《重生之我在古代当婢女》 第1章 开局就签卖身契 “老头子,这死丫头半死不活的,还能卖过去不?” “管他呢!再不卖咱都得饿死!拖也给我拖过去卖嘞!” 什么声音? 好吵。 嘶—— 胳膊怎么这么痛。 张柚睁开眼,揉了揉胳膊。 等等,这个触感?嗯? 张柚定睛一看。 这小细胳膊? 啊? 我受虐待了? 张柚仔细看着眼前破破烂烂四处漏风,泥土混着凌乱干草的房子,一股子泥土味。 不是吧? 被拐卖了? 这小破屋,不能吧? 张柚脑中闪过一堆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例,一边不禁感慨自己倒霉竟让她撞上了,一边又想着怎么自救。 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对穿着粗布短丁衣服中年男女给打断。 “呦!醒嘞!醒嘞好哇!这也不愁卖低嘞。” 眼前的妇人,面黄肌瘦,颧骨突出,一双满是皱纹的手向张柚伸来。 张柚想反抗却突然发现——不是我怎么没力气了? 张柚被强硬地拽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 不行,眼前一黑,头好晕。 “二丫,莫怪爹娘,这也是为喽咱家好,咱家养不起你个女娃子啊,你弟弟还小,要得活啊。” 眼前瘦瘦小小的男人一边拿粗绳捆住张柚的手,一边拽着她走。 什么二丫? 还爹娘? 不是,什么情况? 张柚一路上被迫听着她那位便宜爹絮絮叨叨说着他如何如何不容易,怎样怎样无奈,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真要是觉得愧疚,那你别卖女儿啊。 张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这一路上走来算是明白了。 她穿越了,谁能想到,不是,谁能想到啊? 谁家好人穿越来就被卖去做奴婢啊! 一顿饱饭没吃,到现在都是眼冒金星的感觉,她能强撑着走到这买家这都是她命大,但是可能等会就不命大了,因为她觉得她快饿死了。 “你看,按照咱之前说好的,一个人换十五斗米,但是你这闺女,面黄肌瘦的,这胳膊腿儿,这面相儿,属实卖不到这价钱啊,我最多给十斗。” “你这……你别看她瘦,她力气大哇,而且她吃的还少,干的活还多,做个粗使丫头最好嘞。您看,咱说好的十五斗……要是实在不行,十三斗也可以哇,马上要入冬喽,真是不能再少哇,再退就活不了嘞。” 叽叽喳喳的,张柚也听不太清了,她太饿了,肚子里空荡荡的,一直叫。 好饿啊,真的好饿。 看着那买家像是被说服要买下她的样子,她想着既然要买下她,那总不能看着她饿死。 于是,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她那鸡爪子似的小手。 一把抓住面前高高胖胖看着十分有钱——至少和她比起来十分有钱——的中年男人的衣袍下摆。 “阿伯,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那人犹疑片刻,从衣服里摸索一番,拿出几颗干枣。 “只有这个了,你先垫吧着,等入了府,自不会少了你伙食。” 张柚急匆匆抢过买家手里的干枣,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谢谢谢谢。”嘴里嘟囔着道谢。 算了。 有吃的就不错了。 人还是要活着的。 后面的慢慢看吧。 好歹现在被卖了能活。 总比继续饿死在那小破屋里强吧。 张柚一脸欲哭无泪。 已经很好了。 这边张柚自我心理建设才刚刚结束,那边她那便宜爹已经和买家签好了卖身契,只差张柚的手印。 “来,丫头,按个手印以后就是我家婢女了。” 张柚看着那卖身契,活像是现代的劳动合同——这要是压榨起来,绝对轻轻松松game over。 但是,签了现在就能活,不签都活不到明天! 说不定还能结识什么达官显贵,然后一飞冲天! “好嘞,按哪?” 果然pua自己的时候就是最快乐的时刻。 看待世界都美好了呢。 生活又有了期待。 最终,张柚以十三斗米的价格被卖了。 张柚签完卖身契之后就跟着那买家走在回主家的路上。 一路上她极尽阿谀奉承。 毕竟都成人家奴婢了,那不得为了前程,拍拍领导马屁。 其实是为了早点蹭饭——刚刚那点干枣垫吧一下还可以,这一会功夫又饿了,再不吃饭,真的要寄了啊。 “阿伯贵姓啊,看您这装扮,主家一定是非富即贵吧,您一定身居要职,不然也不能来做这挑选我这种奴婢的要事啊。” “哈哈,我随主家姓,姓乔,你叫我乔管事就好。”乔管事默默擦了擦张柚刚刚摸过的衣袖,脸上一闪而过些许鄙夷。 “叫乔管事太生分了,您就是我再生父母,我还是叫您乔伯吧,那之前您说的管伙食……?” 张柚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讪讪笑着,双手搓了搓。 嘿嘿。 刚刚拿干枣手上黏糊糊的,加上一直没洗过,更混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黑色灰垢,一时没注意抹在那管家身上了。 本来还心怀些许愧疚,但看他那隐忍的鄙夷……那没事了,人果然还是不能太善良。 “自是不会亏待你吃喝。咱主子,那可是声名赫赫,府内的各位主子都和蔼的很,你大可不必担心这点小事。” “那我进了府做些什么啊?” 我可什么都不会。 “你这种,得在下面做粗使丫头做个一年半载,会有嬷嬷教你们该干什么,咱府内每年都有考核,若是考核通过了,就能升为三等婢女,再往上还有二等一等。 三等婢女是在各主子院落里干杂役的活,月俸三十文钱;二等婢女是只负责一位主子衣食住行的,月俸五十文;一等婢女那是贴身婢女,月俸一百文。” 我去,一等婢女这么有钱! “那我做粗使丫头呢?”张柚笑嘻嘻地一脸讨好。 “粗使丫头都是三十文。” 张柚轻轻地碎了。 粗使丫头什么都干为什么才三十文! 太牛马了吧。 “你也别觉得少,粗使丫头进去一年基本上干不了什么活,主子还要供你们吃喝,三十文已经够多了。” 我信你个鬼。 “你要是真的想赚钱,好好干,争取早日当个一等婢女。” “好嘞,我一定不辜负乔伯的厚望! 对了,乔伯,咱们还要多久能到主子家啊?我看这都要晌午了,不会错过午饭吧?” 说那么多,还走这么久,又累又饿,真的要受不了了啊! 想躺平。 “急什么,这不是到了。” “啊?” 第2章 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待遇! 张柚看着面前小小的,褐色的,镶着古铜色狮子门环的,仅能供一人通过的小门陷入了沉思。 不能吧? 这么小? “这是后门。正门可不是给我们这种人走的。”像是发现张柚误会了,乔管事看似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哦哦。”张柚尴尬地笑了笑。 乔管事说罢,便上前敲了两下门,不稍片刻便有门房来开门。 “乔管事回来啦。”小厮一派殷勤。 “嗯。”乔管事冷冰冰回了一个字,就领着张柚前往下人房。 “这是府内西侧小门,因为靠近下人房,所以府内采买之类需要出去的都从这里出去。 若是有货物之类要运,需得从西侧靠北那个大一点的门运。” “好嘞,我记下了。” 张柚狗腿地附和着。 “你已经入了府,以后不可自称我,要自称奴婢,这是规矩。 入了府,就要按着府内规矩办事。你切记,主子是最大的,绝不能对其不敬;主子的事就是最要紧的,要火速办理。 …… 算了,后面的规矩你跟着常嬷嬷学吧。” 太典了。 这种毫无人性的毫无人权的主仆关系。 还不能顶撞? 还得处处捧着,事事顺着。 想想都痛苦。 想逃…… 想跑…… 但是刚签完卖身契。 没事哒没事哒!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大不了以后就混个三等丫鬟,也不用跟主子打交道,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就这么决定了! “好的,奴婢知道了。” 美美pua完自己后,张柚已经可以睁眼说瞎话了。 一口一个奴婢,那态度——贼好! 张柚一路上跟着乔管事熟悉了西门到下房的路。 也不知道这府主人是什么身份? 这——么大一个假山! 这——么大一个菜圃? 这雕梁画栋! 这蜿蜒回廊! 这平整的石板路? 这主人家到底多有钱? 走这么久才只是看了西院的假山园和菜圃。 等等,什么味道?好香。 好像是土豆? 张柚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好饿。 早该想到的,菜圃旁边能是什么?当然是厨房啊! “乔伯,咱能吃饭不?” 张柚饿的也顾不上乔管事刚刚说的尊卑什么的,她只想吃饭! “好了好了,看你饿的都皮包骨头了,一路上光听你肚子叫了。刚好他们应该要做好饭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张柚也顾不得被拆穿的尴尬,只附和着等着快点走到厨房。 “唉哟,乔管事啊,您可来巧了,丁师傅可刚做好饭呢,您这可赶上热乎的了。” “那赶巧了。” “来来来,乔管事这边坐,刚才好的凳子,干净。” “哎——,乔管事,来我这,我今可新的了大公子赏的一壶好酒,来尝尝?” “好哇。” 乔管事笑眯眯的就要被一群人簇拥着拉过去。 张柚艰难挤着人群,刚想要开口问乔管事怎么安排她。 只见乔管事像是突然想起她一样,把她指给刚刚搭话的一个嬷嬷。 “二丫,那就是常嬷嬷,你跟她去,她会安排你后面的事情。” “好嘞好嘞。”张柚一面答应着,一面又转脸殷勤地跑去找常嬷嬷。 “常嬷嬷好,我是二丫,新来的粗使丫鬟。乔管事说我今后跟着您。” “行嘞,来,这一桌都是和你差不多的,只不过比你早来个一两天,今后你跟她们一样,都跟着我,我来教你们府内规矩。” 常嬷嬷仔细打量了张柚一番,然后带着她来到一桌和她一般年纪,都和她差不多发育不良都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前面。 她们都穿着同样的褐色衣服,扎着一个髻。 我去! 乍一看,还以为看见六胞胎了! 不对! 加上我,就是七胞胎了! 呸呸呸。 不过,这同样的干瘪的小身板,这同样黄不拉几的皮肤,这同样矮矮的身高。 这府上的主子不会有点什么吧? 挑我们这几个干干瘦瘦的女孩子干什么? 奇怪的癖好? 收藏? 啊? “来你坐这。 你们这几个啊,真是太瘦了,还是得多吃些啊,不长壮实些怎么干活呢?” 常嬷嬷拉过张柚安排她坐下后,又叮嘱一番让她们多吃些,长身体。 “你看看那两桌,只比你们早来几个月,模样都变好看了,这模样好看了,到时候晋升考核不久有希望当上一等婢女?” 张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拿了一个窝窝头就着桌子上三道素菜吃了起来。 真就三道素菜啊。 炖土豆块,炒白菜,拌豆腐。 要不是我现在饿着,搁任何时候给我工作餐吃这个我都会掀桌! 不过,饿极了,窝窝头也不觉得噎了,混着菜直接吞下去。 但她还是留了个耳朵听着常嬷嬷的话。 她顺着常嬷嬷的话看过去——确实,前面那两桌的婢女,虽然也穿着褐色衣服,但却不像这一桌这么瘦瘦小小的。 她们脸上有肉,肤色也比她们白,看着比她们健康多了。 张柚突然又对当婢女有了期待。 好歹不愁吃喝了啊。 于是她边狼吞虎咽边激动地点头。 …… 饭后,张柚和她们五个姑娘在常嬷嬷的带领下,勤勤恳恳地开始刷碗。 西院也有大厨房和小厨房,大厨房是专为各位主子做饭的地,小厨房是给他们这些下人做饭的地方。 小厨房旁边是他们用饭的地方。 虽然说是大厨房和小厨房,实际上大厨房却没有小厨房大,毕竟这么多下人。 张柚刷完碗后,常嬷嬷才出现带她去领被褥和其他用品,接着带她去了下房。 从厨房到下房倒是很近,大概也是为了方便做工。 张柚跟那五位小姑娘分到一个房间。 不过这房间是真不大。 一进门就一张不大的小长桌,左右各有一个大通铺。 看样子,一个大通铺能睡四个人,所以,就这小屋子居然住八个人! 突然就想起来厂房宿舍了呢。 “你来的晚,只有靠墙那两个位置了,你自己挑一个吧。” “好嘞,嬷嬷。” “等你收拾好了,再来小厨房找我,刚好和那六个丫头一起,我再教你们府内的一些规矩。” 不是吧,才刚来就要加入上班一族了吗? “好嘞。” 虽然心里疯狂吐槽,但是张柚还是屈服了。 第3章 听八卦(bushi) 张柚挑了个相对好一点的,偶尔能晒到太阳的床铺。 趁着午后太阳好,先把领的衣服被子放在外面晒一会,只简单清洗一下床铺,收拾好自己的用品。 虽然她也想再拖延一会不想那么早面对工作的生活,但是,人在屋檐下,总得低低头吧。 唉。 张柚认命地前往小厨房找常嬷嬷。 好在她刚来,常嬷嬷没安排什么活给她。 只是带着她和那六个姑娘一起熟悉府内规则,俗称——听八卦。 她们一行八个,在小厨房旁边的空地一边练习微笑脸一边听常嬷嬷说着乔府。 其实这宅子很久之前是乔府,后来上一任家主因缘际会从了军,当上了将军,替先帝稳定江山,从定北将军府一路升到定北王府,成了先帝的异姓兄弟,在京城定居。 这里的宅子就变成了旧宅,四十年来,老王爷只派了他的旁系来打理。 前几年,北方蛮族虎视眈眈。 皇帝就派了现任王爷戍边击敌。 王爷来了之后,不到一年就大胜十余次。 为防止蛮族反复侵犯,王爷就驻守在了这里。 王妃与王爷伉俪情深,随后也举家迁回了这老宅。 但因为前几十年打理不善,许多地方和人手都不够,所以总会陆陆续续招人进府,并且翻新一下旧宅。 因为这任家主是京城中长大的,长久戍边,难免会想念京城,故而特意向着京城中那处宅子改造。 所以,这的一些树木花草,就尤为珍贵,要细细照料。 张柚她们目前的工作内容就包含北院的草木种植养护,不过这是明早要做的事。 因为怕她们顶撞主子,所以常嬷嬷特意强调了府内各位主子的身份。 王爷不在府内,因为最近边境还在打仗,所以王爷一直在前线,但王爷会派随从给府内传信。 府内现在当家做主的是王妃,住在东边的主院。王妃看着温温柔柔的,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 刚搬来这里时,之前打理宅子的旁系阳奉阴违,被王妃发现后打了十大板,赶出了府,只留几个忠心的旁系帮忙打理府内事物,比买张柚入府的乔管事,他就是乔家旁系的,他原名乔铜,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分别是乔金乔银,都在府里任职。因为他两位哥哥的职位都比他高,所以他尤其不爱听别人说起这件事。 这一招杀鸡儆猴,也敲打了不少有小心思的奴才婢女。 府上一共六位小主子,但有一位三公子,不在这里,留在了京城。 虽然常嬷嬷说的好听,说是皇后喜爱这位三公子,念其年幼,不忍其跟着王爷奔波,所以留在身边养着。 但是,作为有着丰富宫斗知识的张柚来说,这分明是质子。 不过是拿捏定北王,让他全心为皇室效力的手段罢了。 不过,三公子是王妃所出,是最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 如今被扣在京城,想来这王府也不是一个安全的工作地啊。 迟早有一日,还是要脱离这里,不管是跟管事还是跟主子,反正都在他们那里混好了,讨了卖身契,就可以脱离这里了。 不过看这战事,如今皇帝还得靠定北王,也就是说,这里暂且是安全的,估计未来几年也是安全的。 那先干着,存了钱,就可以跑路了。 “除了三公子不在这府上,如今府内还有大公子,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以及六姑娘……” 其中,三公子和四姑娘是王妃所出。三公子不知是什么样的性格,但四姑娘是个偶尔和煦偶尔强硬甚至可以算作骄纵的性子,十分的阴晴不定。 至于大公子和二姑娘,他们是一母同胞,是一位侧妃生的,只是她红颜薄命,生下二姑娘没两年就去了。 至于他们生母究竟如何,常嬷嬷也不甚清楚,连这些都是听府内老人说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位侧妃去的早,大公子小时候还是个懂事听话的,如今竟变的风流荒唐。 在京城就常常干出调戏少女的勾当,到了这里倒是收敛不少——可能也是因为这的人大多饥一顿饱一顿,没什么美女。 府内也有不少院子里有他在京城纳的侍妾,都安排住在靠北的那边的院子里。 虽是一母同胞,但二姑娘却和他的性格大相径庭。 是个极温柔娴静的姑娘,常常到王妃那里尽孝,与王妃相处得有时比与四姑娘相处时还要好。 所以她和四姑娘一样住在靠近王妃住的主院附近。 而五姑娘和六姑娘分别是两位姨娘生的,那两位姨娘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所以这两位姑娘也是一样的安静,不争不抢,存在感很低。 府内姨娘若干,侧妃一位,侧妃没有子嗣,平日里惯爱吃斋念佛。她们都住在东北角那一隅。 常嬷嬷介绍(八卦)完王府各位主子的身份后,又介绍了一堆规矩。 那规矩,从如何照顾主子到怎么养护花草,事无巨细,样样俱全。 直讲到天色渐晚,常嬷嬷才带着她们去大厨房帮工,给主子们备菜。 不得不说,主子们吃的那叫一个好啊! 一顿饭,还是在这北方,居然有三道荤菜! 而且这还只是一人份的! 太香了啊! 张柚将处理干净的鱼递给大厨,看着他那小砂锅里炖的老母鸡汤,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这奶白的汤汁,这金黄的鸡肉,这飘香的味道!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还是深深刻在了张柚的眼底。 退一万步说,难道粗使丫头就不能蹭点肉吗? “叔,这么多菜主子们吃得完吗?他们吃不完能留给我们吃吗?” 张柚望眼欲穿地盯着大厨手里做的红烧鱼,偷偷咽了咽口水。 “嘿,你这丫头新来的吧,这种菜是专供主子吃的,主子吃不完剩的是留他们身边的贴身婢女小厮吃的,哪里轮得到我们。” 大厨手上灵活地煎鱼,嘴上回着话。 张柚有心讨好他,一直在他旁边打下手,嘴上还不停称赞,不过这手艺也确实厉害。 大概是这大厨看她顺眼,偷偷借着炒牛肉滑蛋的汤汁,给她炒了一小份白菜。 张柚偷偷吃着,更卖力地称赞他,“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买酒孝敬你。” 大厨听的喜笑颜开。 第4章 难绷的人际关系 张柚帮工结束后,又跟着大部队去小厨房那边吃晚饭。 看着眼前这炒白菜和没几粒米的粥,张柚更下定决心早日升职,多赚钱,去找张大厨开小灶! 饭后张柚他们又照例收拾残局,完事后天已完全暗下来了,她们也终于结束一天的上班生活。 张柚这才有时间整理自己的床铺,她一边整理着,一边听着她们说话,偶尔加入进去。 半天的相处下来,张柚和她这六位室友已经熟悉起来了。 虽然乍一看,她们很相像,但其实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 比如睡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叫秀儿,是一个看起来长得很乖,实际上本身也很乖的小姑娘,她眉目间有着小家碧玉的感觉,如果忽略她那一口别具一格的方言的话。 不过她入府以后就被嬷嬷教着改变说话的方式,最近也一直在练,只是嬷嬷不在的时候还是会说着张柚听不太懂的方言。 听说她本来住在靠近边境那边的村子,原本家中还算富裕,只是半年前赶上战事,爹娘逃荒和她走散了。她一个人年岁又小,也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差点活不下去,无意走到这里时恰好赶上府内招人,她就进来了。 又一个为了饭而屈服的人类。 同病相怜啊。 睡在秀儿旁边的那个比她高半个头,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姑娘叫春苗,她和她旁边那个叫翠花的姑娘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 春苗和翠花好像是堂姐妹,翠花比春苗大一岁。 听说翠花是他们村村长的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不开入府当丫鬟,还带着她堂妹一起。 虽然春苗性格很热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翠花从一开始就好像有些不喜欢张柚,连带着春苗也没怎么和她们聊天。 不过据张柚观察来看,翠花姑娘,应该是嫌弃她土。 毕竟谁第一印象是看着对方灰头土脸地坐在餐桌上就立马狼吞虎咽的吃饭,也不会有好印象吧。 尤其她还特别注重她的容貌形象,除了那些看起来有钱的嬷嬷戴着银的耳饰,她是她们这唯一一个戴着银耳坠的,别人的梳妆台就简单一个牙刷毛巾,只有她,一盒子脂粉,不过也没看她用多少,只涂了唇。 有一说一,长得确实好看,明艳大方。 不过,她有洁癖,还是特别嫌弃张柚的那种! 张柚筷子碰过的菜,她都不稀罕碰,都特意避开。明明一开始是坐在她附近的,结果还特意挪远了坐,晚上的时候甚至直接和春苗换了位置,就为了不和张柚坐在一起。 张柚下午也借着洗碗的水看了看自己的样貌,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肤色,但她瘦的颧骨都突出了,两个眼睛那里,眼眶凹陷着,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跟受虐待一样,不过回想当时的情景,推测一下,大概也确实是虐待。 但是她也没有丑到惨绝人寰吧,只是太过瘦,有些发育不良,但五官依稀可辨是端正的,所以她十分不能接受别人这么赤裸裸地嫌弃。 不过这种事情,张柚已经处理得得心应手了。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生活上装看不见就好了,虽然偶尔还是会感到膈应。 不过,人嘛,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本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还非要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义呢? 能减少麻烦,就减少麻烦吧。 对面三个姑娘倒是不像翠花那么难相处,不过也不太好相处。 她们一个村出来的,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她们仨经常一起活动,虽然也会说话交谈,但她们这种是很难融进去的。 她们三个人,一个腼腆,一个圆滑,一个安静。 腼腆的那个叫羊儿,圆滑的那个叫二妞,安静的那个叫花儿。 以张柚的审美来看,那个叫花儿的女孩,比翠花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翠花并不和她有什么交流,甚至还会特意搭话羊儿,刻意忽略花儿。 妥妥的想要拉帮结派。 拉踩可耻。 不过人家三个感情好,虽然羊儿会回翠花的话,但总是客客气气的,疏离得很。 翠花自讨没趣以后就会拉春苗出来挡枪。 这个时候就少不了二妞在打圆场,缓解气氛。 也好在春苗心大,看不出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热情的和其他人说着,大家也都乐意和她说话。 羊儿肤色比较白,长得也是可可爱爱的,就是总喜欢低着头,不常与人交谈。 二妞一双狐狸眼,做事也十分老练圆滑,不会让人尴尬。 花儿长得好看,就是太安静,不怎么说话,她还格外在意她母亲留给她的玉坠,她都不舍得戴在身上,特意用一个手帕包着,小心存放在她的盒子里,每到晚上就会拿出来仔细擦拭,抚摸。 唉。 一想到今后还有一年的时间要和她们相处,张柚又觉得心累。 太多人了。 太复杂了。 这么多人一个屋檐下,而且目前来看就已经是两帮人,万一以后遇上她们拉帮结派——虽然目前来看,毋庸置疑,张柚肯定是跟二妞她们了。 但是加入她们也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式,毕竟也融入不进去她们三个人。 最好就一直保持中立的旁观者。 毕竟以前也是这样。 张柚看着她们六个人交谈间的尔虞我诈,不得不思考未来的打算。 说实话,张柚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拉帮结派的作风。 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每时每刻都要考虑这些那些,劳心费神了。 不会考核完以后还会面对这样的室友吧? 等等。 常嬷嬷好像说过,三等婢女是四人间,二等婢女是两人间,一等婢女是一人间,而且大部分是睡在主子的偏房那里,随时听候主子吩咐。 这么看来,做一个二等婢女也不错啊,三等婢女也不保险,一等婢女又有些危险,还是二等婢女待遇好! 一定要卷! 卷到考核通过! 卷一个二等婢女! “夜深了,你们别聊了,我要睡了。” 她们洗漱完后,又闲聊了会,就各自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聊得久了,春苗和二妞她们兴致也上来了,在那吐槽某几个不知名小厮。 张柚躺在床上也竖着耳朵安静听着八卦。 结果却突然被翠花这陡然的出声给吓了一跳。 春苗听了之后安静了一会,弱弱回了一句哦,就安静躺好了。 “是深了,不知不觉就聊到现在了,抱歉啊,那我们睡吧。”二妞又出来打圆场了。 几声回话伴随几声窸窣声后感到,她们也睡了过去。 第5章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到 自入王府到现在已经两月有余了,张柚刚来时还是夏末,现在已经是入秋了。 落叶零零散散,一夜的时间就落了一地,枯黄的叶片,铺在地上,混着清晨的露水,该是一片清凉的感觉的。 如果张柚不需要一大早就起来洒扫落叶的话,她也是可以好好欣赏一番的。 这两个月里,张柚可谓是非常非常的卷,修剪树木,种栽稀有品种花草,养殖南方来的螃蟹,还帮乔管事出府采办,又帮大厨房的陈大厨研究新菜式,更是经常帮常嬷嬷跑腿…… 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已然带动所有同事都卷了起来。 她卷这些是为了早日混上二等婢女,升职加薪。 而有些人跟着卷是因为——想要在考核中“脱颖而出”,博得大公子青睐。 没错,经过这两个月的时光,张柚已经完全摸清楚,像翠花她们这种明明家里有钱又不缺吃喝还要入府的,都是报了嫁给大公子过上好日子的心思。 所以她们格外在意自己的容貌身材,想尽办法地美白增肉,想要在府内与大公子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不过这两个月,张柚连轴转地在各个地方帮忙,虽然偶尔会得到些小费,但身上肉可是没长几两,只是脸上血色多了。 只是像她这样白天黑夜的忙,对身体还是不好,今日早晨打扫完落叶后,她又跟着乔管事出门采买,结果在回来的路上竟然贫血晕了。 好在这两个月和乔管事相处得不错,乔管事给她买了糖水灌了下去,张柚这才缓过来。 “二丫啊,你这可不行啊,自己身体还没养好就成日干活,别到时候把自己累倒了。年纪轻轻的,还是得照顾好自己啊。” 张柚听着乔管事的话,也知道这话在理,“乔伯,我晓得了,以后会照顾好自己的。” “行了既然醒了咱就回去吧,呐,这是刚刚顺手买的。”乔管事又顺手递给张柚一根糖葫芦。 张柚看着那跟糖葫芦,不自觉怔愣了一下,随即又挂上她那招牌的笑脸,道了声谢,说着过几日发了月钱去买酒孝敬他的客套话。 张柚回到府里就被乔管事以她歇歇的由头放了她一天假。 张柚回到下房后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一觉睡饱后,已然是下午,看日头,大概是申时。 张柚揉了揉肚子,环顾四周。 有点饿,屋里还没什么吃的。 她收拾好后便去了大厨房,此时厨房还没什么人,刚好过去看看能不能蹭一蹭陈大厨的菜。 别问为什么不去小厨房,问就是连同室的室友中午都没有带些吃的回来给她,她去小厨房还有什么能吃的呢? 张柚成功在大厨房找到了陈大厨,偷偷塞了他五文钱,让他偷偷给她做了一碗加了很多菜叶和一些肉的面。 真香啊。 好久没吃肉了。 “陈伯,你怎么还加肉了?” “听乔铜说你早上晕了,特意给你留的,就等你来了。” “谢谢陈伯。”张柚感动了一会,就忍不住开动了。 陈大厨慈祥地笑了笑,看她吃得香,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二丫啊,你可得照顾好自己。我听乔铜说你早上晕倒的时候可吓了一跳,之前也有这种突然猝死的。 而且,人事无常啊,你可别像隔壁院的树老头儿一样,唉——” 张柚嘴里没吃完,嘟嘟囔囔地问“乔树,树管事?他咋了?” “北苑那正在修的池中阁楼,你知道吧?就那儿,就你上午不在那会儿,树老头儿在那刚摆了石头的池子里,被阁楼上,一个没抬稳房梁的伙计儿,给一失手,砸死了。 那模样,血肉横飞的。 惨啊。” 张柚的右手不自觉抖了一下,连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那伙计就是个没用的!他是新招的木工,结果干事不仔细,房梁还没装好就去干别的事,结果那房梁直接松动掉下来了! 树老头儿刚好那在下面指挥工人,直接就…… 唉。 可怜啊。 前年,他那儿子跟王爷在前线打仗,战死了。 老年丧子,现在又遭遇这些。 他都是府内老人了啊,原本按府内规矩,他再过两年就能出府了。 听说他本就是定州人士,从小入了府,跟着老王爷去的京城,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回来。 中秋那天,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他还说过两年拿了卖身契就直接回老家养老。 如今啊。 天不遂人愿呐。 所以啊,二丫,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啊,世事无常啊。 我难得遇见你这么一个这么有眼缘的。” 张柚听完,心里闷闷的。 天灾人祸。 向来是最难预料的。 与其整日一个人掰做两个人用,以换取今后可能的好处,倒不如安生过好当下。 “陈伯,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嗯。” 在很久以前,张柚也有这样一个人会给她煮面,关心她饿不饿。 她也曾温温柔柔地说过这样的话,“柚柚快趁热吃,别顾着哭啊,再不吃就凉了。” 只是后来…… 张柚看了看眼前慈眉善目,目光和蔼的陈大厨,又低头慢慢吃了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柚吃完之后,告别了陈大厨,看着天色不早,想来等会就该陆陆续续来人准备晚饭了。 虽然她刚吃完,但是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吃晚饭了,也就不急着回去了。 她在府内四处转悠了起来。 没想到居然会在大花园旁边的假山撞见显然是哭过一场的常嬷嬷。 张柚退不得,就迎上去问了缘由。 “今天府上出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听说了,是个惨事。” 说到这个,常嬷嬷又掉了几滴泪,她拿着手帕擦了擦才开口。 “我那老姐妹,就是这乔树的老婆。他这突然一走,我那老姐妹……” 常嬷嬷说着又哭了起来。 “那位嬷嬷也是个可怜人,今后她都要一个人了。” 听了张柚的话,常嬷嬷哭的更厉害了。 “何止啊! 那该死的挨千刀的,怎么不把他给判死刑啊! 分明是他疏忽导致的惨祸,扭送到官府后,竟然说着让他充军!何不如直接杀了偿命! 可怜我那老姐妹啊!这个年纪了,前年刚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现在又没了老伴! 你不知道啊,她没要王妃给的赔偿金,只讨了自己的卖身契走了,下午那会儿,我刚送走她。 我想着帮她办这丧事,但她说她老伴就想回老家,如今死了,她就要把他葬回祖坟。 我看他那意思,是要殉情啊!” 第6章 厄运专挑苦命人 “她那交代后事一样的话,我能看不出她要干什么嘛! 我和她吵了起来,最后还是拗不过她,我劝不了啊!” 常嬷嬷哭得更厉害了。 张柚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忙拿出自己的手帕替常嬷嬷擦那眼泪鼻涕。 “为什么非要殉情呢?树管事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她这样,定然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你还小,你不懂啊。 我那老姐妹我是了解得很。 她和我都是这定州人。 她与乔树是青梅竹马,乔树跟着老王爷的时候,她就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四处奔波的乔树。 乔树也是个争气的,一步步打拼,才拼到现在这个职位,实现他当初娶她时的承诺。 他们一直恩爱有加,从懵懂到迟暮,该是一段佳话啊! 到如今,他们也有五十多年的感情了,这感情之深,深到足以不惧生死,可以一方不在,另一方也绝不独活啊! 我是亲眼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啊! 怎么就是这样的结局呢? 为什么是这个结局啊?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啊? 她容易嘛,年纪轻轻就赌着不知道会不会战死沙场不能回来的心上人,毅然决然地嫁过去,好不容易熬过那个时候,两个人相守着在王府做工,后来老来得子。 结果呢!小木跟着王爷上了战场,死在那战场上啊! 那尸体……带回来的时候,都是残破的啊!不是胳膊缺一块,就是身上肉少一块的…… 王爷带着那尸体回来的时候,她都哭晕过去几次! 如今连她的丈夫也没了,这是要干什么啊! 她这一辈子容易嘛! 为什么啊?为什么好人要这么坎坷啊?就不能让她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嘛?” 常嬷嬷情到深处哭得不能自已。 张柚只能徒劳地替她擦擦眼泪。 常嬷嬷发泄一通之后,终于还是没忍住,要去找王妃请假去陪着她那老姐妹。 陪她走完这最后一路,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常嬷嬷临走前又嘱咐了张柚一番,让她们各司其职,不要懈怠。 当天夜里,张柚躺在床上,听着春苗她们照例说着今天的八卦,避无可避地说起了乔树的事。 张柚没有加入他们的话题。 “二丫,你没事吧?感觉你今天蔫蔫的。”秀儿洗漱好后也跟着躺下,顺口问道。 “没事,就是前段时间太累了,估计以后不能干那么多活了。 我今天有点累,就先睡了。” 张柚说着就闭上了眼。 秀儿看她睡了,以为她累得很,就没打扰她。 张柚闭目想了很多。 虽然从很早的时候,她就明白,天灾人祸是最无法预料最无情的存在。 可是每每发生的时候,她还是会被刺痛。 就像是陈大厨所说,世事无常。 她得照顾好自己。 她要照顾好自己。 没什么比安稳活着更重要了。 比起为了能在考核中通过而不停的帮工,安稳做好自己的事,更重要。 如此过了几日,周围人都发现那个特别卷的同事,居然不卷了。 她们有的面面相觑,有样学样,也不卷了;有的则是暗地里偷偷卷;还有的依旧卷着。 这日上午,张柚跟着采办队回来的时候看见门房拦住一个用深蓝色粗布围住头发和肩膀,穿着褐色洗的发白衣服的女子。 她背着一个背篓,里面睡着一个看起来一岁的小娃娃。 “我阿娘就在你们这府上做事,烦你去通报一下吧,行行好。” “我还要守门,不行。” 张柚到时,正看见他们在争执。 那女子看到张柚她们,又看到希望一样,走过来询问。 “小姑娘,你是这家的丫鬟吗,你认识萍嬷嬷吗?能帮我带个话吗?” 张柚听着这个名字,觉得陌生,遂摇了摇头,刚准备开口拒绝,只听她又问。 “那你知道树管事吗?我是他女儿。” 张柚刚要开口的话,一时堵在了口中。 她长了长嘴,不知该怎么开口。 那姑娘以为她是不认识,又自顾自开口。 “我原本是嫁在京城一户人家的,只是王府搬了以后,我那夫婿便将我休了,我一个妇人还带着一个孩子,实在是没地方可去,这才一路摸索着来这里寻亲。 姑娘,你能不能进去帮我带个话儿啊?我真的是这家仆人的女儿,嗷,对了,还有个弟弟,跟着王爷打仗呢? 你认识吗? 那个小厮应当是刚来的,不认识,我刚刚说了一遍,他都不认识。 姑娘你看着本事大,能帮我找一下人吗?” 没想到,还会遇到他们的女儿。 想来萍嬷嬷殉情时,只以为女儿还在京城过着好日子,为了不让她受婆家虐待,也没告诉她她弟弟两年前就死了。而他们死后更无人会传信给她,这里离京城山高路远,他们哪怕全部遭遇不测也不会影响到她。 却没想到,她婆家会休了她。 张柚看她尚不知道她父母的情况,而她风尘仆仆,一路赶来,满身疲惫。 她心怀希冀而来,以为有避风港供她躲避,却注定,要失望而归了。 “那小厮确实是新来的,不过,姐姐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怎么会?我阿爹阿娘都是王府的老人了。” “姐姐别急,你现在急也不能立马见到他们,我对他们的去向也不甚清楚。不如姐姐先暂且找个客栈住几天,再两日,教我的常嬷嬷就回来了,常嬷嬷你认识吧?到时候你们相见,也好知道他们的去向。” 那妇人面色有些犹疑,还是红了脸开口,“实不相瞒,我从京城一路奔波而来,身上的盘缠早花完了,我实在是找不到住的地了,我的女儿还小,也不能一直跟着我受苦。” 张柚看她如此,说是进去问问管事的,让她在此等候。 张柚将采办的名目报给乔管事以后,顺嘴说起来这事。 “唉,这丫头也是命苦啊。只是王府已经没了在照顾她的责任,这事难办啊。 而且她父母的事情,也瞒不住啊。 要不然还是直接告诉她她父母在牛家村,让她自己寻去吧,她父亲原名牛树,让她自己找去,自然会明白一切的。 这样吧,我和她父亲这么多年情谊,我出五两银子,你待会拿去给她吧。” “好。” 第7章 年纪轻轻就负债累累… 张柚见完乔管事后,又去找了陈大厨,向他说了这事,也同他说,想要凑些钱给她。 陈大厨很爽快地拿了十两,陈大厨又去找了几个人筹钱。 张柚也没有闲着,她回了下房拿出自己这两个月的积蓄,这两个月,因为她格外地卷,自然也得到不少小费,加上月钱,除去大大小小的花销,已经八十文存款了,她拿出六十文放进了荷包里。 她又找了秀儿,想问她能不能捐钱,但又一想人家也是刚来,没有义务捐,于是她又改为借钱。 她向秀儿借了一百文。 她又想找花儿她们,却只看到羊儿,她就顺势说了借钱的事,羊儿很爽快地借了她一百文。 其他能借钱的人她实在是找不到。 张柚又想着不能让那姐姐久等,就回去和陈大厨汇合,将汇到的钱统一放在一个包袱里。 张柚出府见到她时,她正歇坐在墙边,累得睡了过去。 张柚上前摇醒了她。 “啊,姑娘。”她清醒后忙忙地站起来。 “姐姐,我进去时恰好遇到其他管事的,刚好从她那打听到了你爹娘的下落。 他说你爹娘回了牛家村,你爹原名牛树,你按照这个名字去寻吧。 还有这个包袱里,是我们合计给你准备的行李,你带着,路上能用到。” “这怎么好意思收?”她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还是收下吧,这一路辛苦奔波,可惜府上有规矩,我们不能留姐姐在府里,只能借此聊表心意。 更何况此去还有一段路,姐姐总要用到的。快晌午了,西市那里应该刚好有回牛家村的,姐姐不如赶去看看,说不定能遇到同村的人。” “多谢多谢。”那妇人接过包袱,背着孩子,激动得鞠了好几次躬。 她道完谢后,背着孩子转身,又要匆匆踏上行程。 只是不知道,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有多崩溃。 张柚没忍住,还是拉住了她,多说了一句。 “姐姐,万事向前看,你还年轻,你阿爹阿娘他们也希望你能活得快乐!” 那妇人只以为她是同情她这么年轻就被休妻,还带着一个孩子。 她回头,眼中带着微微的泪水。 “知道了,谢谢妹妹,妹妹保重。” “姐姐也要保重。” 等到看着她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张柚才转身回府,默默在心中轻声说着保重。 …… 那之后没几日,张柚又陷入了另一个难题里。 当时同情心泛滥,只想着那位姐姐太可怜,于是血气上头,借了二百文。 可是她这段时间不如之前那么卷了,自然赚的也少了。盘算下来,一个月省吃俭用也才将将四十文。 而这段时间,秀儿总是有意无意地催着她还钱。 尤其是看她不如之前那么卖力,心里也犹疑张柚是不是不想还钱。 张柚被问得烦了,一口气笃定说着年底前一定还完。 可是,这二百文要怎么赚回来啊? 常嬷嬷回府时,正看到张柚又在忙碌地干活。 “唉!二丫,你过来。” “常嬷嬷?你回来了啊?”张柚放下手里的活,跟其他同事说了声,就跟着常嬷嬷走了。 “嬷嬷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张柚也有些好奇那位姐姐后来如何了,但是她也明白,没有实际帮助的只言片语,也只是徒增悲惨的利刃,翻绞着他人的伤口供人谈资罢了。 所以比起虚无缥缈的同情,有些话,不问,也许更好。 常嬷嬷在牛家村那段时间,帮萍嬷嬷安葬了乔树,后来又悲痛地看着萍嬷嬷一头撞死在那墓碑上。 常嬷嬷按照萍嬷嬷的意思,将他二人葬在了一处。 他们墓碑旁,有一座旧坟,是两年前为他们的儿子乔木立。 常嬷嬷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又想起从前种种,情不自禁地在他们墓前哭了很久。 没等常嬷嬷准备回府,又遇上了找来的平丫头…… 常嬷嬷从平丫头口中也猜到是张柚好心做的那些事。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看她懂事待她亲切,那么现在,她就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丫头。 常嬷嬷一回来就看到她忙碌的样子,也就有了些心疼。 “我听人说你欠钱了。” “啊,嬷嬷是为了这事找的我?我这几天已经在努力干活攒钱了。” 张柚被戳破这事,有些窘迫。 她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常嬷嬷看着她那样子,语气也软了下来。 “不是要指责你。只是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干,要攒到什么时候啊?” 张柚听出常嬷嬷有想要帮助她的意思,忙顺承地问:“嬷嬷有办法?” “府内帮工都是给王妃这种主子打工,你赚的钱也只是那些管事们分下来的。那为什么不能直接赚那些主子们的钱呢? 咱们府里,最多的就是北院的侍妾们姨娘们,她们最缺的,不外乎胭脂水粉,你在外面挑些好的,再转手……” 张柚如醍醐灌顶。 “嬷嬷好办法啊!” 张柚之前采办的时候也见过府内买的那些脂粉,都单一得很。 以现代的那些口红唇釉来说,如果能放到这里来卖,绝对能大赚! “多谢嬷嬷!” 张柚谢过常嬷嬷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制作口脂的材料。 好在东西虽然难寻,但还在张柚承受范围内。 这天傍晚,她好不容易凑满所有材料,高兴地回下房,却被秀儿和羊儿拦住了去路。 “二丫,已经一个月了,你的钱什么时候能还啊?” 秀儿首先开了口,羊儿在一边没说话,但看她们二人站在一起质问张柚,也能想到她们都是来兴师问罪的。 “之前不是说好了,年底之前,我一定能还给你们吗?我这段时间都在忙着赚钱,只是还没……” 张柚看到羊儿偷偷捣了秀儿一下,秀儿就打断她的话,说着:“可我看你这几日都不在府里,你不会是准备跑路吧?” “怎么会?我只是想尽快赚到钱,所以才帮管事在外面干粗活的,你看我每天都这么晚才能回来,而且倒在床上就能睡过去的样子,能是要跑路的样子吗?” 张柚不清楚她们为什么会突然来质问她。 明明之前她已经再三强调会按时还钱…… 不是她多疑,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即使在她看来,这段时间她和秀儿她们相处得很好。 但她不敢相信人心…… 如果冒冒然就把她在做的事情告诉她们,只怕会惹来有心人的忌惮。 第8章 攒钱中…… “如果你们实在是不放心,那这样吧,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出府,刚好那些活最近缺人手,干的卖力一天能有两文呢。” 秀儿和羊儿对视一眼,随后看着张柚说:“那还是算了吧,你干的活我们也干不来。 谁不知道当时二丫刚来那两个月干的什么活,她们也没那么大野心,可不想那么卷,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秀儿这时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那行吧,你可一定要信守承诺啊。” “我你们还不了解吗?那是肯定的。” “不过,你不能每个月还一部分,慢慢还吗?你这样我们还是会没底。”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羊儿突然出声。 张柚也想每个月还啊,可是她的钱都拿去买材料了,现在身上是真的没钱了。 “可我每个月月钱也不固定,不能每月按时还你们钱。而且每个月还一些,也没有凭据,难免记混,不如让我攒够钱还你们。 大家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我还能跑哪去? 要是你们实在是不相信我,不如去找常嬷嬷做个证人,她作证,我一定还钱。” 羊儿听到她提起常嬷嬷,也怕到时候需要还常嬷嬷人情,也就不再步步紧逼。 “你说的也有道理,找常嬷嬷就不必了,我们相信你。” 羊儿松了口。 好不容易搞定她们之后,张柚也越加小心谨慎地偷偷搞着她的小买卖。 她特意在市集上买了很多好看的小瓷瓶。 又找了一间药铺,买通里面的小药童,暂时借用他家的后院制作唇脂。 将买到的蜂蜡融化,把磨碎的胭脂虫粉与调制的花粉混合,一起煮沸,再加入几滴油和蜂蜜,搅拌均匀以后分装到小瓷瓶里冷却。 张柚陆陆续续做了十瓶,按照比例不同得到三款颜色不同的唇脂。 她回府以后,假装这些唇脂是她偶然在府外遇到的游商那买到的孤品。 悄无声息地在那些姨娘侍妾们那里宣传。 果不其然,不过几天,就开始有很多人私下联系她,要买唇脂。 这唇脂,张柚是按之前府内采买的那种最低的规格多一倍来卖的。 一小瓶二十文钱。 别说,这种胭脂水粉的,都可贵可贵了。 她一个粗使丫鬟,一个月才三十文,这种胭脂水粉,最低都十文钱,而这种标榜着“孤品”的胭脂水粉,价格更是离谱,张柚只听说过,却没见府上采买过。 府上采买的都是最常见的低端和中端的胭脂水粉。 说到这个,就又是另一个神奇且矛盾的八卦了。 听说王妃来这里是为了支持王爷打仗,所以府上节衣缩食,只允许买平常用品,过于贵的是不让买的。 但是府上那些侍妾,以及这两年陆陆续续招的丫鬟小厮,还有那些正在修建的院落,这些都是一大笔开销。 说它富吧,又不舍得奢侈,说它穷吧,又一大堆人。 很难评。 张柚一开始也是怕府内的姨娘们买不起,所以才只售二十文。 却没想到,就这种价格的,都能在短短两天之内一售而空! 啧。 价定少了。 亏了。 应该再高一些的。 现在的这些唇脂,刨去花费的成本,张柚只赚了一百二十文,可是成本就花了她将近八十文啊。 虽然对比她的月钱来说,已经算是暴利了。 但每一次投资,获取回报都需要资金与时间,欠的钱也不是一口气就能赚够还完的。 早知道定价三十文了。 都能一口气还完了。 现在这个价钱,后面再卖也不能比这个更高了。 唉。 张柚拿着赚到的钱又开始进入下一轮采买材料,买通药童制作唇脂,销售唇脂。 不知不觉,冬季悄然来临。 天气渐渐冷了,呼出的气都冒着气。 还有一个月不到就到年关了。 听说边境的战争也打的差不多了,真的到了冬季,北方蛮族已经自顾不暇了,也没那么多精力骚扰边关。 再过一段时间,王爷就会回府一起过年,这段时间府内也是分外忙碌。 之前修建的院落也修的差不多了,这几日都在清扫布置。 张柚也趁着这段时间赚够了钱。 她想着,当初借秀儿和羊儿那么多钱,又隔了这么久才能还,虽然她们都没有说要利息,但只还二百文对张柚来说,还是有些太恬不知耻了。 于是她斥巨资在东市的首饰铺买了两件首饰,打算作为借钱的利息一起给她们。 这两件首饰可是她精挑细选的,她知道秀儿喜欢耳坠,她耳朵上还有耳洞,偶尔她还会串两根红绳做装饰。 所以张柚特意买了一副耳坠,一对精致的,镶着珍珠的圆月和青玉做的竹叶耳坠,足足二十文。 张柚还给羊儿买了一支铜簪,顶部是一块质地不错的白玉刻的白玉兰,镶在簪子上。 张柚看羊儿一直用绳子绑头发,特意买来要送她。 羊儿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不爱说话,性格也软,乖巧地讨人喜欢。 而且她年纪也比张柚小,之前秀儿几次催张柚还债,而羊儿却没有催她。 所以张柚对羊儿很有好感,把她当做一个年纪比她小的妹妹来看,也因此特别用心地给她挑选礼物。 张柚拿着买的礼物兴致冲冲地回了府。 一回下房,刚好遇到回来的秀儿。 张柚拿出荷包里的一百文以及那一对耳坠递到秀儿面前。 “这是给我的?”秀儿眼前一亮,神情也激动起来。 没想到借二丫钱,居然还有东西拿! 这珍珠,这玉坠,看着就好看,一定不便宜。 “对,这么长时间才凑够钱真是不好意思啊。这是我特意买来送你的,你戴着试试看?” 秀儿高兴的接过钱和耳坠,忙不迭地摘下她耳朵上的红绳,珍视着戴上试。 “对了秀儿,你看见羊儿了吗?我还没还她钱,一路走来也没看见她。” 秀儿正对着房里唯一的那个印着人影模模糊糊的铜镜试着她的新耳坠。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好像看见她和翠花她们在北院小花园那修剪花。” “哦,那我先过去找她了。” 张柚说着就急着出门去找羊儿。 却忽略了秀儿说完话以后那一脸担忧和欲言又止。 第9章 突如其来的背刺 “马上都要年底了,那个死丫头还没还你钱吗? 你就是性格太好了,也不去催! 我看她这段时间,都偷闲不怎么干活了,指不定早就把这事给忘了!我早说了她不是个好东西!你们都不信! 她到现在都不还你钱,就是看你好欺负! 你怎么能让她这么作贱你! 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死丫头长得就丑,成天都脏兮兮的,恶心死了。 真是一个贱骨头!” 离的老远,就听见翠花那刺耳又恶毒的话。 “可是这离年底还有二十多天呢?也不急吧?”春苗的声音弱弱地反抗着。 “你懂什么?马上年底了,现在大家都忙起来了,你看那死丫头到时候还会不会还钱!” “那我回去就和秀儿一起找她要钱。” 羊儿的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但此刻听来莫名让人觉得心寒。 “对!秀儿那个死丫头也是,胳膊肘往外拐!明明咱们几个是先来的,她也不急着催。 要不是我每次去提醒她,她指不定就不要了呢? 我看她是要被那个臭丫头给收买了,上次还拒绝我的提议!非要和那个死丫头来往!” “没事,现在她和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柚刚到北院小花园,就听见她们三人编排她的声音。 她从来没想过,看起来一向温温柔柔的羊儿会干出这样的事。 张柚扪心自问,这小半年来,她对羊儿可谓是极好的。 因为她是她们这里年纪最小的,而且看起来也很是乖巧,所以张柚总把她当作是小妹妹,平时也多加照顾。 每次她们被分配活时,张柚都会过去帮她分担一些。 中秋那天,她们坐在一起聊家常时,花儿和二妞说起羊儿的父母之前虐待她。 不仅让她干着家里各种各样的活,还限制她,不让她和村里其他同龄的人玩。 后来二妞悄悄地说。 那是因为羊儿小时候是被捡回来的,她养父母捡回她以后有心把她当作童养媳。 所以处处限制她。 稍有不如意,或者磕着碰着他们的宝贝儿子就会打骂羊儿,而且还会不给她吃饭。 久而久之,她也就变得瘦瘦小小的,而且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也因为同情羊儿的遭遇,所以张柚平日里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她。 甚至在中秋那晚,张柚特意把她从陈大厨那央了好久的冰皮月饼偷偷塞给了羊儿。 她把自己最好的,最喜爱的美食都送给了羊儿。 可是却没有想到,她会和翠花她们站在一起。 一起以恶意揣测她,以恶语中伤她。 甚至连秀儿都只是她的挡箭牌。 她一直都被她良善柔弱的外表欺骗了! 张柚一时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开始她听见她们谈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气愤。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明明她一直把羊儿当作妹妹看待。 可是她居然和她们一样,在背后恶毒地咒骂她。 可是愤怒过后,她又觉得可悲。 她以为换一个地方,所有的一切或许就会不一样。 可是人性,追根究底,都是一样的。 真心换不来真心。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虚与委蛇。 都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 不值得托付真心。 或许,她还有一丝丝的惋惜。 惋惜这段友情,居然到头来还是结成恨。 可是,再去挽留这样的友情,也只是跳梁小丑而已。 别人根本不在意。 只有自己,傻傻地相信,傻傻地以为别人也会同样珍惜。 真是笑话…… 张柚没有冲上前大吵大闹。 她只是平静地听完她们骂完她以后,又开始吐槽其他人。 她这时才走上前。 “羊儿,你在这呢?我找你好久。” 羊儿她们看到她时,也都吓了一跳,随即都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二丫,你怎么来了?”羊儿有些惊讶地开口。 “我这不是好不容易凑够了钱,特意来还的。” 说着,张柚就动手从荷包里掏钱。 翠花看着她那穷酸的样子,宝贝似的拿着她的荷包,语气十分阴阳怪气。 “哟,现在才来还啊?都两个月了,你不会就只还一百文吧,人外面借钱都还有利息呢?你不会这么大脸,直接省了吧。 按规矩,你这利息可最少要五文钱呢? 也就是羊儿心好,她不提,你不会不……” 翠花的话在看到张柚掏出的两根银簪时戛然而止了。 张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语气带着疏离。 “虽然你没提利息的事,但是我想着总不能白借你钱,所以特意买了一支簪子还你。也算是这么久没还钱的礼物。 既然你们还在忙,我也不打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张柚递完东西之后就利落地走了,没有停留。 沾了晦气的东西,她嫌脏。 尤其是这种。 以后也没必要再联系了,就这样还了钱,了结地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张柚走得痛快,徒留翠花一脸嫉妒地看着羊儿手里的簪子。 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当时她还未入府时,跟她爹进城,那首饰铺里就是这支簪子。 一支二十文! 她想让她爹给她买,结果他爹骂了她一顿! 说什么现在物价涨了,米比这种没用的东西有用,硬要拉着她走。 她央求好一会儿,她爹才答应给她买那五文钱一支的刻着粗糙花样的木簪。 可是羊儿手里这支,上头的白玉,看质地就很细腻,虽然只是一小块,但也精致地雕刻着花瓣! 翠花嫉妒地几乎要忍不住讨厌起羊儿来,连带着话也不说了,直接转身去干她的活。 反倒是羊儿拿着那支簪子,一时沉默。 羊儿沉默片刻,看翠花她们已经重新干起活,就收起了簪子。 年关的日子越来越近,张柚现在是无债一身轻,干什么都很有兴趣。 除了遇见羊儿和翠花她们。 虽然一开始她也预料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当赤裸裸感受她们的恶意的时候,还是觉得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不过听说王爷回来之后,会有一次选拔,选一部分丫鬟小厮近前侍奉。 对于张柚来说,这为她后续成为二等婢女无疑是更添了几分胜算。 而且,最重要的是,被选去侍奉的,都可以住在东院。 只要可以远离这些牛鬼蛇神,张柚就觉得又有了动力。 人嘛,总不能非要在垃圾里面找垃圾吃。 多恶心。 第10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鉴于张柚这半年来勤勤恳恳,出类拔萃的干活能力。 她成功地入选了! 已经成功入住东院的下房了。 为什么是下房呢?因为——她还是粗使丫鬟。 说是近前伺候,其实也没有多近前。 只是住在主子们附近,每日工作就是清扫东院。 东院那可谓是,十分大。 除了王爷和王妃的寝房,还有隔壁乔二和乔四小姐的小苑。 张柚白天就从王爷的书房打扫到乔四小姐的小苑。 基本上打扫完,一天的工作也结束了。 至于真正近前伺候的,是之前照顾王妃和小姐们的一等婢女,所以张柚才能被选来四处忙碌。 张柚她们这种粗使丫鬟,基本上是见不到王爷王妃他们的。 春节那天,张柚混在一众丫鬟里,倒是远远瞧见一点。 只远远看见了那看着就价格不菲的熟褐色衣袍。 除夕夜。 爆竹声声。 东院里面灯火通明。 主子们在院里守岁。 张柚她们这些粗使丫鬟要轮岗守着院门。 寒风阵阵,吹得灯笼里的烛火也忽明忽灭。 亥时一刻了,轮到张柚在门口守着。 “呼,好冷。” 张柚迎面吹了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插在两个衣袖里取暖。 虽然这府里发的冬衣很暖和,但也挡不住这刺骨冷风。 张柚只能趁着现在没人看到,偷偷靠近院门旁边的石灯笼取点暖。 不知不觉就快到子时了。 新一年要到了。 远处开始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张柚看见主院内人影撺动,不稍片刻,就有人被一众丫鬟嬷嬷簇拥着到院中。 张柚只远远看见他们被簇拥着,看不清具体的人模样。 他们在放孔明灯。 一盏盏,慢慢飘向天际。 随着子时的锣声响起。 院子那里响起一阵鞭炮声,伴着一闪一闪的的亮光映入眼帘,一阵白烟也随之飘起,空气里有淡淡的烟火味,混杂着丝丝缕缕的冷气,仿佛真的驱散了邪祟。 人群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到外面鞭炮声渐渐消弭,他们也又被簇拥着回了屋。 张柚守了会,估算着时间,再过片刻她就可以下班了。 院子里的门关了又开,里面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被七八个丫鬟嬷嬷伺候的小姐。 看年纪,这两位应该就是乔二姑娘和乔四姑娘了。 张柚不敢乱看,忙着避讳。 “两位姑娘慢走。” 她躬身等着她们走过才敢直起身看着她们的背影。 真是气派啊。 张柚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 值班这么久,真是要冻死个人。 她刚准备离开,就见远处离开的人里回来一个提灯的婢女。 难道是忘了什么东西回来取? 张柚只以为不干自己的事,却没想到那婢女是向着她走过来的。 “唉,小丫头,这是我家姑娘给你的,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这么实心眼一直守在这儿?” 那穿着一等婢女衣服,面相随和的女子递给了张柚一个汤婆子。 “我家姑娘说了,让你收拾收拾回去休息。” 她说着又匆匆提灯赶回去。 “谢谢姐姐,也谢谢小姐!” 张柚连忙道谢。 等人走了,张柚这才仔细打量这汤婆子。 这外面用绒布包了两层,里面那层里塞了棉花,软软的,保暖得很。 真暖和啊。 会是谁送的呢? 难道是二姑娘? 一直就听说二姑娘温柔贤淑,对待下人也不苛刻,时常关照下人。 而四姑娘,平日里就听说骄纵得很,有时还会惩罚下人…… 一定是二姑娘了。 二姑娘可真是个好人啊。 张柚抱着怀里的汤婆子,一阵感动。 她暖和一点后,才后知后觉有些困了,眼看着住院里已经要歇下来,后面守门的事也不归她了,于是就回了住处休息。 夜里,张柚做了个美梦,可是还没享受多久,就感觉到周围一阵嘈杂,混乱而危险。 张柚直接吓醒了。 她睁开眼,天还没亮,分不清时间。 可是院子里面却闹哄哄的。 她同室的室友还没值班回来,她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但看外面闹哄哄的样子,张柚心也提了起来,生怕是哪个丫鬟小厮的疏忽导致院子着火了。 张柚忙穿了衣服出门,她随便拉了一个人就问出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北边的那群腌臜货偷袭!太不要脸了!大过年的,他们直接攻打了边境!听说现在那边快要彻底沦陷了! 王爷已经在去前线的路上了,王妃让我们做好准备,把物资都聚齐,随时支援王爷!你也别闲着了,快找负责你的嬷嬷,她会告诉你该干什么。” 那个人说着又急匆匆跑了。 打过来了? 怎么会? 前世的她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但也知道,战争之下,民不聊生。 这半年来,幸而有王爷治军有方,这才能与敌人分庭抗力。 她也得以享受没有炮火的安稳生活。 可是如今,竟然要打过来了? 张柚第一次对她现在身处的地方有了实感。 飘忽不定。 残酷现实。 一朝兵败,迎接她的就将是生不如死…… 张柚来不及思考太多,她只能跑回西院,听常嬷嬷吩咐接下来她们的安排。 是生是死,都得依靠前线的将士们了。 张柚赶到西院没多久,常嬷嬷就一脸严肃地走来了。 “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咱们虽然是女子,但也要尽自己的力量。 王妃安排了任务,我们需要随物资队一起前往前线,去将那些受伤的将士带回来医治。” “这怎么能行?” “这不是送死吗?” “她们这些达官显贵果然都是无情的,自己坐在家里,却要我们去送死!” “凭什么啊?我不去!” “不行,我要离开,我要出府!” “我也要!” “但是上阵杀敌的也有我们的父兄,你们都要做胆小鬼吗?” “是啊,我的兄弟家人都在这里,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啊?” “呜呜呜呜呜。” 一时间各种声音都有。 “都给我安静! 你们别忘了,你们你在这里安稳活着是因为什么?没有王爷,你们这些人,能活到今天吗? 不说这些,唇亡齿寒,我们不去帮忙,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家人朋友被杀害吗?” 第11章 生死无常… “你们也别忘了!如果王爷战败,我们这些人,都逃不了一个生不如死! 难道你们都宁可做这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也不愿意帮王爷!” 常嬷嬷的话振聋发聩。 “而且,王爷骁勇善战!此战若是胜了,你们这些逃的家仆,可都是要死的!” 常嬷嬷的话带着威胁,彻底断绝她们中的有心人,让她们不得不接受安排。 “你们也不必觉得王妃不近人情,不止是你们,府内二姑娘和四姑娘都会同去!” 常嬷嬷有心震慑,她们现在是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了了。 没想到,乔二姑娘和乔四姑娘也会去。 她们和张柚认知里的那种达官显贵,真的很不一样。 虽然一开始,张柚也不想去前线,不是因为她怕死,而是…… 她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她见不了那种场面…… 可是现在,生死存亡之际,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都别愣着了,收拾好随身东西,去帮忙搬运粮草!” 周围人都动了起来,一个个都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事。 天色渐明。 新年第一天,迎着初升的太阳,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新年,张柚他们却是踏上了生死未卜的路。 冬日的早晨,连土地都冒着冷气,冻得硬邦邦的。 张柚至今为止,还是第一次出城。 出了北城门,一路走小道。 高低起伏的山丘上是一片有些稀疏的林。 挂着前几日没化完的雪。 那些枯草也被冻住根部,踩在上面吱哽作响。 这条队伍出奇的安静。 大家都没有了以往在府里八卦时的兴致。 一想到此去生死未卜,大家心里都万分沉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道带着磅礴气势的女歌声从远处马车传来。 那是乔二姑娘和乔四姑娘的马车。 那歌声没有停歇,一遍之后,又是一遍。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跟唱。 到后面,所有人都在唱着。 大家一开始的胆怯与沉重也变为了团结与激昂。 一路高歌,那些胆怯都被抛之脑后。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尽自己所能,去支援。 他们要支援的是前线城镇的后方小村庄——零村。 零村与城镇相距不过百里,在这里望去,还能看到那里升起的黑色烟雾。 走进零村时,他们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太多伤员了。 不只是被偷袭的将士,还有原本住在那个城里不愿意离开的百姓。 他们在一夜,守着除夕,希冀着未来不久就可以海晏河清。 可是他们还没等到新年祝福,却在新年的第一声锣里,被攻破家园,支离破碎。 王爷得到消息就立马率兵赶来,可是这一个时辰,还是让城中留守的将士死伤惨重。 他们誓死扞卫着,用身躯堵在城门口,为百姓逃跑争取时间。 也终于等到定北王带兵赶来。 王爷将快要占领前线小镇的敌军重新击退,和他们在城墙边僵持不下。 那些受伤严重的,以及路上逃跑的百姓,也被王爷派了人马护送到零村。 所以,当张柚他们赶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群这样的人。 零村很简陋。 散落地毫无规则的土屋。 茅草的顶上还有些许未化完的积雪。 三三两两伤的不那么重的将士,互相搀扶着走。 还有拖家带口抱着孩子的逃难的百姓。 更多的,是被抬着放到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的伤得缺胳膊少腿的士兵。 他们躺在那里,无助地呻吟着。 有三两军医忙碌着给他们看伤。 但在古代,还是这种苦寒之地,这样的伤,也只是徒劳地等死而已。 根本救不了…… 他们逃不开必死的结局…… 张柚看到这种鲜血淋淋的场面,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仿佛全身血液凝滞。 手心冰冷,手腕处丝丝疼痛让她几乎不能动弹。 面前全是将死之人。 或是失去半个脑袋,满身血迹,脸上全是血;或是身上血肉横飞,鲜血止不住流;或是拖着断掉的胳膊腿依旧挣扎着…… 张柚仿佛被困在一个满是鲜血的世界,血色铺满整个视野。 她看见的,是残缺,是破碎,是鲜红;她闻到的,是血腥,是焦灼,是腐败。 “啊啊,好疼啊。” “救救我,救救我。” “救命啊,救命。” “啊啊啊啊啊啊,娘,我好疼啊。” “大夫,大夫,救救我。” …… 嘈杂的人声让人脑袋也跟着疼起来。 “呕——” 翠花在张柚前面几米,被那混杂在药味的血腥味刺激到后,跑到一边疯狂呕吐着。 “太恶心了。” 队里也有不少和她一样的女子,看见这样的场面,受不了血腥味,在旁边吐着。 有的脆弱的,直接呜咽着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我怕呜呜呜。” “这是二姑娘给大家准备的面巾,熏了药草,一人领一个戴着。 还有这个香囊,里面放了药草,免得大家劳累累倒了。” 乔二姑娘派了贴身丫鬟分发东西。 虽然有物品可以抵挡,却仍挡不住有些人低声吐槽。 “二丫头,你怎么了?”常嬷嬷发现张柚一脸面无血色,僵硬地站在载货的驴车旁,一动不动。 “是不是吓到了,没事的,战争就是这样无情,你要学会适应。 你现在要是看不得这些,就先去卸货。 眼睛看不见,会好一些。” “好。” 张柚拖着有些麻木僵硬的身体,一步步走着,血液又好像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她左手神经质地捻着她的木珠串。 这串手串还是当时给秀儿她们挑谢礼时那位老板看她买了那么多送的赠品。 一颗颗珠子捻过,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张柚戴上手串,开始加入他们卸货的队伍。 他们出发得早,走了一个多时辰到的村子里,他们卸完货也才午时刚过。 张柚跟着队伍,匆匆对付两口做午饭。 然后又跟着物资队伍赶回去,趁着还有时间,多送点东西。 顺便把那些没怎么受伤的百姓领回去,让王妃安排。 第12章 险象环生 年初二,大雪陆陆续续下了起来,一连两日,屋檐道路,都有厚厚一层的积雪。 这场大雪也为两日来僵持不下的两方军马换来喘息的机会。 但这纷纷扬扬的雪,也带来其他问题。 积雪藏路,物资难行,前线独木难支。 雪化之时,天气愈发冷冽。 前线将士们不适应这突然的温降,对敌时也不如以往骁勇。 看着这种情形,王爷已经开始准备撤离的事情,如果边境城墙守不住,就只能带着人马撤守定州城。 但现在,他们还需要放手一搏。 敌方在这种环境下,无疑是锦上添花。 这种寒冷的环境,对敌方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是雪上加霜。 在夜里,他们甚至可以听到从敌方军营传来的欢呼声。 那些人在庆贺,庆贺连老天都在帮他们。 那些人叫嚣着。 猖狂吼着要打下定州。 要把定北王的人头摘下。 要踏平整个定州。 杀光定州所有贱民。 敌强我弱,但定州所有人,都坚信王爷会救他们于水火。 王妃也倾尽全力为王爷解决运输物资的难题。 下着大雪,他们靠着人力,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运输路,一刻不停地往返运输着。 大概是这两日忙碌得厉害,张柚他们队伍里陆陆续续有人倒下,低烧不止。 张柚刚给零村送完粮草就累倒了。 他们发着低烧,反反复复,为防止传染,他们都被强制安排在一处已撤离的村民家养着。 张柚躺在土炕上,脑袋晕晕乎乎的疼着,心中还是担心着边境的战事。 太不利了。 天时地利。 哪一样都不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就连人和,都在这陆陆续续倒下的人里变成了人心惶惶。 这种时候,但凡那些人再次强攻,边境的那些将士,也只能抵挡一时片刻。 撤退,大概是必然的事情了。 难道要一退再退? 退到最后,退无可退,城破人亡。 可是朝廷的援军还在路上,他们退后守城,还能坚守到援军到嘛? 张柚想着这些事,头也更疼了。 …… “不好了不好了! 敌人要打过来了! 快收拾东西准备撤!!” “啊!快快快!都快点!” “二姑娘!四姑娘!快收拾收拾准备撤吧!” 午后没多久,就有人慌慌张张在村里嚷着撤退。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外头闹哄哄的,撤退消息传来,大家都有些乱了。 “啊?怎么回事?我这还发着烧,怎么跑得动啊!” 和张柚待在一个屋子里的一个小姑娘直接哭了起来。 生怕自己被丢下白白送死。 “快醒醒!大家都醒醒!还是快收拾东西和他们一起跑吧,不跑就真的要等死了,” 也有清醒的人,催促着其他人收拾东西跑路。 张柚慌忙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裹着厚厚的袄子,跟着马车队伍走。 乔二和乔四这几日一直都待在零村处理这里的各种琐事。 一个跟着军医去处理伤患。 另一个则是管理物资供应。 零村这几日在她们的管理下,也算有条不紊。 如今要撤退,她们也井然有序地安排着,走不了的伤员坐驴车走,其他能走的,拿着行李跟在车后面走。 那些沉重的带不走的物资全部留下。 先保证这里所有人的安全。 不过一炷香,大家就已经匆匆踏上回城的路。 张柚坐在驴车上,看着后方几百米处,远远跟在后面收尾的,一群乌泱泱的军队。 她心中五味杂陈。 还是走到了这里。 她又开始捻着她的木珠串。 看着渐渐远去的零村。 心中默默祈祷着…… 这里,她虽然只待了四天,但在这,她看过太多因伤势过重而无力回天的人。 她有太多想忘都忘不掉的记忆。 看着那群敌人,骑着战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嘴上叫嚣着冲向零村。 张柚还是没由来地感到悲哀。 一种无家可归,只能逃离的悲哀。 “轰——嘭——嘭——” 突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从零村里传来。 “停!” 队伍停了下来。 张柚手里的手串被震得散落一地。 一颗颗珠子落在未化净的雪地里,消失了踪影,没有一点声音。 一阵火光过后,零村变成了焦黑的废墟,滚滚浓烟从废墟里升起。 那群侵略零村的狄族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淹没,没了动静。 “来两个人跟我前去探探!” 远远就见王爷的副将带着两个人骑马回去查看情况。 没一会,他们又开始继续撤退。 而后面的军队却又调转回去了。 他们一路颠簸,在下午进了城。 一直等到夜里,才终于等来王爷的消息。 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炸死了一大半敌人的精锐。 王爷乘胜追击,一举将那群祸害打回了边境外。 是天意,天意都在帮他们。 此次战役,敌军元气大伤,暂退城外休养。 听到这些,张柚安下心来,却大病了一场。 她本来就反复低烧。又加上一路上担惊受怕,精神紧绷。 当知道王爷打了胜仗时,她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就病了好几日下不来床。 张柚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 总是做噩梦,梦到被攻破城门。 他们这些下人都被俘虏了,有的直接被杀了,有的则是受尽折磨。 她挣扎着醒过来,旁边只有花儿在,她见张柚醒了,给她递上一碗热水。 “谢谢。”张柚的声音都沙哑得很。 原本张柚应该在她的床位的。 但因为她病的厉害,翠花觉得她活不了多久,不想她死在她旁边,沾上晦气,就要赶她走。 幸好花儿和二妞看不过去,和她们换了床位。 这几天一直都是花儿、二妞和秀儿轮换着照顾她,给她煮药喂药。 “二丫,你好点了吗?我看你梦里都在说着呓语,做噩梦了吗?” 张柚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可能这几日被吓到了。” “没事了,王爷打了胜仗,我们都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王爷会保护我们的。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头已经不怎么痛了,就是嗓子疼,感觉过两日就能下床了。这几天谢谢你们了。” 张柚是由衷感谢花儿她们。 她以为自己会发烧没人管。 没想到,最后是花儿她们照顾的她。 第13章 乔二 “没事,我们这些人,本就应该相互扶持的。” 她语气中带着落寞。 张柚知道,她是在感慨她们三人现在形同陌路。 自从张柚还清秀儿和羊儿的钱之后,就没怎么和她们有联系了。 不过秀儿倒是时不时找张柚搭话。 大概也是张柚送的耳坠的原因。 后来张柚在东院干的那一个月,跟她们更是没了什么见面的机会,就连支援零村那几天,也没什么交谈的时间。 但她还是多多少少,听到一些她们的八卦。 听说,年底那段时间,羊儿彻底和二妞她们闹掰了。 一向懦弱的羊儿,不知为了什么,和她们大吵一架,最后闹得像仇人一样。 那之后,她就不再跟二妞她们一起,反倒跟着翠花她们同流合污。 张柚尤记得第一次见她们的时候。 羊儿一直安心跟在二妞身后,在她被其他管事的手下欺负时,二妞她们会毫不犹豫地给她出头。 她们三个人,像是最亲密的一家人。 但,曾经要好的三姐妹,到现在也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张柚也好奇过。 为什么人可以这样反复无常? 明明前一刻大家还亲密无间,可是下一秒,又变作相看两相厌。 时间,消磨了多年的情谊,只留下忘不掉痛苦的回忆。 “嗯。”张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她也很认同花儿的话。 他们这样的人,有着或这或那的原因,相聚到此,一起为了活着拼尽全力。 活着本身就已经很艰难了,还要处处提防复杂人心。 到最后,被世俗磨砺地越来越冷漠。 正是清楚了解这些,张柚才宁愿自己吃亏,也仍然愿意帮助别人。 她有着执拗的善良,一次次失望也无法磨灭地同情弱小。 “二丫在吗?我是二姑娘手下的,二姑娘有事找她。” 一阵敲门声传来,屋外走进来一个穿着藕粉色冬袄,扎着两个圆髻的姑娘。 她细眉圆眼瓜子脸,脸上带着梨涡。 “我看门开着,就进来了,你们不介意吧?”她说话给人一种亲和力。 “你好,我是二丫,有什么事吗?” 张柚坐在床上问道。 花儿见她有事情谈,就识趣的出去了。 “我叫兰香,是二小姐的贴身婢女。 你怎么样了?看气色恢复得可以。 你之前在零村的时候不是经常从府里给二小姐带东西吗?菊香都和二小姐说了,二小姐知道以后就想招你来我们院里,你看看什么时候搬来?” “我?” 可我那只是因为二小姐除夕夜给了我一个汤婆子。 我也只是投桃报李而已。 但是,二小姐出了名的脾气好,去了她院子里,都不用等秋天选拔了。 “谢谢二小姐!只是我现在还病着,等过两日,我病好了搬过去。” “好,那你好好养着,过几日我来带你过去。”兰香说完以后就走了。 花儿在外面见她走了才进去,张柚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就说了这事。 定州的风雪来的快,去的也快。 雪化之后,天空也放了晴。 地上的雪已经化了大半,只有那些阴凉处还有着已经冻硬了的雪。 午后阳光正好,张柚伸了伸懒腰。 几天的休养,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打算下午就搬走,早上特意去找了常嬷嬷和陈大厨,和他们打了招呼,顺便送了些她准备的礼物。 毕竟是新年,要有新的开始。 搬走时,张柚和花儿她们告了别,也给她们送了之前她卖剩的几瓶唇脂。 张柚被兰香带到院子西北角的房子里。 屋子不大,但是很整洁,里面只有一张床铺。 “兰香姐,这是我的房间?”张柚有些震惊了。 她现在还算粗使丫鬟,结果却被安排一个单间。 “二小姐的吩咐。以后你就跟着我,二小姐平日里就喜欢养花草,你我今后就帮着二小姐打理,都是简单的活。二小姐待人一向宽容,不会苛待我们做什么。”兰香说起前面的话时,嘴角有些抽搐,但还是笑着说完。 张柚没有错过兰香眼睛里的嫉妒。 但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感谢遇到二小姐这样的好主子。 如果说一开始二小姐提拔她是因为她曾给二小姐送东西。 那么现在的这些安排,又是为了什么呢? 张柚不是一个傻子,她知道自己做的那些,都只是家仆理所应当做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也很难给主子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要说乔二心善,善到有恩必报到这个地步,张柚是不信的。 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时代下。 但她目前也没发现乔二干什么事,也就打算静观其变。 收拾好东西后,张柚就被带到乔二面前。 张柚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些主子。 乔二,乔阑音,天生一副好样貌。 柳叶眉杏仁眼,鼻子秀挺,嘴角浅浅带着笑意,肤若凝脂,一头乌黑的秀发挽着一个百合髻,两缕发丝垂在脸颊两侧,温温柔柔的。 她端坐在榻上烤着火,身着红色对襟长袄绣芙蓉百褶裙。腕上戴着一只白玉镯,看质地,细腻得很,衬得她肤色更为白皙。 一看就保养得很好。 偷偷打量完后,张柚就低下了头。 “奴婢见过二姑娘。” 经过常嬷嬷悉心教导,张柚已经熟练掌握这种礼仪,屈膝行礼,面带微笑。 “起来吧。你就是二丫?” 乔二的声音,如清风,轻轻柔柔飘到张柚耳中。 “是。” 张柚不卑不亢地低头回话。 “你这名字和我们院实在不搭,不如我重新赐你一个名字吧?不如就叫莲香吧。” “多谢二小姐赐名。” “你不必这么拘谨,我让你来也不是为了打压你,你既来了我的院子,便是我的人了,我不会亏待我的人的。” “奴婢知道,二小姐体恤奴婢,给奴婢安排了这么好的住处,奴婢感念不及,今后但凭二小姐吩咐。” 张柚学着之前看过的影视剧里,忠仆表忠心的样子,一个扑通跪下就开始表态。 至少目前为止,乔二也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乔二似是很喜欢她这副轻易相信别人的样子。 轻笑一声,就让她的贴身婢女静兰扶张柚起来。 第14章 借花献佛(明哲保身) 乔二又拉着张柚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大抵不过是套着张柚的来历。 毕竟张柚也不是很清楚她这副身体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情况。 连她父母的名字都是之前跟着乔管事采买,偶尔探听到的。 她也只能估摸着说些模棱两可的内容,再夹杂些她看过的案例。 硬生生给她自己编出来一个受尽委屈被卖换米的悲惨女子的形象。 顺便突出突出王府是如何救她于水火,二小姐又是如何待人宽厚。 一整个就是给乔二捧上了。 乔二也乐得她这样“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见张柚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乔二嘱咐静兰拿了一个小瓷瓶来。 “莲香,我这里新的了一瓶胭脂,听说是你采买来的?” 静兰拿着那熟悉的小瓷瓶递给了张柚。 原来目的在这里。 是想要我的唇脂配方。 难怪…… 乔二怕是早就打探清楚是我在卖这东西。 她不动声色,把我挖来,就是冲着这配方。 她没有按照府里的规矩,将私下买卖的下人杖责,那么,她就是想要独占整个配方…… 张柚假意端详片刻,随后一脸小心翼翼看着乔二,惶恐地开口。 “二小姐恕罪,奴婢做此东西实在是情非得已。 奴婢之前欠了别人不少钱财,答应她们年底一定还上,可是她们催得紧,奴婢没办法,只好做了此胭脂来卖,二小姐恕罪。” “哦?原来竟是你做的?你有这手艺,你爹娘他们又怎么让你会入府为婢?” “二小姐有所不知,奴婢这也是偶然得出来的。 奴婢年幼时,经常跟着阿娘去市集,曾经偶然见过有人做胭脂,只是那人做出来的胭脂是泡在纸上,做成红纸的。 奴婢那时就有心想要跟着做,但当时奴婢家里穷,虽然有心,但没钱也实在做不出来。 后来入了府后,跟着管事的经常出府采买,刚好看到有人在做胭脂,奴婢便得了灵感,试了几个月,这才渐渐做了出来。 二小姐若是喜欢,奴婢都可以做出来给二小姐。” 乔二语气轻柔,嗔笑道:“你的东西我也不白拿,这样吧,我手下刚好有一家脂粉铺,你平日里就替我这胭脂铺研究新胭脂,研究出来一个,我给你一百文。” 一百文? 买断? 真的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吗? 才一百文就买断我今后的财路。 但是。 惹又惹不起。 躲也躲不掉。 人在屋檐下,还得低个头。 张柚心底一阵思想斗争,面上却开心地笑着,一阵感谢能得到二小姐赏识。 乔二又闲扯几句想要的胭脂风格,就吩咐张柚开始着手干。 第一次见面,张柚就看出来,乔二看着温温柔柔的,但也是个有手段的主。 张柚不想过多和这些人有牵扯,毕竟谁也不会嫌自己命长。 她只想先顺着乔二的意,替她研究一部分,至于其他的,也不是她这样一个乡下丫头能干出来的。 她不想暴露自己,只想低调地生活。 张柚来了乔二院子里后,里面的婢女她几乎都认全了,但她却没见到除夕那晚给她送汤婆子的人——这意味着,很有可能,张柚报答错了人。 应该……不会是找错了人吧? 该不会当时让人给她送汤婆子的其实是乔四吧! 好像当时,确实是她自己先入为主认为是乔二干的…… 好像……一不小心……真相了…… 张柚心里暗自藏下这事,打算日后查清楚再另做打算。 冬季悄然离去,春季……来了其实跟没来差不多。 毕竟是北方。 不过春天的到来,也带来了好消息。 敌军经过一个冬天,已经被削弱得不堪一击。 他们退居回他们的城镇,和朝廷签了停战协议。 约定不再来犯。 定州,开始恢复生机,一片欣欣向荣。 之前断了的贸易也渐渐恢复正常。 定州城也变得热闹起来。 不过,定州的春天,还是很冷的。 只有中午是温暖的,早晚依旧冷的需要裹一个薄袄。 张柚平日里就跟着兰香做事,一起照料乔二花房里的花花草草。 现在天气暖了,原本只有几棵梅树的院子里也有了些许绿色。 花房里的花时不时就要趁着天气好,太阳足,搬出来晒晒太阳。 乔二的院子里一共九个婢女,除了静兰是王妃赐下来的一等贴身婢女外,还有四个二等婢女,以及三个三等婢女,包括一个啥也不是的张柚。 毕竟她没有参加考核,现在只能算乔二特招的婢女。 平日里就帮她研究新胭脂。 这段时间,张柚凭借着前世的记忆,研究出十几种颜色的胭脂,都卖给了乔二。 细算下来,她现在也是一个有点小资产的婢女了。 张柚有特权,可以把乔二的一部分花取了花瓣来制唇脂。 因为种类稀有,且颜色艳丽,听说被乔二拿去铺子里卖,一盒就卖了二两银子! 张柚听兰香说起的时候,格外地羡慕,但兰香却说:“这算什么?这要是在京城,二小姐能赚二两金呢! 京城里那些贵人小姐们,贯爱这些脂粉,好的胭脂那都是供不应求,价高者得!” 张柚觉得,她到底还是浅薄了。 早该想到的。 这种稀缺资源,在定州没有市场,在京城,赚他个盆满钵满那都不是问题啊! 可惜了,她只是一个小婢女。 这钱她也赚不到。 她研究再多的种类,也只能拿一百文。 而且,这几个月来,她的配方早被乔二胭脂铺里那些人学会了。 只怕再不久,她就又得干回原来的活儿了。 不是她不想干原来的活儿。 只是…… 这三个月真的是太清闲了! 人一闲久吧,就容易乐不思蜀。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现在就是不敢想,要是以后她又回去了,得多难熬。 所以,为了让乔二看见她身上的价值,她开始对乔二的那些花草动起手来。 毕竟她研究成功的概率高。 趁现在有特权,多搞几款,到时候搁个七八九十天推出来一个,乔二也不能把她给放弃了。 张柚计划好以后的打算,又将她的魔爪伸向乔二的那株粉色海棠。 第15章 摸鱼的一天 今日休沐。 没错,她们这些婢女也是有休沐的。 不过是轮休。 每个人轮流来,每做十日工,休一天假。 张柚已经不奢求什么其他福利了。 这种时不时的休假已经很好了。 难得休沐。 她一早就偷偷跟着采买队溜出去了。 至于为什么是偷偷?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是不被允许私自出府的。 但张柚已经摸清楚府里的各种门道了,所以趁着采买,溜了出去。 这大半年来,她可是很少吃到肉的。 最近定州繁华了不少,听说肉的价格也下来了。 她特意溜出来就为了吃一顿好的! 她颠了颠自己的荷包。 满满当当。 很好。 一听就很有底气。 她迈着欢快的步伐,在西市小街逛了一圈。 看到有卖馄饨的,她就买上一碗。 走到前面看到有卖蜜饯的,她又买上一大包。 坚果铺里贵的离谱的核桃,她也大手一挥,买! 首饰小摊卖的玉镯玉佩,买! 酒铺里的梅子酒,买! 衣裳铺,算了。 她平时也用不到,看看算了。 不知不觉,买的东西就拎不下了。 刚好路上看到有卖竹筐的,她上去买了一个背在身上。 刚好。 背着可比拿着轻松多了。 她又转一圈下来,买了一堆吃的用的。 逛累了,她就找了一家人多的酒楼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正前方挂着的牌子上写了一堆吃的。 招牌红烧肉,三十文。 招牌拌牛肉,四十文。 招牌红烧排骨,三十五文。 松鼠桂鱼,三十文。 蘑菇炖鸡,三十文。 …… 眼睛不受控制的盯着那些荤菜看啊。 素菜压根不往眼睛里钻。 张柚光看菜单就饿了。 虽然她一路上也吃了不少东西。 但是馋啊,肉唉,那可是除了除夕夜吃过一点之后就再没见过的肉啊。 “小二,给我来一份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张柚对着菜单,一连点了四个荤菜。 点完之后,她就找了个靠角落的桌子坐下。 “记得拌牛肉多放点辣椒和醋啊。” 那小二听着张柚点的菜,那是一个喜笑颜开。 忙不迭应着,然后跑去后厨。 这可是大主顾啊。 一来点四个大菜,真是赚了。 张柚把竹筐放在角落里。 空气里有一阵浓烈的鱼肉香,刺激着味蕾。 是隔壁桌点的红烧鱼。 虽然不爱吃鱼,但闻着好香,感觉更饿了。 “客官,这是小店送的花生,您先吃着,马上就能上菜了。” 小二从后厨端来一小碟花生米,又殷勤地给张柚倒了一杯茶水。 张柚点头道谢后就慢慢吃着花生米,等着上菜。 这花生。 好朴实无华。 突然就想起来前世那些餐前花生,都是什么五香啊蒜香的,一口一个咔嘣脆。 不过,在现在的定州,那些调味料应该都挺贵的吧。 也难怪只是烘干的花生了。 张柚又夹起一颗。 慢慢嚼着。 “客官,您的菜来了!来,小心烫啊。” 没一会儿,小二就陆陆续续端了菜上来。 张柚看着面前的菜,食欲大开。 一筷子就冲着红烧排骨去。 香啊。 嫩啊。 好久没吃了。 太好吃了! …… 张柚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 好饱啊。 太久没有吃过这些好吃的,一连干了三碗,桌上的菜都只剩下一半。 还打算打包回去再吃几顿呢。 照这个效率,撑不过今晚。 没事,大不了多赚点钱,下次再来! “小二,打包,结账!” “好嘞,客官。” 小二带着一脸真诚的笑意,殷勤跑来给张柚打包,特意用油纸包的里三层外三层。 “四个大菜,三碗米,一共一百三十七文,您给一百三十五好了。” 张柚爽快地付了钱。 还是有点贵的。 赚的这点钱感觉都吃不了几顿。 要不然等下次有机会,贿赂贿赂陈大叔,自己偷偷用厨房做吧。 这样还能省下不少。 张柚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出门,一不留神,就被路边一个突然扑过来的身影撞的差点摔了。 张柚仔细打量一下,才发现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子。 穿的衣服不太合身,松松垮垮地用一截腰带绑着。 她似乎是走路晕倒了,刚好撞张柚身上。 有点不敢扶,真的。 张柚扶着已经晕过去的女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应该不至于碰瓷吧。 她看着也没钱啊。 张柚在一番思想挣扎之后,还是扶着她坐到路边的台阶上。 看她瘦的颧骨都突出了,唇色也有些白,应该也是和她一样低血糖晕了。 张柚从背篓里拿出买的方糖,剥了一颗塞她嘴里。 张柚又摇了摇她,企图摇醒她。 但看她还是没有醒的迹象,张柚都已经做好了送她去医馆,然后白出一顿医药费的打算了。 结果,那姑娘醒了过来。 她咂吧了两下嘴。 糖? 又抬起头看了看张柚,感激地说:“谢谢你。” 她好像闻到了从张柚背篓里传来的菜香,吞咽了口水。 张柚也不好意思就直接这样离开。 她从背篓里拿了那油纸包着的红烧排骨。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这是我打包剩下的红烧排骨,给你吧。” 那姑娘眼睛亮了亮,她挣扎犹豫了一分钟,还是屈服在红烧排骨下。 “真的谢谢你。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接过油纸包,神态激动,脸上都微微有了血色。 张柚也不指望她报答,她能照顾好自己已经算是不辜负她的红烧排骨了。 虽然张柚也想劝人家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但一来她觉得都是萍水相逢,她也做不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二来,她也不清楚她的过往,找不到替她作正确的决。 所以,还是算了吧,不多嘴了。 张柚向她道了别,又四处走了走,累了就坐在小茶亭里。 这半年来,整个定州城,她几乎都走遍了。 定州城挺大的,她刚来那段时间,定州还没有现在这么热闹。 当时好多人都吃不饱饭。 现在打了胜仗,朝廷的粮草也下放到百姓手里,街道上也多了许多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货物。 逛的差不多了,张柚背着背筐回府。 门房看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给哪个主子跑腿,买了这么多东西,也没怎么拦她就让她进去了。 张柚看着他误会也没怎么解释,就回了院子里。 第16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1 春三月,万物始新。 张柚傍晚正在把花盆一个个搬回花房里,突然被静兰叫住,带去了二小姐闺房。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乔二一脸严肃,穿着粗麻布做的衣服坐在小桌前。 张柚刚一进去,静兰就从后面把门关上了。 吧嗒一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不寻常的意味。 张柚心里千思百转。 不是?我应该没干什么吧? 这是要兴师问罪吗? 难道我的唇脂让人毁容了? 不可能啊? 张柚心里有些没底气,屈膝行了礼以后,也不敢抬头看。 “我叫你来,是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和我一起去办。” 沉寂很久——其实也没两分钟,乔二开了口。 “不知二小姐需要奴婢做什么?” “我需要秘密出府一趟,我不希望府内有人知道我不在府里,所以其他婢女,我都不能带走,但我也需要一个同行的婢女,刚好你可以。” 这…… 不会开启什么奇奇怪怪的奇遇吧? 乔二拿的难道是经典庶女翻身大女主的剧本? 一想到乔二是医女,当时在零村就一直见她帮着军医救人,现在看来,不会真的是大女主? 那这出行……应该,不至于,我去挡枪吧? 我应该还是挺有用的吧? 张柚心里有些慌,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二小姐,奴婢……” “我知道你会怕,但此事并无危险,你可以放心。” 张柚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事情紧急,我今夜就要离开。你可以先回去收拾一些东西,然后跟我一样,换这身衣服。等到子时,我们就出发。 记住,这件事,谁都不能说。” 乔二严肃地再次叮嘱一番。 安排好所有事情后,张柚也不敢耽误,等到子时跟着乔二踏上了未知的路。 晨光熹微,丝丝缕缕的寒气透过缝隙钻进衣服里,让人不禁打个寒战。 暗色迷蒙的夜,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刺破黑暗,金黄色的光从旁边的道路上洒过来,照的微微发绿的青草地也变成金黄色。 神清气爽。 上一次看见这样的日出,还是跟着社团团建的时候。 现在,居然是和乔二。 人生,真是奇妙。 张柚看着前面披着深蓝色斗篷的身影,渐渐也没了之前那种拘束感。 经过一晚上的赶路,现在的她,对乔二真的是刮目相看。 别看她是王府的小姐,但这体力,毅力,丝毫不输张柚。 她们已经从子时走到卯时。 这一晚上都没有停。 也不知道为什么,乔二胆子这么大。 大半夜出门,还是走山路。 她们两个人两盏灯笼,就这么走着。 路上遇到路过的野猫,张柚都能吓得尖叫一声。 结果乔二居然毫无波澜。 张柚一度怀疑自己是那个不正常的。 不然为什么她还没有一个深闺小姐稳重。 不过,经过这半夜的相处,张柚觉得她们已经算是共患难的情谊了。 和乔二说起话来也随意了一些。 她甚至可以陪着乔二感慨日出的美。 这搁两个月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一路走来,已经走出定州一百多里了。 路上也看见过远处的小村落,但乔二没有前去落脚,反而带着张柚从村落旁绕着走。 “二小姐,我们为什么不去村民家歇歇脚?” “还不够远,我们得走出定州,才能去人家借宿。” “是有耳目?” “差不多。” 没有村庄歇脚,她们走的都是没有人烟的地方。 累了就铺点草坐上去歇歇。 饿了就吃带着的大饼。 渴了就喝泉水或河水。 困了就找个安全避风的地方睡一会。 像是荒野求生。 但是其实她们装备挺多的,而且一路上也没什么危险。 张柚虽然有的时候不喜欢和人交流,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难得的像个话唠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和乔二搭话。 而乔二也一直回应她。 绕过村庄,又是一座山,不过能明显感觉到这里更冷了。 定州的春天还有绿草地,但这里却还是一片荒芜。 远处隐隐有亮光,是坐落在山腰的村落。 “二小姐,前面有人烟!我们现在是出了定州了吧?可以去歇脚吗?” 张柚望着远处火光,又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歇脚。 乔二不知在看些什么,她静默很久,才开口。 “不急,我们先在那边的山洞歇一晚,歇好后等明早再过去。” “为什么啊?” 乔二盯了张柚一会儿,有些无奈。 “莲香,我觉得你需要跟着我学学了。如今天色已晚,我们还是两个女子,在这样一处深山,你就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张柚一下子愣住了。 赶路太久了。 太久没有见过其他人类了。 几乎要忘记考虑这些了。 “二小姐……” “莲香啊,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张柚点了点头,帮忙找了干柴和干草。 铺在山洞里,她们烤着火取暖,两个人轮流守夜。 不得不说,她们两个人出行,乔二一点没有那种小姐的架子。 她们夜里休息也会轮流守夜,就……很人性化。 难怪府里都说二小姐人好。 这是真的好啊。 张柚烤着火,她看乔二躺在干草上还没有睡着,就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二小姐,我们还有多久到目的地啊?” “快了,翻过这两座山,就是了。” “唉?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这样烤火山腰那里的人会发现吗?” “不会。这里背着村庄,就算有烟,天黑也看不出来。” “哦,这样啊。” “二小姐,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秘密。” 张柚也知道不该问别问,忙转移话题。 “那……二小这次出来是要办什么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前些日子得了密信,有一处庄子有问题,但传信的人只留了这一句就死了,我是来查探的。” “为什么是二小姐呢?这种事情不应该有专人做吗?” “我信得过你,此事有关定北王府,我是定北王的女儿,且这事只有我能解决,所以必须我来。 让你跟着我,是因为我需要帮手,但王府只怕有其他人的耳目,所以我需要一个背景干净的。” “二小姐,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提拔我的吧?” 张柚心里隐隐有着猜测,也顺势问出来。 “不是,只是刚好凑巧。我也没有那么未雨绸缪,不能在两个月前就算到现在。” “嘿嘿。”张柚放下心来笑出声。 第17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2 张柚听到乔二的话,也放下心来。 生怕自己一早就成为别人的棋子而不自知。 那样就真的死都不够死的。 “当时确实是被你做的胭脂惊艳到了,颜色与品相都很好。 此次也是看你做事细心,而且很忠心,所以带着你。” “可我除了胭脂,其他的也不会啊,药材什么的的认不出来,我能帮上忙吗?” “你只需按照我的吩咐做就好,以你的细心,可以做到。” 突然就被老板肯定了! 张柚心里美滋滋,脸上也带了笑意。 她们聊了没一会,乔二就睡过去了。 火堆里的木头噼啪作响,闪着红光。 张柚拿着木棍轻轻拨弄着。 山洞里可以听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吹得火光也飘荡摇摆着。 张柚其实也说不清楚此行究竟是好是坏。 虽然她已经隐隐有了猜想。 这样一处山坳坳里的村子。 而且还是身为医女的乔二来处理。 大概率是疫病之类的。 虽然每天乔二都会给她吃一粒药丸。 但她心里还是没底的。 毕竟她刚刚经历过感冒。 古代的感冒,几乎要掉半条命。 万一是疫病。 只来乔二一个人,真的能处理得了吗? 虽然不可否认,乔二确实很厉害,当时那些受伤的将士,有些很严重甚至可以算是必死无疑的,在乔二的手下,都活了回来。 不过这件事除了静兰和菊香,其他人都不清楚。 听说是封锁了消息。 所以那时张柚以为的厉害的军医其实是乔二。 如果真的是疫病,她们只有两个人,而且也没有药材。 虽然有一大包乔二研制的药丸,但是真的可以吗? 张柚心里有着忐忑,眼睛盯着火堆出神…… 夜里乔二和张柚换班,张柚躺下之后就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山上风大,吹得脑子都清醒不少。 张柚打了个寒颤,看向火堆才发现它已经灭了有一段时间了。 山洞里没看见乔二,张柚走出洞口才发现乔二不知为何一个人站在树旁。 “二小姐?你怎么到这来了?” 乔二听到声音,走回山洞。 “刚好看看那边村子的情况。” “有什么发现吗?” 张柚从包袱里拿出大饼,递给乔二。 乔二娴熟地接过,咬了一口。 “有点奇怪,这个时辰,村子里居然没有生火做饭的迹象。” “唉?可是看昨晚那些灯火,应该有很多人啊?难道他们早上都不用吃饭?” 乔二摇了摇头。 “不清楚,所以我们等会小心点。” 乔二吃完早饭后,又递给张柚一粒药丸。 张柚直接吃了下去。 她背起包袱,跟着乔二向那山腰处的村落走去。 一路走下去,竟然一只动物也没有看见,山里静悄悄的。 越靠近那石头堆砌的房屋,越能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感觉。 石屋在山腰上错落有致的排列着,房屋间的小路也是用石头搭出来的,冷白的石头,冰冰冷冷的。 每间石屋都有两米高,一户有两间,一大一小,带着院子里一小片空地,院子围栏只是用石头堆砌一米高,在外面也可以看见院子里面的样子。 “奇怪,按理说有住户的地方,一般都会有鸡狗之类的。尤其这里还是一个村子,竟然一家养的都没有,太奇怪了。” 张柚自进村开始,走过三个院子,每个院子里都干净地没放任何家具,这个时间,不可能还有人没起啊? “总不能他们都搬走了?”张柚疑惑地说着。 “前面好像动静,我们过去看看。” 乔二轻皱着眉头,听到前面院子里传来的动静后,她说着就拉起张柚,一起绕到那石屋窗户处偷偷往里看。 窗户是里外两层纱布糊着的,但已经有些粉化,轻轻拨弄就露出两个洞。 屋里点着不少烛火,照的屋子里很亮。 屋子里好像有什么咔嚓咔嚓的声音。 张柚第一眼没看见人,只看见石壁,她转过方向看过去,有四个人抱在一起。 其中三个是统一的毛皮做的猎户衣服,另一个穿的很是白净。 那个白净衣服的人一动一动的,动作有些生硬。 这是在做什么? 张柚怀着好奇,往上看去。 这一看,她赫然被吓了一跳! 一种植物! 那个白净衣服的人,或者应该称呼他为尸体。 还是一个没有头的尸体! 脖子那的森森白骨一动一动的,带着脖子附近的血肉也到处晃荡! 那三个猎户正在啃食这尸体! 那尸体的血液似乎已经流干了,脖子处没有血液流出来。 但正是这样的森森白骨,对比着那翻开的血肉,被啃食地一颤一颤,更让人觉得恶心! 不知道是被这冲击性的画面刺激到,还是被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刺激到。 张柚没忍住,干呕出声了。 太恶心了。 哪怕她尽力捂住嘴巴,还是发出了声音。 完了! 恐惧大过恶心,张柚来不及过多思考,右手拉过乔二就向村外跑去。 屋子里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有人叫嚣着:“哈哈哈!新鲜的人!人!” “谁先捉到就是谁的!” 屋子里一阵物品撞动的声响,随即就是一阵破门声。 恐惧笼罩在张柚身上。 她没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跑慢被抓住! 她只能拼尽全力拉着乔二狂奔。 向着她们下来时的路跑回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 张柚听着身后传来的急促的步履声,以及那些人叫嚣着吃了她们的声音,整个人被恐惧包裹着,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翻涌着。 她听着声音渐渐靠近,偏头看了看乔二。 不是? 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镇定啊! 她刚刚没看见吗? 她听不见他们说的吗? 不是,她怎么逃跑还这么镇定啊! 张柚带着恐惧,气喘吁吁问乔二。 “二小姐,你不怕吗?你怎么这么镇定??” 乔二跑的比张柚慢些,都是张柚硬拉着她飞奔,但她可以跟上张柚的节奏。 一步跨俩石阶,都快起飞了! 乔二声音也有些不稳。 “怕有什么用?我们先跑出去这里,这是他们的领地,我们没有优势。” 张柚拉着乔二跑出村子没几米,就因为那崎岖的山路而不小心绊倒。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猎户,尖叫出声。 “啊——” 第18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3 一声尖叫响彻整片森林。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张柚睁开眼。 只见三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从身形来看都是女子,头发被高束在脑后,她们都统一戴着黑色的面具。 其中一个人一记飞踢,就把最前方那满脸横肉的男人踹倒,砸得后面几个人跟着一起倒地。 另一个黑衣人也紧随其后,拔剑就要杀了他们。 “留活口。”乔二的声音响起。 剩下的那个黑衣人,一直紧跟在乔二身边,贴身保护她。 张柚抬头看着面前乔二的背影。 这才后知后觉。 原来她暗处有影卫。 张柚一时还没有脱离出那种的恐惧感,她现在手脚发软,就坐在地上缓缓。 缓了好一会,她才慢慢站起身。 而那群人已经全被制服,他们有七个人,全都被绑住手脚,捆在树干上。 “二小姐。” 一个黑衣人恭敬地在一边站着说道。 乔二面无表情地向着那群人走去。 她伸出手,那名黑衣人立马熟练的从怀里拿出一根黑色的细棍,点燃后,递给乔二。 乔二接过那根棍子,放在一个高瘦的男人鼻子下熏着。 不稍片刻,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起,脸上也变得涨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活动。 他扭曲着,想要把那个东西赶出体外。 乔二将那根棍子递回去,伸着手,冷冷出声。 “匕首。” 递棍子的黑衣人熟练递出匕首。 乔二接过匕首,细细端详着面前的人。 突然,手起刀落。 剑尖刺入脖子,利落向外一挑,挑出一只红色的虫子。 虫子被刺穿身体,砸落在地,还涌动着身体,想要逃跑。 它身上沾着的血液溅落一地。 张柚看着这个场景,又回想起那屋头无头尸体,胃里一阵翻涌。 她跑远了些,扶着一棵树,呕吐起来。 早上吃的没消化的饼渣,全被吐了出来。 一个黑衣人走过来,递给她一颗药丸。 “呐,二小姐给的。” 张柚没有任何犹豫就接过吃了下去。 “谢谢。”张柚道谢以后,跟着她回去找乔二。 乔二已经对着那只虫子研究了一会,但还没研究明白,她让人找了一个木盒子,把虫子装了进去。 “梅十一,你在这看着他们,我们进去再查一遍。” 乔二吩咐那个给张柚送药的黑衣人。 原来她叫梅十一。 随后,乔二就带着张柚和另外两个黑衣人进村查看。 这一次,她们一间间屋子查看。 其中一个黑衣人走在最前方,一脚踢开锁着的木门,直奔院子里的屋子,她查看一遍后,确认没有危险,才让乔二进去。 里面的家具都散落在地,有着斑驳血迹,但院子里却很干净。 “怎么院子里这么干净,屋子里却好像有争斗痕迹?” 张柚疑惑出声。 “自然是为了骗骗过路人。” 那个打前阵的黑衣人开口。 “二小姐,之前送信的线人就是在这里消失音信的,只怕那个时候,这里就已经爆发出来了。” 张柚听的一头雾水,但还是安静听她们说话。 “第一波暗信传来的时候,这里还只是初步症状,没想到等他们回来再路过这里,这里已经沦陷成这样。 村里其他人,只怕都已经被吃了。 院子里收拾那么干净,应该是为了让棋部线人松懈。” 一间间屋子走过去,那个黑衣人说着她的推断。 走到张柚她们去的那间屋子时。 刚踏入,就闻到一股腐肉的味道。 “二小姐,屋子里有地道。” “梅九,你先进去看看。” 乔二吩咐她就对着屋子里那具无头身体查看。 张柚强忍着不适,杵在门口,不敢踏入细看。 学医的都这么勇的嘛? 就这样水灵灵地上去摸尸体了? 虽然刚刚吃了药丸,想着不会吐了,但是这尸体看着也挺恶心的啊。 那脊柱处的肉,都被啃光了,露着森白的骨头。 这都能忍? 乔二还在细查尸体,梅九已经回来了。 “二小姐,里面都是尸体,是棋部的人。” 梅九眼神里透着严肃,语气也带着狠厉。 “他们都被砍下头颅,放干了血,头不在下面。” 乔二听后,难得有了愤怒。 “把尸体抬到院子里,传信棋部,让他们带回去,好好安葬。 他们的头颅一定在某个地方。 仔细找。” 梅九听完就出门传信。 梅十下了地窖,一具具尸体往院子里搬。 张柚跟着乔二继续在院子里找线索。 终于,在另一间破败的院子地窖里找到一堆白骨,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还有几颗被啃食了血肉,只剩眼睛和头发紧紧钉在头骨上,那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前方。 张柚一打开那地窖,就被扑面而来的腐臭味以及那些头颅吓到,尖叫出声。 乔二倒是镇静地仔细看着里面的东西。 都是被随意扔进去的。 “这里应当就是他们处理尸骨的地方。”乔二打量着那些头颅,说道。 “梅九,把他们带出来吧。” 乔二的声音里有些沙哑。 梅九一边小心搬着那些头颅,一边带着调笑,冲着张柚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二小姐身边还有见不得这些的?” 梅十跟着把那些头颅搬出来,冷漠说着:“她是二小姐新招的婢女,平日里没见过这些。” 张柚弱弱回了一句。 “我平日里就只是研究脂粉。” 谁能想到会遇到这些啊? 我以为我拿着那点月钱就只是干干胭脂水粉的活呢! 没说还要搞生死局啊? 这么危险就带我来了? 我能干啥啊? 拖后腿吗? 不是,当时也没说是这种局啊? 像是知道张柚在想什么,乔二在一旁解释起来。 “我在她们是我的暗卫,在暗处保护我们。 虽然我们这次是秘密出行,但难保不会被人察觉,所以需要明处有一个靠得住的。” “二小姐为什么觉得我一个才入府半年的丫头会靠得住?” 张柚还是很疑惑。 “你之前借钱的事情我都听常嬷嬷说了,你这样的人,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愿意借钱帮助,又怎么会害你的主子。” 张柚看着乔二眼睛里的信任,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有的人,朝夕相对,仍然翻脸无情。 有的人,只言片语,竟然托付真心。 真是神奇。 第19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4 日头渐盛。 已经到晌午了。 她们忙碌一上午,终于把那些身体都整齐地列在地上。 除了十三具猎户以及妇人孩子的尸体,还有八具棋部线人的尸体。 张柚经过和梅九她们聊天,也渐渐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里是北州边境线,北方多雪山,这里靠近雪山,气候恶劣。 大多数北州人都南迁了,只留有一少部分人还留在边境线的山里。 年底狄族人偷袭定州未遂,他们就开始退避。王爷觉得可疑,这不符合狄族人的性子,就派了棋部的人在边境线上探查。 棋部,是王爷养的专门搜查情报的探子。 而梅九她们,是王爷养的专门守护王府女眷和王爷子嗣的暗卫,她们按武力值高低定名字。 例如梅九,她武力值排行第九,名字就是梅九。 只不过,梅九其实并不是乔二的暗卫,她其实是乔四的暗卫。 听梅九说是乔四安排她跟着乔二的。 这与传闻里,乔二与乔四不对付的样子不太一样,乔四还挺在乎乔二? 上个月,棋部探子探查到,北州最边境的那座山里,有可疑人员聚集,不知道在拿村民干什么。 他们探查完消息后就撤退报信,结果在传完密函之后就断了消息。 王爷还在边城驻守,王府里擅长药理的只有乔二。 于是,便有了她们的秘密出行。 “二小姐,吃饭吧。”张柚实在是不敢用他们村里的锅,生怕那曾经煮过人肉。 她从包袱里拿出饼,递给乔二。 她转身给梅九她们也各递了一张。 棋部的人来得很快。 他们穿着朴素,像是普通村民。 领头的中年男人向乔二行礼之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让人将那些头颅和尸体配对好,带走。 他们留下一部分人跟着乔二,等着乔二吩咐。 乔二这两天一直在研究那几个人。 “这是蛊毒,通过伤口被种植进体内。一般而言,中此蛊者,会害怕黑夜,喜暖,同时也会放大欲望,渴望新鲜血液,但只要意志坚定,控制住自己的欲望,还是可以正常生活。 只是这群人,不知是不是身在山林,已入春,没有限制的缘故,他们渴望血液的愿望更加浓烈。 他们不仅自相残杀,还截杀过路的棋部人。 他们身上的蛊虫已经快发育成熟了,再过半月,就能繁衍。只要是被咬过的人,都会染上这种蛊虫。 只怕再晚来半月,他们就会走出这片山,将蛊毒传播。” 张柚看着乔二严肃地跟棋部的人说话。 “二小姐,前面的探子传信,北山村那群外乡人还在,那里的村民倒是没有这里这么严重,他们的症状是虚弱,没有嗜血的症状。” “虚弱只是前期症状,这里的猎户常年打猎,身体好,而且当时这里还在下雪,所以那群人给他们种下蛊虫后,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 那群人以为这里失败了,所以才转向北山村。 只是没想到,这里的人恰恰因为猎户习性和入春变暖,蛊毒发作得比北山村民更快。 你们秘密把这些人带回定州城,务比按我说的,严加看管,确保万无一失。 另外,按照我的药方,秘密收集药材炼药,以防万一。 你们几个人先回定州说明这里的情况,其他人跟我一起,即刻启程前往北山村。” 乔二冷静安排所有人的任务,又马不停蹄带着队伍向北山村去。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路上还有积雪。 这里已经完全看不见绿植。 全是光秃秃的树干,上面盖着厚厚一层白雪。 翻过这座大山,前面有一条长河,河旁的村庄就是北山村。 他们一行人都装扮成赶路的商人,准备跨越边境去贸易。 他们走进村子里时,里面的村民都带着好奇打量他们,但这些村民都没有率先开口问询。 棋十三率先打破这场静谧。 “老乡,我们是赶路的商人,要到对面去,今晚能借宿在这里歇歇吗?” 棋十三穿着商贩的貂毛袄子,看着就是一个精明商人样。 那些村民面面相觑以后,没有说话。 “嘿!你们也是赶路的?我们也是,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日了,前面过不去,大雪封山,你们还是返回吧。” 一个有着绿色眸子,棕黄色小长胡子,穿着貂毛衣服,戴着虎皮帽子的中年男人向他们走来。 “我们是北方过来贸易的,我叫格木鲁,是队里管事的,我们前几天刚探过路,山上这几天还在下雪,走不了啊。 我们都被困在这好几日喽。” 他说话带着狄族腔。 棋十三走上前,和他热络地交谈,仿佛真的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幸好棋十三十分靠谱,在交谈之余,给他们找好一处村民家借宿。 张柚跟着乔二搬东西收拾屋子。 牛娃子看到村子里来了这么多外乡人,很好奇。 尤其他们还带着一车队东西,牛娃子想要跟他们换些东西,就跟着队里的人,帮忙搬东西。 张柚见他八九岁的年纪,就这样精,就和他搭话。 “小孩,你叫什么?” “俺娘都叫俺牛娃子,不过俺大名叫铁牛。” “牛娃子,你怎么一个人还来帮忙啊?” “俺娘病了,村里大夫说要多休息,俺看你们像是很有钱的样子,俺帮你们干活,你们能给俺些肉吗?俺想拿回去给俺娘吃。” 牛娃子身上的短袄都热得敞开了,满头大汗地说着。 乔二在一旁听到以后,开口道:“好啊,刚好我们这里还有些牛肉干,你拿去吧。我是队里的随行大夫,等会我顺便去给你娘看看病吧。” “真的吗?太谢谢你们了!”牛娃子感激地接过乔二递过去的一小包肉干。 乔二很快收拾好东西,拿着她的药包,带着张柚一起,跟着牛娃子去他家。 格木鲁使了个眼色,他后面的一个穿着黑色毛皮袄的男人跟着乔二一起走了。 “你是你们车队里的大夫?我也是。” 他自顾自和乔二说着话。 但乔二并没有理会他。 但他仍在喋喋不休。 第20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5 “真巧啊,我也是大夫,我叫耶律藏。不过,看你年纪这么小,怕是也没给几个人看过病吧?” 这人一副过来人的嚣张态度。 他脸型瘦长,颧骨很高,眼睛里一直滴溜溜转着,不怀好意。 他两侧头发编着辫子,头上戴着毡帽。 说出的话,却格外令人厌恶。 真是让人生厌。 “你谁啊?我家姑娘医术可厉害了!要你管啊!” 张柚实在没忍住他那爹味发言,直接开怼。 “你又是谁,我跟你家姑娘说话,要你插嘴?” “她是我的小药童,自然可以代表我的意思。” 乔二回头,眼神冷冽,语气带着强硬。 张柚看到乔二替她撑腰,也更加大胆起来。 “听见没有,别多管闲事!” 那人听完以后,脸色阴沉一瞬。 张柚都要怀疑他气不过要动手了,结果他突然笑了一下。 “哼,不识好歹!那我就看看你要怎么给她看病。” 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恶意。 牛娃子一路领着他们往家里去,路上听着他们的吵架,出奇的安静。 但张柚她们光顾着打量耶律藏,忽略了他的沉默。 牛娃子家有些陈旧。 看起来已经好几年没有修缮了。 他们一行人走进屋,正看见牛娃子他娘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脸色苍白。 乔二轻声问候之后,就拿出腕枕,开始替她把脉。 她的身体和蛊虫强烈排斥,蛊虫在她的身体里得不到养分,就四处乱窜,导致她更加虚弱。 但这些,不能明说。 得偷梁换柱,偷偷用药催出来,拖久了只怕回天乏术。 耶律齐在后面眼神里带着恶意,静静看着乔二诊脉。 一个黄毛丫头,能看出她体内的蛊虫吗?这人已经活不久了,蛊虫这么久都没有反应,这副身体已经废了,又是一个失败品。 要不是看丫头与表姐有几分相似,谁会和她多费口舌。 “是风寒,但一直拖着,所以严重了些,我开个方子给你。等会你跟着小莲去拿药,每日两次,三碗水熬成一碗水,给你娘服下,过几日就会好转。” 乔二在纸上写下一副方子。 在递给张柚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给她使了个眼色。 “小莲,你带着牛娃子去取药,顺便把我包袱里那棵山参拿些来,等拿到药我再教牛娃子怎么用。” 张柚看懂她的意思,就带着牛娃子回他们的住所取药。 看着张柚他们走后,耶律齐走到屋子里有些破旧的凳子旁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喝着。 “喂,丫头,你叫什么?” “白芷。” 乔二听着他那语气,很不想理他,但她还要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就随意说了个名字。 她刚刚只是开了一个简单的驱寒药方,更何况她给莲香递眼色是背对着他的,他应该发现不了。 而且,虽然明处只有他们三个人,但梅九他们还在暗处,只要他敢动手,就必死无疑。 “我看你我有缘,不如你拜我为师,我行医几十载,还是当得起你的师父的。” 耶律齐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乔二忍着没直接离开。 “我有师父。” “你看你这医术,不也只是学了个一星半点,想来你那师父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倒不如跟着我。我可从来没收过徒,你若是拜我为师,那就是我的关门大弟子,可是能继承我的衣钵的!” “我有师父。” 耶律齐跟没听见一样,继续自说自话。 “你这小丫头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你若是去外面打听打听,谁人不知我九足虫齐藏的名头! 你以后跟着我,虽说不能像我一样名声赫赫,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混一个名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呷了一口茶水,仿佛是什么了不起的样子。 九足虫齐藏,原来是他。 乔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了然他的身份。 多年前,昆州虫疫,始作俑者就是他,他也因此得了一个九足虫的名头,后来朝廷派兵镇压,他败了以后就不知所踪,原来是逃到这里,不知怎么搭上狄族人,继续搞他的蛊虫。 一条丧家之犬,剁了十几年,也敢在这里叫嚣。 乔二已经懒得理他了,她假意为牛娃子娘针灸缓解,实际趁他不注意,压制蛊虫的活动。 齐藏还在说着他是如何如何厉害,当他的徒弟是如何幸运。 张柚回来时,就听见他在喋喋不休说着他的“丰功伟绩”。 张柚直接翻了个白眼。 尤其是,他自称是乔二的师父,一口一个大徒地叫着乔二。 乔二能忍,张柚可忍不了。 乔二脾气好,不跟这种神经病计较,但张柚不行,身为主子贴心的婢女,就应该为主子“排忧解难”! “大叔,我家姑娘说要拜你为师了吗?你就在这说说说,不觉得吵吗?” “哼,你这没眼力的丫头,难怪只是一个小药童,连你家姑娘都要叫我一声师父,你这样蠢笨的,我都不稀罕收!” “哟哟哟,您厉害,您厉害怎么还在在小山村里当队医啊!都是队医,您怎么就这么骄傲呢!还让你高贵上啦!” 齐藏不知是听到什么,突然不说话,他愤然起身说了句“鼠目寸光!”然后就离开了。 张柚又冲着他的背影骂了两句,这才回屋找乔二。 “姑娘,他走了。” 乔二难得冲张柚笑了起来,笑靥如花,带着愉悦与畅快。 乔二支开牛娃子去熬药,她喂给他娘一颗药丸,吃后没多久,她就挣扎起来,乔二轻车熟路地在她手臂上划一个口,把蛊虫挑了出来。 牛娃子娘已经昏睡过去。 张柚上前给她上了药,细细包扎好。 只跟牛娃子说他娘郁结于心,伤是放病血导致的,好好服药以后就没事了。 一路走回去,乔二发现村子里的妇人大多都是这样的症状,那些青壮年到只是轻微症状。 她心里暗自思索对策,打算等夜里,他们睡熟以后把解毒药和蒙汗药一起下井水里,让他们吃下,再伺机拿下那群人。 天色渐晚,皎洁的月亮映的雪地一片白。 不知何时,乌云遮挡住月亮,天上开始飘起细密的雪花。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21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6 张柚悄悄推开窗户,外面一阵静谧,一片灯火都没有,天上还飘着小雪。 她慢慢关上窗,回头看着乔二说。 “二小姐,是时候了。” 乔二点头,嘱咐人分头行动。 “等等!有动静。” 棋十三刚出院门,就隐隐听见远处有嘈杂的声音。 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比普通人强。 “二小姐,前面有情况,我们先去打探一下。” 说罢,他们就在雪地上快速移动,不留一丝痕迹。 张柚看着他们在雪地上一个脚印都没印下,心里惊呆了。 嗯?都会轻功? 不一会儿,就有人回来报信。 “二小姐,他们在准备逃跑,还抓了不少村民,杀人取蛊。” “阻止他们!” 这里会功夫的,除了梅九她们,其他人全部先一步动作赶去。 等乔二他们一行人赶到时,他们已经打得热火朝天。 远处,格木鲁手里抓着一个挣扎着的年轻村民。 他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动作加快,右手狠厉地抹了那村民的脖子,取出里面成型的蛊虫。 那人的求救声终结在利刃之下。 他嘴里说着狄族话,似乎是让他们快点,他说着又杀了几个求饶的村民。 “放开我,放开我!” “救命啊!救命!” “小莲姐!白芷姐!救我!” 一众求救声里,牛娃子稚嫩的声音响在张柚耳边,她望过去。 只见他被捆住双手,被人抓着后衣领拖行着走。 “牛娃子!” 张柚想要冲过去,但面前两拨人正打的激烈,她过不去。 “梅九!先救他们。” 乔二着急地开口。 一个身影掠过。 梅九飞身越过眼前的人群,翻身飞踢,拔剑挥去,速度快的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但很快就被陆续围过去的人拦住。 对面人太多了。 “牛娃子!你放开俺牛娃子!”牛娃子娘披着散乱的头发从后面跑过来,挣扎着要冲过去。 张柚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胳膊,不让她冲过去送死。 却不知牛娃子娘哪来的力量,挣脱开张柚,卯足劲往前冲。 刀剑无眼,她被乱刀砍伤肩膀,又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那人还要补刀,被梅十一拦过去。 张柚来不及害怕,冒着危险上前把她拉回来。 乔二简单给她包扎后,让张柚看住她。 她刚取出蛊虫,身体本就虚弱,现在又挨了这么深一刀,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一直挣扎着,还要冲过去。 张柚只能一遍遍劝她不要鲁莽,白白送死。 但她一丝一毫也没有听进去。 她痛哭着乞求。 “求求你们了,救救俺家牛娃子吧!俺只有牛娃子嘞!求求你们了!让俺过去吧!” 她哭着就要跪下磕头。 乔二拦住她的动作。 其实她知道,她救不了他们。 她带的人和那些人比起来还是太少了,给他们下药还有可能全部拿下他们,但那些人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先一步下手。 那些人直接抓住村民,杀了他们收取他们体内的蛊虫。 现在她的人已经在竭力攻击他们的防御阵,但这些时间还是太短了,短到她不能杀了那些人救下所有人。 “你现在过去只会添乱,让我的人分心,我们会尽力救下他们的。” 她似乎也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她又开始挣扎起身,往那个方向去。 “不要,不要,牛娃子!牛娃子!” 看着那里越来越多人倒下,牛娃子娘一下子激动起来。 她受了伤,但还是一步步踉跄着跑过去。 张柚看着她的身影,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她跟过去扶着她,带着她一起过去。 那群人动手的速度越来越快,远处倒下一具具尸体。 一阵阵凄厉的惨叫,混杂着刀剑碰撞和厮杀的声音,映着人心越发沉重。 齐藏手里拿着短匕首,直取脖颈处。 血刃之下,是未说完的求饶,是血色四溅,与下的雪花相称着,留下一片浓重的血雾。 “不要!” 牛娃子娘痛苦地惊喊着。 张柚看着远处倒下的那个小小身影,身体几乎不能呼吸。 牛娃子脖子处血液四溅,他被齐藏随意扔在雪地上,血液在原地留下一片血雾。 他倒地之后,和其他村民尸体一样,血液蔓延在雪地上。 那群人见蛊虫取的差不多了,随意杀光手里剩下的村民,直接打马向着雪山深处奔去。 他们要翻越雪山回狄国。 那些人有备而来,一早备好马,看好天气。 知道今夜之后,山里会有大雪,所以趁夜回去。 乔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不能继续追击。 牛娃子娘跌跌撞撞赶到到牛娃子身边时,他还有一口气。 他嘴巴张了张,但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娃儿,牛娃儿!不要丢下娘啊!娘来嘞,娘来嘞。” 她抱着,双手倔强要堵住他脖子处流出的血。 但终归,于事无补。 牛娃子想要抬起手抱抱他娘,他娘一把紧紧地抱住他。 “娃儿!别怕,娘在,别怕,不痛……” 说到后面,她已经哽咽地说不完整话。 张柚眼睁睁看着他眼神渐渐涣散,那只抬起的手,也无力垂下。 心脏像是被一双巨手狠狠抓住,不能正常呼吸。 乔二赶过来时,她看了看已经死去的牛娃子,只是悲伤地冲着张柚摇了摇头。 乔二转身向着其他倒地的人找去,看看有没有还能救下的。 张柚不忍再看他们。 跟着乔二一具具尸体翻过去,索幸,还救下几个人。 一夜灯火通明,细雪渐浓。 张柚帮着乔二救下还活着那些村民后,又帮着村里安葬那些死去的。 安葬牛娃子时,她听说了他们的故事。 听人说,他娘是远嫁而来的,她家只有她一个人,而牛娃子爹是家里独子,他娘嫁进来以后,很得他们一大家子疼爱。 而他爹娘也很恩爱。 那年冬天,他娘怀他八月,他们一大家如珠似宝等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所以,在发现她吃不下东西时,他爹和他爷爷就一起进了山,想去打野味回来给她补补。 只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村里人有与他家交好的,特意去山里给他们找人。 找了两天,只在深山里发现断肢残骸。 牛娃子奶奶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就没撑住,跟着去了。 只剩下他娘,在村民帮助下,给他们安葬,后来,一个人,靠着养大牛娃子活着。 第22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7 她含辛茹苦十来年,终于要看着牛娃子长大。 却没想到,整个村子会遭遇这一切。 她的牛娃子,也没有躲过…… 张柚看着眼前的烈火,心情万分沉重。 乔二说,他们体内的蛊虫被强制取出,但体内还有残余毒素,留着尸体,如果像之前一样天葬,只会徒留隐患。 所以,那些尸体,只能被烧成灰烬。 火舌卷着那些衣物和枯木,随风飘动,像是会呼吸的巨兽,吞噬所有不幸。 这雪,纷纷扬扬又开始下大了。 大雪与火焰难分伯仲,雪花还没落下,就被温度融化,化为雨水,滴落在火焰上,火焰立马又吞噬它,带着那些尸体,又旺起来。 滚滚浓烟飘上天际,仿佛这些人的灵魂,也会抵达那个地方。 “二小姐。”张柚将牛娃子一家的故事说给了乔二听。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吗?” 张柚看向左侧的乔二,她目光直直看着眼前的火,火光倒映在她眼底。 张柚一时也不清楚,是火光衬得她眼中多了一丝狠厉与坚定,还是本身她就是这样的。 “该报的仇,我会替他们讨回来,不论多久。” 她语气坚定。 这还是第一次张柚看见她这么在意一件事。 她原本以为,乔二这样的人,不会在意他们这种普通人,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 就像是当时乔树他们一样…… 可是,乔二在乎。 “二小姐,村民都已经安顿好了。” 棋十三两只手揣着衣袖里走到乔二身边说道。 “我们明日启程回去吧。” “好。” 棋十三得了消息,就着手带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二小姐,那些逃走的人,我们现在就不管了吗?” “以齐藏的性子,他接下来一定会有所动作,我们先回府,准备好等他入局。”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局是什么,但是张柚还是没由来的相信她。 夜里,屋内的烛火熄灭以后,张柚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月亮被乌云遮挡着,屋子里没有一点光亮。 一阵寒风袭来,窗户吱吱响着。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着窗户,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响着。 张柚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心里渐渐蔓延上一片恐慌。 又是一阵风吹过,这次的风陡然吹开已关闭的门。 张柚看着被风吹开的门。 微弱的月光虚虚照着门后那一片空地。 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东西破门而入。 张柚不敢深想下去。 她打起精神,下床准备关门。 她刚推门准备关上,突然,门外好像有一股阻力,阻碍她关门。 张柚的心咯噔一下。 不会是那个吃人的怪物吧?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难道有遗漏的? 张柚动作比想法更快,她推门想要快点关上,锁起来。 但那股力量陡然剧增。 门被暴力推开,张柚一个踉跄,被力震得倒退几步。 她抬头看去,最先看见一双目露凶光的眼睛。 他脸上全是鲜红的血迹,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穿着普通的棉衣,像是这里的村民。 他右手握着一把斧头,上面还在一滴一滴缓慢滴落浓稠的血液。 他恶狠狠地盯着张柚,嘴上噙着一抹笑,让人遍体生寒。 难道棋十三他们都被他杀了? 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被咬破喉咙,放干血液,沦为他的粮食? 下一个就是我?!! 张柚不敢再想下去。 她拿起旁边架子上的东西就扔向他,为她逃跑拖延时间。 她也未细看,只一股脑儿全扔过去。 幸好东西够多,那人站在门口抬手抵挡。 张柚趁机打开另一侧的窗户,翻身跳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能往哪里去,但又一想,如果是乔二的话,她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不知她哪来的念头,坚信乔二一定能救她。 她落地后就一阵狂奔,想要逃出去找乔二。 她着急忙慌跑着,身后好像没有追上来的动静。 她狂奔到乔二的屋子,却发现房门大开着,她跑进去却没看到乔二的身影。 张柚心中恐惧更甚。 怎么办?怎么办? 外面依稀传来那人的声音,带着森冷的疯狂,一遍遍重复着“在哪里?在哪里?” 张柚不敢再耽搁,她迅速跑离院子。 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紧紧跟着她。 他挥舞着手里的斧头,嘴里说着“你逃不掉的。” 张柚在漆黑一片的村子里横冲直撞,她想要找到乔二。 却只看见被咬伤倒地的人。 那些人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睛突然变成全黑的,他们的脖子已经歪歪地挂在躯体上,但还在摇摇晃晃向着张柚走来。 他们像是第一次走路,跌跌撞撞地挪行着。 似乎是闻到张柚身上的活人味道,他们全都追着她。 张柚突然想起乔二之前说的,成熟的蛊虫会传染。 他们都被感染了! 为什么还会有遗漏的感染者?! 张柚借着围栏挡住围上来的感染者。 她已经对村里其他人不抱希望了,她只想逃离这里。 她向着村口的方向奔跑着。 前面是山,刚下过大雪,路全被积雪覆盖。 越往前,地上的积雪越厚,也更难行走。 张柚深一脚浅一脚跑着,恐惧填满她整个心房。 突然,她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下去。 她挣扎起身,却看见已经站在她面前,举着斧头要砍下来的那人。 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 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双手抵挡,心跳到了嗓子眼。 “啊!!!!!!” 张柚一个惊醒坐起身。 她后怕地环顾一圈。 她还在屋子里的床上。 窗户不知为何没关好,被风吹得撞在窗框上,一下一下,轰隆轰隆的。 寒风吹进屋子里,张柚缩了缩身体。 原来是梦。 她放松下来一些。 “做噩梦了?” 梅九突然出现在屋子里。 张柚被她悄无声息地到来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尖叫以后。”她说着走过来坐到床上。 张柚刚做了噩梦,本能害怕地往里缩了缩。 梅九见了也没说什么,她掏出一枚丹药,摊开手掌放在张柚面前。 “呐,二小姐让我给你的。” “二小姐还没休息?” “被你那一嗓子叫醒了。猜到你没见过这些,晚上会睡不好,所以让我给你送来的。” 第23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8 张柚接过药丸,轻声说了谢谢。 她暗自端详手里的丹药。 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自从跟乔二出行这段时间,每天夜里乔二都会给她这种丹药,每次吃完后,她都是一觉睡到天亮。 今夜入睡前她想着牛娃子他们的事情,能忘记吃了,结果夜里就做了噩梦惊醒。 “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回去了,我还是不吃了吧。” 张柚收起这枚丹药。 “行吧。 其实你也不用怕,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像我们定北王府的出来的人,只要跟着王爷,这种事情就算是家常便饭。” 梅九难得安慰起张柚。 其实梅九在这坐一会儿后,和她说会儿话,她已经渐渐忘记梦里的事情了,只是还保留一丝梦境里的恐惧。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形。 有人拿无辜之人做实验,把他们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无论他们本身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是迫不得已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乔二虽然可以替他们解蛊,但蛊虫退去之后呢? 他们杀人是真的,他们生啖人肉,茹毛饮血也是真的。 当理智回笼,他们清醒地回忆起自己所做的一切。 自己的妻儿,同村的友人,远来的客商,全都变成口中肉,地上骨。 清醒,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种凌迟的酷刑…… “我知道,会慢慢适应的。” 慢慢适应这个更为直接的世界。 “那我也不多留了,我回去了,明天见。” 梅九说着,身影就快速翻窗离去,像是一阵风,轻轻带动窗户撞在窗框上,吱呀作响。 张柚看着她不留一丝痕迹地悄然离去,不禁有些莞尔。 梅九说明天见,但她是暗卫,她自然可以见到张柚,而张柚却见不到她。 张柚笑过之后,看着漆黑的屋子,还是有些后怕。 她起身点亮了烛火,又关好窗户,静静躺在床上。 脑子里不受控制回想着这期间发生的事,想得累了,不知不觉就这样睡过去。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天还未亮,就被院子里收拾行囊的声音吵醒。 她索性起来帮着一起收拾。 第一缕阳光照耀下来时,张柚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抬起头。 太阳从远处山峦之间缓缓升起,在洁白雪地上洒下柔和而温暖的金光。 日照金山。 张柚突然就想起这样一个词。 虽然这样的时刻并不能算作真正的日照金山。 但是当温和的金光洒在广阔的雪地上,洒在紧张了一夜没有休息好的身体上时,仿佛也有着和日照金山一样的治愈。 就好像此刻的光芒可以扫去身上所有的不幸,带走满心的疲惫。 他们收拾好行李后,就告别了村民,踏上回程路。 他们再一次走过来时的那个山村。 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他们短暂歇脚后,就继续往回走了。 第二日下午,他们走到来时翻越的小山休息时,有探子给乔二传信。 乔二接过信件没多久,就愤怒地一把撕了那张纸。 张柚趁她撕毁扔在草地上,匆匆一瞥,只见上面写着: 乖大徒,没想到你居然是乔府的二小姐。 你既给为师这样一份大礼,为师也送你一份。 你的娘亲和兄弟姐妹,我就拿来试药了。 …… 后面还有些什么内容,但是被撕毁了,看不太清。 不过想来也是和上面一样挑衅的话语。 “狗东西!” 张柚难得见乔二骂人。 她眼神里带着强烈的愤怒。 “所有人听令!加快返程的速度!今夜务必赶回府! 梅九!你速回府,按这个方子拿药给府内上下喝,先把母妃他们控制住,我晚上就回去给他们取蛊。” 她说着递给梅九一张纸,接着起身就开始出发。 没想到,她会这么在意王妃他们。 张柚跟在乔二身后赶路,她看着乔二着急的样子心想。 一路风尘仆仆,他们所有人都顾不上休息,终于在夜里走到城门口。 城门已经关了。 乔二让人出示信物,立刻有人把城门打开放他们进去。 他们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回府。 一回府,他们便按照乔二的吩咐在全府上下排查。 张柚一直跟着乔二来到王妃住所。 屋子站满了人,乔二厉声吩咐闲杂人等不可打扰后,就带着张柚进去,闭门,开始处理王妃的情况。 这还是张柚第一次近距离看王妃的样子。 她穿着中衣,头发披散着,一个人端坐在榻上,哪怕只是简单的装束,也遮挡不住她身上的贵气。 她如此安静的模样,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中了那种蛊虫。 难怪第一次见乔二时,觉得她有种温婉端庄的感觉,原来像王妃。 张柚偷偷打量她的面容。 她面容沉静,柳叶弯眉,一双丹凤眼里带着洞察人心的老练,朱唇轻启。 “你回来了。” 声音里带着威严与慈爱,矛盾而自带贵气。 张柚连忙跪下行礼。 王妃并没有在意她的行为。 “母妃,你感觉怎么样?我先替你把脉吧。”乔二着急看着她的情况。 “目前感觉没什么大事。” 她伸出手让乔二把脉。 乔二紧皱的眉头这才好一点。 “母妃,你身上有蛊虫,我需要帮你引出来,可能会伤及皮肤,但是我保证,一定不会给您留疤的。” 乔二关心地看着王妃。 “傻孩子,我不怕这些的,我相信你。” “莲香,把药给我。” 张柚闻言立马把一直放在衣袖里的那支药棍点燃后递过去。 “匕首。” 乔二给王妃闻过药香后,又开口。 “李嬷嬷,帮我按住母妃。 母妃,可能会有些痛,您忍忍。” 一直站在旁边的李嬷嬷按住开始有些躁动的王妃。 她面色添了几分狰狞,但一直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乔二目不转睛,紧盯着王妃脖子处。 王妃脖子处青筋暴起,一抹血色渐渐沿着筋脉涌上来。 乔二眼疾手快,一刀迅速挑出来,接着又是一刀。 居然中了两只蛊虫在王妃身上! 王妃剧烈挣扎一下后,渐渐安静下来。 乔二接过张柚递给她的药瓶,就开始细心的包扎。 “母妃,这药您先用两日,和我开的那副汤药一起,等体内毒素清完以后,再用我给您配的舒痕膏。 等到夏季,也不用担心伤疤了。” 第24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9 乔二替王妃处理好伤口后,又带着张柚去了乔四的院子。 在王妃院子隔壁。 一进院,张柚就在这匆匆一瞥之际,发现了除夕那夜给她送汤婆子的婢女。 她还来不及震惊,就被刚入门,那迎面而来的杯盏吓了一跳,她侧身堪堪躲过,一脸惊讶看着屋内。 屋内很精致地摆了很多瓷器摆件,尽显高贵典雅。 如果除开那个发髻散乱,形态有些颠狂,一直挥舞着双手,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的小姑娘的话。 借着屋子里的烛火,张柚看清了她的长相。 她挽着垂桂髻,那两侧垂下的发髻散乱,头上的花簪也摇摇欲坠。 她的模样遗传了王妃,柳叶眉,丹凤眼,只是相较于王妃,她的模样更加张扬。 眉宇间有着一股自成一派的贵气。 她穿着一身豆青彩绣祥云纹的齐胸襦裙,虽然形态有些疯狂,但行为间仍保留着规矩的礼仪,不是那种不成体统的撒泼打滚。 张柚踏进屋内,看着满地的碎瓷片,一时不知从何下脚。 真是挥金如土啊。 地上散落各种杂物,甚至有好几支碎玉簪和摔坏的镶翡翠花瓣的银簪。 “放开我!谁允许你们这样对我的!滚开!” 一道野蛮骄纵的女声紧随杯盏破碎声响起。 又一个杯盏摔落在张柚面前。 乔四用力推开禁锢她的两个婢女,将小桌上的杯盏全推倒在地上。 “二小姐,你终于来了。 你快看看四小姐吧!她吃了药后,病还是发作了起来! 怎么办?二小姐?” 梅九声音带着着急,她慌忙抓住乔四,制住她乱动的双手,用绳子把她的双手缚在身后。 张柚在这里见到梅九有些惊讶。 看梅九说话的神情态度,应该和乔四认识很久了。 她甚至不怕乔四的责罚,就直接制住她。 但还是注意着手下轻重,不弄伤她。 “梅九!谁让你动我的? 给我松开! 静竹!快过来给我松开!” 乔四被拉着一下子坐在凳子上,火气更甚。 乔二挑着没碎瓷的地方慢慢走过去。 张柚看见后,紧随其后。 只见乔二到了乔四面前后,直接从衣袖里拿出自己的帕子塞进了乔四的嘴里。 张柚惊讶地眼睛微微睁大。 不是? 就这么直白地堵上她的嘴? 乔四只能瞪大眼睛,愤怒盯着乔二,嘴里发着呜呜呜的声音。 “安静点。”乔二冷冷地冲她说着,语气冷硬。 她动作有些粗鲁。 至少和对王妃的动作相比,对乔四,她可没那么多在意。 她让张柚递上来药后,加大药量给乔四闻,还在她脖子处涂了不知什么药。 不一会儿,乔四就剧烈挣扎起来。 静竹和梅九几乎要按不住她。 乔二也没手下留情。 一枚针直接扎下去,乔四动作霎时停了下来。 只剩下一张嘴更加大声嘶吼着,却说不出话。 “痛就忍着。” 乔二说着,又轻车熟路地取蛊虫。 乔四整张小脸都涨红了。 难怪她反应这么大。 乔二从她身体里取出两条很大的蛊虫。 几乎要赶上山村里那些要成熟的蛊虫。 不过,这两只蛊虫都快要成熟,在乔四身体里争夺控制权,它们一直争斗,发育地也缓慢一些。 乔二将这些蛊虫全放到秘制的木盒里,那些蛊虫进去后没多久就没了动静。 乔二取出蛊虫后又给她包扎上。 乔四全程都是一副气急了的模样。 等包扎好后,乔四就迫不及待让静竹给她把嘴里的手帕取了。 “乔阑音!你干什么!” 手帕刚拿出来,乔四就气的直接站起来怼乔二。 但是她忘了,她双手还没解开。 于是…… 乔二右手轻轻一推,她就又坐了回去。 “乔!阑!音!” 在乔四暴怒声里,乔二微微一笑,带着张柚走了。 她们走在前往北院乔大公子的路上,天空中突然飘起一阵白色的,细小的,棉絮一样的东西。 张柚被糊了一脸,她伸出手抹去,摊开手却什么都看不清。 “什么东西?” 张柚小声嘟囔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乔二突然停下脚步。 她仔细借着月光看着空中飘着的白色小东西。 静兰带着二小姐院里的菊香和桂香匆匆赶来,她们看见乔二后,就立马走上前。 有人悄无声息挤开张柚,取代她的位置。 张柚只能被迫往后站。 “二小姐在看什么?这是不是什么树的种子啊?到处都是。” 桂香看乔二看得认真,疑惑问道。 乔二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面色凝重。 “不对!这不是种子,这是蛊虫虫卵!”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张柚连忙用衣袖捂住口鼻。 “菊香,快去通知府内上下,切记不能再让母妃她们这种有伤口的接触到。 莲香,你去找梅九,让她去给我哥取蛊。 其他人跟我回药房,帮我配解药。” 乔二说着急步离去。 张柚又连忙折返去通知梅九。 幸好梅九还在屋子里耐心安慰乔四,没有隐身在暗处。 张柚站在屋外直接说了乔二吩咐的事。 她不敢进去,一是怕看见乔四,怕她迁怒,毕竟,她也算亲眼所见传闻中如何针锋相对的二人。 二是,她怕传染给乔四,毕竟,她身上也有那些小白虫。 梅九答应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 留下张柚愣了一会儿。 不是? 姐?你就走了? 张柚迎着乔四的视线,头低得更低了,也不敢看乔四。 她转身就想溜,但又一想到乔二的话,只好硬着头皮对着乔四嘱托一句。 “四小姐,二小姐还说,您受了伤,要小心伤口沾染到外面这些白虫子。 奴婢告退。” 她一说完就火速开溜。 等走出乔四的院子,她才想起,她好像没事干了。 她既帮不上梅九的忙,也帮不上乔二。 此时已经快到亥时了,月亮高悬于天际,府内灯火通明。 但张柚太累了,奔波一路,乔二还可以坐马车歇片刻,她却是实打实一直熬着。 想到这,她索性回了院子。 一回到院子,张柚就发现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都去忙了? 我这么闲是不是不太好? 算了,人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张柚想着就回房收拾自己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时直接累得躺床上睡了过去。 第25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10 张柚是被兰香摇醒的,刚睁开眼,就被她递的一碗汤药给熏到了。 好苦啊。 但看兰香的意思,是要她喝下去。 闻着那苦涩的中药味,张柚就不是很想喝。 “莲香,来,这是二小姐特意配的药,专门解蛊虫卵的,你快喝了吧,免得到时候虫子在你身体里安家。” 兰香看她不动,又把碗往她面前凑近了些。 “一口气喝完就不那么苦了。” 张柚听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过喝下去。 好苦…… 张柚咽下之后嘴里还残留一股浓烈的苦味。 兰香接过她的药碗放回桌子上。 “你感觉怎么样了? 这个药喝完半个时辰后,会把虫卵吐出来,你到时候也不用怕,都是正常的。” “这样就行了吗?直接吐能吐干净吗?” 张柚有些不确定。 “二小姐的药你还不相信嘛?二小姐能治不好?” 不是不相信,而是,之前乔二都直接拿刀挑的啊! 就一碗汤药! 那么多虫卵呢! “只是有些好奇。”张柚弱弱回了一句。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府里什么情况了?” 看外面天色,已经天光大亮了。 “巳时了。再过不久都可以吃饭了。 二小姐熬了两个时辰,才想出万全的法子治金城的人。 你刚刚喝的药就是二小姐新配制的。 二小姐让人熬好药就给府里上下服用了,我一回来看见你躺在这,就喊你起来喝。 听说二小姐派了人去城中发药。” 说到这,兰香偷偷看了看外面有没有人,然后靠近张柚,在她耳边悄悄说着。 “我还听说,二小姐还派了人封锁全城,好像是要抓一个叫什么律藏的人。” “耶律藏?”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你也知道啊。” 一个特别不要脸还特别恶心的人。 “对,我听说府里这次蛊虫就是他下的。”张柚跟着悄悄对兰香说。 “之前我们在山里遇见过他,他特——”张柚拉长尾音,“猥琐”。 张柚毫不留情地抹黑他。 不过他也确实是这个样子。 谁家好人一上来就非要炫耀自己怎么怎么了不起,你是我徒弟多三生有幸。 呸。 太恶心了。 “他在那欺负二小姐,听说这次王妃她们中毒也是他干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张柚又添油加醋将她们一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尤其对耶律藏一顿埋汰。 兰香听完直接义愤填膺起来。 “他真该死啊!不是他这种人怎么敢的啊?不就一个小大夫,他有我们二小姐厉害嘛?在那里狗叫什么啊! 他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还非要二小姐白天为啥,他谁啊? 这种人活该千刀万剐!还对我们下毒,真是直接杀了他都便宜他了!” 兰香气得垂着床榻。 好像又不解恨,又站起来骂了一通。 张柚看着她激情输出的样子,一阵感慨。 这就是乔二毒唯的实力嘛? 恐怖如斯…… 她骂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带重复的啊。 太有实力了! 等等! 张柚突然感觉身体在发烫。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慌忙起身找了个地方呕吐起来。 “呕——咳咳——” 张柚呕了好一会,感觉身体好多了才停止呕吐。 她看着她吐出来的褐色药汤,里面夹杂一坨白色的黏糊糊的东西。 这应该就是虫卵了。 张柚正仔细打量那黏糊糊的一坨东西。 突然感觉院子外有一阵吵闹声。 接着就有婢女急匆匆小跑进院子,直奔二小姐屋子里去。 “唉?二小姐才休息两个时辰,你有什么急事?” 兰香怕她打扰乔二休息,连忙跑向她喊道。 “二小姐要抓的人抓到了!” 那人匆匆说完,直接推门进去了。 徒留兰香在外面一时呆愣。 没一会她就激动跑到张柚身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死东西抓到了!二小姐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我一定要跟过去看看。咱一起吧!” 张柚也想看看他的下场,一口答应下来。 乔二过了一会从屋子里出来,这一会儿功夫,静兰她们已经给她梳洗好。 乔二穿着一身杏色衣裙,不知是什么料子的,居然在行动间闪着芍药的花纹。 张柚和兰香悄悄混在乔二身后,跟着一起出去。 她们一路走至西北院一处训练场。 这里看守极严,围墙厚厚两层,约莫两丈高,围成一个大圆,看面积,比学校操场大一个圈。 她们走过高大的红木门,有人引着乔二走上高台。 高台上棋十三带着他的手下都在那里。 他们看见乔二,恭敬问好。 乔二点头后,坐在看台的椅子上,静静看着下面。 张柚远远看过去。 场地中央有一圈木桩,齐藏和他的几个随从都狼狈被捆在木桩上。 “二小姐,人已经全部绑好了。” 棋十三看着下面人给他打的手势,转头跟乔二汇报。 “把鞭子浸过盐水,再开始。” 乔二端起静兰递过去的杯盏,慢条斯理地说着。 嗯? 啊?!! 张柚看着下面一群拿着泡过盐水的鞭子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还是那个温温柔柔的人乔二吗? 但她转念又一想,下面那些人,本就是要下蛊给他们,让他们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的。 刚涌上来的一丝同情瞬间就消磨殆尽了。 对这种人仁慈,就是犯贱。 张柚看着他们被打得皮开肉绽,有碎肉随着鞭子翻飞而起。 他们刚开始还用张柚听不懂的话叫嚣着,打到后面,他们声音都小了下去。 倒是齐藏,还在骂骂咧咧说着不知悔改的话。 “乔阑音!啊!你大逆不道!我可是你师傅!”他被打得叫出声,但还一直叫嚣着。 乔二见打的差不多了,挥手让他们停下来。 “把人带过去吧,其他人退下。” 棋十三冲着下面那群拿着鞭子的人打了手势。 他们齐刷刷地退了下去。 下面安静了好一会儿。 突然几个猎户的身影快速冲着木桩上那几个人冲过去。 木桩上的人看见这来势汹汹的人,都有些被吓到。 但反应最大的,还是齐藏。 第26章 突然进入打怪副本11 那些猎户步步紧逼,面露凶光,眼睛死死地盯着柱子上的那几个人,嘴上带着狞笑,他们脸上的皮肤已经有部分溃烂,但他们好像没有察觉一样,眼里只有木桩上的人。 齐藏看着他们步步紧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救命!放开我!放开我!” 他快速挣着束缚他的绳子,企图把它挣断,他脸上满是惊恐。 他的那几个部下听见他的哀嚎,一时还没反应。 张柚几乎能预见接下来会是怎样一副血腥的场面。 她看了看坐在前方的乔二。 乔二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场景,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手里的杯子。 她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齐藏死在自己的蛊虫之下。 张柚心情有些复杂,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她当然恨齐藏他们。 他们肆意拿无辜村民做实验。 他们为了取蛊虫,杀了牛娃子,几乎屠杀村里近一半的人,只留下些可怜的妇人。 他们还想如法炮制,用蛊虫把定州城也变成人间炼狱。 …… 桩桩件件,都是无法磨灭的血海深仇。 可眼前的场面,又是确确实实地血腥。张柚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场面。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们加注在别人身上的,最终全部反馈到自己身上。 张柚心里有一半想着,不应该同情他们,他们罪该万死,这都是他们死有余辜。 但她心里另一半又想着,这样太过残忍,他们会被活生生被撕裂,被啃食,绝望地感受身体受尽折磨慢慢死去。 但她也清楚明白,这是他们的结局。 她左右不了。 她又开始不停拨着自己的手串。 似乎只有快速拨着珠串的时候,她才能清楚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齐藏还在痛苦地求救着。 他的手下首当其冲,被那几个猎户一把咬破喉咙。 鲜血喷射而出。 他们痛苦地求饶着,却抵挡不住那些人的撕咬,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 鲜血流了一地。 那些还没被咬的人看到眼前的一幕,都激烈挣扎起来。 “乔阑音!算我求你了,快放开我!救救我!乔阑音!” 齐藏开始求饶,他的手还在挣动着。 突然,他挣脱开绳子!迅速逃离那片区域。 他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已经都被堵死了,所有出口都被锁住了。 他逃不掉。 他抬头看着乔二,语气狠厉。 “乔阑音!你做这么绝!就不怕遭报应吗!” 他恶狠狠盯着乔二,像是要把她千刀万剐。 乔二施施然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这是你的报应,不是我的。你害了那么多人,这是你欠他们的。” 她说出的话格外冷硬。 齐藏还想说什么,却发现那些猎户都向他围过来。 他来不及和乔二对峙,只能仓皇躲避。 他像是过街老鼠一样,在场地四处逃窜。 乔二就那样静静站着,默默看着他走向死亡。 他跑了半柱香,体力耗尽,被一个猎户抓住,接着就被蜂拥而上的一群人围起来。 人群里传来他撕心裂肺地叫声。 他还在挣扎着,却被一次次抓住。 那群人撕裂他身上的肉,一口口啃着,鲜血流出一大片。 齐藏痛苦尖叫着,但声音,越来越弱…… 过了很久,那群人离开那里,转向其他活着的猎物。 而他,已经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的脖子,胳膊,腹部,无一例外,全都被啃食地裸露出白骨来。 他眼睛保留着死前的惊恐,紧盯着眼前的空气。 嘴巴扭曲着,面部都保持着抽搐的状态。 张柚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 木桩上剩下的人也无一例外,全部被生生咬死。 这一场单方面的厮杀,持续近两个时辰。 她们是午时来的,没有吃饭。 此刻所有人,在看过这一场厮杀后,都被这场面刺激得没胃口。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那些求饶声,最终都被啃食声取代。 看台上安静极了。 他们就这样安静看着下面那些人被活生生咬死,再看着那几个疯了的猎户大口咬下肉,吃下去。 乔二见时机差不多了,又吩咐棋十三开始下面的事情。 张柚以为是收拾那些尸体,可以结束离开了。 却见下面有人搬来几尊大鼎,并点燃什么东西放进去,有烟雾蔓延升起,不一会儿,下面就有一层烟雾。 那几个怪物闻到烟后,动作都定格下来。 一阵风吹过,张柚闻到了那烟的味道。 是蛊虫的解药! 张柚神情怔动,有些无措地看着下面。 那些本来疯狂的猎户开始恢复清醒。 意识回笼的那一刻。 眼前惨死的人,残破的尸体,蔓延一地的血,以及,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甚至嘴里还在咀嚼人肉的他们! 每一个都在刺激他们的身心。 下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他们有的跌坐在地,疯狂呕吐着吃下去的东西;有的接受不了刺激,一头撞死在木桩上;还有的双手捂住头神情恍惚,嘴里念念有词地呢喃着“对不起”“不是我”“没有没有”。 棋十三看着看着,突然笑着哭起来。 “好好!都回忆起来好啊! 棋十九!兄弟们!你们泉下有知!亲眼看看,二小姐替你们报仇了!” 他抹干眼泪,转头真诚地向乔二道谢。 乔二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继续冷漠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清醒回忆起自己做的那些事。 看着他们精神崩溃地哭笑着。 看着他们接受不了打击自杀。 看着他们忏悔着一个个相继寻死。 这场复仇,终于在下面所有人的死去中结束。 “二小姐,这些尸体怎么办?” 有随从询问。 “那几个猎户,尸体烧了以后送回山里吧。 至于那几个狄族人。 把尸体完好地送到狄族大营,告诉他们,管好自己的小心思,再越界,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再告诉父王,让他放心定州城一切都好。” 乔二安排好一切后,就转身离开了。 张柚和兰香跟在后面。 站了这么久,腿都有些麻了。 张柚只能慢慢走在后面。 走出训练场没多久,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慢慢转身离开。 第27章 生活,不能没有八卦 蛊虫事情之后,王府内又再次归于平淡。 听说狄族近来不太安稳,不知道是不是乔二的“那剂猛药”的作用。 不过,这些事情,张柚也只是浅浅听一起共事的婢女说说。 至于究竟如何,张柚不清楚,也不是很想掺合。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只会把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地步。 装傻充愣,未尝不是一个求生的手段。 所以,当有人有意无意向她打探乔二究竟干了什么的时候,她就装作什么都不懂,尽说些不重要的事情。 关于乔二的手段,关于她的暗卫,关于棋十三他们,关于蛊虫,她都隐瞒了下去。 那群人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找她。 张柚乐得清闲。 已经春末了。 定州的春天其实很温柔,如果没有上面派下来的活的话,张柚甚至想来一场春游。 但现在,竟已经快要入夏了,也错过了时节。 府上这段时间一直很忙碌。 王妃颁布了不少政令,定州城一应事物全是王妃在打理。 战事初定,百废待兴。 之前囤积的粮草,王妃派人在西街按每户人口分发口粮。 这段时间定州和其他几个州的贸易往来也多起来,定州城的经济也发展起来。 定州城外有不少土地,因为战事耽搁了。 王妃下令,让府内青壮年去帮助定州城的农户耕种。 现在外面的田地里也是郁郁葱葱一片了。 天气越发热了些。 府上给他们这些小厮婢女发了新衣服。 张柚她们去了乔管事那里领衣物。 虽然只是麻布做的长衫,但漂染了很漂亮的灰粉色,款式做的也很好看。 只是和张柚一起的兰香却不这么认为。 她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兰香,怎么了嘛?” “府上的衣服越来越差了,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咱们府上用的可都是顶好的料子,到了这,只剩下麻布了。” 兰香的话,勾起了张柚的兴趣。 “一直没听你说起过,京城是什么样的啊?” 说起这个,兰香眼前一亮。 “京城,那可不是一般繁华!光是咱王府,就有这两个大! 每年节日宴会,来祝贺的宾客都络绎不绝,礼物多到库房都放不下,幸运的话,经常会碰上主子把东西赏赐给我们! 你看我手上这个玉镯!就是二小姐赐给我的!” 她说着,伸出左手上那翠绿的翡翠镯。 张柚研究过,翡翠这种质地的,应该算糯种了,仔细看,上面有些裂纹。 大概是有瑕疵,所以才会给婢女。 但张柚还是给足了她情绪价值。 “好漂亮的颜色。” “是吧!我也觉得。不过来了这以后,二小姐赏赐的也少了。 不说这个了。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有很多宴会,宾客很多。” “对!不止如此,像这个季节,京城很多人家都是要办春日宴的,除了邀请去家中做客,还有一起出门踏青的。 唉,对了!你不知道,我之前有幸跟二小姐一起出门,那一天,我终生难忘。” 她说着一脸陶醉,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她悄悄靠近张柚耳边说着。 “你不知道,二小姐在京城是有一门亲事的,是谢家的郎君,叫谢诸安。 他与二小姐是幼时定下来的娃娃亲。用二小姐他们的话来说,他们这叫青梅竹马!” 兰香像极了磕cp的磕学家。 “谢家郎君生得俊朗,和二小姐站在一起,格外登对。 那天刚好菊香病了,我就替她跟着二小姐去春游。 一路上,谢家郎君都和二小姐站在一起,和二小姐相谈甚欢。 他们还一起吟诗作对,虽然我也不是很能听得懂,但是只要是二小姐作的,就是极好的!” 真是毒唯啊。 张柚默默腹诽着。 “他又是给二小姐递糕点,又是跟二小姐咬耳朵说话的,真的是特别特别般配! 而且……” 兰香又一次靠近张柚耳边,小声说着。 “四小姐不是和二小姐不对付嘛。当日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非要比试武艺,四小姐非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二小姐面子。 幸好有谢家郎君打圆场,替二小姐上场,不然二小姐就要丢脸了。 二小姐就是脾气好,四小姐那么说她,她也不生气,不过我还是看不过去。” 张柚听得汗流浃背。 姐? 这是能说的? 你敢说,我也不敢听啊? 你怕不是还不知道她们都是有暗卫的? 你说的这些,分分钟能传人耳朵里去。 你还在这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了? 张柚忍住捂住她嘴的冲动,忙转移话题。 “二小姐不会武嘛?我看二小姐在医术上很厉害呢?” “医术厉害又不代表会武功啊?二小姐这样柔得似水的人儿,怎么会学那种东西?” 兰香说得义正言辞。 张柚一时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不是,她是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啊?!! 那之前她们被那几个吃人怪物追的时候,她那么淡定! 就这么确信梅九他她们能救下她?!! 张柚还以为是她有最终底牌呢! 原来是她单纯信任别人啊。 张柚一时沉默了。 多大的信任啊? 就能让她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 就赌梅九她们一定能打过? 虽然也确实打过了。 不过她一直以为乔二是高手但是隐藏起来为了不暴露呢?! 还是滤镜太厚了。 张柚呆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 “我以为二小姐无所不能呢?” “二小姐当然无所不能!二小姐的医术救下这么多人,你不也看见了?” 不是? 嗯?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个毒唯!!! 张柚也不想和她争辩乔二到底是不是无所不能,就附和着她。 “是是是。对了,二小姐的医术是拜谁为师学的吗?” “啊?你在想什么?二小姐这样天资聪颖的人,还需要拜师吗?” 我就多余问! 张柚心里恨不能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说漏嘴了,急。 兰香鄙夷地看了张柚一眼,继续说道:“二小姐自小就喜欢医术,她有一大屋子医书呢,二小姐经常泡在那屋子里,一学就是一天。” 看到兰香的白眼,张柚坦然了。 看样子没怀疑。 第28章 钱家宴会1(前夕) 张柚又听兰香八卦了很多乔二的事情。 比如,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但是因为庶女的身份,一直被四小姐压一头。这也导致二小姐在那群世家子弟里很容易被欺负。 张柚只觉得:有没有可能,你并不是很了解乔二。以她那干脆利落的拿刀取蛊来说,可算不了胆小。 再比如:二小姐非常孝顺王爷王妃。每日对王妃的晨昏定省,以及每月关心王爷的旧伤,给王爷熬药……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张柚表示:赞同,很赞同! 毕竟她急匆匆赶回来第一时间就为了王妃而去。 再比如:二小姐之前在京城,怀才不遇。明明医术很高超的,但是王爷王妃他们不让她抛头露脸,不允许她义诊,她只能偷偷出去给人看病。 张柚深表怀疑:也许是她低调呢?也许她只是不想暴露呢? 再比如:二小姐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喜欢吃的,其实她爱吃甜的。但是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府上有什么好东西,都被四小姐拿去了,久而久之,二小姐也就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喜爱的食物了。 张柚震惊:这个是真的一点没看出来啊!所以之前在路途上递给乔二的蜜饯,她不是嫌弃?还以为她那不动声色的表情是嫌弃来着,导致后面都不敢当她面吃。 再比如:京城贵女们都格外在意容貌,二小姐也不例外,不过二小姐的妆容向来清淡雅致,不会张扬,喧宾夺主。 张柚深以为然:确实,乔二的那些妆容,妥妥素颜妆。不过总感觉她这素颜妆太低调了,明明画上那些妆容会很惊艳的…… 再比如:二小姐脾气很好,对下人也宽厚,不像京城里那些世家,他们经常责罚下人,严重的,还有打死下人的。 张柚狠狠赞同了,这才是最正常的人! 她们回去一路上聊了很多乔二的事情,大多数都是兰香在说,张柚只是附和她。 刚到院子里,就见静兰迎面走来。 “静兰姐。”两人同时开口。 “二小姐吩咐三日后你们跟着一起去钱家参加宴会。这几日你们要跟着我学些规矩,免得到时候给二小姐丢脸。” 静兰不苟言笑地传达乔二的吩咐。 她们真不愧是主仆,一样的喜怒不形于色。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静兰姐。” 兰香听完激动得要跳起来。 “静兰姐,我们要学些什么规矩?” 张柚倒是没那么多喜悦,只是礼貌性挂着笑脸问着。 “等你们收拾好,来亭子里找我,到时我再来教你们。” 说完她就回去准备教导需要的东西了。 张柚和兰香各自回房,收拾好后一起过去。 静兰环视她们一圈,摇了摇头。 “你们站姿就不行。 站姿要恭敬,不可直视主子,不能佝偻脊背。” 她说着,拿起戒尺,在她们身上比划着该有的姿态。 张柚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是也只能忍着。 封建糟粕! 到底什么样的宴会,还要让她们这么严格训练。 静兰让她们保持恭顺站姿,站了一个时辰。 期间,她还在教导她们要做的事。 比如,保持机敏。 宴会上,会有宾客祝酒之类,她们要机灵,要摆放好二小姐需要用的餐食酒杯。 比如在二小姐起身时,她们要迅速站好队形,保持住二小姐的身份地位。 再比如,宴会之上,她们这些婢女是不可以大声喧哗的,要注意不能逾矩。 …… 絮絮叨叨下来,张柚腿都麻了。 连活动一下都会被静兰发现,然后又是一顿说教。 一连三日。 她们都在静兰的魔鬼训练下煎熬着。 就连一开始还傻乎乎觉得开心的兰香,现在已经挎着个小脸,笑不起来了。 “唉,真的,我真不应该高兴的那么早的,真的。” 训练一整天后,兰香疲惫得抱怨着。 “这活真不是我这种人能干的。 我只适合做一个传话的小丫头,做不来近身伺候的活啊!” 兰香趴坐在亭子里的石桌上,一脸生无可恋。 “太难挨了。” 她嘟囔着,累得不想走动。 “好了,反正明天宴会结束,我们就解脱啦。” 张柚坐在石凳上歇了一会,精神好多了。 想到明天中午宴会结束,她就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对!明天就能跟二小姐一起出门了!可不能给二小姐丢脸!” 兰香突然站起身,脸上神采奕奕的,一点看不出前一秒她还在怨天尤人。 “你真有活力。” 张柚看她的样子,有些羡慕。 这就是偶像的魅力吗? 这都能这都能满血复活?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已到宴会当天。 张柚她们一早便开始伺候二小姐梳妆。 菊香要帮二小姐挽一个朝云近香髻,她拿着桃木梳,慢慢梳着乔二那柔顺的发丝。 静兰在一旁帮乔二挑选合适的簪子。 桂香在整理乔二待会要穿的粉色缕金团花云锦的衣裙,细细熏着兰花香。 乔二似乎心情不错,难得用起了张柚之前做的那款海棠唇脂,她索性让张柚替她上唇脂。 这可涉及张柚艺术领域了。 这里人涂唇脂大多是平涂在唇上,像王妃那样,会涂蝴蝶唇妆,做新颖的唇妆。 张柚想起现代那些咬唇妆,m字唇,微笑唇,她看着乔二,跃跃欲试。 先用之前做的透明色唇脂打底。 张柚拿起乔二梳妆台上那精细的羊毛唇刷,认真涂上一层。 等待一分钟后,又拿起唇刷沾上那红色海棠唇脂,点涂在唇珠下方,以及唇角两侧,细细勾画出微笑的模样,又用刷子轻扫,使唇色协调。 一番操作下来,乔二也妆扮好了。 “二小姐今天这妆真好看!衬得二小姐更加端庄了!” 菊香看着铜镜里面若桃花,优雅端庄的乔二,赞叹出声。 兰香也在一旁附和。 “二小姐真应该多像今天这样打扮的!这发髻,再配上这妆容,整个定州都没有比您美的了!”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 乔二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妆扮,难得笑起来。 美人罗裳,莞尔轻笑,如雪初融,微风和煦。 “都有赏。” 乔二心情很好地一人赏了些首饰。 张柚得了一支银钗。 第29章 钱家宴会2 钱府的宴会,气派得很。 丹楹刻桷,金碧辉煌。 张扬的气势,仿佛是定州的主人。 钱老爷钱有升是多年前搬迁来的定州。 他那时豪掷千金,一举拿下定州大小商铺二十余家,一跃成为定州最大的富商。 诚然,钱有升这人是个极会做生意的料子。 但他身上,也满是商人的唯利是图。 王爷镇守定州这两年,曾有几次号召当地商贾,募集资金,以供粮草之需。 但定州的商贩,都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他们的任何决定,都需要钱有升点头,他们才可以做。 而钱有升,一直拖着不愿供给。 直到年初,王爷大获全胜。 他像是嗅到苗头的猎犬。 立马将拖欠许久的粮草补上。 据说去年战事艰苦之时,钱有升就打着募捐的幌子,骗了当地百姓的口粮,这也导致当时许多平民流离失所。 张柚那时被卖,也有着他的原因。 幸好王妃早有动作,收留像她一样被卖了换粮食的。 此次钱府设宴。 明面上是打着庆祝王爷打了胜仗,定州人不必流离失所。 实际上,是想要作威作福。 自以为他一个地头蛇可以压过王府这强龙。 殊不知,他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 只待一个错处。 就可任人宰割。 此次宴会,本是邀请了王妃的。 但据说,王妃早已对他不满,所以此次宴会由乔二和乔四一同前往。 巳时刚过,她们便到了钱府。 那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钱府二字,张扬显目得很。 乔四率先下了马车。 她看着那牌匾,嗤笑一声。 钱府的门房小厮看见王府的马车,早已殷勤前来引路。 张柚她们紧跟在乔二和乔四身后。 低眉顺目地在后头担任着忠实婢女的角色。 绕过蜿蜒迂回的游廊,她们一路被引到会客厅。 此时的会客厅只有一些小商贩,钱有升并不在。 张柚是知道钱府一些事情的。 静兰在教导她们规矩时,说过一些。 但看钱有升这做派。 八成是想给乔四她们下马威。 认为她们只是小丫头,代表不了王府。 所以,故意怠慢。 乔四听着那些小商贩的问好,脸上带着不愉。 那引路小厮把她引到偏座,连茶水都未倒就要离开。 她冷声嘲弄:“怎么?我定北王府的人你们也敢怠慢?这位置,是我的吗?” 她眼神扫过引路的那个小厮。 她知道,这是钱有升故意为之。 而这厅内,也必有钱有升的眼线。 她率先发难。 那小厮在家吓得跪下,不知所措。 钱管家只说让他引路,没说引路的这主子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跪在地上,嘴上讨饶,冷汗直流。 张柚看着这突然冷下来的场面,都有些汗流浃背。 乔四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径直走向主座。 她倒是施施然坐下了。 留下一众人不知所措,唯恐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张柚看着乔四的婢女已经跟着走到主坐旁,该端水的端水,该捶腿的捶腿。 一副在自己家的模样。 她又瞄了一眼站在门口,既不进去,也不出来的乔二。 焦灼…… 真焦灼…… “愣着干什么?你们该干嘛干嘛。” 乔四坐在主座上,发号施令般开口。 那小厮直接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估计是去通风报信。 其他小商贩,一时都跟鹌鹑一样。 聚在一起,悄悄用眼神交流。 乔二站了一会儿,张柚似乎看见她无奈一笑。 接着她就走向乔四,坐在乔四左手边。 张柚看着静兰她们娴熟地端茶递水。 躲在后面也乐得清闲。 茶水还未喝完。 钱有升就疾步入内。 他长得一副老实的模样,浓眉大眼,但偏偏,嘴角一颗痣,显露出他的本性。 “原来是王府的小姐啊!草民忙着处理商铺里的事,这才来晚了,小姐切莫怪罪!只是不知,王妃为何没来啊?” 他堆起一张笑脸,看着像是人畜无害。 “哦?钱老爷好大的派头,竟还想要我母妃来你这小小宴会?” 乔四稚嫩但凌厉的声音响起。 “怕不是……” 说到这,她刻意停顿下来,一双丹凤眼,带着盛气凌人的气势,盯着钱有升。 钱有升对上她的视线,不知为何,有一丝心虚。 但他还说凭借多年积累的家底,硬是扛了过去。 “想做这定州城的主人?” 但乔四,丝毫没有给他留一点面子,直接怼了上去。 场上听到这话的小商贩都恨不得挖了自己的耳朵,竟然牵扯这一出鹬蚌相争的戏码。 钱有升听着话,这才有些示弱。 他讪讪一笑:“小姐说笑了,王爷自然是这定州城的主人,我怎会喧宾夺主呢?” 乔四冷着脸看了他两分钟。 直把他看得心虚。 突然,她轻笑一声,缓声道: “没有最好。” 全程都是乔四与钱有升的交锋,乔二只静静喝着杯里的水,仿佛与她无关。 张柚一时也不知道乔二这是打得什么算盘。 “来人呐,还不快给小姐上点心!” 钱有升走到近前,招呼下人招待好乔四。 他像是才发现乔二似的,故作惊讶说了一句:“呀!这位也是王府小姐吗?” 张柚看着他那做作的样子,恨不能翻个白眼。 哟哟哟! 装什么啊装。 麻袋都没你能装。 明明一来就扫视过了,故意说这种话。 无非是知道乔二和乔四不和,想要挑拨离间。 啧。 真阴险。 乔二放下茶杯,语气轻柔,但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 “怎么?钱老爷如此贵人多忘事?之前几次三番我上府,都将我拒之门外,钱老爷这都忘了?” 嗯? 还有这事儿? 兰香居然没说过。 这老小子,一下子得罪俩。 他完了。 张柚静静看着乔二和乔四一起给钱有升施压。 “原来是二小姐!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只怪当时铺子里事物繁杂,这才错过了。你看我这不是摆了宴席,特意赔罪嘛!” 他说着躬身冲着乔四乔二行礼。 “还望二位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草民疏忽之罪吧。今后我手下的铺子,每年供两成给边关的将士们,以作赔罪。” 他向来识时务,知道此事不可能轻易了解,便拿钱解决。 他说完,顺手捞过桌子上备着的酒,倒入碗内,敬向乔四。 “话不多说了,都在酒里,草民先干为敬!” 他说着一连喝下三碗。 乔四看他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让人不易察觉。 她轻笑着:“既然钱老爷如此有诚意,我也不会为难你,此事我做主,就了了吧。” 她看向乔二,仿佛是在给乔二施压。 第30章 钱家宴会3 钱有升见乔四做主,将之前的事一笔带过,脸上笑意真诚不少。 “哈哈哈,小姐阔气!” 他笑着恭维。 乔二不动如山地看着他们相谈 她面上看不出来喜怒。 张柚都有些懊悔,怎么偏偏给乔二画了个微笑唇。 完全看不出来乔二是什么心情。 乔四不能真的这样联合外人欺负她吧? 站在张柚旁边的兰香气的身子有些抖。 张柚瞥见后,趁人不注意,悄悄靠近她,拉了拉她的衣摆,让她不要冲动。 兰香冲她做了个口型,脸上气愤得很,但是忍下来了。 张柚看出她是在骂乔四,就悄悄安抚她。 所幸,没人关注到她们的小动作。 钱有升对着乔四一番恭维,不知怎么聊到他名下的首饰胭脂铺,就让府上婢女鱼贯而入,进献给乔四。 并承诺,每个月都会给她送上新品。 乔四言笑晏晏地看着那些东西,吩咐他府上小厮送到王府上。 张柚看着他进献的那些胭脂里,有两个和她做的非常相像。 不免惊讶。 怎么会? 我的方子从未在外人面前做过,只把研制出来的方子给过乔二。 怎么会有人做出这么相像的? 难道,有人泄露了…… 她心下千思百转。 见无人在意乔二,就站在静兰身后,轻声开口。 “静兰姐,他那两盒胭脂,好像和我之前做的一样,要不要告诉二小姐?” 静兰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然后借着给乔二倒茶水,悄声说了什么。 张柚站在后面也没听清楚。 没一会儿,静兰站回原处,偷偷回了她一句“二小姐自有安排。” 张柚这才放松些。 如果真的是店铺里出了叛徒,乔二回去应该能找出来。 日头渐盛,会客厅里陆陆续续又进来许多商铺老板。 钱有升见时辰差不多了,宾客都到齐了。 他朗声招呼着,开始宴席。 穿着清一色粉色衣裙的婢女,托着托盘,面上挂着统一的微笑,缓步入内,开始布菜。 张柚看着她们的衣服,又比对了一下自己身上的。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王爷。 过的这么奢侈。 连王府都只有一等婢女可以穿丝绸的。 可是他府上普通的丫鬟都穿着丝绸。 这是想要打谁的脸? 张柚看着他这么张扬的做派,在心里摇了摇头。 钱有升站在宴会中央,举起酒杯,敬向乔四。 “定州能有如今的安稳,多亏了王爷英明神武的领导啊! 只是王爷现在还在边城,可惜不能当面见见王爷的尊容啊。” 他像是十分惋惜。 “不过,乔小姐在这里,也是一样的!我先敬过乔小姐了!” 台下宾客似乎得到信息,全都举起举杯敬向乔四。 乔四丝毫没有小女生的那些慌乱。 她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感,带着睥睨之姿,静静看着他们向她敬酒。 钱有升继而又说了一堆恭维王爷的话,仿佛他是王爷的忠实信徒。 台下宾客都附和着。 宴席上觥筹交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乔二只安静地看着他们在那里演戏。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张柚倒是没注意到场上有什么特殊情况。 那些人看着就只是普通的阿谀奉承,而且,也没人来管乔二。 张柚也乐得没人关注她们。 她看着钱府准备的食物,一整个羡慕住了。 这小甜点。 这小水果。 这精致的摆盘! 钱府还是太有钱了! 太奢侈了! 他们甚至拿这里鲜少有的芍药花做点缀,摆在切片好的烤鸭旁! 张柚偷摸打量了一下,除了主桌上的碗筷全部是金镶玉的外,其他人的都是银碗筷。 张柚还在沉醉于打量钱府的豪华。 突然,她眼神一瞥,好像看见有一个黑色的东西从布菜的婢女身上掉落。 只是宴会里太过吵闹,那东西掉在地上也没有一丝声响。 那人好像没注意,布完菜就准备离开。 张柚见无人在意她们这处角落,就上前准备捡起来还给她。 这一走动,却发现一个黑色细长的东西一闪而过,钻进乔二桌下。 虽然它溜的很快,但张柚还是看见那东西的尾巴尖部像是有刺一样。 难道是蛇?! 但场上这么多人,怎么会有蛇? 她怕自己看错,没敢大声喧哗,只连忙冲她最近的静兰喊到:“静兰姐,好像有东西在桌子下面!” 静兰第一时间拉起乔二,带着她向后撤开几步。 这一动静立马引起钱有升的关注。 “呦,乔二小姐这是干什么?不会是怪我招待不周吧?” 立刻有人附和他,他们一齐带着嘲弄的眼神看向这边。 张柚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乔二她们刚起身离开,就从桌底窜出来一条蛇,一下子跳到了乔二刚刚坐的椅子上。 幸亏乔二走开的快,不然现在肯定会被咬到。 那蛇大约二十厘米,有酒杯口大小粗细,通体黑色,身上有光滑细小的鳞片。 那蛇的头十分怪异,仿佛与身子融为一体,像是没头一样。 它尾巴像针一样尖锐,尾尖冒着寒光。 张柚与它一桌之隔,不敢轻举妄动。 那蛇支起头,遥遥看向乔二她们。 它嘴巴慢慢张开。 内里是一圈圈密集的牙齿。 有粘稠的液体顺着它张开的牙齿滴落,顿时腐蚀烂下面的椅子。 有剧毒! 张柚毫不怀疑被它咬上一口,就会立马死掉。 那怪蛇蓄势待发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向乔二她们。 乔二她们屏住呼吸,不敢动作。 钱有升见这里一片严肃,抱着怀疑的心态走过来,嘴上还在继续调笑着。 张柚急得怒瞪他,但也不敢出声,怕惊扰那东西。 乔四不知什么时候从主桌过来了。 她走到近前刚出声问怎么回事。 那怪蛇陡然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冲过来。 钱有升本来走在前面,他看着直冲而来的怪蛇,下意识要抵挡。 正巧乔四走到他身后,他没有太多思考就拉过她想要挡在前面。 危急之时,张柚只想要救人,她拿起桌上的小香炉径直砸去。 那怪蛇闪避不及,被砸落在地。 张柚没什么思考,一把拉过乔四,就往乔二身边跑去。 第31章 钱家宴会4 “快走!” 张柚拉着乔四跑到乔二身边躲起来时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乔四她们都是有暗卫。 就算她不帮忙,梅九她们也会出手的。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她想不了那么多,只遵从本能。 在看到乔四被拉过去挡时,她直接就拿起身边顺手的东西砸了过去。 幸好砸中了。 不然可就麻烦了。 宴会现在乱作一团。 有离得近的人,看见前面的情况后,尖叫着跑出会客厅。 也有人傻站着,吓得不敢动,怕被怪蛇盯上。 后面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的人,还在不明所以地傻愣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什么东西?” “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发生什么事了?” 钱有升来不及思考得罪乔四怎么办,他现在被那怪蛇盯住了。 那怪蛇被砸后,抽搐片刻,就重新开始爬动,它快速游走在地上,向离它最近的钱有升爬去。 钱有升脑子里只想快速逃离这个鬼地方! 他争抢着,跌跌撞撞要跑出去。 甚至把跑在他前面的一个瘦小的小商贩一把拉住往怪蛇扔去。 那蛇来者不拒。 一口密集泛着冷意的牙齿,尽数没入那人摔倒在地的手臂上。 那人霎时面色惨白,嘴唇乌紫,眼睛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翻着白眼,嘴里不一会儿就吐出一堆白沫,求饶的话语也随着意识模糊而销声匿迹。 “四小姐,你没事吧?” 乔四的婢女带着哭腔,后怕地看着乔四。 乔四摇了摇头,没说话。 “二小姐,怎么办?” 静兰看着前方乱作一团的人群,声音平稳地问着乔二。 乔二一脸平静,她沉默片刻,接着目光看向乔四。 乔四回眸望过去,接下静兰的话茬儿,有些阴阳怪气。 “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不仅抵不了他拿我挡死,也抵不了二姐受的委屈吧?” 她说着,又转头看着钱有升被怪蛇追着逃跑,眼神里带着浓烈的恶意。 “贪生怕死的奸诈之辈,不好好捉弄一番,怎好解气?” 张柚听着她们的谈话,咂摸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该不会……这一切都是她们设的一个局吧? 钱有升刚跑到门口,就有一队护卫腰带佩刀封锁会客厅。 为首那人,身着盔甲,剑眉星目。 他直接拔出佩刀横着身前,站在门口处,将出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王妃有令,我等护卫小姐们周全!尔等不得喧乱!” 他气势汹汹的,半分不让。 钱有升低声讨饶,将宴会厅有异物危及生命一事说出。 但那人岿然不动,没有理会他。 钱有升急了,指着他破口大骂。 周围人这才从他那吼的全会客厅都能听到的嗓门里,得知有毒蛇在会客厅。 那群人顿时慌张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着那守门将士说,企图让他放他们离开。 但那人依旧绷着一张脸,纹丝不动。 被逼问地急了,他直接一刀挥向其中一个一直冲着他破口大骂的人。 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肩膀,被那力道震得摔倒在地。 他左肩膀处有一道很深的刀痕,鲜血汩汩涌着。 他痛苦地哀嚎着。 “在吵闹,就不止是这个下场了!” 那将士冷冷扫过堵在门口的众人。 周围人见到这一幕顿时鸦雀无声。 但随即又被那怪蛇的恐惧支配着。 那蛇还在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 他们只能惊呼着四散跑开。 良久之后,他们那里才有人后知后觉想起来,乔四还在这里,他们出不去,但是乔四可以。 有人陆续向乔四这里涌来。 张柚她们看着那群不怀好意的人靠近,纷纷将乔二和乔四围起来。 “放肆!你们要干什么!” 乔四身边的婢女呵斥着围过来的人群。 随即她冲着门口的那将士吼道:“齐将军!” 那人穿着盔甲,身影依旧灵敏。 他借力而起,飞身而来,转瞬,已至乔四身边。 他挥动手中刀,带着内力,震得他们连连后退。 “谁敢放肆!” 冷冽地声音震慑住他们,他就那样站着,强硬地护在她们面前。 乔四看着那群人早已不复上一刻的嚣张,心中只觉得痛快。 钱有升本来混在人群中,想要借乔四躲避。 此刻见无法靠近乔四,又想要溜走。 但乔四没放过他。 “钱老爷,刚刚拿我挡蛇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畏畏缩缩啊?” 她语气愠怒。 那群人立刻意识到什么似的,纷纷远离他,仿佛他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钱有升就这样直接暴露在乔四震怒的目光下。 他脑中闪过一堆方法,最后,他选择硬着头皮,跪在地上,乞求乔四饶过他。 乔四静静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无趣,吩咐了那位齐将军先去处理那怪蛇。 就任由钱有升跪在地上求饶。 王府护卫涌进会客厅,开始抓那条蛇。 那蛇灵敏极了,知道借着人群躲避,专往人多的地方爬。 一时也无人抓住它。 它从有些商贩的脚下快速滑走,留下那些人的惊恐尖叫。 它一直从会客厅中央,爬过西北角的博物架,将上面的东西砸的乱七八糟。 又从西南角躲着的人群的脚下溜走,直奔大门而去。 它一跃而起,想要跳过门槛逃离。 却陡然被一双纤纤玉手一把捏住七寸,顿时老实起来。 众人纷纷投目而去。 却见来人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她衣着散乱,一头发丝全部拢作一团,用麻布包住。 分明容貌昳丽,但神态却不似常人。 有些疯癫。 她拿起那怪蛇,竟还凑近了,睁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呆呆盯着它看。 她看蛇的时候,格外认真,仿佛陷入某种回忆。 乔二见那些护卫都不再动作,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那群人又上前,想要从她手里接过那蛇。 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挣扎着挥开那护卫,转身就跑。 跑的时候也不忘拿着那蛇。 “这不是钱老爷的侍妾吗?” “这蛇怎么在她手里这么乖巧?莫不是她养的?” “难道是钱老爷自导自演?想要偷偷干掉那位?结果不想非到是没干掉,还暴露了!” 第32章 钱家宴会5 站在会客厅门口看热闹的人,认出那女子的身份。 一时间,各种猜测,随之而起。 那女子毫无章法地在院子里四处躲着。 不稍片刻,便被抓住了。 有胆子大的护卫夺过她手中的怪蛇。 他们带着那女子和怪蛇走到乔四面前复命。 “禀小姐,人已经拿下。” 他们押着她站在乔四面前。 此时的乔四已经坐回主桌位置。 乔四还未开口说什么。 原本跪在地上的钱有升却好像抓住什么一样。 他暴怒而起,一巴掌掴在那女子脸上! “好你个贱人!竟然放毒蛇来杀人!我待你不薄,你竟然这样害我!” 那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发髻散乱,左脸霎时肿起一个巴掌印。 钱有升尤觉不够,还要对她拳打脚踢。 那些护卫连忙拉开钱有升,不让他再动作。 “乔小姐,这都是这个贱人干的!是她陷害我!” 钱有升被两个护卫架住,尤作挣扎,想要把所有事情都推到那女子身上。 张柚看着那女子平白无故背锅,心中气愤。 分明是他安排的婢女放出来的! 竟还让别人背黑锅! 太奸诈了! 她想要上前指证,却又畏惧乔四,害怕她阴晴不定,连她一同罚。 她思索一阵,靠近静兰,悄声说着:“静兰姐,我看见了,当时是钱老爷安排的婢女放的蛇,就是当时给二小姐递新酒的那个婢女。跟她没关系。” 静兰听到后,点了点头,说她知道了。 接着她便和站在乔四身旁的乔二耳语。 乔二适时开口:“钱老爷随随便便指一个人,就想抵消所有事情吗? 更何况,当时我的婢女亲眼所见,是你安排的丫鬟放出的蛇。 钱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就想草草了事,是不是怕继续调查下去,牵扯出什么大鱼?” 乔二似有所指。 钱有升还想狡辩。 却不料,原本呆傻的那女子,抢过旁边护卫手中的蛇,直接扔到钱有升身上。 耳边只有钱有升恐惧的惨叫声。 那女子见他被蛇咬后,冷笑看着他倒地不起,口吐白沫,身体不断抽搐。 她缓步上前,动作轻柔地拿起那咬得死死的怪蛇。 生生撕裂下钱有升胸脯处的一块肉。 不知她有什么魔力,竟然让那蛇在她手中乖乖听话。 它安静地用身体盘在她左手手臂上。 此时此刻的她,与上一刻判若两人。 浑身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贵冷艳。 那些护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齐看着她。 兰香在张柚旁边,惊讶看着那女子强烈的反差,忍不住小声嘟囔。 “我去! 她直接就把蛇甩他身上去啦! 就……直接上手! 她刚刚还不是这样呢?难道之前是装的?” 张柚一时也看不出来。 “不知道啊。不是,她有什么理由装出前面的样子?她想毒他,这不是很容易嘛?有必要吗?” 张柚也疑惑不解。 乔四看着钱有升倒地,冷声开口。 “把钱府所有人都给我拿下!关进衙门! 这件事究竟如何,等查清楚再算账!” 那些护卫得了指令,要拿下那女子。 她竟一丝反抗的态度都没有,只是依旧挺拔地站着。 右手时不时拨弄那蛇头。 那些护卫没敢对她动手,齐将军率先上前。 他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在前领路,就这样轻易地带着她走了。 其他护卫也押着其他人离开。 “啊?这就走了?” 兰香再次惊讶出声。 张柚也有些惊诧。 就刚刚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还以为会大干一场呢。 都准备好逃生路线了。 结果! 就这样安静地走了?! 乔四见府内护卫已经押人走了,冷冷扫视一圈会客厅内其他宾客。 “诸位,宴席已经结束,与此事无关的,都可以回去了。” 乔二看着乔四在吓他们,站在那里替她开口驱散众人。 “诸位应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在有人要踏过门槛出去时,乔二冷冷的声音传来。 那些人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钱府一时间,变得安静起来。 上午还络绎不绝的钱府,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乔四见人已经走光了。 也卸下假面。 “乔阑音,要不是我命大,都舍里面去了!” 她语气仍旧不大好,但听着像是撒娇? 张柚心里默默想着。 “这不是没事。” 乔二回头睨了她一眼。 偏偏那微笑唇显得她看起来格外幸灾乐祸。 张柚在后面都看呆了。 为什么一向温柔的乔二一碰到乔四就这样? 上次也是。 她们俩一见面就怼。 张柚偏头看了眼兰香,一脸疑问? 这就怼起来了? 兰香一副“没错,一直这样”的眨了下眼睛。 好像发现某些八卦的来源了。 难怪都说乔四和乔二不对付呢? 就这一见面就吵,真对付不了一点。 连乔二这种非常温柔的人都能变成这样的怼怼侠,乔四是做了什么“无恶不作”的事了? 兰香接着翻了个招牌白眼。 张柚读出兰香的嫌弃乔四。 默默移开了视线。 梅九没盯着我们吧? 我可没有参与哈。 乔四急得放了个狠话。 “等有事你也就有事了!” 说完就起身快速离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觉得吵不过,所以先放狠话再溜。 乔二看着她仓促的背影,轻声笑了笑,接着就跟了上去,一起回府。 至于钱府上下是如何抓进衙门,他们又是如何审理此案,张柚是不知情了。 她只知道几日后,钱有升因为蓄意纵奴杀人被关押在牢狱,因为中毒太深无人救治,已经死了。 而钱府所有家财全部充了公。 之前那些依附钱有升的商铺老板,纷纷开始对王府献殷勤。 却都被拒之门外。 后来听说乔二力排众议,建立定州商会。 以促进定州贸易为根本,大力扶持之前被打压的小商小贩。 就连之前那个泄露张柚唇脂配方的胭脂铺伙计,都被乔二一出杀鸡儆猴给驱逐出去。 其他商铺都不敢再用她。 而张柚,最近又陷入另一个“麻烦”里。 第33章 小时1 经过衙门调查发现,之前那徒手抓蛇的女子是无辜的。 她是个被钱有升迫害的良家女子。 据说,她是两年前来的定州。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只知道,她是来定州寻人的。 恰逢当年钱有升在定州只手遮天。 有一日,他在路上偶遇了她。 清丽的身影,出尘的容貌,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 他当街就骗她入了府,还强纳她做了侍妾。 至于她为什么疯,又是什么时候疯的? 一切都不得而知。 有人说,她是因为被钱有升迫害成疯疯癫癫的模样的。 也有人说,她当年来定州时,就已经是疯了。 钱有升纳了她以后不久。 似乎是嫌弃她疯癫。 就把她关在破院里。 任她自生自灭。 钱府下人都知道她不受宠。 不仅苛待她,给她吃馊饭馊菜,还会变着花样捉弄她。 有的人像逗狗一样,让她为了一点点糕点就卑躬屈膝。 还有的人怂恿她去做坏事,被抓包后,只有她被打的很惨。 不知是不是被欺负得时间久了。 有一段时间,她格外地疯。 有时候,哪怕是在她院门口看她一眼,都要被她神经兮兮地盯着。 甚至还会抓挠那些欺负她的人。 最厉害的那次,她用簪子捅死了一个想要轻薄她的下人。 那人浑身上下,几十个血窟窿。 被人发现时,已经死透了。 自那以后,就没什么人再去欺负她了。 只有一个在钱府做工的老妈妈,看着她年纪轻轻就疯了,觉得她可怜,一直帮衬她。 后来,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有时会安静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那位老妈妈把她照顾得很好,替她梳洗打扮,偷偷给她准备好吃的点心,还会把她当正常人一样说话聊天。 只是,好景不长。 不知道是谁泄露的消息。 半年前,钱有升发现她病情稳定以后,再次起了色心。 派人把她带回内院。 那老妈妈想要阻拦,但她年老体衰,哪里是那几个壮汉的对手。 他们一个拳头,就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还是那女子再次发疯,伤了那些壮汉,那些人才没继续下死手。 只是那老妈妈经此一事,不得不离开钱府,回家休养。 没了老妈妈的帮忙。 那女子又重新被带到钱有升那里。 直到钱府宴会上,因为院子里没人看管她,她才得以溜出内院。 这也才有了她误打误撞,在宴会上,做的那一出事。 乔二发现她的病症有些奇特。 她惯来喜欢研究疑难杂症,就收留了她,把她带进院内。 但因为乔二最近一直在忙着商会的事情。 无暇顾及她。 就派张柚和兰香看着她。 顺便整理出她每日的情况。 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记录下来,留乔二有时间看。 幸好最近乔二忙着别的事情,所以张柚也不需要研制新品胭脂,只专心记录她的一举一动。 那女子带回来的第一天,张柚她们就给她简单梳洗了一下。 只是简单的粗布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清美感。 张柚将她那有些枯燥的头发细细打理一通,给她编了一条麻花辫,用浅绿色的发带绑住,侧放在胸前。 她们看她神情呆呆的,像个稚童,也就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 生怕吓着她。 她不爱和人说话,张柚她们磨了很久,才从她口中探得她的名字——小时。 她总是乖巧得像个好孩子。 张柚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不会质疑,不会反抗。 甚至有一次,兰香和她谈论起这个问题时,开了个玩笑。 说她可以爬到房檐上。 结果她真的傻乎乎地去爬了。 后来,张柚和兰香两个人拉着她,像哄小孩子一样,说着那些都是假的,不需要她上去。 一直说了很多遍。 她才听进去,没有继续爬。 自那以后,兰香在她面前说话都小心起来。 生怕她不理解是在开玩笑,真的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兰香因为小时的原因,连暗地里骂乔四的话都少了。 就怕小时真的跑到乔四面前,去揍她。 毕竟,她真的干得出来。 小时每天都要睡很长时间。 每天辰时醒了以后,午时刚过就又要睡过去,每次都要睡到未时起,晚上也是早早又睡过去。 基本上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 张柚她们将这件事连同她每日发呆多久,说多少话,干了什么事都记下来给静兰后。 没几日,静兰就传话说,乔二让她们帮助她改作息。 让她尽快回归正常人的作息。 张柚她们只好每天白天让小时跟她们一起打理院子。 她们相信,只要白天干累了,晚上就能一睡到天亮,如何接着干! 其实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因为——她们鉴于小时伤人的前科,不敢一直约束她,不让她睡觉。 所以,只好围魏救赵。 “小时?帮我把花房里的花搬出来晒晒太阳吧!” 张柚一大早带着小时洗漱好后,就拉着她干活。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摆在小假山旁边,那里光线足。 还有这几盆,要放到廊下,这几盆晒不了太多太阳。 还有那些……” 张柚一连说了好几个,小时都只是听话的点点头,就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张柚一开始还怕她记不住,准备再教她几遍。 结果,她竟然将花摆得丝毫不差。 全都按张柚说的那样,规规矩矩地摆好了。 张柚一时都有些惊讶于她的记忆力。 “小时,你居然一下子就记住我说的那么多了!好厉害!” 小时只是呆呆回望过去,眼睛里无波无澜。 “这个,很厉害吗?” “当然!我都是记了半个月才全部记下来每种花的习性的。你居然只是听我说一遍,居然全摆对了! 我要是有你这记忆力,那不是轻轻松松?” 小时难得露出思考的表情,她为难地皱着眉,“不好。” “哪里不好?” “就是不好。” 张柚察觉出她情绪不对,连忙转移话题。 “小时觉得不好就不好吧。那我们现在去帮兰香清扫院子吧?” 小时上一秒好像还沉浸在刚刚的话题,但张柚拉过她去拿抹布。 下一秒,她就乖乖擦起来地板。 第34章 小时2 落日余晖洒在庭院里。 此时的院子里,既没有清早的冷风,也没有中午的烈日,温度正好,徐徐清风拂过,带动一片树叶簌簌响起。 张柚看太阳快要落山了,开始把花盆搬回花房里。 她找了小时帮忙,两人忙碌一阵,等张柚想找她搭话时,却发现她不知何时躺在刚搬完花盆的地下,安静地盯着天空看。 张柚跟着望过去。 头顶的天空有一大片云彩,在落日余晖下,显出浅淡的,金黄的颜色。 它有着奇异的形状,像一只鹿,又像马。 被风带着,向西飘去,仿佛是落日对它有别样的吸引力。 “你在看什么?” 张柚走近小时旁边问道。 “不知道。” “那你在这干什么?” “累了。” 小时惜字如金地说着话。 看她这样子,张柚有些歉然地冲她笑了笑。 “真是抱歉,一时忘记你一直到处帮忙了。 你要是累了的话,不如回房歇息吧。” 她沉默了一会。 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回去休息。 良久,她摇了摇头。 “我就在这待一会。” 张柚见她坚持,也不再催促她回房。 “那你注意不要睡着了,免得着凉。毕竟越是到晚上越冷。” “嗯。” 张柚自己把剩下的花盆都搬了回去。 一鼓作气全搬完还是有些累的。 张柚坐在花房空地里。 一边歇口气,一边清点数量。 小时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她走近后,就乖巧的缩成一团蹲在张柚旁边。 “小莲,我饿了。” 张柚听见她软绵绵的声音,也不继续歇着了,心软地带她去吃晚膳。 晚膳后,小时就直接休息去了。 “她今天真是难得安静。” 兰香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淡淡开口。 “毕竟干了一整天的活,她之前又没干过活,一下子这么多活,肯定累得不想说话。” “你别说,这样真挺好的,她安静下来,感觉好正常啊。 唉?你说,她这个病要怎么治啊? 也没见二小姐开药。 就只是让我们带着她少睡多做,这就可以了吗?” 张柚闻言摇了摇头。 “不清楚,也许,这就是治病的一环?你不也说她今天看起来正常不少。” “二小姐还是太英明神武了!” 兰香激动得眉飞色舞地。 张柚在心底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毒唯。 名不虚传。 照例,她们把这一日小时的情况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报告给静兰。 一连五日,小时都跟着张柚她们作息。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小时这几天偶尔会有些奇怪。 她有的时候会变成另一副神态。 就像是另一个人一样。 她的神情,时而悲戚,时而迷茫,交织往复,像是陷入某个循环。 她那个神情,很像当时她生气放蛇咬钱有升的气场。 所以,张柚和兰香,也不敢靠近她,只隔了三四丈,远远观察她。 直到她神情激动,双手紧紧抱住头。 每次她头痛之后,都会又变回那个呆呆傻傻的样子。 这样的症状持续了两天。 两天里,张柚和兰香胆子也渐渐大起来。 她们偶尔会和那个反复无常的小时说话。 她一开始,并不理会她们。 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后来她也会说两句。 她总是重复着说“为什么?” 张柚和兰香猜测,她可能是因为某件事——很大可能是因为某个渣男,被欺骗了感情,所以疯疯傻傻的。 张柚没说的是,她这个样子,是精神分裂。 这种精神疾病,在现代都只有药物缓解,还从来没有统一的方法能保证治好的。 小时的病,在这里,只怕要耗费乔二很多心血了。 定州已经入夏了。 院子里种植的花草树木都茂盛地长着。 清晨还能听见蝉鸣鸟叫。 商会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乔二也终于有时间专门给小时看病。 她给小时把完脉后,开了两副汤药,早晚各一副。 张柚接了熬药的差事。 每天顶着苦涩的药味熬着。 小时一开始不乐意喝,觉得太苦了。 张柚和兰香连哄带骗地,还拿了张柚私藏的蜜饯给她吃,她这才乖乖喝药。 每日未时,乔二都会替她针灸。 每次针灸的时候,张柚都有一种感觉。 躺在榻上,安静针灸的小时,不是那个傻傻呼呼的小时。 虽然她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但她的眼睛,透着清明。 像是尝过人间百味,看淡世事无常。 但是,也只有针灸那一个时辰,小时是这样的。 针灸之后,她会有一小段时间的安静期。 是那种脑袋空空,忘记很多事情安静。 然后慢慢的,她的脸上会带有微弱的起伏波动。 仿佛记忆起什么东西。 但是,无论张柚和兰香她们怎么盘问,她都没有说。 针灸第二天,她沉沉睡了过去。 她皱紧眉头,神态不安。 但乔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张柚觉得可以看看后续。 也许,她真的可以治好小时。 乔二取完小时身上的针后,她还在不安地做着梦。 不一会儿就惊醒。 她惊坐而起,脸颊因为急促呼吸变得绯红,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 “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兰香担心问道。 她还是有些害怕小时的,所以哪怕关心,也没敢太靠近她安抚她。 小时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睛里还有着惊恐以及微不可察的悲伤。 她急忙下榻,一个人跑回房里,关紧了门。 “唉?她怎么了?这样真的没事吗?” 兰香看着她的身影,小声和身旁的张柚吐出着。 张柚还没回答。 乔二开口了。 “正常,再过几日,她清醒的时间会更长。” 说完她就离开,去她的书房了。 兰香强忍着被偶像回复的激动,一直等到乔二离开,才敢高兴地低声尖叫。 “啊!又是跟二小姐说话的一天!” 张柚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和她说了声后就开始去做自己的活计。 搬花盆回花房时,路过小时的房间。 里面似乎又有低低的啜泣声。 声音里带着不可磨灭的痛苦,但又压抑着,不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去。 第35章 小时3 张柚听着她低声呜咽,虽然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但仍然觉得伤心。 她将自己仅剩的一包糖放在她窗户旁,轻轻敲了两下窗户。 然后悄声离去。 针灸第三日。 小时破天荒的在睡梦中流露出甜蜜的笑容,仿佛回忆起很美好的记忆。 针灸结束后,她兴致好像很好,可以和张柚她们说起那些事。 她此时很安静,是清醒着的。 她温和地说起那些过往。 “我记起了我的名字,我的身世。 我叫宁时,来自南边的一个小城。 我的家人,他们都不喜欢我。 比起粗鄙不堪的我,他们都更喜欢嫡姐。 哪怕嫡姐并不是他们眼里那样单纯。 他们还是相信她。” 说起这些,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那段回忆,十分痛苦。 “我幼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嫡姐的欺压下的。 嫡姐的母亲,是城里有名的书香世家。 父亲母亲,都偏爱她。 我只是一个生母早逝的庶女。 他们打我,骂我,冤枉我。 自我有记忆起,那样的日子,我过了十年。 十年呐。 我只能住在破败的小院里,守着娘亲留下来的东西,苦苦坚持着。 可是嫡姐看不惯我,总是隔三差五带人来院子里闹事。 娘亲留给我的嫁妆,全部都被她们抢走了。 我什么都留不下。 甚至娘亲住过的院子,我也没守住。 院子被她们砸的乱七八糟。 她们还经常放毒虫毒蛇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 在那些毒蛇毒虫口里,我活了下来,甚至,我还学会操纵它们。 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们再欺负我,我就放毒蛇咬死她们。” 说起那群人,她带着强烈的愤怒。 明明是家人。 却区别对待。 苛待她,放纵别人欺负她。 分明,也是血肉。 她很快又舒展了眉头,似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好不过。 “我在梦里,看见一个人。 他长得有些五大三粗的,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仗势欺人。 他那个块头,我在他面前,估计一拳就没了。” 她说起那个人,脸上是甜蜜的微笑。 “但是他人真的很好,他有着他的长相不一样的温和。 他说他叫李毅。 他住在我家隔壁。 头几年,他一直跟着父亲母亲在前线安家,这几年安顿下来,就回来了。 他父亲好像是个小将军,至少我爹他们见了他,当他的面也不敢打我。 第一次见面时,就是他维护了我。 我那时被嫡姐和她的姐妹强制带出府,她们想要看我笑话。 她们自导自演了一出偷窃的戏码,在店铺里冤枉我。 在我被推搡到大街上,而她们一起围着我,败坏我的名声时,他出现了。 他五大三粗的样子,唬住了她们。 他又拉过店伙计,给我正名。 那时,我还是第一次见嫡姐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道歉。” 说到这,她笑了起来。 “在那之后,我们熟络起来。 他说我太软弱了,容易被欺负,还教了我防身的招数。 他很温柔。 总是时不时帮衬我。 明明他也不比我大几岁。 但是,有他在,我觉得,我可以做任何事,不用害怕。 他真的很好。 他知道我的遭遇以后,常常劝慰我。 我曾经,对我的家人,也是有一些期待的。 只是,十年里,再多的期待,也该消磨殆尽了。 可是有他在,我好像又有了期待。 因为他曾说:‘不是所有血脉相连的算作家人,哪怕我们没有血脉关系,我依然可以是你的家人。我会保护你的,阿宁。’ 是他教会了我,什么是家人。 从那以后,他就是我的家人。 后来,嫡姐她们几次欺负我不成,愈发变本加厉。 那时是宗宴。 许多族中长辈都到场了。 嫡姐当着所有人的面,冤枉我下毒害她毁容。 父亲二话不说,就打了我一巴掌。 我至今记得,他们偏袒她的嘴脸。 他们以族中长辈的身份指责我。 说我善妒。 说我心术不正。 说我不知悔改。 他们一边夸赞着嫡姐的聪慧,一边贬低着我的粗鄙。 他们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只相信他们所看到的。 他们叫嚣着,要在列祖列宗面前,剃光我的头发,并把我关进宗祠,以此来惩罚我。 我那时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实在是恶心得很。 既然他们都说是我做的。 那我不做,岂不是对不起他们言之凿凿地指摘。 所以。 我放毒蛇毒虫去咬了他们。 看着他们在眼前,一个个倒下,一个个痛苦求饶。 曾经多高高在上的他们,也有卑躬屈膝求人的时候。 我没有管他们。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然后,就堂而皇之地离开了那个困了我十多年的地方。 我站在李府门前,踌躇了很久。 当时只想着报复的快感了。 真的出来以后,能投奔的,只有李毅了。 但是,我不知道,他知道我这么恶毒以后,还会不会接纳我。 所以,站在他家门口准备敲门时,我犹豫了。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门开了。 李毅的脸上还带着慌张,他看见我的时候,慌张又变成惊喜。 我问啦之后才知道,他是在家听见我们家院子里传来的哀嚎声,害怕我出事。他在我们之前联系的地方想要联系我,却联系不上,正打算出门寻找,没想到,会在门口看见我。 第一次被人这样挂怀,我真的很开心。 我犹豫很久,才和他说了我做的恶事。 我那时已经做好了,如果他接受不了,我就一个人流浪的打算。 但是。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疑惑问我‘这不是他们咎由自取’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他接纳了我。 我有了最爱的家人。” 小时说到后面的时候,声音已经不自觉哽咽,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兰香听完,非常感动,跟着小声哭了起来。 “好感人啊。他真是一个好人,你也是。” 兰香情不自禁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 乔二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但神情也有一丝动容。 张柚不知道她是不是感同身受小时庶女的苦,还是单纯感动于她的悲惨身世。 但是看小时的样子,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治好。 第36章 小时4 今天的宁时,因为回忆起那个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人,难得心情很好。 她保持清醒的时间也很长,直到晚上进入梦乡,都带着对明天的期待。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 甚至到了针灸第四天,对于乔二的针灸,宁时都有些跃跃欲试。 大概,她也很想知道,她和那个人的故事,在后来会怎样发展。 她躺在榻上,没一会儿,就带着期待睡去。 刚开始,她的表情还带着一丝甜蜜。 越到后面,她额头上冷汗越多,眉头紧锁,神态不安。 不知梦里发生了什么,让她这样焦灼。 未时末,她惊醒了过来。 额头上冷汗直冒。 兰香给她擦了,又紧跟着冒出来。 “怎么了?小时?” 兰香有些着急地询问。 小时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她们。 脸上带着沉重的悲痛。 “他不要我了。” 话才出口,声音就已经哑了。 她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眼泪不住地流。 “什么?怎么可能?” 兰香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回忆里那个无微不至关心她,支持她的人,居然会抛弃她! 宁时已经泣不成声。 她抱着兰香痛哭,嘴里磕磕绊绊说着:“他……他不要我了……他喜欢上别人了……他不喜欢……这样的我……我……配不上他……” “你很好,他不喜欢是他眼瞎!” 兰香恶狠狠骂着那个人,安慰着宁时。 但宁时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哭个不停。 嘴里重复说着,他不要她了。 张柚和兰香,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她。 痛骂那个背信弃义的渣男! 明明一开始对宁时那么好,最后却辜负她! 骂骂咧咧有一炷香,宁时的伤心宣泄过后,也平静不少。 她用静兰递过去的手帕擦干眼泪后,深呼吸几口气,才堪堪可以顺畅地说完剩下的故事。 她先是深叹一口气,才娓娓道来。 “我那时,刚从家中脱离。 他收留了我。 几年的朝夕相对,他于我而言,早已不再是家人那样简单。 我早就在不知不觉再,喜欢上了他。 他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说到这,她声音再次哽咽起来。 她拿手帕擦过泪水,声音沉重。 “在我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的时候,是他,闯入我的世界。 就那样轻而易举,解救我于水火。 他教我自保。 教我反抗。 我都听进去了。 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不能失去的了。 天意给了我一个新的机会,所以,我牢牢抓住它。 我也曾以为,我们可以一直那样简单幸福。 因为,他也不是对我毫无感觉。” 她眼中泪水更甚。 “他说了,他是喜欢我的。 是想和我共白头的。 他说过的啊。 会给我一个家。” 她再次痛哭出声,声音悲戚愤然,压抑太多不甘。 “我们都已经成婚了啊! 为什么! 如果真的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成婚!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如果真的爱我,又为什么在和我成婚不久,就喜欢上别人…… 为什么……” 她从一开始的疯狂,渐渐变成浓烈的不甘。 是啊。 为什么呢? 明明是那个人不由分说地插手进来。 明明是那个人日复一日地真心以待。 为什么在互通心意以后,为什么还要在成婚不久,就将这段感情践踏个彻底! 爱也是他,不爱也是他。 宁时呜咽着说着曾经的美好。 他们一起对抗宁家,他们一起游玩踏青,他们朝夕相对。 爱情的种子也慢慢萌芽。 他们暧昧着想要靠近,又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又怕对方会不喜欢自己。 小心翼翼,费尽心思。 当那层窗户纸捅破时,两人的感情,也迅速升温。 他们有过一段很甜蜜,很幸福的时光。 他的父母很赞成他们的亲事。 忙着给他们张罗。 他们家顾及她家的情况,害怕别人笑话她。 特意找了门当户对的战友,以义女之名,嫁入他们家。 给足她所没有的安全感。 他们很快就在众人的瞩目下,结为夫妻。 婚后,那个人不想她继续待在那里,和宁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惹她心烦。 带着她搬到了邻城。 那半年,他们是像普通夫妻一样恩爱的。 可是后来,他变心了。 “他爱上一个叫阿萱的女子。 曾经,他说过,他只会有我一个妻子的。 他说,我是他唯一的阿宁。 可他还是爱上了别人。 那个女子。 很温柔,很娴静,很美。 是和我不一样的存在。 我和她比,是比不了的…… 我质问过他,为什么不要我。 可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比不了的。 没人会选择一个终日与毒蛇虫蚁相伴的怪人。 我也不如她好看。 她那样温柔。 衬得和他们争吵不休的我,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 他不止一次维护她。 从一开始说她好看,到后来要去帮她做事。 她没有手吗? 为什么偏要一个有妇之夫去帮她? 有一天,我独自找到她。 希望她可以放过我们,把阿毅还给我。 你们知道她说什么吗?” 她眼中,是破碎地失望。 “她说,他们是夫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有人,都赞叹他们的般配。 她说,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她有些崩溃地掩面哭泣。 声音蒙蒙的 “她说的没错。 周围所有人,都是这样赞叹他们的。 甚至有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夫妻。” 张柚实在不知现在要怎样安慰她。 只能轻声说着:“你要先爱你自己啊。” 兰香在一旁愤愤不平。 “他怎么可以这样! 是他求娶的人! 凭什么得到手就不珍惜? 为了这种人伤心真是不值当! 他那种人,根本不值得留恋!” 张柚听着兰香的话,虽然她明白,理是这个理。 如果一条路走错了,及时回头,是正解。 可是,她们都没有走这条路,她们都只是旁观者。 所以,她们都无法体会她的难以割舍。 多年来的习惯,深埋于心的喜欢,早就深入骨髓。 若是要退出,无异于刮骨疗毒,痛彻心扉。 “我阻止不了他们。 一次次地争吵,大概阿毅也把对我的情谊消磨殆尽了吧。 后来。 他们一起离开了……” 第37章 小时5 宁时说到后面,情绪越发平静下来。 她带着一种疏离于世的平静。 像是深藏着某种情绪,不为人知;又像是觉得那些过往都不重要了。 兰香反倒是还沉浸在气愤之中。 乔二留下一句明日继续针灸之后,就带着静兰离去。 宁时有些木然地走出房。 阳光有些晃眼,她有些不适地抬手遮挡。 她站在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迈出步子,走到院中的小亭子里,静静坐在那儿。 张柚寻了一处视野好的地方,观察她。 她们隔的有些远,张柚并不能看清她的神情。 宁时颓丧地坐在凉亭出口的石阶上,一觉醒来的她,头发有些乱,也没来得及整理,此刻几绺发丝在微风之下,随风飘动。 和着衣裙的边角,被风吹动,微微飘起。 她出神地盯着眼前一片花草,一动不动。 张柚在侧面看着她这个样子,一时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沉默不语。 感情的事,向来很复杂。 她们都是局外人。 她们都只是听宁时说起曾经。 可是,那些曾经,是她的一生。 她需要慢慢消化那些曾经。 也需要靠自己想明白,接纳过去的自己。 “她这样多久了?” 兰香不知何时靠近张柚。 “有半个时辰了吧。” “她就一直这样干坐着?” “唉,大概又想起过去的事了吧。 让她静静,好好想想也好。” “那也不能一直这样啊。 万一钻牛角尖怎么办?” “也是。” 如果她想的明白,也不会精神分裂了。 兰香率先走过去,张柚跟在她身后。 “小时?你还好吗?” 她声音轻柔地询问,像是怕惊扰她。 宁时有些慢半拍地抬起头,眼里无神地看向兰香。 “如果有什么不痛快的,你可以和我们说说。” 兰香伸出手,轻拍她的肩膀,和她并排坐在石阶上。 张柚也顺势坐在宁时的另一侧。 “是啊,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宁时又重新把头转回去,继续盯着那片花草发呆。 她沉默很久。 久到张柚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说话了。 “我小时候,阿娘早逝,是乳母将我养大的。 我那时,体弱多病。 乳母每夜每夜地守着我,怕我熬不过去。 那时候,全府上下都在宠着宁诗语,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她。 我也曾羡慕嫉妒过。 可是乳母说。 我要忍。 我不能反抗他们。 我太弱小了。 我的生死,只取决于他们的心情。 所以,我不能反抗。 所以…… 宁诗语抢走阿娘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嫁妆。 我忍了下来。 宁诗语砍了院子里阿娘给我种下的梨树。 我也忍住了。 宁诗语趁乳母不在,逼我跪在地上学狗叫,逼我吃掉在地上的菜叶子。 我也忍住了。 直到那一年,城里爆发瘟疫。 我,感染了。 乳母不愿意看我受苦,跪在大夫人院里苦苦哀求。 她求了好久,大夫人都没有理会她。 宁诗语出来了,她说,要想取药,就必须在石子路上跪一夜。 宁诗语还特意让人准备很多尖锐不平的石头铺在上面。 乳母就这样,跪了一夜…… 乳母的腿,在那个时候废了。 每次站起来,都要承受莫大的疼痛。 乳母为我求得了药,却赔上了自己的一双腿。 可是…… 我的乳母……她没有熬过那场瘟疫…… 她不是死在疫病之下,而是死在他们的权势之下。 乳母被大夫人以感染疫病之由,生生打死了。” 宁时说起这些时,神色动容。 “乳母年纪大了,一直没日没夜地照顾我,所以 她把自己累倒了。 可她不是疫病,只是普通的风寒。 我求了很久…… 可他们都不信。 他们只相信他们认为的。 乳母……离开了我。 那时,所有疫病而死的人,他们的尸体都会统一被收集起来,一起烧掉。 我甚至……甚至分不清哪一片灰是乳母的…… 我那时,根本无法反抗。 我太没用了…… 我能做的,只有偷偷溜出府,看着乳母的尸体,和那些流脓溃烂的身体堆在一起,一点点,被火舌吞噬。 我只能,送她这一程……” 她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在宁府的每一天。 我都恨不能杀了他们。 可我做不到。 我只能被宁诗语当玩物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替她解闷。 多可笑啊。 同样都是宁家的孩子。 她就是众星捧月,受尽宠爱。 而我,连狗都不如。 我的父亲,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 每次瞥见我的眼神,都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恨不能离我远远的。 而大夫人留着我,也不过是想气他。 因为我是他趁大夫人怀孕时,和我阿娘在一起留下的。 大夫人想要我的存在来膈应他。 哈哈哈…… 多可笑啊。 我只是一个被用来当做玩物的存在。 与我有血缘的,恨不能杀了我。 与我无血缘的,用我来宣誓她的地位。 我的嫡姐,把我当做踏脚石,出气筒。 …… 乳母死的那一天,我也想过,就这样吧。 就这样离开。 可是我划开手腕以后,那么疼,那么疼…… 我后悔了。 为什么我要这么痛苦地死去?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 为什么不是他们…… 所以,我开始等。 等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报复他们所有人的机会。 我该拉着他们一切下去,给乳母道歉的。 后来,宁诗语在我的院子里放蛇。 那是一条毒蛇,它速度非常快。 我跟它对峙很久,九死一生。 终于,我赢了它。 我本该要杀了它的。 但是,我又一想,它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而我,牢牢抓住了它。 如果没有遇到李毅。 大概,我会在某一天,来着宁府所有人,给我陪葬。 但是,他在我实施计划之前,先一步来了。 我曾多次感谢,感谢他来的恰逢其时。 没有在我变成那样彻头彻尾的坏人之后到来,而是刚刚好好,就那样先一步,闯进我的生活。 我所有的一切,也都随之改变。 我看到了新的生活。 他那时站在夕阳下,微笑着唤我‘阿宁’。 那一刻,我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第38章 小时6 宁时的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她眼中好像又有了光彩。 那段回忆,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他那时,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对我很好,对周围人也很好。 除了乳母,我从来没有在那里见过第二个那样好的人。 可是,他出现了。 那么多年里,没人敢得罪宁府。 他们都不会多管闲事来插手宁府的事。 哪怕他们都心知肚明,我是无辜被冤枉的。 他们,都只是在一旁袖手旁观着。 看我的笑话。 只有他。 年轻气盛。 不顾及那些弯弯绕绕。 就那样直截了当地插手了。” 她嘴角有一丝笑意。 回忆起那段记忆,她是快乐的。 “他教会我很多。 他会清楚地告诉我,被欺压了,要反抗。 如果打不过,最重要的,是先保护自己。 然后,再徐徐图之。 他还教我怎样可以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因为他觉得,我太弱了。” 宁时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带着笑意。 “所以,他觉得,我应该先学会给他们一击,然后再逃跑。 跑去找他求救。 后来,他又觉得。 他不能总是及时赶到。 又硬拉着我扎马步,提水桶。 他说。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有力气打他们了。 …… 那一天。 家族祭祀。 我站在最末位。 祭祀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也照例参拜。 但前面不知为何,吵闹起来。 我正疑惑间,宁诗语带着人怒气冲冲地来我面前,兴师问罪。 她那一巴掌,我生生挨了下来。 接着,她就开始污蔑我。 说我故意放蛇进宗祠,故意惊扰列祖列宗。 那样一顶罪名落下。 他们都在附和着,如何惩治我。 我没有开口辩解。 我早就明白的。 辩解,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我在给他们机会。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我操纵毒蛇,咬伤了所有人。 那毒不致命。 但也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他们在地上翻滚,向我求饶的样子。 让我觉得万分痛快! 尤其是宁诗语他们。 我要把她们欠我的,都讨回来。 我打了回去。 连带着乳母的那一份。 但是…… 我没有杀他们。 因为那时,我觉得我有阿毅。 我有一个对我抱有期待的人。 我不能让他失望。 但我也知道。 这件事以后。 我就和宁家没有关系了。 乳母的仇,我不能不报。 所以,我另外下了一种隐毒在宁诗语他们身上。 这种毒会潜伏两三年。 每年都会发作一次,只是很轻微。 直到最后爆发,直接暴毙。 这是我的秘密。 我没有告诉过阿毅。 一直到后来,他爱上别人。 他都不知道,我做过些什么。 你们看…… 他甚至,都不了解我…… 他说的那些海誓山盟,终究只有我一个人当真了。” 宁时那个傍晚,说了很多。 那些过去,每一件事,都在提醒着,她是一个鲜活的人。 她惆怅了很久。 有时说着说着又说回去那个人。 有时想着想着又情不自禁陷入回忆。 张柚她们就这样简单地坐在她身边,听她诉说。 直到她们都累了。 针灸的第五天。 宁时从早上开始,就很少说话。 针灸时,也分外安静。 屋子里的几人,都很好奇,她今天会想起什么。 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因为被丢弃? 亦或者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她来找的人,又是谁? 时间一点点过去。 对张柚来说,这一个时辰,很煎熬。 漫长又煎熬。 直到,宁时醒过来。 她抱着自己的头,很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但是她却没抓住。 痛苦挣扎好一会儿后,才有些疲惫地安静下来。 “你怎么样了?小时?” 兰香看她平静下来,着急问出声。 宁时似乎有些慢半拍。 她呆了一会,才缓慢开口,说出接下来的事。 “有些模糊。 好像…… 我去报复他们了。” 她又扶额,好像头很痛。 “不是,不是……” “阿毅……” “啊啊啊啊啊啊,好痛……” 她的话断断续续的。 前言不搭后语。 兰香连忙让她缓一缓。 她扶着头,眉头紧皱,一点点,抓着快要模糊的记忆,慢慢说着。 “那个叫阿萱的姑娘,带着阿毅离开了我。 我要去找他们。 我找了很久。 有山,有湖。 很远很远。 我走了很久,才在一处山腰发现他们的踪迹。 心里好像有一个念头,一直汹涌着,叫嚣着。 让我杀了他们。 我好像…… 真的杀了他们…… 好痛,我的头好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啊啊啊啊啊!” 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眼中血红一片,怒目圆瞪。 像疯了一样。 在屋子里发疯。 张柚连忙拉过靠的最近的兰香。 宁时的指甲,堪堪划过兰香的脸颊。 就差一点。 “她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了?” “二小姐没事吧?我先带您出去吧。” “按住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屋子里乱糟糟的。 张柚也不知道怎么制住她。 她们怎么打得过一个疯子。 张柚见乔二在静兰的护卫下跑出屋子。 她也顺势,拉着兰香就溜出去。 还顺便把门带上。 不让宁时出来。 宁时在里面发起了狂。 把屋子里那些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乔二还想进去,再给她施一针。 却被静兰强硬地拦住。 最后,静兰进去打晕了宁时。 张柚见她那干脆利落的身手。 没想到,静兰居然也会武。 再次走进屋子里时,地上乱糟糟的一片。 衣服,杯盏,散落一地。 张柚她们安静收拾杂物。 不知乔二做了什么。 竟然催眠了宁时。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只有乔二和宁时的一问一答。 “你真的杀了李毅?” “我杀了他。” “你是如何杀的?” “我可以操纵沙蛇。我打听到他的位置,让沙蛇毒死了他。” “你看见了?” “对。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到他……他死了……” 宁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 “那阿萱呢?也杀了?” “都杀了。” 第39章 小时7 “那之后,你去了哪里?” 宁时的声音久久没有响起。 似乎她也在思考,那段时间,她干了什么。 “我要……杀了阿萱…… 杀了她…… 他们都一样…… 不……不是…… 阿毅…… 阿毅死了…… 我杀了他…… 我怎么能杀他…… 我才该死…… 阿毅……阿毅……” 她的话,颠三倒四。 乔二又施了一针。 她安静下来。 嘴里不再念叨着“阿毅”。 “你真的杀死了他们?” “全死了,都该死的……全都该死……” 乔二沉默好一会儿,再次问。 “杀死他们以后,你去哪里了?” “山……我下山……找人……有人说,可以帮我找人。 我要找人。 我要……找谁?” 宁时开始有些崩溃。 乔二及时打断她。 “找谁不重要。你跟那个人去了哪?找到了吗?” 宁时再次平静下来,眉头渐渐舒缓下来。 她安静片刻,像是思考,很久后,她慢慢说起来。 “在一座城……有人,好几个人,围着我……有一个戴帽子的,他说可以带我找到……我跟他走。 我乖乖听话…… 不反抗…… 听话……很听话…… 不喜欢……不喜欢…… 听话…… 见他…… 谁?想不起来……谁?” 宁时再次眉头紧皱,神情恍惚。 静兰眼疾手快,趁她发疯之前,一掌打晕了她。 乔二取下针后,就带着静兰走了。 临走之前,只吩咐张柚她们看好她。 乔二的针灸似乎结束了。 但是,宁时却比以往更疯了。 她刚来那会儿,偶尔会犯病,发疯不让人靠近。 但是大部分时间,她都像一个孩子一样,很听话。 现在…… 她只要醒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疯。 她会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想起她杀了李毅。 在曾经的美好与现实的背叛里反复。 她逃不出。 她把自己困在了那里。 疯癫起来,她会攻击所有靠近她的人。 甚至是她自己。 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张柚还没和兰香照顾她几天,就接到静兰的消息——她被乔四讨去了。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虽然只是寥寥数面。 但乔四喜怒无常的性子,实在是深入人心。 张柚宁可在这看着宁时,也不愿意伺候乔四。 以乔四嚣张跋扈的性子,她分分钟可以用不知名的名头要她的命。 但是…… 她无法反抗。 乔二只是很平静的答应了乔四的要求。 甚至说了今后制胭脂的事情,用不到她了。 她只需要照顾好乔四就行。 张柚看着乔二冷漠的样子,仿佛这段时间的相处都是假的一样。 太冷漠了。 但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一个是王府小姐,一个是小丫鬟。 她们之间只有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不会有成为朋友的可能性。 张柚告别了这段时间和她关系最好的兰香,以及暂时清醒的宁时后,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当天下午,张柚就收拾好东西,搬到了乔四的院子里。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总共就两个包袱。 都是衣服杂物之类。 被褥什么的用品,乔四院子里都有。 张柚到乔四院子里时,是尴尬的。 毕竟,她原本是乔二的人。 她面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心里已经开始哆哆嗦嗦了摇摆不定了。 “奴婢见过四小姐。” 她跪下行礼。 不是她想行这大礼,实在是腿脚不听使唤啊。 乔四院子里一堆丫鬟婆子。 光在近前伺候的就有五位。 这么多人,齐刷刷抬眼看着张柚。 真是站着就腿软啊。 一屈膝,直接就跪了。 “你就是那什么荷花?” 乔四睨了张柚一眼。 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人冷汗直流。 张柚猜到她是忘了她的名字,连忙顺承。 “回四小姐,奴婢的名字但凭四小姐称呼。” 谦卑恭顺。 “那不然叫夏荷吧。刚好最近要挑婢女,你今后就是二等婢女了。” 乔四吃着盘子里的精致点心,施施然开口。 “多谢四小姐赐名。” 张柚拜谢后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刚刚是突然就实现理想了! 太突然了! 这么容易? 这么容易就二等婢女了? 那我在乔二那里四五个月,勤勤恳恳的做了那么久,也没见乔二给我职位。 竟然在这,就这样轻轻松松,得到了? 张柚走出乔四闺房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 但她接受能力很强。 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福祸相依。 虽然主子难伺候,可能随时小命不保。 但是!她是二等啊! 平日里都不用近前伺候的! 危险等级直线下降。 综合对比来看,性价比简直不要太高好吧。 张柚美滋滋地来到她新的住处。 这是一个四人间。 暂时没人住。 乔二是第一个来的。 想起再过一个月就是婢女考核,看来这些位置都是给挑选进来的人留的。 张柚难得享受这独处的生活。 分外珍惜。 在乔四院子里几日,张柚被吩咐给乔四设计新胭脂。 大概是她之前的事情被乔四知道了,所以特意把她挖过来给她专门设计胭脂的吧。 真是巨星待遇啊。 张柚有些微微的感慨,不过也乐得清闲。 一连忙了几日,设计出几款颜色胭脂后,张柚难得放了假。 她想起宁时的情况,就打算趁着有时间,偷偷去乔二院子里看看。 她偷偷找到兰香的时候,兰香神情恍惚,走路都差点撞柱子上去。 幸亏张柚及时拉住了她。 “兰香,你怎么回事,小心点啊。” 兰香抬起头,在看到张柚的那一刻,一直无处宣泄的情绪再也绷不住。 她大哭起来。 张柚怕她声音太大,惊扰贵人,连忙把她拉到偏僻一点的地方。 “别哭啊,怎么了?我这才离开几天,你就想我了?别哭了啊,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 唉?对了,小时呢?刚好我前几日出府,顺便买了她喜欢的糖,拿过来带给她。她人呢?” 兰香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张柚见她的反应,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兰香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小时……她死了……” 第40章 小时8 张柚从怀里取糖包的动作呆住了。 她反应很久,才轻声开口。 “怎么会? 她前几日不还是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死了? 怎么可能呢?” 兰香呜咽着道出原委。 乔二自一开始听到宁时说起她的家乡时,就派人前去查探。 后来知道李毅曾经在王爷手底下当兵,又派人前往军营打探。 几日前,打探的人,陆陆续续传来消息。 军营里传来消息,两年前有一个将士,在军营里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毒蛇咬到,不治身亡。 安葬他的,是和他同军营的同乡。 具体的事情,等那个同乡赶来见乔二,再告诉她。 而宁时家乡里,也送来消息。 一是,宁府主家早在几年前就暴毙而亡了。 据说是得了隐疾。 宁家有一个小女儿,当年她的事情,与宁时说的,一般无二。 二是,所有与李毅和宁时接触过的人都说,他们二人是极恩爱的夫妻。 李毅从来没有过外室。 当年边境不平,李毅随军离乡。 他托付邻居的一位婆婆好生照顾宁时。 因为他觉得,宁时好像生病了,有时会对他说莫名其妙的话。 但是那段时间,军营已经在筹备奔赴前线的事情。 他没有时间去照顾她,就托付了邻居阿婆。 阿婆一开始照顾宁时时,宁时总会跟她说,她丈夫是带着外室跑了,离开她了。 宁时一脸严肃的样子。 着实唬住了阿婆。 但她从军的儿子却书信告诉她,他们一直在前线对敌。 阿婆知道后,苦口婆心劝宁时,不要多想,她只是病了,要相信自己的丈夫。 一次两次。 宁时听的厌烦了,就和她置气,不理阿婆。 那段时间,阿婆以为她只是单纯和她置气,也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她发现,宁时不见了。 阿婆悔不当初,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辜负了李家小子的托付。 她寻了好几日,一直没有寻到。 最后只能无奈写信告诉儿子,希望可以转告李毅这件事情。 却没想到,信还未寄出去,她先收到了李毅的信。信是给宁时的,李毅还为答谢阿婆给她寄了银两。 阿婆更加心虚了,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迟迟没有寄出那封信。 她又派人在周边寻找宁时,哪怕是尸骨,也想要给李毅一个交代。 但最后,她等到的,是她儿子的家书。 她儿子说,李毅死了。 军营里毒虫蛇蚁多,李毅不幸被咬了,不治身亡。 阿婆得知这件事时,病了一场。 她自觉亏欠李毅,于是多年来一直坚持找到宁时。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得给李毅一个交代,哪怕他已经死了。 当有人打探到宁时的身世时,她终于知道宁时还活着。 只是棋部的探子并没有告诉她,宁时这几年是疯疯癫癫地度过的,也没有告诉她,她被富商强虏做妾,过着毫无人性的日子…… 阿婆只以为宁时遇到了好人收留,给她治病。 那封宁时没有收到的信,阿婆托探子交给宁时。 探子回来那天,只把消息告诉了乔二。 乔二一直拿着那封信,没有给她。 那天上午,有仆从带着一个士兵到王府。 那人是李毅的同乡战友,也是他的好友。 他向乔二说起李毅的事情…… 李毅是武将世家,年纪轻轻就很有天赋。 当初李家在京城遇到点事,无奈只能回乡。 李毅在大街上仗义出手,救下了宁时。 从那时起,他们的缘分就开始了。 李毅很少会这样在意一个女子。 在遇到宁时以后,宁时,就成了他除武功以外最爱的人。 他们的感情水到渠成。 他们婚后,李毅带着宁时搬出府,这里面有很多因素。 一是不想宁时受旁边宁家的干扰,二是想要和她过二人世界,三是李毅任职。 李毅对他的妻子很好,任职以外的时间,他都会陪着她。 两年前,战事初起,他们这些士兵都要奔赴前线。 李毅总会把那些时间遇到的有趣的事情记下来,留着军队稳定下来,寄给宁时。 等到他寄的时候,已经密密麻麻好几张纸了,他只能挑着他觉得重要的寄给她。 军队刚驻扎安定不久,李毅就急着寄信回去报平安。 寄出后没几天,军营里就爆发了那场毒疫。 李毅是第一个受害的。 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大概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拉住他战友的手。 将怀里珍藏的银镯递给他,临终前托付他,有朝一日,战士们凯旋,替他将这个欠了他妻子很久的东西交给她。 他临死之前,还在惦记着那封快要寄到宁时手里的信。 他不想她知道他死了。 不想她突然接到他的死讯。 他到死,都在想着她…… 他死的那天,军营里陆陆续续有人被咬。 那一天,军营死伤惨重。 是一场不知缘由的灾祸。 这件事最后还是乔二秘密前往解决的。 也因此,乔二才会有沙蛇的样本。 她一直在拿它做研究。 当日钱府宴会上的毒蛇,就是那时沙蛇的繁育种。 当乔二得知有关宁时的一切后,就派人,安排了他们的见面。 那个人将镯子交给疯疯癫癫的宁时那刻,她仿佛一下子清醒了。 她仔细端详着那镯子。 又安静听那个人说着李毅的临终遗言。 那一刻,她彻底地疯了。 彻底地,清醒着地,疯了。 她想起了一切。 从来没有什么阿萱的。 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 多年来与毒蛇相伴,她早就中毒了。 她以为她自己是天赋异禀,可以操纵毒蛇。 实际上只是因为她中了一种奇特的蛇毒,让她可以向蛇传达信息。 而那种毒,随着时间推移,会慢慢入侵脑神经。 她会变疯。 加上那时,她刚嫁给李毅,有太多人说她不配,说她野蛮粗俗。 虽然明面上她没有反应,一笑置之。实际上,她是自卑的,她觉得他们说的对。 于是,她逼自己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长久的压抑,让她幻想出另一个自己,那个叫阿萱的温柔知礼的女子。 第41章 小时9 毒素在那时,就已经深入宁时脑中。 她逐渐分不清阿宁和阿萱。 她错以为李毅变了心。 她变得偏执,听不进别人的话。 她只以为自己是阿宁,脑海里没有身为阿萱时的记忆,只有作为旁观者阿宁,见证李毅和阿萱在一起的记忆。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她总是可以看见李毅和阿萱的相处。 她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李毅背叛了她。 然而,事实上。 一起过七夕的是他们。 一起朝夕相对的是他们。 约好凯旋归来的也是他们。 只是,宁时的记忆全都混乱了。 她只知道,阿毅跟阿萱谈情说爱,和阿萱郎才女貌。 却不愿意予她同样的温柔爱意。 …… 李毅离开那天,其实已经跟她道过别了。 但她以为,是李毅一声不吭地离开她,和阿萱私奔。 她追着他走到城门口,苦苦哀求他,不要丢下她。 为什么要跟“她”走? 李毅有军令,不得不离开。 但看宁时的模样,又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最近总是时不时说胡话。 但他最近忙着支援的事情,对宁时很多疏忽。 他满是心疼。 但是军令不可违,他只能跟着队伍离开。 临行之前,仍旧挂怀她。 他觉得他的阿宁记忆力不怎么好了。 上一刻才说过的事情,下一瞬,她就不记得。 他不厌其烦地说第二遍的时候,她又会皱眉生气,说他跟别人也是这样说话的吗? 莫名其妙的。 但他每次都最先服软。 因为不想让她没有安全感。 跟着队伍着急赶路的李毅心里琢磨着,写信告诉阿婆,带宁时找郎中看病。 只是后来,那封信寄出去的时候,也到了他的临死之期。 那时看着李毅离去背影的宁时,早已被莫须有的仇恨蒙蔽,一心只想报复那对渣男贱女。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那个曾经的爱人是背叛她的仇人…… 他死的时候。 她就站在军营对面的那座山上,冷眼旁观着他的垂死挣扎。 他弥留之际,似有所感,看向她的那个方向。 只是他们相隔太远。 彼此之间已经有了跨不过去的鸿沟。 …… 李毅死了。 彼时的宁时觉得,还不够。 那个叫阿萱的,还没有死。 在她的意识里,丝毫不觉得阿萱和她是一个人。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找到“阿萱”,顺理成章地看“她”喝下毒药。 毒药发作时,机缘巧合。 她终于记起阿萱的存在。 同时,她也想起被她杀死的李毅。 她崩溃了…… 她想要立刻找到他,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但是,她头痛欲裂,寸步难行。 极大的痛苦之下,她悲哀地想着:就这样死了也好,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她尤觉得这种撕裂般的疼痛不够,又喝下一瓶毒药,打算给他陪葬。 不知道是天意太过仁慈,还是它太过残忍。 宁时没有死成。 她体内的毒相互排斥,竟形成一种和谐的形式。 要不了她的命,却也破坏了她的记忆。 她疯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 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她只知道,她要找一个人,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但是,她却忘记了有关那个人的所有。 她浑浑噩噩地流浪。 漫无目的地寻觅。 她分不清好人坏人。 听信了钱有升的话,被他欺负,被他府内的下人欺负…… …… 宁时接过李毅留给她的遗物,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回忆。 巨大的痛苦席卷着她。 她在这两年的痛苦经历和那时自己杀了李毅两段记忆里反复横跳。 她极力想要安静下来,却只能抱头痛苦尖叫。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每一幕都刺痛她的神经,让她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她…… 亲手杀了最爱自己的人…… 他们那时隔的那么近,她就那样冷眼旁观着他渐渐没了动静…… 宁时突然的疯狂吓到了当时院子里的人。 宁时从来没有发过这样的疯。 兰香急得团团转。 她去求助二小姐,却只得到一句静观其变。 宁时发狂了一天。 第二天清晨。 她清醒地拜托李毅的战友,带她去了李毅的墓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果循环。 李毅的墓地,就在那时宁时待的那座山上。 宁时找到李毅后,就自杀了。 用那位战友的佩刀,自刎在他墓前。 她死在了他的身边。 兜兜转转这几年,她终于,找到他了…… “她的尸体,已经被安葬在那里了。 二小姐让我收拾她的遗物,都烧给她。 这封信是二小姐刚才递给我的。 本来是要给小时的,只是她走的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看这封信。” 兰香情绪低落地递给张柚那封很厚的书信。 张柚接过那封信,细细读去。 信的内容。 很真挚。 李毅说了几件趣事后,才讨饶似的让宁时不要恼他。又说他着人打造了一副镯子,等打好送给她。 信上又挂心她的身体,担心她小病拖成大病,让她好好照料自己。 最后,李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北方的战事很激烈,他怕自己回不去。所以他写着: 吾妻阿宁,他日为夫若马革裹尸,还望夫人珍重己身,切勿因我而伤己。此身既许国,难免辜负卿,是为夫之责,但此非卿之过,望卿珍重。 这一行话,有些字,他的笔停顿很久,上面还有一些残留的墨迹。 想来那时,他是为他考虑好万全之策的。 张柚看完信后,久久不能回神。 不单单是因为宁时突然离去。 还因为,她似乎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 天色渐晚,兰香收拾好宁时的东西后,便晚上找个僻静的地方烧给她。 张柚陪她一起烧了宁时的东西。 有她这段时间穿的衣服。 也有兰香她们特意给她准备的小点心——她保存地很小心。 …… 大概是看着那些承载了有关宁时记忆的物品,全部化为灰烬。 张柚心底有个声音驱动着她,让她去做…… 当夜,张柚走进乔二的闺房。 乔二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烛火。 照得人的表情也看不分明。 张柚站在门口处,看着静兰在给她梳头发。 她心里平静极了,丝毫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第42章 小时10 静兰见张柚自进门开始,就沉着一张脸。她进门后只是简单行礼,接着就一直站在那,不发一言。 仿佛下一刻,她会做出什么偏激的动作。 静兰顿时停下手中动作,一脸警惕地盯着张柚。 乔二伸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你有什么事?” 乔二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清。 只是此刻,听在张柚耳中,却显得格外冷漠。 张柚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她满心不解,质问出声。 “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救她,是吗?” 一开始,她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直到回忆起这段时间所有的点点滴滴。 从一开始宁时入府时,乔二的“无暇顾及”,虽然确实有商会忙碌的原因,但更多的,其实是她没想好好给她治。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怀疑她。 在确信是她时,她没有丝毫想要挽救她的举动。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让她回想起曾经的痛苦,让她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最后,看着她走向必死的结局。 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 那封信,也是故意没有给宁时的。 她要的,就是要她愧疚。 太残忍了…… 如果宁时真的是无恶不作的恶人,那他经历这些也是死有余辜。 可偏偏,她是无心之失酿成的惨剧。 这不应该是她的错。 更不应该用作惩罚她的手段。 可是,乔二做了…… 张柚意识到这一切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几个月的相处,她自认为了解乔二,她看似柔弱,却坚韧聪慧。 她重情重义,所以才会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报仇。 可是现在,张柚看不懂…… 静兰脸色一变,想要动手责罚张柚的放肆,却被乔二示意让她解决。 静兰只能离开房间,但却守在门外,警惕里面的一切。 乔二见她走后,才重新开口,语气依旧的冷。 她静静看着远处站在阴影处的张柚,眼神清冷。 “你只看到她所受的痛苦,有想过她导致的后果有多严重吗? 戥业二十八年,定州城西的军营里爆发蛇乱,不知哪里来的一条毒蛇,在军营里咬死数十人。 有忠义之士舍命杀蛇,却不料,两日后,军营陆陆续续又蔓延各种毒蛇。 那年,定州军损伤过百人,多数将士还未上阵杀敌,就白白死在毒口之下。 这些人命,谁又能为他们的妻儿父母说原谅? 一个差点连累整个军营陪葬的人,难道值得我费尽心思救她? 我定州军,难道就该无辜枉死?” 乔二的声音说到后面更加冷冽。 张柚一时哑口无言。 她曾听说过那场蛇乱,却没想到,宁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可是,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报应。 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而自己那时只有报复的快感。 亲手杀死自己两次,一是为了所谓的报仇杀了阿萱,另一个则是悔不当初自杀。 这几年被虐待,被玩弄…… 如此种种,都不能算是弥补吗? “那又为何不在一开始就直接杀了她,偏偏要一步步引导她想起过去,偏偏要看着她一点点走向死亡?”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折磨她? 张柚不解。 乔二低敛眉目,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片刻后,她眼神依旧坚定。 “她应该记起所有,这不是她逃脱责罚的理由。 她做错了事,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无论她是否能承担的起,无论她是否无意。 结果在此,她都要给一个交代。” 张柚读懂她眸中的意思。 也不再纠缠。 她没什么感情地行礼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在即将打开门时,她还是小声说出了那句话。 “可是,她已经杀了自己三次。” 声音很轻。 不知道乔二有没有听清。 但张柚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乔二的院子。 静兰守在门外,一脸凶狠。 她紧紧瞪了张柚一眼。 张柚没理会她,直接走了。 乔二轻声唤她名字,让她回去继续给她梳洗。 竟是轻飘飘地原谅了张柚的失态。 张柚安静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天色已晚。 小路上有零星的烛火光。 在深夜的风中,跳动着。 照得人影,树影,明明灭灭。 张柚的心,却反而越发的平静。 她还说忍不住回想起宁时。 一会儿是她傻傻的时候,呆呆地,她和兰香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像个听话的好孩子。 一会儿又是清醒时的她,可以安静地和她们说起过往,也可以静静地呆坐着思考人生。 一会儿又是疯疯癫癫的她,接受不了事实,崩溃着无法自救。 每一个,都鲜活地活在张柚的记忆里。 每一个,也都永远冰冷地留在那座山上。 她死之前,是不是想要李毅的原谅? 李毅大概不会气她。 那封信里,绞尽心思地为她打算。 这样爱她的人,都该只会心疼她的遭遇,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但愿他们在那边,会重逢。 张柚情不自禁地想着宁时的一切。 她感叹了很久。 很久之后,她才意识到。 她不应该投注太多的感情在里面的。 从前的她,不会是这样。 大概是常在乔二院子里待着。 平日里的乔二,太过和蔼,所以让她产生了错觉。 错以为,治病救人,是乔二的本性。 其实,乔二只是以王府为重,她只在乎王府。 在王府和其他人相对立的情况下,她自然是要站在王府的角度考虑的。 所以,她会杀鸡儆猴。 所以,她会毫不留情。 这本身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只是她作为其中的当事人,在参与其中后,反而会深陷其中。 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 却不得不变成当局者。 这不适合她。 感性的人总会因此而产生更多的困扰。 这不好。 幸好,她离开乔二的院子了。 虽然乔四嚣张跋扈惯了,脾气有些阴晴难定。 但她只是二等婢女,不必时时忧心哪句话得罪乔四而落得个乱棍打死的下场。 她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好。 …… 时值夏至,天气炎热。 张柚在乔四院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府内正在选拔婢女,张柚因为技能不达标,又被乔四院子里的刘嬷嬷严厉管教着。 第43章 曾经 张柚经过刘嬷嬷一个月严厉的管教后,终于学有所成。 而此时,府内的婢女选拔也已经有了结果。 之前乔四院子里的婢女,有的升为一等婢女,有的则是被调到其他院子里。 因为有人走了,所以乔四院子里又添了好几个人。 总计算下来,乔四院子里现在有婢女十五人。 其中,一等婢女两人,分别负责乔四饮食与装扮;二等婢女四人,分别管理乔四发型,妆容,衣服,饰品。三等婢女八人,涉及院子里各种琐碎事宜。还有一位贴身婢女,总管院内所有婢女,并照顾乔四日常。 说起来,和张柚一样同为二等婢女的人,与张柚都有些渊源。 春花。 其实是张柚刚来时,和她同宿舍的花儿。 花儿向来细心严谨,能被挑选进来,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秋月。 张柚在院子里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很眼熟。 和她攀谈下来才发现,她就是之前张柚出府逛街遇到的那名女子。 张柚一开始设想过她会自力更生,给自己谋求生路。 没想到,她真的进了府。 听说,她之前是孤儿,流落在外,学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武术,勉强可以自保。 进入府内以后,她做事很利落,也因此被选为二等婢女。 她性格很随和,跟谁都像是老朋友一样聊天。 冬梅。 张柚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她来的。 后来还是觉得她的眼睛和话唠的性子,才认出来,她是梅九。 张柚猜出,她是作了假身份从暗卫变成明卫好方便保护乔四。 所以,她怕拆穿以后会有什么后果,就装作不知道她是。 梅九还是一如既往地话唠。 当时那路上,只要她出现,总是可以一直找话题聊下去。 现在到了明面上,更加“肆无忌惮”。 她们四个第一天汇合,就已经在她话唠的属性下,打成一片了。 她们四个住在一个房内。 床分南北,床铺两两相邻。 张柚本来是想要和春花做邻铺的。 但见她和秋月的关系好像更好一些,张柚就和冬梅一起了。 张柚琢磨着她们的名字,有些想笑。 不知道乔四是不是对春夏秋冬有什么偏爱。 给她们取了这些名字。 难道大家族都是这样? 她们收拾好东西后,还有一下午的悠闲时光。 张柚饭后,就拉着春花聊天。 这个时间,也可以称之为八卦时间。 虽然张柚觉得,她这段时间有很大的八卦,但是关于乔二的,她也不敢多说,只能挑着简单的说。 春花也渐渐在张柚聊天的范围里,吐露自己藏了很久的郁闷。 “夏荷,你不知道,你离开后不久,羊儿和我们就决裂了。 几次路上碰到,她都刻意无视我们。 明明一开始,我们才是最亲近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 我们有哪里对不起她吗? 他甚至帮着翠花一起,在管事的面前搬弄是非。 如果不是有其他人作证,我们就要被责罚了。 这么多年来,我们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 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被欺负的时候,春苗总是第一个上去帮她打回来的,我总在安慰她。 每年过节,我和春苗每次都会偷偷藏了好吃的带给她。 那个时候的她,也会尽她所能,绣两个帕子送给我们。 我们曾经,像是最亲密无间的至交。 为什么入了府之后,就变了呢?” 春花神情落寞。 回忆着她们的曾经,再对比如今的冷漠。 她们好像都回不去了。 不是谁放不放得下脸面求和的事情,而是她们好像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已经有了沟壑。 “我每次想到什么新鲜的绣帕子的法子,想要像寻常一样找她分享的时候,又会想起来,我们已经没有联系了。 其实那天我们刚一起休沐出去玩了,回来的时候我们仨的关系好像回到当初。但那天晚上,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谈到了翠花。 我们不希望羊儿被带坏,想让她离翠花远点,我们就多说了两句。结果她突然就急了。 她说她就是愿意和翠花做朋友,就是不想听我们的。 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语气那样冷漠。 丝毫不顾及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她可曾想过,分明我们才是最亲近的。 可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着那些话来伤我们。 最后,我们也就不欢而散了。 那晚之后,我们都没有和她说话。 那之后有一天,翠花针对我们,就在我们屋里,在秀儿和她面前骂我们。 她明明清楚地听到了,却不作丝毫反应。 仿佛,她也是那样认为的。 是秀儿看不过去,和翠花争执起来。 事情闹大以后,我们也和她们打了起来。 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是嬷嬷出面拦住我们。 那之后,我们就分开住了。 也因此,我们更是没了联系。 这么多年的情谊,就在这短短一年里,就这么断了。” 张柚看出春花至今难以释怀。 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释怀呢? 最亲近的人,和外人一起,伤害自己。 好像她们才是一家人。 她们同村多年都是假的。 这怎么能说弃就弃呢? “事事总难全,或许,是你们的缘分到头了。 花儿,你看,这世界上连亲兄弟都有反目成仇的。更何况是你们呢?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造成的伤害无法避免。 我们都回不到过去的。 这是最无奈的事情了。 你现在觉得难过,是因为把她看得很重要。 但是她不值得。 比起一直沉溺于过去,要有新的开始更重要。 毕竟,生活,是你自己的。” 张柚知道,春花说出来这件事,并不指望羊儿能和她们重修于好,她只是想要宣泄,想要人倾听。 她宣泄之后,就会少一分痛苦。 虽然这种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放下的。 但是,那又怎样呢? 再难以释怀,也会在崭新的生活里被其他东西取代。 现实,会推动每一个人向前走。 当生活被新的一切堆满,那些回忆,到最后也只会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谈笑。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第44章 四人组 春花说起曾经,仍然觉得遗憾,难过得流泪。 秋月及时给她递了帕子。 张柚想要拿帕子的动作也因此停下来。 秋月一直站在一旁听她们说话。 其实这些事情,她来的这几个月,在和春花的相处里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只是春花每次提起,还是会伤心。 “你就当是真心喂了狗,干嘛每次都要为了她伤心?” 秋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有些人,就是不值得你付出感情。” “我知道的。”春花用帕子轻擦眼角的泪水,语气渐缓。 “只是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落差,觉得心里不平。” 秋月接过她的话,对着张柚继续说着那些人的事情。 “小荷,你都不知道,她们那两个人,是盘了麻雀变凤凰的心思。她们就是一丘之貉。 府内遭毒那次,她们知道大公子中了毒。就趁他解毒之后搭上了他,成了姨娘。 现在的她们,可算是麻雀变凤凰了,都不带正眼瞧咱们的。花儿,你跟她断了才好,不然哪天害你你都发现不了。” 春花没说话,但看神态是默认秋月的花。 张柚入府这么长时间,也知道乔大的德性。 乔大一向好色,府内侍妾说是妻妾成群都不为过。 那北院,那么大的地方,住的几乎全都是他的妾室。 听说,都没有达官显贵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为妻。 想当初,她为了避免去乔大那遇到麻烦,可是非常卷地卷来了王妃的院子。 后来又机缘巧合,跟了乔二,现在又跟乔四。 至少不用去乔大那里,不用被捆绑着束缚在那一方庭院。 “唉,个人自有个人的路,我们左右不了的。” “嗯。” “哎呀,我们别说这个了。二妞和秀儿呢?还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张柚见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又开始别的话题。 “二妞现在在大厨房做事儿,她做事麻利,一早就进了厨房,不用跟我们一样参加考核。前几天我们还见过,听她说,她现在跟着师傅学做菜,学上过个一年半载以后能出师,也做个大厨。 秀儿如今还在常嬷嬷那做事,她原本是要跟着翠花一起的,后来跟翠花她们闹掰以后,她就跟着常嬷嬷打下手。 对了,还记得春苗吗?” “春苗?一直跟着翠花的那个?” “对,就是她。不知道她们怎么吵了一架,翠花跟羊儿到大公子那的时候,没带她。” 春花靠近张柚一些,在她耳边悄悄说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羊儿。” 张柚抬眸看了花儿一眼,带着一丝惊讶。 是因为得到那个位置,所以才把春苗挤出去? 还是说,春苗威胁到她? 一切都只是猜测。 “她没说,但是我觉得,里面肯定有她。” 春花很笃定地看着张柚。 “春苗其实不坏。她和翠花不一样,虽然她之前跟翠花一起,形影不离的,但翠花做的那些事,她没有参与。她跟翠花是表姐妹,她是被翠花带进来的,结果,翠花当了姨娘以后,就踢开了她。 听说她现在也在大厨房,不过是做些洗菜择菜的活。倒是和二妞处的好,她们二人在一处,也有个照应。 像咱们一样。” 春花指了张柚和秋月,意思她们仨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又恰好在一个院子,刚好可以相互照应。 “说的是。” “你们在说什么呢?” 冬梅从乔四房里出来。 她午后就不见踪影,被乔四找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一回来就看见她们仨聚在一起说话。 张柚怕她觉得她们三个孤立她,刚想找个话题帮她融进来。 结果,她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在意她们说了什么。 “呦,你们这是说了什么伤心的事了,瞧把春花哭得。” 她走到春花面前安慰她。 “哭什么呢?被人欺负了?找我啊,我可能打了,我帮你出气去。” 说着,她撸起袖子比了比。 春花看着她的样子,破涕为笑。 张柚拉下她的胳膊,笑着接话。 “打什么啊?你怎么脑子里总是打打杀杀的,我们这就是想起来以前受的苦,这不都过去了吗?真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们肯定是要让你来替我们打回去的。” “我也可以打到的,我武功虽然不如冬梅,但力气还是有的。” 秋月也加入进来。 “咱们俩一起,绝对让那些欺负咱们的人有来无回!” 秋月对着冬梅昂了昂下巴。 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一股痞气。 “唉?你这倒是提醒我了。 来来来,让我来试试你的功夫,顺便指导指导你。” “真的吗?来啊来啊来啊。” 她们俩说着就在院子偏侧的空地比划起来。 冬梅是练家子,没有三招,秋月就被冬梅打回去了。 但是她特别顽强,被打回去仍然冲上去接着打,她身上带着一股子野蛮而纯粹的劲。 “秋月以前在外面都是靠自己摸爬滚打活下来的,她的那些招数,在冬梅面前还是不够看的啊。” 春花站在张柚身侧,慢慢开口。 “那她真的很厉害。” 张柚由衷地赞叹着。 定州这两年什么样子,张柚清楚得很。 秋月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全靠自己打拼。 也难怪她身上有着市井的痞气。 她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就要特别会看眼色,圆滑世故。 她们打了没一会儿,最终还是以秋月失败结束。 “不行了不行了。” 她弯腰剧烈地喘着气,一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冲着冬梅的方向摆。 “等我下次,我下次练好了再和你比试比试。” 秋月打的尽心,还想着下一次。 “那你可要好好练了,我这可是从小练的,你轻易是打不过我的。” 冬梅走到她身边,扶着她走回来。 她打了一架,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呼吸都没有乱一下。 不愧是梅九啊! 排行第九的实力,名不虚传! 张柚对这种会武术的人是有点滤镜。 这么能打,安全感满满啊。 “你们都很厉害啊。冬梅武功这么厉害 以后出门都不用怕了,秋月这不服输的劲,再跟着冬梅练练,以后咱们出去就有两个能打的了。” 第45章 乔奈1 张柚和她们三个人几乎没有磨合的时间。 她们四个人,好像天生就处得来,彼此间都有种默契。 不用多说些什么,就可以配合默契。 她们四个人每天例行公事。 张柚和春花替乔四梳妆打扮,秋月和冬梅替乔四穿戴衣服首饰。 张柚可是在嬷嬷的教导下学了一堆的妆面。 比如出席宴会这种重大场合,就需要给乔四画一个端庄大气的。比如出府游玩,就要画个粉嫩的,显得活力。 日常的话,全看乔四心情。 如果乔四心情好,她会让张柚给她画一个复杂的精致的妆,贴个花钿,或是仔细画个眼睛什么的。如果她心情不好,就只是让张柚描描眉,画画唇,擦点粉就算了。 前些日子一直连绵阴雨,今日难得晴朗,张柚趁着乔四心情不错,替她仔细画了一个日常妆。 乔四看着铜镜里自己精致小巧的妆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姐,王妃有请。” 翠柳从小厨房取饭菜回来时,带回了传信。 翠柳和红梅是乔四身边的一等婢女,和静竹一样,跟在乔四身边很久了。 乔四微微皱眉,她每次皱眉都会给人一种她不好惹的感觉。 “什么事?” “那人没说,看样子应该不急,小姐还是先用膳吧,用完膳再去不迟。” 翠柳回忆着那人的态度,斟酌着开口。红梅上前帮着她摆膳。 乔四顿时也没心思挑搭配的衣服了,随便选了一件。 秋月和冬梅贴心服侍她穿戴好。 她坐下简单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胃口真小。 张柚看着乔四又是一桌子丰盛早餐没吃几口,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虽然定州最近发展起来了,她们工钱涨了,伙食也变好了,但是她们的伙食是必然比不上乔四的。 这可是京城来的厨子,只负责给乔四做饭,她们这些人都只能吃小厨房的帮厨做的饭。 乔四放下筷子,接过张柚递上去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动作优雅。 看着就赏心悦目。 她身上的气质,别具一格,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高高在上的贵气。 乔四起身,带着她们一起前往王妃的院子。 张柚和春花她们跟在红梅翠柳的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颇有排面。 张柚踏入院内时,就见菊香她们在门口守着。 看样子,乔二已经在里面了。 不知道是什么事,房门紧闭,神神秘秘的。 守门的婢女非常有眼力地替乔四开门,她大步入内,留给张柚她们一句“在外面等着”。 一群人堵在门口不好,张柚她们走到偏侧的廊檐下等候。 这里已经聚了不少闲拉的婆子婢女。 “唉?你们知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还不知道吧?京城里那位表小姐来了。” “表小姐?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听说嫁的还是什么尚书的儿子?怎么不好好在京城待着,跑到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嘘!小点声,这事能这么大声说吗?” “唉唉唉,听我说听我说。依我看呐,表小姐估计是和表姑爷闹了,不然为什么一个人来定州? 我可是亲眼看着呢,表小姐身上那衣服,都蹭脏了不少,这一路,只怕都是自己一个人找过来的。” “可我听说,表姑爷是头年的探花,年纪轻轻就已经赶上他父亲。这样的人也会欺负表小姐? 表小姐文文弱弱的,莫不是在夫家受了极大的委屈,这才投奔王妃了?毕竟她也算是王妃看着长大的。”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凭表小姐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张柚她们一来就听到她们闲聊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刚刚好好可以让她们听见。 菊香她们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过来了,她走近张柚打招呼。 “莲香,啊,不对,该叫你夏荷了。我叫习惯了。” 张柚没有介意。 “没事,多叫两遍就记住了。” “唉,夏荷,你知道里面是谁吗?” 菊香忍不住小声朝张柚八卦。 “听说是府里的表小姐。但我资历浅,不清楚这些。”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表小姐是王爷兄弟家的姑娘。只是表小姐父母早逝,这些年全靠王妃照料。 她小时候身子弱,三天两头就闹病。王妃操劳了好久,终于找到名医,治了很多年,也养的差不多了。 前两年,王爷要出征,王妃也有了搬迁的打算。但考虑到表小姐身体不好,怕跟着劳累,就按照她小时候的娃娃亲,给她筹备了婚事。 王妃十分重视她的婚事,下聘到成亲 事无巨细,都一一替表小姐准备。听说她还考察了表姑爷,看他人品不错,而表小姐也不反对,这才继续了这桩娃娃亲。后来更是亲自送她出嫁,那嫁妆,都是王妃仔细备下来的。 了却这一桩心事后,王妃这才带着全家搬来定州。 表小姐因为常年生病,没怎么出府。像二小姐她们,每年都会参加聚会,但表小姐是没去过几次的,她也没什么朋友。表小姐性子也软,说话温声细语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听说,她被他夫家那群人给欺负了。 她们嫌她无父无母,京城之中也无人给她撑腰。再加上她性子软,不善与人争辩,更是容易被欺负。听说她就是因为被欺负地厉害了,这才不远千里的找回来的。” 张柚惊叹于她居然有一手消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一脸震惊疑惑的表情看着菊香,菊香微微一笑。 “当然是因为,昨夜表小姐是在二小姐院子里歇息的了。” 居然……? 不过,乔二好像每次都可以有最新的消息。 之前跟在她身边就是,没想到离开之后,乔二那里依然是最新消息的诞生地啊。 “你不知道,昨夜我伺候表小姐沐浴的时候,她那背上,好几处伤口!触目惊心的!就是这两年在她夫家落下的! 也不知道她夫家是什么个坏东西。表小姐怎么说也是王妃宝贝着长大的,这才嫁过去多久?竟然就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是不得好死!” 第46章 乔奈2 “他们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张柚义愤填膺地说着。 “可不是嘛!表小姐昨日风尘仆仆赶到这,一身狼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走这么远的。” 菊香忧愁地说着,“表小姐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乔四进去了好一会儿,王妃身边的嬷嬷走了出来。 她神态严肃,凌厉地吩咐她们这些聚在这八卦的婢女。 “都闲着做什么?表小姐回来了,你们还不好好准备准备,你们,去将隔壁的院子收拾出来给表小姐住,还有你们,准备今日的午膳。” 张柚她们低头乖乖被训话。 嬷嬷吩咐完之后就离开了,院子内顿时忙碌起来,张柚她们也加入其中,帮着备膳。 这些人都知道王爷王妃很重视乔奈,她如今又受了委屈回来,她们都存了好好表现一番的心思。 院子内一时好不热闹。 张柚她们四人忙碌着帮忙处理食材。 忙忙碌碌两个时辰,总算是完成了。 她们端着一道道菜出入王妃房内,里面依稀可以听见王妃的声音,但不真切。 她们也没敢细听,轻声又细致地布菜后又悄声退出去。 借着屏风的缝隙,张柚瞥见了乔奈的模样。 乔奈一身素衣,端坐在凳子上,双手交叠静放在腿上。 她有着白皙的皮肤,新月眉,桃花眼,明眸皓齿。 她粉唇轻启。 “伯母,我既已经离开,就不会再回去了,我想留在你们身边。只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声音温温柔柔的,像只温顺的小白兔。 张柚匆匆一眼,不敢细看。 这要是冒犯了,真是分分钟都会被拉去训。 她们布好菜之后,也不用在里面服侍,那里还轮不到她们这些二等婢女。 她们也得以偷空去吃饭。 虽然她们这些贵人,每人的院子里都有小厨房,但有的是轮不到婢女使用的。 比如她们现在,就需要等大厨房送来的伙食。 幸好王妃院子够大,她们这些婢女也有专门吃饭的地方。 因为她们都有自己的位置,所以张柚她们只能坐在一处。好在一开始,张柚还有些担心菊香她们会对春花她们有意见,毕竟她们都是乔二忠实的粉丝,之前就一直暗戳戳说人家坏话来着。 不过今天她们倒是没那么挑刺,饭桌上也很和谐,大家都客客气气地吃着。 张柚她们很快就吃完收拾好,又候在门外,等乔四的吩咐。 她们在里面吃的差不多了,有掌事姑姑领着她们鱼贯而入,收拾残局。 乔四她们跟在王妃身后,到了院子里的小凉亭消食。 “小奈,来。” 王妃的声音都不经意放轻柔,对待乔奈很是耐心与温柔。 真是难得的和蔼。 乔二和乔四一言不发跟在身后。 她们在亭子里继续闲聊着,距离太远,听不清她们在聊些什么。 张柚她们收拾完东西后,她们还在聊着。 张柚她们又聚在廊下,一起无所事事地闲聊着。 “夏荷,听说你会做胭脂?” 王妃院子里一个小婢女找到张柚,她双手绞着衣服下摆,像是鼓足了勇气。 “我可以向你买一盒吗?” “这个啊,我现在只给四小姐做胭脂,你要是想要,可以去街上的铺子里买。” 张柚不知道她是哪里听来的,竟然找她买胭脂。这里人多眼杂的,又加上她现在是在给乔四做事,更是不能轻易说可以卖给她。 “啊,这样啊,打扰了。” 她有些想要退缩,像是被拒绝了尴尬。 冬梅在张柚后面轻轻捣了她胳膊一下。 “夏荷,她是表小姐的人。她应该是来给表小姐讨胭脂的。” 张柚脑子里闪过一堆东西,她见那小婢女羞怯地准备离开,连忙拉住她。 “这位妹妹,可是准备把胭脂送给表小姐?” 张柚凑近她悄悄开口。 她微微点头。 “早说啊,既是给表小姐的,那自然是不用买,四小姐要是在,也会让我给表小姐做的。 不过现在时间太赶,不如我先给你几盒之前做好的吧。妹妹要是不嫌弃,我带你去挑,东西在我屋里。” “好啊,麻烦你了。” 她怯懦地说着。 冬梅跟着张柚一起回去了。 “妹妹是表小姐身边的?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阿衣,是小姐从前的婢女。表小姐出阁时,吩咐我留下来照顾王妃,我便没有跟去顾家。没想到,小姐会被顾家这么欺负!我若是跟去,小姐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 她说话和乔奈一样,有一种温柔的感觉。 “阿衣,这也不是你的错,错都在那家人,是他们太坏了,欺负表小姐一个人在京城,无依无靠!” 张柚愤愤地替乔奈打抱不平。 阿衣提到顾家,温和的性子也急了起来。 表小姐一向体弱,那些人还那样欺负她,让她旧疾复发,他们怎么能这样欺负小姐?” “表小姐还有旧疾?” “嗯。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当年夫人在前线后方受惊难产,这才导致小姐落下了病根。 我是从小跟着小姐的,我还有一个姐姐,叫阿无,我们都是小姐的婢女。那时,老爷刚刚战死,小姐年幼,她太过伤心,一下子就病倒了,那几天,小姐反反复复发烧,一直咳,咳得仿佛要咳出五脏六腑来。 小姐病重,管家夺了权,我和姐姐人微言轻,想不到办法找大夫救小姐。 幸好王妃来了,她亲自照料小姐,又替她寻遍名医,更是把小姐接到京城,好好照顾。 小姐身子弱,但是在王妃几年的悉心照料下,身体也好了起来,这旧疾也没再发过。 小姐出嫁前,王妃还怕顾家照顾不好小姐,安排了一位医女照顾小姐。也幸亏王妃远见,不然,小姐只怕会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顾家,就没了……” 阿衣回忆起往事,忍不住心酸流泪。 张柚忙给她递帕子。 她擦过眼泪,声音有着哽咽。 “可怜我的姐姐……为了保护小姐,没能逃出来……” “你姐姐,发生了什么?” 第47章 乔奈3 “我和姐姐是孤儿,战乱中幸得老爷怜悯,收留了我们,让我们照顾小姐。姐姐比我聪明会说话,小姐出嫁时,也是她跟着去的。小姐逃出来那天,那群人绑了小姐,想要杀她取代她的位置,姐姐为了保护小姐,不幸中箭…… 而小姐,也身负重伤。听说是三少爷暗中帮助,这才假死逃脱。二小姐知道后,说,京城里人多眼杂,又加上我们都远在定州,想要替小姐出气,也只能缓缓图之。 小姐虽然看起来性子软,但她又坚强得很,她一向是不愿意同别人说自己是受了怎样的委屈的。就连这些,都是二小姐追问了很久才问出来的。 这才一年,小姐就身上就添了那么多伤,真不敢想象小姐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阿衣说起这些,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提起乔奈,她都是心疼。 “表小姐真是受苦了。不过,好在现在她回来了,日后定会好好的。” 张柚宽慰着阿衣。 “是啊,阿衣,你别担心了。以咱们四姑娘的性格,表小姐在顾家受的委屈,四姑娘迟早是要在她们身上讨回来的。四姑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断不会轻易揭过此事的。 而且,这不是还有王爷王妃在吗?表小姐回了家,就不会再受委屈了。” 冬梅也在一旁安慰阿衣。 “嗯!我也要保护小姐,绝不会再让她受欺负!” 阿衣语气坚定,明明她也是一样胆小的性格,却郑重地许诺去保护重要的人。 “对了阿衣,你怎么想到找我买胭脂?你刚来问的时候,着实吓我一跳,我之前是私下里卖过唇脂,后来跟了二小姐后就不再做这些事了,现在也是。” 张柚确实好奇,怎么她突然找上自己了?她最近几个月可都是老老实实给乔四琢磨胭脂水粉,给她设计妆容。之前那私下买卖的事儿,要是再做,可是会被管事嬷嬷责罚的。 阿衣有些愣住了,她呆了一会儿才像是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可以放到台面上说的事情,结果她还在那么多人面前傻傻的问了。 “啊!所以那时……我说怎么我刚说完你们的表情都怪怪的,原来是我好心办坏事了。” 她有些歉然地脸红了。 “对不起啊,我不怎么会说话,也不会看脸色,所以总是做这种事。” “没事,不过下次你可要记住了。毕竟你以后跟着表小姐的话,还是要谨慎些的。” 看着阿衣呆呆的呦很真诚的模样,张柚好像明白为什么乔奈出嫁没有带她去了。 这也太单纯了,这要是跟着过去,就是炮灰啊。 “嗯,我知道了。 对了,你不是问我怎么会去找你买胭脂吗?其实是二小姐院子里的兰香说的。 昨夜我在二小姐院子里守着小姐,小姐一路风尘仆仆,和二小姐交谈很久才洗漱,洗漱完夜已深了。 我睡不着,刚好碰到守夜的兰香,就闲聊了起来。她说你曾经在二小姐院子里,专门替二小姐研制脂粉,独特艳丽。我看小姐瘦削了不少,也不似从前在闺阁那般爱打扮了,便想着替小姐寻一些独特的脂粉,让她开心些。”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张柚她们房间里,张柚从一个专门存放胭脂的箱子里拿出一堆出来。 “若是要独特的,还得根据表小姐的容貌来制,待过几日,我便替表小姐制好送去。你先看看我这里这几盒,是我这段时间替四小姐研制的。 你看这个,这个我是做成了粉状的,可以直接做脂粉擦在脸上,粉嫩的红色,很显活力。 还有这个,这个是唇脂,我特意加了秘方,可以让嘴唇不干,最适合入秋的时节了。 还有这个……” 张柚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些东西塞在阿衣怀里,阿衣看着越堆越多的盒子,一个劲儿说够了够了。 直到堆不下了,张柚又找来一个托盘,专门放这些。 堆了满满三层。 从不同色号不同质地的唇脂到不同颜色的腮红粉,够乔奈用很久了。 “这也太多了,怕是用不完。” 阿衣看着手里一托盘的胭脂,忍不住感慨。 “这有什么的,这些颜色都是日常的,每日涂上一些,用不了多久的,而且这个白色的,除了可以润唇,还可以敷手指什么的。你不是说表小姐手上都粗糙了吗?刚好每日晚上用这个厚敷,会改善很多的。” 张柚又喋喋不休地介绍这些东西的其他用法,又怕阿衣记不住,特意用纸记下来给阿衣。 不过,她的字,实在是不敢恭维,但也勉勉强强可以让人认出来。 阿衣拿了东西,先把东西带回了乔奈的新院子,就在乔四院子附近。 等她们收拾妥当回到王妃院子里时,她们也聊得差不多了。 王妃有些疲倦了,正值未时,王妃回房午休了。 乔二她们告别王妃后,一齐去府内花园赏花。 她们三人还有自己姐妹间的话要聊。 她们花园位于府内西北处,是一座很大的花园,假山溪边落,清水桥下流,芙蓉菊桂,花香四溢。 她们三人并排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闲庭信步。 张柚她们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 “奈奈姐,你一开始受了委屈,怎么不告诉乔渡舟?京城里只有你俩能相互照应,他没有帮你吗?” 乔四语气有些恨其不争,还有些怪乔三为什么不早点发现乔奈受委屈。 “三弟身在皇宫,宫内规矩森严,他很多事都身不由己,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乔四有些不耐地叹气。 “你每次都这样,什么麻烦不麻烦!难道你就不重要吗?” “熙亭,别气了,我知道的,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别气了。” 乔奈像一个温柔的姐姐,哄着爱生气的乔四。 乔二只是在一旁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她们。 乔四傲娇的在生气,乔奈一直再三向她保证会照顾好自己。 转过一处假山,山背面好像有人的说话声。 那几道声音不小,谈论的,是乔奈。 第48章 乔奈4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仗着王妃的喜爱已经在府里讨了那么多好东西,如今嫁了人,就敢偷跑,真是不知羞耻。” “就是!谁家女子像她一样,嫁了人还能跑?夫君就是天,哪能像她一样,不敬夫婿。依我看呐,她就是被王妃宠坏了,没那富贵命,偏要高嫁,没了王府支持,可不就被夫家看不起嘛!” 尖酸刻薄的话,将矛头对准乔奈,丝毫不论这里面究竟谁对谁错。 “她一个武夫的女儿,难怪如此了。你们不知道,她仗着她那死去的爹是王爷的兄弟,得了王爷王妃的一点关注后就目中无人。 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她见着我,一点招呼没打,就直直略过去,真是没有教养的东西!活该她被欺负!” 乔四听着假山后面那几道说闲话的声音,脸色越来越寒,浑身透着一股“你完了”的气息。就连乔二,听了那些人的话也难得气起来。 乔奈的脸色都白了,她身子微微晃了晃,乔二及时扶稳她。 乔四再也忍不住,大步走上前厉声开口。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阿姐给你行礼?” 她眸中带着怒火,震得那几个人不敢抬头看她。 看这五人的衣着打扮,不像是府上的婢女,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的样子,只能是乔大的那些侍妾了。 看她们说话的语调,以及对府内熟悉程度,约莫是从京城就跟着乔大的。 其中几个年纪稍长的,见来人是乔四以后,慌慌张张跪地求饶,满是惊恐。还有几个不情不愿地跟着求饶,仿佛是觉得她们没错,只是迫于乔四淫威不得不低头。 “四小姐赎罪!四小姐赎罪!” “我们只是胡言乱语,是我们有眼无珠,是我们狗眼看人低。”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们说的也都是事实啊。” “就是,本来就是这样,还不让人说了……” 乔四听了这话,面色愈发得沉,她冷冷看着那些人不知悔改地模样,还在编排着乔奈。 她冷冷开口,语气里是不容置疑。 “秋月冬梅,这里说闲话的,全部杖八十,然后扔到乔照书的院子里去。 顺便给我告诉他,看好他的人,若是再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秋月和冬梅在乔四话落之后,就直接上前拉着她们,要把她们带去行刑。 “四小姐饶命,四小姐饶命!” “四小姐饶命啊,妾知错了,四小姐饶命!二小姐,表小姐,是妾脑子不好,说错了话,饶了妾身吧。” 上一刻还自视清高地编排乔奈的人,这一秒在听到她要被杖八十以后,脸色一变,连忙给乔四磕头赔罪。 那可是八十杖啊!能活下去都是命硬! “你干什么?我可是大公子的女人,你不能动我!你有什么资格动我!” “别碰我!谁让你们碰我的!” “四小姐饶命啊,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秋月冬梅将她们的双手束缚在身后,压着她们要离开。 她们一直在挣扎着,有的想要求饶,有的则是不服。 “四妹妹,八十杖怕是会出人命。她们都是些弱女子……” 乔奈有些于心不忍地开口。 张柚听她为这群人求情,心里都忍不住蛐蛐她了。 没事吧? 你是白莲吗?这种人拿你的痛苦取乐,被发现以后还不知悔改,就这种你还求情? 退一步来说,你这不是驳乔四面子吗?乔四可是在为你出气啊! 此刻的张柚真的很怀疑,乔奈是白莲。 乔四没有开口,她眸子中的冰冷在看向乔奈的时候消融了一些,但仍然带着一丝怒气。 “奈奈姐,府里也是时候整顿一下了,不然总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乱嚼舌根。” 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另有深意,乔奈听后,也没在劝她。 乔二出来打了圆场。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不逛了,每日空闲我们再四处看看,今日姐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我们晚上还有一顿家宴。 早上便已经通知了父亲,父亲晚上会和我们一起用膳。也算是庆祝姐姐脱离苦海。” 有了乔二的圆场,气氛一时又轻快起来。 乔四知道乔奈的院子还没有收拾好,就请她到她的院子里休息,刚好她们二人独处,说些悄悄话。 张柚回了院子以后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回来秋月冬梅,一回来,她就好奇她们后来的事情。 “能有什么事?打就打喽,四小姐一向是这种说一不二的性格,她要惩治什么人 还没有不行的。 我和秋月就在那盯着他们打满八十下,尽挑她们容易受伤的地方打,保证她们没个三个月好不了。 放心,她们都没有死,四小姐还是顾及大少爷的面子的,又怎么会让我们下死手,不过虽然没要了她们的命我们还是做了些小动作的。” “你们做了什么?” “也就是在她们流血的地方撒了些盐而已。” 秋月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啊???” “就是你想的那个撒盐,我还特地从大厨房拿的呢。” 张柚懵了。 不是,月子?你一脸骄傲是怎么回事? “谁让她们乱嚼舌根子,在别人伤口上撒盐这种事情,也该让她们自己体会体会。” “你是……这个。” 张柚说着,右手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晚上的家宴很热闹,只不过王妃院子里人多,用不到张柚她们,她们只能在外围听着她们欢声笑语的声音。 没想到,看起来相互不对付的乔二乔四,也会格外重视家人。 隔的很远都可以听见里面有道豪迈的男声大声说着,“你别怕!咱王府也不是纸糊的!他顾何生竟然敢做这种事情,就不能怪咱不顾旧情!” “乔照书,别说你的风凉话了,你能做什么啊?” “我……我自然是给乔奈报仇啊!” …… 里面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无一例外,都是某些人放的狠话。 果然,一家子都是护犊子的性子。 第49章 册封 一连几日,都是阴雨绵绵,倒也消去不少暑气。 定州的夏天很短,两个多月,但也热得很,午时的街市上寥寥几人,早市上倒是人多。 如今入了秋,日头也不强烈了,早市可以一直持续到晌午。 王府内各项建筑已经完全建好了,乔四的院子已经修缮好了,听说是按照京城那处院子建的,名字也和那一样,为松雪院。 松雪院紧挨着乔二的听风院和乔奈的兰亭院。 虽然名为松雪院,但院子里并没有松树。小院很大,单是乔四的房间,就是卧房,书房,雅室,客厅于一体,空间很大。白日里阳光透着窗户可以照亮整个屋子,透亮明净。 小院里还有一方池塘,位于院子里东南角那一片。院子南边是一个亭子,纵横交错的几条木桥横贯在那池塘之上,连接着乔四的卧房和亭子。 坐在这处亭子里,刚好可以看到池塘里的锦鲤,恰到好处得很。 张柚一开始还担忧乔四看着不好相处,这段时间慢慢接触下来才发现,她格外地护犊子。 乔四平日里会跟着王妃管理城内大小事务。 张柚她们几次跟着乔四出府审查时,偶尔会遇到些不服找事的,他们挑着些小事就想栽赃嫁祸或是借题发挥,无一例外,全部都被乔四狠狠拿捏,那些人现在还在府衙里蹲着呢。 几次下来,张柚对她彻底改观,就这样跟着乔四还是挺好的,至少不会随随便便被欺负。 说的难听些,可以狗仗人势(bushi)。 再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了,又是一年中秋。 去年中秋的时候,张柚她们都没有好好过,那时边境还不太平,哪怕是中秋,王爷也是匆匆吃个饭就走了。 今年是战后第一年,不用再担惊受怕,定州的人,都很重视这次的节日,对定州百姓来说,这是一场盛事。 庆祝他们获胜,庆祝他们生活变好,也纪念那些离去的亲人,曾经离开的人,在中秋,也该团聚了。 王府上下也很重视这场盛事,定州位于大雍北部,这里少有瓜果蔬菜。 为了筹备中秋家宴,王府特意从商人那买了许多东西,全都是北方少有的螃蟹,橘子,糯米等。 八月十一,天气晴朗。 张柚她们跟着乔四视察了定州城一整天,忙碌一天终于回府。刚踏入府内,就有人着急忙慌地通传。 “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红梅拉着一个小厮问道。 “说是宫里来了旨意,要嘉奖四姑娘。” 乔四神情淡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张柚却有点咂摸出不同的意味来。 刚进入大厅,就有穿着太监服饰的一个公公双手拿着圣旨,准备宣读。 大厅内已经聚满了人,王妃,乔大,乔二全都在,只差乔四。 乔四甫一进门,众人都起身排列好,纷纷跪下接旨。 张柚她们跪在门外,但也可以听见那公公用尖细的嗓音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定北王亲率雄师,远赴边陲,一举荡平寇敌,恢复国土,保我大雍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其功在国家,德被四方,实乃社稷之柱石,朝廷之栋梁也。 今特颁旨意,以彰其功,赐定北王之女乔熙亭“定嘉郡主”封号,以示嘉奖。 自此,定嘉郡主当享国禄,受封地,位列公卿之上,彰显皇恩浩荡,亦使天下知朕赏罚分明,功必赏,过必罚之至理。 望郡主体恤民情,广施仁政,继续秉承其父之忠诚勇毅,为国为民,再立新功。 钦此!” “臣女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起身,王妃与那公公寒暄了几句,张柚看见王妃身边的嬷嬷给他塞了一个大荷包。 那公公喜笑颜开地祝贺着,寒暄几句后又急着回去复命,匆匆离开。 一直等他们离开很久后,乔四神色才有些冷下来。 乔四一言不发跟着王妃回了院子,乔二也跟了上去。 乔大并没有跟着一起,张柚瞥了一眼,果然是风流。 他模样英俊,一头乌发半束于脑后,他眉眼间与乔二有些相似,却偏偏仪态风流,好好的衣服非要散乱的穿着,站没站相的,看起来就不稳重。 不过,也难怪她们一个两个非要嫁给他当妾室,乔大的长相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这种风流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荒唐。 乔四她们进王妃的屋子里后不久,乔奈也进去了,她们谈了很久,直到天黑,婢子们已经点亮院中灯火,乔四她们才出来。 “四小姐。” 张柚她们见她出来,连忙跟着她。 “走吧。” 回去的路上,她像是突然想起。 “你们用过膳了吗?” “还未。” 翠柳回着话。 “那刚好,等会你们一起到我屋子里用膳吧,我刚好有事要说。” “小姐,这……于礼不合啊?” 红梅犹豫着开口。 乔四扫了她一眼,冷冷出声“我嫌麻烦。” 一般情况下,乔四冷声说话,并不代表她看你不爽,只是,她天生就是这种性格,她平常的声音,听起来也比寻常人冷漠,实际上,她只是正常说话而已。 但是红梅还是有一瞬被震慑住,没敢继续开口,她犹犹豫豫很久,才说了一声“是”。 张柚看出乔四是想要敲打她们,上一秒她还庆幸乔四说的是翠柳红梅她们,结果下一刻,乔四就看过来,冷冷开口。 “还有你们。” 张柚差点绷不住嘴角惯常的职业微笑。 她心里默默吐槽。 果然人不能得意忘形。 你看,这不就倒霉了吗? “是。” 但她还是微笑着谦卑地说了是。 乔四身上并没有那么大的大小姐架子,哪怕她刚刚册封了郡主。 她和张柚她们几个婢女一起落座,聚在一起吃晚饭。 第一次和boss吃饭,拘谨…… 张柚她们都有些放不开,虽然心里很想夹那些好吃的,但是在乔四面前也只能安静地吃着自己面前那一道菜。 乔四吃得很快,静竹端来水替她擦拭过后,她就静静坐在那看着她们吃饭。 如坐针毡.jpg 第50章 敲打 乔四见她们吃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 “你们都是我院子里的,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留在这吗?” “……让我们更好地照顾小姐?” 红梅小心地疑惑出声。 乔四微微笑了笑。 乔四不笑时,严肃的很,看着就凶,但是当她笑的时候,却又像是骤雪初消,带着暖意。 “对也不对。” 她停顿片刻,带着些微压迫感的眸子扫过她们每个人的表情,似乎发现她们都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解释出声。 “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日后也将会是我的心腹。” 有人了然,有人惊讶。 “既然是我的心腹,那么有些事情,你们需要清楚知道。 比如今日的册封。” “我知道!是陛下感念王爷的汗马功劳,所以给小姐册封郡主!” 红梅心性单纯,话也朴实。 “我看未必。” 静竹打断她的话,她抬头见乔四含笑着等她,于是又继续说下去。 “奴婢的话,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是,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既是王爷的功劳,为何只是给小姐册封?奴婢并不是在说小姐的不是,只是这赏赐,虽说看着是封赏,但实际上并没有给予王府什么。” 静竹的话很犀利,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册封的隐意。 突然接触到这些,众人一时都安静下来,仔细听她的分析。 “没错。名为封赏,实为削权。 今日不仅来定州的,有两拨人马。 一拨在王府,宣旨给我册封,另一拨在我父王那里,分走父王管辖定州的实权,只拥有戍边的兵权。” “什么?定州不一直都是咱们王府的封荫之地吗?” 翠柳声音都拔高两度。 “嘘,小点声,隔墙有耳。” 花儿坐在她旁边,伸手拉住了她,让她小声一点。 翠柳有些害怕地向门口看去。 冬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隔着紧闭的房门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她见翠柳看向她,向她轻轻摇头示意外面没人偷听。 翠柳这才放下心来,她把声音压低了一些。 “不是?定州一直以来都是王爷在管,怎么现在刚打完胜仗就给夺走了?他……” 她气得急了,想要咒骂,又想到那个人不能冒犯,又强忍下来。 花儿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静竹解释出声。 “咱们这前脚刚宣完册封圣旨,王爷那后脚便有人就夺了官印,当上了知州。 ” “太过分了!这人谁啊?竟敢抢王爷的权!” 红梅愤愤不平地说着。 “户部尚书的儿子,陈崚。” 静竹为她解答。 “也是那位顾家主母的娘家人。” “居然是他们家!当初欺负表小姐的就是他妹妹!他也没少帮着欺负小姐!” 翠柳再次急了。 “小姐和我们说这些,是已经想到有什么了吗?” 张柚琢磨着乔四的性子,不像是吃亏的主。 更何况不止是京城里那位卸磨杀驴的做法,还有这个伤害过表小姐的人。 以乔四的性格,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既然他给了我这样一个身份,那不用它来做些什么,也太过可惜了。” 乔四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若有所思,她摸索着手指,慢慢开口。 “所以,我们要好好会会这位知州了。” 张柚看着她脸上的坏笑,心里忍不住叹气。 怎么就莫名其妙站队了呢? 还是跟京城里的那位对抗,感觉随时都会被团灭啊。 太危险了。 但是除了这里,好像,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至少乔四她们看着都挺厉害的。 “小姐打算如何做?” 红梅有些跃跃欲试。 “早看他们不爽了!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自己送上门来!” 秋月也跟着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收拾他。 乔四浅笑着看着她们。 “不急,总要让他们先喘口气。” “那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中秋后。” “是,小姐。” “对了,小姐,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小姐今年做灯笼吗?去年咱们刚来,也没心情做灯笼,今年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再做回来?” 红梅想起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每逢灯会,小姐都会和好友们一起携友游会。 “确实好久没做了。小姐?” 静竹也附和着。 众人一起看向乔四,眼含期待。 “我看是你们想做灯笼吧?” 乔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交给你们吧,唉,我要河蟹灯笼,给我做好看点啊。” 乔四偶尔和蔼起来,倒是格外平易近人。 “遵命。” 众人谈笑起来,谈论着中秋还需要哪些准备。 “对了,小姐。您现在是郡主的话,是不是以后都需要称呼您为郡主了啊?” 红梅傻傻地问着。 翠柳轻敲了红梅的额头。 “当然了,这还用问吗?” 翠柳无奈地摇了摇头,红梅撅起了嘴,有些不服气。 “好了翠柳,别欺负她了。” 乔四笑着劝她们俩。 “郡主。”红梅撒娇着跑到乔四身边,委屈巴巴的。 “我也没欺负她啊。” 翠柳小声嘟囔了一句。 张柚看着眼前丝毫没有架子,和婢女们玩做一团的乔四,好像有些明白乔王府的规矩了。 难怪常嬷嬷说王爷王妃是很好的人。 虽然有的时候他们身上会有那些贵人的影子,但是对婢女们,他们却又能做到平易近人。 大概是因为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战,为了什么而守,所以才会对定州百姓,对她们,都这样好。 可惜他们没有野心,哪怕都被驱逐到边关了,还在刚打完胜仗没多久,又削弱权利。 当时战得激烈的时候,也未曾见京中安排过一个援军。 那位真是要把乔王府的剩余价值用到了极致。 不过,看乔四的年纪,都没有及笄,就已经成为对抗皇权的一环了。 真是有些感慨,果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们聊了很久,夜已深了才纷纷散去。 这一次开诚布公地聊着,倒也拉近了她们和乔四的关系。私下里的乔四只是臭脸而已,本质上还是一个很好的人,张柚倒也有些期待她未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第51章 中秋1 八月十四,秋风送爽。 一阵微风拂过,仿佛吹散了身上的疲惫。 已经未时末了。 张柚甩了甩自己的双手,又按压着,缓解手上的酸痛感。 “要不然歇歇吧?都做一个时辰了。” 春花放下手中的竹条,也活动了一下双手。 她们今天在做灯笼。 张柚从来没有做过,是跟着翠柳她们新学的。 取细竹条,凹成圆弧状,拼凑组装,搭出想要的形状,再糊上米糊,贴上宣纸,精细些的还要绘上花纹图样。 今日一早,她们就在做了,中午吃完饭,也未曾休息又继续在廊下借着明朗日光做着。 张柚的双手手腕都隐隐有酸痛感了。 她和春花是负责组装形状的,一直在弄竹条,手指都因为长时间摆弄竹条有些抽筋。 翠柳见她们都有些累了,也不强求她们一直做,让她们歇了歇。 “还有一些就完成了,你们去歇吧。” 翠柳心灵手巧,做灯笼这事,她十分擅长。她们做了这么久,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了,就只剩下一只锦鲤鱼灯还未完成,翠柳揽去这活。 张柚和春花也终于解脱出来。 “啊,好累啊。” “是啊。没想到做灯笼还挺难的,明明是每一步都按要求来做了,结果做出来的还丑的丑,怪的怪。” 春花也忍不住叹气。 一个灯笼,难倒她们一堆人啊。 早知道她们就跟秋月和冬梅一样,随便搭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灯笼,再随意画一两朵花糊弄过去好了。 这样,也不用被翠柳相中,帮她继续做一天的灯笼了。 太难了。 能者多劳。 但是工作,这点窝囊费,实在是没必要这么忙啊。 张柚再次疲惫地叹了口气。 “对了,夏荷,你待会儿去西院吗?我有些礼物还打算给二妞送去,你要是去的话,咱们刚好一起。” 张柚太累了,刚想拒绝偷会懒,突然想起她给常嬷嬷她们准备的礼物还没有送,准备拒绝的话刚开口,又调转了话头。 “啊……去!差点忘了,我也要送礼物去的,幸好你提醒了我。” 春花提了好几包东西,站在她们屋子门口等着张柚,她语气有些宠溺。 “你一盏茶前就说休息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张柚艰难从榻上缓慢整理要送的礼物,尽可能拖延时间。 实在是床铺太——柔软了! 谁能拒绝疲惫一天香香软软的床铺呢! 一躺下就真的不想爬起来啊! 每天都想要和床铺待在一起啊。 躺在床上磨磨蹭蹭.jpg 张柚见春花已经准备好等自己,也不好再拖下去。 “来了来了,这次是真的来了。” 张柚麻利地拿好东西,跟着春花前往西院。 “我算是发现了,你现在是,每次干完活都得休息好久才能缓过来。你之前不是很能干吗?” “是啊。我觉得一定是我上半年过得太好了,所以现在已经做不到一直干活还不累了。” 根本做不到辛苦一天分分钟就能满血复活啊! 不是所有人都想做牛马的。 张柚心里悲惨地想着,面上还在和春花吐槽。 春花打量她一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是诶,你看着是比去年长高了些,脸上也有肉了,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干干瘦瘦的了。” “那是,这不是因为咱这伙食好嘛,每天中午还有一道荤菜,太美了!” 脱离白菜豆腐的生活! 能不美吗? “春花,你给二妞准备的什么礼物啊?” 张柚打量着春花手里的纸包,不会也是…… “西街留芳斋的月饼啊,听说很火的。” “我也是。” 张柚提起左手的一提糕点。 两人相视一笑。 “哈哈哈哈哈。” 她们谈笑着到了西院。 春花去大厨房找二妞去了,张柚直接去找了常嬷嬷。 常嬷嬷正在管理那些婢子们装饰府内,秀儿在她旁边替她监督。 “嬷嬷,秀儿。” “二丫来啦。” 张柚提着东西递给常嬷嬷,“这不是给您送月饼来了,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口味,我买了好几种,您都试试。” “来都来了,怎么还带东西。” 常嬷嬷嗔怪道。 “我在府里也没什么亲近的人,这一年里多亏了嬷嬷的教导,这不是中秋了吗?刚好给嬷嬷送点月饼啊!中秋快乐啊。” 张柚在常嬷嬷面前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如果是以前,张柚不会和这样一个陌生人有这么深的牵扯。 但是这一年里,确实是因为有常嬷嬷的帮助,她才省了很多麻烦。而且常嬷嬷确实对她很好,教了她很多在府里求生的规矩。 常嬷嬷听见张柚的话,慈笑着看着她。 “你这丫头,惯会说好听的。” “对了,秀儿,这是给你的,中秋快乐啊。” 秀儿一直在一旁看着她们寒暄。 她们那时因为翠花的缘故,有过矛盾,后来又因为各自工作的原因,没了多少联系。 她以为,二丫会巴不得离她远远的。 没想到,她还给自己也准备了礼物。 就像是当初借她钱那样,还钱的时候顺带给她送了一对耳环。 她有些拘谨,但还是道了谢。 张柚因为还要给陈大厨和二妞他们送礼物,和她们寒暄之后就离开了。 陈大厨已经在准备明日的菜肴了,大厨房里现在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王爷要回来了,王妃嘱咐我们给王爷好好补补,这补汤得炖一夜,才能发挥疗效,可不得忙起来嘛。” “那我把这些放您包袱着,您到时候可别忘记拿啊。” “唉唉唉,知道了。” 张柚见他忙碌,顺手帮他打起下手,仔细备好那些食材。 陈大厨欣慰地看了眼张柚,见她熟练地打着下手,他又很快投入到做饭当中。 他对他手下的美食,都格外严格。 小到什么火候煮最好,什么时候下香料可以激发食材的味道,事无巨细,都要经过他的严格把控。 等把食物都炖上,厨房里隐隐约约都可以闻到那股香味。 事情做的差不多了,夜幕也悄然降临,张柚匆匆和陈大厨告别,和等她的春花一起回了乔四院子。 所幸下午这段时间乔四给她们放了假,乔四去王妃院子里了,张柚她们不在院子里也没事。 第52章 中秋2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卯时的打更声刚响起,王府内已经陆续喧闹起来。 来往婢女,皆身着蓝衣,或是扫洒庭院,或是搬运杂物,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节日的喜气。 温煦的暖阳映在松雪院里的小湖上,波光粼粼,几尾锦鲤在清澈湖水中游曳,平添了几分岁月静好。 张柚打算给乔四画一个温和些的妆容,毕竟中秋,乔四平日里气场太强了些,但是中秋团圆家宴,并不适合凌厉,应当温馨些。 张柚用温水替乔四细细洁面,用干毛巾擦干乔四脸上的水渍。 乔四皮肤很好,近距离看着,她脸上皮肤白皙,不化妆就已经有白里透红的气色了。 张柚在梳妆台上的香粉盒里找了一圈,拿了珍珠替乔四薄薄涂上一层,增添几分白皙;张柚又接着拿起石黛,替乔四细细描了一个小山眉;再用自制的胭脂,涂在眼尾,眼皮,面颊上,轻轻晕开,渲染一番,倒是柔和不少。 张柚在妆匣里找了一个牡丹花钿贴在乔四额前,又加以点缀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在上面,最后再为乔四涂上落日红的口脂。 美貌而不艳彩,端庄而又静和。 张柚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手艺。 春花和翠柳一起给乔四挽了一个惊鹊髻,搭配上乔四的那套嵌了东珠的飞鸟凌春头饰,更是添了几分活泼。 “郡主这身真好看。” 秋月和冬梅给乔四穿好那藕粉色绣芍药的云锦直领襦裙。红梅替乔四绑好腰带和佩玉,看着乔四的装扮,忍不住赞叹出声。 “是不错。” 乔四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很是满意。 “好了,时辰不早了,先去母妃那里吧。” 乔四带着她们一行八人,浩浩荡荡去王妃的丹华院。 到那时才发现,乔二和乔奈早已经到了,在和王妃闲聊。 “母妃。” 乔四走近,向王妃请安。 “父王怎么不在?” 乔四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问道。 “你父王去城里巡视了,他啊,闲不下来的。” “父王总是挂心的。” “听说今夜城里有灯会,表姐,四妹妹一起去吗?母妃晚上也一起出去逛逛吧?难得赶上定州的灯会。” 乔二淡淡喝了一口茶之后,轻轻放下茶盏挑起话题。 “我啊,还是算了,年纪大了,不爱这些了,你们姐妹一起出去吧。” “母妃年纪哪里大了,我看母妃是天生丽质,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乔二语气轻快地向着王妃撒娇。 倒是难得见到一向清清冷冷的乔二这样以小孩子的性子跟王妃撒娇。 王妃被她说笑了,轻轻笑出声。 “哎呀,我是不爱动了,不过晚上还是可以一起放天灯的。” “那我们约好了,到时候母妃可莫要食言。” 她们二人倒是比乔四与她还要亲近。张柚发现,乔四好像从来没有跟王妃有过这种普通母女间随意的相处,大多数时候,她们二人在一起,三句之后便会冷场。 乔二与王妃打趣,乔四只是静静听着,不作反应。 “二妹妹,我还是不去了,我这身份暂时还不宜抛头露面。” 乔奈声音文文弱弱的,开口拒绝。 她怕自己贸然出府,到最后会连累王府。虽说现在是山高皇帝远,他们就算知道她在这里,短时间内他们拿她也没办法,但是她也不想给王府添麻烦。 “表姐,你若是怕被发现,不如戴个门帘出府?左右不过一夜,无碍的。” “是啊,小奈,你也该跟着出去走走了,别总是闷在家里。别怕会给我们添麻烦,我们王府还是养得起你的。” 王妃也开口劝她。 乔奈见她们都替她考虑周全,也不再婉拒,便答应下来。 她们谈了一炷香的时间,王府管家白管家过来禀告王爷回府了。她们也不再交谈,纷纷起身往前厅去,他们要在那里用午膳。 张柚她们紧随其后,跟着乔四到前厅。 张柚时常感慨她们这几个二等丫鬟其实就是一个架子。 乔四近前只需要静竹,翠柳和红梅伺候,张柚她们除了在院子里替乔四做的那些事情外,其余时间,只需要做个听话的随从,跟在身后替乔四长气场。 不过这倒也安稳。 张柚她们寻了机会,在拐角的偏房里用了午膳。 一顿午膳,张柚偷偷看过,他们像是寻常百姓家一样。 王爷喝点小酒就开始喋喋不休讲述戍边的一些趣事,王妃眼中带笑,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乔二她们也会附和王爷,说一些自己遇见的趣事。乔大仍旧那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倒是引得王爷责了他两句,似乎又是想到今日难得团聚,王爷又耐心说着经验,教导他。乔大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不过他们倒是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规矩,宴席上都说着他们各自的种种,难得有时间团聚,他们也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用完膳后,已是未时三刻,王妃早已回房午憩了,王爷见乔二她们也都疲惫了,也不拉着她们继续聊了,各自回房午憩。 午休时间,院子里难得静谧。 乔四午休醒后,坐在院子湖心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锦鲤。 突然,有丫鬟慌慌张张跑进院子里来,说是有客来访。 张柚左眼皮直跳,总感觉这客,来者不善。 乔四让张柚给她补好妆容后,匆匆赶了过去。 一路疾走,刚到会客厅附近,就远远听见王妃带着冷意的声音。 “怎么,定州城内大小事务还不够你忙的?还要来我这王府走一遭?” “王妃说笑了,定州幸得王爷坚守,才能有这安定之景,下官既接手了定州,总该来拜会王爷的。只是定州事务繁杂,下官也是费尽心思,这才赶在中秋整理出大概来,便想着趁此佳节,前来拜会王爷王妃。 王爷王妃还请见谅啊,是下官考虑不周了,这来也没带什么礼物。” 一道圆滑的男声响起,说出的话,莫名让人觉得膈应。 第53章 中秋3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陈知州吗?” 乔四迈步进去,姿态高傲,语气不善。 明明今日张柚她们给她打扮得十分温柔,但只要乔四一横眉冷对,那股骄矜高贵的气场就又会重新汇聚在乔四身上,气场很强,让人不容忽视。 这股气场在隐隐约约间,竟可与坐在主位的王爷和王妃相媲美。 陈实,新来的州,身着青色官服,头戴黑色官帽,他一字眉,圆眼,看着人模人样的,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今日中秋,穿着官服来王府拜会,也不知是来突扬他勤事爱民,还是报意找茬。 他坐在王爷左手边的下座,看见乔四以后姿态看着恭敬地嘴上挂上一抹笑,但说出的话却暗藏玄机。 “这位便是圣上亲封的定嘉郡主了?下官政务繁忙,不然早来拜会郡主了。” “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定州城大小事务,皆陈列在册,陈大人莫不是花了五日才将将熟悉城内事务吧?这些事务,本郡主三日便可熟知,陈大人这般慢,未免有些……愚钝了吧?” 乔四施施然坐在右座,她睨了对面的陈实一眼,开口讥讽回去。 不过,乔四的话说的在理。 当初乔四从王妃手里接手定州管理之权时,不过三日,就熟知定州上下。 这几个月也推出不少管理措施,安排专人记录各项事务,并每日安排巡查。 乔四年纪虽小,处理起这些事情,做法却很老成,一看便是从小耳濡目染之下积累的。 定州在乔四的管理之下,井井有条。 外人只知道定州是王爷的属地,却不知道,定州的事务全是王妃带着乔四管理,如今,突然来了一个程咬金,夺走了乔四的权,乔四本就对他不爽。 本来还想着过几日再会会他,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那也别怪她不留情面。 “亭儿,不得无礼。” 王爷看着乔四,轻声斥责了她一句,只是那话听起来可不带分毫责怪的意味。 乔四和王爷王妃对了一个眼神,复又看向陈实,姿态依旧不羁。 陈实听了这话,那副笑脸差点维持不住。 他讪笑着,说着没关系。 乔四见他这样,不情不愿地向王爷服软。 “是,父王。女儿不知陈大人资质如此,说的不大好听,不过想来以陈大人的身份也不会和我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吧。” “郡主说笑了,下官也只是尽职尽责,所从对定州多耗了心血。” “既是耗费心血,陈大人何不去定州城内巡视一番,看看百姓们如何过中秋?毕竟正值节日,总要保证定州百姓阖家团圆,是吧?” 乔四呷了一口茶,淡淡开口。 已经有想赶他走的意思了。 他们晚上还有晚宴,乔四她们筹备了好几天,打算展示曲艺的。但陈实在这里,乔奈就只能为了避嫌躲在院子里。 如此打乱别人的安排,真是让人生厌。 “郡主哪里话,定州之前有王爷精心管理,百姓自是可以团聚一堂。更何况今日佳节,下官准备了礼物,还望王爷王妃笑纳。” 陈实一副今夜铁定留府的模样,不怀好意。 “那陈大人真是闲情逸致啊。” 乔四直觉他另有安排,但是王府内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样惦记? 难道…… 是乔奈! 乔四向着张柚招了招手,张柚俯身听她细声吩咐。 “你去表小姐院子里,替我看着,别让外人发现她。” 张柚听后,悄声退出会客厅。 陈实趁着喝茶动作,瞥见了乔四的动静,却并无异样。 秋月不放心,跟乔四悄悄说了声,追了出来。 “夏荷,我跟你一起。” “郡主不放心表小姐,也不知这位知州想做什么,一直拖延时间,难道他们还敢对表小姐动手吗?” “未必不会,他穿着官服而来,定然是有备而来,绝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张柚皱了皱眉,直觉不好,“秋月,你再去找些靠谱的人,一起去表小姐院子里保护表小姐,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好,你小心点。” “放心。” 张柚匆匆小跑,赶往乔奈的兰亭院。 乔奈院子里人少,除了阿衣,只有三个照顾日常的婢女。张柚走进院子,却不见院子里有人。 怎么会? 平日里总有两个婢女在院子里扫洒,今日竟然出奇的安静。 总不能是得到陈实来的消息,所以躲起来了? 未免太过安静了些。 张柚小心翼翼走进去,没敢大声声张,她直奔乔奈的闺房,想要看看她们是不是在里面。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着隐隐约约的呜咽挣扎声。 “唔嗯,唔嗯嗯嗯,嗯嗯嗯!” 张柚透过门缝看进去,门被从里面拴上了,而院子里那三个婢女全被捆绑住,打晕在地上,阿衣也被捆住,只是她剧烈挣扎着,看着她的前方。 张柚只能看见一片蓝色衣角——和她们一样穿着婢女衣服,是府里人? 张柚见正门进不去,绕到偏侧的窗户处。 这是一扇大圆窗,因为屋子里采光不好,特意留出来不封闭的,这里连接乔奈的闺房,是一处偏房。 张柚小心翼翼的费力爬进去,不敢弄出动静来。 姐们有一天也是当上特工了。 张柚其实心里有些害怕,只能想些乐观的,给自己打气。 张柚猫着身子,缓步靠近,偏房的屏风处,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们别动她,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乔奈的声音响起,她语气激动。 话未落,只听她一声闷哼,好像被踹了一脚。 “贱蹄子,让你说话了吗?” 这一脚好像踹得很重,乔奈剧烈咳嗽起来。 阿衣呜咽着,很是担心。 “你看她这个样子,真是贱。 咳什么呢?真是装模作样。” 说着,那人好像又踹了乔奈几脚。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大公子冷落,就不会被她们毁容!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 一道尖锐疯癫的女声叫嚷着。 张柚听着声音不太对,透着屏风看过去,只见乔奈蜷缩在地上,被两个婢女紧紧按住,另外三个女子,是侍妾打扮。 张柚认出来,这几人是之前乔四罚的那些人。 其中有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人,戴着面纱,手拿匕首,姿态疯癫。 第54章 中秋4 那女子拿起匕首,说着狠话,仿佛下一秒就要刺向乔奈。 张柚本打算再等等秋月带来救援,但眼下情况紧急。 她拿起旁边柜子上的花瓶,直接冲了出去。 那几人听见动静,一时惊乱,齐齐回头看向她。 张柚不及细想,抡起那大花瓶就砸向向她扑来的两个人。 花瓶霎时碎裂,她们二人头上都见了血,被花瓶的冲击力冲倒在地上。 张柚抬头看乔奈,却发现那带着面纱的女子,眼神凶狠,双手高高举起匕首,就要刺向乔奈。 张柚撞开另外两个要围她的婢女,直直用右手抓住那刺下的匕首。 锋利,巨痛。 但是张柚不敢松手。 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不然大家都得死。 眼神扫过地上,刚好地下又散落的碎瓷片,张柚直接用左手拿起一片长的,直接划开那面纱女子的手。 那人手腕一疼,松了手。 那两个婢女还想要继续上前,张柚挥舞左手的碎瓷片,牢牢守在乔奈身前,不让她们靠近一步。 鲜血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张柚右手握着匕首刀刃递给乔奈,让她防身。 被花瓶砸倒在地的两人,已经被扶起来,她们捂着额头,脸上带着怒气。 “啊啊啊啊啊,我的头,我的脸!” “给我杀了她!你们给我上!” “你这个贱人,竟然划伤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去,杀了她!我要她千刀万剐!” 那戴面纱的女子捂着右手小臂,痛呼着让那两个婢女冲上去制服张柚。 那两个婢女想冲上去,但是张柚挥舞着左手的瓷片,带着视死如归。她们一时都不敢上前。 张柚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鲜血直流。她的左手上也因为刚刚紧紧握着碎瓷片而被划伤几道小口,但她不敢放松警惕。 乔奈忍不住关心她的伤势。 “别管我,先去给阿衣松绑。” 乔奈深深看了她的手一眼,咬咬牙,忍着自己身上的痛,爬到阿衣身边,拿掉她嘴里的布,用匕首划开绑着的绳子,给她松绑。 “小姐,你没事吧?” 阿衣刚能说话,就看着眼前的乔奈,一脸关心。 乔奈在此之前被她们按在水盆里,呛了不少水,她旧疾复发,本就没调养好,刚刚又被踹在心口好几脚。 阿衣生怕她会撑不住。 “我还好。” 乔奈安慰她,自己却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那戴面纱的女子见她们迟迟不动作,更加气愤。 她按捺不住,推着前面一个婢女,将她推到张柚左手的碎瓷片前,要让她做替死鬼。 她动作太快,她们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张柚愣愣看着那婢女直直撞上她手上的碎瓷片。那婢女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她大叫一声,鲜血喷溅而出。 张柚的左手也被那瓷片划出更深的伤口。 张柚一时不知是痛的还是被吓到,一下子松了开了手中的瓷片。 只见那丫鬟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痛的几乎说不了话。 戴面纱的女子发现张柚手里没了利器,双手现在又都受了伤,也就无所顾虑起来,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就向张柚冲过来。 “小心!” 乔奈惊呼出声,提醒张柚小心。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推开张柚,自己却因为受伤严重,尝试几次,爬不起来。 张柚看着那簪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吾命休矣…… 张柚悲哀地想着。 她现在已经没了力气。 她右手伤口太大,流了太多血,伤口处火辣辣地疼。 一时失血太多,她觉得自己没有力气躲开这簪子。 张柚看着眼前的簪子,视线都有些模糊。 但她不想死。 她才来这里一年,不能就这样死去。 她答应过的…… 张柚勉力支撑着脑子清醒,看着越来越近的簪子,她费力地踉跄着后退,想要躲过去。 一阵疾风从张柚耳边带过,吹起张柚脸侧的发丝。 是一道暗器。 那暗器直插入面纱女子的胸口。 那女子陡然中了暗器,要杀张柚的动作也被打断,她被那冲击力带得倒在地上,痛呼出声。 那暗器没有伤中她的要害,但也让她重伤。 “夏荷!你没事吧?” 秋月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稳稳扶住张柚,关心地看着她的伤口。 她的双手还在血流不止。 秋月只能随便用帕子裹住止血,要治疗,还得找大夫。 随着秋月的到来,门口也传来不少人声。 阿衣忍着身上的疼痛,踉跄着爬起来打开房门。 一队侍卫和丫鬟一拥而上,制服了那几个人。 几个丫鬟围着乔奈,关心她的伤势。 府里上下,谁都知道,在王妃心中,乔奈是和乔二一样重要的存在。 倘若乔奈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绝对担待不起。 援兵已到,她们现在安全了,张柚身上的防备这才卸了下来。 乍一卸力,张柚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摇摇晃晃地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秋月关心询问。 陡然没了顾虑,原本觉得手上不怎么痛的伤口,此刻却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仿佛时时刻刻有细小的虫子在噬咬。 “太疼了。” 张柚想要抬起手示意,刚一动,就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 秋月握住她的手,轻轻替她包扎。 “别动了,再动你都可以去见阎王了。 当时就应该让你去找人的,你又不会武功,赤手空拳的,冲上去干什么?” 秋月说的话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手上动作却轻柔。 张柚看出来她不是真的怪她,只是担心自己的伤势,便出言安慰她。 “这不是情况紧急吗?再说了,当时脑子里只想着你跑的快,找人的话肯定很快就能赶过来,你看,你这不是来的很及时吗?嘶——” 秋月包扎的动作重了些,痛得张柚倒吸一口凉气。 “你还知道疼啊?” 秋月小心避开伤口,替她包扎好。 张柚看这里的事情闹得有些大,有个丫鬟已经跑去会客厅报信。 不知道这会不会打乱乔四的计划。 第55章 中秋5 那几个院子里被打晕的婢女已经被带下去了。 有人扶着乔奈到了床榻上,替她处理伤口。 有人去前院报信。 还有人匆忙出去找大夫。 乔奈被一群丫鬟围簇拥着,小心扶到床上躺下。乔奈还有些关心张柚和阿衣的伤,但面前的人密密麻麻,将她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她只能吩咐人带她们也去疗伤。 秋月应承下来,扶着张柚要带她下去处理。 张柚还想看看乔奈伤得严不严重,还没开口,就被拉走了。 “你伤这么严重,还看什么呢?” 秋月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出门。 张柚慌忙跟上她的脚步。 其实张柚只是觉得,既然她答应了乔四会看顾好乔奈,那她现在这样直接走是不是不太好。 秋月看出她的顾虑,开口说道。 “表小姐都说让你先处理伤口了,等你处理好再说吧。你这左手里可是还留有好几颗碎瓷粒,我刚刚只是帮你止血,也没有工具给你挑出来。再拖延下去,你的手估计就废了。” “哎呀,好了好了,我真的知道了。我都受伤了,你还说我。” 张柚看出来秋月是关心她,低声讨饶。 她们向门外走去,一路上碰见许多行色匆匆赶来的丫鬟。 “唉?秋月,你找了这么多人来啊?” 张柚看着那几个丫鬟,不禁感慨:秋月真是靠谱,这么短时间,找了这么多人来撑场子,现在这里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秋月不知什么时候停下脚步,张柚想的入神,一下子撞上她的肩膀。 “哎呦。” 张柚撞到下巴,还想抬起右手,结果刚动作一下,右手又传来一阵疼痛,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秋月,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张柚疑惑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秋月。 秋月好像想到了什么,微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 秋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严肃,她语气沉重地说。 “可我只叫了屋里那些人,这些人,我没叫过。” 张柚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 她后背不禁冒出冷汗来。 乔奈遇险的事,如果不是秋月告诉其他人,那么她们,又是为何来此? 又一行行色匆匆的婢女从张柚旁边走过,张柚连忙拦住。 “等一下,你们不在院子里当值,怎么都来这里了?” 一个小丫鬟停下来,喘着气说道:“不是表小姐遇刺了吗?有人让我们来帮忙抓贼人。” 那丫头说完,又要跑过去,张柚连忙拦住。 “表小姐已经没事了,你们还是赶快赶回自己的位置,别耽误了自己的事,不然主子们怪罪下来,你们也担待不起。” 张柚只觉得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如此浩大声势,是想要暴露乔奈,还是另有图谋,亦或是一石二鸟? 无论哪一种,背后都是阴谋。 那几个丫鬟听后还有些不情愿,但思及可能会被惩罚,只好不情不愿又赶回去。 秋月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神情依旧严肃。 “夏荷,这恐怕是调虎离山。” “你去禀告郡主,我在这守着。” 秋月还有些犹豫,但张柚再三保证她的手没事,她才放心离去。 张柚找了两个丫鬟,跟她一起劝回被怂恿而匆匆赶来的婢女们,她看着依旧往这里来的人,心下焦急。 不行,这样效率太慢了,根本治标不治本。 还能有什么办法?还能怎么做? 还有谁? 还有谁能解决? 等等! 张柚突然灵光乍现! 乔二! 乔二的院子就在这附近,去找她! 张柚嘱托那几个丫鬟继续拦着人,自己跑去找乔二。 每跑一步,她手上伤口都因为扯动而剧痛,包扎的手帕上已经洇出一滩血渍。 张柚向着乔二的院子跑去,跑到拐角处,竟恰好遇见乔二带着婢女而来。 兰香在乔二后头跟着,乍一看见张柚,还觉得真巧。 下一秒,她发现看见张柚的双手包得像粽子一样,上面还有一堆血迹。张柚脸色苍白,踉踉跄跄地跑着。 兰香不免担忧,她迎上去扶住她,着急开口。 “莲……夏荷,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待会说,先扶我过去。” 兰香扶着她到乔二面前,张柚言简意赅说明情况后,心下松了一口气。 “兰香,你带她下去处理一下,用我配的那副金疮药。 你们跟我来。” 乔二吩咐好后,便带人离去。 张柚看着她的背影,莫名觉得安心。 兰香扶着她转身往乔二的院子里去。 张柚坐在兰香房里,看她小心拆着她手上的手帕。她手上伤口处的血液粘住了手帕,拆下来时,带动伤口,很疼。 张柚忍着,还是因为太疼闷哼出声。 “你忍着点啊。你手上的伤口已经太严重了,我现在需要仔细清理干净,才能给你重新包扎。 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两只手都受这么重的伤?” 兰香一边轻轻吹着张柚的伤口,一边慢慢拿开那手帕。 好像这样,真的可以缓解一些疼痛。 张柚看着兰香细致的模样,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事说来话长了,我本来是去看看表小姐的情况的,谁能想到刚到那就发现院子里不对劲,我偷偷溜进去,看见几个人在打表小姐,还有一个拿着匕首要伤表小姐。 我一时情急,直接冲了上去,就被划伤了。她们人多势众,但凡秋月没有及时赶到,只怕我就要死在那里了。” 张柚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后怕。 那一刻,离死亡太近了。 她背后有需要保护的人,她面前,是一堆对她们虎视眈眈的人,而她自己,又伤了双手,无力抵抗。 那一秒好像很漫长,漫长到她在脑海里想起了很久以前。 有一秒,只有一秒。 她想的是,这样死了也挺好,至少她保护了片刻。 可是那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告诫她,一遍遍,温柔,有力。 “活下去。” 所以,在那双手袭来的那一刻,她又动了起来,她后退着,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会被刺到肩膀,胸膛,只要避开心脏,就好。 但是,那个人先倒下了。 她安全了。 劫后余生。 第56章 中秋6 一想到自己当时直愣愣地就冲上去空手接白刃,张柚既后怕又有些佩服那时的勇气。 敢徒手接匕首,都只是她没经过脑子,下意识的动作。 每次回想起来,张柚都觉得仿佛再一次经历一般,连手都隐隐作痛。 “你怎么这么逞强?不过,那几个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这样大胆,敢对表小姐动手?她们不想活了?” 兰香一边用药膏敷在手帕上,替张柚轻轻擦拭伤口,一边好奇问道。 张柚说起这个,也有些纳闷。 “你记得之前四小姐惩罚的大公子的侍妾吗?这次伤表小姐的就有她们。听说是因为她们被四小姐惩罚后,怀恨在心,后来又被大公子冷落,还不知被谁毁了容,于是便将这些全归咎到表小姐身上,去报复表小姐。 可这些,也不是表小姐的错啊?怎么她们偏偏去报复表小姐呢?” “该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怂恿?” 兰香想起深宅大院里那些糟心事,猜测出声。 “有可能。” 张柚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算了,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们可以想明白的,二小姐她们会解决的。 你这个伤啊,可是要养好一段时间了。” 兰香替张柚仔细挑尽小碎渣,又用乔二秘制的金疮药敷上,包扎好,嘱咐好几遍,一定要她好好养着,别牵扯伤口,容易反复发作。 “说了这么多,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你怎么老是往院外看啊?” “有点好奇外面怎么样了。” 张柚冲她眨了下眼。 兰香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哭笑不得。 “才和你说过,要注意养伤,结果还是想要去掺和,唉。” “你不好奇的吗?”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奇的?深宅大院的,不都是这样的事情,这家宠妾灭妻,那家乌烟瘴气,其实算来算去无外乎都是为了那些东西。” 兰香说起这些话时,带着不曾有的成熟。 和兰香相处那几个月里,她就像一个很单纯的“毒唯”,她很崇拜乔二,喜是喜,怒是怒,爱恨分明,让人很容易读懂。 这也让张柚觉得,她就像是现代那些直白的追星女孩一样,却忘了,她是从小在京城的宅院里长大,又跟着乔二他们举家搬移到定州。 这么多年都能安然无恙,她自己,也是有生存的手段的。 难怪她那么崇拜乔二,却没有参加筛选,去当乔二的贴身婢女。 因为她的生存法则就是:远离任何可能的危险,不去插手容易惹祸上身的事情。 这和张柚曾经的想法是一样的,安稳地活着,就是她最大的理想。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远大志向,也不清楚在这个世界,她要怎样做。到目前为止,她都只是在已有的基础上,做一个更好的选择。 只是,她现在太弱小了,对外面的世界,也一知半解,倘若贸然离开王府,恐怕日子会很艰难。 就算真的要离开,也需要留有资本。 她和兰香,有些想像,却没有她那么轻松。 因为,她总是会想很多,尽可能想要了解更多,这样才能去思虑周全,才能有更多的选择。 只是在这里面对的那些,都让她觉得她心慈手软。 每一样,她都做不到真正的冷眼旁观,每一件,她都想要去参与。 很多时候,不是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解决,而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命在她眼前消失。 兰香看着张柚愣愣看着自己发呆,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想什么呢?被我一番话醍醐灌顶了?” “啊。”张柚回过神来,微微弯起嘴角,“没事,只是在想你说的那些,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是啊,正如她所说,这件事自有人处理。乔奈那边应当不用担心了,乔二已经过去,自会救治好她。 怕只怕乔四那边,万一事情闹大了,王府会不会被连累都未知,还是需要去看一眼。 “不过,郡主那里不知是何情况,我还得去说一下的。” 兰香看出她是铁了心要去,也不再拦着她,无奈看着她离去。 张柚一路走来,路上竟没看见什么人,一直到会客厅内,屋外竟站满了仆从侍卫。 有人认出她是乔四的婢女,但因为此刻外面已经封锁起来,张柚进不去。 她徘徊片刻,找了一个窗户处站着,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陈实的背影和乔四的身影。 秋月冬梅她们挡在乔四前面,静竹和翠柳红梅站在乔四身后,她们好像在和陈实对峙。 陈实的两个随从拔出自己的佩剑,拦着秋月冬梅,不让她们靠近。 一个时辰前,秋月匆匆赶回会客厅给乔四报信。 乔四听说乔奈九死一生,抬眼狠狠瞪了对面悠闲喝茶的陈实。 陈实不慌不忙回看回去,甚至调笑开口。 “郡主这是发了什么事?何故如此看着下官啊?” “呵,陈大人不知?” “郡主这是哪里话,本官需要知道什么?” 乔四看着他轻笑,不在意的模样,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王爷和王妃看见他们二人这夹枪带棒的话,也品出这后面估计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雍容华贵,端坐上位,看着乔四冷下的脸,静静开口。 “阿亭,怎么了?” 乔四目不斜视,依旧狠狠盯着陈实,嘴上的话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表姐遇刺,险些丧命!” 王爷王妃闻言,顿时紧张起来,皆望向陈实。 “王爷王妃这是何意?且不说郡主口中这位表姐遇刺,与我无关,据我所知,郡主好像只有一位表姐,不是已经嫁入顾家那位吗?怎么竟然来了这里?” 乔四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就要走上前。 陈实的随从立刻闪到陈实面前严严挡住。 “郡主这是做什么?” 陈实依旧安坐在座位上,不紧不慢看着乔四急眼。 太猖狂了。 乔四看着他这个模样,只想现在就杀了他。 但还差一个借口…… “你装什么?表姐因何如此,陈大人还要装模作样到几时?你那妹妹做的那些事,我不跟你清算,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第57章 中秋7 陈实倒是没想到,乔四居然知道这些。但他转念一想,乔四听到的必然是乔奈说给她的。 乔奈自嫁入顾府,自己的妹妹就总是借口去顾府,然后明里暗里联合顾何生的妹妹一起欺负乔奈,他也几次帮他妹妹出谋划策。 他妹妹与顾何生,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倘若没有乔奈,顾何生娶的就是他妹妹。 现在娶了乔奈,他妹妹只能隐忍着,等待时机。 他妹妹受了委屈,他自然是要为他妹妹出气。 当初派人陷害乔奈,也是他的手笔。 只是没想到,当时明明已经生死不明的乔奈,竟然逃来了定州。 他前几日调查时才发现,便想了一出一石二鸟之计。 既了却他妹妹的后患,又可以声东击西,派人秘密溜进王府书房,偷梁换柱,拿到乔慎的兵符,削弱乔慎的兵权。 说不定,还能得到圣上的青睐。 眼下就算乔四知道又能拿他怎么样?她又没有证据。 “郡主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只要他不承认,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呵,你不懂?几次三番给表姐使绊子,又派人堵在表姐回府的路上,想要害死表姐。这些不都是陈大人的所作所为吗? 陈大人是记性不好,还是觉得我们王府戍边就可以随意欺负王府的人?” 王爷王妃似乎也是没想到乔奈经历过这些事情,当日乔奈回府,王妃与乔奈交谈,也只是寥寥几句,乔奈并不愿意多说。 她向来不愿招惹是非,性子也软,容易被欺负。她不愿意说,是不想王妃为她的事情烦扰。 可是乔二早已派棋部探查乔奈在京城发生的一切。 乔二与乔四只是不想乔奈担心,所以没有当她的面说出这些。 但是,乔王府断不会让自家人受如此委屈还无动于衷。 “秋月冬梅!把碍事的人给我拿下!” 乔四看着陈实身边的侍卫,狐假虎威,以为仗着陈实新上任的知州身份就可以在王府如履平地,真是痴人说梦。 她乔王府,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官作威作福。 朝堂那位,早就忌惮他们王府,现下不过卸磨杀驴,想要做空乔王府。 偏偏乔王爷爱民,不肯以百姓的性命来谋取地位。 她乔熙亭,偏要做胆大妄为的那一人,偏要带着王府谋一条生路。 “我看你们谁敢! 乔王爷!乔王妃!你们便是如此纵容自己女儿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本官可是定州知州,是圣上亲封!你敢动我,便是违逆圣上!是大不敬!” 陈实难得急了起来。 乔四是动真格的。 她不管不顾的模样,像是非要在这里解决了他。 他感受到那股压迫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 乔四狠厉的神情,像是一个疯子。 他只能企图让乔慎他们出面镇压住她,甚至不惜拿出圣上的名义来。 但是乔王爷和乔王妃依旧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冷漠地看着他们的闹剧。 陈实看着乔四的两个婢女,其中一个,出手快狠准,短短一刹,就卸下他那两个侍卫的佩剑,更是出手狠辣地折断他们的手腕,脚踝。 他的侍卫武功并不低,但是和那个婢女的武功比起来,他们两个人合起来竟是没撑过十招! 陈实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他吓得连连后退,想要躲开,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地放着狠话。 “乔熙亭!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本官可是定州知州! 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别碰我!滚!啊!!!!!” 冬梅嫌他聒噪,利落两下,轻松卸下他的手臂和下巴,又把他扔在地下,留乔四他们审判。 局势霎时逆转,原本看着势均力敌,争执不下的两方,此刻完全变成了以乔四为主导。 张柚在外面不禁看呆了。 乔四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魄,对阵陈实,丝毫不惧。 只是,这样贸然行事…… 张柚还是有些怕,乔四如此不计后果,是否会给王府带来麻烦。 乔四缓身蹲下蔑视着跌坐在地浑身狼狈的陈实,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精致小巧,削铁如泥。 刚放在陈实脸旁比划,就划破他的脸,血珠霎时流了下来。 陈实不能言语,不能逃离,只能惊恐地看着仿佛疯了一般的乔四。 他背影颤抖着,却又无可奈何。 “陈实,本郡主的名讳也是你能直言的?你付诸在我表姐身上的,本郡主都会一点一点,从你身上讨回来。” 乔四眼中带着疯狂,折磨仇人的快感取悦了她,她肆无忌惮地拿着匕首一刀一刀在他胳膊,肩膀,胸膛划过。 陈实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他想要惨叫,却只能伊伊啊啊忍受千刀没骨之痛。 他瞪着一双眼睛,愤怒地看着乔四,似乎是在宣告,只要他死不掉,之后定会千百倍奉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大人还是这般模样看着顺眼呢。” 乔四变态地笑着,看着陈实不甘心的模样,她悠悠站起身,把匕首递给身后的静竹。 静竹平静看着乔四的手段,她静静接过沾血的匕首后,用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干净。 似乎是见惯乔四这般模样。 乔四冷眼看着陈实浑身是血的惨样,心情很好。 她接过翠柳递来的帕子,淡淡擦拭手上溅到的些微血迹。 擦拭过后,又随意扔在地上。 乔四举起双手,轻拍三下。 有侍卫带着压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进去。 张柚还是第一次看见乔四这么疯狂的模样。 小小年纪,就可以如此冷血地动手,心性绝非常人所能及。 这才是封建有权有势之人,真正的模样。 残暴,冷血,盛气凌人。 只是,张柚站队于此,不必面对那样的乔四。但是,倘若她背叛,迎接她的,只怕与地上那位,不相上下。 不知不觉间,张柚后背衣服已经湿透了。 这是她误打误撞选择的路,还是一条轻易不能逃离的路,想要离开,就必须彻底和乔王府,和这些权势划清界限。 绝非易事。 那些侍卫进去之后,一人恭敬地将一张纸呈给王爷王妃看。 另一人躬身给乔四行礼,恭敬开口:“郡主,人已抓到。” 第58章 中秋8 陈实看着被押上来的人,顿时惊慌起来。 怎么会?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王爷,王妃,这是他们调换的兵符。” 侍卫呈上兵符。 王爷接过后端详很久,脸色越来越黑。 乔四倩笑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逗着陈实。 “陈大人眼熟吗?这人可是自己交代,是受陈大人指使,溜进王府书房,偷梁换柱,窃取布防图。” 她眼神凌厉,像是要把这件事坐实,牢牢压在他身上。 乔王爷看完兵符,又看完那张他们通信的信件后,神色尤为严峻。 他震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连杯盏都被震得晃荡起来。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 他威严沉重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直逼陈实。 “陈实!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构陷王府,里通外贼,其心当诛!” 王爷带着愠怒,将那张纸带着内力,直直扔到陈实面前。 陈实看着纸上捏造的他与外敌的通信,有口难辩,只能剧烈地挣扎着啊啊啊的叫着,神情慌乱。 乔四看他这模样,施施然坐回原位,让冬梅把他下巴装回去,听他求饶。 冬梅动作毫不客气。 陈实痛呼一声。 察觉自己可以说话之后,陈实连忙开口澄清,只是看起来,像是狡辩。 “这是栽赃!是构陷!我只是派人调换了兵符,这也是陛下的旨意,我没有勾结外敌!” 乔四冷笑着看他把真相都说出来,但是她早已认定他的罪名,又怎么会容他狡辩。 “父王,看来陈大人不只是勾结外敌啊,这还构陷当今陛下,真是居心叵测。 陛下对王府如何,天下百姓都有目共睹,他竟然来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污蔑陛下圣德,真是千刀万剐都不够啊。” 乔四添油加醋,把这谋逆的罪名,牢牢实实扣在他头上,还宣扬得外面的下人都听见,势必要把他通敌叛国的罪名闹得沸沸扬扬。 张柚旁边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下人,他们看不真切里面的事情,只通过乔四那声确定是这位新知州通敌叛国,还想嫁祸给王府。 他们在那里激烈地小声讨论着,窃窃私语。 张柚透过窗户,对上乔四的视线。 冷静,睿智,超乎她年龄的成熟。 一刹那。 她就读懂乔四的意思。 张柚转身加入他们,添油加醋,替她完成这一环。 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我没有!不是我!我也是奉命行事!这是右相出的主意!我只是奉命行事!我是无辜的。” 陈实双手被卸,他跪在地上,甩着两条无力的胳膊膝行向前,一个劲儿地求饶,企图得到原谅。 乔王爷冷冷看着跪在下首形容狼狈的人,一言不发。 他沉着一张脸,如同森林中让万兽臣服的狮王,冷冷注视着下面的人,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陈实这才终于知道怕。 他原以为,乔王府已经被夺去知州管辖权,就已经被削弱,所以,他在接到右相的书信时,才坦然接受他的合作。 他以为,只要他帮着右相解决乔慎他们,陛下一定会嘉奖他。 但他却忘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更何况,乔王府,从来不是他这样的小人物,轻轻松松就可以颠覆的。 他贸然出手,非但没有解决掉乔慎,反而给他送上把柄。 现在的他,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乔四他们宰割。 他完了。 不,不对,他在王府外面还有人,他还可以求救! “你们不能动我!外面都是我的人,倘若我出了事,你们的事情一定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你们不能杀我!” 陈实突然挣扎站起来,愤怒地怒吼着。 乔四看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打趣般继续逗着他,一点一点,要拆掉他所有的希望,亲眼看着他坠入无底深渊。 “陈大人还在等你的人来救你?” 陈实刚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紧张起来。 他顿时转头,死死盯住乔四,眼神凶狠。 他直觉不妙。 “你这贱人,又干了什么!” 乔四嗤笑一声。 “陈大人真是天真,就凭你的那些小喽啰,难道还能在定州,掀起风浪?” 乔四巧笑倩兮的模样,着实刺痛了陈实的眼。 他愤怒着想要扑过去,却在还未靠近乔四两步之遥,被冬梅一脚踹回地上。 这一脚很重,他痛得在地上翻滚,怎么也爬不起来。 乔四就坐在那,冷眼旁观他的惨状,她轻声开口,声音只有里面的人能听见。 但张柚还是根据她的嘴型,猜出一二。 “别说是你在定州的人,就算是你送去京城的信,也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们曾经施加在我表姐身上的,一个人,都逃不掉,都会被慢慢,慢慢,折磨死。 你不会死得轻松,也不会死得光鲜,我要让你,让你们,身败名裂,尸骨无存。” 乔四含笑着看着他在听到消息之后,绝望地瘫在地上。 他眼中已经没有了光亮。 他这才意识到,他惹到的,究竟是什么人。 乔四看着他这副样子,格外愉悦。 她娇笑起来,站起身,躬身在乔王爷面前汇报这一切。 “父王,陈大人通敌卖国,于中秋宴派人潜入王府调换兵符,偷取布防图,罪不容诛。女儿恳请父王,严惩不贷。” 乔四这番话,是说给外面这些人听的。 门外聚了很多下人,不少都是来看热闹的。 有人离得近的,知道这些事情,恨不能杀了这罪人。 有的离得远的,还探头张望,想要看看怎么回事。 张柚悄无声息靠近他们,将乔四那番话说给他们听,不出一天,他们自会把这件事传的满城皆知。 乔王爷深深看了乔四一眼。 她这女儿,和她娘一样,心思深沉,但都为了乔王府好。 他驻守边境,经常和将士们打交道,在朝堂上,其实是玩不过那些老谋深算的人的。 但好在,他的妻子儿女会替他盘算好。 他们乔家人,都是一样的护犊子。 “好,陛下那里我去上书,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大胆去做。” 乔四真心实意地冲他笑了一下,接着吩咐侍卫。 “来人,给我把他关进地牢,先军法伺候一顿。” 第59章 中秋9 陈实被侍卫像拖垃圾一样拖着离开。 原本聚在会客厅附近八卦的下人,此刻也颇有眼色地纷纷散去。 张柚看着人群散去,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等在会客厅门口,直到乔四出来。 乔四一出来,第一眼就看见张柚的双手裹得像粽子一样。 她眉头轻蹙。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刚刚在屋里隔着窗户,她只看见了张柚在打量里面情况,却没看清楚,她竟然受了伤。 没想到她派去保护乔奈的人,竟然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奴婢奉命去找表小姐,却看见有几个人拿匕首要伤害表小姐。奴婢救人心切,不小心受了伤。表小姐也受了伤,不过好在秋月带人来得及时,救下了表小姐,现下二小姐在那里照顾。” 张柚言简意赅,道出这些事。 “你的手没事吧?” 一阵风拂过张柚额间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一时看不真切乔四的神情。 张柚有些动容。 乔四竟然会关心一个婢女。 张柚挂上一抹微笑,“回郡主,已经上过药了,只是要休养一个月才能完全好。” “你这一个月好好养伤,有需要的和静竹说,我那儿还有乔阑音给的药,回去后我让红梅拿给你。” 虽然乔四有时看着吓人,甚至处事上也手段狠辣,但她是真的对自己人好,留在这里,其实也还不错。 “多谢郡主。” 张柚脸上的笑意真诚几分。 乔四点头示意,“能走吗?” “啊?” 张柚被她突然转移的话题,问的摸不着头脑。 “既然她们胆敢做下如此之事,自然是要做好被千百倍报复回去的准备。你不如一同前去看看,看看她们是个什么下场。” 乔四神情冷傲,淡淡地说着。 本该是让人觉得遍体生寒的话,此刻听来竟也有几分……称心? 张柚觉得,她似乎被乔四传染了。 而这种“仗势欺人”的感觉,竟然不错。 “好的,郡主。” 乔四走在前面,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张柚跟在她身后,竟也看顺眼了她的背影。 她们一起前往兰亭院。 春花秋月她们见她回来,就想拉着她问东问西,见她被乔四问话,也没敢打扰。 现在她回到队伍里,她们立马围着她小声关心她的伤势,生怕她伤口处理不好,留下病根。 “没事了,我都包扎好了。” “你左手不是扎了碎瓷片,都挑干净了?处理不干净的话,你这左手可就废了。” 秋月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左手,似乎恨不能亲自拆开检查一遍。 “真的没事了,兰香帮我处理过了,全都清理干净了。” 秋月还有些不放心地盯着她看,张柚无奈,只好说:“要不然下次换药你来?刚好看看有没有处理好?” 听到这话秋月才稍稍有些放心下来。 秋月平日里看着像个淡人,对人对事都没什么太在意的感觉,但经过此事,张柚发现她只是不善于表达。 明明是一个有恩必偿的好人。 没想到还真是让她说中了,让她找到机会报答当初的一饭之恩。 兰亭院。 院子里有几个侍卫在守门,拦得很严实,不会让闲杂人等混进去。 乔奈刚服了药睡下,乔二和乔大在外面的亭子里坐着。 那几个行凶的,全都被压着跪在下面。 看气氛,有些严肃。 乔四冷着一张脸走进去,对着他们二人,尤其是乔大,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张柚他们候在亭子外,只有静竹跟在乔四身侧。 “聊到哪儿了?” 乔四一开口,就仿佛占据了主导权。 “已经查清楚,她们被陈实安排的人挑唆,又加上……” 乔二瞅了乔大一眼,见他无动于衷的浪荡样,继续说下去。 “再加上为了点情情爱爱争风吃醋,就合谋想要趁府内顾不上表姐杀了她。” 乔四闻言转头看着乔大。 一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的表情。 乔大还风骚地扇了扇子,见乔四和乔二一齐盯着他,他才好像才发现一样,故作惊讶。 “妹妹们看着我做什么?该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我不会替她们求饶的。” 底下跪着的那几个侍妾闻言,慌乱起来。 “夫君,您这是什么话!您不要我们了吗?妾只是爱您心切!” “姑娘饶命,大爷饶命,我们都是被怂恿的,我们不是有意的。” “饶命呐,奴婢只是听从姨娘的吩咐,奴婢也是不得已啊。” 那个戴面纱的妇人,躺在她们旁边,她的面纱早已不知掉落何处,她脸上有两道很明显的抓痕,有些狰狞。 她身上的伤口没有被处理,流了不少血,她躺在那里,看起来奄奄一息。 但在听到乔大无情的话后,她挣扎起来,眼眶通红,泪水涟涟。 她不甘心地喊出声:“乔郎!你爱过我吗?你为什么这么无情!我是为了你!是你变心!是你见一个爱一个!我十五岁就跟着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乔大闻言,冷下脸来,“你做下这样的事,难道还妄想我救你吗?” 那妇人听了这话,好像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乔照书,你只爱美人,你冷血无情!咳咳……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爱的那个人!咳咳……噗!” 她剧烈咳嗽着,猛然咳出一口血。 “呵呵呵……我真该……把她们……全杀了的……” 她断断续续说着,一口气喘了好久,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来死掉。 “静兰。” 乔二轻声示意,静兰走到她旁边,掰开她的嘴,给她喂了一颗药。 原本还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她,气息又稳定下来。 她眼睛睁大了,好像猜到迎接她的是什么,她崩溃起来。 “杀了我!有本事直接杀了我!啊啊啊啊啊!” 她突然痛苦蜷缩起来,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 她旁边跪着的人看见这一幕,都惊恐地恨不能离她远远的。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呐!” 她们纷纷磕头求饶起来。 “唉?这是怎么了?她们怎么突然这么害怕?” 春花站在张柚旁边,疑惑地小声问道。 第60章 中秋10 张柚好像猜到乔二干了什么了。 乔二不仅在医术上造诣颇高,在毒术上,也是不遑多让的。 看她这个样子。 八成是服了吊命的丹药,又被下了蛊虫。 她想死,偏偏不能让她轻易地死。 “她这个样子,应该是中毒了。” 张柚小声为春花解答。 “她现在,是轻易死不掉,只能被慢慢折磨死。” 春花听完,安静下来。 张柚以为她是害怕了。 毕竟第一次见这种折磨人的方式,难免会被吓到。 但是当张柚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春花脸上并没有害怕,她面色平静,只是眼中一闪而过一种……不知道是不是张柚看错的……激动。 应该是看错了吧? 这种折磨人的事情,除非是变态,否则谁会喜欢看这种事? “你刚刚说什么?” 原本沉默的乔大,在细细品味她的话之后,越想越不对,他突然站起来,神色焦急。 “我回去看看。” 他没等乔二她们说话,就直接离开。 刚刚她那句“应该杀光她们”,不会是空穴来风。 她一定还做了什么! 乔四冷嗤一声,很是看不上他这般做派。 “乔阑音,你真该好好管管你哥,一天天不务正业,流连花丛。” 乔二像是理亏,并不接话,她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水。 乔四翻了个白眼,然后对着翠柳招手,翠柳附耳过去,不知道乔四吩咐了什么,她匆匆离去。 乔四重新又把目光投到剩下的几人身上。 “你们对表小姐做了些什么?一五一十说清楚。” “郡主饶命,我们知错了,真的做错了!” 她们瑟瑟发抖地磕头求饶,额头已经磕见血了。 “郡主让你们说什么,就仔细交代!不然,可就不只是这个了。” 静竹向前走了几步,威胁她们。 她们哭得脸上的妆都花完了,像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结局。 接受之后,她们开始相互攀咬起来。 静竹指使一旁的老婆子,按照她们对表小姐做过的事情,十倍地报复回去。 她们被踹了好几脚,蜷缩成一团,在那里痛叫着。 “真是活该。” 秋月看着她们被打的狼狈样,冷冷出声。 耳边是她们连连的惨叫声。 张柚现在看这些,竟然觉得心里毫无波澜。 她们当时想要杀自己可是真的,如果不是自己顽强,只怕早已是一具尸体。 她虽然有的时候会心软,但对这些人,并不值得她施以同情。 乔四说的没错,既然她们做了这样的事,就要做好被人千百倍报复回去的准备。 婆子们踹完之后,又拿了匕首,要把她们想对乔奈做的,对她们也做一遍。 她们尖叫着想要逃跑,又被那些强壮的婆子一把薅住她们的头发,狠狠惯到地上,用匕首快速划破她们你细皮嫩肉的脸。 她们颤抖着双手想要抚摸脸上的伤口,却又怕触及伤口会疼,只轻轻描摹着,不敢触碰。 乔四看她们这样,仍然觉得不解气。 她踏步而来,居高临下地审视她们的丑态。 “向来引以为傲的容貌被毁是什么感觉?” 乔四走到她们身前,看着她们痛苦的模样很是愉悦。 她从怀里拿出那柄匕首,蹲下身来,威胁着她们。 “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你们伤了我表姐,又伤了我的婢女,你们说说,我要怎么回敬给你们呢?” 一名女子跪在她面前,沾满血迹的手去牢牢抓住乔四的裙角,哀声求饶。 “郡主,郡主,求求你,放过我吧!这些都是兰娘指使的,我们只是被怂恿啊!郡主……我……我不求能活下去,只求您能给我一个痛快就好……郡主……求你了……” 她跪在那里,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个响头。 乔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血手碰脏自己的衣裙,她拿起匕首,在那女子面前摇了摇,似乎是在思考可行性。 突然,她笑了起来,那笑容,有些渗人。 “好啊。” 话音未落,她左手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拉扯,右手果断划破她的颈脉,鲜血喷溅了乔四一身。 而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周围的婢女们里,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张柚也没料到乔四竟然如此狠辣。 静竹及时上前拿帕子仔细为乔四擦拭干净。 跪在地上的其余人,一时都被吓住了,都忘记喊痛。 乔四一个眼神睨过去,她们缩作一团,不敢说话。 她们虽然见识过乔四的手段,但,人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求生,仿佛这一刻才体会到活着的好。 乔四见她们不说话,冲着那些凶悍的婆子们挥了挥手。 “既然不想选,那只能我来给你们选喽。 拉下去,给陈大人展示一下,我们乔王府的刑具。” 乔四娇笑着看她们被拉走。 “咱郡主一直是这么雷厉风行的人吗?这手段,这拿刀杀人的速度,是练家子吧?” 秋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崇拜。 “那是,郡主自幼跟着王爷习武,这一身功夫是相当厉害。” 冬梅双手交叉抱胸,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看着乔四。 “那她们被带下去是要怎么处理啊?” 春花也加入了话题。 她们三人都悄悄挪到了冬梅身旁八卦。 “无外乎就是老三样,用毒,鞭笞,烙印。” “这些很恐怖吗?听起来感觉震慑不了那个狗官吧。” 秋月思考着这些刑罚的严重性,感觉要震慑住其他人,还是有些难度的。 “不会啊。毒是二小姐特制的毒,此消彼长,一群人里总会有人经历最毒的那一刻。还有鞭笞,鞭子都是泡在毒水里的,上面还镶满了细小的倒刺,保证每一鞭下去,她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至于烙印嘛,烙印本身是平平无奇啦,就是在印完之后再泼一盆毒水在伤口上,让她们每时每刻都仿佛有蚂蚁撕咬伤口的感觉。 这几种伤,对他们来说,都是漫长又煎熬。而他们最后,全都会在这些伤痛下死去,无一例外。 之前抓到的探子刺客,除了有几个嘴特别硬的死士,几乎没几个可以忍受这些痛苦,全都招供。这也算是我们乔王府的招牌了。” 第61章 中秋11 老铁,你说的像话吗??? 真的像话吗??? 这种东西,也是可以做招牌的??? 你是饭馆吗??? 大概是张柚的表情太过惊愕,冬梅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注意着没有牵扯到她的伤口。 “好了,夏荷,你这表情……吓到了?这有什么的?别人倘若不来招惹我们王府,我们自然也不会做这些,这都是形势所逼。 那些高门贵户,哪一家里面没有这种东西,只是上不得台面罢了。你要理解。” “我觉得,我应该是挺能理解的。” 能理解,但是,并不想接受。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府衙去惩治,那个代表正义的存在,不偏颇,不徇私。 不过定州这个样子…… 唉…… “唉,等你有机会回京城的话,你就明白了,如果人人都能像郡主一样,有仇当场就报,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了。 我就很不喜欢那种勾心斗角,我脑子笨,想不了那么多,离了郡主,真是浮萍杂草啊。” 冬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感慨起来。 “冬梅?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春花好奇地随口一问。 张柚看着冬梅的表情,有一丝没绷住 了——太浪了,说太多了。 她沉默了片刻,眼光流转,她突然低下眉眼看向张柚。 老铁? 你让我帮你圆场?? “其实呢,王妃身边的落梅是我姐,我这都是听她说的。” “啊?你不是跟我们一样,也是去年来的吗?” “呃……这你就不懂了,那是我认的姐,跟亲姐似的,自然知道的多了些。 对吧。夏荷?” 冬梅搭在张柚肩膀上的力道大了些,她冲着张柚眨了眨眼。 “对,我之前还问她来着,是她话唠,搭上人家落梅姐,一来二去,知道的就多了,之前还瞒着不告诉我呢,还是我撞见她们才知道的。” “这样啊。” 秋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张柚的眼睛,张柚被看得心虚,但还是冲她微微笑了起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 我都笑的这么真诚了,咱就翻篇吧。 再不翻篇,就露馅了。 秋月回以她一个微笑,带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她们这一去,估计撑不过今夜了吧?” “自然。看着就养尊处优,哪里能受得了那些,估计一道刑罚下去,命就没了。也是她们活该,听信别人挑唆。” “别聊了,走了。” 红梅走来打断她们的八卦。 乔四嫌身上的血渍脏,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洗洗了。 乔二没说什么,她还要留在这里看着乔奈,防止她病情变化。 张柚她们跟着回去,又因为她手上受了伤,乔四给她放了假,伺候乔四沐浴,就轮不到她了。 她的工作已经全部交给冬梅代理了,她嘱托冬梅好几次,怎么给乔四卸,怎么卸才能卸干净。 冬梅都有些嫌她啰嗦了。 张柚闲的无事,加上双手还在痛,就回了房,疲惫地躺在床上。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睡梦里,好像回到了那时。 一样地被指责,为什么不懂事?为什么要非要和她对着干? 可是……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受伤明明是我…… 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见,都要偏袒她呢? 我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 “我的人,也是你们欺负的?” 梦里,好像看见了乔四。 她还是那么飞扬跋扈的样子。 眉眼间有一股傲气,不容他人有一丝一毫不敬。 她唇枪舌剑,一一怼过那些人。她一个人,就好像是千军万马般,挡住那些指摘,诽谤。 随她而来的,好像有一股香味。 清新,宁静,带着让人平静的安全感。 张柚醒来时,还沉浸在那种平和的心境中。 春花把手放在她眼前挥了两下,她这才回过神来。 梦里的情景,反倒是有些记不清了,只是很清晰地感知到心的平静。 太过久违了…… “怎么了?笑什么呢?” 春花看她一睁开眼,就傻乎乎地冲她笑着,觉得好玩。 张柚双手不方便,她小心扶起张柚。 “做了个美梦。” 张柚坐起身来,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天黑了?我这一觉睡了多久啊?” “有一个多时辰了。你连饭都没吃,这么睡过去不好,总得吃点东西补补。 来,这是郡主特意让小厨房给你炖的鸽子汤。” “嗯?我?” 你真的确定是我? 我何德何能喝鸽子汤啊? “千真万确,秋月她们也听见了,下午现宰的呢,一炖好就端过来给你了。 来,我喂你,趁热喝。这东西补血补气,对身体好。” 张柚小口尝着春花喂过来的鸽子汤。 别说。 这现宰的,就是鲜。 张柚一碗汤,连肉带汤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她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有些好奇,就问了出来。 “唉?咱们院子里哪来的鸽子啊?” 飞鸽传书之类,大部分都是棋部的人在用。 乔四总不能是把棋部的鸽子抓来给她炖了吧? “这个啊,今天下午飞过来的,好像是是什么人写给郡主的信。不过郡主看完之后就说把鸽子炖了,也没回信。” 春花靠近了张柚,悄声说着。 “我听冬梅说,这是郡主在京城的一个玩伴寄来的。听说,郡主好像是喜欢他,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郡主只能冷落他。那人自从郡主来了定州之后,就陆陆续续寄了不少书信和东西来,不过郡主一直都只收下,不回信。” 张柚想起来了。 之前她在乔二院子里的时候,乔二未婚夫谢诸安就每月十五写信给乔二。 她当时有去帮乔二拿过信,自然看到过有人给乔四寄东西。 那人给乔四送了一箱东西,而且每个月都能送上两三遍。 相当于那个人隔三差五除了寄信就是让人带东西来定州给乔四。 都说谢诸安与乔二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张柚反倒是觉得这个隔三差五坚持不懈给乔四送东西的人更像一个良配。 虽然行为看着是幼稚了些,但是一颗真心,确是真真切切。 不过,乔四居然一封信都没有回他,说甚至还把他传信的鸽子炖了给自己吃。 感动。 但是也心虚。 有一种破坏了他俩感情的感觉。 第62章 中秋12 张柚有些汗颜,“那我这……不算是拆散他们吧?” 春花摇了摇头。 “看郡主的意思,他们应该是没可能了,你也知道,郡主现在这个身份,有很多不得已。” 是了。 乔四已经有太多不得已了。 有的时候,张柚都心疼她。 她才十几岁,就不得不担负起王府的责任。 她和乔二,已经为了王府今后的发展牺牲自己,把自己变成那颗棋子,来谋取一条生路。 她乔四不是真的飞扬跋扈。 只是乔王府需要一个,暴露出来供那位皇帝拿捏的把柄。 这样,他才不会贸然对乔王府动手。 至于王府今后的会是什么样,张柚不清楚…… 这背后,牵扯的人和事,一定很多。 乔四和那个人,或许真的缘尽于此…… 唉—— “别想这些了。今天可是中秋啊。我扶你出去赏月吧,她们俩都等着你呢?” “我都差点忘了,今天是中秋。” “是啊,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不过,中秋嘛,还是要好好过的。” 张柚跟着她一起到了院子里。 天色已经黑了,但院子里灯火通明,亭檐下,树枝上,都挂了好几个灯笼。 那些丫鬟们都拿着自己的灯笼在那里玩闹。 热闹,喜庆。 “郡主不在吗?” 张柚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乔四。 “郡主和王妃去表小姐那里了,听说表小姐的病不宜多走动,郡主她们索性在兰亭院给表小姐放天灯祈福了。 郡主走之前,没让我们跟着,所以她们两个也弄了几盏天灯,说是要给你祈福。” 张柚顺着春花的手看过去,秋月和冬梅不知从哪里找了几盏天灯,在西南角的草地上摆弄。 秋月抬头看见了她们后,高兴地向她俩招手。 “小荷!小花!来来来!” “你们想要哪一个?这几个上面的字不一样,我也看不懂,你们选。这可是都是大公子的墨宝,大公子写了一堆,全让我们拿来做天灯了。” “其实我也看不懂。” 张柚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字,有点抽象。 某种程度上来说,果然是……字如其人。 “那不然随便选一个吧,我们一人一个。反正祈福都是许愿,只要心诚,总会被听见的。” “秋月,看不出来,你还信这个?” “那怎么了?别看我混迹江湖,我对这些东西还是很敬重的,咱们习武之人,要常怀敬畏之心。是吧?冬梅?” “真是看不出来,这是你说出来的话。”冬梅啧啧称奇。“不过我这是对自然报以敬畏之心,对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怎么了?这不止是图个吉利,有的还特别灵呢?” “你灵过?”冬梅深感怀疑。 “那当然,不过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许愿的时候,不能告诉其他人。” 秋月将那盏天灯拿到张柚面前,眼睛里亮晶晶的。 “来,小荷,我给你拿着放,你来许愿。” 张柚接受她的好意,闭上了眼睛。 周遭的喧闹声,在闭眼之后,好像渐渐远离。 她仿佛与世隔绝,外面的喧闹衬得心里越发平静。 该许什么愿望? 好像并不清晰。 思绪放空,她所能想到的,只有平安顺遂。 她默默祈祷。 祈祷自己平安。 祈祷王府平安。 张柚睁开眼睛,眼前的灯飘飘荡荡,向上飞去,好像有灵魂一样,跌跌撞撞也要飞到夜空尽头。 漫天天灯,星星点点。 一阵微风吹过,那些天灯被带着飞得更高更远,像是要飞到那轮圆月上。 “真美啊。” “是啊,定州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宁的时候了。” “月亮真圆啊。” 人们都在感慨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夏荷,你会想家吗?” 春花看着那轮月亮,没有回头。她执着地看着它,好像要透过那轮圆月回溯到过去,回溯到某个时刻。 张柚抬头望过去,皎洁的月光好像可以滋润心口的伤疤,让人忍不住回忆起曾经的美好。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温柔的浅笑。 “会。” 会想起那个家。 虽然,她几乎记不起他们的模样了。 毕竟,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可是那时的温馨,是往后余生的她拼尽全力想要找寻依旧求之不得的。 短暂,却足以支撑她走过一个又一个黑暗…… “可是,他们把你卖了?你不会恨他们吗?” 张柚知道她说的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父母。 说实话,她对他们并没有多少感情。 她刚穿过来,就被他们拖着卖给别人。 他们对她而言,只是陌生人。 作为旁观者,她可以理解他们的苦衷。 战乱之下,农事荒废,百姓叫苦不迭。 他们想要要活下去,所以选择一个不重要的女儿,去换取粮食。 可是,倘若她带入原身,张柚想她会恨。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为什么选择放弃自己? 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 “当然会怨恨。他们把我当货物一样卖了,没有一丝一毫地挽留。那天离开时,他们甚至没有和我好好道别,只恨不得快点拿到粮食。 阿爹拿到粮食后,没有看过我一眼,只是心疼一个女儿才换了那一点粮食。 好在,今后我也不会和他们再有瓜葛。” 他们,不配…… “你呢?” 张柚反问。 春花应该是想家了。 她和自己不一样,她只是为了负担家中重担,所以和自己要好的姐妹一起入府。但两年的时间,很多事情已经物是人非。 “我会想家,会想起阿爹阿娘,还有……曾经形影不离的我们仨……” “哎呀,你们伤心些什么呢?现在我们四个不是在一起嘛?这叫什么?这就叫缘分!” 秋月放完自己的天灯后,出声打破她们低沉下去的气氛。 “大家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相聚在这里,今后我们还会一起度过无数个中秋,照我说,咱就是最亲近的人!谁还能像我们四个一样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春花她们被她逗笑。 “来,庆祝我们四个人团团圆圆!这可是我私藏了好酒呢!” 冬梅拿出她珍藏的一壶酒,给她们挨个倒了一杯。 “夏荷手受伤了,就只给你喝一点点。”冬梅笑嘻嘻地只倒了一口酒,端到张柚面前,喂给她喝。 四个人嬉闹着,喝完又吃着月饼赏月,直到乔四回来,她们才散去。 第63章 闲暇 春华秋实,当初翠绿的田野已经变成金灿灿,天际蔚蓝,稻穗金黄,连空气中都是硕果的香甜。 中秋已过,定州也到了农忙的季节。 乔四最近不知道忙些什么,张柚一连五日没有见到她了。 中秋那天的事之后,皇帝并没有问责乔王府,只是碍于面子,又把定州的管辖权还给了王爷。王爷王妃把这事放手交给乔四,只是定期检查,确保无误。 中秋之后第二天,牢里那几位就不堪折磨病死了。 乔奈的身体也在乔二的调理下,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偶尔会咳嗽,不能见风,一直在兰亭院将养着。 王妃怕乔奈再受伤,特意把自己手下的婢女予晴,给了乔奈。予晴是王妃一手调教出来的,她的业务能力丝毫不逊色于静竹静兰,会简单的医术,还会武,而且处事也圆滑,有她寸步不离地照顾乔奈,王妃也能放心。 阿衣前两日还和张柚说起予晴,她很自责自己当时的无力,没有办法保护好乔奈。经此一事后,她也被激起了斗志,每日跟着予晴磨练,势必要把自己懦弱的性格改了。 中秋那天,乔大的几个侍妾也被那几名女子害死了。因为他的侍妾太多了,没有人第一时间发现她们的尸体,如果不是当时乔大听了那个疯女人的话,慌张跑回去,尸体估计很久才会被发现。 因为乔大的疏忽,导致他那些女人背地里勾心斗角,连累到乔奈身上,王妃很是生气,禁足了他一个月,让他反省。 这段时间,王府八卦里也难得少了很多关于乔大的风流韵事,倒是安静不少。 中秋当夜,王爷就着人快马加鞭,把陈实里通外贼构陷良臣的事情上报给了皇帝。 皇帝的旨意也来得快,只是不那么情愿,虽说把定州还给了王爷,但是也降低了王爷手下将士的俸禄,王爷只能靠定州财政周转补上这份空缺。 皇帝只顾着他的地位,完全不考虑定州百姓的死活,也不知他那个位置能坐多久。 八月金桂香,金黄色的小花藏匿在茂盛的叶子里,满院飘香。 张柚起了兴致,想要采些做桂花糕。 她双手结了痂,但是不能大幅度动作,就央了冬梅她们帮忙。 冬梅身姿灵巧,纵身一跃,就轻飘飘落到拐角那棵大桂花树上面去了。 春花和秋月拿了一张布在下面接,张柚站在旁边指挥冬梅摇。 点点桂花簌簌落下,是一场秋天独有的桂花雨。 几个人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院子里有小厨房,春花帮着小厨房里的掌勺姑姑一起做。 张柚还想跟过去,结果被春花以伤没好为由给推出来了。 阳光明媚,天空澄澈,张柚坐在门前的小花园里,悠哉悠哉。 天空中的云形态万千,张柚看着那些云的形状,脑海里天马行空地想象着,偶有几只飞鸟从眼前掠过,带来清脆悦耳的叫声。 午后的阳光都懒洋洋的,照得人昏昏沉沉,张柚眯着眼睛,享受这宁静的时刻。 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动静,打破这份宁静。张柚起身走过去。 两个门房小厮抬了一个箱子进来。 “唉;小哥,这是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魏公子送来得呗。喏,还有这封信。” 小厮递来一封厚厚的信笺。 张柚虚虚拿着,不敢动作过大,怕牵扯到伤口。 她摩挲着,摸起来估计有十来张信纸。 “哇,这么厚。” 秋月和冬梅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到了张柚身侧,秋月自然而然地接过张柚手中的信。 “又是魏公子寄来的?” 秋月看着那封信的厚度,微微吃惊。 “这么厚!” 真看不出来,这人可够深情的。 “真是一往情深啊。” 秋月忍不住感慨。 冬梅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但是没说什么。 等到指挥那两个小厮把东西放到西侧的仓房里后,冬梅才吐槽起来。 “深情什么啊?这人也太笨了,到现在还只以为自己对郡主是朋友之情,每次写信来,三句内必把郡主气到。 人家谢公子,那都是温言细语,举止有度。就这位,话不对味儿,非要把郡主惹急了不可。谁家喜欢别人是这样啊?” 冬梅提起他,都觉得纳闷,怎么乔四就喜欢上这么个幼稚无聊的人呢? 两个人一见面,谈不了两句就能吵起来,偏偏那个人还没开窍,只把郡主当朋友。 不行了。 提起来就气。 都隔三差五寄信送东西过来了,怎么就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呢? 太蠢了。 “这……很难评啊。” 有点欢喜冤家的感觉。 张柚默默在心底戳戳戳。 有点磕。 但目前来看,乔四好像在躲着他,这要是一对的话,得猴年马月才能心意相通啊? 她们回房没多久,春花就带了一碟桂花糕来。 品相好的桂花已经留下来给乔四准备晚膳了,春花这碟还是软磨硬泡掌勺姑姑好久得来的。 糕点做成花的形状,米白的糕体里随机镶嵌着小桂花,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张柚用双手轻轻捧着,慢慢放到嘴边,咬下一口,糯米的清香之下,是浓郁的桂花香,香香甜甜,软糯可口。 她眯着眼睛,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太豪吃了!” 她此刻吃东西的样子像极了小仓鼠,两只手抱着一块糕点,头一低一低地啃着。 春花她们都被她这个样子逗乐了。 清闲的生活,再加上美食,真是让人陶醉。 张柚忍不住吃完了盘子里剩下的桂花糕。 晚风吹过,倒让人觉得有些冷了,直到院子里挂上暖黄色的灯笼,乔四才回来。 跟着她回来的还有两个女子,普通装扮,一个年长些,带着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乔四和她们一起用了晚饭。 这期间也让张柚她们从红梅嘴里知道这俩人的来历。 她们俩是师徒,年长的那位叫于声声,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士,年幼的那个叫于生,是她几年前收的徒弟,特意取了她的姓。 她们游历到定州,刚好盘缠用光了。乔四遇到之后,觉得投缘,留下她们在府上帮工。 第64章 重阳 于氏师徒是拓州人士,她们很少说起她们的过去,她们四处游历,途经定州时,身上的盘缠花的差不多了。恰巧遇上乔四,她们就受邀暂住王府。 于声声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身量清瘦,瓜子脸,弯眉杏仁眼,一双眼睛里偶尔看人的时候藏着很深的故事,她话很少,除了正常授课以外,不与她们多说什么。 她喜爱穿灰衣,朴素低调,一如其人。 于生十二岁的年纪,看着和张柚她们差不多大,只是性格也有些沉默寡言。但她的寡言和她师父的不一样,如果说于声声身上是满身阅历留下的沧桑,那么于生就是对外界抱有怀疑的不信任。 于生,生得一副好相貌,豆蔻年华就已经可以看出眉目间的秀美,天生丽质,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不知是不是有意,她像是刻意在掩藏自己的美貌,脸颊两侧的头发刚好挡住自己一大半的脸,总爱穿一身白衣,和她师父一样低调。 张柚她们闲暇时会跟着于生一起听于声声授课,于声声教授她们识字时,总是很耐心,不厌其烦地教她们练字帖,识字意。 于声声说,她们这样的女子,哪怕不需要像私塾里的学生那样能吟诗作赋,也要学会识文断字,在之后总能用到这些。 大概每个授课的老师都会说起这样的话。 张柚恍然间仿佛回到若干年前的某个午后,夕阳余晖洒在教室里,久违的同学们一齐抬着头,听着老师讲述浩瀚书海里的大千世界。后排的几个同学窃窃私语,讨论着放学后去哪里玩。 而站在亭子里,拿着书本侃侃而谈的于声声,在谈论到女子应当理智,不耽于情爱时,格外地语重心长。 一场秋雨,彻底洗去夏季的炙热。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乔奈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乔四一早就约好大家一起去登高望远。 一向不爱出门的王妃也难得跟着出游。 这一趟,府内的主子们都要出去,府内一早就筹备好要带用的东西。 旭日东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定州城时,乔四他们已经准备出发了。 半个多月的休养,张柚的手已经好了一大半,可以简单动作。 张柚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府里无所事事,也跟着去爬山了。 主子们坐在马车上往山脚去,她们这些丫鬟侍卫跟在后面,步行过去。 好在距离不算太远,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走到了定州城东的北山脚下。 北山是座不那么高的山,海拔六七百米,爬上去一个时辰,早上的山路有着清凉的冷意,刚到山脚会觉得冷,等到爬了一半,就觉得热起来。 王妃和王爷走在一起,乔大他们几个走在前头,健步如飞。 午时露营准备的东西都是他们这些婢子们带上去的,东西又多又杂,所幸来的婢子多,也能拿的下。 不知何年修的石阶,蜿蜒而上,带着岁月的痕迹。 山中有一枉泉水,自山体中倾泻而下,惹得此处雾气蒙蒙,平添几分仙气。 山腰处地势平缓,还有不知谁人修建的一所凉亭,树木茂盛,清凉舒适。 张柚很喜欢这样的场景,静谧美好,放慢了节奏,心境在此刻也变得开阔平和。 乔四她们要去山顶,张柚她们留在这里准备午饭和休憩的场所。 这里有天然的泉水,地势又平缓,在适合不过。 山腰多高大的树木绿竹,山顶多是低矮是灌木杂草,登高望远,还是得在山顶,视野最好。 张柚试图透过茂盛的枝叶看到山下的景象,试探无果,才落寞地整理乔四等会吃饭的东西。 虽然是在山里,但是他们的准备很齐全,莲藕,螃蟹,菊花酿,都是最鲜美最香醇的。 乔奈今日难得好兴致,要作画。张柚她们挑了一处采景好的地方,背靠山水,特意布置留作下午他们画像。 陈大厨带着二妞也来了这里,张柚许久没见到他们了。 陈叔还是一样,看见张柚第一眼,又责怪她不好好照顾自己。 张柚许久没听见他唠叨,现在只觉得亲切,只笑着不反驳。 陈大厨带着二妞准备午膳,张柚的手不能见水,他为了防止她不省心,硬是让春花给她拉走了。 午膳快要准备好了。 临时搭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他们的碗碟,时辰差不多了,乔四她们还没有下来。 左右现下无事,春花便让冬梅拉着她去山顶找乔四。 “你不是想去山顶看看吗?刚好趁此机会去啊?二妞这里我来帮忙就好了,刚好好久没见了,你和冬梅一起去,快去吧。” 春花推搡着她们俩,摆摆手催促她们快点离开。 冬梅拉着张柚就往上走。 至于什么是拉…… 实在是冬梅体质太好了! 习武之人,这种高度的山,都是so easy,但对于张柚这种平时只在府里走动的来说,这么“高”的海拔,已经是三阶得歇一步的程度了。 冬梅嫌她太慢了,拉住她的左肩就往上走。 那感觉,跟飞差不多了。 张柚整个人的重力几乎都压在了冬梅身上,被她带着掠过脚下的石阶。 她几乎能感觉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感觉。 等张柚回神,已经看到乔四她们站在前面的空地上,眺望远方。 张柚走近才看见那片场景。 一片金黄田野簇拥下,是繁华的定州城,以定州城为中心,向四周散开,隔了几公里,是散落的村庄。 午时的定州,家家户户都冒出烟火气,屡缕炊烟飘起。 这就是定州,恢复生机的定州。 张柚一时也陶醉其中。 还是冬梅打破这份沉醉。 一行人陆陆续续又走上下山的路。 张柚走的慢,走在最后。 冬梅等乔四她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后,拉着张柚,去他们插茱萸的地方也插了一次。 饭后,乔奈为他们弹奏了一曲。 中秋那夜没有弹的曲目,今日借着高山流水,带给了所有人。 乔奈深藏不露,一曲平沙落雁,扣人心弦,连鸟雀都为之轻和。 乔奈还为他们画了合像,每个人都细致刻画出特点,被王爷王妃夸赞许久。 闲坐之后,终于赶在天色未晚之前回府。 第65章 见证狗血追妻火葬场桥段 重阳节过后不久,王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不知是哪里泄露的消息,乔奈的那位夫婿竟然找来了定州。 那日风和日丽,晴光正好。张柚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休息太久,制胭脂这件事也一直落下,难得今日天气好,她想要出府采买。 最近乔奈对她做的胭脂水粉很感兴趣,张柚要出府,她刚好也要出门走走,正好她们一起。 街市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她们在西街的外番商人那挑选原材料。张柚正和那商人砍价砍得水深火热,一道男声突兀响起,惊得他们都不约而同望过去。 “奈奈!” 来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一袭立领蓝色织锦绣鹤长袍,玉冠高高竖在头顶,端的是风姿俊秀。 顾何生前些日子得到密信,得知乔奈还活着,在定州。 他马不停蹄就赶来了定州,今日刚到定州城,没想到会在这里真的遇见乔奈。 他眼中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急促地跑到乔奈身边,一把抱住了乔奈,紧紧的,像是怕松开之后又会彻底失去。 “奈奈,我就知道你没死。” 低沉的男声里带着沙哑。 乔奈明显不习惯这种触碰,她眉头轻皱着。 “你干什么?放开小姐!” 予晴看出乔奈的不喜,果断出手,一掌劈向他,他生生接了下来,闷哼一声,仍然抱着乔奈不撒手。 乔奈低声,很安静,很郑重地让他放开她。 顾何生犹豫片刻,不情愿地慢慢松开手。 予晴见他磨磨蹭蹭,还拉着乔奈不愿意放,直接暴力推开他。 她护在乔奈身前,眼神警惕地盯着被推出去,刚站稳脚跟的顾何生。 “登徒浪子!” 她之前并没有见过顾何生,理所当然地骂了他。 “奈奈。” 顾何生没有在意予晴不善的语气,只是委屈地隔着予晴望向她后面的乔奈,想要得到她的一句关心。 就像从前那样。 只是这次,乔奈看向他的眸子里,只有疏离的冷意。 顾何生的心突然被刺痛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 “对不起,是我当初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忽视了你,才会让你被他们欺负,受这么多委屈。 奈奈,跟我回去吧,我发誓,今后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他们动你一分一毫。奈奈,你能原谅我之前的疏忽吗?” 他低声乞求着原谅。 乔奈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带丝毫情意。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顾何生,我们和离吧。” 顾何生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些,他有些难以置信。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娘子,为什么会这样? “奈奈,你说什么?” 他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我会让人把和离书交给你,等你写好,我们就去衙门公证。” 乔奈不想与他在这方面再有牵扯,径直说下去。 顾何生这才确认,刚刚那句和离不是假的,乔奈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想要和他和离。 “奈奈,我知道之前是我的问题,是我明明许诺过你,同你福祸与共,却一次次忽略了你的感受。你放心,伤害你的那些人,我都替你报仇了,你相信我,我现在可以保护和你,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奈奈,我……” 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神情紧张,大步向前就要冲过来。 予晴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他踹得后退好几步。 她算是听明白这个人的身份了。 原来是表小姐那个废物夫婿。 嫁给他那么长时间,他竟能毫无察觉,任由自己的母亲表妹一起欺负她!如此废物!现在还要挽留,真是好大的脸! 他吃痛地捂着胸口,他脸上没有被打的生气,只有愧疚。他缓了片刻,才踉跄着又要上前。 予晴看着他这个废物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等他靠近,直接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掌,用了大力。 “啪!” 一声巨响,震得周围的路人的纷纷驻步而视。 顾何生被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左脸霎时红肿起来,印出一个巴掌印。 “你给我离姑娘远点!别动手动脚!” 予晴甩了甩有些疼的右手,语气不善地骂他。 张柚吃瓜吃的都惊了。 这人也太没用了,就站在那生生地挨打,大庭广众,也不嫌丢人,周围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他是个老婆奴了。 顾何生再次抬头看向乔奈,这一次,他没有靠近她,只是拿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一直看着她,仿佛在诉说他受了多大的伤。 乔奈与他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对视三秒。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乔奈不想和他再过多纠缠。但看他的样子,不说清楚这件事,只怕他会牵扯不清。 她缓步走上前,语气依旧疏离:“顾何生,我是认真在和你说这件事。 我们之间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二人,并没有感情。我自嫁入顾府,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我不喜深宅大院里那些勾心斗角,也不喜困于一隅的求路无门。 而你,也不需要一个身份不高,年幼失沽的妻子。世家大族,讲究门当户对,我配不上你,你也需要一个对你来说能给你助力的妻子,我不适合你。 我们之间,本就是错缘。上次我没有死,是我的婢女护住了我,可以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死过一次之后,我不想再把自己困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院。和离这件事,是我深思熟虑之后想清楚的。原本打算定州稳定之后,我便把和离书寄给你,但你现在来了,刚好可以在定州就签好和离书。 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和我一起从小长大的婢女,因你而死,我也因你莫名卷入那些勾心斗角。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你说你想要我的原谅,那就请你放过我吧。 和离书我会让人交给你。 我要说的就这些了,你好好想想吧。” 张柚还是第一次见乔奈如此有理有据地为自己争取利益。 她站在那里,清冷卓绝,有着不可磨灭的风骨。 很久之后的张柚才发现,那种风骨,是乔家流传不朽的傲骨。 第66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 1 顾何生听完她的话,嘴巴微张着,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出声。 他神情怔愣,久久不能回神。 乔奈见他这个样子,不再和他多费口舌,转身和她们示意。 张柚这才想起来被打断前,她在和老板砍价。 趁着那老板没反应过来,她直接以低价拿下那包材料。 她火速付完钱,抱起东西就跟着乔奈跑远了。 那老板看着她们已经远去的身影,这才有些回神自己亏了,他在那里懊悔不已。 果然看热闹会坏事! 就多余看这破热闹! 老板骂骂咧咧地,把这怨气发泄在眼前看着人模人样的顾何生身上。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泼皮无赖的商人,被人围观着不知所措,急得脸都涨红起来。 他支支吾吾,最后不得其法,自掏荷包补了差价。 那商人没想到这人脸皮这么薄,说他几句就补了钱,他笑着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嘴上依旧不客气地让他不要再做这种坏人买卖的事情。 顾何生这才得以逃脱那是非之地。 他是一个人来的。 当初得知乔奈坠落山崖,尸骨无存时,他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调查真相,想要找到她。 他在崖底找了几日,丝毫的线索都没有。 他们都说她的尸体被山间野兽吃光了,可是他不相信。 她怎么会死呢? 早上出门前,她还温柔地坐在窗前梳妆,他上朝前,她还替他整理着装,说着等他回家。 怎么会死呢? 他们都阻止他,不让他继续发疯。 他被禁足在他们的卧房里,不能出府找她,也不能工作。 他看着这个他们曾经相濡以沫的地方,颓废了很久…… 后来,他母亲以死相逼,他这才振作一点,可以去工作。只是,他只能浑浑噩噩地上朝,工作,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 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早在很久之前,自己就已经对他这位妻子,情根深种。 每日回到府里,看着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都会一遍遍在脑海里描摹她的模样。 他不甘心就这样不了了之,他开始背地里调查她的事情。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他对她忽视了多少。 他们成婚第二天,他和她一起给父亲母亲敬茶,记忆力和蔼的母亲,却在背地里说道她已故的父母,暗责她没有家教,又讽刺乔王爷和乔王妃,还不是要去驻守边关当皇帝的马前蹄替死卒。 她顶撞了他母亲,被罚跪一上午。 而他那天敬茶之后,就急匆匆出府处理公务了。他回来时,她早早歇下了,他那时还以为她只是前夜累了,却没想到,她是因为跪了太久,牵扯到旧伤,这才吃了药早早睡下。 明明屋子里还有药味,偏偏他没有想到这茬,也导致后面她们越发变本加厉地伤害她…… 成婚之后的那年秋天,伯爵府举办赏菊宴,他们一起出席。 回忆里,他们二人因为共作一首词,而被旁人赞叹郎才女貌,却没想到,背地里,他们都看不上她的身份。 乔家倒了,她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又有什么资格和他们站在一处。 他的表妹,伙同她那些小姐妹,在宴会角落肆意欺辱她。 而他那时在干什么? 他,在和同僚谈论诗词。 那天宴会散后,他被他的同僚拉着,又去酒肆里再喝一场。 他只是冷漠告诉她,让她自己回府。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她被他那表妹刻意扔在荒郊野岭,明明是她的马车,却被陈苹强占,让乔奈自己想办法回府。 那天傍晚,天阴沉起来,不知何时会下雨。 乔奈和阿无不知走了多久,只想要趁着没下雨早点回府。 可是,在她们狼狈地一步步走回顾府时,门房根据陈苹的口令,拦下她,不让她进去。 那群下人,也可以拿她的身份说笑。 因为他们都以为,他不在乎他的妻子,否则也不可能让她走回府。 他们嘲笑着她的狼狈不堪,歧视着她的不受宠爱,甚至出言侮辱她…… 那天,她在顾府旁边的围墙那里,坐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是不是在等着他的到来,是不是在等着他救她于水火…… 等到他喝得醉醺醺,被小厮搀扶着回房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小厮添油加醋地说,是夫人不想回府,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是不喜顾府。 那句不喜,刺痛了他的自尊。 他莫名其妙地发怒起来,他砸了屋里的东西,嘴上叫嚣着:她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看她能躲到几时! 震怒宣泄之后,他坦然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亮。 他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才慢慢回忆起乔奈一夜未归的事实。 他有些慌了。 连忙找了人来问从陈苹,到门房,每一个他都问了,每一个都告诉他,是乔奈不想回府,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慌忙地出府寻找,甚至不惜耽误去尚书省点卯。 当他慌慌张张找了许久,这才听说她回乔王府时,心中又涌起了怒火。 但他忍住没有发作,那时的他只是顾及毕竟是在乔王府,他若是发作起来,会有人报信给乔王爷。 他为了避免麻烦,忍下来没有发火,但是他也没有笑脸,一直对着她摆冷脸。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他冷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不计后果地做事情? 她那时,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而他,没有留给她一片眼神。 良久,她低下头,看起来很落寞。 她轻声道了歉。 然后一路无话。 到了府门口,要下车时,她拦住了他,轻声问了他一个问题。 “顾何生,你为什么要娶我?” 他皱着眉头,只想快点结束话题,然后赶去尚书省。 他不耐地说:“当然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是因为父辈定下的姻缘?” “自然。” 话未落,他已经迫不及待赶她下了马车,然后赶往尚书省。 所以,他没有看见下了马车之后的乔奈,再看向他马车离去背影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少了很多东西…… 第67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 2 顾何生落寞地在街道游荡着,乔奈的那句“你我之间,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二人,并没有感情”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没有想过,那时他着急之下的无意之言,会成为他们感情结束的加速符。 他亲手加速了他们感情的破裂。 陈实叛国的消息传入京中的时候,他着急忙慌赶回家中,想要劝诫母亲不要再和他们有所来往。 却没料到,会撞破她们的真面目。 陌生冷血的母亲和心思恶毒的表妹。 前几日,府内不知何人寄来一对断手断脚,他母亲直接被那血腥的场面,生生吓晕过去。 顾母大病一场,迷迷糊糊间,一直反反复复念叨着因果报应。 陈苹自认出那是她兄长的手脚后就有些癔症,但每当顾何生问起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又慌张地躲闪,回避着问题。 顾何生派亲信秘密调查,这才拔出萝卜带出泥,揭开他母亲她们那伪善的一面。 他心疼乔奈的遭遇,更懊悔自己的无能!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她一次次受伤,一次次失望,失望变成绝望,才会决然离开自己。 他在知道真相的第一刻,就无法自已地想要见到她。 他想要找到她,想要立刻就看到她,更想要拥抱她,不让她再离开。 日夜不休地赶路,不惜耽误公务,可在见到她之后,得到的却是一句“和离吧”。 叫他如何能接受? 可她说的,句句在理。 是他辜负了她。 是他们顾府对不起她。 …… 乔府,回兰亭院的路上。 乔奈一路上都有些伤感。 有些人,带来的创伤,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唤起曾经困住自己无数个夜晚的噩梦。 阿衣和张柚走在乔奈后面一步之遥,看着乔奈明显低下去的气压,阿衣很关心,但她又不知该如何劝她。 她的姐姐因此而死,她最亲近的小姐也因此每每回忆起那时的事情,都会伤感很久。 她知道,乔奈始终没有走出那段记忆。 张柚看着走在前面,低垂着眉眼的,不知道想些什么的乔奈,忍不住和旁边的阿衣八卦。 “阿衣,表小姐和那个人发生过什么吗?感觉看表小姐的表情,好像那个人在小姐心里有些分量?” “小姐怎么会对那种人有感情?” 阿衣提起顾何生就怒气上涌。 “他那种人,已经娶了妻子,却又和自己的表妹牵扯不清!更是对自己的妻子不管不顾,任由自己的亲人朋友欺负她,这种男人,算什么东西?!” 阿衣愤愤不平地捏着手里的油纸包,捏的嗑吱嗑吱作响。 像是把它当做那个渣男,狠狠出气。 张柚睁大了眼睛,嘴唇都因为激动抿成一条直线。 补药啊。 我的高级蜂蜡! 碎了啊! 张柚的心中已经在流泪了。 虽然它被捏碎了也可以用,但是会有杂质,更何况这种高级蜂蜡,质地更纯,要是有了杂质,到时候处理起来又要一番琐碎功夫。 大抵是她的眼神太过幽怨。 阿衣低头看着不知不觉被自己揉碎了的包裹,心虚地瞄了眼张柚,讪讪开口:“一时……太气愤了……夏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她可怜巴巴看着张柚,张柚也不好怪她。 “没事没事,还能用还能用。” 已经这样的话,怎样都无所谓了。 乔奈回到院子里后,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张柚觉得现在不是时机,正准备带着东西告辞,乔奈又出来了。 她好像恢复一些,也有了继续跟张柚做胭脂的兴致。 她们在院子那棵银杏树下,在桌子上摆好制作材料,从研磨干花颜料开始,用钵慢慢辗着。 当时间慢下来,人也会被环境影响,心会沉静下来,思绪会越发明晰。 乔奈也可以心平气和提起从前了。 “你刚刚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看向张柚,手下动作不停。 张柚一时不知她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她。 乔奈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模样,浅笑一下,又自顾自说下去。 “这门亲事是我父亲定下的,在此之前,我和他从未见过面,自然没有感情。 成婚后,我也憧憬过未来的情景。 我应该像父亲希冀的那样,相夫教子,其乐融融。 可是他们,并不欢迎我。 伯父伯母养育我多年,伯母更是悉心照料我,把我的幼时的旧疾养好。伯母不希望我跟来定州,怕我会受苦,所以提前了我的亲事。 这本是他们保护我的方式,却成为他们污蔑我栽赃伯父伯母的理由。 他们说伯父坚守定州不过是强弩之末,是必败的。定州和乔王府到最后都会落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一切不过是京城那位想要除掉心腹之患的手段罢了。 他们说,乔王府已经落寞了,定州战事结束之日,便是宫中那位质子丧命之时。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编排? 伯父是英雄,没有伯父,他们如何能安坐庙堂?” 乔奈的眼神里有一股不甘的狠劲儿,与她平日里的形象相悖。 张柚了然地看向她。 是了。 乔王府出来的,怎么可能都是逆来顺受之辈。 “最开始,我尝试信任过他。 如果他是我往后余生的夫,我得信任他。可是,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他可以仅凭他表妹的一面之词,就怀疑是我偷了她的簪子。一次两次,次次如此。 出席宴会,他总是各种应酬,然后将我丢下。有一次,在回府的马车上,陈苹故意将我推下去。我的小腿砸在路边的石头上,划了口子。她放话,让我自己走回去。 我仍旧清晰记得我和阿无一步一步走回去的艰辛。走到我走不动,是阿无背着我回去的。 快到顾府时,下起了大雨。 阿无带着我躲雨。可是那个时辰,附近的店铺都已关门,我们只能狼狈地缩在屋檐下,等待雨势小一点。 那条路上鲜有行人,我们一直等了很久,等到天完全黑下来,雨才停。 阿无扶着我回去,但那两个门房拦下了我们。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如此了。” 第68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 3 “我们在门口僵持了许久,有邻家的小厮丫鬟在旁边看我们的热闹。 我不想给王府丢人,拦下和他们争执的阿无离开了那里。 虽然离开了那里,但,我们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幸好渡舟找到了我们,带我们回了王府。 只是没有他们的王府,少了很多生气,空荡荡的,显得寂寥。 但只有在那里,我才会安心。 渡舟取来阑音留下的金疮药,替我上药,还说要替我讨回公道。可是他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又怎么能做这些。 他当时溜出皇宫就已经容易被人诟病,我怎么能让他再为我涉险。” “三公子一个人在京城,真是受苦了。” 予晴长叹一声。 “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渡舟定然受了很多苦。 可他从来不跟我诉说,在京城,只有我二人可以相依为命。豪门贵胄里的闲言碎语,向来伤人无形。但每每他受了苦,都打碎了吞下去,一字不说。 是我太过没用,保护不了他,分明他比我年幼六岁,却还要他一个孩子给我出气。” 乔奈提起这位弟弟,很是心疼。 这还是张柚第一次听到具体的关于乔三的事迹。 王府这一年多,她好像从来没有听乔二或者是乔四提起过他。 原以为是她们不重视,其实是太重视。 因为有太多人虎视眈眈,所以从不在外人面前提及千里之外的他。 是保护,是从不宣之于口的亲情。 “三公子心善,随了王妃,是个和善的人。王爷又打了胜仗,三公子在京城,日子也会好过些。” 予晴看得长远。 “是啊小姐,别内疚了。这本身也不是咱们的错。” 阿衣也安慰着乔奈。 乔奈嗯了一声,又继续说起他们的事情。 “回王府的那个夜里,是我那几个月来最安心的一夜。 不必担心会有人设计害我,也不会有人赶我离开。 像是陷入一场美梦,醒来时,受过的那些委屈,好像都被冲淡了。 心里只留有一片温柔。虽然记不清梦里的一切,但是我知道,我还有家人,还有人在乎我。 本以为我会在王府多住一段时间,没想到顾何生一早会来找我。 他一见到我,也不问缘由,只是凶着一张脸,让我跟他回去。 我没有反驳,只是顺从地跟他上了马车。 他是个自视清高的人,从来只相信他所认为的,不会相信我的话,哪怕我去和他争辩,也不过徒劳。 可是我又不甘心,我嫁他,只是因为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可我想着,若是父亲看到我嫁了他之后反而被欺负,想来,他也会气愤心疼吧。 我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就交代了我的一生。 辜负他的期待,也辜负伯父伯母这么多年悉心照料。 我问了他的看法,他也不过是因为父母之命。 既然如此,和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和离书,就被陈苹和她哥哥设计暗杀。 阿无拼命想要保护我,可是他们人太多了。 我救不了她。” 乔奈声音哽咽起来,一滴泪滴落桌面。 张柚停下手中动作,递了帕子给她擦拭。 乔奈啜泣着,不成声。 好看的眉头低蹙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根本止不住。 那阿衣不知何时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小声哭起来。 张柚听得心头堵堵的,鼻头也有些酸。 她向来是个感性的人,看不得这些伤感。 “我……没有救下她……我们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当初也是她……在我重病时不离不弃,紧紧护在我床前……是我对不起她……把她带到顾家,却没有带她回家……” 她哭得不能自已,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们都准备要离开了的,只差一步……我们本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的……阿无紧紧挡在我身前,替我挡下箭矢……她带着我跳下悬崖……用自己的死来换我的生…… 我救不了她……救不了……” 乔奈陷入那段痛苦的回忆,越是回想,越是刻骨铭心。 她哭得狠了,竟然剧烈咳嗽起来。 张柚生怕她伤心过度,咳出血。 连忙安抚她的情绪。 予晴站起身走到乔奈身后,不知按了什么穴位,乔奈咳嗽的症状渐渐缓和下来。 阿衣哭得涕泗横流,却还关心乔奈的身体,哽塞着断断续续地劝乔奈。 自己却越是提起那个名字,越是心痛。 她们二人一直缓了好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长埋心底深处的痛苦,有的时候说出来,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乔奈有些平静地继续动手制作唇脂,说出的话,格外地清醒。 “也许某一刻,我确实想过和顾何生好好在一起。可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也许这件事和他没关系,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终归都是因为他,才导致那一切。 他想要挽回,可我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一条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的性命。我没有报复他,已经是仁至义尽。此后,我和他也不会再又任何其他关系。 至于陈苹,我会亲手向她讨回来。” 眼神坚定的乔奈,褪去往日的柔弱,变得坚韧。 来这荒唐人间走一遭,谁人不会磨砺一番? “表姐真是高看他了,难道他对表姐真有真心?不过是接受不了至亲之人的恶劣,才转回来想要挽留罢了。” 乔四清脆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来了这里。 张柚望过去,只见乔四带着静竹她们款款而来。 红梅性子活泼,对自己人向来藏不住事,一进门就喜笑颜开地说着新鲜“八卦”。 “表小姐有所不知。听说您那倒霉夫婿来了定州,在王府旁边租了客栈住下来,结果呢?走路不看路,从二楼楼梯上摔下去了,嘶——,那叫一个惨呐。听说腿都摔瘸了。” 她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未免太过显眼。 “这么巧?” 张柚看着乔四身后笑得开心的冬梅,直觉是她干的。 冬梅冲她眨了眨眼,变相承认了。 乔奈似乎也猜到是乔四的手笔了,难得露出笑意。她看向乔四的眼神,带着宠溺和感动。 “西亭,谢谢你。” 第69章 有匪君子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表姐可莫要再对那人心软。 当初看他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眼盲心瞎的。 他母亲表妹害了人命,他自己却不追究,只是接受不了地逃避,以你为借口,来标榜他的廉洁,真是废物。 表姐早日与他和离,便是早一番脱离苦海。” 张柚识趣地收拾好凳子和桌面,恭敬地让乔四落座。 她们二人要在这里闲聊,张柚很识相地跟着冬梅离开这里。 可惜了,吃不了一手的瓜。 不过刚好可以问问冬梅,顾何生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梅耸耸肩,很轻松的样子:“也就是趁他刚走上二楼的时候给他一脚,踹他的腿。 然后他就瘸了呗,啧,弱死了。” “他不是还要留下来去衙门和离吗?” 冬梅翻了一个白眼,满是嫌弃。 “他那哪是想和离啊?他来定州之前就已经递交了辞呈,入城之后,又派了亲信在王府旁边买宅子。 就他样子,分明是要在定州常住。 这是和离的态度? 我看他是打定主意要缠上表小姐。 现在后悔了,知道表小姐的好了,想要挽留了? 我看他就是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也不照镜子看看他什么样?耽误了表小姐这几年,还想耽误小姐一辈子吗?想得美!” 冬梅实在是看不上这种人,没有担当,自以为是。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想要挽回,怕是不可能了。” 就这种人,总不能还能原谅了,然后再在一起吧? 闲聊间,张柚手中的胭脂也全部做完了。 张柚仔细地把它们封装好,动作看起来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几盒是表小姐预定的,这几盒是给王妃备着的,还有这些,是二小姐和四小姐的。 刚好现在有空,你送到王妃院子里,我送到二小姐院子里。” 张柚拿出三盒雕芙蓉花的红木盒,交给冬梅。 她和王妃院子里的人熟悉,她送过去也方便些。 张柚又把乔奈和乔四那几盒呈给她们,然后跟乔四告辞,去送给乔二。 张柚刚送完唇脂,出了听风院,又被秋月拉着去府门口看热闹。 “什么事情啊?这么急匆匆地拉我过去?” 秋月拉着张柚的手,快步往南门而去。 绕过蜿蜒的回廊,走过前院的拐角,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淡青色的少年身影。 一头发丝半扎着束在脑后,宽松的长袍显出挺拔的身姿。 剑眉星目,刀削般的鼻子,嘴角挂着温润的笑意。 他微笑着听管家说话的样子仿佛被时间无限拉长。 温润如玉,儒雅俊秀。 只一眼,便叫人心生喜悦。 张柚一时看呆了,步伐都不自觉停滞下来。 秋月拉了一下,觉得拉不动,纳闷地回头看她,却发现她看着门口的人出神。 她望过去,有些了然。 “人家长得太好看了,你看呆了?” 张柚撤回目光,有些羞愧。 “难得在定州看见这么好看的人啊。” 秋月仔细打量那个人的模样,有些不理解:“好看吗?我感觉很普通啊,看着就是普通的书生模样。” 大概是审美的问题吧。 张柚默默吐槽。 “你不觉得他身上这种淡淡的儒雅气质非常吸引人吗?” “你是见少了吧?书院里的公子哥儿们不都是这副打扮?” “没见过,但是他真的长得很好看。” 张柚语气里都不自觉带了喜悦。 秋月拉着她走近了些,站在管家后头几步之遥的地方。 眼前的少年不卑不亢地跟管家交涉着。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一样的温润,行为举止间都进退有度,温润知礼。 “在下也只是受人之托,兄长嘱托如此,若是不完成,余心难安。乔管家还是收下吧,这也是兄长的一番心意。” “魏二公子,我家郡主实在是有令,这几年魏大公子寄来的东西,郡主都已经扔了。 我也只是一个奴才,如何能左右主子的意思?” 张柚她们离得不远不近,近距离看过去,愈发觉得他模样俊秀,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 旁边也站了不少来八卦的婢女,不少都是冲着这人的颜值来的。 有一个府内年长的嬷嬷,跟她旁边的丫头们小声说着这个人的身份。 张柚刚好悄悄靠近偷听。 “这位啊,是魏阁老家的偏房庶子,也就是经常给咱们郡主送东西的那位魏公子的弟弟。” “他长得可真好看。” 有小丫头羞答答瞄了他一眼,害羞地小声赞叹。 “长得好看呢?和他那位兄长比起来,他可是远远不如的,更何况,那位魏公子天纵奇才,不是他可以比拟的。” 张柚听得皱了眉头。 好看就是好看,还偏要和旁人攀比,偏要加以贬低。 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吗? 张柚在心里“恶狠狠”地戳她们小人。 “嬷嬷快说,那位是个什么模样?” 倒是有人被那位嬷嬷吊起胃口,好奇那位魏大公子。 “那位才叫英俊潇洒……” 张柚不想听她们用另一个拉踩这一个。 或许,那位真的比他优秀。 可是那又怎样呢? 至少此刻,她认识的这个人很优秀不就好了。 张柚又重新把注意力投到那少年身上。 “乔管家只管收下就好,至于如何处置,全部取决于郡主,是留是扔,但凭郡主安排。 在下只有送的义务,至于后面的,也不是在下能左右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只管送,怎么处理,不归他管。 乔管家无奈,只好收下。 那少年安排人马开始清点东西,一队商人打扮的人陆陆续续搬箱子进前院。 张柚这才发现,这次送来的东西有些太多了。 难怪不像从前一样只是让人搬一个箱子。 这十来个大箱子,是装了多少东西带过来啊? “王府遇刺,兄长担心郡主,所以送的东西多了些,里面还有给王爷王妃以及府内其他亲眷的礼物。 这是清单,乔管家可以核对。” 乔管家接过他递来的清单,足足一厚册。 乔管家有些没绷住: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提亲来了。 但他只是抿了抿唇,忍住没吐槽。 良好的职业素养告诉他,这种情况,混过去就好了。 “魏二公子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那少年见事情处理好了之后,躬身告辞,背影里都透着淡雅之意。 第70章 魏谦 张柚看得入神,一直目光远送那人离开王府,她才回神。 “别看了,陷进去啦?” 秋月用胳膊肘轻轻捣了张柚一下,打趣她。 张柚很快又恢复平时的样子,跟秋月嬉闹起来。 “哪有?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喜欢美的东西?” “哟哟哟,这就爱美上啦。我看某人是春心萌动了?” “停停停,不要说了,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张柚自知说不过秋月的“歪理”,连忙投降求饶。 秋月以为她脸皮薄,放过了她。 “行行行,有人脸皮薄,禁不得说。” 乔管家清点完物品后,吩咐小厮抬到乔四院子里,由乔四处置。 张柚她们正好跟着队伍回去。 乔四已经从乔奈的兰亭院回来了。张柚进去禀报时,乔四正在吃小厨房做的桂花酒酿圆子。 乔四看着满院子的东西,脸色有些低沉,她沉思片刻,冷着脸让小厮把东西都送给王爷王妃和乔二他们,自己没有留一件。 张柚有些不理解,“你说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怎么都不要呢?” 冬梅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咱小库房里还有一堆没拆开的呢?估计郡主是真的不想要。” “可是,二小姐他们也不会要郡主的东西啊?谁不知道是那位寄给郡主的?” “要不然直接堆库房吧?说不定哪天,郡主就心血来潮,想要找回来了呢?” “有道理。” 说干就干。 张柚和冬梅瞒着乔四,没有把魏年给乔四的那些礼物随便送人,而是在乔二的授意下,放到了府内库房保存。 回去的路上,张柚忍不住向冬梅打听那位魏二公子。 毕竟梅九一直跟在乔四身边,京城里的人和事,她多多少少都知道些。 “你知道魏家二公子的事情吗?今日见了,有些好奇。” “魏家二公子?” 冬梅沉思片刻。 一直只听说过魏年的盛名,在京城,乔四也只是和魏年有来往。 一时倒是想不起来魏二。 “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看着就很儒雅的少年。” 张柚见她没印象,连忙提示她。 “儒雅?好像想起来了。 你说的是魏谦吧?魏家二公子,魏年的庶弟。” “对对对,就是他。” 张柚点头如捣蒜。 “之前好像没注意过。郡主和二小姐,以及魏公子、谢公子,都是文先生的学生,这位魏二公子,好像是跟着魏公子一起的。 只不过他没有魏公子才华横溢,平日里也和郡主没有来往,所以一直以来,都挺容易让人忽视的。 毕竟魏公子可是深得文先生器重,据说极有可能连中三元,当个状元郎呢! 不过他聪明是聪明,在感情上,确实是一窍不通。 郡主都那般明显的态度了,他到现在还没明白。” 说到这,冬梅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委实看不上魏年这情商。 “魏公子连年考试都是第一,魏二公子一直都在魏公子之后,好像,好像一直是第二?” 冬梅有些不确定,她回忆里只能清晰回忆起魏年次次第一被文先生夸赞的情景。 不过每次考试,魏年身边都会有魏谦的身影。 如果说他一直以来都是第二的话。 “等等,魏谦好像一直都在魏公子之后!这也太低调了,如果不仔细回想,竟然都发现不了! 他们兄弟二人竟然一个第一,一个第二! 你别说,真不愧是丞相府,这教出来的儿子,都这么厉害。” 居然是万年老二。 张柚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难怪那人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儒雅气质,毕竟能当第二的人,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冬梅这一仔细回想,倒是才发现魏谦的聪明。 只不过魏年次次包揽第一,和魏谦有很大的差距,所以周围人都只能记住魏年,反倒是鲜少记得魏谦。 “毕竟大多数人只能记住天下第一,很少会去记第二嘛。” 张柚感慨道。 “那你还知道他其他的事情吗?” “其他的?让我想想…… 他好像不怎么参与宴会,几乎没在宴会上见过他。听说魏丞相不大喜欢他这个庶子,所以禁止他出席各种宴会。” “那他怎么还能跟着文先生学习呢?” “这个倒是不清楚。郡主和他私交甚少,我不是很了解。或许是魏丞相看重儿子的前途? 不过他在府里,应该过的不大好。” “怎么说?” “每次见到他,他都穿着同一件浅色长袍,连束发的冠带都没有,只是用木头刻的簪子固定上。不像魏公子,锦帽貂裘的,看着就很是富裕。” 张柚回想一下刚刚看到的那人:那衣袍,虽说算不上什么好料子,但也不普通,好像不像冬梅说的那么可怜啊? 她疑惑地问出来。 “这……我也不知道唉……说不定他是出来办事,特意置办了衣服呢?” 张柚有点接受点了点头。 “你怎么对他这么好奇?不会……真像秋月说的那样吧?” 冬梅拖长语调,有些八卦。 张柚连忙矢口否认:“真没有,真的。” 但冬梅看着她的表情,深感怀疑。 她们这种人,和他们那些富家子弟是有代沟的,毕竟身份摆在那,这就是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哪怕人家是不受宠的庶子,但他都是丞相的儿子,不是她们这些小丫鬟可以肖想的。 与其看夏荷一股脑冲上去冲个头破血流,不如从一开始就阻止她。 “不过他这种人,也不是我们能想的,毕竟人家有个丞相爹,你可不要犯傻啊。” 冬梅语重心长地劝诫她,张柚无奈地点了点头,再三保证不会。 不是,你们从哪里看出来我是那种喜欢了? 她这就相当于是……追星? 所以在近距离见到真人时,她会有些激动。 结果她们一个两个都误会她。 没人理解的嘛?这样一个长相气质都符合审美的人,多难遇到啊! 这一下子看到了,肯定会有些激动的。 就跟她平日里喜欢收集各色胭脂一样,对于这种能入眼的,会心生好感。 不过这还真没到那种喜欢的地步。 张柚再三强调,冬梅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这才相信了。 第71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1 原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乔奈过不久就会和顾何生和离,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顾何生就拖着他那瘸着的腿,站到王府门口,想要见乔奈。 乔管家拦住他,王妃有令,顾家人不得入王府。 甚至乔四特意写了牌子,摆在门口。 颇有几分,某某与狗不得入内的讥讽感。 但他跟个泼皮无赖似的,一直站在门口僵持。 街道上已经陆陆续续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顾何生被围观着,终于像是察觉到丢脸一样,灰溜溜地走了。 临走之前,托乔管家带话给乔奈,说是希望中午在望江酒肆和她见一面。 刚好乔奈要拿和离书给他签字,便答应下来。 …… 巳时三刻,乔四提早用了午膳。 张柚她们也因此提早了时间吃饭。 她还有些好奇,乔四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吃饭。 结果冬梅给她使了一个眼神。 说实话,偷感很重。 不过这是有事情的节奏啊。 突然有点小激动,好久没跟着乔四出去了。 还真有点想念跟着乔四“作威作福”的日子。 饭后,张柚又替乔四补了妆,她们替她整理好着装后,就一起出了府,直奔望江酒肆。 乔四坐在那豪华专座马车上。 这可是定州商会那几家商户,合资给乔四建的马车。 且不说这面积可以堪比一个小闺房,就这装饰,连马车窗户上挂着的珠帘,都是个头圆润,大小一致的东珠所制。 马车由两匹好马领着前进,马车车顶四角上挂了铜铃,每前进一下,都会发出阵阵悠远的铃声。 马车门两侧,还挂了乔王府的灯笼,彰显着马车内来人的身份尊贵。 静竹和翠柳红梅一起坐在马车里,陪着乔四,张柚她们四人紧紧跟在马车后,她们身后还有一队侍卫。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在街上,着实吸引了一波视线。 毕竟乔四现在是郡主,出行夸张些,都是应该的。 张柚心里一开始还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太多了,让人觉得害怕。 但是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实在是气场十足,搞得她现在激动得很。 太激动了! 有一种去捉奸的感觉!(bushi) “夏荷,你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也太明显了。” 秋月走在她身旁,嘴边挂着同样看热闹的笑,只是碍于周围人的目光,收敛了些。 “好的好的,我收一些。” 张柚小声回答,语气里藏不住的兴奋。 “你们俩也真是……” 春花无奈地看着她们两个人。 “嘿嘿,这多有意思啊。” 张柚憨厚地笑了笑,期待满满。 她冲着春花偷偷挤眉弄眼,一脸不怀好意。 “说不定还能看到郡主帮表小姐手撕渣男呢?” “不止如此哦。” 冬梅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轻飘飘地放下一句话后,又一脸高深莫测地不说话了。 “现在不能说吗?” 冬梅思考片刻,用只有她们四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那位顾家表妹,也就是之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陈实的妹妹,她现在在定州。按照时间来看,现在她应该也在望江酒肆。” “她来这干什么?挽留她表哥啊?有这么爱吗?” 张柚不解,张柚疑惑。 一个一而再再而三对自己无感的心上人,而且自己亲哥还死了,她怎么还能恋爱脑地一门心思针对乔奈呢? 就跟上次那几个姨娘一样,非要欺负软柿子。 “不不不,不止如此。” “哎呀,冬梅,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秋月也被勾起好奇心。 “当初陈实死的时候,那模样,惨不忍睹,身上就没一块好的肉。 这么好的东西,只扔在乱葬岗也太可惜了。 所以…… 郡主让人把他的手啊脚啊什么的,寄给他妹了。 陈实因为通敌的罪名,满门流放,他妹妹自然逃不过。 只不过顾何生他娘心软,仗着自己的丞相夫人身份,偷偷保下她,给她送庄子里了。 结果某人不自量力,借着她哥留给她的几个人,就想在定州搞事情。” 冬梅不屑地说着,她私心里倒是很开心她这送死的行为。 省得他们费事去找他们了。 “但是他们人多势众,表小姐不会出事吧?” 春花思虑周全,有些担心乔奈只带了两个婢女,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放心,这是表小姐和郡主约好的。” “嗯?什么时候约好的?不会是昨天下午在表小姐院子里吧?” 张柚惊了。 在张柚震惊的目光下,冬梅点了点头。 她以为她们当时就是闺蜜姐妹间的吐槽渣男大会呢! 结果是来了一出计中计! 这分明是引蛇出洞,瓮中捉鳖啊! 果然! 乔四出品,必是精品! “郡主暗地里有派人保护表小姐的,表小姐不会有生命危险。” 冬梅给了张柚一个只有她懂的颜色。 张柚了然。 估计是她们梅系的暗卫,像冬梅以前一样,暗地保护。 一行人八卦地差不多了,也到了目的地。 望江酒肆,字如其名,它旁边真的有一条江,名为雁江,它上游有大雁栖息,所以得名。 这个时节的雁江,江水退去不少,若是再过些日子,等入了冬,江水还会被冻上,那时的雁江才是最好看的时候。 张柚曾经听人说起过,冬季有很多人会在雁江上滑冰,是定州一大特色。 不过这个时节的雁江,秋风而过,只会让人觉得瑟瑟发抖。 夏天还好,那是望江酒肆会凉快,但现在这个时候,可真不是一个约会谈话的好地方。 就说这人不行,连约人都不会找地方,把人约这?是要在这秋风萧瑟里,更好地说拜拜?。 翠柳红梅率先从马车下来,恭敬地站定在下面,等着乔四下车。 十几岁的少女,头戴银饰花簪,身穿粉色短薄袄,佩淡黄色襦裙,姿态优雅,气质高贵。 张柚甚至可以听见周围人驻足赞叹的声音。 这可是她们四个人精心搭配出来的,要的就是一个高不可攀。 乔四神情冷傲,像是出入自家府邸一样,信步上了三楼包间。 张柚她们紧跟其后,势必发扬出乔四想要的嚣张跋扈的效果。 第72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2 刚踏上三楼,就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暴躁的声音,她们走到包间门口,里面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陈苹,你给我住手!不要动她!” “怎么,这就心疼了。都是因为她,我才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地步!我哥是被他们杀死的!我杀她,有什么错!” 一道尖锐女声叫嚣着,像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癫狂。 “你别动她!住手!” “顾何生,到现在你还在意她。我们青梅竹马,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转头就娶一个病秧子!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这样对你,你还喜欢他,难道你想不明白,这一切的因果不都来自于他吗? 你现在要是为了他伤害小姐一分一毫,王府不会放过你的!” 阿衣的声音突兀响起,冷静睿智,不同于与以往。 这一刻的她,褪去当时的畏畏缩缩,已经可以沉着应对这种场面。 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响起陈苹的声音。 “你……你们,都是你们的错! 顾何生!你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你耽误了我一辈子!还连累我哥!乔奈,还有你,你也是个祸患,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你的错!你的错!” 翠柳听着里面剑拔弩张的动静,紧张地看向乔四,小声贴近她问道:“郡主,现在要进去吗?表小姐好像有危险。” 乔四沉着脸,静竹秒懂她的意思,直接一脚踹开这道从里面锁起来的门。 力道之大,震得整个望江酒肆都听到这边的动静。 此间包房临江,两人宽的窗户正对着房门。 窗户那站着一个打扮作小厮模样的人,她女扮男装,挟持了乔奈。 她右手紧紧扼住乔奈的脖子,把她往窗户外面压着。 顾何生只是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只动口,毫无解救的方法。 果真是没用。 阿衣和予晴站在顾何生另一侧,也对着陈苹,想要劝她别冲动。 陈苹带了三个壮汉,牢牢挡住他们,不让他们靠近一步。 原本他们就在僵持着,因为乔四的突然动作,陈苹吓了一跳。 她手上力气加大,竟然直接把乔奈从窗户推了下去。 “小姐!” “表小姐!” “奈奈!” 一时间,好多人慌乱出声。 但只有顾何生不带丝毫犹豫地直接跨步跟着跳了下去。 陈苹拦不住,她看着掉下去的人,神情呆愣住了。 我杀了罪魁祸首!我替兄长报仇了!我应该开心点……可是,顾何生…… 趁她愣住,队伍后面的侍卫一拥而上,直接控制住他们。 那群壮汉还想挣扎,结果在那些侍卫手里撑不过三招,纷纷被制服,带了下去。 陈苹被两个侍卫压着跪在地上。 她眼神怨恨地盯着乔四,似乎想要通过眼神杀死她。 乔四根本没把她放眼里。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只是关心地走到予晴旁边,亲切地问她有没有事。 众人这才注意起予晴来。 只见她柔声说着自己没事,不用担心。 这轻轻柔柔的声音,还有那习惯性的温柔捋耳边发丝的动作! 这才是乔奈! 那刚刚……那个掉下去的“表小姐”…… 是予晴? 突然有点想笑。 难绷。 跟着跳下去那位…… 从跳下去开始,就没人管过…… 陈苹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小婢女,慢慢撕下脸上人皮面具,露出那张她最厌恶的脸。 她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 却反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乔奈! 你好狠毒!好奸诈! 你早知道我会来? 你是故意诱我来的! 乔奈!”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神凶狠地盯着面前的乔奈,面上透着极大的不甘心。 窗户外传来一阵动静,予晴动作轻盈地翻身进来。 见到乔四以后,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乔奈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她语气平淡地说着:“没事。那位跟着跳下去的,有人去捞他了。” 予晴怕乔奈担心那人,说出他的情况。 掉下去的那一刻,她已经抓住凸起屋檐横木,确保自己不会真掉下江水里。 不过跟着跳下来那人,嘴里喊着乔奈的名字,却在看到她抓住横木后,露出震惊,接着恍然大悟。 但是,予晴可没有救他的心思。 她没有雪上添霜地补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她目光扫过,有路过的行人听见动静后,过去救他。 “你没事就好。”乔奈握着她的胳膊,亲自检查一遍才放下心来。 “你们果然都是计划好的!你们这群阴险狡诈之辈!” 陈苹看着乔奈她们分毫未损,气得脸色通红,血气上涌。 “怎么,任凭你们在京城,欺负无人可以护她,就作威作福,还想来定州继续吗?你可以设计害我阿姐,我为何不能? 这不是礼尚往来吗? 在我的地盘,你还想继续做你那跋扈的千金大小姐?” 乔四这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她看着被压在地上,狼狈的人,像逗弄动物一样,戏弄着她。 “你以为你会这么顺利混进定州是谁的的功劳? 难道是你那被断肢吓到三魂七魄都丢了的姑母?还是那个为了别的女人可以跳江的表哥?” 有侍卫搬来两张椅子,就摆在陈苹对面,乔四和乔奈在她愤恨的目光下坐着下去。 乔四右腿搭在左腿上,后背椅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那椅子扶手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气质。 乔奈只是像平常一样,乖巧地端坐在那里,看着乔四说话气陈苹,给她出气。 “乔熙亭!你们果然是蛇鼠一窝!你们一家都是奸诈小人!” 陈苹回想起这一路走来的顺利,这才终于意识到,一切,从那些断手寄进京城开始,他们的布已经开始了。 “我不喜欢听污蔑王府的话。” 乔四对着张柚她们丢了个眼色,冬梅立刻气势汹汹上前。 “你要干什么?” 陈苹看着来势汹汹的人,直觉不好。 “干什么?当然是打你喽。” 冬梅阴阳怪气地说着,眼神示意那两个侍卫把她架起来。 陈苹被架起来之后,她果断扇了她十来个巴掌,直接把她打蒙了。 第73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3 冬梅甩了甩打得微微发麻的右手,这十几个巴掌,她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把陈苹原本巴掌大的小脸打得肿起来。 冬梅语气不善,“王府是你能编排的吗?若是再有一句对王府的不敬之词,可就不只是巴掌这么简单了。” 说着她扬起自己的右手,挑着眉看向她,满满的威胁。 陈苹瑟缩了两下,虽有不甘,但也不敢再多说话。 但她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用愤懑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不敢轻易开口挑战乔四,毕竟她是真的干得出来。 养在深闺的小姐,见到最多的也就是深宅大院里那些争风吃醋的伎俩。 哪里见过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 一顿大骂后,就已经可以安静下来听别人说话了。 乔四看着她如此“听话”的模样,很是满意。 “早这么安静不就省事多了,还要劳烦我等你这么久,真是麻烦。是吧,阿姐?” 乔奈在外人面前不可能下乔四的面子,更何况这事,本就是为了替她出气才有的。 所以哪怕她自己处理的时,只想给她一个痛快不想折磨人,但她看着乔四的样子,还是微笑着附和了她。 “妹妹做得好。” 话音刚落,楼梯间传来小厮恭敬地说话引路声,还有水渍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滴滴答答地。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顾何生在酒肆伙计的搀扶下,一步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爬上三楼。 他身上潮湿滴着水的衣服都没有换,一上来就在伙计的搀扶下,直奔乔奈而去。 他一边瘸着走,一边激动地说着:“奈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刚靠近三步之遥的距离,就见乔四快速地拿起旁边侍卫的佩刀,直直挡在他前进的路上,不让他靠近半分。 她甩了一个不耐烦的眼色给他,语气满是嫌弃:“唉唉唉!别靠这么近!干什么啊?有话就站在那说,一身淤泥脏水,我嫌脏。” 乔四说得夸张,顾何生还以为自己现在非常狼狈,但是也没有铜镜,他看不见。所以默认乔四的话,只是像个受欺负的小媳妇一样可怜兮兮地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乔奈。 其实他只是脸手和衣角上蹭了些泥,并没有很脏,至少是没有乔四表现的那么恶臭的气味的。 乔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理他。 顾何生见他不想和自己说话,又想办法找话题。 “奈奈,你们要怎么处置陈苹?” 乔四收起了佩刀,看似不经意地向后随手一抛,却稳稳当当落在那侍卫手中。 张柚福至心灵,好像懂了。 乔四目光里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叫这么亲昵做什么?我记得,顾公子马上就要和我阿姐和离,都要和离的人了,还是不要叫的这么亲昵了,免得耽误别人的姻缘。” 乔四向来知道,该怎么踩别人的痛点才会让对方跳脚。 昨天魏谦的到来,可是让顾何生误会上了。 定州百姓传言,昨日王府来了一个俊俏书生,带来大箱大箱的金银珠宝,必然是来求亲送聘礼的啊! 更何况前脚刚有王府的姑娘在大街上和前夫婿和离,这后脚就有娶亲,不是这位姑娘,又是谁? 百姓纷纷猜测,是那位前夫干了什么坏事,这才被王府小姐休夫,然后找了下一个夫婿。 顾何生听到这个八卦时,直感觉天塌了。 他迫切想要见到乔四,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于是,他今日早早地就来了王府,却没想到被拦了下来。 好在乔奈答应与他再见一面。 却没想到,险些中了陈苹的计,差点连累乔奈再次受伤。 他本就有些愧疚,是自己的疏忽导致乔奈几次三番遇险,这次若不是乔四和乔奈早有准备,只怕又要连累她。 这下又被乔四diss。 而一旁的乔奈,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窘迫。 他只感觉无地自容。 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衣袍湿漉漉的,穿在身上像是披了盔甲一样,重得他站立不稳。 他的小腿本就有些轻微骨折,现下也只能狼狈地靠在身旁伙计身上,减缓负担。 周围人的目光,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他辜负了乔奈,是个负心人。 而他自己现在的模样,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本来因落水而有些苍白的脸此刻变得涨红,他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乔姑娘。” 声音细地像蚊吟。 乔奈没什么表情地收回看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向陈苹,眼神逐渐冰冷,一字一句,都带着恨意。 “当然要让她付出她应有的代价。” 陈苹看着她的眼神,怒气填胸。 一直以来,乔奈在她面前都是做小伏低的存在,什么时候要她抬头望着她,等她的宽容? 她吐出一口唾沫,恶狠狠盯回去,嘴角挂着疯狂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乔奈,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她似乎料定乔奈心慈手软,下不了手。 但此刻的她,看着陈苹的挑衅,只是轻笑一声:“我怎么会让你轻易的死,你对我做过的,对阿无做过的,我都会一样一样讨回来。” 大概是她此刻的形象和从前大不一样,没有了乖巧听话的淑女样,只有睚眦必报。 顾何生还是第一次见乔奈这副模样,一时有些惊愕,“你怎么变成这样?”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乔奈,像是一直信仰的存在坍塌了。 他所以为的正义弱小,在此刻好像变了,变得跋扈恣肆。 他指责的话气笑了乔四,也沉默了乔奈。 只有陈苹,疯癫地叫嚣起来“哈哈哈!她一直都是这样!一切都只是你的假象!哈哈哈哈哈!你真是活该!” 乔四笑得花枝乱颤,装模作样地拿了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顾何生,你哪来的脸面说这些? 我阿姐如何,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吗? 缺你那两句赞美,又不会失去什么? 再说了,陈苹做的那些事,你不清楚吗?你的手下不是已经把全部都告诉你了吗? 怎么?因为没有真的杀死我阿姐,所以那些阴谋算计都可以一笔带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什么绝世好表哥?在这给我演深情!” 第74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4 乔四发起怒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好惹的气场。 一时间,包房内鸦雀无声。 张柚看着乔四化身霸气怼怼怼的模样,心中好感度直接upupup。 太霸气侧漏了! 这种中看不中用的渣男,就需要不留情面地怼! 自己没本事护住自己老婆,还在这装圣母,当初自己老婆没了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怒发冲冠为红颜啊? 不过是欺软怕硬,避疏就亲的渣男! 自以为是的正义,结果谁都保护不了。 顾何生被乔四说得面红耳赤。 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陈苹对乔奈做的那些事。 他心虚地看向乔奈,抿了抿唇,还是犹豫着开口:“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他绞尽脑汁,却想不到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乔奈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她看着他的模样,既没有吃醋伤心,也没有生气气愤。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透过这双眼睛,看向他的灵魂。 她字字铿锵有力。 “你只顾你自己,只在意你坚持的,那个所谓的正义。 能从来都不了解我,她,我是一定要报复回去的。 就算你想救她,也绝无可能。 她杀了阿无,就要付出代价。” 乔奈提起阿无,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顾何生被她拆穿那层虚伪的假面,一时无言,只站在那,紧抿着唇,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见乔奈这样冷静地和他说这些事情。 从前的她,乖巧懂事,只会唯唯诺诺听从他的各种话。 哪怕自己受欺负了,也只是一个人忍耐,不会寻求他的帮助。 她比他年幼几岁,他总是把她当听话的妹妹一样看待。 可是现在…… 他才发现,他之前错的多离谱。 印象里的那个乖巧地像小白兔一样,总是尽可能躲避麻烦的妻子,实际上并不是那样。 她当时只是不想给她重要的人添麻烦,所以才会忍耐。 她也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柔弱女子。 她坚强独立,受过伤,也会自己疗愈,欺负过她的人,她也会自己讨回来。 她从来都不需要他,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她只是为了当初的遗愿,才隐忍那么久。 她想和离。 是真的。 她不爱他。 是真的。 一种难言的情绪萦绕在顾何生胸口,闷闷的,堵得慌。身体某个地方好像缺失了一块,空落落的。 乔奈见他被撕破虚伪的表象后,就一直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也懒得在他身上多费功夫。 她现在气愤仇恨更多! 阿无是怎么死的,她要亲自讨回来。 她一步步走近陈苹,她那可爱温柔的长相,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就好比,明明她是怀揣着满腔仇恨走过去报复的,却让人觉得她只是走近说话,做不来那些见血的事情。 但…… 她很干脆地在陈苹恶毒的咒骂下拿簪子捅进她的脖子。 动作干脆利落的,甚至手都没有抖过一下。 只是第一次动手,她还是颤抖了一下,眼睫毛都微微颤动,她眼中,有不忍。 但她很快就恢复好,纤纤素手放开那簪子,缓缓退后两步,看着陈苹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而痛苦着。 乔四看得高兴,大贺一声。 “很好!” 那两个侍卫很识相地放开陈苹,任由她无力地摔在地板上。 她原本叫嚣着要杀了乔奈的话全部淹没在她的喉咙里,她双手握住那簪子,她想要拔出来,停止这疼痛。 但她又怕疼,不敢动作,只能痛苦地趴在地上,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想要缓解一点痛苦。 股股鲜血从她的脖子处流出来,很快就蔓延开来,她那一片,很快都被染红。 陈苹哪怕痛苦着,还是费力抬起头死死盯着乔奈。 她现在说不了话,只能嗯嗯啊啊的表达自己的恨意。 乔奈看着她气息变弱的样子,转头看了予晴一眼。 予晴很快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 她走到奄奄一息的陈苹面前,给她吃了下去。 顺带抓起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拽抬起来。 她脖子上的血水,在这一动作下又涌出一大股。 她痛苦地皱着眉,嘴边抽搐,想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予晴毫不留情拔下那簪子,又倒了金疮药在伤口上,接着用布条系上。 一系列包扎之后,她不带一丝感情地扔下她,她站起来,恭敬地面对着乔奈和乔四。 “小姐,郡主,已经处理好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原本还因为伤势得到包扎而缓了一口气的陈苹,在听到予晴的话之后,瞬间睁大眼睛,身体都绷紧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她们,眼中带了惊恐,连身体都在此刻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顾何生看着她这可怜的模样,又想到她确实是自己的表妹,有些于心不忍。 但他此刻,没有理由阻止她们。 他只是移开视线,不去看她的惨状,以此来消磨他的心软。 顾何生落水上来时,也带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楼梯间若隐若现的人,以及屋内的伙计,都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 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说错一个字,招致灭顶之灾。 乔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恢复了一些的模样,恶趣味地开口:“阿姐还要如何做?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阿姐想要试一试吗?” 乔奈看向她,点点头,等她继续。 “她恢复还需要些时间,不如让她恢复一些,再继续阿姐的刑罚。” 陈苹听到乔四的话,以为自己可以有片刻的安虞。 但乔四很快打破她的希冀。 “趁她休息的时间,比如去游街示众,刚好让那些有眼无珠的东西好好看看,乔王府是他们能得罪的存在吗?” 乔奈思考片刻,很快答应下来:“好。” 那些侍卫很快又把陈苹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人各自拉住她的胳膊,拖着她下楼。 隔的这么远,都可以听见她双脚撞击在楼梯上的声音。 嘶—— 听着就疼。 张柚看着她被拉下去的背影,在心里替她默哀一秒。 第75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5 陈苹被带下去后,外面围观的人少了很多,但还有几个留下来,打算看看后续。 乔四转身,朗声吩咐店里伙计清理好地板上那滩血迹。 她转头看向乔奈,示意和她一起回去。 顾何生见她们要走,终于动作起来。 他大张着双手,拦住乔奈的去路。 “奈……乔姑娘。” 他本能地叫她的名字,但又一想到,自己已经没有立场继续这么做,又改了称呼。 他挡在出去的门口,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乔奈,像是有万语千言,但是却不知如何诉说。 乔四向前一步,挡在乔奈面前,十足的安全感。 “你想干什么?” 她毫不客气地看着顾何生。 但凡他要做什么,她直接动手,替乔奈教训他。 “我,我只是想再和乔姑娘说些话,关于和离。”他怕自己说不清楚,她不会留下来,特意提起和离。 乔奈伸出左手搭在乔四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抚住她。 “阑音,剩下的交给我吧。” 乔四看了顾何生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乔奈,和乔奈交换眼神后,就站到一旁,等他们说完。 乔四一走开,顾何生就迫不及待上前两步,一瘸一瘸地走过去,站在乔奈面前。 “你给我的和离书,我现在就可以签。” 他斟酌片刻,才说出这几个字。 “自你加入我顾府,是我,和顾府上下对不住你。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是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哪怕我们和离之后,也允许我继续留在定州。我想要用我自己的方式补偿你。” 一番肺腑之言,倒是让乔奈有片刻动容。 可是,这又能如何呢? 已经晚了。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乔奈平静地回答。 顾何生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又抛出和离的事情来。 “我知道你怨我,确实是我的原因。 但是,若要我签和离书,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只要你可以答应我,我现在就可以签下和离书。”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乔奈看出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一时犹豫,没有接话。 顾何生看出她犹豫,再次开口。 “这只是我的补偿,在我补偿时,你可以选择以任何方式,接受或拒绝,我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可以偿还的机会。” 乔奈叹了口气。 她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也知道顾何生是什么秉性。 他总是自诩廉洁自律,于公于私上,从来不偏颇。 他最大的错误,大概就是当局者迷。 没有认清自己的母亲和表妹是什么样的人,她们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对待他的妻子。 所以才导致那一系列的错事。 其实真的算下来,这些事情他本身并不知晓,他也从来没有助纣为虐。 甚至在知道真相后,他还想要找回乔奈,弥补她。 但是乔奈还是怨他的。 不是由爱生恨,而是平等地怨怼当时参与这场错的自己和他们。 她怨自己死板,不知变通。 死死抓着父亲的遗愿,也不问父亲是更想要她过得好,还是想要她顺从地遵循十几年前的娃娃亲。 她也怨恨自己没用。 哪怕已经知道顾家是龙潭虎穴,哪怕已经知道陈苹是怎样蛇蝎心肠的人,她还是天真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和离书直接离开。 结果却导致她们中计,被暗算,连累阿无替她死去。 比起怨恨顾何生,她更怨恨自己。 他想要弥补,那就弥补好了。 她只想快点和离。 至于今后他要做什么,她完全可以避而不见。 人的关系不就那样吗? 只要一方强烈拒绝,哪怕另一方想要维系,那些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化。 天长地久,向来只是一个美好的希冀,哪来的现实呢? 乔奈听完他的话,点头答应下来。 予晴在乔奈身后拿出准备好的和离书,在旁边的圆桌上铺开。 圆桌上有一副已经摆好的笔墨,大概是乔奈当时来时,着人摆下的。 顾何生看着她们的动作,最后看了乔奈一眼,然后走到圆桌旁,卷起衣袖后,拿起笔,在她的名字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衣袍还是湿的,偶有几滴水滴落在那份和离书上,但很快就被予晴擦掉,保证和离书不受影响。 顾何生放下笔后,举起右手,就咬了大拇指一口,鲜血流出,他将手指按在纸上自己写下名字的地方,郑重其事。 他刚刚抬起手,予晴立马就抽出和离书,晾干字迹和水渍后,给乔奈看。 确认无误,乔奈只留下一句“两日后,府衙见。” 他们的和离还需要府衙的见证才算真的结束。 话罢,乔奈直接和乔四离开了这里。 一众人陆陆续续而去,包房霎时安静下来。 只留下几个个伙计还在这里面面相觑。 其中两个扶顾何生上来的伙计看不下去顾何生一直这个样子,提出带他去换衣服。 他们看着这位落水公子痴情的模样,于心不忍,只希望他赶快随他们去换干净衣服。 他落水被救后,就惦记着乔奈的安全,火急火燎赶回来,连擦水都没有,更不用说换衣服了。 顾何生看着乔奈不带丝毫留恋地离去,神情落寞,只是呆呆地在那两个伙计的搀扶下去换衣服。 乔奈跟在乔四身后上了马车,张柚她们还是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终于踏上回府的道路。 出来时还是白昼,现在回去,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街道上也开始纷纷挂起灯笼。 乔四的马车上也挂了灯笼,黄澄澄的,很是醒目。 一众人沿着街道慢慢回去。 行至闹市街路口时,乔四看着外面热闹,又想让乔奈散散心,便停下来,带着乔奈过去逛了逛。 闹市街是乔四一手打造出来的地方。,专门供城内百姓夜晚游玩。 这里位于定州城中心处,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方。 现在正处于傍晚,天色刚有一些暗,这里已经有不少商贩吆喝叫卖起来。 这一条街都是这样,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各种小吃饰品,还有舞皮影的师徒,耍杂技的班子,很是热闹。 第76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6 乔四拉着乔奈,从这头卖糖人儿的小摊到那头演西游的皮影,一路都想办法逗她开心。 虽然乔奈比她年纪大,但因为她自幼身体虚弱的原因,王妃把她保护得太好,所以才会让她认为所有人都是好人,才会给了别人伤害她的机会。 在为人处事上,年纪小的乔四反倒是办事老练。 不过此时此刻,两个挽着胳膊入迷地看皮影的姑娘,只是这热闹街市里,最普通的一对姐妹罢了。 说到底,她们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孩子。 张柚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子,心中感慨。 这样的年纪,就已经体会过人情冷暖,就已经对有些人有些事失望。 她们缺少太多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无忧了。 只是因为被忌惮,就不得不被迫成长。真是既让人心疼,又让人敬佩。 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定州没有宵禁,晚上也有街市可以直达天明,许多人都是慕名而来,赶个热闹。 这一条街有十米宽,街道两侧的店铺都大开着门,高挂灯笼,欢迎往来客人。 店铺门口有序地排着各式各样的小摊,摊主们都在卖力吆喝着。 这些都是乔四规划好的摆摊位置,可以确保既不会挡住店铺招揽生意,又可以让小摊主们挣点钱。 街道每隔五米就有一根木柱,上面高挂着一串大灯笼,可以照亮整片街道。 青石铺就的道路,无限的延长,在前面的路口和其他街道相连。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摊贩和游人,一时间,热闹非凡。 时辰渐晚,她们还未用晚膳,乔四索性拉着乔奈就近走入一处酒家。 如果放在平时,以乔四的性格,肯定会找一个房间,自己随心所欲地吃。 但是她现在时时刻刻都需要在外面扮演好一个刁蛮任性的郡主,于是,她很是高调地甩出一锭金子,让掌柜把最好的最贵的拿上来。 这种时候,张柚她们只需要跟在后面附和乔四,给她撑足场面即可。 当然了,这种工作内容,还有一个别名。 俗称:狗腿子。 放到以前,张柚是万万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么“阿谀奉承”的事情。 但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她现在不仅做了,而且还颇有几分食髓知味。 这就相当于是,你们一堆好朋友在一起,给别人演一出戏,这群朋友,都是知根知底,知道她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每一个都在演,还都乐此不疲。 当一个人做这种事情时,可能有些奇怪;但是当一群人做这种事情时,那就只有相互憋笑了。 譬如现在,冬梅扮演的是“我家郡主金尊玉贵,一定要准备最好的时鲜”的刁蛮婢女。 张柚和春花紧随其后地一一列举乔四的忌讳。 “郡主不吃姜,但是必须要有姜味。” “郡主不吃蒜,蒜末也不可以。” “郡主吃鱼,但是不吃刺特别多的鱼!” “郡主爱吃甜的,但是特别甜的不行,郡主晚上不能吃太多甜食。” …… 一旁记录这些要求的账房先生,右手在纸上飞舞着,左手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 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尊大佛呢? 这么多要求! 难道每道菜都要精挑细选给她摆好? 这不是为难人吗? 但是……她给的太多了…… 留着一小把山羊胡的账房先生叹了口气,咬咬牙又继续写下来。 张柚心里默默道歉:真是难为他一把年纪还要饱受摧残啊。 折磨完账房先生后,剩下的,就该后厨头疼了。 张柚她们找到乔四的包厢,乔四挥了挥手,让她们自去点菜解决晚饭。 boss请客,多难得啊。 静竹她们这些近前伺候的,需要时刻不离主子,她们和主子关系好,自然可以和乔四她们坐在一起吃。 反正关了门,外面也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 张柚她们则是到了大堂,随便找了一张空闲的桌子坐下吃饭。 难道有人请客,她们也是给自己整上一顿好的了。 一顿饱餐之后,张柚满足地笑了。 乔四她们还在吃,张柚她们现在也不便去打扰她们,索性在门口的街市逛一圈再回去。 张柚刚出门,就伸了个懒腰。 一顿饭的功夫,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晚风中带着丝丝凉意,竟有些冷。 春花心思细腻,怕乔四她们出来后会冷,提出去马车里拿披风过来。 这里离马车有一段距离,秋月和冬梅自告奋勇,她们都习过武,来去也快些。 她们二人离开后,张柚和春花无聊地四处看看。 小摊上摆了一堆胭脂水粉,张柚有些好奇,随口问了问价钱,这一问,可是给自己吓一跳。 “这盒海棠粉胭脂,八十文钱。” 夺少?! 你说多少?! 张柚看着这一个“假冒伪劣”产品,着实被那老板狮子大张口的价格给吓住了。 就这? 不就是仿造我那套海棠系列胭脂出的嘛? 但是我的材料可是乔二精心种植的海棠盆栽! 因为稀有,所以才那么贵的,就算如此,乔二当时也才定价五十文一盒啊! 虽然这一年定州是发展起来了,但也不能涨这么快吧! 大概张柚太过震惊,那老板特意炫耀她的产品。 “我这可是真的,偷偷跟你说,这可是从王府里拿的货,保管真。 卖你这个价,已经是优惠了。 这海棠粉胭脂可是只有春天才能生产出来,物以稀为贵知道吗?你去别家看看,还有谁家能有这种品级的货给你?” 张柚嘴角抽搐了两下,没说话。 春花笑着拿下她手里的胭脂递回去,说着太贵了,拉着张柚离开。 那老板还想留下她们,大声说可以打折可以打折。 但是张柚已经跟春花走远了。 张柚撇了撇嘴,“这也太暴利了。她那盒根本就不是用海棠做的,香味都不对,掺了东西了。 就这还敢卖八十!” 张柚用手比划了一个八,摇了摇头。 “啧啧啧。” “我刚刚看的那个卖绣品的铺子,一个仿绣郡主那竹枝荷包的,她就要十五文钱呢。 那绣技,那缎面,虽然乍一看,与郡主的那个有些相像,但是仔细看还是不一样的。” 第77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7 张柚不禁感叹这些人的造假能力实在是高超。 竟然可以从外表上那么相像。 如果不是她们都熟悉这些东西,估计都认不出来。 还有的店铺,虽然有些卖的是真的,但是他真假混卖啊,不仔细辨别根本看不出来。 要不是春花心细,张柚现在已经是那个冤大头了。 不过,也有店铺是真诚的,她们看着东西合适,就买了下来。 她们提着两包东西,正走在回去的路上。 突然,张柚眼前一抹身影吸引住。 那人站在卖蜜饯的小摊旁,一身水蓝色衣袍,乌发用一条同色发带束起,发丝与发带一起飞舞。 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魏谦。 张柚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她不由自主走近了些,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跟摊主在理论。 小摊是卖干果蜜饯类吃食的,有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十来岁的小丫头被这黑心老板坑了,魏谦看不过去,替她理论,却抵不过那摊主混淆是非。 小丫头被吓到了,说话断断续续地,她想要证明自己,却因为涉世未深,在气势上被那老板压住了。 “我……我刚刚都说了……我只要几个……我都说很多遍了……是你非要……非要拿一把……我都说了不要了……” 她费力地解释着,向周围人证明她没错。 那摊主厉声打断她的话,神色凶狠。 “你这丫头! 刚刚分明是你要买的,我给你拿了你又不要,你这不是消遣我吗?我这是吃食铺子,不是什么首饰玩意儿,可以让你拿了又不要! 你别磨磨蹭蹭的了,你手里不是有钱吗?这些一共一百二十文!你快把钱给我,然后走了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那老板瞥见小丫头手里攥着的一个大荷包,眼神里流露出一抹贪婪和精明。 她趁小丫头不备,就要抢过她手里的荷包。 魏谦眼疾手快,挡住她的动作。 “哪有你这样强买强卖的!她都说了不要那么多,你非要装个十七八斤的,她就是一个小丫头,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嘿!你这多管闲事的小子!这是我和她的交易,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她说每样来一些的,所以我才装了这么多!你问她,是不是这样!” 小丫头被问住了,她确实说了这样的话,但是她也说了,她只是想买一点回去给她阿娘尝一尝,所以不要多,每样来两三个最好。 “你说啊!是不是你说的这话!我有没有冤枉你!” 那小丫头也是性子耿直,她皱着眉,说:“确实是我说的,但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老板打断,她料定这小丫头好拿捏,便在这混淆黑白。 “唉唉唉唉唉!你们看!她都说了是她说的!这能是我的问题吗?我也是小本生意啊!我辛辛苦苦按照她说的给她装起来,结果到头来还要被她一个小丫头倒打一耙污蔑啊! 你们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买卖啊!” 周围不知不觉围了一群人看热闹。 有几个自以为是的,不知道事情原委就开始批判那小丫头。看着那小丫头窘迫的样子,他们就自大地发言,说是这小丫头买不起东西,学人家富家小姐装模作样。 把那些不明就里的人都忽悠地以为是这小丫头的错。 “我看啊,这小丫头就是想折腾人!现在的小丫头,都是心脏的,净干这种事情!” “就是!说不定她就是想仗着她年纪小,想要蹭老板的东西!” “对对对。” …… 周围人被那黑心老板蛊惑,都偏袒向她。 魏谦放不下自己那读书人的面子,没有办法和她争执对错。 还未牵扯两句,就被那老板下三滥的话给堵回去。 小丫头已经被吓住了。 周围人都是对她的指责,甚至很多人都没有了解过前因后果,就在那里说风凉话。 可是每一句,对年幼的她来说,都是中伤。 恶语伤人六月寒。 张柚从他们的对话以及那老板的做派里,也了解了前因后果。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她这样诓骗欺负一个小丫头! 她直接大步走到那小丫头旁边,左手扶住小丫头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慰安慰她。 接着和那老板对视上,条理清晰:“你说你是按照她的要求装的,那她有说过每一样装满一袋子吗?你这不是强买强卖是什么? 谁家小姑娘买这种吃的跟进货一样?是她让你装这么多,还是你自己想要卖多点才特意装这么多的!” 那老板被一连串话问的有些懵,但是很快转过来,“我这摊子就是这样卖的!有谁买这种东西还要一个两个的买!磕掺不磕掺! 我这只能这样成袋卖,不行吗!” 她强词夺理,但这番话,已经让围观的某些人察觉出不对劲。 谁家好人买东西不能自己选择多少啊? 还非要一袋子一袋子的买? 张柚被她那强词夺理的样子气笑了一瞬。 “哈,好啊,你成袋卖,当然可以。但是,你这可不是今年新下的果做的蜜饯吧! 这上面都黏黏糊糊了,不新鲜了! 就这种东西?你还敢卖十文钱一袋? 你不是黑心是什么?这种东西,就算是新下来的,人家店铺里也不过才八文钱。 更何况,你这里可不只是蜜饯,你看看,你这袋子里,一半是干果肉,另一半全是你的果核! 你不是要他们看吗? 来来来,都来看! 每一袋里,果核都占了一半! 人家都是把果核剔出去,单独卖果肉才卖八文钱的,你这混在一起,还敢卖十文! 人家小姑娘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只想尝尝味道,来一点尝尝。 我看你是卖不出去,逮住她就想要大赚一笔!真是黑心肝的!” 张柚把那几袋递给周围人看过后,又扔给那老板。 围观的人现在已经清楚了真相,一时间,都开始指责起她来。 “我就说嘛,一个小姑娘买这么多,也太奇怪了。” “谁说不是呢?我刚刚说,你们还不信我!” 乔奈与顾何生1(望江楼相约) 乔奈一早就被门房小厮通知,顾何生堵在王府门口,想要见她。 听小厮说,顾何生很焦急,以为昨日魏谦来府上是送聘礼给乔奈。他怕乔奈会答应,原本昨夜就想赶来,但是又怕惊扰乔奈休息,辗转反侧一夜。一早,天还没亮,就站在王府门口守着。 乔奈试着想象他跛着脚,站在王府门口的模样,一时竟想象不出来。 小厮话里的他,没有一点少爷架子,反倒是可怜兮兮的,很狼狈。像是被丢弃的玩偶,只是一言不发站在那,眨着眼睛,等待主人回心转意。 但是她印象里的他,总是冷冰冰的,很少和她说话,面对她时,也只是疏离地听她说,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他很少对她上心,不会关心府内有没有克扣她院子里的用度,也不会关心她独自一人留在陌生地方的恐惧。 他只是想要她的处事行为,附和尚书夫人的名头。并不在意,她是否想要替他社交,替他周旋。 她总是去迎合他,考虑他的工作是不是会受影响,担忧他生病时反反复复的高烧。 对他的好,他只当做是理所当然,从未感激她做的一切。 或许,于他而言,她做的那些,不过是寻常婢子就可以做的事情。她和那些人,没有区别。 这样冷漠疏离的人,有一天会在意自己? 乔奈真是想象不出来。 她也不想再去思考这些。 她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她告诉门房,她不会见他。 但是那人,还在坚持着。 最后无可奈何,才提出望江楼之约。 乔奈答应了下来。 她拿出准备好的和离书,想要趁此机会,尽早结束。 但是乔四告诉她,陈苹昨夜来了定州。 陈苹这一路的行程,每一步都有棋部的人暗中引导,慢慢把她引到这来,就是为了让乔奈亲自报仇。 乔奈冷静下来,答应和乔四联合,用一招引蛇出洞,把她钓出来。 予晴不放心她,怕陈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会伤害到乔奈。 王妃给她的命令就是不让乔奈再受一丝一毫的伤。 为了安全考虑,予晴和乔奈互换了身份。 予晴多少会有些行走江湖的路子,对于伪装成乔奈,很是得心应手。 她和乔奈身量消防我,只是乔奈因为常年病弱,骨架小,看起来很小的年纪。 予晴特意找来东西,垫在她身上,改变她那独有的身姿。 她自己又用缩骨功,微微所动,很快,一个假的乔奈就活灵活现的站在眼前。 不是非常熟悉的人,不会起疑。 她们坐上王府的马车,一路无事地到了望江楼。 临近午时,望江楼一楼有不少人,二楼以上,都是包厢,几乎没什么人。 乔奈跟在予晴身后,尽责地扮演着。 假乔奈在店里伙计的引路下,莲步轻移,走在前面。 任谁都轻易看不出破绽来。 顾何生,也没有发现不对劲。 假乔奈进去后,顾何生便起身殷勤备至地走到她旁边,想要扶着她入座。 “奈奈,你来了,来,我扶你坐下。” 假乔奈躲开他伸来的手,自顾自坐下。 顾何生看着她这副模样,只以为她还在恨他,不愿与自己多加接触。 并没有多想。 他有些失落地收回手,很快又说服自己,笑了一下,跟着坐下。 乔奈就站在他们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他失落地坐下,心中并无波澜。 予晴扮演的假乔奈十分相像,她甚至可以模仿乔奈的声音,语气。 虽然听起来略微有些生涩,但是应付顾何生,以及暗地里的陈苹,已经够用了。 她直奔主题,让阿衣拿出和离书,摆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和离书,你签好字,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府衙公证。” 顾何生没想到乔奈做事如此雷厉风行。 他们昨日才在街上重逢,第二天,她就准备好和离书,只等他的签字。 他不想这么快,这么轻易就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深情地看着面前的乔奈,放缓语气,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模样。 “奈奈,我知道你恨不能跟我划清界限。 但是之前的事,都是陈苹她蛊惑我母亲,所以才有的这一切。 我向你保证,今后你在顾家,绝不会再受欺负,我会保护好你的。 陈苹已经被流放,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奈奈,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和离。” 顾何生自以为字字恳切,可以劝下乔奈,让她回心转意。 殊不知,他连真的乔奈都没有认出来,根本对她就不了解。 乔奈在后面看得真切,心中不免对他多了几分厌恶。 假乔奈并没有接受他的建议。 “没有你,我会过得更好,你想用这样的理由困住我,不可能。” 顾何生总觉得面前的乔奈,说话格外地不中听,虽然有些疑虑,但很快被压下去。 “奈奈,我朝历来就很少有和离的夫妻。 你离了我,今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难道你宁可受千人指万人骂,也要和我和离吗?” 假乔奈狠狠皱着眉。 顾何生这番话,着实让她火大。 什么叫和他和离,她会受千人指万人骂? 这一切的祸根,不都是他? 他们二人和离,是他们家欺人太甚! 凭什么要把过错堆砌到女人身上? 假乔奈声音冷了下来。 “你我和离的原因,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和离之后,自会有人替我正名,这场婚事里,我从来都没有错,更不需要为了你所谓的唾骂就搭上我的一辈子!” 顾何生被她严厉的话堵住,他本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担心她和离之后,和离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以后她若是再嫁,也会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他只是不想她会受人指摘。 并不是要指责她的身份。 “奈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受此身份连累。 如果我可以改,那么你也不用受此连累,你还是可以做顾家夫人,不会有人说你的不是。” “我不需要。 嫁给你,就是一个错误。 更何况,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我没有必要跟你牵扯余生。” 假乔奈很是直白,她让包房门口的伙计去取笔墨纸砚来。 势必要让他签字。 乔奈与顾何生2(望江楼相约) 顾何生看着坐在桌前,冷静沉默的“乔奈”,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她现在,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自己了。 门外的伙计听到吩咐下楼找人拿东西上来。 假乔奈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奈奈,不如先用饭吧,签字的事不急,等吃完饭,我们再说。 你看,我点了你爱吃的,这是桂花糯米藕,还有翡翠虾饺,还有这个,糖醋樱桃肉,都是你爱吃的。” 假乔奈顺着他的手抬眸看去,她轻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乔奈站在后面,看的真切。 顾何生把她爱吃的都记了下来,殷勤地夹起来放到“乔奈”的碗里。 他眼睛里带着温柔,好像这样寻常的吃饭,就已经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安心。 乔奈低垂下眼睛,一时有些感慨。 曾经很多次,他们二人就像寻常夫妻一样,相敬如宾,一起吃饭,吃饭时他还会偶尔跟她说起遇到的有趣的事。 他曾经很好奇,为什么她总爱吃甜食?每次和她一起用膳,桌上一大半都是甜食。 她当时拿真心对他,他问起,她就告诉他缘由。 她爱吃甜食,是因为长年累月吃药,她出生时,母亲难产,自小身体就不好。 父亲在世时,便常常给她找大夫,每月她都要喝好几副药调养。 她小时候吃不下去那些汤药,实在是苦的很。 父亲就命人招了南方的厨子,日日给她做甜食。 长久下来,也就习惯了。 后来,父亲离世,族中很多人都觊觎她家的财产。 她年纪小,斗不过他们。 曾经有一度,她只能吃下人吃的剩饭剩菜。 一开始,她很不适应。 可是她想要活着,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 所以,她也学会了在夹缝里生存。 幸好,王妃她们来的及时。 王妃替她出气,出手打压那群吸血虫,替她夺回他父亲留给她的东西。 王妃看她年幼,又担忧她体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 她那时只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不想多麻烦别人。 所以,哪怕吃不惯王府的饭菜,也没有说过什么。 但是王妃心细,发现她爱吃甜食,处处照顾她。 她被照养的很好,久而久之,竟然对饭菜也有了要求。 嫁入顾府之后,顾府的菜经常不合她胃口,她有派人和厨房说过,但是,只要顾何生不在,他们就会敷衍她,只有她在的时候,才会特意给她做。 如此做法,她也不好在顾何生面前说什么。没有证据,她说的再多,也只会沦为别人挑她刺的把柄。 后来她就放下了。 反正她这种事情,她也经历过。 只是被王妃养刁了嘴,一时想要通过这些去怀念些什么。 没有之后,她也能接受。 顾何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记住了她爱吃甜食。 偶尔几次,他也有对她很好的时候。 他与同僚出行,路遇卖甜食糕点的,总会给她带。 她最爱的就是那道桂花糯米藕。 他当初不知从哪里知道她生辰,特意跑了几家才买到口味刚好的桂花糯米藕。 那时的他们,也像是寻常夫妻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还会有一点点留恋。 只是……终究,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假乔奈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作午膳,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 反倒是顾何生,虽然乔奈没有吃下他给她夹的菜,但是她还是吃了他精心准备的那些菜,他很是高兴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吃。 阿衣看着他那模样,还很是不痛快。 她偷偷跟身旁的真乔奈用眼神交流。 白眼都快翻麻了。 乔奈忍着笑看着她,经过阿衣的小动作,她也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门口很快有几个伙计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整齐地摆放了笔墨纸砚。 这几个伙计都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面貌。 来了。 假乔奈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用膳。 “姑娘,东西到了。” 站在前头的伙计,走近乔奈,说道。 “姑娘正在用膳,你们放到那边的桌案上吧。” 阿衣拦住他们,把他们驱使到一旁。 后面几个伙计,看着五大三粗的,阿衣直觉不对,没有让他们靠近。 那想要上前的伙计顿了顿,低声说了句是。话落,他已经带着后面三个人把东西放到桌案上。 “这是咱们掌柜的吩咐的,给客官的桂花酿,客官来尝尝。” 站在最后的一个看着有些瘦小的伙计,拿着一壶酒走到他们面前。 他拿着酒,就作势要打开,给他们倒上。 真乔奈在后面认出,她是陈苹。 穿了伙计的衣服,又贴了不知哪里找来的胡须。 乔装打扮一番,以为这样就让人认不出。 她这么殷勤地倒酒,看来,酒里有东西。 乔奈又看了看顾何生,顾何生并没有细细打量那伙计。 他只是拦住陈苹的动作,担心“乔奈”喝不了酒,不让伙计继续倒酒。 假乔奈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无妨”。 顾何生这才让那人继续倒。 假乔奈只不过是将计就计。 她拿起酒杯,细细品尝。 陈苹看着她亲口喝下去,终于不再掩藏,她猛地掏出匕首,架在假乔奈脖子上,挟持住她。 乔奈和阿衣想要动作,还未动,就被剩下的伙计拦住。 顾何生急切起身,他这才发现来人是陈苹。 他心急如焚,生怕她会伤害乔奈。 明明上一刻,他还向她保证会保护好她,不再让她受伤。 结果下一刻,他就忽略掉陈苹。 陈苹自从她哥死后,就有些疯疯癫癫,后来被流放,他以为此事算是了结,没想到还会旁生枝节。 “陈苹!你不要动她!” 陈苹看着他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手下匕首愈发贴近“乔奈”的脖子,顷刻间,她白皙的脖子上就划开一小道血痕。 “奈奈!” “顾何生,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动作。她刚刚喝了我毒酒,现在又在我手上,你敢做什么,我就直接杀了她。” 她是知道,顾何生是有一队亲信的。 她特意选择在乔奈出府的时候动手,就是打定主意,趁王府和顾何生不注意,为她哥报仇。 她现在杀不了乔四,但是杀乔奈,也一样可以报复乔四。 乔奈与顾何生3(望江楼相约) 陈苹不知道顾何生那些亲信在哪里,所以,为了杀乔奈,她特意选择双重保险。 先下毒,再手刃。 她是打定主意,要杀了她的。 顾何生皱着眉,看向陈苹的眼神带着厌恶。 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乔奈动手。 他早就对她不耐。 但是,他还是顾及乔奈的安危。 “都别动啊。你们动一下,那位小姐身上可就多一道伤口。” 一个浓眉大眼,满脸横肉的男人拦住顾何生。 这几个人是陈苹家里的亲信,他们跟着她不远千里来到定州,就是为了报仇。 阿衣看着靠的越来越近的几个人,她悄声拉住乔奈的手,慢慢后退。 现在还不能让他们发现乔奈的身份。 乔奈低头看见阿衣紧紧握住她的手,心中升起的害怕也渐渐被温暖取代。 无论在哪里,她都有人在意,都有人会拉住她的手保护她。 从前是阿无,现在有阿衣,予晴。 乔奈跟着阿衣后退,警惕地看着他们,防止他们突然对她们动手。 顾何生看不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就这样欺负人。 他跛着脚走来,坚定地挡在她们面前,把她二人安全地保护在自己身后。 他当时除了有看不惯他们仗势欺人的原因,还因为他不想像阿无一样,再次让乔奈失去她的朋友。 在以往,他是不会在意婢女的死活的,但是乔奈在意,所以,他才会考虑这些。 “别动她们,她们和此事无关。” 顾何生对着近在咫尺的两个彪形大汉严肃地说道。 他不如那两个人高大,和他们站在一起,看身形,都不够那俩人打的。 但是,再怎么说,他都是陈苹的表哥。 他们看在陈苹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动她。 左边的大汉回头用眼神询问陈苹,下面怎么做? 陈苹摇了摇头,“听他的,不用管她们,反正她们的主子在我手里,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她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嘴角邪笑着,她左手扣住“乔奈”的脖子,右手轻佻地用匕首在她脸上比划。 她用这种方式威胁他们。 诚然,这种方式很有效。 顾何生肉眼可见地急了。 “陈苹!这里可是定州,你这样做,是不要命了吗?” 他面上,暗沉着一张脸,冷声质问。心下是千思百转,想要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救下乔奈。 阿衣她们也有些担心,她们满脸忧虑地看着被劫持的“乔奈”。 虽然明白,这是予晴做的戏。 她们三人在来之前已经服下二小姐给的百解丸,有备无患。 但是看着予晴被扣在那,还被陈苹用匕首威胁,她们还是会担心。 陈苹很是满意他们的反应。 她拉着“乔奈”,一步步退到包厢的窗口处。 这个地理位置非常安全,既可以防着他们冲过来救下乔奈,又可以确保背后不会有人偷袭。 背靠着窗户,陈苹也大胆了些。 现在这里,完全是由她做主,她可以随便对付乔奈。 她恶狠狠掐住“乔奈”纤细的脖颈,贴着她的耳朵,仿佛恶魔低语。 “乔奈,你没有想过还会落在我手里吧。” 她的目光像毒蛇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手里的乔奈,想要从她脸上看到恐惧,但是没有。 “乔奈”只是被掐地咳嗽两声,然后费力地吐了一口口水。 她还是那样不屑。 陈苹心想着,怒火翩然而起,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乔奈”被掐的面色涨红。 她双手双脚都在挣扎着,但是因为“毒效”,她只能挣扎,却无力挣脱。 陈苹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很是愉快地大笑。 顾何生实在是看不过去陈苹这样欺负人。 他厉声呵斥陈苹,想要让她住手,却只是让她的动作越来越狠辣。 阿衣也焦急起来。 予晴一直不还手,她知道,予晴是怕她现在出手,剩下的几个人会对她们动手。 为了她们的安全,所以在等待时机。 予晴给她们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们放心。 她瞄了一眼窗户下面,接着又听到门口有人上来的动静,她心念一动,开始说些什么刺激着陈苹。 阿衣很是上道的配合她,将陈实的事情都归咎于顾何生身上。 陈苹一时受不了这些,她激动得双手掐住“乔奈”,死死地把她按在窗户边,大半个身体几乎都被压到窗户外面。 予晴借势,从窗户口坠落下去。 陈苹被吓得松开手,后怕地倒退两步,神色惊恐。 变故发生的太快,顾何生在“乔奈”身影掉下去的那一刻,就跟着飞奔过去,一跃而下。 没有丝毫犹豫。 陈苹和她的那几个手下,一时都愣住了。 乔奈也被顾何生的动作惊到。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在意自己。 他没有丝毫犹豫,明明自己腿脚不便,还是过去了。 但一切都晚了,纵然他有那份心意,他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 阿衣适时的一声“小姐!”,乔四便带人破门而入。 乔四的两个婢女率先入内,仅三两下,制服那几个嚣张大汉。 乔奈这才撕下脸上的伪装,放轻松下来,恢复原貌。 陈苹看着突然的一切,睁大了双眼接受不住。 乔四带人而来,乔奈也无需顾忌,开始对陈苹兴师问罪。 而跳下去的顾何生。 在跳出窗外看到身影灵活拉住横梁保证自己不掉去的“乔奈”的一刻。 他就明白自己错了。 难怪今日的她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难怪他总觉得她每一句话都像是瞧不上自己,不念一丝过往情谊。 难怪他看着那个站着不说话的婢女觉得似曾相识。 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 这是她早就布好的局。 他根本就不了解她。 与假乔奈四目相对那一刻,他一切都明了起来。 但是他本身武功就不好,假乔奈又只是冷眼旁观他落水。他只能实实在在和湖水来一次亲密接触。 秋天的湖水,还是有三分凉意的。 彻底浇灭了他自诩深情的心,浇灭了他想要挽回的话。 他没有资格留下她。 他甚至都不了解她所想,只是自以为是地对她好。 可是那些好,与她的家人的相比,分毫不值。 落水这一刻,他终于产生放她离开的念头。 他根本保护不了她。 他被人救下后,来不及换衣服就赶回去,他还是挂念她有没有受伤。 虽然极大可能,她离开他,就根本不会受伤。 但他还是去了。 至少,也该放她自由了。 第78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8 “唉?你们来看,她家的果子,上面一层是果肉,下面全是果核!难怪一个袋子就这么重。” 有人在她摊子旁,掂量着她称好的果子,看分量挺大,结果里面一小半都是果核。 “真的唉!” 不少人被他说的话吸引过去,每一个袋子都打开仔细查看。 “真是黑心肠的东西!卖不出去的陈果,连着这么大的果核,都要塞进去!真是合该你这摊子没人来!” “你们不知道吗?这摊子一直以来就是因为东西太贵,没人买,所以才有这么多剩的。” 一个不知从哪溜达来的年纪颇长的大爷,对着旁边的人说道起来。 “您知道挺多啊?” “唉,我在这条街住得久,哪家铺子实惠,哪家摊子黑心,我还是清楚的。他们家啊,不行。” 那人摆摆手,面上一阵嫌弃。 “当时的果子都是刚下来的时候,别家都是实惠价,就他们家,不止不便宜,东西做的还没有别家好吃。 好容易有冤大头来了,嘿呦,那可是让他们逮到了啊,趁人家不注意,又是新客,不止要价贵出不少,还把卖不出去的那些趁人客人不注意,全偷偷塞进去。还美其名曰:客官爽快,给你免去两文钱。” 那大爷啧啧两声,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周围吃瓜群众无不唾骂这老板无耻。 “忒!什么东西!” “忒!太无耻了!还两文钱?就那人买的分量,怕是要包下他们家的摊子了。居然才抹两文钱,啧啧啧,真是黑心黑肝!” “就是啊!要不是她非要偷偷塞那么多,那人也用不到多付那么多钱!这老板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真是不害臊!” “原来是老手了啊!难怪现在还要对一个小丫头强买强卖!” “我呸!欺负一个小丫头!连小姑娘的钱都骗!太恶毒了!” 周围人骂骂咧咧的,原本对着小姑娘指指点点的人,都调转矛头,责骂那摊主。 那摊主看着情绪激动的人群,生怕他们一个冲动就砸了她的摊子,她可打不过他们。 她挥手驱赶着围过来的人群,嘴里也是不饶人。 “去去去!别碰我的东西!我这买卖都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嫌贵又怎么了?人家客人都没说什么,要你们这些话唠子在这里说什么! 滚滚滚!我告诉你们,要是碰坏我的东西,可是要你们赔的!” 那些人看见她这么嚣张,也是不甘示弱,有几个性子烈的,本来就是来吃瓜,冷不防被她推搡一下,登时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动起手来。 张柚只是想替小丫头讨个公道,并不想因此导致更多人因为矛盾动手。 她连忙拉开那个性子烈的大妈。 “婶,婶,别急别急。跟这种人犯不着啊,别到时候被她讹上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大妈也不是个冲动的,听了劝阻也压下自己的愤怒,但是她还是冲着那黑心老板骂了几句,以解心头之怒。 周围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谁也不想成为热闹本身。 他们可以贡献他们那微不足道的正义感,不分青红皂白就可以听信任何一个人说的所谓的真相。但是他们不是真的在意事实究竟如何,他们也不会在意这其中有谁受了委屈,他们更不会后悔自己说的话会造成怎样的结局。 他们只是图个热闹。 所以从一开始,张柚想要的,就只是调转舆论风向,让那老板自食恶果。 若是因此导致打架,那就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趁着现在众人都替小丫头撑腰,张柚适时开口。 “唉唉唉,就你这样的铺子,实在是不敢让人下手,你称的那些,我们都不要了。 我们钱少,做不了这买卖,你还是留着卖给你那些有钱的客人吧。” 张柚拉起小丫头的手就离开了。 那老板现在自顾不暇,就算还想拖着小丫头不让离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会让她如愿。 有些时候,这种看热闹,也是一种热心肠,还是可以帮忙解决问题的。 小丫头没见过这种吵架的场面,被张柚拉着离开还有些没回过神,呆呆的,可可爱爱。 张柚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笑得温柔。 “好啦好啦,已经没事了。” 小丫头看着面前蹲下来和她平视的大姐姐,她眼里的温柔如有实质,安慰住她被吓到的小心脏。 她被张柚的情绪渲染,逐渐放松下来,嘴角微微上扬,一把抱住了张柚。 “谢谢你。” 小丫头很乖巧,也很有礼貌。 张柚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嗯嗯。” 魏谦自她们离开就跟着离开了,他一介书生,从前只在书上和府内领略世俗人情,这般争吵,他实在是不知如何处理。 好在有人出手相助。 看模样,她只是个丫鬟打扮,没想到竟是个热心肠。 他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看着张柚安抚着小丫头。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不是还要给你娘亲拿药嘛?” “嗯,我阿爹还在药房等着我,我要走了。” “来,这个给你,这是我随身带着的,你带回去给你娘,就不用再买了,这么晚,你爹该担心了。” 小丫头被张柚塞了一小荷包蜜饯,有些不知所措,不敢收下。 “拿着吧,不过被我吃的只有半袋子了。” 春花一直跟在张柚身边,此时见小丫头脸皮薄,不敢收下荷包,她弯下身子柔声劝她。 “你就拿着吧,这位姐姐一向如此,遇到个合眼缘的就会帮忙,你收下了,她也会开心。” “我……我可以给你钱。” “不用啦,这种东西不贵的,这一点东西犯不着还要收你小丫头的钱。 好啦好啦,你快回去吧,天黑了可不好走路。” 小丫头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被张柚挥挥手,让她回去了。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芳名?” 魏谦适时出声,一贯的温润儒雅。 张柚被他这经典的开场白弄得想笑,好险憋住,没突兀地笑出声。 第79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9 “……我叫夏荷,春夏秋冬的夏,荷叶莲莲的荷。” 张柚抬眸看向魏谦,微笑着说出自己的名字。 跟着乔四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周围人叫她夏荷。她几乎都要忘记,别人称呼自己张柚时的感觉了。 已经太久没有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了。 每到别人问起名字的时刻,她才会恍惚想起这些。 只是不知道,未来某一天,她能否有叫回自己原本名字的时刻。 比起夏荷,她还是更认可自己原来的名字,仿佛那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她叫春花,是我的姐妹。” 张柚拉着旁边的春花,向魏谦介绍。 魏谦对着春花和张柚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姿态谦卑。 哪怕于他而言,她们只是婢女,他也没有仗着身份就自觉高人一等。 “在下魏谦,谦谦君子的谦。多谢姑娘了,若非姑娘仗义执言,我只怕还要和那老板纠缠一阵子。” 每一句话,都谦卑有礼,确实人如其名,是个谦谦君子。 张柚心想。 “举手之劳,我也是看那小姑娘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些,所以帮忙。 我知道你的,你昨日来过王府,我见过你。” 张柚也没想瞒着他自己的身份,她没有那种身份地位悬殊的概念。 她只是觉得与人相交,该坦荡些。 魏谦微微惊讶。 难怪见她们的衣服有些眼熟,原来是王府的婢女。 “没想到,两位姑娘竟是王府中人。” 隔着魏谦,张柚和春花远远就看见从街那边取了披风回来的秋月冬梅。 这个时候,乔四她们应该吃完饭,在等着她们了。 张柚拉着春花的手,匆忙和魏谦告别。 “我们该回去了,魏公子,再会。” 春花冲他点了点头,跟着张柚离开。 魏谦只是带着微笑,温润的声音说着:“有缘再会。” 他目送她们离开的身影,然后转身,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来往人流中。 秋月和冬梅眼尖,老远就看见她们在那和什么人说话,走近了又问起缘由。 张柚和春花那是有一堆吐槽的点啊,走回酒肆的一路上都在吐槽着。 一直到乔四她们包厢门口,她们四个还在一起唾骂那些个黑心商贩。 大抵是她们的声音不小,走进包房后,乔四她们也好奇她们遇到了什么,这么气愤。 张柚她们又将此事再说了一遍。 乔四倒是对这种摊贩有些兴趣,又问了她们那条街上其他摊贩,张柚和春花就简单说了她们看的那几家铺子。 张柚已经隐隐感觉到,乔四可能是想对这几个铺子做什么。 她现在就像是那种在外面受了欺负,跑回家可怜巴巴地告状的小学生一样。 但这,真不是告状。 这能叫告状? 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乔四听得皱着眉,还是不爽。 啧。 真应该让乔阑音好好看看,她手底下的商会是怎么个阳奉阴违的。 乔四心里那是非常不爽。 她是管理定州城,但是,定州大小商贩,都归于乔阑音手下的商会管理。 这事儿要是放在她自己身上,直接按律管他们两天,就都老实了。 但是因为牵扯到乔阑音,她还是得顾及她的。 乔四思考片刻,叹了口气。 算了,把证据摆给她看,让她自己管去好了。 “左右现下无事,我们也去看看吧。表姐,你觉得呢?” 乔四询问着乔奈的意思。 “这么晚,我们还是一起回去的好,我陪你。” 乔四冲她莞尔一笑,“表姐最善解人意了。” 乔奈只是温温柔柔地笑着,眼神里满是宠溺。 乔四披着月白色的莲纹披风,走在前面。 乔奈身子弱,她披着毛绒绒的狐裘披风,跟在乔四身侧。 她们二人在前,予晴和静竹她们紧随其后,张柚她们又在静竹她们之后,后面还跟着一队侍卫。 这排面,任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恭恭敬敬地在道路两侧偷偷瞄着看。 乔四给了她们一些银子,让她们分别去那几家定价离谱的铺子买东西,尤其让那些商铺开了货品信息。 她可是要拿这些东西给乔二,让她好好看看呢。 之所以乔四不亲自上前,是因为…… 她们去的第一家胭脂铺子,来人认出乔四的身份之后,直说不用给钱,郡主看上什么就拿什么,这都是他们应该的。 一番推搡下来,那是一点证据拿不到。 所以乔四派了几个面生的随从分别去买,自己则是招摇过市。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声东击西呢?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一轮弯月高悬头顶。 此时的街道,正是夜间最活跃的时刻,许多小摊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一条街挤的热闹非凡。 张柚看着前面热闹的人流,一时感慨。 真是难以想象,在这里,晚上居然还能有夜市? 这一条街全是摊贩和游玩的行人,熙熙攘攘,怕是整个定州城晚上无聊出来玩的,都在这了。 乔四和乔二还是很有实力啊。 这才多久,定州早市夜市都起来了,而且人来人往的,也没闹出过什么事。 治理有方,强强结合。 除了某些商贩乱定价,真是没有其他毛病了。 这厢张柚还在看着热闹街市感慨乔四的水平,那厢街那边的人群里就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乔四驻足看着。 这里离前面有些远,又加上前面的人太多,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慌忙躲避的一群人。 “吁——” “滚开!都滚开!” “啪!” “别挡道!别挡道!撞死可都是你们不长眼啊!” 伴随一阵急促的马叫声,两道嚣张的人声响起。 前面的人群纷纷慌乱地向道路两侧躲开。 终于亮出那辆疾驰不停,横冲直撞的马车。 “什么人啊!竟然在这里驾马车,还这么快!” 红梅看着那马车上两个车夫的嚣张气焰,实在是看不过去。 乔四看向那马车的眼神愈发冰冷。 那马车不管不顾的,哪怕街道上的行人匆忙躲避,也还是有不少人被撞伤。 那些人痛呼着要拦停马车,让车主赔偿。 但那马车丝毫没有减速,依旧我行我素。 第80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10 马车里的人连面都没露,只是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随意扔出一袋子钱到那群人中,当作赔偿。 那姿态,仿佛他是什么高不可攀的贵人,沾不得下面这些低贱之人的气息。 “冬梅!把那狗东西给我弄下来!” 乔四低沉着声音,面色阴沉。 她这是被触怒了。 定州大小事务无一不经乔四的手,她的手段,向来直白凌厉。 此处街市,是她管理。她广开街道,划分早市晚市。 无论早市,还是夜市,皆鼓励商贩行商,只是需要得到衙门的盖章,方可进入街市作买卖。 街市期间,所有出行之人,无论身份地位,皆不可纵马驾车,只可步行。 连乔四自己,都是把马车停在街道口,和乔奈一起走进来。 现在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然当众破坏她的规矩,还纵马行凶! 岂有此理! 真是可恨至极! 冬梅早就在等着乔四这话了。 这马车上的人如此蛮横,她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什么东西啊? 竟然敢在定州这么嚣张! 冬梅飞身而上,形如鬼魅。她出手的动作,快狠准。 直击最难控制的马匹。 她手指翻转,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柄短刃,她借力一跃而起,翻身上马,短刃快速划开束缚马匹的缰绳。 那短刃竟如此锋利,仅仅一挥手,就划断那碗宽的缰绳。 冬梅骑在有些受惊的马上,那马想要横冲直撞,却被冬梅牢牢拉住,冬梅被她颠地飞起,却仍然与它对峙着。 乔四身边的侍卫们小跑着过去,及时控制住失了控制的马车以及马车后愤愤不平赶来的百姓。 冬梅在一处侍卫们空出来的地上训马,几番回合之下,那匹马渐渐被驯服,慢慢平静下来,轻轻踱步。 冬梅利落地翻身下马,她将马交给身边最近的一个侍卫带下去后,就回到乔四身边候着。 马车里的人早在马车失控时就下了车。 那人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 他头戴金玉发冠,脚蹬黑色绣暗金兽纹,身穿同色锦袍。 单看打扮,便是个雍容华贵的世家公子哥。 只是,他非常狼狈地从马车上跑下来,连他那玉冠歪了都来不及整理就被侍卫拿下,将他双手紧扣其后,压着肩膀走到乔四面前。 张柚看见他那模样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 这眉眼,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怎么想不起来呢? 但是看这眉宇间嚣张跋扈的模样,又让人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那个被押住的一路上,一直在骂骂咧咧的。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谁让你们抓我的!给我放开!” “你,你个死丫头!你竟敢让人抓小爷,知道小爷是谁吗?你就敢抓!你给我放开! 我劝你识相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得罪了小爷我,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那人瞪着恶狠狠的眼睛,凶狠地盯着乔四。 那粗俗无礼的模样,仿佛是个市井无赖。 他看乔四一个小姑娘,身边除了那几个侍卫只有一些婢女,很是瞧不起。 他不只是对着乔四放狠话,还踹腿,想要踹乔四。 幸而静竹眼疾手快,趁他来不及收腿,一脚踹过去。 只听那人一阵惊呼。 “啊!” 伴随一道骨头错位的声音,那人只剩下痛呼声。 他的膝盖折了,小腿无力拖在面前,想收也收不回来。 张柚看着他这惨兮兮的模样,心中一阵痛快! 活该啊! 让你口无遮拦,不知悔改! 让你嚣张跋扈,无证驾驶! 没给你下巴也拽脱臼都是乔四仁慈了! 还有眼无珠地在那说,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那人猛地被卸了腿,除了疼痛,他很快就涌上一阵怒火。 想他堂堂小霸王,从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什么时候叫人这样欺负过! 他忍着痛,死死盯住乔四,依旧跋扈。 “你个贱人!竟敢打断我的腿!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乔四可没兴趣知道他爹是谁。 在定州,胆敢无视她的规矩,肆意伤人,就要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她的怒意。 “你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你就在这狗叫!” 红梅看他盯着乔四的模样,十分不爽。 管他是什么人! 先是无视规矩,纵马行凶,现在又对乔四无礼。 她管他是何身份,看着他那死不认错的嘴脸,上去就是一巴掌。 那人接二连三被打,从小到大,他爹他娘都没怎么打过他。 现在到了这里,竟然叫两个小婢女给打了! 他大吼着,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一双眼睛都红了。 “是谁啊?什么身份就能这样打小爷!” 静竹看不上他这愚笨的样子。 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竟然养成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不止不尊人命,还拎不清形式,简直蠢笨如猪。 “我家小姐,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定嘉郡主。” 静竹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冷冷开口。 那人这才有些收敛起来。 面前的姑娘,看着也才十六七岁的模样。 一身锦衣华服,初看并不显眼,现在再仔细打量。 这衣服绸缎,这珍珠装饰,这成群的侍卫随从…… 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完了。 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是瞒着他爹私自跟来的。 他娘离家出走了,他爹听说这里有他娘的踪迹,匆忙赶来这里。 他小娘跟他说,他爹万一真的找到他娘,只怕家里就没有他小娘的容身之处了。 他小娘心善柔弱,一直隐忍退让。 好不容易熬到他娘离家出走了,没想到他爹又想要找回来。 他爹前脚离开家门,他后脚也跟着溜出来了。 他还带了不少银钱,足够他一路挥霍。 他这一路跟来,他爹早就发现他了。 只是不舍得打骂他,只是让他收敛些。 毕竟这里不是他们拓州,万一惹出了什么事情,他爹那个身份,一时半刻也是不能解决的。 他爹千叮咛万嘱咐,希望他不要惹事生非。 第81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11 结果他现在被人家定州郡主给抓住了。 看这样子,人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爹就是一个知府,先不说这看着就不好惹的郡主,就是她身后的乔王府,也不是他能招惹的。 也不知道他爹能不能及时救下他。 他额头上冷汗直冒,脑子都因为意识到闯下大祸而迷糊得很,他下意识地就想找他爹来救他。 可是现在他们都被抓住了,没人告诉他爹啊! 他在心里试图劝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迎上乔四那冷漠无情的双眼,他只觉完了。 在乔四问责时,跑来一队捕快。 为首那人叫孙成,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高高瘦瘦的,看着很是精明。 他带着人匆忙赶来,额头上布满汗水,向乔四行礼。 “参见郡主。” “起来吧。” 乔四温声让他们起来。 “你来得正好,说说,是怎么回事?” 乔四冲着被押着跪在地上的人抬了抬下巴,等着孙成交代事情始末。 “启禀郡主,此人晌午入的城,从申时开始,就驾车到处横冲直撞,我们接到信,就赶到西街,已经有人被他的马车撞伤,下官已经安排去医馆救治。 我们去拦截他,他说是不会再犯,结果转头又驾车闯入这夜市!我们在后面追赶,但他不仅不听,还加快了速度,一路上撞到不少人。 下官留下一队人刚刚处理那些人的伤势,接着带人追赶,幸而郡主出手,否则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因此受伤。” 孙成斟酌着回话,小心翼翼的,一番话下来,背上已经有一层薄汗。 这事说到底还是他失职,一直拖延到现在,还闹到了郡主面前。 明明郡主定下了规矩,他却执行不力,导致这么多人受伤,只怕,郡主会因此问责…… “小爷已经赔过他们钱财了,你不能问罪我!我做错了什么?” 杨驰安听着那大叔的意思,顿时急了。 这是要让他背全责啊,这怎么行? 他都赔钱了的! 那可是一大袋金子! 都够他们治好病,挥霍一阵子了! 怎么能还怪罪他! 看着他到现在都没有悔改的样子,乔四冷着一张脸。 “孙成,告诉他,他犯了什么罪。” 孙成恭敬颔首,对着那人大声说道:“你无视劝告,屡次伤人,罪其一;逃脱责罚,撞伤捕快,罪其二;无视街市规矩,肆意冲撞,惊扰贵人,罪其三。按律,杖七十,关押三个月。” 杨驰安眼睛都瞪直了。 他从前在拓州,每次出门,行人无不退避三舍,不敢得罪他。 如今到了定州,分明是那群人不长眼,是他们不会躲避,竟然还要怪罪到他的头上来! “凭什么!我不服!我不服!” 他大叫着,不愿接受。 “你哪里不服?” 乔四冷声质问。 “这路又不是他们建的,凭什么只让他们走,我驾马车怎么了?那是他们没有马车!他们穷!凭什么我驾马车还要被限制! 这么宽的路,偏要一步步走过去,为何不能驾马?太荒谬了!竟还有给平民开路的!” “你凭什么觉得,事事都该为你这种风流纨绔优先。 定州上下千余户人家,这里,是每一个定州百姓的家乡,他们每个人,都比你这种不知民苦的纨绔强。” 乔奈出声回答他的问题。 乔奈虽然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模样,但在这种问题面前,她和乔四她们是一样的。 她说出的话,同样带着三分凌厉。 在定州,没有谁可以无视规矩律例而不受惩罚。 “你踏入定州,就要遵守定州城的规矩。 此处街市不可纵马,不宜疾行。这都是写在街口柱子上的,你不闻不问,就肆意打破规矩,更何况,你撞伤这么多人,只是赔钱而已,问过他们的意见吗?” 乔四示意孙成带前面人群里那些个受伤的前来问话。 孙成和几个捕快领了几人就走来。 那几人见了乔四,很是恭敬,虽然受了伤,还是恭敬地躬身行礼。 “郡主安康。” 乔四抬手,让他们起身。 “郡主让你们来,是为此人纵马行凶、撞伤数人之事。你们都因此受伤,需要一个公道。” 其中立刻有人像是找到救世主一样,求着乔四做主。 “郡主!此人太过目中无人! 这路又不是他家的,凭什么他可以驾马车肆意横行!驾马跟不长眼一样,这么多人在那里,偏偏还要往人群里挤! 我们不过寻常人,如何抵得过奔驰中的马车?不只是我们这些被撞到的,这街上,还有不少孩子,您看看,这小丫头才多大!就差点死在马蹄之下! 此人如不严惩,难解我们心头之恨呐!” “是啊,郡主!可怜我的孩儿,才三岁的年纪,就受此惊吓。若不是郡主及时派人制服,只怕我的孩儿,就要与我阴阳相隔了!” 有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久久不能释怀。 只差一点,她的儿子就要死在马蹄之下! 这种不长眼的人,凭什么轻飘飘就要带过! 一定要严惩! 周围其他人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若不是郡主及时出手,他们定然会被冲撞。 最轻都是骨折,严重的,命都能没了! 这如何能放下! 还想用钱财来弥补! 他们是缺钱的人吗? 他们里面有很多人,那都是不差钱的主,他们只是来此玩乐。 如今平白遭遇惊吓,不亲眼看着那人受惩罚,他们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请郡主为我等申冤!” “请郡主为我等申冤!” “请郡主为我等申冤!” 他们纷纷请求乔四主持公道。 杨驰安气急败坏地冲他们吼着:“你们别得寸进尺!你们不都没事吗?凭什么还要让我受罚! 我懂了!你们定州,就是蛇鼠一窝!你们都是一样的肮脏!难怪圣上当初不想派兵支援你们!那都是你们自己作的! 你们都是贱民!都该死!你们凭什么动我!我爹是拓州知府!我是他的嫡子!你们谁敢动我? 你们胆敢动我一个汗毛,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给我放开! 我劝你们趁早放开我!不然,我爹会一一替我讨回公道!” 第82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12 乔四微眯起眼。 原来是拓州知府杨立的儿子,杨驰安。 呵。 一个老没用,带着一个小废物。 不好好在他拓州待着,竟然跑到她定州来撒野。 真以为有钱就能胡作非为? “哦?你爹?” 乔四挑着眉,拖长语调,带着一丝玩味。 翠柳双手抱胸,语气酸溜溜的。 “哟~你在外面惹了祸事,不想着自己解决,只会找你爹出头,你可真是孝顺呐~” “就是就是,多大人了,惹出祸还只会找爹~” 红梅附和着翠柳。 两人一唱一和,说的杨驰安面红耳赤,他“我,我,我”了半天,最后说了个“那是我爹!怎么了?” 张柚在后面来了一个现场吃瓜。 看着杨驰安吃瘪的样子,真是痛快。 什么人啊? 仗着老爹的身份,就作威作福。 好了吧~ 浪到乔四面前了。 不让你脱层皮,乔四都立不住她那名声。 “你爹不过一个知府,难道还能擅离职守,从拓州跑来定州,替他宝贝儿子作威作福吗?我看他是不想要他这乌纱帽了。” 静竹与乔四对视一眼,转头看着杨驰安冷声质问他。 她们给他挖了坑,只等着他跳进去。 偏偏杨驰安是个没脑子的,完全听不出此中的坑。 他自己是没用,但是他爹可是知府! 再怎么说,她一个小郡主,手下并无实权,难道还能跟他爹叫嚣? 而且! 她一个小小婢女! 凭什么对他,对他爹,指手画脚! 他气的也不顾后果,直接冲着静竹就骂起来。 “你这小贱人!竟敢诅咒我爹! 我爹光风霁月!公正廉洁!是最好的官!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你个贱人!你们都是一样卑劣! 非要偏袒他们这些贱民! 我是知府之子,我要怎么走这条道,都轮不到你们来管! 我就算碾死这些人,那都是他们的幸运!” 他卯着劲往前冲,押着他的两个人都险些拉不住他。 乔奈听着他视人命为无物的话语,厌恶地皱了皱眉。 也不知是谁教养出来的。 如此粗鄙不堪。 不顾百姓死活。 这样的人,才是最不配活着的那个。 乔四的神色倒是波澜不惊。 任凭他骂得再凶,也不过尔尔。 对于这种人,真把他的话当真才是愚蠢。 “静竹,我不想听到再多的废话。” 她缓缓吩咐道。 静竹闻声阴恻恻走向他。 抬手间,轻易就卸了他的下巴。 杨驰安愤怒地用喉咙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一双眼睛狠狠盯着静竹。 静竹恍若未闻,一把撕下他一截衣角,团成一团,塞入他嘴里。 终于安静下来了。 张柚看着她们一个两个都非常娴熟地卸下巴,心里有点点羡慕。 这技术,怎么一个两个都会啊。 简直可以算作乔四的招牌了。 看谁不爽就卸他下巴。 省得再狗叫烦人。 “此人目无尊卑,多次伤人。本郡主在此,为所有受伤百姓做主。 杖责七十,即刻行刑。 刑后,关入大牢。” “卑职遵旨。” 孙成带着他上下捕快齐齐跪下领命。 郡主当街责罚,这是在杀鸡儆猴啊。 孙成立刻吩咐人找来长凳,将杨驰安死死按在上面。 两个捕快,一左一右,分立两侧,手执长板。 随着孙成一声令下,二人开始杖打。 每一板子,都实打实落在他后背上。 杨驰安刚开始还剧烈挣扎,想要离开。 五板子下去,疼痛直冲脑门,霎时间,他就没了力气挣扎。 他从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何时受过这样的责罚? 他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咽声,想要痛呼,却被嘴里的布堵住,发不出叫声。 周围人倒是看得解气。 “真是活该!” “就是,这种人,就该治治他!” “七,八……” “打得好!打得好!” “真不愧是王爷的闺女!这手段!这气度!简直和王爷一模一样!” 有人解气地大贺着,也有人一板子一板子地细数着,还有人赞叹着乔四的雷厉风行。 乔四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和乔奈坐在旁边铺子老板搬来的椅子上,静静看着杨驰安狼狈的模样。 杨驰安现在已经没了力气。 甚至不用旁边的捕快押着,他就那么趴在那个,像条死鱼。 “他不会被打死吧。” 张柚和旁边的春花悄声吐槽着。 “不会吧,这才多少板?还能撑不过去?” 春花看着他那模样,有些犹豫。 这也太弱了。 “放心吧,死不了的。” 秋月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只是晕过去而已。再说了,人捕快大哥都没下死手,打不死的。” “怎么说?这怎么看出来下没下死手?” 张柚好奇问道。 “你看他的后背,是不是已经开始渗血了?” 张柚和春花仔细观察,确实,他后背的衣服上开始有血迹。 “嘶。这都流血了,还没事吗?” “看着有点严重。” “不不不,流血,恰恰说明捕快大哥只是打他皮肉。真正要命的打法,是外面看不出伤口,但人五脏六腑已经重伤。 你们看他嘴角,没有血迹,说明五脏六腑并没有事。 这已经是杖责中最轻的打法了,都是些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 也就是他细皮嫩肉,所以看着吓人,去。” 秋月向她们科普着。 “原来如此。” 周围人都在聚精会神看着这场责罚,越是到后面,数板子的声音越来越大。 “二十三,二十四……五十九……六十三……”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数。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七十!” 随着最后一板子落下,围观的人情绪都高涨起来,欢呼着。 乔四给了静竹一个眼神,静竹立刻替她发声。 “杖责结束,此人会被孙大人押入大牢,若有兴趣者,可跟去看。” 孙成带捕快拜别乔四后,就拖着已经昏过去,半死不活的杨驰安离去。 有爱看热闹的,也跟着去了。 剩下的,见没了热闹看,又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郡主,表小姐,该回去了。” 静竹走到她们身边,温柔有礼地说道。 乔四带人浩浩荡荡离去。 第83章 跟着一个好主子的重要性13 劳累一天,张柚替乔四卸妆后,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能回房休息了。 “啊,好累啊。” 张柚一回房,就疲惫地趴在柔软的床上,脸蹭着柔软的被褥,困意上涌。 “好舒服,软软的。” 张柚把脸埋在被褥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春花坐在床前,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今日是忙碌了些,一直端着架子在那站着,浑身都僵了。” 张柚慢吞吞翻身,仿佛身上有千斤重,能翻过来都费了好大力气。 “唉,可不是嘛。” 一直端着,肩膀都酸得很。 浑身疲惫的,这要是可以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一解疲劳。 唉。 可惜啊。 这里没有现代的淋浴。 算了。 再躺一会儿吧。 躺完再去打热水洗漱。 张柚张大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眼眶里蓄满了水。 “太困了。” 张柚摸了一把因为眼睛疲劳而流的泪水,声音懒洋洋的。 “困就睡吧。” “但是好累,不想动。” 春花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她宠溺地看着张柚,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起身伸手,要拉张柚起来跟她一起去洗漱。 秋月和冬梅她们是习武之人,劲头足,这会儿还在乔四房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们俩比她们早回来,刚好可以错开打热水洗漱。 张柚被拉着拽起来,身上软绵绵的,提着空木桶都觉得累。 …… 张柚和春花一起接水回来洗漱之后,秋月她们才回来,彼时张柚她们已经在床上享受温暖的被窝了。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秋月和冬梅开门进来,此时已经近亥时末了。 “郡主问了些话,天南地北的,事情太多了,就晚了些。” 张柚借着旁边的窗户,看见斜对面乔四的闺房里还大亮着烛火。 “郡主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啊?” “郡主好像是准备明天去颁布新公文。” 秋月思考着,猜测开口。 “嗯?” 张柚和春花都惊讶了。 乔四这也太……勤劳了吧! 从她接手定州开始,已经陆陆续续推出一系列律法了。 看来,今夜那事,乔四是非常不满意了。 居然这么晚还在考虑定州事务。 不愧是乔王爷的女儿。 一样的勤于政务。 “只是我的猜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秋月连忙摆手。 她可不是造谣。 “我觉得是真的。” 冬梅在一旁出声。 “郡主一向爱民,今日有人钻漏子惹出这种祸事,郡主定然是要整治一下的。 而且……” 冬梅特意停顿下来。 她看向张柚,冲她眨了眨眼。 “看我做什么?和我有关系?” 张柚被她这动作一时弄的摸不着头脑。 冬梅笑得意味不明。 “你忘了,你遇到的那些作假的商人?” “啊?他们?” 张柚脑子一转,抓住了那抹灵光。 “不会也要整治她们吧?” 那这也太帅了! “嗯哼。” 冬梅点头称是。 “太强了!” 张柚由衷赞叹出声。 “郡主真是雷厉风行啊。 今日才刚遇到的,明日便要去实施解决。 历年来,各州的知府们,也没见过有郡主这样体恤百姓的人,郡主当真是个奇女子。” 春花忍不住赞叹。 “要我说,咱们跟了郡主,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秋月眼睛里亮晶晶的,说起这事很是激动! “幸亏咱们跟的是郡主。郡主如此体恤我们这些下人,真是千百个里都难寻 ” 春花也跟着赞叹。 张柚仔细一想跟着乔四的这段时间,不得不承认,乔四确实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她年纪虽小,行事上却很周全。 有手段,有仁慈。 倘若不是女儿身,只怕凭她的聪明才智,早早能入仕做个大官。 跟着乔四这段时间,除了乔奈遇刺那件事令她意外受伤之外,其余时候,好像就从来没有受欺负的时刻。 这样看来,她确实跟了一个好主子。 这就相当于,饥寒交迫时,入职大公司,后面跳职,一路跳到小副总的的手下。 小副总虽然在外人眼里看着冷冰冰,张牙舞爪的,看着就凶。 但是,她对自己人却非常好。 而且,她还关心十分顾客的情况,力求保证每位顾客的身心。 之前她还想偷偷漏走,不想牵扯进深宅大院的尔虞我诈。 现在的一切,又让人觉得安心。 或许,留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是啊,郡主真是妙人。” 张柚跟着附和,赞叹乔四。 四人赞叹了乔四一会,又聊起其他事情。 从吐槽顾何生,到同情乔奈,又到八卦夏荷和魏谦。 “不过,你们俩……?” 冬梅冲着夏荷挑了挑眉。 “我们之间很纯粹的,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萍水相逢。” 张柚很坦然地说着。 “好吧。” “不过,这位魏公子,真是翩翩公子。 除了有些书呆子外,人还是挺不错的。” 春花想起他一个男子,却理论不过一个商贩,感觉此人还是书读多了。 “也没有书呆子吧?感觉像是没见过这种架势的买卖,一时不知所措。” 张柚想起第一次见他,明明看着是个很聪明的人,却在这种事情上一时没有办法。 不过,就算当时她不出手,他应该也会有办法的吧? 只是张柚此话,落到她们耳中,倒像是偏爱着某人,不让人挑一点错处。 “哟?你对他评价很高啊?” 张柚和她们相处这么久了,自然看得出她们眼中的戏谑。 “真没有,只是觉得他们这种有身份的,就算不靠自己,靠家世也能解决。” 大抵是她这话说的太简单直接了,春花她们三人无奈摇了摇头。 “唉。我觉得我们是多虑了。” 春花和秋月冬梅对视,她耸了耸肩,很是无奈。 就她这不开窍的样子,哪里是少女怀春啊? 她们几个不知不觉就聊得久了。 夜已经深了。 张柚本身就累,听着她们的说话声,也能熟睡过去。 “唉?夏荷好像睡着了。” “我们小声些。” “嗯。反正咱们来日方长,剩下的明日再说吧。早点休息。” “嗯。” 一阵窸窣声后,院子里终于归于寂静。 只有乔四府内蜡烛噼啪声不时响起。 第84章 小于老师的过往1 一夜无梦。 清晨,清脆的鸟鸣声唤醒了松雪院。 金黄温和的晨光照进院中,透过院子里的杏树叶子,一缕缕照进乔四屋内。 张柚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太阳初升。 乔四昨夜不知熬到何时,现在房里还没有动静。 张柚跟着春花她们准备好乔四洗漱用品,只等乔四起来替她梳洗。 辰时,乔四房里传来动静。 静竹打开房门,张柚她们鱼贯而入。 乔四已经坐在梳妆台前,一身白色中衣,满头发丝披散在身后。 她带着困意打了一个哈欠,看样子没休息好。 “先拿个毛巾给我敷敷眼睛吧。” 乔四看着红梅,低声吩咐。 她昨夜怕睡一觉之后会忘记要做的事,便趁着清醒,将昨日在街上遇到的问题都记录下来。 趁热打铁,又分别制定好方案。 一直忙碌到丑时,才终于歇下。 今日还要去府衙,和那些人商量如何实施,这才睡了三个时辰,难免疲累。 身子都没有力气,眼睛都干涩得很。 还是敷敷眼睛,醒醒神。 红梅在温水里泡了泡毛巾,拿起拧干,细心叠成一个长条,轻放到乔四的眼睛上。 “郡主昨夜没休息好?” 春花好奇出声。 乔四微微仰头,享受着热气在眼睛处慢慢扩散,湿热,散去些许疲惫。 她情绪不高,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郡主昨夜一直忙碌到丑时才歇下,今早又要去府衙,真是劳累。” 静竹点了安神香,想让乔四放松些。 春花闻言,拿起木梳轻轻揉梳乔四的头皮,帮助她减缓疲劳。 “那奴婢轻些梳。” 张柚看出乔四的疲惫,替她化妆时都注意着手法。 她取下乔四眼睛上冷下来的毛巾,又重新沾水,替乔四洁面。 洁面后,她从梳妆台上拿了一瓶玫瑰水露,轻轻敷一层在乔四脸上。 熬了夜的皮肤,需要保养。 张柚细细替乔四化妆,今日的妆,养肤大过妆容本身,所以费时了些。 她化妆的功夫,春花替乔四已经挽好发髻。 一番梳洗下来,乔四已经清醒很多。 她在秋月和冬梅的服侍下穿戴好衣裙,简单用了早膳后,就带着静竹她们出发去衙门了。 “郡主真是操劳。” 春花看着乔四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 “是啊,事事亲力亲为。这若是入了冬,每日严寒的,郡主又怕冷,可怎么办?” 冬梅看着乔四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有些担忧。 马上入冬了,定州的风雪向来大,乔四自幼生活在南方,虽然这两年里,乔四习惯了些北方的风雪,但是如今乔四管理定州,不像当初清闲,若是再像这般忙碌,迟早会垮掉。 “入冬之后,事情该少些了吧。总不能事事都需郡主出面解决。” 张柚宽慰着冬梅。 “再说了,咱们可以提早备下缓解疲劳的东西给郡主,这样郡主一回来就能休息了。” 几人商量好,早早准备了药包和精油,准备等乔四回来给她好好按摩。 她们打理好院子里其他事务后,又开始接受于声声的教导。 她们是在院子一隅授课的,于生和她们一样,坐在下方,听着站在那儿的于声声讲述。 虽然于声声总说让她们称呼她于姐,但是每次看着她授课的样子,张柚总是会在心里默默叫一声小于老师。 之前有一次说漏嘴,她们竟也都跟着叫她小于老师。 毕竟她看着真的很年轻,授课时也很温柔,会考虑每个人的情况,耐心教授。 今日授课结束很早就结束了,小于老师让她们每人练两篇字帖,好好复习学的字。 她们坐在那写的时候,不知谁先起的头,就说起了昨夜的那个纨绔。 说着说着,张柚突然灵光乍现。 她就说看到那人第一眼觉得眼熟,当时想了很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今日见了小于老师,这才发现。 那人的长相竟然有五分像小于老师! 张柚想起这茬,也就顺势说了出来。 原本还在为她们写字示范的小于老师,手下的毛笔一抖,字写错了。 她们都看出小于老师的不自然,一时安静下来。 张柚看着小于老师的模样,似乎那个人带来的,对她来说,并不算是好回忆。 张柚有些心虚,她小心翼翼地望着于声声,说话也带了歉意。 “小于老师?” 于生担心的望着于声声,眼中的担忧几乎要冒出来。 张柚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更加没底了。 完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张柚紧抿着唇,等着于声声的反应。 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每一分每一秒,对张柚来说都是煎熬。 太冒昧了。 这是戳到小于老师伤心处了。 小于老师不会生气吧? 这边,张柚已经在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里检讨三连了。 那边,不过两个呼吸间,于声声已经调整好心情,她轻轻放下毛笔,优雅直起身,脸上微微一笑,对着张柚轻声说了句“没事。” “小于老师,你还好吗?” 张柚不确定地问着。 “要是让你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就不要管我说的话,就当是听了一个炮竹。” 于声声被逗笑了,她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你说的并没有错。” 张柚她们都有些惊讶,那个纨绔,竟然真的和如此温和优雅的小于老师有关? 这也太天差地别了吧? “他是我儿子。” ???! 周围人,除了于生,都震惊了。 想过这个可能,但是一想到那个有钱就能无法无天的二百五是小于老师的儿子! 还是太震惊了! “他?!” “小于老师,你真的有一个儿子吗?” “你确定那是你儿子?” 除了春花,张柚和秋月冬梅三人都疑惑出声。 “他确实是我怀胎十月,亲生的儿子。 只不过…… 我和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于声声像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往事,连嘴角的微笑都维持不住。 于生替她开口。 “是他们忘恩负义,一个个听信他人言语,一个连枕边人都冷落,一个连亲生母亲都不尊重。 师父,是他们不配,他们的那些事,和你无关。” 于生握住于声声的手,安慰着她。 第84章 小于老师的过往2 听着这意思,于声声的过去,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只是于声声并没有沉溺于过去,她很快恢复过来,回以于生一个温柔的笑。 “别担心,我只是想起来当时的一些事,觉得压抑。 不过好在,我们现在已经离开那个牢笼了。现在这样很好,我很喜欢。” 于声声是个清醒的女人,她有着年少女子对爱情的向往,但是在经历爱情的磨难后,她很快寻找到逃离的方法,毫不犹豫。 这两年来,她带着于生走南闯北,带她领略人情冷暖。 一方面,她不希望她的徒弟跟她一样,重蹈覆辙。 另一方面,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所以总是尽可能竭尽全力,教导这个,她唯一挂念的人。她想要传授自己毕生所学给她,想让她活得比自己好。 再次听到有关他们的消息时,她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过去种种。 过去和他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留给她的,只剩下煎熬。 那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因为一场错误的姻缘,葬送了她的家族。 她失去了爹娘,失去了依靠,也失去唯一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儿子。 但是,她走出了那段痛苦时光。 所以,她可以把那段过往当做是一个故事,对别人娓娓道来。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是一段孽缘。 年少时相信男女之情,到后来也不过磨砺一遭。 你们遇到他时,没有从他口中知道他的身份吗?” 哪怕隔了两年,于声声还是很清楚她这个儿子的个性。 张扬愚蠢,仗势欺人。 张柚她们震惊于小于老师对她儿子的熟稔,春花接道:“知道。他一开始的时候就吵嚷着,说他爹是拓州知府,仗着自己是知府之子,就胡作非为,被郡主抓住了,还在企图用他爹的名头平事。” 于声声了然的点头。 “他虽是我所生,但在他九岁时,就自己选择认梨姨娘作娘。自那之后,他便不与我亲近了。 他自幼便是这样的性子,贪图享乐,朽木难雕。” 于声声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从故事的开端开始讲起。 “我母家原是拓州一个大家族,只是到我这辈,没落了。 父母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万分珍视。他们不愿我嫁人受苦,便替我招了婿。 那人,便是现任拓州知府,杨立。 他那时只是一个穷苦书生,父亲看中他的品行学问,这才愿意让他入府。 他入赘之后,想科举为官。父亲便举家中财力,花费三年,将他捧上知府之位。 他入赘第一年,我便怀了驰安,就是你们昨日遇见的那个。 那三年,杨立钻心科举,是我与母亲精心照料驰安。 我也曾花费心血在他身上,盼望着他能如他的名字一般,驰骋沙场,安邦定国。 这是我阿爹的愿望,若非我是女儿身,继承不了他的衣钵,便不会让我们家的武道后继无人。 那时生下驰安,我们都很高兴。以为终于有人可以传承,却没想到,他跟他爹一样,冷血无情。 因为在他身上寄予厚望,我对他常常很严厉,尤其是他五岁时,我阿娘故去后,再无人会温声细语地怕他练功练累了,他那时便与我有些离心。 加上那时,我要处理母亲的丧事,阿爹身体也每况愈下,我需要照料阿爹。便将他交给杨立。 第二年,我阿爹也故去了。 我们家,只剩下我一个人。 等我再去要好好教导他时,他已经开始不再听我的话。 而杨立,也在我母家彻底没人后,暴露本性。 我父亲刚故去,他便纳了妾。后来,更是与我争夺驰安的姓。 驰安原本是我于家人,随我母家姓,却被他仗着知府的身份,改了姓。 甚至他入赘的事情,也被他篡改,变成是我嫁给他。 那些知情的人,都迫于他的身份,不敢与他争论。 我与他争吵不休,那一年里,我失去家人,又与自己的丈夫感情不和。 我一度痛心到想要就此而去。 但是,我不能。 我最后妥协了,答应和他做寻常夫妻。 我们的关系缓和下来。 但也只是一段时间。 因为那之后,驰安也跟他爹一样,背叛我。 他认杨立的青梅竹马,梨姨娘作母亲。 说是我对他苛责,不配做一个母亲,不如梨姨娘,事事顺着他,替他收拾各种烂摊子。 那个时候,我才清醒意识到,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我的丈夫,背叛我们之间的誓言,红颜不断。 我的儿子,隔断我们之间的血缘,不忠不孝。 所以,我花费了两年,积攒自己的人脉,找到机会,逃离那个牢笼。” 一行人听完,心情都很沉重。 于声声说的轻松。 她一带而过的那些年,却几乎是她的小半生。 托付错人,一个人送自己的父母离开,又被自己耗费那么多心血养大的儿子背弃。 那时的她,该有多绝望…… “小于老师……” 张柚平时看着有些神经大条,但对于这些,总是能敏锐察觉到他人情绪的变化。 譬如此刻,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于声声,实际上,还是会被过往的记忆束缚住,每次回忆起,都会刺痛心扉。 张柚不知说些什么,比起空白的话语,她直接抱住了于声声。 拥抱,切实的触感,总会填补些心中的空缺。 “小于老师,都过去了。” 拥抱不长,但是足以安慰片刻。 秋月听完小于老师的故事,已经气的摩拳擦掌了。 “那个劳什子知府!他怎么能这样?他一个入赘的赘婿,竟然在利用完娘子家中财力势力后卸磨杀驴? 还纵容自己的姨娘欺负正妻!甚至对自己儿子不敬母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是枉为知府!” “没错,他这样的人,自己家事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处理好百姓事务?” 春花听得也对杨立很有意见。 冬梅更是气的一拳捶在旁边的银杏树上,震得金黄色的银杏叶簌簌落下。 “太可恨了!早知道你这儿子这么不是东西,我昨日应该动手去打的!” 冬梅提起杨驰安,恨的牙痒痒。 不孝子! 第85章 小于老师的过往3 张柚也被她们的情绪感染,很快加入到她们的行列,指责那对父子。 “他们真不是个东西!” 一个骗财骗色,借着妻子家中势力,达成自己的愿望,却又在手握权力之后,背信弃义。 分明是他背信在先,却仿佛好像是小于老师她们一开始做的不对,践踏了他尊严一样。 还有一个不忠不孝,认贼作父,不感念自己母亲怀胎十月的辛苦,也不体谅他母亲寄予的厚望,只把小于老师对他的好当作理所当然,最后无情地和小于老师断绝关系。 这两个人,真不愧是父子,一样的自私自利。 “小于老师,你放心。杨驰安闯祸闯到郡主面前,郡主必然会按照律例严加处罚,不会让他轻易逃脱的。”春花宽慰着于声声。 虽然这么说不好,毕竟他身上流着小于老师的血,但是谁让他做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情。 春花眼中闪过一抹光,没什么人注意到,除了秋月。 秋月意味不明地冲着她笑了笑,春花不自然地转移目光,避开和她的对视。秋月只是如常的笑着,仿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柚抬头,恰好对上秋月的笑容,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秋月只是笑着,仿佛那种怪异的感觉只是张柚的错觉。 张柚回过神,附和着春花的话。 “是的,小于老师。 昨夜郡主监督的那七十大板,可都是实打实的!他爹就算是知府,但也只是拓州知府,在定州,想要让自己儿子逃脱,还得经过郡主的意思。他想贸然救杨驰安出府衙,是不可能的。” 于声声却紧锁眉头,面色沉重。 她倒不是怕杨驰安会逃脱刑罚。 她怕的是,他们来者不善。 怎么会这么巧合? 她刚带着阿生在定州安顿月余,他们转脚就到了定州。 杨驰安不会是一个人来的。 杨立向来纵容他,杨驰安敢来这里,必然是因为杨立也来了。 他们,是冲着她来的! 于声声怕连累王府,杨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为了知府的位置,他可以隐忍不发那么多年,他现在想要找她,谁又知道他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他那样冷血无情的人,枉论夫妻情分。 这两年他都没有消息,如今倒是找来,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声声担忧着还是说出这件事,虽然她没有办法未卜先知,但是先告诉她们,王府就可以趁早提防,免得真到了那时,无可挽回。 “我不是担心他,只是他们无缘无故来定州,只怕是,冲着我们来的。” 于声声的话提醒了众人。 冬梅倒是不以为然,“怕什么!这可是定州,有郡主和王爷王妃在,他们还能做什么?” 春花倒是冷静,“不怕他明着做什么,只怕他背地里会做小动作。郡主和王爷他们刚经历过陈实他们的算计,若是再闹出什么事,只怕会惹来麻烦。” 按照杨立蛰伏的性子,此人埋藏极深,极善伪装,连他的枕边人在那么多年同床共枕中,都没有了解到他的本性,可见此人城府之深。 她们昨日又责罚了他的宝贝儿子,只怕他会出手了。 张柚她们经春花的点拨,也发现此事不简单。 冬梅低下头思索片刻,她对乔四自然有信心,只是害怕她会在杨立那里栽跟头。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应该尽早通知乔四,早做准备,方能有备无患。 她匆匆跟众人告辞,就踏出院门离去。 她行事风格和乔四一样的雷厉风行。 留下几人继续探讨着那对父子。 “小于老师,按照你对杨立的了解,发生昨日之事,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春花打算先听听小于老师的猜测,再评价。 于声声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 杨立此人,不可掉以轻心。 “若是不便,我可以准备好行李,带着阿生离开王府。” 于声声怕连累王府,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反正她们原先就是带着这个打算的,若非遇上乔四心善,也不会在定州耽搁这么长时间。 “师傅,我们还要一直躲下去吗?” 一直都在听于声声讲述她的故事,却忽略了于生。 她为何小小年纪就跟着于声声行走江湖?又为何和于声声有着如此相似的名姓? 好像从来没有听她们说起过。 张柚按住于声声要离去的身影的手,顺着于生的话问出声。 “小于老师不急。于生,你何出此言?”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她,她小小年纪,却毫不慌乱。 她似乎对他们敌意很重。 于生姿态从容,看向于声声的目光坚定认真。 “他们早已将手伸向我们,此次,必然是有备而来。我们与其四处躲避,不如主动出手,抢占先机。” 她的话听得张柚她们一头雾水。 难道她们还有渊源? 可是听着于声声的意思,这两年躲藏,与杨家人并无交集啊? 于声声倒是听出其中的不同寻常来,她目光沉沉,神情严肃。 “你的意思是,之前的那几波人?是他们派来的?” 于声声刚带着于生逃离拓州的那段时间,曾遇上好几波刺客。 那些人目标明确,冲着她而来,只不过那些人并不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在刺杀上,并不老道。 反让她这个学武功学了个半吊子的人屡次躲过。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她应付起来也得心应手起来。 后来她带着于生,甩掉那群人的追赶,倒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逍遥日子。 后来这样的刺杀也少了许多,她当时只以为杨立是放弃了,现在听着于生的意思,只怕是她暗地里处理了。 她还是没有好好照顾好她,让她背负起本不该她承受的压力。 于声声看向于生的眼里带了心疼。 于生没想到,她师傅没有怪她擅作主张,私自处理了那些苍蝇。 反而还关心她的处境。 她,真的和那些人不一样,是真的关心她本身。 于生的从容,在此刻瓦解,她还是动容了。 于声声真的是把她当做亲人。 “师傅,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只是不想他们碍了你的眼。” 第86章 两于1 “我只是想替您解决麻烦。 那些人总是像无头苍蝇一样盯住我们,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不再监视我们。 我没有告诉您,怕您嫌弃,会因此厌弃我。” 于生说到这里,有些忐忑。 她本就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她也没有那么信任别人。 她这一辈子,只遇见了于声声一个对她好的。只有她,会同情自己的遭遇,会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拉着自己逃离深渊。 所以,那些碍眼的虫子,她会悄无声息处理掉。 “我嫌弃你什么?” 于声声无奈地长叹一声气,她走近于生,抬手轻柔地揉着她的头发。 “我怎么会厌弃你?你是我的徒弟,我不会丢下你。” “师傅,我不是你想的那种柔弱的女子。” 于生抬手,她有些犹豫,但还是握住于声声的手,说出这句话。 她不是那种柔弱的女子。 她不会任人欺凌。 她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可怜,她会报复回去,只是她不知道,她也不想让她知道。 但是,于生还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在知道她的本性之后,于声声会不会丢下她。 于声声只是温柔地笑着,仿佛于生是什么样子,她一直都清楚。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你这些年受了很多苦,那只是你想要自保不得不做的,不是你的本性。 我收下你,就是不想你一直经历那些,我怕本该有更好选择的你会因为一直面对那些,而失去本心。 我是你师傅,我会教好你,我也希望你今后顺遂如意,不再受欺凌之苦。” 这是于声声对她唯一的祝愿。 世上人情冷暖,有多少人笑里藏刀,又有多少人宅心仁厚。 于生从前遇见的,几乎都是佛口蛇心的人。那些人抱着各式各样的目的,想要从她身上获取些什么。 于声声从前因缘巧合知道她的经历,所以带着她离开。 她自己离开了牢笼,也要带着这个小丫头离开。 因为她和她一样,囚于牢笼。 可是那本身并不是她们的错,她们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于声声的话,安定了于生忐忑不安的心。 她嘴角露出一抹笑,她赌对了,她真的拥有了一个亲人,一个不在乎她过去只在乎她的亲人。 “谢谢你,师傅。” 她声音很轻,但是足以传入于声声的耳中。 于声声心疼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 …… “你说她们说好了吗?” 张柚她们自从于生好像有话和小于老师说之后,就很识趣地走远了,给她们师徒俩留空间。 她们远远的,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只能看见她们两个人手拉着手,看起来关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看样子好像没怎么样?” 春花接过张柚递过去的蜜饯,一边吃着一边看向她们师徒二人猜测。 “嘶,那我们还过去吗?” 秋月也接过一个塞进嘴里,有点酸,她眉头都酸得皱在了一起,她皱着眉头问出声。 “她们看起来都和好了,也不需要我们过去讲和了吧。” 春花其实不爱凑热闹,她虽然为人处事上很平和,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实际上很冷漠。 但是她一贯的风格,总是让人误解,让人觉得她很热心,好说话。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小于老师这层身份在,加上夏荷她们担心她们俩闹别扭在这观察,她是不会留下来跟她们一起的。 “啊。”张柚有一点失落地叹了口气,她还想去继续听小于老师说她是怎么设法逃离,还有是怎么和于生产生联系的呢。 但是春花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想驳了她的面子。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是,这种事情,还是下次找个机会再去问小于老师她们吧。 “那我们回去吧。” 张柚说着,吃完手里的蜜饯,拍拍手上的渣滓。 看着她们和好,她也放下心。 她们转身,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 快要午时了,郡主要回来用膳的,她们还要打理好院子,帮助小厨房的师傅备下菜肴。 “唉,也不知道冬梅什么时候回来?” 张柚伸了个懒腰,刚刚蹲着看她们的情况,浑身都有些酸了,伸伸懒腰,放松一下。 “你等她回来干什么?” 秋月一脚踢开路上的碎石子,随口问道。 “就是……想知道郡主会怎么处理他们。” 张柚想了想,小声说着。 这听起来是有点冒昧哈。 但她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好奇。而且,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了结。 “说的也是,我也有些好奇。不过这都得等冬梅回来再说了。” 秋月耸了耸肩,她不是很着急知道后续。 “说起来,小于老师和于生的感情真好啊。” 张柚回想着她们师徒二人的相处,比起某些血脉至亲都要亲近,让人羡慕。 “嗯。小于老师经历那般磋磨都没有自甘堕落,反而还带着于生一起逃离,真是勇敢。 我第一眼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她就是那种温柔贤淑的女子,没想到,竟然这般坚强。” 春花谈起于声声,带着敬佩。 她们那个村子里,女子都遵从着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道理。 没人敢做违逆丈夫儿子的事情。 若是她与于声声易地而处,只怕就会在那宅院里就那样过此一生。 比起反抗,她接受更多的,是忍受。 一是她们女子能力不足,抵抗不了,二是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几乎没有人去做那个特例。 而于声声的事迹,无异于给她贫瘠的心打开一个缺口。 不止是她,还有乔奈。 如果说乔奈的反抗,是因为她有乔王府这个底气。 那么于声声的反抗,就是全靠她的智慧。 无论哪一种,都提醒着她,不必逆来顺受接受命运的安排。 这些事情,好像唤发她心中的种子。有些东西,在她心中悄然生长。 “不过,你们真的不好奇小于老师和于生是怎么相识的吗?我刚刚还想问小于老师来着,但是时机不对,都耽搁了。” 张柚还是按捺不住心中作祟的好奇心,为什么春花和秋月可以这么平静,真的不好奇嘛? 第87章 两于2 如果她能知道她们心中所想的话,就会发现,其中一个,是不想冒昧问别人的过往,另一个是知道但不能说,会暴露。 “不知道唉,等下次再问吧?” 张柚被秋月的话说服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午时的日头照得院子里都暖起来,已经是深秋,连院子拐角那棵银杏树都快落光了叶子,每天早晚都透着冷意,只有在太阳底下,才是暖的。 乔四被簇拥着走进院子,张柚她们见状布置好午膳,替乔四净手后伺候她用膳。 虽说像她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讲究礼仪规范,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乔王爷是武将出身的原因,他们并没有那么多规矩,比如:他们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静竹,你派人去查探杨驰安和杨立在拓州的所作所为,尤其是他们来定州这一路做过什么,尽快调查清楚把消息给我。” 乔四面色有些沉重,吃着饭也有些心不在焉。 “夏荷冬梅,你饭后去请于师傅她们来,我有要事相商。” 张柚上一秒还在感慨乔四这么忙,吃饭都在想着处理公事,结果下一秒就被派下任务。 果然不能看热闹,太容易成为热闹本身了。 张柚和冬梅齐声应是。 她们伺候完乔四用膳之后,简单吃完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两人一起前往于声声她们住的地方。 路上,张柚想着乔四饭桌上的异样,好奇问着冬梅:“冬梅,郡主今日是遇见什么事了吗?怎么一直没有歇着?” “我上午去时,杨立已然在和郡主对峙,他想要接杨驰安回去,但郡主姿态强硬,没有放人。杨立便住在衙门,算是赖上了。 他毕竟是拓州知府,郡主手下并无实权,更何况他所做的并没有错处可以拿捏,郡主也拿他没有办法。 但是,似乎有人想要挑起拓州和定州的祸乱。杨立前脚刚搬入衙门,后脚就有人找上郡主,想要郡主主持公道。” 冬梅细说着她在那的所见所闻。 “这……怎么会?” 张柚听着都觉得这其中有阴谋。 太顺理成章了。 也太过巧合了。 她们昨夜才在大街上处置了杨驰安,后脚就有人递上他的把柄。 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导这么一出,想让乔四动手。 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挑拨拓州与定州关系?亦或是拿捏乔四甚至乔王府的罪名? 难怪乔四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设计了 “那几人据说是从拓州和定州边境的村落而来,他们状投杨驰安草菅人命,连尸体都一同带到了衙门。” 冬梅想起那个场面,就觉得如芒在背。 仿佛她们一举一动都在暗地里那人的谋划下,敌在暗,我在明,每一个举动都得经过深思熟虑。 “这是架到郡主面前,想要直接要杨驰安的命!” “没错。” “那郡主是然如何做的?” “能如何做?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拖着。只是这样一来,就损了郡主在百姓面前的威严。” 冬梅现在想起来,心里都窝了一团火,偏偏不知该冲谁发作。 现在这种场面太被动了,她们甚至不知是何人导的一出戏,这才刚开头,就被人摆了一道。 她们现在只能拖着,不敢妄动。 张柚听得皱起眉头,“这背后之人竟如此险恶用心。” 这样一来,既损了乔四的颜面,又让乔四和杨立本就僵硬的关系雪上加霜。 倘若乔四真的按律要杨驰安偿命,那拓州与定州便是真的变成敌对。 倘若乔四不处置杨驰安,那乔四,乃至乔王府,都会在定州百姓面前失信。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冬梅看着紧张担忧的夏荷,出声安慰了她。 “别想那么多,郡主她们会有办法的,我们只要相信她们就好。” “你很相信郡主?” “当然,大不了就是殉主嘛。” 张柚眼睛都瞪直了。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殉主?! 冬梅看着她被逗起的情绪,笑出声:“骗你的,哈哈哈哈哈,郡主自然是有办法的,只是那是备用的,如果有最好的方法,为什么不用呢?” 谈话间,她们已然到了于声声她们的房门口。 于声声在屋里就听见她们的谈话,心中也料到,乔四大概会找她询问。 虽说她们第一次见面时,乔四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关于杨立,她总是比乔四她们更了解。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办法不办法的?” 于生站在于声声旁边,她刚刚也听见了冬梅说的,但是没听清。 张柚一看到小于老师,就想起刚刚听说的杨驰安被状告的事情,她斟酌着,开了口。 “小于老师,于生,郡主回来了,她有事和小于老师商谈。 还有……小于老师,杨驰安被状告草菅人命,已经有人带着状纸和尸体到衙门状告他,倘若是真的……” 张柚没有说下去,她担忧的看向小于老师,想让她早做准备。 于声声听到之后,沉默了片刻。 她确实,还有一点点关心杨驰安,但是只有一点点。 如果他真的做出这般事情,她不会替他求情,那是他应得的。 于生看着突然沉默的于声声,眼中带了一些担忧。 “师傅。” 她轻唤一声,唤回于声声的思绪。 “我没事。如果真的到了那天,我不会顾念私情。” 张柚和冬梅领了两人去见乔四。 她们谈了半个时辰,乔二院子里的静兰匆匆来报信,乔四和小于老师她们又前往乔二的听风院。 张柚她们被留了下来。 “这是又有新情况了?” 张柚看着她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疑惑出声。 “上午的时候,二小姐就被请去验尸,此刻应当是有了结果。” 冬梅回答了张柚的疑问。 “昨日的小事,竟然牵扯这么多。” 当时只以为是纨绔子弟惹出的祸事,谁能想到会招来有心人的设计。 她们已经在乔四和于声声交谈的时刻将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第88章 两于3 听风院。 乔二,乔四和于声声已经商谈一下午。 房间内气氛严肃。 乔二的验尸结果证明,那人确实是因为被马车撞伤后,伤势过重无力回天而死。 而半个时辰前,棋部也传来消息。当日杨驰安纵马行街,撞伤行人,当时那人就吐血不止,杨驰安只是给了两袋钱财,就扬长而去。 那人的妻子父母带着他四处求医,却都因为伤势过重,无法医治被拒,一直拖着没熬过三天,就死了。 只是不知何人告诉他们,撞人之人的身份,并引着他们一路来到定州城。 于声声也告诉她们杨立和杨驰安的事情,她对于乔四给杨驰安的任何处置都没有意见。 但乔四反而不知该如何处理。 她们一直商谈到天色已晚,也没有商讨出结果。 张柚她们在院子里等到戌时,乔四才疲惫地回来。 她像是累极了,却又不敢卸下,一直紧绷着神经。 冬梅在屋子里点好安神香,春花接过乔四脱下的披风,秋月给乔四拉开椅子让她落座,张柚倒了温热的茶水递给乔四,静竹站在她身后替她按摩肩膀,乔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神色缓解一点。 张柚她们见乔四面色依旧沉重,便也猜出他们没有商量出什么,没有多说,怕引得乔四更加焦虑。 乔四心里有事,没有让她们待太久,就让她们下去,让她自己静静了。 张柚她们也无能为力,晚上回了房内,也只能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次日,寅时末,院外传来稀碎的人声。 张柚被那声音吵醒,没了睡意。 她躺在床上静心听着,却只能听见有很轻微的说话声和房门打开的吱呀声,别的再也听不到。 这种感觉,她之前经历过。 她跟着乔二那次,棋部的人都是这样往来传信的。 张柚闭着眼睛,思绪愈发清晰。 看来是又有新消息传来了。 已经第二天了,乔四会怎么做呢? 死者家属会带起舆论施加压力,杨立那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想的多了,张柚不禁又想长远了些。 万一……乔王府因为此事被那狗皇帝打压,那她这身份,还能活吗? 难道王爷和王妃也不插手吗? 单留乔四去承担? 等等…… 乔四一个人…… 是了。 以王爷王妃的性子,不可能出了大事却无动于衷。 此事没有惊动他们出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他们认为乔四可以解决这件事,他们没必要出手。 也就是说……此事并非无解。又或者说,这相当于是对乔四的一个历练。 这样的话,不就相当于已知答案倒推求过程? 此事不复杂,究其根本就是杨驰安纵马伤人致死何解的问题。 放在以往,无论是何身份,乔四都会直接治罪。 而杨驰安,一来是突然的状告像是有一双冥冥之中的手在推动,不明藏身之人的意图;二来是顾及杨立的权势,毕竟拓州与定州在西北角相邻,后援粮草也需从拓州运往此处,若是彻底得罪对乔家军不利。 但是,倘若这些都可以忽略呢? 一年前定州战事胶着之时,拓州作为邻州,就没有支援。拓州,本就靠不住,更遑论今后。 而背后之人,最险恶的意图无外乎是挑拨关系,可这关系,维系与否,并无实用。 所以,杨驰安,需要偿命。 心中想通此事,张柚本该放松下来的。可是杨驰安,到底是小于老师的亲儿子。 人之常情,小于老师哪怕说不在意,真到那时,也会痛心吧。 他来到这世上时,是她和她的父母满怀爱意与期待等着他的降临;他年幼无知时,是他们谆谆教诲,教他向善。只是真心,瞬息万变,他也早已在他人的甜言蜜语之中被溺爱,被捧杀。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春花她们起床了。 张柚放下心中思虑,跟着起床洗漱。 她们去乔四房中时,张柚并没有看到棋部探子的身影。 大概已经趁她们没注意的时候离开了。 乔四的神情淡淡的,没有了昨日那么沉重的焦虑,今日看不出什么情绪。 张柚她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替她梳洗打扮好。她们用完膳后,跟着乔四离开了王府,往衙门去。 乔四照例坐在她那豪华马车上,后面乌泱泱跟着一长队随从。 衙门离得不远,马车行了半个时辰 ,在威严肃穆的朱门口停了下来。 大门上挂着一方黑色牌匾,上面有一行笔力苍劲的四个字:定州府衙。 踏过高高的门槛,一路往里,绕过庭院,到了大堂。 定州如今没有知府,陈实的事情刚过,那皇帝现在管不了定州,王妃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暂代知府。 表面上是知府,实际上那人还是听命王府。 乔四到了大堂没一会儿,就有穿着官服的一个中年男人带着捕快匆匆赶来。 他们见到乔四,纷纷跪下行礼。乔四面上依旧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她让他们起身后,吩咐他们把杨驰安和那状告之人带上来。 那知府恭敬称是,安排人下去。 乔四坐在大堂主位,那知府坐在下首,等着将人带上来审问。 府衙大门没有关,已经有百姓陆陆续续进来看热闹。 张柚她们站在乔四右侧,随时等候乔四吩咐。 张柚看着大堂外的庭院里渐渐聚满的百姓,心下了然:难怪乔四这么大阵仗,原来是为了让他们都来听结果。 看来,乔四今日就要动手了。 杨驰安他们还没被带到,杨立先行踏入大堂。 他面色焦急,像极了一个关心自己儿子生死的父亲。 他刚踏入大堂,就急声询问乔四:“不知郡主是否调查清楚,此事当真是我儿所为吗?郡主可要考虑清楚,我儿贵为知府之子,怎会做出这般事情!” 他说出的话,庭院里看热闹的人里却只有一少部分人赞同,这一少部分还是不明真相被他先言之语误导的。 “杨大人莫急,事实真相如何,不妨等审问之后,再做争论。” 第89章 两于4 乔四端坐在堂上,一袭红色衣裙尽显锋芒,她姿态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怒。 杨立瞥了她一眼,一时也拿不定她是怎么想的,只看了一眼,撤回视线。他语气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他落座于乔四右下手处,打量着堂内情况,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驰安很快就被两个捕快一人提着一条胳膊给架了过来。 他受了七十大板,虽然他爹派人给他上了金疮药,但是他细皮嫩肉的,恢复得慢,现在被架着走的这一路,每一步都牵扯到他的伤口,刚结的痂现在又撕裂开,后背隐隐约约透着血。 他忍不住痛呼着,一个劲儿让架着他的两个捕快大哥慢点慢点。 他刚被带上大堂,就看见他那知府爹一派正义威严地坐在那座是,他没忍住委屈地大声喊爹。 “爹!爹!你来救我了!儿子可是受了大委屈了啊!你可以为我做主!他们欺人太甚啊!” 他爹心疼地看着他,刚抬起屁股,想起身去看看杨驰安,就听乔四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 原本下面看热闹的百姓还在对杨驰安指指点点,这一声巨响,震得他们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乔四。 乔四神情严肃,她带着威严的眼神扫视一圈,一些胆子小的已经沉默着低下头去。 “这是公堂!杨大人不会徇私扰乱公堂秩序吧?” 杨立对上乔四带着威胁的眼神,略带尴尬地坐了回去,他很快调整回他那不苟言笑的知府做派。 “郡主说笑了,毕竟是在定州,本官也不至于越俎代庖。相信郡主定能查明真相,还世人一个真相。” 张柚在后面看着他这装模作样,故作大方的做派,反正此处没人注意,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此人虽然有点长相,有点文采,但是这装模作样的,真是让人无语。 “如此最好。”乔四冷声说着。 看着杨立那个模样,虽然有两分忌惮,但是更多的是对乔四的不屑。 他不信眼前还未及笄的少女会有多大的勇气,能无视他拓州势力,问罪他的儿子。 他料定乔四小小年纪,不敢得罪他,所以,理所当然地带了看笑话的心。 不过堂下百姓看到乔四不卑不亢的模样,反倒是对本就亲民的定嘉郡主更高看几分。 毕竟,这位郡主自接手定州事务以来,便带着定州上下团结一致,大开商贸,蒸蒸日上。 现在看见乔四小小年纪就主审案件,敢与拓州知府对峙也不失威严,更是敬佩有加。 “这就是定嘉郡主嘛?果然有王爷的风范!”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度,真不愧是乔老将军的孙女啊。” “那看着人模人样的知府,还能真不出手保他儿子吗?” “唉唉唉!我听说,当日街市,他儿子就差点撞伤人,还是郡主出手拦下,才没有酿成惨祸。” “唉!兄台,你说的我就在现场!确实如此啊!郡主还当街杖罚他,你们看他背上的血迹,那都是当日留下的。” “那我听说他撞死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我知道,昨天在这衙门口,有一名妇人和一对老夫妻在此递状纸,他们还带着一个尸体,听说是那对老夫妻的儿子,唉呀,那看着真是凄惨呐。 那对夫妻才成婚没多久,这人就被撞死了,年纪轻轻的,唉呀。” “是呀,昨日他们哭的那叫一个凄惨,真是闻者落泪。” “唉?你们看,就是那三个人!” 两个捕快在前面抬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那名年轻女子身着白衣紧紧跟着,后面两个捕快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老夫妻跟上。 捕快大哥把尸体轻轻放在堂下后,躬身退开。 那三人到了堂下,也收敛住自己悲痛的情绪,齐齐跪下,等着乔四审判。 随着那三人被带上堂,一场审判终于开始。 “啪!” 惊堂木响起。 周围还有些嘈杂的人声都安静下来。 “升堂!” 乔四冷冽清厉的声音响起。 “威——武——” 堂下站立两排,手执长板的捕快们快速而有节奏地用长板敲击地面,嘴里雄厚的声音响起。 威严,肃穆。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乔四照例询问。 “民妇刘氏,状告拓州知府杨立之子杨驰安纵马行凶,望郡主主持公道!” 那白衣妇人眼睛都红肿着,说起这事,声音里不自觉都带着颤抖。 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 她说完,重重朝着乔四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你可有证据?” “有。我丈夫,就是证据!” 她一把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神情带着一丝激动。 白布掀开,那是一具有些发臭的尸体。 此人生前定是受了大罪,他那双腿已经软塌塌烂在那里,面部肌肉狰狞,仿佛死前还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咦!什么味道!” “是尸体!” “呕——” “这尸体的腿都惨不忍睹了啊!” “好难闻。” 张柚她们离得不算远,能看见那尸体的情况,自然也能闻见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腐肉味。 张柚被眼前的一幕刺激,没忍住,差点吐出来。 秋月不经意般地挡在她面前,牢牢挡住那尸体的身影。 视线被挡住,张柚缓下来片刻。 但还是被空气中的气味刺激着。 这个味道,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当初那个吃人血肉的林中村,那些被蛊虫寄生吃人的怪物,以及…… 每一个都刺激着她的太阳穴,让她感到有些遍体生寒。 她有些慌乱,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着。 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她又开始神经质地取下左手上的珠串,握在手中一颗一颗捻着。 只有这样,她才能平静下来。 不知道捻过几圈,她终于安定下来,再次抬眼望向堂下跪着的妇人。 “郡主!我家夫君一向待人和善,那日不过寻常出街摆摊,竟然被这恶人纵马踏伤!这一双腿,就这样废了! 你们看,我夫君这腿!活活被碾成这样!” 刘氏眼眶通红,语气越来越激烈。 第90章 两于5 那对老夫妻也被此情绪感染,纷纷哭喊起来。 “郡主啊!为我儿讨回公道啊!我儿活生生一个人,就是他!他这个恶人!撞伤我儿后对我儿不闻不问呐! 可怜我儿!年纪轻轻就没了!倘若他们派人救治,我儿也不会死啊!” 那个头发半白的男人哭着说道,他的妻子已经哭得撕心裂肺,趴在那尸体上喊着:“儿啊!娘滴乖儿啊!” “胡说!嘶——我当日分明已经给了他钱财了!他自己不去找大夫救治死了,关我什么事!” 杨驰安听着他们对他“泼脏水”,顿时气得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动作过大扯到伤口,只能跪在那恶狠狠地冲他们吼道。 “呸!你个狗杂种!你那钱有什么用!能买来我儿的性命吗?! 我们那镇子上能有多厉害的大夫? 可是你!你明明可以救! 你是知府的儿子!你家那么有钱有权,为什么不救我儿!” 那老妇人的语气,明明是受害者的那一方,偏偏听起来让人觉得像是在无理取闹。 张柚听得皱眉,怎么会有人说话这般强词夺理,不分重点。 但是看那妇人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不易,她这般做派也算情有可原。 那老妇人说着激动得站起身就要过去动手打杨驰安。 乔四眼疾手快敲响惊堂木。 “肃静!” 立刻就有捕快上前拉开他们。 下面再次安静下来。 刘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郡主,我夫君的死因有仵作验尸,仵作有证词可以证明,是他,害死了我夫君!” 她左手直指杨驰安,猩红的眼睛怨恨地盯着杨驰安。 杨驰安对上她的视线,都被吓了一跳。 “你看什么看!那是他自己不长眼!再看我让人把你的眼睛挖掉!” 小小农妇,也敢威胁他! 他爹可是就在他身后!还能让他们欺负了去! 杨驰安被吓了,反倒激发他那恶劣的本性,当堂就叫嚣着要挖了她的眼睛。 “无视律法,口出狂言,掌嘴十下!” 乔四看着杨驰安被打了还这么嚣张的模样,直接下令,要挫挫他嚣张的气焰。 乔四发令,立刻有捕快上前行刑。 杨驰安没想到自己会被打,他瞪着一双大眼,不停给他爹使眼色,想让他爹出言制止。 结果杨立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被打,一点要救的意思都没有。 杨驰安挨了十下巴掌,脸都有些肿了,此刻才算老实起来。 乔四这招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鸡是杨驰安,猴是那对老夫妻。 从升堂开始,他们就一直喧闹打断她的审讯。 这又不是菜市场,哪里容得下他们这般放肆。 但那对老夫妻到底是受害者的一方,她不想对他们出手,刚好杨驰安撞上来,就拿他当例子。 有了这一遭,公堂上安静不少。 乔四顺着刘氏的话,传讯仵作。 乔二昨日只是偷偷替乔四验尸,怕有什么隐秘的伤口造成死因,但他确实是因踏伤而死,便也用不到乔二出面。 验尸的仵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一双眼睛很是犀利,大概是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看着不太和善。 他走上前,躬身一礼。 “小人荀泉,参见郡主,参见大人。” 乔四点点头,询问道:“荀仵作,他死因如何?” “回郡主。此人胸腹和双腿皆受到剧烈踩踏,五脏六腑皆被踏裂,伤势过重,因而致死。 这是验尸记录,郡主请看。” 那仵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一旁的捕快。 捕快又将其恭敬递到乔四手上,乔四细细审阅着手中记录。 杨立从乔四开始审理时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看着乔四询问仵作的模样,更加确定自己心中那不安来自何处。 看乔四这样子,她是想问罪他儿子,对他儿子动手! 明明做了那些,她竟然不管不顾…… 他来不及深想,忙对自己的随从打了个手势,让他把杨驰安的讼师叫来。 原本不打算动用他的,看来现在只能另作它法了。 没想到乔四竟然会不顾他的面子,直接动手。 “依据仵作验尸证明,确可验证死者是因被马冲撞而死。物证已有,刘氏,你可还有人证?” “回郡主,民妇有当时在场的人证,他们皆可证明是他纵马行凶!” “来人,传人证!” 在带来人证的等待里,杨驰安的讼师先一步踏入公堂。 那人一身深衣,个子挺高,手拿一柄折扇,眼睛里透着算计。 他笑得无害,踏入大堂后,对着乔四行礼。 张柚看着他就觉得不像好人。 太奸诈了。 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满是算计。 看来是杨立请来搅局的了。 “参见郡主,参见大人。小生谭意,是杨公子的讼师。” 他说完就站直身体,立在杨驰安身旁。 那闲庭自若的模样,仿佛这公堂是他家开的。 杨驰安看着来了这么一个靠谱的助力,又恢复了底气,恶狠狠瞪回去那妇人一眼,满眼不屑。 来这一路上有杨立的随从汇报消息给谭意,他也加入等待“人证”的队伍中。 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给杨立一个放心的眼神。 张柚恰好瞥见,右眼皮直跳,突然感觉接下来的事不是很好。 人证是一个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粗布短丁,看着精明能干。 “草民刘二柱,拜见郡主大人。” 那人说话带着口音,他一来就跪下参拜,动作倒是比他这个人看着圆滑。 “你与死者是何关系?你当日看见了什么?如实道来!” 乔四冷声询问。 那人被乔四的威严吓得哆嗦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跪在那低着头就开始说起来。 “回郡主大人,我和铁牛都是刘家村的,我们同在镇上做工,算是工友。 出事那天,我俩正在搬东西去街口出摊,当时街上老多人嘞。结果,在走到路口处时,一匹红棕色的烈马突然从巷子口冲了出来! 我命大,躲过去嘞,只是可惜铁牛,直接迎上那马蹄,咦!那惨得嘞!铁牛惨叫一声,等我回过神去看时,铁牛的腿已经断了,他就躺在地上,那地上,血淋淋得嘞。” 第91章 两于6 刘氏再次听人叙述当时场景时,仿佛再次回到得知丈夫受伤的那一天,慌乱,心悸,无处可以安心。 至今想起依旧悲痛到难以自拔。 她低低啜泣着,极力想要忍住的泪水,却在听到刘二柱说到她丈夫被撞伤时的惨状时,再也忍耐不住。 那些积攒的情绪奔涌而出,她大声宣泄着,想要为她死去的丈夫讨一个公道。 “郡主!您都听到了吧!就是他!残忍地杀了我的夫君! 请郡主替民妇做主! 请郡主为民妇做主啊!” 她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因为哭过而嘶哑,她没有抬起头,虔诚地跪在那,只想要一个公道。 周围人听得热血沸腾,纷纷出声请求乔四动手。 “请郡主做主!” “请郡主做主!” “请郡主做主!” 声声高呼,激荡人心。 乔四右手拿起惊堂木,正准备敲响。 杨驰安的讼师,抢先一步开口了。 “郡主!此案尚未结束!怎可听信她们一面之词?” 他站在堂下,虽说躬身抱拳,但是那姿态,着实不怀好意。 乔四微微皱起了眉,:“谭讼师还有何疑虑?” 周围人也渐渐安静下来,只小声八卦着,等着看他能如何狡辩。 “难道真的有疑点?” “不能吧,那男的不都说明白了,确实是那人撞死人了啊。这还能翻身?这要是能翻身,那就是黑幕!” “嘘,你小点声!这可不兴说啊,你小命不想要了?” “都别说了,继续看下去不就清楚了?” 谭意站直身体,右手“唰”的一下打开那柄折扇。 上面白底黑字写着:清风自来。 张柚看着这人装↑的模样,嘴角抽了抽,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了一句“死装哥”。 站在她前面的秋月,身影顿了一下,她偷偷回头,疑惑地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夏荷:“你刚刚说什么?” 张柚上半身微微前倾,说道:“我说他真装呐。明明是帮着别人掩藏罪证,还写了个‘清风自来’。” 秋月闻言又特意转头回去看了他手里的折扇一眼,然后转过头来,深以为然地冲着夏荷点了点头,一边点着,一边小声回了一句。 “也是够讽刺的。” 秋月看着张柚附和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就又转头回去,继续看戏。 张柚看着秋月的背影,在心里腹诽着:我刚刚声音很大嘛?怎么还被秋月听到了?太尴尬了。我还是不说话好了,这玩意儿隔墙有耳。 张柚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谭意身上。 谭意很是自信走到刘二柱旁边,回答着乔四的问题:“郡主只听他们说我家公子撞人,这确实是事实。但!” 他停顿下来,拉长语调。他慢悠悠地转头看向刘二柱和老刘夫妇,一字一句接着道:“据我所知,我家公子当日撞完人,可是赔过钱财了的! 足足十两黄金!足够买下他们一家的后半生! 刘二柱,你说,我说的是否如此?” 他“唰”的一下合上折扇,语气冷硬起来,直接逼问刘二柱。 刘二柱对上他的视线,被吓了一跳。 他跪在那,身子哆嗦着。 乔四看出他的害怕,以为他是被谭意威胁,出声安抚。 “刘二柱,你只管如实诉说。这里是公堂,不会有人滥用私刑。” “滥用私刑”四个字,被乔四加重了语气。 她不止是说给刘二柱听,还有敲山震虎之意。 这是她定州的地盘,还轮不到杨立来指手画脚。 刘二柱身子稳下来,慢慢开口道:“回郡主。当日铁牛被撞伤后,那位公子……确实给了一袋钱财。 草民清楚记得,当日铁牛拿到那钱袋时,笑得那是一个开心!嘴上还说着‘不妨事不妨事’。那位公子是见他收下钱袋才离开的。” 刘二柱说完便低下头,没有看任何人。 刘氏最先动作。 她离得近,直接动手打向刘二柱。 “胡说!你胡说!你在说谎!你之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你为什么要说谎!” 她神情癫狂,一拳拳打向刘二柱。 刘二柱一开始只是躲着不还手,但刘氏到底是农妇,手上也有力道,他被打的厉害了,便和她推搡起来。 “我之前也是这般说的!叔婶都知道!刘家媳妇,你这是干什么!” “呸!你一定是收了他们的钱!你在说谎!” 两人很快扭打作一团。 乔四看着有些不受控制的局面,再次拍响惊堂木。 两侧捕快很快出手,拉开他们。 乔四冰冷的视线扫过堂下,尤其是他们二人。 “再扰乱公堂,直接杖刑伺候!” 刘氏对上乔四的视线,稍稍冷静下来,没再冲过去动手。 但她还是委屈地哭了。 明明来之前,她已经做好准备,人证物证俱在。 明明当时他们都说愿意出面为她枉死的丈夫洗冤。 明明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都说,铁牛被撞伤后,倒地哀嚎不止。 杨驰安确实扔下一袋钱财。 但是铁牛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根本没有心情去捡起来看。 分明是刘二柱捡了的!分明是他惊羡于一袋子的金元宝,这才让那人溜走! 明明刘二柱说了是来替铁牛讨公道! 原来都是骗她的! 他只是觊觎那人背后钱财,想要搏一把。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让背后之人出钱买他这个人证! 她错了…… 她不应该相信他是想帮他们…… 他们早就蛇鼠一窝了…… 刘氏越想越痛苦,她根本没有能力阻止,悲愤交加之下,她晕了过去。 拦住刘氏的捕快眼疾手快扶住她,向乔四投去求助的目光。 “来人,把刘氏带下去,请大夫诊治,等她醒了再作审理,暂且休堂。” 惊堂木再次响起,乔四说完之后,公堂上没人离开。 他们都在等刘氏醒过来,也在此处观察彼此动作。 刘氏被带下去后,老刘夫妇也跟着过去照看了。 杨立偷偷派了人过去。 静竹看见后,不动声色地派了站在最末位的夏荷和冬梅过去。 张柚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别说,还挺刺激。 第92章 两于7 张柚和冬梅悄然从小门溜出去,没让人察觉。 她们绕过小道,冬梅带着她躲着人,没被有心人察觉。 二人站在衙门耳房外的拐角处,打量里面的情况。 此处隐秘,不会让里面的人发现。 里面的人,已经被杨立的人换下来了。 原本应该站在里面的捕快被进去的一个年轻大夫以女子身份,不宜男子在场为由给支出去了。 老刘夫妇倒是站在刘氏旁边,关心地看着她。 那大夫细细替刘氏把脉,然后让自己的小童递上一颗丹药,说是参丹,给刘氏服下。 不稍片刻,刘氏便悠悠转醒。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心脏处传来的疼痛,后知后觉地提醒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很快又沉溺在那片悲痛的海洋里,找不到一棵救命稻草。 “妇人切莫忧思过度啊,你已有三月的身孕,要为腹中胎儿作打算啊。” 那大夫的话,震惊屋内屋外关注的人。 张柚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丈夫死了,她有孩子了。 这也太痛苦了。 刘氏听到大夫的话,一时愣住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 她有身孕了。 他们终于有一个孩子了…… 可是,他不在了…… 她无声地流了两行泪。 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刘夫妇倒是由惊转喜。 他们老刘家有后了…… 那大夫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然后慢条斯理说出他的目的。 “我是杨大人的人,杨大人托我给几位带句话。 你们真的要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和拓州知府作对吗?更何况,如今你们还有一个尚未出世的子嗣,你们真的要拿你们那微不足道的性命试图动摇杨大人吗? 我劝各位,识时务者为俊杰。倘若你们就此罢了,杨大人还会出一笔钱,足够你们以及你们的后代安稳过完一生。但是,倘若你们执意告杨公子,那么等着你们的……将是无穷尽的报复。” 那大夫冷血的模样,仿佛这不是他的被,只是低贱平民。 本该济世救人的大夫,却说着冰冷无情的威胁之言。 真是枉为医者。 张柚看着这变故,只感觉不妙。 她转头眼神示意冬梅:接下来怎么办? 冬梅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说着不知道。 里面已经被杨立的人管控住了,她们根本没办法去阻止。 更何况,刘氏有了身孕,身为女子,还是一个年纪轻轻就丧夫的女子,她要想一个人抚养长大自己的孩子,那将会有多困难。 而她只要答应杨立的要求,不仅她的孩子可以安稳长大,他们一家也不必再为生计苦恼。 从现实考虑,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老刘夫妇大概也是如此考虑。 他们活到这个年纪,自然知道养一个孩子的不容易,也知道他们一届平民,是拧不过他们这种有权有势的大人的。 他们要活着,就只能选择接受。 老刘头出声安慰刘氏:“儿媳妇,接受了吧。你现在有了铁牛的娃,你要当母亲了,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啊。” 老刘婶也跟着附和,她心里虽然也想为自己的儿子申冤,可是她要当奶奶了,她不能拉着一家人去送死啊。 她声音里带着哽咽,“儿媳妇,你爹说得对,咱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 她轻轻拍着刘氏的后背,安抚她。 刘氏只是低着头,用手一遍遍摸着自己的肚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刘夫妇在那说着就要答应,甚至和那大夫约定好后面怎么拿钱,而刘氏只是静静听着,很平静,像是接受他们的安排。 张柚看得心哇凉哇凉的。 完了。 被策反了。 冬梅见他们敲定好合作后,就提溜着夏荷,飞速赶回去。 她们从小门偷偷溜回来,就要去报告给乔四。 但乔四坐在公堂之上,太显眼了,贸然上去只怕会暴露。 张柚灵感乍现,她从怀里掏出珍珠粉,走上去。 cos化妆师。 完美。 众人一开始还好奇怎么有人到乔四那,仔细一看是去补妆的,也只是吐槽着乔四身为郡主的娇贵,没怀疑什么。 张柚借着自己背对着大堂的有利姿势,在靠近乔四时,简单说了经过,希望乔四可以早作打算。 乔四微微一笑,小声说道:“我自有办法,不必担心。” 看着乔四胸有成竹的模样,张柚也安定下心。 她上完脸颊处的珍珠粉后就退回去了。 一回到后面的队伍里,冬梅就一脸惊喜赞叹地看着她:“太牛了!你怎么想到上去给郡主整理妆容传消息的?实在是太机智了!” 春花她们也惊喜她这一操作。 张柚被她们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灵光乍现的,确实挺优秀哈。 她们没做的太大动作,倒也没人注意到她们。 不过一盏茶,刘氏他们回来了。 审判继续进行。 惊堂木响起,谭意率先出口:“郡主,诸位大人,方才刘二柱的话各位也听到了,我家公子当日已经补偿了死者,而死者当时也接受了没再追究,如此也算救过补阙,如何还能定我家公子的罪名?” 堂下百姓早已议论纷纷,现在下面分为两派,一派觉得杨驰安仗势欺人就该死;另一派觉得他确实补偿过了死者,不能再定罪。这两派自从休庭开始就一直小声吵吵个不停,现在依旧如此。 人群中不知何人听见谭意的话,高声喊了一句:“你只有一个人证,怎么不算一面之词?” 有人附和他的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重复着。 谭意看向人群,并没有看到何人。 但他还是接下这个问题。 他向来自视清高,在公案辩驳上,向来从无败绩,有人敢挑战他,他自然乐意打脸他们。 他打开折扇,风流地扇了扇,转身看向老刘夫妇和杨驰安他们,问道:“既然 有人有疑问,不如让我家公子和刘家父母来说说,当日是否如此啊?” 杨驰安对上谭意的眼神,忙不迭说着:“我早说了!我当日是给过钱的!他既然受了,如何还能告我?” 第93章 两于8 老刘夫妇看了谭意一眼,也说道:“当日杨公子确实给了我们一袋钱。” 下面人群突然沸腾起来。 “!这不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吗?他们不会是嫌钱给的不够多,所以故意把人告上公堂。结果没想到,被人家揭穿了! 真是贪呐,连死去的儿子都不放过,黑心黑肝!” “唉!你这人说话客气点!事情还没有定论呢?你凭什么认定就是他们?说不定他们是被逼的?之前他们还不是这个样子?” “就是啊,他们大老远赶过来,如果只是为了钱,那也太薄情势利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妻子嘛。他们肯定是为了申冤才如此费心劳力!不然谁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都是你们以为的?那要我说,我还说他们就是想要更多钱呢?你又凭什么说我这样是错的?” “对啊,谁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说不定儿子死了,他们想拿到一辈子都赚不完的钱呢?” “你们怎么说话呢?明明是你们自己心思恶毒,所以看人也是坏的,别把所有人想的和你们一样!” “哟!我说什么了?你们怎么急了?这不都是事实嘛? 他们都说了,人收下钱了。 明明收了人家钱了,结果不好好治病,现在拿一具尸体就想碰瓷,也就你们这些不明真相的被耍的团团转,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不是你是不是贱啊!人家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造谣人家?敢情不是你干的所以就能随意诬陷吗? 就是有你们这种人,才有那么多人无辜被中伤!” “那是他们自己懦弱!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边老刘夫妇一改之前情态,不再死咬着杨驰安不放。 那边堂下看热闹的人群里已经被有心人挑动,争辩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的开始动手。 乔四看着开始有些不可控的场景,偏头盯着杨立。 杨立倒是很惬意这混乱的场面。 乔四嘴角微勾,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动作很轻,只有离得近的静竹她们看见。 乔四转头给静竹和冬梅使了一个眼色,静竹立刻带了几个捕快绕到堂下。 静竹早就留意人群里那几颗老鼠屎,现在带人过去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捕快拿下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还想挣扎反抗,甚至高喊着乔四滥用私刑,殴打平民。 静竹站在远处,向乔四示意。 乔四敲响惊堂木,再抬眼,眼神里凌厉的锋芒震慑住吵嚷的人群。 静竹带着那几个人走近,杨立那群人都被乔四这一操作沉默了。 “本郡主审案,你们倒是唱的精彩!蓄意引乱,寻衅滋事。你们倒是忠心啊,砸我乔王府的场子干的如此顺心?” 乔四毫不畏惧睨向杨立。 “怎么?杨大人的手如此长?还要在我定州搅一搅局?” 杨立没料到乔熙亭竟然发现他派了人搅局,也没料到乔熙亭竟然直接把他做的事情放到明面上说。 但他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又怎么会惧怕她? “郡主这是什么话?本官刚到定州,人生地不熟,怎么会搅局?” 乔四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嘴角挂着一抹嘲笑,“杨大人装什么?他们不都是你的手笔吗?想来杨大人是不知道本郡主的手段,所以一而再再而三搞这些小动作。” 乔四说着,慢慢扫视堂下一圈,缓缓而道:“本郡主向来看不上这种动作,前些日子的新知府,难道诸位不知吗?” 她轻笑一声,戏谑的眼神看着被带上来那几个人。 静竹得到讯号,不知从哪儿拿出匕首,直接抹了她身边那个刚刚叫的最欢的那个人。 鲜血奔涌而出,他同谋的那几个被吓得想要逃跑,却被捕快死死按住。 强烈的求生欲刺激着他们,他们纷纷跪下不停给乔四磕头,一五一十说出是有人给钱让他们这么说的。 眼看他们把自己派人干的事情和盘托出,杨立不得不正色起来。 好一招敲山震虎。 以雷霆手段震慑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杨立不想乔四寻着蛛丝马迹就要查到他身上,给谭意一个狠厉的眼神,要他快点出面打断。 谭意忙给乔四躬身一礼,“郡主,本案还未审理结束,还是继续审理为好。” 乔四看出杨立的意图,她本就只是敲山震虎,不会在在上面耽误太多时间。 她看向堂下,“既如此,审案过程中,无关人员还是安静些好。来人,把那几个人带下去。” 静竹很快带人收拾了那具尸体,然后拖着其余人离开,带去衙门牢房关押。 老刘夫妇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谁能想到他们定州的天,竟然是这样跋扈的人!要是被她知道他们被收买……他们已经不敢对视乔四,只是低着头没说话。 刘氏看着乔四这一番动作沉默着……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心,此刻愈发坚定。她望向乔四的眼神,倔强而强烈,不容忽视。 乔四自然看出她有话要说,她问道:“刘氏,你如今也认为杨驰安与你丈夫无干系吗?” 刘氏跪的笔直,原本弯下去的脊背,此刻再次挺直,声音郑重其事:“民妇不认! 杨驰安确确实实害死了我的丈夫!当日之事,不能只听刘二柱一面之词!他之前绝不是如此说的,不然民妇也不会让他做人证! 民妇自知身份低贱,有些人随便抬抬手就要了我们一家的性命,可是民妇咽不下这口气!民妇不愿夫君含恨而终!民妇只求一个公道!请郡主做主!” 她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抬起时,额头那一片已经红肿起来。 老刘夫妇没想到她会如此刚烈,老刘婶还想拦着她,却被她挥开拉扯的手臂。 老刘头已经在后面小声骂骂咧咧,“你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家!” 自古以来,多少人试图撼动那些贵人的地位,却只换来一个灭门之灾。 他们只是普通村民,如何拧的过拓州知府这个大腿? 老刘夫妇自然也想给儿子讨公道,可是比起公道,活着更重要,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孙子,怎么能以卵击石? 第94章 两于9 谭意没想到他们会临阵倒戈,他转过身,在刘氏面前蹲下,借着别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低声威胁道:“你疯了吗?你家人的性命都在我们手上!” 他恶狠狠盯着刘氏,想要逼她改口。 但刘氏眼神坚定,她瞪向他的眼神倔强不屈。 看着眼前这人,替恶人辩白的丑恶嘴脸,她嫌恶地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呸!做梦!” 谭意被恶心地猛地起身后退两步,抬起衣袖用力擦着,仿佛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再看向刘氏的眼神里带了杀意。 杨立一直微皱着眉看着突然的转变,事态有些不受他控制,但是乔四没有证据,只听那妇人之言,还能对他儿子下手吗? 刘氏不惧谭意的杀意,她不卑不亢地看向乔四。 她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如果说刚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想过为了未出世的孩子以及年迈的爹娘妥协。 那么,在看见乔四的手段之后,她只想赌一把。无论输赢,她都无怨无悔。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信任眼前这个明明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分明才是第二面。 分明那人只是一个小姑娘。 可是她就是相信了。 毫无缘由。 或许是那人身上本就有一种魅力,让人信服。 就像是乔老王爷和乔王爷一次次救他们定州百姓于水火一样。 乔家人,都有这样的能力。 “郡主!他们要拿民妇一家人的性命威胁民妇,要民妇放弃上诉。可是民妇不愿!求郡主为民妇做主!” 她不管不顾就将杨立做的事说出来,完全是鱼死网破的节奏。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郡主,她是在胡乱攀咬!不可信!” 谭意慌乱地大声呵斥她,转身紧张看着乔四,想要阻止刘氏。 乔四将杨立和谭意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和刘氏对视,那眼神里,是无畏阴谋的清明。 “刘氏,本郡主定会为你做主。” 这是她对一个可怜妇人的承诺,也是她对定州百姓的承诺。 她在的地方,不会有冤假错案,不会徇私枉法,她会公明公正,就是公堂之上的牌匾上所写:明镜高悬。 “杨大人,你还威逼他们了?” 乔四是一点藏着掖着都没有,直白地问杨立。 张柚都被她这操作惊呆了。 不是你?就直接上去a了? 他肯定不会承认啊?他又不傻。 杨立不傻,他没有应乔四的问题,只是反问回去:“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只听小人之言,肆意构陷朝廷官员?” 乔四料到他会这么说,“既如此……来人,把人带上来。” 原本带人把闹事百姓带下去的静竹竟然压上来那个大夫以及几个仆役打扮的人。 张柚没想到会有如此转折,静竹竟然拿下了这些人。 “来说说,你们在刘氏晕倒之后做了些什么吧? 好好想想再说,本郡主没有耐心听你们搪塞,若是说的不好,就和刚刚那人一样。” 堂下地上还有没有擦干净一滩的血迹,再加上乔四的话,那群人早被吓破了胆。 他们本就是收了杨立的钱才办事的,被抓住的时候也被那为首女子狠狠教育了一番,见识了这位郡主的手段,是生是死,他们还是会选的。 立刻有人跪在那求饶。 “都是他指使我们的,我们只是收钱办事,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他还威胁我们如果不收钱,就杀了我们的家人,我们也是被逼的啊!我们不是故意的!” 杨立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怒喝一声:“够了!” 他脑子转的快,很快站起身质问起乔四来。 “定嘉郡主!这分明是你胁迫他们,来构陷我的说辞!无凭无据,就想靠他们来诬陷我吗!我可是拓州知府,从四品官员! 你平白无故就构陷我,这就是你们乔王府的待客之道!栽赃朝廷官员,你们乔王府究竟意欲何为?” 乔四听着他竟然拿王府名声说事,神色也黑沉下来。 “杨大人,是不是诬陷,你不是心知肚明吗?你说本郡主派人栽赃你,那他们呢?” 很快又有捕快带上来两个人,那俩人一被带上来,刘氏他们都惊讶不少。 是之前杨立派去引刘氏他们来的人。 杨立看着被带上来的人,这才发觉他的所有计划早就已经被乔四发觉了。 难怪她行事乖张,毫不顾忌。 他震惊地看着被带上来的人,脑中快速思考着要怎么摆脱这局面。 张柚看着乔四他们的神色,有些奇怪。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让那狗官如临大敌? “杨大人,这两人,你不眼熟吗?” 乔四戏谑地问杨立,此时的杨立只想着如何自保,并没有回应乔四。 乔四自顾自又偏头去问刘氏。 “刘氏,此二人,你们应当眼熟吧?” 刘氏不知乔四何意,这两人是帮助他们来定州城申冤的两个“恩人”,怎么会被抓押。但她信任乔四,乔四问起,她就一五一十说出来。 “回郡主,这两人是帮助我们来定州城申冤的。夫君死后第二日,我们想要找到凶手替夫君申冤,却不知要去何处,去找何人。他们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们说撞死我夫君的人在定州城,而定州有乔王爷坐镇,只要我们来这击鼓申冤,就一定会有人为我们做主。他们还出钱租了马车,带我们紧赶慢赶赶到定州城。 他们是帮我们的好心人,郡主抓他们,是何意?” 刘氏的话出口,原本还有些疑惑的张柚,现在是发觉出里面的弯弯绕绕了。 好家伙。 原来是狗官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他料定,刘氏他们一来,乔四投鼠忌器,就不敢继续处罚杨驰安。 他是想保护他儿子。 不。 不对。 他怎么知道他儿子会在定州城继续胡作非为撞伤人?还那么恰好在第二天安排刘氏他们上衙门状告? …… 张柚想到一个不可能的情况,但是,排除所有不可能,这就是真相。 可是怎么会呢? 一个正常父亲,怎么会拿自己儿子的生死来设局? 第95章 两于10 怎么会有父亲不在乎自己孩子的死活呢? 乔四缓缓道出刘氏的疑问:“那是因为,他们是受杨大人指使,故意把你们带到定州来的。 他们是杨大人的亲卫,只听杨大人的吩咐。” 杨驰安听着乔四的话,满脸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呢? 他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他爹最爱的儿子吗? 他爹怎么会派人故意做这件事?! 他怒气上涌,眼球都因为剧烈挣扎而突出。 “乔熙亭!你在胡说!我爹不会怎么做!你一定是在栽赃!你这个贱人!你是在诬陷!” 他无法接受这个荒谬的结论,只把一切推到乔四身上。 “是不是真的,你不清楚吗?你父亲的亲卫,本郡主还能绑着他们,让他们把刘氏他们带来定州城? 再说,定州城与他们的村子可有两日的路程。你前一晚刚顶撞我,我还能第二日一早就把人带来吗? 杨公子只怕朝夕相对十几载,却不识你那父亲的真实面目吧?” 杨驰安被说的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这个他喊了十几年的父亲,眼里是无尽的失望。 “所以,你也是故意把我引来定州的? 你明知道我在你走之后就跟上了,你也知道我撞到了人,那日在定州城相遇,你那惊讶的表情……也是装出来骗我的!” 杨驰安的声音越来越大,濒临崩溃。 “我是你儿子!我是你儿子啊!你利用我!你这一出戏,就是想要我的命!昨日你还说会救我出去!都是假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膝行而前,挣脱身后捕快的束缚,他双手死死抓住杨立的衣角,一声声质问,直击人心。 堂下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惊住了。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要杀自己的骨肉呢? 杨立在他一声声质问里,红了眼眶。 这是他养了十七载的儿子啊。 他怎么会没有感情。 他并不是想要这个结局。 他只是想替朝中那位挫挫乔王府的气焰,他只是做戏,他没有想要他儿子死啊。 可是这每一步,都是他下的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人骗了他。 乔四可懒得看他们在这上演父子恩怨。 “杨大人铁面无私,不徇私情。在知道自己儿子做了错事之后,特意,派人将冤案呈到本郡主面前,杨大人真是高风亮节啊! 只是不知道,杨大人后来又找讼师来担保,又找人去威胁是何意?莫不是……特意演给令郎看,不想他死后怨憎你啊?” 乔四恶趣味地挑拨他二人关系。 这两个人,没一个好东西,就当做她替于声声出口气了。 等送走杨驰安,杨立也会下去。 敢设计动她乔王府,真是活的太过安逸了。 还有朝里那位…… 有些账,得慢慢清算。 杨驰安听了乔四的话,气愤地就拽着杨立的衣角摇摇晃晃站起来,他不顾背上伤势,悲愤地狠狠向杨立挥了一拳。 杨立也没有躲,生生接下这一击。 这一拳,是他亏欠了驰安的。 他只是想拿驰安做筏子,敲打乔熙亭,没想到会被逼到不得不放弃他的地步。 他救不了他…… 乔熙亭有备而来,她今日一定要杀了驰安。他已经没有办法保全他。 是他对不起驰安,没有保护好他。 只是须臾间,他已经决定好舍弃这个儿子来换取他的名声。 杨立的随从看见杨立被打,急忙上前出手拦住杨驰安,将他制服,牢牢按在地下。 虽说这是他家公子,但是他们家到底还是杨立做主。所以这捉拿的力道,是毫不留情,丝毫不顾及他后背的伤口。 眨眼间,杨驰安的后背已经布满血迹,甚至有的渗透出来。背上的伤口仿佛能穿透骨髓,侵入人心,杨驰安只觉得太痛了。 痛不欲生,痛入心扉。他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他明明是最受宠的公子哥,他明明是他爹最疼爱的一个孩子,为什么父亲要舍弃自己?他想要一个答案,更想要他爹能够像从前一样,温和地告诉他“没事的,闯出天大的祸,爹都有办法保全你。” 可是杨立没有,他沉默地看着被按压着的杨驰安,看着他悲痛的眼神,看着他脸颊的泪水混上尘土,却依旧无动于衷。 杨立知道,乔熙亭是在给他选择的机会:要么按照她说的舍弃杨驰安,保全自己;要么他们父子二人都别想走出定州,陈实就是前车之鉴。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或者说,他这样的人,选择什么显而易见,血脉亲缘对他来说,终究是可以摒弃的存在。 他最后深深看了杨驰安一眼,转身回应乔四的话:“郡主明察秋毫,本官教子无方,教出如此顽劣不堪的逆子,只是本官不忍责罚,这才想要借郡主之手惩治他。” 杨驰安听了他的话,终于不再挣扎,也不再奢求。 心中那一丝丝的希冀在此刻终于被彻底浇灭。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被自己老子耍的团团转,还傻傻的以为他会保护自己。 乔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知道,如果要在这里解决杨立,那拓州,就还是那些人的势力。他们想要时间,来创造一个时机,瓦解那些人的势力。 所以暂时留下杨立,放长线钓大鱼。等到时机成熟,杨立他们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杨大人当真是铁面无私,那么,接下来对令郎的判决,杨大人也是乐意看的了。” “自然。” 乔四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笑得杨立觉得她不安好心。 静竹读懂乔四的意思,奉上一沓书信。 “郡主亲鉴,这些都是从杨大人那得来的,是杨驰安在拓州草菅人命的罪证。” 乔四接过,装模作样浏览一遍,便佯装愤怒让人大声宣读。 这些书信都是杨驰安在拓州惹下的大大小小的祸事,却都被杨立只手遮天给掩盖了。这些书信自然是乔四之前派棋部探子在杨立府中搜罗来的,静竹说的模棱两可,外人只会以为这是杨立献上来的。 第96章 两于11 杨驰安麻木地听着他们把他曾经惹下的祸事宣扬得人尽皆知,他知道乔熙亭是想跟他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他本应该挣扎求生的,可是他现在,只觉得内心毫无波澜。 连带着身上的疼痛都有些麻木。 巨大的落差,似乎已经摧残他的骄傲,抛开拓州知府之子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没人能救他。 既然如此,那他背负一条罪名,背负十几条罪名,似乎都没有区别。 反正他杀人的罪名逃不掉了,既然一无所有,那就去死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他悲观地一言不发,任凭乔四处置他的声音传下。 他被两个捕快拖拽到前院空地上,这里地方很大,足够让那些人看着他被问斩。 六七个捕快合力抬着一个虎头铡放到空地一侧。 围观的群众已经聚集在那里,对着杨驰安指指点点。 无外乎都是说他恶贯满盈,仗势欺人。 离虎头铡还有十步之遥的地方,被半拖半拉过去的杨驰安在人群中看见了于声声…… 于声声昨日便猜到乔四的打算,终究母子一场,她想来看他最后一眼。 于生担心于声声会被杨立的人发现,跟着于声声一道而来,还为于声声戴上面纱,以防杨立的人发现,会对她们动手。 于声声看着杨驰安被惯的纨绔任性,罔顾人命,只觉得心寒。 跟着杨立,他还是变成了和杨立一样的自私自利。 在拓州的时候,杨立就是这样不顾百姓,杨驰安在他影响下也变得一样自私。 只是,杨立这样的人,太会伪装,也太会趋炎附势。而杨驰安只学到杨立的自私,自以为是认为杨立就是他最大依仗,到头来却被当做可有可无的弃子。 可悲,可怜,也……活该。 于声声对他的感情早就在那几年消磨殆尽,如今亲眼看他被抛弃的凄惨模样,也只是沉默旁观。 却没想到,杨驰安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认出她来。 那是一双带着怎样情绪的双眼呢? 等后来于声声回忆起来时,还是会清晰记得,杨驰安在认出她的那一瞬间,眼睛瞪大了一瞬。 他由最开始的惊讶,变成浓烈的愤怒,再后来,眼中带着怨恨,怨毒的像一条毒蛇。 让原本因为他认出自己而有一点点动容的于声声彻彻底底冷漠下来。 人大概就是这样反复无常吧。 明明受伤那么多次,却还是顾念着那所谓的血脉亲情。 于生敏锐察觉到于声声的情绪变化,她微微抿唇,双手握住于声声的右手,用她的动作无声地告诉她,她还有她。 杨驰安没想到会在人群里看见他那个恶毒没用的母亲。 她竟然就要这样冷漠看着我被杀头! 凭什么她过得舒畅! 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她不逃跑,父亲就不会要来定州,他也不会偷偷跟来!他不跟来,就不会成为父亲的弃子,就还是拓州那个自由自在的知府公子! 如果她不这么没用,能留住父亲的心,父亲也不会有那么多侍妾,他也就不会有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她没用! 如果不是她生下自己,他也不会遭受这样的委屈!为什么偏偏是她生的!为什么她生了自己却在这冷眼旁观他被问罪! 凭什么?! 最该死的分明是她! 视线相对那一刹,杨驰安脑中已经闪过一片对于声声的不满,他眼神怨恨,不知哪来的力气,想要挣脱身后捕快的束缚,去亲手杀于声声。 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叫嚣着:“都是你这个贱人惹来的祸事!没有你,我根本不会经历这些!都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就应该死在当年那场大病里!你就活该被抛弃,被利用!你这个贱人!丑妇!你该死!我诅咒你跟我一样,不得好死!” 他骂的实在难听,尤其还是骂的于声声。 冬梅本就看不上他这样的废物,现在见他竟然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样说话,甚至出言诅咒自己的母亲。 乔四一个眼神,冬梅立刻闪身上前,抡起手臂就甩下两个巨响的巴掌。 杨驰安被打得都蒙了,他牙齿都被打掉两颗,脸颊很快浮起两个很明显的红肿巴掌印。 杨立本不忍亲眼看杨驰安被斩头,一直回避着目光。但在听到杨驰安说话的那刻,他就意识到于声声在这里。 他来这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要找到于声声。 当年于声声逃走的时候,带走了他们于家家主信物,没有信物,他就没有资本去挥霍,去应付上面的大人,也不能再指挥于家人为自己做事。 这几年他一直派人寻找于声声踪迹,前不久在得知她藏身在定州乔王府后,他便安排好行程,秘密前往。 路上朝中那位给他透露消息,他便想到设计一出戏,一石三鸟。 怎料现在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迅速抬头,朝着杨驰安说话的方向望过去,想要找到她,取得信物,然后彻底以绝后患。 但是他扫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刚想走进去寻找,一旁的乔四开口了,语气带着嘲弄:“杨大人在找什么?现在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自己儿子问罪伏法更重要吗?杨大人这么无情吗?” 杨立向来注重他那面子,闻言只是讪笑着说没有,却暗暗给自己的手下使眼色,让他们去抓于声声。 于生早在冬梅出手的时候敏锐察觉到乔四的意图,已经趁着人多带着于声声悄悄退出去。 这里是乔四的地盘,她们想要撤,自然能安安稳稳离开。 杨驰安出口那刻,人群中有人顺着杨驰安的视线找寻,却都没有发现,于声声师徒二人早已在乔四的人的安排之下,浑水摸鱼,给送出去了。 所以,杨立的人,注定抓不到她。 张柚看着这一出小闹剧,也为于声声捏了一把汗。好在乔四靠谱,及时糊弄过去了。 杨驰安很快被压到虎头铡面前。 生死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铡刀一抬一放间,鲜活的人命就此终结。 第97章 两于12 张柚其实不喜欢这样血腥粗暴的场面,但是杨驰安,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刘氏站在阳光下,亲眼见证杨驰安被砍头,铡刀声响,人头落地,她眼中不觉间已蓄满泪水。 她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滑下,她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 夫君,我终于替你报了仇。 片刻后,她抬手抹去眼泪,转身走回堂下,她丈夫尸身旁。她慢慢跪下,神色悲伤,她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庞,眼泪抑制不住地流。 “夫君,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那恶人已经死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母,也会养育好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 她的声音哽咽,说到后面更是压抑不住心中悲怆,趴在他胸膛,痛哭着。 老刘夫妇也有些动容,但是他们想的长远。 他们这下子彻底得罪那位大人,只怕会没有明天…… 他们在一时的痛快和长久被报复的提心吊胆两种情绪里反复,最后只是站立在一旁,看着刘氏在那里痛哭。 杨驰安死后,杨立抬手挥了挥,声音中带了一丝沙哑:“替公子收尸。” 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杀了乔熙亭,替驰安报仇。 他的随从很快上前,将杨驰安的尸体收拢好,拿着一块黑布蒙上杨驰安的眼睛。他是死不瞑目,眼睛中都带着怨恨,死死睁大着。 杨立转身,双手抱拳:“告辞。” 乔四笑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悠悠开口:“杨大人还是尽早归乡吧,令郎的尸体只怕撑不住几日的颠簸。” 杨立行走的步伐顿了顿,很快恢复正常,他没有回头,声音冷冰冰的道了一句:“自然。” 围观的人群看完全程,也开始陆陆续续散去。 张柚看着这场审判终于谢幕,长叹一口气,心中感慨着其中的不容易。 秋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同样长舒一声。 乔四目送众人离开后,走到刘氏旁边。 张柚她们紧随其后。 “刘氏,你丈夫的尸体不能久放,我备下了棺椁,还有那些人,他们会护送你们回去。” 乔四温柔地安抚刘氏,有些意外,乔四很少有这样温和地和人说话的时候。 张柚看着乔四体恤他们的模样,好像有些喜欢这样嘴硬心软的乔四。 刘氏闻言,抬起婆娑泪眼看着乔四,然后深深一拜。 “民妇多谢郡主,郡主恩泽,民妇无以为报,惟愿郡主长命百岁,万事无忧。” 刘氏真诚地答谢,乔四连忙拉起她,眼含关心。 “你已有身孕,切莫大喜大悲,要好好活着。” 乔四的话,不知为何,也触动了张柚。 她眼中氤氲着一层水雾,眨了眨眼,将其隐去。 很快有人抬着深棕色的棺材而来,帮着刘氏安置她丈夫的尸体,还有人准备好寿衣,替他整理好。 乔四安排了一队人手,以送葬的名义护送他们回去。因为担心杨立半路会做出些什么,所以乔四暗中也派了人马,在沿路加强护卫,甚至还手书一封给他们镇的镇守,让他后续照顾他们一家。 看着他们要上马车离去,乔四偏头嘱咐静竹几句,静竹匆忙过去拦下刘氏,与她耳语几句。老刘夫妇已经上了马车,刘氏还在下面,静竹做事很快,片刻间就说完,扶她上了马车。 她们站在衙门口目送他们马车离去的身影后,红梅这才好奇开口:“静竹姐,你刚刚是做什么去了?” “郡主让我给刘氏一笔钱,让她为自己打算。” “打算什么?” 静竹看了乔四一眼,似乎在等她允许。 乔四直接开口:“让她打算好,要不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她话一出口,红梅她们都震惊了! 哪有刚丧夫,就劝人打掉遗腹子的? “她这么年轻,倘若留下这个孩子,今后就要一辈子为他们刘家当牛做马,养育一个孩子不容易,更何况她一个寡妇。 你们也看到她那公公婆婆了,自己的儿子死了,都可以为了能活下去接受杨立的威胁,更何况刘氏一个女子?他们会帮衬她,又或者是害怕被报复而伤害她,谁又能说得准呢? 人心难测,彼时亲人,他日仇人。与其把命运交到他们手上,不如自己选择。” 红梅她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张柚倒是被乔四这一番理论震惊到。 在这样一个,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时代,乔四不拘泥于祖制,打破传统的贞节牌坊,反而更尊重个人。 实在是太先进了! 怎么会有人,在这样的时代里还能养出这样的思维? 张柚第一次对乔四产生了好奇。 静竹附和着乔四的话:“郡主,刘氏接过钱袋的时候让我转达您,她知道该怎么做的。无论是被他们抛弃,还是继续留在那里,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哪怕她一个人会很辛苦,但是她很知足,因为没有这个孩子,可能她早就想随她夫君而去了,但是有了这个孩子,她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她说那孩子不是她的负担,是她的珍宝。” 张柚愣愣地听着,嘴巴微张着,有些怔容。 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大概是每一个母亲所能给予孩子的最大的爱。 张柚想的出神,跟着乔四离开衙门的一路都话很少。 等到回府之后,想起今日衙门发生的一切,张柚这才有了深究的意趣。 刚好乔四办了一件大事,心情很好,也乐得说起这来龙去脉。 原本乔四确实做了得罪杨立的打算也要治罪杨驰安但是这样一来,会给杨立留话柄,对乔王府影响不好。 但是今晨,魏谦派人送来一份大礼。 是杨立设局引刘氏他们来的证据。 刘氏他们突然的出现是杨立暗中派人引导,魏谦甚至把那几个人抓住都送给了乔四。 “魏公子如此厉害?这短短一日就找到如此关键证据?” 张柚惊讶地询问。 “不不不,魏公子只是替他哥魏大公子传信,真正找到证据的,是魏大公子的亲信。” 红梅八卦地说着,说到这,她悄悄趁着乔四不注意跟张柚她们低声耳语。 第98章 两于13 “听说是魏公子特意把自己训练的亲信送给的郡主,想替他保护郡主来着。” 张柚她们纷纷对视一眼,沉默吃瓜。 红梅又恢复正常的声音继续说到:“据说那日郡主和杨立碰上之后,那几个人就暗地跟踪杨立,这才发现其中的秘密。接着他们就顺藤摸瓜,神兵天降,直接拿下那几个,在堂上来了一出反转!” 张柚听得仿佛像是在听说书,差点替她鼓掌,抬起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又放了下去。 “所以,郡主早就知道他的勾当,所以才在知道刘氏他们被威胁的时候毫不慌乱?” “哦!原来如此!” 秋月右手握拳,敲在自己的左手上,恍然大悟。 “不过,这样一来,郡主不就彻底得罪他了吗?” 春花倒是看到更深的一面。 “郡主不是不想得罪他吗?” “他敢来定州撒野,本就有心为难,一开始对他的手段并不了解,所以束手束脚,不过既然掌握他的弱点,不回敬回去,多失礼?” 乔四端庄地坐在那,慢条斯理地说着。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她会准备好,去拓州好好再会一番杨立。 “还有两月便是年节,我要出去一趟,你们跟我一起,府中会有人照应。你们收拾好行囊,我们三日后出发。” “去哪儿啊?” 红梅好奇询问。 “拓州。” 静竹代替乔四开口。 “哦!”红梅拖长语调,带着俏皮,“郡主是想去拓州解决杨立,是不是?” 乔四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郡主只带我们去?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拓州毕竟不是定州。” 春花有些忧虑。 “自然不会只有我们,不过这就是别的安排了,用不着我们担心。” 冬梅仿佛与乔四心有灵犀,能猜到乔四的安排。 出行的事吩咐下来后,张柚她们就开始着手准备。此去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张柚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除了自己日常要用的,她只带了一些乔四要用到的胭脂水粉。 小于老师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也要跟着一起去。 不知道她和乔四说了什么,原本不愿意的乔四竟然同意了。 趁着这三日的空闲,乔四又去参加了乔奈和离的公证。 此次请来了定州有名望的长辈以及乔家族老。 乔王爷特意从边境回来,和王妃一起替乔奈撑腰。 这一场和离,也是隆重。 张柚她们只是在外面看着都能感觉到乔王爷和乔王妃对乔奈的重视。 顾何生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族中长辈见证下,他们二人退回信物,族老又在族谱上划去顾何生的名字。 这也宣布着,他们这段孽缘终于结束了。 王妃当晚还特意举办晚宴,庆祝乔奈回家。 夜晚宴厅里依旧有着他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张柚她们坐在外面,无所事事地聊天。 这里的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惊险,一起过了这么久,反倒让张柚觉得有了那么一丝归属感。 今晚的月亮很圆,又大又亮,她们几个穿着鹅黄色小袄,聊得累了就赏赏月,数数星星。 夜晚还是有些冷,院子里的花草都败落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了。 这里偶尔可以听见屋子里传来的乔王爷爽朗的大笑声。 他们是真的很疼爱乔奈啊。 张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看着远处夜空,悠悠想着。 思绪在不知不觉间开始飘散,有些遗忘了很久的回忆不知怎么就涌进脑海,回忆是甜的,却又让人感到心脏压抑着一抽一抽的疼。 如果那个时候的美好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她是不是不会成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回忆波涛汹涌,让人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 她垂下眼眸,盯着地上空荡荡的一片,开始出声。 秋月和春花她们还在说着乔奈今日的潇洒,一转头,却发现夏荷兴致缺缺地靠在柱子旁发呆。 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浑身透着一股苍凉,拒人千里之外。 秋月退出她们的话题,向夏荷靠过去,笑意盈盈地伸手递给她两颗饴糖。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来,吃颗糖。” 张柚看着眼前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在旁边灯笼的照映下带着暖黄色的光,上面还放了两个白纸包裹着的饴糖。 顺着那只手向上望过去,是秋月言笑晏晏的模样。 她好像一直都很乐观。 和我很不一样。 张柚不知怎么冒出这个念头。 她回过神来,接过秋月的饴糖,低声说着谢谢。 她剥开糖纸,放入嘴中,软软的,甜甜的。她入口之后没有咬,只是慢慢化着,似乎潜意识里,想要慢慢品尝这份甜,让它长久些,不要那么短暂。 “你这是想到什么了?和我说说?” 秋月这几个月和夏荷相处下来,也熟悉她的性格。 她这个人,很善良,平日里对谁都很有礼貌,看着和谁的关系都挺好。但是,她和哪一个,都没有那么亲近。她的距离向来把握的很好,不会和某一个人太过亲近。 就连常嬷嬷和陈大厨,她也只是因为他们之前帮助过她,所以她心存感激,时常去看望他们。 夏荷和她们的关系拉近,还是上次她手受伤之后。因为她们三个轮流帮她的缘故,她对她们也开始说些心里话。 看着她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悲伤,秋月也只是试探着问她,想让她说出来好过些。但她自己也不确定,夏荷会不会和她说。 张柚知道秋月是在开导她,她扯起一个微笑。 “我没事,就是看到表小姐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而王爷王妃他们又如此爱护她,一时觉得感慨。” 秋月听出她话中的羡慕。 她虽然自有记忆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受到过亲人的爱护,但是她遇到过对她好的人。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霎,却教会她有人照顾的温暖,自然也能体会夏荷的羡慕。 真诚宽容,没有血缘也依旧待如亲子,乔王爷和乔王妃两个人都是很好的人。 “是啊,王爷和王妃都是极好的人,表小姐受了委屈,他们都为表小姐做主,表小姐如今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第99章 两于14 “哎呀,不要再想这些了,反正表小姐现在回了王府,就不会再有人欺负她。我们跟着郡主,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的。” 秋月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真诚地看着张柚。 张柚对上她的视线,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彻底脱离那里了。就像乔奈一样,她该开启新的生活了。 不珍视她的,不是她真正重要的人,珍视她的,一直都在那,所以她不必因为那些而失落,因为她已经拥有了。 她轻轻笑着,回道:“我知道,有郡主在,那些欺负我们的,早就没了。” 就像当初乔四手执匕首杀了乔大的侍妾一样,张柚不知为何,开始对乔四有着莫名的信任:乔四总会保护好她们。 秋月见她恢复如常,又拉着她回到春花她们那加入她们的话题。 “我觉得不行,匕首还是太大了,不好随身带。” “匕首怎么不能随手带了?就这——么长,你直接放腰间就好了啊?” “不行,那也太明显了。” 春花和冬梅不知何时开始谈论到匕首。 “你们聊什么呢?怎么还聊到匕首了?” 秋月拉着张柚走近,好奇出声。 冬梅转头看到她们来了,忙拉着她们一起来讨论。 “你们来的正好,我和春花聊起明日跟郡主出行,要不要带一些随身防卫的东西。我说带匕首好,但是春花觉得不行,你们觉得呢?” 张柚看着春花,又看了看冬梅。 怎么她们俩还能在一起讨论武器了?春花看着就不像是能动手的啊。 “你们怎么想到谈这个了?” “还不是因为第一次出远门,心里不踏实啊,要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着防身,那不是能安心些?” 张柚看着冬梅说谎不打草稿的样子,忍着没笑。 九姐?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什么呢?就你那身法,还用得着带匕首? 你们暗卫还需要防身? 该防身的是对方好伐? 冬梅对上张柚的视线,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张柚便帮着她,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春花,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啊?” “就是那种很轻便,很不显眼的。总不能别人一眼就看出来吧?” “那你把匕首藏身上呢?这样别人也发现不了啊?” 冬梅依旧对她那匕首“情有独钟”。 秋月认真思考片刻,“你想要的,不会是暗器吧?” 春花眼睛一亮,“对!暗器可以!” 冬梅倒是不赞同,“你又不会武功,给你暗器也不会用啊?人家金钱镖,梅花针什么的,都是要内力才能用的,你没练过,怎么可以?” “我也不是想要那种扔掷的,那种我还得练,我就想要那种出其不意,可以随时上手的。懂我意思吗?” 张柚回忆自己在电视剧里见过的,除了这种,还有那种弩箭,袖剑,利用机关发射,不用内力也可以。 “那要是弩箭之类的呢?” 冬梅被她这话吓了一跳。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劲弩这些都是军中将士用的,我们不能随便造的。” 张柚压低声音,好奇道:“戴手上那种袖箭也不可以吗?这个也是军用?” 冬梅被她说的迷惑,“什么袖剑?小的剑?那还能杀人吗?” “不是啊,就是那种像看着腕带一样,但是有机关,戴在手上,遇到危险的时候按动机关,就能发射银针的那种?” 冬梅被她的说法惊到。 竟然有如此巧思,可以想出如此精巧的暗器。 “你怎么知道有这种暗器的?” 张柚也是没想到她们竟然没听过,她一个村里的丫头,怎么会见过这些? 她一时有些害怕,竟然说漏嘴,不会不会被怀疑自己身份吧? 正当她在想借口时,秋月开了口。 “唉?你说的这个我好像听某位大师说过,是一件很厉害的暗器,不过这种东西很难制作。” 冬梅听见秋月也听过这种暗器,一时放下心中疑惑,她还以为这是夏荷想出来的暗器,那她可要好好调查一下夏荷的身份了。 她除了会做胭脂,还能想到如此暗器,那就不简单。 张柚看出冬梅的怀疑,顺势说着:“我们村之前来过一个说书的,他说故事时说起过,说它轻巧灵便,一伸手就能杀人无形! 我当时听就觉得神奇,我还以为那些武功高强的人都有这种宝贝呢?” 冬梅看着张柚说的,又加上秋月的话,很快放下对张柚的疑虑。 她现在在思考这种暗器的可行性。 如果真的可以制造出来,那王妃她们也可以有一个保护自己的方式……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种东西要想做的精致小巧,就得非常非常精细的打造,机关布局,那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出来的。要不然现在江湖上这种东西能少吗?” 秋月接过张柚的话茬。 “唉。我刚刚还觉得这种东西很好呢,要是有它的话,真的很方便。”春花失落地叹口气,接着道:“就没有那种像簪子一样方便携带的暗器吗?可惜我的簪子太钝了,都不能防身。” 秋月听着她的话,陷入沉思。 簪子?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江湖上还有簪子剑,小巧一个,平日里插在头发里,遇到危险拔出来用。 而且这个东西很好打制…… “簪子?好像可以,听说还有一种簪子剑,有小剑鞘,合上时是簪子,拔出来就是一把小匕首。” 春花听得再次眼前一亮。 “那这种能做吗?” “这种倒是不难。只是……咱们明日就走了,也来不及做了啊?” 秋月无奈地耸了耸肩。 春花倒是很有兴趣,她几乎能想到那根簪子的模样。 “那你能做吗?我可以等,你说的这个太合我意了!” 张柚看着有些激动的春花,感觉有些神奇。 平日里看着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趣的春花,竟然对这种暗器感兴趣? 还以为她是那种喜欢风花雪月的安静女子,怎么现在感觉不太一样? 秋月看出春花的痴迷,应承下来。 “好好好,我有空给你打。不过我们明日出发,还是要带防身的武器吧?” “要我说,还得是匕首,不然我们还能带什么?” 冬梅依旧忘不了她那匕首。 第100章 两于15 “那要不然……试试药?”张柚又想出一个。 暗器里,不还有各种毒药吗? “二小姐什么药都会练,咱们可以备一点蒙汗药或者其他的,到时候万一遇上歹人什么的,就洒上去!” “!”三人齐刷刷看向夏荷。 “好主意!” 她们倒是没想过可以用药粉当暗器,她们四个人,除了秋月冬梅会武,剩下两个是一点功夫都不会。 虽然这一年多时间里,秋月和冬梅两个人偶尔也拉着她们两个一起练,但是毕竟她们不是七八岁的孩童,现在这个年纪练基本功也不好练,所以也没学到多少。 春花倒是学的认真,至少和张柚比,是相当可以了。 如果真的可以备下药粉做暗器,那么要是她们不幸遇上歹人,还能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二小姐之前炼制过软筋散,给每个院子都送过,郡主那份在院子里的库房里,等郡主晚宴之后,我去和郡主说。” 冬梅出声提议道。 张柚偏头看向宴厅方向,烛光温馨,谈笑声不绝,既是庆贺乔奈脱离苦海,又是送行乔四明日离府。 他们确实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按照乔四的性格,大概也会乐意给她们装备上软筋散。 夜里还是很冷,不多时,乔四就派了静竹出来让她们不要傻站在外面吹风,让她们去旁边偏房等着。 乔四他们一直等到戌时才结束,乔四和乔二院子在一个方向,二人同行了一段路。 路上,冬梅和乔四说起这事,乔四大方同意让冬梅自己去取。乔二听到后,又特意吩咐人从自己院子里取几种药送到乔四院中。 张柚她们回到院子替乔四卸妆后,乔二派人送来的药也送到了,解毒丹,金疮药,蒙汗药,软筋散,百毒粉…… 看着那一小箱子的药,张柚算是明白为什么乔二的药这么久才送来了。 这么多,这么丰富! 乔四挑了几种给张柚她们,红梅很是高兴地接过。 “不过这个蒙汗药要怎么用啊?” 这个冬梅已经在刚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就想好怎么用了,“你可以把它像这样,分成一小份,用油纸包着。可以塞在衣袖这里,也可以放在腰带这里,万一遇上迎面而来的歹人,直接就是掏出来撒过去!” 红梅学着冬梅分装的样子,小心包好,放在腰带夹缝里,看着这简单的操作方式,惊奇地说着:“这也太方便了!谁想出来的点子,太厉害了!” “夏荷想出来的,我们还想了其他的可以用来防身的暗器,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这个药粉最方便。” 秋月开口,倒是免得张柚去承认。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承认这种事情,有一种荣誉羞愧感,明明是很好的表现,却会感觉羞耻,大概是太不自信了吧。 不过张柚很快调节好情绪,大方承认下来。 反正现在是新的人生,就算做的不好,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红梅她们不吝夸赞着。 冬梅又想起袖箭,又说了出来。 乔四倒是对冬梅口中的袖箭很感兴趣。 冬梅毕竟是暗卫,对于暗器也有所了解,在听到夏荷秋月对袖箭的描述后,已经在脑中对袖箭有了初步设想。 她详细描述着袖箭的功能,模样,以及制作过程中可能遇到的瓶颈。 张柚听着她描述之详细,有些震惊。冬梅光听描述就能初步设计出袖箭的样子,如果给她条件,或许真的可以打造出来。 乔四也听出这件暗器制作的可能性,她思考片刻,说道:“你有时间去试试,这件武器如果可以打造,一定会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冬梅应下,寻思先设计图纸,然后再找时间打造试试。 时间不早了,她们等乔四休息后,也回了房休息。 次日,天蒙蒙亮,空气中泛着透骨的凉意。 她们已经收拾好行囊,开始踏上启程的道路。 此次出行,乔四坐着她那招摇的马车,静竹,翠柳红梅她们都在马车上,春花张柚她们跟在马车一侧,秋月冬梅在另一侧。马车上有一个驾马车的侍卫,后面还有一小队随行侍卫。他们一行一共十七人,大的行李都在马车后面装着,小的都自己背着,如此赶起路来也方便。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出城,不少百姓看着目送他们离开。 她们从城西的城门出来,直接上了官道。官道宽大平坦,路上偶尔可以遇见往来行商的商队。 他们走半个时辰就歇一段时间,走的不算快,一天的路程,也只是走了整个路程的小半。 天还没黑,他们就找好客栈歇脚。 这还是张柚第一次住外面的客栈。 他们入住之后,客栈已经要住满。不少往来的人都在这客栈歇脚,乔四此次出行带的人多,他们一来,客栈就只剩几间空房。 客栈里装修简单,没有城中那些精致的装潢,但在行路途中能有这种不脏乱差的环境,已经很不错了。 客栈里大多是接纳过往商队,所以有不少多人间。 张柚她们四个和翠柳红梅她们一起住一间房,静竹需要贴身照顾乔四,和乔四一间房。那些侍卫们一间房,他们中还要有人守卫在乔四门口,他们轮流值班。 一路赶路辛苦,张柚她们简单洗漱后就睡下了,一夜无梦。 早上简单吃过饭后,他们又补上要用到的粮食,接着赶路。 两日的旅程,很快他们就到了定州和拓州的边界处,此处有一座大山横亘在两州之间,隔断了两州的来往。 他们看着不远处的大山,正巧附近有茶摊,他们在此喝茶歇歇脚。 乔四坐在茶位上,安静端起静竹试过毒的茶碗喝了一口。她抬眸看着眼前的高山,眼眸眯了眯。 红梅喝过茶水后,舒服地叹口气。但是她看着远处的高山,问向乔四:“郡主,前面有座山啊,我们要怎么过去?” “绕过去吧,马车应该不好穿过去。” 乔四温声说着,她声音不小,茶摊老板和一同在茶摊喝茶的路人都能听见红梅和乔四的话。 第101章 两于16 张柚她们坐在乔四旁边的座位上,张柚听着乔四的话,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但是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哪里不对,索性还是喝茶好了。 他们没歇太久,从山那边走出一个背着树枝,手提野兔的猎户。 那猎户穿着虎皮的衣服,腰间还挂着一把大刀,看着像是老练的猎户。 他笑容满面地走到茶摊一旁的小桌旁,他像是炫耀般把手里的野兔甩在桌子上,放下背上那一捆树枝后才坐下。 浑厚的声音说着:“老板,来壶茶!” 自这猎户一来,乔四她们都在暗中打量着他。 老板提着一壶茶,看着和那猎户很熟络,“唉,老李,今天又猎到货啦!” “喏,看看!野兔,这么大,我摸着得有十来斤。” 李虎拽着那棕色野兔的耳朵拎起来,炫耀似的给那老板看。 “哎呦,这么大,可是能卖出个好价钱了。” “那可不,这可废了我不少功夫。” 旁边有歇脚的路人好奇问向李虎:“唉?老乡,这雾虎山不是很凶险吗?你怎么还敢进去狩猎?” 李虎眼神一顿,很快接口:“唉~那都是以前的谣言了,这雾虎山俺打小就跟着俺爹进去打猎,什么地方危险,什么地方有货,我那是门清呐!根本没有传说的那么夸张!” 他摆摆手,似乎这山中并无威胁。 那路人看着像是从拓州来经商的,估计才绕过雾虎山到这,听到这猎户的话,后悔地说着:“唉!早知如此,我们就直接翻山过来了,我们还从旁边的村子绕过来,耽误了三日,唉——” “唉?你们要是想,等你们回程的时候来找我,我可以带你们翻山。这山里那条路平坦,哪条路宽阔,我的清楚的很,你们的车队都可以过去。” 李虎大口喝掉一碗茶,热情开口。 “真的吗?我们回程确实需要引路,不过我们到时候怎么找你啊?” “我就住在这茶摊南边的村子里,你们要是需要,提前派人来找我,我叫李虎,我到时候自会给你们引路。” “如此多谢了啊,李兄弟。” 静竹听到他们的交谈,转头问向乔四,声音不大不小,但是足够他们听见。 “郡主,看样子雾虎山可以翻过去,我们若是翻山过去,可以节省两日时间呢?” 乔四沉默着,像是在思考。 李虎听到后,热情地转过身来跟乔四说话,他像是并不知道乔四的身份。 “唉?你们也是要翻山吗?我可以给你们引路,刚好现在时辰还早,咱们现在出发,傍晚你们就能翻过去。” 李虎殷勤地有些过于热情。 乔四恍若未觉,她思考片刻,欣然答应下来。 “你若是可以带我们穿过雾虎山,这一袋钱,都是你的。” 静竹娴熟地豪掷千金。 张柚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愈发觉得可疑。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怎么会这么巧有人给他们引路。这猎户出现的,太过巧合。 而且,乔四并不像是一个会轻信陌生人的人,她一向警惕,连茶摊喝茶水都要验毒,又怎么会相信一个凭空冒出的陌生人。 更何况,明明在来之前,乔四已经调查过路线,雾虎山传说并不安全,当地人都很少有进去的,怎么这人却说里面不危险? 张柚看向乔四,她神情轻松,像是一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大小姐。 张柚看着乔四这个样子,又琢磨出一些东西来。 难道……这也是乔四计划的一部分? 他们很快敲定跟着李虎进山,李虎把东西留下给茶摊老板,说是让他帮忙带回他家中老母。 乔四休憩片刻,便跟着李虎开始进山。 雾虎山从远处看,树木茂盛,明明入冬,山上倒是树木葱茂得很。 雾虎山山脚下确实 有一条大路,看样子像是人多走的,上面隐约还能看到一些车辙印。 茶摊时,静竹已经向李虎介绍了乔四的身份,李虎带路时很是恭敬。 “郡主,咱们先从这条路一直走。您看,这路这么宽大,一看就多的是人走,俺可没有骗人哈。” 李虎憨厚地说着,一股讨好的意味。 进山时,看日头已经快要午时了,他们在茶摊的时候已经简单吃过,现在便没有停下,一直沿着大路走着。 走了约几百米,山势变陡了起来,路也窄了不少,马车已经不能载人走了。 乔四索性下车走着,她们又走了几百米,山路竟然越来越窄起来,马车已经不能穿行。 “你不是说马车可以走吗?你看看这山路,怎么走啊?你到底会不会带路?” 红梅耐心已经告罄。 一开始说的好听,可以带他们穿过去,结果现在马车卡在这,根本不能行一步。 李虎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他小心翼翼说着:“这……俺也没想到郡主的马车这么大,俺之前带车队的时候是可以过的。” 红梅听得直冒火,“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还要怪我们咯!分明是你说可以我们才跟着来的!你说现在怎么办?我告诉你,你要是白白耽误我们时间,本姑娘不会放过你的,你的带路费也别想要了!” “唉唉唉,别啊,俺这就想办法。” 李虎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实在是想不到好办法,最后眼睛一转,开口:“要不然这样吧,郡主您派两个人驾马车下山,从旁边绕过去,他们两个人驾马车的话,时间紧一些,晚点时候也能到。咱们就继续走这山路,这路不远,再走两个时辰就能翻过去了。” 红梅似是觉得可行,看向乔四:“郡主,您觉得呢?” 乔四想了想,“行吧。” 很快就有两人把马车弄下山,她们继续跟着李虎进山。 越往里,阳光越少,明明是正午的时辰,本该是最热的时候,此刻却反倒从脚底冒着冷意。 而且这山路,也越来越窄,最后只能容纳一人通行。 张柚和春花秋月她们走在最末尾,她们和前一个人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确保不会跟丢。 越走,这路越崎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子里面竟然开始冒起一阵浓郁的雾气。 眨眼间,就模糊眼前一切。 第102章 两于17 “哪来的大雾?”春花的声音传来。 浓雾顷刻间弥漫在林中,张柚很快看不清远处,只能看见周围一米处的环境。 她看着前面春花的背影,有些不安地开口:“春花,你走慢点,雾太大了,我怕跟丢你。” 春花闻言放慢了脚步,“好。” 张柚心下松了一口气,又转头看看秋月有没有跟上:“秋月?” “我在呢。” 秋月挥起右手拿着的长条树枝,示意她没事。 张柚这下放下心,跟上春花的脚步。 张柚分不清方向,只是跟在春花身后走着,可是越走,她越是觉得这雾不太对劲。好像自从浓雾升起后,林子里就没了鸟叫声。 周围有些过于寂静。 张柚想的入神,一不留神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她双手撑在身前想要缓冲,却不小心重重擦伤手掌。 小拇指处传来一阵痛意,是被地上裸露的树枝划破了。 张柚担心春花秋月她们也被绊倒,忙开口:“你们小心些,这里路不平。” 可是话音落下,却没有丝毫回应。 张柚不顾身上疼痛,连忙站起身。她才发现,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她环顾四周,因为迷雾的遮挡,什么都看不清,她迷路了。 张柚忍着手上的疼痛,大声喊着她们的名字,却没有一丝回声。 心脏剧烈跳动着,她不可抑制地往坏的地方想。 她现在走丢了。 山里这么大,她要怎么才能找到乔四她们? 而且看这座山的样子,像是有猛兽存在,她身上没有武器,就算有武器,她一个弱女子又要怎么从猛兽嘴里逃脱? 乔四真的会来找她这样一个婢女吗? 她是不是真的会死? …… 思绪越来越混乱,张柚太慌乱了,手上传来的疼痛却让她思绪稳定下来。 她的手在痛。 也就是说,至少此时此刻她是在现实中,那么刚刚的一切很有可能是因为浓雾而引起的幻觉。 在意识到浓雾的危险性的第一时间,张柚用没怎么受伤的左手拿出一方帕子,再拿起随身的水壶倒上去,敷在口鼻上。 她得确保自己不会再次陷入幻觉。 冷静下来后,她开始处理手上的伤口,把伤口里的木屑挑出来,撒上乔四给的金疮药。 谁能想到,她这双手如此多灾多难,这才多久,掌心处的疤痕都还没消掉,这下小拇指又受伤了。 来不及感慨,简单包扎好之后,她开始寻找春花秋月她们。 她在走丢前和她们是距离最近的,说不定她们就在周围,只是可能因为浓雾的原因而陷入幻觉,无法回应她的声音。 但是现在也只有呼喊她们,才有一线生机了。 她在刚刚摔倒地方的树上,用随身带着的唇脂抹上一团印子。这样如果有人看到,就能循着记号找到她。 张柚小心地走着,每走两步都要放下帕子,大声呼喊春花和秋月的名字。 ……… 林中雾气弥漫,日光朦胧,照在无边枝木上,显得阴森可怖。风声阵阵,枝桠上的叶子簌簌作响,一片静谧里,除了偶尔几声鸟鸣,只有冷冽风声。 秋月立于林间一处空地,她右手执一柄软剑,警惕地听着林中的动静。 浓雾升起时,夏荷春花分明还走在她前面。 不料她自己也中招陷入幻觉,但好在她之前被训练时服过很多毒药,没一会她就恢复意识。 可是恢复之后,却不见她们的身影。 这才不过片刻,她们竟走散了。 秋月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林子有问题。 不只是林子本身,从李虎出现开始,她们就在被有心人引着踏入这个危险之地。 她不知道乔四是怎么想的,但是这林子里肯定不只是迷雾这么简单,定然会有人要对乔四动手。 敌在暗,我在明。 她不能再继续隐藏。 那些人不知何时就会动手,她拔出腰间软剑,仔细分辨林中动静。 一来想要寻找春花和夏荷,二来对敌人早做防范。 她凝神静气,侧耳细听着。 耳边风声呼啸,远处,有一阵微弱的脚步声。 脚步混乱无章法,能听出来人小心翼翼。 仔细听那人呼吸。 是夏荷。 但是…… 秋月不禁蹙起眉头。 还有几道很轻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快速赶来。 听气息,都是习武之人,而且越来越近。 这些人,不可能是乔四的暗卫,她的暗卫只会贴身保护她。乔四的暗卫应当在迷雾升起的一瞬间就出面了。 那么现在的来人,就只能是……刺杀乔四的刺客。 “春花!秋月!你们在哪?郡主!听得到吗?” 是夏荷的声音。 那些声音在听到夏荷的声音后停了下来。 不好,他们想要对夏荷动手。 秋月眼睛微眯,目露寒光,她盯着那群人的方向,不动声色地调整气息。 “夏荷!我在!你站在那别动,我过去找你!” 她暴露声音,要引来那群人。 那群人原本向着夏荷的方向而去,现在发现有人离他们更近,便打算先杀近的。 他们飞身逼近,雾气朦胧之下,他们只能勉强判断出声之人的方位。 秋月感受着他们越来越近,数道杀意直直冲她而来。 有箭矢破空而来,她轻松侧身躲过,左手顺势抓住那箭矢,借力使力,朝着射箭人的方向就掷去。 一阵闷哼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小心,她会武。” 为首的黑衣人只以为这人是乔四的暗卫。 没想到功夫如此厉害,分明看不见,还能杀了他的人。 其他黑衣人闻声都停下来,为首那人须臾间就下令全力击杀。 乔四暗卫在这里,乔四必定也在这里。 若是让他们知道,杀他们的只是乔四的一个小婢女,而乔四根本不在这里,不知会有多讽刺。 那群黑衣人全部出动,腾空跃下,纷纷举剑砍向秋月。 秋月正等着他们。 虽然这里雾气太重,山路又坎坷,但对于秋月来说,如履平地。 她轻松躲过他们的利刃,手腕翻转,一挥手间就带走两人性命。 那群黑衣人没料到会有这么强的对手,更加小心。 却还是躲不过秋月两招,两招内,必死。 第103章 两于18 打斗声渐渐大起来,那群人现在已经不是在考虑要如何刺杀乔四,而是在思考要怎样才能躲过此人的杀招。 此人招招狠厉,直取命门。这种杀法,从前江湖上有一个杀手组织是这样的打法,但是那个组织后来被一个人灭门了,而那个人,就出自这个组织,江湖人称——寒白露。 这场厮杀,已经不是他们暗杀乔四了,现在完全是寒白露单方面的屠杀。 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手,被打的节节败退。 夏荷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有嘈杂人声。她有些不确定,难道秋月在来的路上受伤了? “秋月?你还好吗?刚刚是什么声音?你是受伤了吗?” 她说着就要寻声摸索过去。 秋月看向剩下几人的眼神愈发凌厉起来。 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但她语气寻常,朝着着夏荷大声说:“我没事!你不用过来!我只是碰到两只野鸡,刚好等我逮了过去找你! 山路崎岖,你不熟悉路,不要乱走,我马上就好。” 说话间,她又取下三人性命。 那黑衣人头目见她瞒着对面的人,心中猜想那人对此人重要。 他眼神一转,不如剑走偏锋,挟持那人,伺机逃脱。 “你们先挡住,我去抓那人。” 他说着,就趁着自己的手下在和寒白露抵挡,自己快速飞身离开。 秋月看出他的意图,手下动作愈发狠辣。她一剑挥开面前挡路的三人,朝着那头目就追去。 她借力飞身上树,眨眼间取下几片树叶,径直向后射去。 后面的黑衣人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射中喉咙,纷纷毙命倒地。 秋月轻功极好,须臾片刻,就追上那头目。 锋利的,泛着银白光泽的剑宛如闪电脱手而出,直指向那人后心。 那头目还想抵挡,只见寒白露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到他身侧,冲他露出一抹邪笑。寒白露右手握住剑柄,反手就将剑刃刺入他心脏。 那人刚看清她那张脸,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秋月反手就卸了下巴,让他发不出声音。 此处离夏荷不过三丈,虽然隔着大雾,她看不见这里的情形。 但,若是他发出声音,夏荷定然起疑,现在还不是她暴露的时候。 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右手机械地绞着剑,看着他痛苦地闭上眼,这才拔出剑。 秋月用他的衣服擦干剑身上的血迹,再收入腰间。 完美贴在腰侧,像是一条普通腰带,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她提溜着他的尸体,悄无声息地慢慢退远。 秋月随便找了个沟子,把那些尸体全都扔了进去。 此处野兽众多,这些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猛兽。 如此,她也省了一番处理尸体的麻烦。 一场厮杀下来,她身上没有溅到一滴血迹,只是身上还有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夏荷向来鼻子尖,不能让她发现。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秋月眼睛环顾一圈,很快发现旁边有两只路过的野鸡…… 正当夏荷等的不耐烦想要根据刚刚的动静去寻找秋月时,面前渐渐浮现出秋月的身影。 她头发有些乱,上面还沾了两片枯叶,脸上还有两道泥土印,衣服上也沾了不少泥土。 她左手提着两只野鸡的脚,野鸡蔫哒哒地垂着头,随着秋月的步伐,头一甩一甩的,看样子像是被打死了。 秋月一看到夏荷,就高兴地高高抬起右手,向她挥手。 “唉!快看我逮了个什么!” “你真去逮野鸡了啊!” 张柚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 “我连路都看不清,你居然还能逮到两只鸡!太厉害了!这就是练过的吗?太厉害了!”张柚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能在这片迷雾里找到熟人,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张柚走了这么久,还以为自己会继续迷路呢。 谁能想到真让她幸运上了。 “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张柚直接拥抱上秋月,至少她不会一个人无声无息死了也没人知道了。 离得近了,她隐隐从秋月身上闻到一点血腥味。但她觉得应该是野鸡身上的,就没太在意。 秋月拍了拍她的背,“好啦好啦,我身上脏,我之前一不小心掉坑里了,还没收拾呢。你看我这野鸡多肥美,要不是刚好碰上,估计都难逮。” 张柚退开,闻言笑了笑,接着替她整理起乱的地方。 “是挺肥的。 还有你这,怎么也不小心些?还摔坑里了? 对了,忘记说了,这雾好像能让人进入幻觉,你是怎么清醒的?” “就是一不小心掉坑里了啊,可是摔疼我了。要不是我会点武,估计就得困在里面了。 唉?你手怎么了?” 秋月敏锐观察到夏荷左手的伤势。 “没事,就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了,刚好戳树枝上去了,已经上过药了。” 秋月还是不放心查看了她的两只手,“你一个搞胭脂的,这隔三差五伤了手的,万一以后废了怎么办?” “唉——我也不想的啊,就不小心就撞上去了。” 张柚也觉得离谱,每次都能伤到手。 “唉?不过你不用敷帕子也能清醒啊?” “我意识到自己之前出现了幻觉后,就有意调整呼吸,所以没事。” 秋月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她。 “还能这样?” 张柚都有些羡慕他们这些练武的了。 “我们歇歇,然后去找春花她们吧?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张柚看着秋月的模样,担心她刚刚抓鸡消耗体力,提议道。 “行啊。” 秋月顺势找了地方坐下。 “唉,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这雾什么时候可以散去啊?” 张柚坐在秋月旁边说道。 “应该快了吧,感觉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秋月一边处理着手中野鸡一边回答她。 她知道夏荷手上有伤,所以没让她帮忙动手处理。 “这雾这么大,都不好找人,也不知道春花她们有没有遇到危险。咱俩还是受伤了才清醒过来,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清醒?” 张柚闲下来又开始思考她们走丢后的可能性。 第104章 两于19 “应该没事,我这个一路走过来,大多是石头和树枝,没看到什么陷阱,他们就算中了幻觉,应该不会有事。”秋月安慰道。 毕竟那伙人已经被她杀了,没了他们,危险就少了一大半。 “可这里不会有豺狼虎豹之类的吗?” 秋月拿出火折子,随地捡了几枝干枝和几片枯叶,聚成一个小堆,点燃起来。 火苗顷刻间吞噬枯叶,卷住枯枝,空气中飘散着枝叶被火烧的味道,枯叶很快变作灰烬,面前升起一阵白烟。 秋月知道她担心她们会被困在这里,她一边拿着木棍拨弄火堆,一边安慰她:“这雾有问题,那些猛兽生活在这里,又怎会冒险出来? 好了,来烤烤火吧,山里湿气重,等咱们身子暖和些就出发。” 她说得确实有理,张柚也放下心,安心烤火。 火焰温和,驱散身上的雾气。 张柚看着火堆上方的烟雾轻轻柔柔地向上飘着,越来越往上,好似与浓雾合为一体,飘向树梢远方。 “秋月!你看这烟!” 秋月闻声望去,只见凡是白烟飘过的地方,浓雾竟散开! “这火竟能驱散雾气!” “对!我们可以拿着火把,这样我们就能看清山路!能找到他们了!” 她们找到破解迷雾的办法后,便开始找粗枝,在头部裹上藤条和布条,点上火后作火把用。 她们简单休息十几分钟,就开始寻找其他人的踪迹。 好在秋月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可以根据路上的踪迹判断他们往哪里走。 她们很快就在山腰那处找到了春花。 彼时的她,深陷幻觉,在一棵一人环抱宽的大树旁绕圈走,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却听不清。 张柚她们快步走过去拉住她,不让她继续走,只是她眼神空洞,还在幻觉里。 她们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清醒。 “夏荷,怎么办?喊不醒啊?” 秋月拉住春花的手,困住她。 张柚也没办法:“要不然我用水泼? 但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春花醒了不会和我生气吧?” “那你用湿帕子?” “行。” 张柚掏出帕子,沾湿水给她敷上。 “这样能行吗?” 看着帕子下呼吸渐渐有些急促的春花,张柚有些害怕。 这样不会窒息吧? “没事,我看着呢。” 春花的口鼻被湿帕子堵住,嘴巴开始大张着,却获取不到氧气,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拿下莫名其妙阻挡她呼吸的东西,双手却又被秋月按住。 她痛苦地呼吸着,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的意识猛的从幻觉中脱离。 “啊!” 她摇头甩开脸上的湿帕子,大口呼吸。 “春花,你醒了?” 张柚连忙抬手拿干净的帕子擦她脸上的水。 “我刚刚?” 她还清晰记得幻觉中的一切,陡然清醒,还有些不明所以。 “这雾可以致幻,我们都中招了。” “那你们怎么醒的?” 张柚伸出受伤的手,娓娓道来。 …… “好在咱们仨现在遇上了,这要是落单,等到夜里就危险了。”张柚心有余悸地说道。 “这也看不出什么时辰,山里雾蒙蒙的。” “咱们是午时进来的,从进山到现在,约莫两个时辰,现在应当是申时,太阳还没落山。”秋月思考着她们来时的时辰,猜测着开口。 “太阳还没落,这山里竟如此昏暗。”春花环顾四周,说道。 “我们先继续走走看吧?趁着天没黑,找个落脚的地方。”秋月举着火把开口。 张柚她们点头同意。 她们寸步不离地跟在秋月身后,慢慢探路。 不知何时开始,林子中的雾开始散去,日光照耀下,眼前草木清明开来。 “雾散了。” “你们看,前面有一个山洞,我们去前面歇脚吧?” 张柚看着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洞口还有不少藤条。 “我先去探探,你们在这里等我。” 秋月很快上前查看洞里有没有危险,她进去检查一番就出来招手让她们过去。 “过来吧,里面没问题。” 张柚她们走近才发现这洞口还挺大,可以容纳十来人站立,洞里都是岩石。 秋月已经捡了柴火点燃放在里面,火光照亮了大半片山洞,她们找了干净的石块坐下烤火。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山洞。” “看样子是人为凿的,应该是想要挖出点什么,但是挖了这么多却没有发现什么,所以弃了。” “这山这个样子还有人进来采矿?” 她们现在已经清楚雾虎山的危险,也明白李虎是故意引她们来此,想要她们性命。 “应该是熟悉这里环境的人,不然光是这飘忽不定冒出来的雾就够他们受得了。” 秋月坐下后,拿起一只野鸡娴熟地开始处理起来,她笑着对她们说道:“走了这么久也饿了,今天你们有口福了,我可不经常下厨啊。” “好久没吃肉了,一路上都是干饼,馋死我了。”张柚已经迫不及待了,大概因为刚穿来时她差点饿死,导致她这副身体尤为爱吃肉。 她左手不能动,右手就捡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火堆,控制着火势。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吃吧。 春花笑着说:“那我去洞口捡些枯枝。”说着,她就起身出去了。 秋月确实是有野外生活经验的,张柚如是想着。 秋月熟练地刨开鸡胸,取出内脏,又拿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草叶填进去,她随手就用几根木棍支起架子,把处理好的野鸡架到上面烤着。 等春花捡了一大捆树枝进来的时候,那野鸡已经烤出香味了。 鸡皮已经变得焦黄,上面还滋滋冒油,香浓的味道刺激着人的味蕾。 张柚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好香啊。” 秋月旋转着烤鸡,让它受热均匀:“再等一会就能吃了。” 张柚已经被馋的不行了,她已经把她身上带的干果吃了半包,越吃越饿,越吃越馋。 好漫长的等待啊。 闻闻这焦香的味道,看看那焦黄紧致的鸡皮,光是看着已经让人垂涎欲滴了。 等到天色渐晚,她们终于可以享用这美食。 第105章 两于20 秋月拧下一个鸡腿递给夏荷,“喏,你的鸡腿。” 张柚也不顾烫,直接接过。 浓郁的香味进入鼻腔,张柚先闻了闻,这才大口咬下去。 外焦里嫩,鸡肉的香味在口中炸开。也不知道秋月放了什么香料,吃起来竟然没有鸡肉的腥味。 张柚还没吃完就忍不住夸赞:“太好吃了!好香!” 秋月看着她满足的样子也觉得开心,她又递给春花一只鸡腿。 春花虽然饿,但还是有些推辞。 “拿着啊,这不还有鸡翅膀,这两个可都是我的,鸡腿就给你们了。” 春花见她这么说,才放心接过吃起来,只是她吃的比张柚斯文多了。 三个人围着火堆,烤着火,啃着鸡肉,虽然不知道乔四会不会找她们,但是至少此刻她们是安宁的。 太长远的事她们想不出来,但是眼下却是她们可以掌握的。 …… 时间倒回到大雾刚起的那刻,乔四她们跟在李虎身后,在大雾刚刚升起,李虎就快步想要逃跑。 乔四厉声吩咐:“给我拿下!” 却见后面没有一丝回应。 她回过身才发现,他们竟然都被迷雾侵扰,开始自顾自走动,向着四面八方而去,听不进去她的声音。 乔四立刻意识到这雾有问题,她抬起手捂住口鼻,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没有受影响。 她回忆起乔二之前给他们每人吃了一颗解毒丸,看来是解毒丸的作用,让她没有受影响。 她突然想到临行前乔二给了她不少药,她都放在静竹身上了。 乔四找到她身后不远处的静竹,在她身上翻找,这才找到一根手指大小的香。 这是乔二之前留给她的,可以让人清明。 她连忙点燃,放到静竹鼻下。 静竹很快恢复意识,来不及思考,乔四已经吩咐她帮她把其他人唤醒。 只是这雾升得太快,队伍后面的人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她只来得及聚拢九个人。 冬梅早在恢复意识之后就贴身保护在乔四身侧,没想到她竟然也会中招。 倘若李虎有意下手,凭她刚刚的疏忽,只会让乔四丧命。她本就是乔四的暗卫,乔四若是死了 她难辞其咎。思及此,她不敢再有疏忽,寸步不离地跟在乔四身旁。 等到他们几个清醒的聚在一起后,因为大雾的原因,他们也不能乱走动,只好将乔四护在他们中间,慢慢挪动。 李虎不知逃到哪里去,乔四也没料到这雾虎山的雾会有问题。 她本打算引蛇出洞,想要进入雾虎山,引出暗地里想要杀她的杀手,却没想到险些栽在这山里。 乔四知道接下来一定会有人想要刺杀她,现在大雾这么重,他们几个人生地不熟,是最适合刺杀的时机。 所以她一直在等着,他们一行人都在戒备。 可是一直等到大雾散去,等到他们不知不觉走到山的另一面,也没有杀手来刺杀。 乔四觉得有些可疑,但是她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现在这个情况,她必须尽快带他们这些人离开,物资都在马车里,他们这么多人在这山里根本支撑不到找到剩下的人。 不是她心狠,只是眼下她必须带这些人先出山,剩下的人,只能后续派人进来搜寻。 乔四很快敲定主意,寻着方向就下山。 终于在太阳完全落山时,他们出了山。 山脚下早已有乔王府的人接应,乔四说完里面的情况之后,就派人结队进去搜救。 她则是在探子的带领下,前往安全的村庄落脚。 今日是她自大了,险些带着她的人丧命。只是,杨立明明已经派人引她进山 又怎么会放过派人刺杀她这么好的机会?这里面应该有问题,乔四已经派了探子进去查探。 她现在还需要保持警惕,难保杨立不会再出新的招数…… 雾虎山,山如其名。每当浓雾升起之时,会令有意识的生物陷入幻觉,如同山间猛虎,杀人无形。 而山中迷雾,也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 有时正午阳光明媚之时,雾气弥漫,有时夜里冷清之时,雾气迷蒙,有时连绵大雨不绝时,大雾翻腾。 乔四派进去的人里,有雾虎山附近生活的村民,他们自幼便是在山旁长大,自然清楚山中的一切。 他们带领着乔四的人在夜深之前进山寻找,却只找到一个迷路在兜圈子的侍卫,和一个不幸摔落猎人陷阱丧命的侍卫。 趁着大雾没起,他们出了山,剩下的人只能明日再寻找。 …… 次日清晨,山林间满是露水朝气,张柚他们四个在山洞里烤着火,倒是没被冻到。 是的,四个。 因为昨夜的烤鸡实在是太香了,以至于吸引来一位同行的侍卫。 念着好歹同行一路,又都是乔王府的人,秋月忍痛割爱,把自己留着的那只烤鸡给了他。 幸好这人老实,拿了鸡之后也没说让她们帮他做,自己哼哧哼哧在洞口搞了个叫花鸡,还分享给秋月她们。 看出他老实,她们也就容纳他和她们一起在山洞里过夜。 不过,基于对山中事务不了解的情况,他们留两个人守夜,这侍卫本想承包守夜的职责,但是张柚她们觉得这事没必要论男女,所以两两醒着守夜。 前半夜是秋月和张柚,后半夜是侍卫和春花,这样两个醒着的人里都有会武的,可以及时防御。 好在一夜无事,他们也乐得安稳。 早上他们简单烤个饼吃下后,就开始赶路。 他们想着能在路上遇到熟人,结果一路走下来,什么都没遇到。 他们沿着乔四他们走过的踪迹,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在山腰处遇上来寻找他们的人。 张柚她们这才从来人口中得知昨日的事。 本以为乔四是打算放弃他们,没想到竟然不惜大张旗鼓地派人来寻找他们。 甚至昨夜发现的那具侍卫尸体,已经被乔四派人护送回定州,好好安葬,还给了他父母一笔抚恤金。 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村庄,见到了乔四。 张柚她们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因为张柚手上的伤势太明显,乔四便没有怀疑清早在林子沟壑里发现的那几具残骸和她们有关。 第106章 两于21 乔四本是要马不停蹄赶去拓州城,和先行出发的于声声她们汇合,进行下一步动作。 但雾虎山的事,有些蹊跷。那个神秘人帮她解决了那些麻烦,却不知是何意图。 她思虑再三,最后决定金蝉脱壳。 她和冬梅偷偷离开队伍,前往拓州城,静竹代替她前往最近的镇子,混淆视听。 她知道这伙人是杨立派来的,因为杨驰安的事情,杨立对她恨之入骨。 雾虎山他没有刺杀成功,一定还会有下一次,她不能再冒险。索性兵分两路,一路在明,引蛇出洞,吸引视线;另一路溜进城中,和于声声族中的旧部里应外合。 于是,在张柚她们与乔四重逢的第一天,她们就开始了计划。 这还是张柚第一次坐乔四的豪华马车,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静竹贴人皮面具,假扮乔四。 上次乔奈和予晴她们就互换过身份,那时她还以为这只是予晴的独门绝技。没想到,这竟然是王妃调教出的婢女都会的技艺。 从前只是觉得王妃端庄典雅,知书达理,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如此远虑。 乔王府的人,果然每个都深藏不露。 静竹说,这些人皮面具都是王妃为保各位公子小姐特意根据他们每人的特征制作的,她们这些人,也是王妃特意请来一位大师教授,让她们惟妙惟肖地模仿。 静竹戴上面具后,又换上乔四的衣服,神态身姿,一时间都像极了乔四。 春花替她挽上发髻,簪上珠钗,张柚也拿出胭脂来,替她描妆。 虽说这人皮面具很相像,但是近距离看下来,皮肤毛孔是不合常理的。张柚拿出她的手艺,敷上珍珠粉,打上胭脂色,倒是又遮掩了几分。 配上静竹模仿地惟妙惟肖地不屑眼神,真是和乔四有九分相似。 彩光镇,距离雾虎山有四十里路程,在这可以远见雾虎山飘渺的山形,雾虎山属于彩光镇,乔四选择这里落脚,是为了和彩光镇镇长处理好雾虎山的事情。 当初定州战乱,拓州距离最近,却以雾虎山为借口,迟迟不供应粮草。战事平定后,杨立也以雾虎山为由,阻碍拓州与定州的贸易。 乔四早就想亲自看看雾虎山究竟是如何像他口中凶险,屡次三番借口不通往来。 在出雾虎山的第一天,她就已经找了附近百姓知晓其中一二。她亲自走过一遭,也知晓其中规律,山中还有猎人布下的陷阱,分明可行。只是需要看准时机,有足够安全的护卫,才能安然过山。 她恰好以李虎为借口,派静竹替她找上彩光镇镇长,一举破开雾虎山凶险难渡的谣言。 山中那几具残骸,就是最好的由头。 彩光镇,镇子以戏法闻名,街头巷尾都有许多变戏法的人。 乔四的马车进入彩光镇开始,张柚她们就掀开马车车帘向外望去。 街上人不多,但几乎全都是在卖艺的,有躺在长凳上胸口碎大石的,也有从坛子里凭空升起的一条粗绳,还有凭空变出蝴蝶的。 “好神奇啊,唉!你们看那人,他变出蝴蝶了!” 红梅兴奋地招呼她们去看,她们一直在王府待着,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些了。 “从前跟着郡主在京城见到过,好久没看过了。” 马车渐行渐远,红梅留恋地看着越来越远的戏法表演呢喃着。 “这个镇子好像都是做戏法营生的,从进来到现在,全都是变戏法的。” 静竹知识面广,给她们介绍:“彩光镇很多年前,有一个戏班子,是皇家御用戏班,深得当时皇帝的喜爱。后来,彩光镇的人都以变戏法为生,力求成为下一个皇家御用,只是至今为止,还未出现过。 你们看这镇子上人不多,是因为他们作为戏班,若是想要出名,就需要在外不停演出,所以留下来的人,就很少。” “那他们不去做别的营生吗?这都练不出什么名堂,还要一直练戏法?”翠柳问道。 “彩光镇背靠雾虎山,本应该靠山吃山,但因为雾虎山的谣言,许多人纷纷放弃狩猎。也有去耕种的,只是这里的土并不适合耕种,所以农户也少,这附近也没有河,也不能捕鱼。 这么多条路都不能走,他们就只能继续抓着老一辈的手艺了。有的时候,不是他们想不想换一个手艺生活,而是不得不接受。” 张柚看着静竹说起这些时的表情,哀其苦,悲其难。就像是……就像是好像有过相同经历。 “静竹姐,你来过这里吗?”张柚问出声。 静竹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好像,很了解这里的人?” “是啊是啊,静竹姐你不是京城人士吗?”红梅记得,她们在京城时,就在王府了,应该都是京城的人。 静竹摇了摇头,神情有些伤感,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起她的事情:“我不是京城人士。我是乔管家从一个戏法师手里买进府的。” 张柚她们都震惊地睁大了眼,安静听着她就继续说下去。 “彩光镇戏法师这么多,但学习戏法,不是一日之功,每日都需要练功,日子那么苦,又哪来那么多人愿意继续呢? 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可是,彩光镇出去的戏法师,开始了坑蒙拐骗的勾当。他们走街串巷,在村子里展示技艺,诓骗那些愚人,说是把孩子交给他们训练,日后就会像他一样成为厉害的戏法大师。 有人信了,就把孩子轻易教给他,有人不信,戏法师就会拿钱来买。还有流浪的孤儿,也会被那些戏法师诓骗去,成为他的劳力。 有的戏法师,换个地方,转手把生得好看的孩子一卖,就可以轻易赚满钱袋。 还有的,拿孩子来训练新戏法,大变活人,知道吗?”静竹看着她们,轻轻问道。 “知道,把人放进箱子里,拿剑刺入箱内,再从另一个地方变出人。”秋月回忆她看过的戏法,说出来,“其实不过是拿双生子作戏,进入箱子里的,是活不了的。” 第107章 两于22 静竹没想到,会有人看破真相,轻声点了点头,“没错。” 红梅没想到大变活人,背后竟然是这个真相,她之前看的时候,还以为是真的戏法。现在被揭露出来,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脸色都有些白,“那……那之前火遍京城的那些,也是?” 静竹语气沉重,“那些也是,达官显贵,向来喜欢这种,隐晦的血腥。” 张柚听得一阵心寒,她以为那些人是不知道,却没想到是助纣为虐,故意这么做。 “那静竹姐,你?”翠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焦急问出声。 “我算作幸运,被父母卖给一个老戏法师后,受了几天苦,在戏法师又一次表演时,被王妃发现其中端倪,救了下来。王妃心善,向来厌恶这些,严惩了戏法师,我们那几个,就留在了王府。 只是和我一同进去的,有几个孩子,没撑过去,没了。” 难怪她对王妃那么忠心,原来还有这种过往。 这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打着收徒变戏法的名义,诓骗拐卖。 张柚现在看着彩光镇里的人,都觉得他们是一样的恶人,“那我们来这里,他们还会帮我们吗?” 静竹想起乔四曾经嘱咐她的话,没人想要活得那么痛苦,他们也只是迫不得已走上这条路。彩光镇附近山脉众多,倘若打破雾虎山的阻碍,彩光镇可以采矿进行贸易,到那时,便不会有那么多坑蒙拐骗的戏法师了。 乔四,和她母亲一样,对她们这些普通人,都报以真诚平等的心,会替他们考虑。 乔四想要打通这里的贸易,她自然愿意尽最大所能,扮演好她,帮她促成此事。 “会的,一定会。”乔四想要做的,他们这些人,都会替她完成。 张柚看着静竹不知想到什么而坚定的眼神,倒也有了几分期待。 她们入镇之后,在镇子上只找到一家客栈。拓州和定州的贸易太少,彩光镇几乎没有商队会选择来这落脚,所以连客栈,都少的可怜。 静竹拿捏乔四的风度拿捏得很好,骄纵高贵,不辞言笑。 她只需要高傲地站在那,翠柳她们自会和客栈老板谈好。 客栈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圆圆的眼睛,个子不高不矮,在听到翠柳说她们一行人要长住下来时,眉开眼笑地看着她们,恨不能立刻就拿最好的食物来招待。 他这客栈近几年已经连年亏损,没什么人来住店,本打算过几天就关了,谁能想到突然来了金主!还特别大方给了满满一袋银子! 她们落脚的消息很快传到彩光镇镇长的耳中,彩光镇大多数人都姓赵,这位赵镇长,快六十岁了,在得知定嘉郡主亲临他彩光镇后,马不停蹄地就带人来到客栈求见。 不少爱看热闹的百姓跟在后头远远地看过来。 静竹连乔四的声音都仿了个九成像,她冷声质问地模样,恍惚间让人以为是乔四真的在这里。 只不过乔四可能会更直接地动手。 比起在那里不停地说话推来推去,乔四似乎更偏爱能动手少吵吵,她做事也是雷厉风行。 静竹扮演的乔四,倒是跟那镇长假意推拒一番,才抛出有人恶意引她大雾进山和刺客的事情。 镇长听得,站在一旁,苟着身子,直冒冷汗。 他这小官,本就闲散得很,彩光镇那些戏法师大多数都出去演出去了,他只需要管好下面那些农户,交好粮食就行,哪里能想到有一天还要处理郡主在他这遇刺的事情。 这他哪里能处理得好? 就连镇子里那些个坑蒙拐骗的戏法师,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处理,这突然来一桩大案,甚至可能牵扯他顶头的那位,他也不敢处理啊。 只是,眼前这位,他也不敢得罪啊。 这位可是连杨知府的儿子都敢杀的人啊,他要是拒绝了,难保她不会一个冲动,拿他渎职来杀他。 继而,他这个小老头,只能哆哆嗦嗦应下来。 赵镇长走后,她们回房简单休息片刻,便开始下午的“戏份”。 毕竟以乔四的性格,决然不可能安安静静缩在她那小客栈里,所以她们要大张旗鼓地“游一番彩光镇”。 彩光镇不大,但是一日之内也逛不完。她们表面上是游玩,实际上还要记录下彩光镇百姓的生活,这些都是乔四嘱咐的,她们只需要详细记录下来便可,剩下的事情,乔四到时候会派人来做。 一日舟车劳顿,她们逛的差不多后,早早回了客栈。 客栈大多数两人间,单人间,张柚她们三人里,春花去和红梅住一间了,秋月和张柚一起住。 大概是这几天太过劳累,张柚洗漱之后,沾了床就睡了过去。 本来还打算和她聊天的秋月无奈笑了笑,吹灭蜡烛也睡去。 夜里,张柚做了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梦见自己走丢在山里,怎么喊秋月和春花都找不到人。而山里雾蒙蒙的,不时还有虎啸声,让她精神紧绷。 但是,下一秒,她又看到了万家灯火,自己仿佛腾空在现代城市的上空,看着下面建筑里有人影攒动,似乎还有他们嬉闹的声音。 在下一秒,她开始疯狂下坠,万家灯火也变成血红色的光,她看见很多人从楼上一跃而下,跟她一样坠下去。只是那些人比她快,一个个在下面砸出一片血雾。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杨驰安死不瞑目的头颅,他的眼睛突然转动起来,看向自己。 张柚直接被吓醒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她缓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彩光镇的一个客栈。 夜里很安静,有清澈的月光投入房间,她被吓醒还有些害怕。 大概是最近的经历给她太大刺激了,她本来以为看着杨驰安被斩对自己没影响的,毕竟那几天晚上她都没做梦,结果到了这却又开始做噩梦。 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明白,她们现在就是明晃晃的诱饵,杨立肯定还会派人对他们动手,只是现在她们大张旗鼓出现在彩光镇,杨立不会傻到再刺杀。 但是一直被惦记性命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第108章 两于23 只希望乔四那边能顺利些,早点解决了杨立。 张柚听着隔壁床铺上秋月沉稳的呼吸声,心中稍作安心,闭上眼睛,劝自己早点睡。 再次睡去后,倒是没再做噩梦,一觉睡到天亮。 今日她们还要跟“乔四”一起“游玩”彩光镇,张柚她们特意给静竹打扮得光彩夺目。 要的就是一个引人注目的效果。 这样背地里那些人,才不敢轻易出手。 招摇过市大半日,终于了解了七七八八,回去的路上倒是让张柚她们遇上一桩事。 “郡主”想吃彩光镇美食,张柚她们便替她采买。 在她们买完回去的路上,看见一个长胡子老戏法师当街打骂一个女子,那女子连件像样的衣衫都没有,被那老戏法师踹倒在地上,毫不留情地踢踹着她。 那女子被打得狠了才痛呼出声,她似乎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似乎也知道向周围人求救无果,只是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一团,看着很是可怜。 张柚她们看不过去,秋月率先出手,将那老戏法师打得后退好几步。 张柚和春花连忙上前扶起那女子。 这女子看年岁,比她们年长不少,但却骨瘦嶙峋,不知受了多少苦。 她被扶起时,哆哆嗦嗦的,不敢看她们。露出的一节胳膊上,满是青紫伤痕,春花和张柚对视一眼,已经猜到这人估计就是静竹口中那些被拐骗至此的可怜人。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彩光镇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张柚心疼地拍拍她的肩膀,却又换来她害怕地抖了两下,张柚放轻声音,怕吓到她:“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怕。” 那女子没有说话,也不敢抬头看她们,只是低着头,仿佛低贱到尘埃里。 张柚看出,她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也不知道,她是经历过怎样的苦难,才变成如今这般可怜胆小的模样。 张柚和春花,唯恐惊扰了她,都不约而同放缓动作,替她轻柔地整理发丝衣服。 同为女子,大概更能体会她的遭遇,她身上那些痕迹,并非一日一祸…… “你们干什么?我在教训我的徒弟,你们没资格插手!” “你说她是你徒弟,你有什么证据?就算她是你徒弟,你也没有资格这样打骂!她不是你的奴隶!” 秋月作势还要动手,那老戏法师自知打不过她,后退两步,和秋月拉开距离才敢开口。 “你不信,去问她?她是自愿被我打的!她自己没表演好,就应该受罚!我彩光镇戏法向来如此!还没有外人指点的道理!” 他想要拉住其他戏法师,和他一起来教训她们。 秋月本不想仗势欺人,但这老头想拉动其他人一起仇视她们,只怕会吃亏,她便直接搬出乔四的名号来。 “老头!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我劝你想清楚些再考虑要不要得罪我们,若是你执意如此,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毕竟,静竹从前受过那些罪,现在她是“郡主”,这事要是闹到她面前,他定然不会好过。 “我管你主子是谁?这是彩光镇!是我们赵家班的地盘,不论你主子是谁,得罪我们赵家班,让你们不死也脱层皮!” 很快涌过来一群人包围住她们,个个面露凶狠,手里拿着棍棒,想要以多欺少。 张柚和春花将那女子护在中间,向秋月靠拢。 场面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 张柚她们毕竟是女子,这里只有秋月会武,但也只是个半吊子,怎么能打过这么多五大三粗的男人。 张柚心里有些害怕,面上却不敢袒露分毫。若是露了怯,只怕会引来他们一拥而上。到时候就算有静竹来撑腰,她们也已经挨了顿打。 不能硬拼,只能智取了。 出门在外,仗势欺人什么的 ,能解决麻烦干嘛还舍不得用? “我家主子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定嘉郡主,我们是郡主的亲信!郡主现在就在彩光镇!你们难道还要像这个老头一样,对我们动手吗?”春花神情严肃,她也没把握这么说他们会不会收手。 万一他们不知道乔四的名头…… 但是,事实证明,乔四的威名,还是十分好用的。 那群人听后,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他们昨日确实收到消息,说是有位贵人来了他们镇子。他们还想去贵人面前演上一出,希望可以得到贵人青睐,一飞冲天。 眼前这几个人的衣着,虽是婢女装扮,但那衣服布料,却是极好的,不似寻常人家的婢女。 她们的主子无论是不是她们口中说的那位杀人不眨眼,恣意骄纵的定嘉郡主,都是一位不能轻易得罪的贵人。 他们窃窃私语片刻,已经有了决断。 为首有一人,向前一步,笑着开口:“原是误会。这是他赵则名的私事,和我们赵家班无关,姑娘们有怨有仇,和他清算去吧,我们不会插手。” 说着,他们快速散去,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仿佛刚刚的事情没发生过。 看着他们这样的做法,张柚只觉得她们像是误入了黑社会现场。 彩光镇上的这些戏班子,每家每户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都不为过。 他们暗地里那些勾当,若是让乔四知道,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只是,就算乔四在这里,想要处理他们,只怕都不容易。这些人聚在一起,牵扯甚广,幸亏他们刚刚听到乔四的名头离开了,若是继续纠缠,后果真是不好说。 秋月则继续看向赵则明,“老头!这人究竟是不是你弟子,别以为我们不清楚!坑蒙拐骗,弄虚作假,你若是就散去,我可以放过你,但若你执意深究下去,我们也不介意把你送到郡主面前,好好争论一番!” 赵则明见她搬出定嘉郡主来,便知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好咽下这口恶气,灰溜溜丢下一句“你们想要就带走她”,下一秒就消失在街道上。 她们三人对视一眼,长舒一口气。 “幸好他没继续闹下去,万一给郡主惹事就不好了。”春花虽然搬出乔四的身份来,但是她也怕静竹会责怪她们节外生枝。 第109章 两于24 “吓死我了,刚刚他们一堆人冲上来,我以为咱们完蛋了。”张柚拉着那个女子,和春花她们一起快步离开这里,赶回客栈。 “没事,就算他们动手,不还有我吗?”秋月安慰她们。 “你一个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别逞强。”张柚只觉得她是在逞强。 秋月笑了笑,却没有反驳。 没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既是对她们的保护,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一路上,那女子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听着她们在谈笑。 期间,张柚她们想要问她叫什么名字,又来自哪里,怎么会遇上这个人。 但是她只是胆怯地摇头,并不说话。 她似乎不想交付自己的信任。 就像是认定,就算她说出自己的遭遇,也不过是让人多一份谈资,并不会真的对她有什么裨益。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痛苦说给别人取乐。 只是,张柚她们,却并非她想象的那种人。她们纵然自己能力低微,仍然想要帮助别人,不然也不会多管闲事,救下她。就算她们帮不了,也会求助乔四,大概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们总是乐意去帮帮有需要的人。 张柚她们见问不出什么来,也不知该如何做。 若是能问出她的家乡,她们还能出资送她回去。若她是被发卖来的,她们也可以替她求情,让她入府为婢,好歹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只是她什么都不说,她们也不好决定该然如何做。 所幸客栈足够大,她们三人出资,替她租了一间房,先住着。以后的事情,等几日再说也不迟。 她们安排好她的住处后,替她要了洗澡水,打算替她洗漱一下。但是她似乎极其抗拒别人扒她衣服。张柚便安抚她,让她自己洗,她们出去替她守着,如果有事情就喊她们。她这才安静下来。 张柚知道她身上有伤痕,特意把乔四给她们的金疮药留给了她,让她洗漱完之后涂上。 张柚她们还特意去街上买了新衣服给她,她洗漱之后,穿上那新衣衫,很是惊艳。 与原本灰头土脸不一样,她生得一副好样貌,虽然因为营养不良而脸颊消瘦,但她左眉眉头下那一颗小痣,生得极好,让人一眼望过去就能注意到她那双顾盼流连的桃花眼。 她用那双眼眸望向别人时,怯生生的,里面仿佛沁了水,很是惹人心疼。只是,她眼尾下那一道可怖疤痕,平白破坏了这份美。 同为女子,张柚她们惊叹她好样貌的同时,自然也能想得到,她这疤痕的意义。美貌予她,不过枷锁。 张柚觉得她既逃离那里,也该有新的生活。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她忍痛拿出之前乔奈送她的无痕膏送给她。 这东西小小一盒,金贵得很,乔二只做出来几盒。她这盒还是当初乔奈觉得连累她双手受伤,把自己的那盒分出一半给了她。 不过这东西效果是真的好,她掌心那两道疤痕,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 她本来打算留着等左手小拇指上的痂褪去,她再用无痕膏修复。现下看见她脸上有这道瑕疵,便拿出剩下的那半盒无痕膏,递给了她。 她一直摇头推辞,但张柚眼疾手快,塞进她手里,她抬头看着张柚,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你这张脸这么好看,留下疤痕多难过啊。你放心,这药特别有用,我手之前受伤就是用它的,你看,是不是都看不出来了?”张柚伸出手给她看。 她似乎没想到,还会有人这么天真。 但是看看眼前三人的年纪,看着都还未及笄,难怪如此天真。 只不过…… 她低垂下眉眼,我见犹怜。 “我……用不上。”一直没出声的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声音低低柔柔的,像她的人一样。 张柚她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她是在说什么,美貌并不能保护她,这道疤痕才是。 毕竟她们跟在乔四身边这么久。在定州衙门里,乔四处理这样的事情,她们也见过不少。 可是这样貌生的好,又不是她的错。 春花声音不由自主放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因为他们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他们做出这种事情,终究会得到报应,这世界上,还是有公理在的。” “是啊,我们郡主就是这样的好人,会为不平者申冤,你遇上我们,就不用再害怕那些了。”秋月也出声安慰她。 她只是抬起头,静静听着,神情依旧死气沉沉地。 “而且,你遇上我们,以后都不会再遇上那些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张柚看着她依旧无动于衷的表情,知道她们这些话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于是又说道:“如果你不想用,那就不用,等哪天你想用了,再用不迟。都没关系的,这是你的,你可以自己决定。” 强人所难,向来不是张柚的想法,她既然不想,那她们也不会逼迫她。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们都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如何替她做决定。她们只需要做好自己要做的,无愧于心即可。 那女子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张柚她们不想逼迫她,她也没有义务对萍水相逢的她们知无不言。 她们总是对她报以最大的宽容和同情,不去追问她的过往,想要靠日常的相处来打开她的心扉,让她看见别样的可能。 她们在彩光镇住了下来,期间,静竹向那镇长施压几次,那镇长一直在打哈哈。 静竹也不急,只是拖着。 张柚她们这几日无事便带着那个小哑巴出去玩。 她们第一日就把此事和静竹说了,静竹当时只说郡主自有安排,便没对那些戏法师动手。 静竹也同情她的遭遇,还特意大方出资,让她们带她出去逛逛。 只是她好像一直没什么心情,总是神情淡淡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后面几日,她们索性待在客栈里。 不过秋月是闲不住了,镇子东边有一个铁匠铺,她对她们之前谈到的暗器跃跃欲试,已经泡在那铺子里好几天了。 第110章 两于25 她给春花打造了她想要的簪子剑,一对长约二十厘米,头部是一个食指粗细大小的圆环。平日里可以作簪子钗在头上,若是遇到危险,可以拔出里面锋利尖细的小剑。 春花拿到手时,十分喜爱,当即插在头发上。 秋月还神神秘秘说给夏荷也准备了一样,只是还需要些时日,倒是吊足了胃口。 原本她们是悠闲的在客栈生活,给远处的乔四打掩护。 但却不小心牵扯到别人的恩怨里。 那个变故发生在一天上午,张柚和春花带着小哑巴去给“郡主”采买东西。 小哑巴这几日恢复了一些,她们就带着她一起出门。 却没想到,在走到一家糕点铺子里时,突然冒出来几个人把她们打晕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张柚她们甚至没来得及拿出她们的软筋散,就被人敲晕了。 等张柚醒来时,她们三个人被绑住手脚,扔在一个很是破败的旧屋里,地上的灰尘都有厚厚一堆。 面前不远处是当初欺负小哑巴的老戏法师,他恭恭敬敬地对着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话。 那女人身后还有好几个看着就不好惹的壮汉。 “您要的人,已经给您找到了,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可以。”那女人笑盈盈让他离开。那老戏法师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仿佛这人是洪水猛兽。 但下一秒,院子里就传来他一道惊呼。 听着院子里重物倒地的声音,张柚已然明白,那人是死了。 眼前这妇人,竟如此心狠手辣。 很快有一个壮汉走进来,跟那妇人报告,“人已经死了。” 那妇人听后笑得更开心了。 “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春花就被捆在在张柚左边,她背在后面的手在动作着,张柚能感觉到,她拿了什么锋利的东西,在割自己手上的绳子。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那妇人高傲极了,连正眼都不扫一下。“我的目标是她,你们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偏偏遇上她这个灾星。” 那妇人说着,挥挥手,那些壮汉,纷纷走近张柚她们,他们脱着衣服,眼睛里流露出淫邪的光芒,嘴里还在说着恶心的话语。 张柚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气愤地盯着那妇人:“你也是女子,你怎可以这样做?” 她竟然纵容手下强暴她们! “我和你们这些贱民可不一样。”她厌恶地看着张柚她们,仿佛她们是什么垃圾。 刚好,春花已经划开她们手上的绳子。 春花低声在张柚耳边说了一句“软筋散”。 张柚心领神会,在那群人靠近之时,和春花默契地撒出袖子里的软筋散,同时屏住呼吸。 那些壮汉没想到会有这一茬,全都中招,纷纷无力倒下。 “二小姐的药可真好用。”张柚看着他们的样子激动地说着。 现在他们全都倒下了,正适合她们逃命。 可是,当张柚拉住春花的手,想要再拉起地上的小哑巴跑时,却发现春花一动不动。 “春花,怎么了?我们快走啊?” “走什么?”春花轻轻摇了摇头,一步步靠近那些壮汉。“你们不是想要先奸后杀了我们吗?” 说着,她亮出手中的暗器,是那把簪子剑。 春花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几人,手指摆弄着那把暗器,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了他们。 张柚只觉得春花有些陌生。 春花一向文静,怎么会,有如此嗜杀的一面。 那妇人没料到如此变故,还想逃跑,春花快速追上去,左手勒住她的脖子,右手干脆利落,就拿着暗器,刺入进去。 那妇人死前的哀嚎,悉数随着鲜血喷射而衰弱。 春花扔开她的尸体,回头看向张柚,眼神镇定。“是他们想要杀了我们,我不杀他,就是后患无穷。” 张柚一时看愣住了。 春花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她们有软筋散,现在死的,就会是她们。 她只是做不到,成为那个主宰别人生死的人。 春花看出夏荷的不愿,夏荷不愿,但是她会动手,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可以以德报怨。 从很久以前,她心中就有那么一些念头,暴虐嗜杀。只是村子里的大家,还算和睦,她父母也不会愿意她杀人,所以她一直掩藏着,仿佛自己是一个正常人。 直到她遇到秋月,做个任务,总是能看出她心中的杀意。 比如那些欺男霸女的流氓,比如仗势欺人的杨驰安,比如坑蒙拐骗的老戏法师…… 她都在心里幻想过亲自动手去报复的快感。 而秋月,也总是在一旁煽风点火,让她去做。 所以这次,她真的动手了。 那感觉,和她想的一样痛快。 亲手杀了这些欺负自己的人,亲眼看着他们痛苦的呻吟,看着他们害怕的求饶,真是太痛快了! 她脸上不知不觉已经挂上喜悦的笑,这种快感刺激着她,一下又一下,每一剑,都深入骨血里。 张柚看着她有些癫狂的模样,被吓到了。 直到看着她把最后一个人折磨死,张柚才回过神来。 这些尸体放在这,难免会查到她们身上,她们就算说出真相,只怕除了静竹她们,旁人都不会相信。 她们不能节外生枝,会给乔四添麻烦。 张柚脚下发软地走了出去。 这里在镇子外的荒郊,从这里可以看见远处的镇子。 没人会发现这里的变故,难怪那个妇人会选择在这里杀她们。 但是,她不敢赌这么多尸体会不会给乔四带去麻烦。 她巡视一圈后,脑子里很快有了对策。 她走回屋子,春花坐在尸体旁边,有些呆愣愣的,她刚刚见夏荷出去,还以为她是害怕自己杀人,一起生活这么久,她早已当夏荷是朋友,不想她厌弃自己。 她落寞地坐在那,是杀人之后,理智回归的伤感。但她没想到,夏荷还会回来。 而且,她一回来,说的是:“我看外面是荒郊野岭,春花,咱们把尸体抬到外面,堆一起放火烧了,等烧干净再回去,免得被人发现了。” 第111章 两于26 春花一时看愣了。 “你不是……走了吗?” 她眼中的希冀重新被点燃。 “你在杀人,我也不能闲着。只是一开始被吓到了,而且,你做的也没错,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杀人烧尸,不是我所想,但走投无路,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张柚走近拉起她,开始说着自己的想法。“这里离彩光镇有些距离,我们把尸体烧了,不会有人注意到。” “可是尸体烧成灰也要很久……我们还要等那么久吗?” “不用,这是座废弃的院子,我们只需要把尸体聚在一起,火势很快就会起来。等到火势大起来,就算有人发现这里起火,也不会来管。 没人会耗费精力来救一个废弃的屋子。 所以这些尸体都会化作灰烬。就算有人事后来查,也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什么东西易燃,什么东西可以助燃,张柚还是知道的。这里看样子废弃很久,东边的小屋子看着是厨房,里面还有一堆积灰的柴火,还有那口废弃很久氧化的大铁锅。 利用得当,只会烈火冲天,一把火烧个干净,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春花很快和张柚一起抬尸体去东边的破厨房。 小哑巴已经被张柚解开绳子,送到门口等着她们了。 把尸体扔进去之后,张柚趁春花不注意,已经偷偷把那些东西放在一起。火折子先是点燃他们的衣服,接着席卷上尸体旁边的柴木,火势渐起,烟雾缭绕。 张柚拉着春花跑出去,里面开始有木头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一些古怪的小爆炸声,只是被张柚拉走的春花并没有发现。 她们出去后,便拉着小哑巴开始离开。 “这火竟如此大?这屋子真是废弃久了,一把火都能烧的这么快。”春花回头望去,那院子已经在火海里,大片大片的烟雾被风吹起,飘向高空。 连风都在帮她们。 “是啊。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别被人看见了。”张柚她们挑着没什么人的路向着彩光镇赶去。 …… 张柚她们趁着镇子里有人涌出去看热闹,偷偷溜进镇子里,悄悄赶回了客栈。 她们知道此事不能瞒着静竹,在回客栈把小哑巴安顿好后,她们就去了静竹的屋子。 屋子里,翠柳红梅在里面焦急地踱步,见到她们无恙才放下心来。 “你们去哪了?没事吧?”红梅一一拉着她们检查了一遍,见她们没事才放下心来,舒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出事了,一整个中午都没有回来。秋月还在外面找你们。” “对。”翠柳看向静竹,“我去把她找回来。” 静竹点点头,翠柳立刻出门去,临走前还替她们关好房门。 “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人了?”静竹看她们的样子,就猜到一些。“郊外那把火,不会是你们做的吧?” 春花闻言,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静竹姐,我们失踪的消息,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我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吩咐她们封锁消息,对外只说让你们去买东西了。秋月担心你们,自行去找的你们。” 静竹说完,看向她们,在等着她们说发生了什么。 “静竹姐。我们遇到了绑架。看那些人的身份,不是彩光镇的,而且,他们应当不是冲我们来的。”张柚犹豫着还是开了口,小哑巴引来这些事,必须得让静竹早做防范,免得误了乔四的大事。 “是冲那名女子来的。”静竹也没想到,一个普通女子会给春花夏荷她们引来杀身之祸。 “我们被绑到一处荒屋,里面有五个彪形大汉,还有一个妇人,那妇人指使老戏法师抓的人,又下令要……杀了我们。”春花没有说他们想要强暴她们,女子名节为重,她也不想说出来惹来非议。 “那妇人利用完那个老戏法师就派人杀了他。原本他们要对我们动手,幸亏有临行前郡主给的软筋散,我们及时放倒他们,然后……”春花没说出来,但是用手比划抹脖子的动作。 静竹心领神会,“他们该死,按那妇人的心性,倘若你们逃跑,只怕也会被抓住。先下手为强,很好。”静竹赞赏地看着她们,并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好。 她被王妃训练出来,便是见过生死,自然不会怯懦到不敢动手。 “为了防止他们的尸体被发现给郡主添麻烦,我们这才放了一把火。”张柚接着说道。 静竹有些欣慰地点点头,这些人都没有让她失望,她给乔四教导出了细心忠心的属下,也算完成王妃的一桩嘱托。 “你们做到很好,剩下的事情我会让人处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已经让小二给你们备下食物,放在你们房里。” 张柚她们谢过后,春花跟着张柚去了她的屋子。刚好等秋月回来,给她也报个平安。 她们坐在屋子里,等了没多久,秋月急匆匆地回来了,她着急地看着她们,生怕她们出事。 她们又把事情经过同她再说一遍。秋月听完还有些心有余悸。 “太危险了,早就说让你们跟着我和冬梅练功,非不听,现在好了,差点出事。” “这不是还有你练的暗器吗?今天这是幸亏有它,不然春花都不能这么快把我的绳子划开。”张柚指着春花头上的那对簪子说道,“唉?秋月,不行你给我也整一个呗,我这手无寸铁的,就缺一个武器防身。” 秋月双手抱胸,傲娇地翻了个白眼,“唉?某人不是说不需要吗?不是说用不到吗?这是什么意思啊?” “好秋月,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张柚拉住秋月的两条胳膊,低声哄她,“这有,终归比没有强呐!更何况,还是咱们秋月打造的,那肯定是非常厉害。” 秋月也没想为难她,她本来也打算给春花打完之后给她打一个,只是工艺复杂,费了些时日。 她熬了好久,今天下午才刚打出来,本来想立刻给夏荷送来,结果回了客栈才发现她们已经消失一上午了。 第112章 两于27 她思考了很多,从乔四的仇家,到她的仇家,思考了一圈,也没对上号。 幸好翠柳找来,告诉她,她们无事,已经回来了。不然,她可能会杀到整个镇子里的人说出线索为止,毕竟,她已经失去了一次,不能再失去她的朋友…… 秋月傲娇地从怀里掏出一条手串,“喏,这是给你打的。” 张柚接过这条手串,这是一条淡绿色玉石的手串,颗颗珠子圆润,有小拇指头大小,其中有一颗珠子,上面倒是有一个小突起的头,合起来看像是一个葫芦。 “这是……暗器?”张柚看着这手串,怎么也联想不到暗器身上。 这也不能藏锋藏刃啊? 难道还有别的关窍? 但是她拨弄着珠子,也看不出什么来。 春花也凑近了研究,也没发现门道。 “你莫不是在诓我?”张柚纳闷地看着秋月。 “唉?别乱说啊,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暗器。”秋月见她们都看不出来,才接过那手串。 只见她对着那小葫芦拧了一下,接着就拧起小葫芦头,拔出一根细细的丝出来。 张柚看得眼皮跳了跳,不可置信地看着秋月,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就这?一根丝儿?” 秋月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你还没看完呢?” 说着,她用那根丝划向旁边的桌角,只见那丝仿佛切豆腐一样,轻易切开一角木头。 张柚和春花都惊了。 张柚觉得有点尴尬,小丑竟是我自己。 “不是?你这是什么东西?就切开了?不是,你这不是玉吗?里面还能放这么锋利的东西?它不会碎的吗?这是怎么做到的?”张柚一连好几个问,好奇极了。 秋月收回丝线,递给张柚。 张柚看着它又变成一条普通手串,把玩着它,啧啧称奇。 “这就是秘密了,而且说了你们也不懂。”秋月看着她们惊奇喜爱的模样,不觉也喜悦起来。 “这葫芦头像这样,拧一圈,就可以向外拉出丝线。不要看这丝线细小就轻视它,这是特制的丝,削铁如泥,寻常剑刃是砍不断的,和春花那对簪子剑一样,锋刃无比。 你要用多长的丝,就放出多长,然后转向这俩截,抵住,丝就会固定下长度来。等你不用了再转回去,然后拧好就行了。 若是再遇上今日这样的事,你就可以用它划开绳子,铁器会费些功夫,但也可以。 不过,你用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免得伤到自己。你平日里没用过刀剑这些,思来想去,还是这个比较适合你。” 秋月向她详细介绍着用法,注意事项。 张柚第一次收到这么实用的礼物,而且,她甚至知道自己总会带着一串手串,特意做出这样一串来。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重视的感觉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原本以为她来到这里,得过且过地生活,和她们遇见、生活,也只是她规划中的一部分,在她的计划里,仍然想着有朝一日赚够银钱离开,过自己的生活。但是,现在这样有朋友的感觉很好,让她恍惚觉得,如果她们一直跟着乔四,似乎也不错。 张柚取下自己手上的木珠手串放入随身荷包,又将它戴在自己左手手腕上,冰冰凉凉的,很合适。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张柚抬头,看向秋月的眼神,真挚、感动。 “这么煽情做什么,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很厉害,你们别这么一副敬佩的样子啊,我可是会飘的。”秋月可不想看到她们俩感动兮兮的样子。 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连忙转移话题。 “好啦,中午忙着赶进度,都没吃饭,回来又一直在找你们,我都饿了。 唉?你们桌上的菜都没动啊?在等我?那一起吃吧。” 秋月拉着她们二人坐下,一起吃饭。 饭菜有些凉了,不过她们都很久没吃饭,早就饿极了,也没让小二加热,就着凉菜就吃了起来,好在鸡汤还是热的。 ……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 静竹派人处理干净了那些东西,彩光镇也没人发现端倪。 静竹这几日经常泡在彩光镇镇长那里,天天盯着他,导致他如坐针毡。虽然要查的雾虎山真相他没查出什么来,但是他却派人把雾虎山踏了好几遍,雾虎山周围许多村民这才发现,这山并没有谣言里那么危险。 就连商队都在他们巡山搜查线索时,跟着翻过山。不知不觉间,拓州和定州间隔的这座山,竟被走出一条大路来。 不久之后,往来商队都会知晓这条捷径,拓州与定州阻隔多年的贸易,也将就此终结。 月色正好,张柚她们坐在二楼的包间,看着下面热闹的街市。 今是月末,是彩光镇每月的戏法表演日,许多戏班都会在今天从未时演到亥时,街道上热热闹闹的,行人不绝。 她们白日里已经跟着“郡主”逛了一遍,此刻在客栈二楼一处视野好的房间看着下面热闹的表演。 夜晚的表演比白日里多了许多趣味,大概是黑夜会放大每一个短暂的烟火,那些喷火,画游龙的光芒,都会显得格外璀璨。 “唉唉唉!你们看那个,那人变出一堆蝴蝶!好神奇啊!”红梅探出身子,看着下面的表演,很是开心。 “你小心点。”翠柳在她旁边拦着她,怕她不小心会掉下去。 “这么冷的天还有蝴蝶?”春花也惊奇地望过去。 那些蝴蝶从那人衣袖里飞出时,还泛着微光,亮亮的,一群蝴蝶萦绕,像是秘境一样,点点微光照亮那一片的昏暗。 她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戏法,一时都看呆了。 张柚也觉惊奇,那些蝴蝶灵动飞舞的样子,不像是假的,但是这个季节,已经入冬,不可能有这么多蝴蝶。 那些蝴蝶飞舞着,散向人群,没一会儿,就消散去。 “啊?怎么没了,多好看的蝴蝶啊,我还没看够。”红梅嘟囔着。 有些美景,总是稍纵即逝。 张柚大概猜出其中奥妙,那人应该是用极薄的纸剪出蝴蝶形状,再用特制的东西画在上面,当它暴露在空气中时,就会燃烧,只是远处看起来像是发光,所以,才会那么快消失不见。 第113章 两于28 张柚感慨着他们这些人的技艺,不知怎么,觉得可惜起来。 戏法本身奇妙无穷,可以给人带来愉悦。只是他们中有的人,心思不正,走旁门左道,伤人性命,辱没了这门技艺。 倘若有朝一日,他们能正大光明地把戏法带入百姓视野,就像这样,也许未来还能再现多年前那位戏法师的神迹。 “应该是假的蝴蝶,真的怎么会消失不见。”秋月观察地仔细。 “唉唉唉!又有了!快看快看!他用它们组成一朵花!太好看了吧。”红梅激动地拉着翠柳的手。 “你离这么远干什么,来看看?”张柚瞥见局促站在一旁的小哑巴,拉了她也过去看。 她们都趴在窗边,所幸这里窗户多,她们几个人,刚好都能看到。 小哑巴和张柚一起探出头望过去,蝴蝶在空中组成一朵牡丹,花绽一瞬,随风散去。 张柚看见小哑巴虽然看见那一瞬而逝的花也眼含喜悦,却很快低垂下眉目,仿佛自己不配。张柚轻声安慰她:“已经都过去了,你要向前看。 很久之前,我听过这样一句话,想来也适合你。你要行遍山川,看过日升日落,品过人生百味,方能知晓你心中天地。 没人爱你,也要自己爱自己。你只是把自己困在那了。你来人世一趟,要为自己活。” 张柚曾经无意间看见过她手腕上的疤痕,她或许不止一次想要放弃,可是她还是对这个世界有一丝希冀,所以才会坚持着。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把握在自己手中,她应该为自己而活。 小哑巴抬眸看着她,在张柚话音刚落的瞬间,她眼中倒映出远处的烟火。 “嘭!” “哇!是烟花!” “快看快看!有烟花!” 张柚也被外面的烟花声吸引,转头望出去。 朵朵烟花在空中炸开,璀璨、闪耀。 小孩子的嬉闹声,大人们的说话声,少女的惊呼声,和着烟花炸裂的响声。 纯粹而美好。 …… 又是几日清闲,张柚觉得她们都要长草了。 大概某人也是觉得她们太“安逸”,青天白日派了人假装土匪来刺杀。 她们保护着“郡主”向镇子里的衙门过去,那些土匪很明显是冲着她们来的,旁边过路的人不杀,直追着她们而来。 逃跑路上慌乱,小哑巴竟然跑丢了。张柚转念一想,这群人冲着她们而来,她离开她们反而能幸存。 乔四带来的那些侍卫誓死守卫着,拦在她们面前,牢牢挡住。 张柚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么明晃晃的刺杀,逃跑的路上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跑慢了就成为刀下亡魂。 虽然对此早有预料,但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粗暴直接的刺杀。 “静竹姐,我们有援军吗?他们好像撑不住。”张柚看着挡在土匪面前的那些侍卫,有不少已经倒下,心中害怕更甚。 “快了。”静竹冷声说了一句,脚步不敢慢。 张柚听得一头雾水。 秋月从前面拐角处迎过来,张柚正纳闷刚刚怎么不见她身影,她快速跑到静竹身旁汇报。 “信号弹发射后,他们已经下山往这边来了,再坚持一刻钟,他们就能到。” 静竹点点头,她回头看了看,又转身继续跑。“我们先去衙门避避,里面还有捕快,可以抵挡片刻。” 张柚见她汇报完,才拉着她的手,问她:“你刚刚去哪了?” 其实说是她拉着秋月,不如说秋月拉着她。秋月会武,跑的比她快,几乎是拉着她飞奔。“去放信号弹,顺便看看援军还有多久到。” “你们早就知道?”张柚有些吃惊,甚至听她刚刚说的,还提早在山脚下安排了人。 “郡主早就猜到他不安分,派了乔家军驻扎在雾虎山,只待信号弹响,他们就会来支援。”秋月一边跑着,竟还能气息平顺地回答张柚。 很快她们就跑到衙门,只见守门的捕快看到她们后就想关门逃避,静竹飞快掷出一把匕首,雪白刀刃插入那人手背,他顾不上关门,捂着手。 静竹快步上前,大力推开门,放他们进去。一直等她们的人都进来,才艰难地关上门。 那群人开始剧烈撞门,每一声撞击,都仿佛能破开大门,撞的张柚的心剧烈跳动着。 但他们一时半刻也撞不开,张柚坐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烈运动而喘息着,喉咙里仿佛着了火,她大口呼吸着,想要休息片刻。 静竹一巴掌打翻刚刚想要关门的捕快,震慑住其他人。“怎么?本郡主还没进来,你们就想把我们关在外面等死!” 张柚看得清楚,他们确实想要把她们关在门外。难怪他们这么久都没有支援的迹象,原来是在观摩,看她们和杨立的人,谁生谁死。 张柚只觉得心寒,人性如此,他们只想自己能活。这段时间的相处,也算和谐,但是在他们的生死面前,他们还是选择放弃她们这些人。 静竹愤怒地环视一圈,却不见本该在这里的赵镇长。“赵旬人呢?” “郡主息怒,郡主息怒!”那群捕快纷纷跪下不敢多说,两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不如装傻。 秋月走过去,阴阳怪气地告状:“郡主,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他躲在家呢!” 外面的撞击声停了,他们似乎也发现这门不好破开,于是转去攀墙。 看着围墙上冒出来的几颗头,张柚摇摇晃晃站起来,惊恐地说着:“郡主!他们要翻墙!” 静竹回头看着那些要越墙的人,眼神凌厉,“备箭!” 后头那群捕快傻愣愣地,不知所措。 静竹回头见他们傻傻站在那,心中更气:“还愣着干什么!不想死的就给我动起来!听我号令!” 那群捕快这才回神。 纷纷拿起武器挡在静竹面前,但也只是挡在静竹面前而已,根本不敢靠近那些人。 反倒是乔四的那些侍卫,已经列阵过去抵挡。 “别在我面前碍眼,去把门堵住!” 那些侍卫走了,大门就没人抵挡,看着很容易被撞开。 第114章 两于29 那群捕快犹豫片刻,小跑过去堵住大门。 大门若是破了,他们必死无疑。 外面的贼人不少,不少人用前人挡剑,越墙下来,乔四的侍卫同他们激烈地打斗着。 张柚看着他们来势汹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横在胸前,随时准备抵挡。 刀剑撞击声,愤怒嘶吼声,都在叫嚣着,刺激着张柚的耳膜。 她不敢懈怠,和春花并肩而立,只是握刀的手却微微发着抖。 突然,凌空破开一道箭矢,直入贼人血肉! “是援军!” 有侍卫激动的声音响起。 很快,数道箭矢破空而来,状似流星,携带着他们的希望,刺破贼人的阴谋诡计。 外面传来一阵贼人的痛呼声,很快有铠甲的碰撞声,和乔家军的嘶吼声。 “冲啊!杀了他们!” 她们听着外面局势逆转的声音,打开大门,乔家军已经尽数斩杀了他们,没留活口。 衙门门口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已经不能下脚,到处堆积着那群贼人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那。 张柚没有靠近看,只是远远看了门口一眼,身上的防备陡然卸下,手中的刀也再握不住,无力坠落在地。 她这下终于可以安心坐下喘口气。 那群贼人在乔家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悉数被解决了个干净。 静竹吩咐他们处理好这些尸体,又找来那懦弱胆小的镇长和彩光镇百姓一齐围观,对这些贼人验尸,揭穿他们其实是拓州知府杨立派来的人。 一时间,有关杨立刺杀郡主的风,由彩光镇,吹向各地。 她们又回到那个客栈。 路上,张柚才听说这几日夜里,其实都有刺客要暗杀静竹。只不过都被那些侍卫和静竹处理掉了。 这次的匪患,不过是杨立几次刺杀无果,下了血本动手的结果。 而乔四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们早在拓州城运筹帷幄。杨立人心不稳,又加上于声声家族人脉的关系,她很快游说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只等着这个把柄,彻底让他身败名裂。 乔四隐藏在暗处,拉动着这张大网。 张柚她们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待乔四回来和她们汇合即可。 紧张的情绪淡去,张柚这才想起小哑巴跑丢了,没回客栈。 见静竹已经无事吩咐,她便和春花秋月一起出去寻找她。 她们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最后她们三人分开寻找。 张柚绕着东市找了一圈,终于见到她的身影。 只是,彼时的小哑巴,已经换上光鲜亮丽的衣裙,在仆从的簇拥下,一步步走上马车。 看那些仆人对她的尊敬程度,她大概是某家被拐了的小姐,终于被家人找到,特意派人接回去。 张柚站在巷口,没有上前。 也许她们是时候分别了。 她是小姐,她们是婢女,她们只是因缘际会救下她,现在她就要回家,她应该祝福。 至于道别…… 张柚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再见。 张柚找到春花秋月她们,同她们说了此事。 秋月倒是觉得这样很好,“她能回家,这不就很好了?我们也要准备准备回去喽!” “是啊,出来也有月余了,等咱们回去,都可以赶上年关了。”春花掰着指头数着日子。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又是一年了。”张柚想起去年,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再到一步步为了生计努力,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不过,今年,倒是比其他时候,都要让人期待。 “拓州这天气真是神奇,明明和定州只是隔了一座山,定州此时只怕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拓州竟然还未。”春花好奇地说着。 “毕竟隔了一座山,而且拓州本身就在定州西南方向,自然比定州来得晚些。”秋月笑着打趣。“怎么?提到马上要回去了,这么开心,已经想看雪了?” “对啊,难道你不想?我可真是迫不及待想回去了。”春花笑着伸了个懒腰。“定州的风雪,都是甜的。” “那等回去了,我一定要和你打雪仗,让你尝尝,定州的雪,到底是不是甜的?”张柚也加入她们,打趣春花。 离开这么久,她确实有些想念定州,像是一个归属,很奇妙,只是想想而已,竟然连心里都觉得快乐。 …… 杨立贪污行贿,刺杀郡主,被赐死的消息传来彩光镇时,乔四已经坐在客栈里,慢条斯理喝着翠柳煮的热茶了。 彼时的拓州城内已经易主,新任知府姓柳,据说也是个不好相与的。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坐上这个位置,只知道这个人很有眼力。 乔四比于声声她们先一步赶来这里,于声声她们已经在回定州的路上了。 乔四回来后,还是要把雾虎山彻底打通,所以,她们在彩光镇耽搁了两日。 乔四雷霆手段,又加上拓州易主,赵镇长只能殷勤备至地完成乔四的吩咐。 不仅打通拓州和定州的贸易之路,还给了彩光镇的百姓另一条出路。 让他们靠山吃山,利用周围山脉里的矿来进行贸易。 乔四的吩咐下去后,彩光镇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乔四还派了自己人监工。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们终于在处理好彩光镇的事情后,踏上回程的路。 回程的那天,拓州终于迎来它冬天的第一场雪。 大雪纷纷扬扬,年幼的孩童,不知寒冷,站在大雪里欢笑着。 马车渐渐远去,她们再一次走上雾虎山。 这一次,雾虎山上已经多出一条能够她们马车通行的大路,蜿蜒着,通往定州。 大雪之下,雾虎山也添上几分纯粹。 翻过雾虎山,入目是一片白雪皑皑。 天地都是一样的白,仿佛融为一体。 “哇!定州的雪!已经这么厚了!”红梅原本在马车上,在下山之后就下了马车。 踏上熟悉的土地后,看着入目雪白一片,只觉心中喜悦。 她开心的在路旁无人走过的雪地里跑了两步。 一边跑着,还一边欢呼。 第115章 两于30 队伍已经停下,乔四掀开车帘,在静竹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 看着眼前的景色,她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红梅的情绪感染了他们,他们见乔四不反对,也开始踏上那片平整的雪地。 咔吱咔吱的声音,让人沉醉。 不知是谁起的头,扔出来第一个雪球,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他们一行人,无分男女,都扔起了雪球。 甚至有人大胆地拿了雪球掷向乔四。 乔四说到底不过十四岁,被扔了雪球,也加入到他们当中。 张柚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地玩过雪,此时此刻的她们,无关身份,无关性别,只是纯粹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喜悦。 “唉?夏荷!你怎么塞我嘴里了?嘶——好冷好冷。”春花打了一个激灵,不甘示弱地弯腰抓一把雪,揉作一团扔过去。 张柚灵活躲过,嘿嘿一笑,“这不是某人想要尝尝定州的雪吗?怎么样?甜不甜?” 说着,她又弯腰抓了一把雪,洒向春花,结果却被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秋月撒了一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秋月弯腰笑得不停。 “好啊你,居然偷袭我!” 张柚顾不得抓,双手向下,直接捧了一捧雪撒过去。 “唉唉唉?” 秋月慌忙躲着,结果又被冬梅钻了空子,一团雪砸在她背后。 “冬梅,你也偷袭!我来啦!”秋月趁机弯腰,抓了一把雪团,扔向冬梅。 张柚还在看热闹,结果被春花报复地也塞了一口雪。 冰冰的,带着一丝丝甜。 来不及考虑有多甜,她的动作已经快过脑子,先一步捡雪球扔出去了。 …… 他们玩过之后,烤了烤火,等身子暖和了,再次踏上回程的路,马车慢慢悠悠地行走着,他们这群人,不知是谁起了头,开始唱着歌,一路慢慢回去。 两日后,他们终于回到了乔王府。 乔四回府后,立刻去王妃的丹华院报平安,张柚她们则是带着乔四的东西回松雪院。 离开这么久,不仅要整理乔四的东西,还要把她们自己的屋子收拾一番。 夜晚降临,乔四被留在王妃那里用膳,她们则是被乔四好好犒劳了一番——乔四特意安排小厨房给她们做了一顿。 连日的舟车劳顿,她们早就想要这样的一餐了。 吃饱喝足,她们等乔四回来,替她梳洗之后,终于可以歇着了。 躺在久违的床榻之上,张柚只觉得身体都不听使唤地不动了,仿佛它们也累的只想休息。 耳边是冬梅她们的闲话声,张柚的意识已经在她们的闲话声里,沉沉远去。 一夜好眠。 醒来的张柚,已经再次满血复活了。 话说她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府里发生了一些小八卦。 现在她们回来了,又可以在午后晒着太阳,嗑着瓜子,偷偷聊八卦了。 首先是表小姐的八卦。 听说她那个前夫,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彻底放弃京中的差事,在王府旁边买了一处宅子,天天没事打听表小姐什么时候出门,然后去制造偶遇。 说是什么,他想要重新追求本小姐 就当做他们重新来过。 结果,每次表小姐都没给他好脸色。 就这他还不放弃,隔三差五派人送东西来,珠钗啊,胭脂啊…… 但是表小姐又不喜欢那些,而且,她又不喜欢他,怎么可能要他的东西。 每次他一送,表小姐就会派人给他退回去。 他要是不乐意收,表小姐就让人偷偷扔进他家院子里。 听说,最近他又在搞什么投其所好? 不知从哪听说乔奈喜欢琴,特意去淘了好琴和琴谱。 虽然这些东西乔奈是真的喜欢,但是他送的,乔奈就算喜欢也没收。 据说,那位前夫喝醉了酒,还说什么,明明说好和离之后还可以当朋友,怎么现在躲他像是洪水猛兽? 张柚听得直摇头,旁边的冬梅都是听得直乐。 这第二个八卦嘛,便是关于乔大的。 谁能想到呢? 一向流连花丛的乔大,突然改性了。 不知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突然有一天,他不再去他那些侍妾院子里了,开始修身养性? 但是,也没听说他到底是喜欢上什么别的人,还是遇见了什么事,就是十分突然的不再好女色。 听说为了这事,王妃和二小姐还关心过他,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张柚没憋住,笑出了声,她一笑,春花她们想笑却不敢笑地也笑了起来。 听说,乔大院子里那些个女子,自打乔大不宠幸她们后,一个个是使尽浑身解数,去勾搭。 现在那院子里,乌泱泱一团乱。 她们听了府内的八卦,也说些府外的稀奇事。 自然是捡不重要的说。 比如,雾虎山上的野鸡,味道是真的不错,鲜美得很。 再比如,彩光镇那些戏法师,都很厉害,会凭空变出发光蝴蝶,还能组成牡丹花的样子。 再比如,彩光镇除了戏法好看,吃的是真的不怎么样。那里没多少人养殖,她们吃了好久的素,还是定州好。 …… 离年关还有大半月,府上已经开始筹备起来。 除了除夕当日的装饰,夜宴,还要安排后面几日的出行,这一年,定州也发展了不少,涌现不少家族,为了来问我,需要腾出一天时间来,好好招待。 而且,乔二因商会赚了不少钱,王府下人的工钱都涨了一番,乔二还安排人给府内上下都制了新衣。 乔四这些日子也忙着处理定州的事务,她离开这段时间,都是王妃在打理,现在她回来,不仅要了解这些日子定州发生的事,还要处理好年关期间的定州。 这是战事平定后,定州迎来的第一个新年,百姓请求办一场盛大的节日。 不少商户自费装饰街道场地,还有免费表演的戏班子。乔四本不想大张旗鼓,但和王妃她们商议一番,还是决定顺应民意。 这既有乔二在背后财力支持的原因,还有想要团结定州百姓的愿望。 于是,乔四大手一挥,决定出资帮他们搭建场地,到时就在城中心,进行一场盛大的除夕夜。 第116章 两于31 除夕日,连日的大雪,今日难得出了太阳。虽然化雪的天,有些冷,但百姓们都盼着这一天,一早便开始忙碌,空气里都是喜气洋洋的喜悦。 家家户户门前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到处是欢歌笑语。 乔王爷安排了轮班,那些守在边关线上的将士也得以抽出半天时间来感受团圆的喜悦。 王府自卯时,就开始今日的忙碌。 除了布置宴席的场景,张柚她们还要去帮厨房备菜。 乔二和乔四已经邀请好定州城内有名的商户人家,只等晚上,带着王爷王妃一起去看她们准备的惊喜。 定州的除夕,吃的是午膳的宴席,乔王爷临近晌午,特意打马赶回来,只为这一顿团圆宴。 就连乔王爷的那几位侧妃和姨娘都来了。张柚还是第一次见着乔五乔六,这俩小丫头才四岁的年纪,冬日里穿得严严实实,像两个小糯米团子。 张柚她们在偏房里,随时等候乔四的吩咐。 隔着一扇门,张柚她们都围着看乔四他们的家宴。光是人,就有十二位,除了侧妃姨娘和乔五乔六五个人,还有坐在主位的王爷,王妃,坐在王爷旁边的,是之前见过的齐将军,接着才是乔大,乔二,以及乔四,王妃旁边的是乔奈。 “唉唉唉?别推我啊,我都看不见了。”红梅趴在最前面,小声嘟囔着。 “那位齐将军,为什么也会来王府一起过除夕啊?”张柚一直没注意过,现在见到了倒是觉得奇怪。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是王爷的徒弟,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王爷泡在军营里了,也是位少年将军呢。”翠柳一直跟着乔四,对这些还算了解。 “听说他是王爷捡回来的,好像是,五六岁的样子吧?很可怜的,因为战争没了父母,所以王爷就把他带在身边,每逢过年,会把他接来。” “他很厉害?他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啊?”张柚好奇。 “当然很厉害了!他在军营里可是很出名的,当年的战事里,他也是十分英勇,多次以少胜多,牢牢守住义门关。” “我知道,这叫什么,王爷的左膀右臂!”红梅兴奋地说道。 “居然这么厉害!”秋月都微微震撼了。 张柚感叹之余有,已经被他们吃的菜肴深深吸引住了。 她平日没什么爱好,美食,算其中一样。 她看着乔四他们摆了满满一桌的美食,这些可是她早几日就跑去厨房,看见陈大厨做的,样样精致,色香味俱全。 光是现在这样远远看着,就已经非常馋了。 静竹替乔四布菜,夹起一道蟹酿橙里的蟹肉,放入乔四碗中。 乔四优雅地举起筷子,慢慢夹起,小小一块,放入口中。 “啊,看着好好吃。”张柚难掩激动。 “哪个哪个?”红梅好奇问道。 张柚向来喜爱没事琢磨吃食,红梅算是她一个知己,两人一个愿意琢磨做,一个愿意享受吃。 关键,每次张柚做出来的,红梅都能觉得好吃。 这真的是太捧场了! 所以,当张柚评价一道美食好吃时,红梅绝对会是第一个去品尝的。 此刻也不例外。 “那个,蟹酿橙。这可是前两日刚送来的鲜蟹,蟹膏浓厚,蟹肉紧实,还有那香橙,也是前不久才送来的,可新鲜了。 我可是看着陈大厨蒸了好久,那香味!”张柚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回到那个时候,闻着锅里清新的橙香。 “不行了,想想都觉得好饿。” 张柚可惜地远远望着,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啊——听你说的,我都想吃了。啊啊啊啊啊啊,吃不到……”红梅轻声撒娇。 “唉?那你看那道菜!”翠柳看着她这副小馋猫的样子,她指着乔奈旁边的桂花芡实糕,逗她。“那可是你最爱的桂花糕哦~” 红梅看得,吞咽了一口口水。 “好饿,看得我好饿啊。咱们今天能吃到这些吗?”她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肚子。 “那得看今天厨房给咱准备什么了。”冬梅被她们说的也饿了。“唉,希望可以有鱼,最好是红烧的!” “为什么啊?”春花好奇,平日里,也没见她这么爱吃鱼啊。之前有一次午饭,有一道鱼汤,她可是只喝了汤,没吃鱼的。还以为她不爱吃鱼。 “你不会要说,因为年年有余吧?”张柚脑子一转,嘴上直接就接了她们的话。话出口,才觉出她这个冷笑话,没人听懂的话,可能不会笑。 结果旁边的秋月和翠柳,已经低笑点的笑出了声。声音差点大到传出去,她们憋笑着,用手捂住偷笑。 红梅还在想着她眼前那些美食听到她们的笑声,后知后觉问发生了什么。 冬梅佯装气恼,“才没有!我只是单纯喜欢吃鱼。平日里为了早点吃完饭,都忍着没去吃,我要是吃鱼的话,非得一根根把刺吃出来吐干净不可。 就是因为吃的太费事了,这才一直没在有活的时候吃。但是除夕就不一样了啊!除夕是可以犒劳一下的。” 众人听得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还是她们一群人堵在这里看被发现了。 只见那边乔四不知和静竹耳语了些什么,静竹竟然走向她们。 等到静竹来,她们才知道,乔四是猜到她们几个的性子,给她们准备了吃的,让她们安心在里面等着,别老是去围观她,她都要吃的不自在了。 她们几个这才安安分分地坐在偏房的桌子旁,静静等待。 小桌上摆了一壶茶水和一盘糕点。 她们索性一边吃着,喝着,一边聊着八卦,等着等会的菜肴。 等菜肴上桌,她们这才意识到,乔四竟然对她们这么好。 菜肴里有冬梅喜爱的红烧鲤鱼,还有红梅鲜喜欢的桂花芡实糕,还有张柚喜欢的茶香排骨,春花喜欢的四季小炒…… 不仅记得每人的爱好,还一人一道菜,她们和静竹一起,在偏房里快乐的吃饭,心中一顿感激。 第117章 两于32 饭后,乔王爷已经带着齐策赶回义门关,他身为主帅,自然要以身作则,虽然现在已经太平,但骨子里的铁律军规,他们一直谨记。 不过他也答应了乔四,一定赶上晚上城中心的盛会。 午时刚过,其实已经有人往城中心去了,他们要提前过去布置,彩排,确保下午的表演没有问题。 这场表演将从申时一直持续到戌时末,酉时之前,是各商户自己的表演,有人自信上去高歌一曲,也有人携伴共舞,还有借着舞台搞了诗词对垒,都不用那些戏班子上台,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谁都没有想到,太平之后的第一年除夕,定州会是如今喜气洋洋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曾受战事之苦。 不过这些,张柚她们还不知道,她们还要等乔四她们排练完曲目后,才能去城中心。 乔四饭后就没有停歇,和乔二乔奈一起,在乔四的院子里将曲目排练了好几遍。 她们姐妹三人,准备了曲目,乔奈善琴,乔二音色好,善曲,乔四则准备了舞,一曲剑舞。 曲意高远,歌声清澈,舞姿有力,张柚她们看她们排练,都是赏心悦目。 等她们一曲闭,纷纷上前递水,擦汗,按摩。 乔二和乔四还是那么“不对付”的样子。 明明上一秒还能一起唱歌跳舞,下一秒,她们俩已经开始互相挑对方的刺了。 这两个人吵起来,那是直呼名讳,丝毫不顾及,乔奈只是在一旁笑着,看这两个妹妹嬉闹。她总是这样温柔的姐姐,宽容着妹妹们的吵吵闹闹。 倒是乔二的婢女,和红梅她们已经不可开交的互相阴阳着。张柚夹在其中,沉默不说话。 这咋说? 左边是现任的主子,右边是前主子,而且菊香她们,她还认识,总不能也跟她们吵架吧。 所以…… 遇事不决,先run。 于是,张柚在一旁安安静静看她们几个互相吵闹。 冬日里本身寒冷,但午后阳光温暖,金黄色的光芒照耀下,就连她们吵闹的场面也变得温馨。 在一声声“乔熙亭!”“乔阑音!”里,日光悄悄挪移,她们的影子,被渐渐拉长。直到院子里点上一盏盏灯笼,月亮取代太阳冒出头。 距离她们的表演,越来越近了。 她们排练最后一遍,去和王妃一起用膳,接着就拉着王妃,一起坐马车前往城中心。 外面的街道上,热闹极了。 越往城中心去,人越多,欢呼雀跃声也越强烈。 “前面是什么?怎么这么热闹?”王妃听得,难得生出兴趣。 乔四走出马车,站在马车上向前望去,只见前面高台上不知何时聚了好几个人,都在提笔挥写着什么,没一会,写完举起,有人大声读出来,换来下面的人群的一阵欢呼。 “似乎是在斗诗。”乔四远远瞧着,回头轻声和王妃说道。 王妃听了也来了兴趣,“应该让照书也来才对,多看看别人的辞赋,好过他自己闭门造车。” “母亲说的是,我这便吩咐人去传信。”乔二让菊香回府传话。 不过,她是要白跑一趟了。 因为某人未时就已经偷偷溜出了府,为了躲避那些侍妾,并且去制造机会,和某人约会。 乔四带着王妃上了城中心旁边一处酒楼,在二楼雅间处,可以将下面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是绝佳的观赏位。 乔四特意吩咐人装饰这个包间,里面暖烘烘的,脱下外面的厚袄在里面都觉得有些热。 王妃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严寒,这是乔四特意为王妃准备的。 只是…… 王妃对这些并没有一句赞美,只是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仿佛乔四做这些,是理所应当的。 张柚不知怎的,就看出了乔四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代入乔四的话,可能真的会觉得难过。 自己努力做到最好,每次她和乔二较真,其实都是为了能表现的比乔二好一些,让她的母亲对自己另眼相看一些。 她只是想要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长久些,却总是得不到。 而乔奈和乔二,似乎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王妃已经招呼体弱的乔奈和她坐在一起,观看下面的景象。 乔四笑了笑,神色如常地转头看向下面的表演。 张柚能感觉到她此刻的落寞,只是她并不是能上前安慰她的身份,只能站在门口附近,随时等乔四的吩咐。 下面的随机表演结束后,乔四安排的人已经站在台上,主持接下来正式开始的表演。 首先是一个戏班子的表演,演的正是乔王爷大战北狄的英勇事迹。 张柚她们只能听,看不见,真是煎熬。 不过很快,乔王爷就在王府下人的带领下,来了客栈包间。乔四安排好王爷王妃之后,就和乔二乔奈她们告辞,去下面准备了。 张柚她们终于能呼吸新鲜的空气了。 在那房里虽然挺暖和,但是太安静了,王妃喜静,乔二她们很少和王妃搭话,只是静静看着戏班子的表演。 导致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只能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轻易动作,那感觉,就跟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上课一样,压根不敢有小动作。 这戏有些长,咿咿呀呀的,唱了好久,张柚离得远,看不清那些人什么装扮,只能听见那威严的声音,说着“战!”“誓~死~不~~屈~” 这声音倒是百转千回,让人听得上头,脑海里一直循环着那跌宕起伏的声线。 乔四她们的衣服在出府前就换好了的,她们披了狐裘,挡住了那些华丽的衣服,留足了惊艳。 趁着戏班子还有一段时间结束,张柚开始给乔四绘妆。 出府前,乔四担心妆容太过精致,没让张柚画上去。 张柚倒是觉得她是害怕了,害怕提早画出的妆容不足以让王爷王妃感觉惊喜。 乔四说到底,不过14岁的小姑娘,总是想要得到父母关注的目光。 乔四此次穿的是鲜红色衣裙,衣裙质地柔软,衣袖处挂着两道一米长的红穗子,衣裙下摆宽大,有着数道褶皱,保证舞动起来,强劲有力,又不失优雅。 第118章 两于33 乔四的发型只是简单束起,不过那发冠和两侧头饰,皆是黄金打造,金灿灿的,尽显高贵。 张柚替她画了一个凌厉的剑眉,眼尾的眼线,微微上挑,多了一分俏皮,嘴唇是用的是艳丽的红,张扬明媚。眉间一点朱砂,配上乔四一贯凌厉的眼神,霸气又多了一丝神性。 张柚画完,只觉得太合适了! 乔四正适合这样艳丽的颜色! 临她们上台还有一段时间,张柚因为化得好,又被乔四推去给乔二乔奈化。 张柚被推去的时候,俏皮地眨眨眼,和乔四开起了玩笑:“是给二小姐化的好看些,还是……?” 乔四嗔怪她,“哎呀,你好好化,本郡主宽宏大量,不跟她计较。” 和乔二斤斤计较的乔四,最像这个年纪的少女,古灵精怪,活泼开朗。 张柚嘴上笑得开心,“是是是,郡主说的是。” 张柚从前跟过乔二一段时间,知道她的喜好,加上她今日表演,穿的是月色浅芙蓉长裙,张柚便给她化上温婉的妆容。 而乔奈,她穿着鹅黄色的大袖衫,配月白色马面,柿红马甲,倒是同她以往的装扮不同,显得俏丽。张柚便替她化上黛色弯眉,脸颊上多敷了两层胭脂,凸显她的活力。 “表小姐应该多多尝试这样的妆容衣裙,很是合适。”张柚看着化好妆容的乔奈,胭脂色盖住她常年因为生病喝药而苍白的肤色,添了几分生机,恰似此岁女子,容颜姣好,面容伊丽。 乔奈看着手中小铜镜里的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美丽的时刻。当日成婚,她也曾专研妆容,只为给新婚的夫君一个好印象,却在入府之后,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今日再看,方才明白,女子爱美,不应为取悦他人,女为悦己者容,她要为自己。 “我看看……表姐果然适合这颜色!我就说这颜色好!”乔四听到张柚的话,兴致勃勃走近,仔细打量一番乔奈的打扮,赞叹不绝。 这身衣服,原本乔奈想要浅淡些的,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她毕竟是和离之人,害怕会有流言蜚语,只想低调着,最好不被人察觉。 乔四看出她的自卑,特意替她选了艳丽的衣裙,她只是想借此告诉她,她无须为他人言语过活,无论如何,乔王府都会在背后支持她,更何况,她本身,就很好。 就连乔二都对乔奈今日的衣着打扮,赞不绝口。她们从私心里,都希望乔奈可以遵从她的本心。她爱抚琴,便可尽情于高台,于山间,无关世人,静抚佳曲。 乔奈有些感动,她笑着让她们收收,她这个人,实在是不太会处理这样的赞美,“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闹我了,我今后会考虑多穿的。” 乔四她们要上台时,张柚她们几个先上台,把她们要用到的道具摆放在台上。 等到她们退居在台下时,她们的表演已经开始。 这首曲目,据说是乔奈早前所作,后来来了定州之后,彻底完成。 它讲述的是一个少年,年少时满腔抱负,提剑上战场,浴血拼杀,战场凶险,几经生死,命悬一线,可他凭借一腔热血,和那不屈的灵魂,一步步死里逃生,直至最后,他们赢了。几载拼搏,他几乎已经忘记家中父母的面容,却依旧记得那年出征之时,家乡的春景,彼时杨柳依依,他和朋友一起辞别家人、故乡,此时,他独身一人,带着战友的遗物,在皑皑白雪之时,踏上回程之路。多年的战争,早已让他的身体、心灵,满目疮痍,却在驾马回乡时,仿佛重新长出血肉,温暖、美好,仿佛天上的每一朵雪花,都在庆贺他的回家。 曲子由前期的低缓但急促,渐渐越发激烈,有随着少年心境,时而孤独,时而倔强,时而痛苦,时而悲伤,一阵阵,把故事推向高潮,琴音凝滞,良久,落下两音,接着似泉水缓缓而下,滋润千疮百孔的内心,最后归于平静祥和。 而乔四的剑舞,也对应着少年人的心境。每一个高音,都对上乔四凌厉的剑法身姿,红色衣摆翻飞,肩膀处的红穗子随之飘荡,手中轻剑被甩出白色剑光,剑身破空的声音,仿佛都和着琴声,歌声。整个表演,浑然天成,融为一体。 台下所有人都被此表演震撼住了。 从前那些词曲,无外乎男欢女爱,而这首,将个人与国家合为一体,不只是普普通通的爱情,还有少年人离家的思念,战争的悲怆,独身一人的孤独,战事平定的喜悦,回乡的近乡情怯…… 每一个音符,都诉说着主人公的情感变化。 更何况,定州这些人,都经历过这场战争,没人比他们更懂这样的感情。有的人,已经在听到高潮时,而偷偷擦去眼泪…… 一曲闭,所有人都鼓着最热烈掌声,人们高声大喊着,他们不知道要喊些什么,只是纯粹的发泄着,把他们曾经的痛苦,发泄出来。 张柚听着下面人声鼎沸,只觉得耳膜都要炸了。 乔四她们这一场表演,彻底激发他们的情绪,导致下一个上台的戏法表演师,热泪盈眶地先上来一顿感慨,才开始他的表演。 不过这个时候的张柚,已经跟着乔四她们回了客栈。 还没进去,就听见乔王爷招呼她们过去,夸赞着她们今日的表现,他的这些孩子们,出了老大,这些孩子都格外让他放心。今日她们准备的惊喜,他也十分喜欢,恨不得让他那些将士们也能看到这样的歌舞。 张柚她们没有跟着进去,现在他们一家要在里面看接下来的表演,她们进去,就该是打扰了。里面只留了近身的几个婢女,她们这些婢女,都识趣地守在外面。 后来,乔四派人出来传话,让她们自己行动,别傻站在外面,今日毕竟除夕,她们可以短暂玩一会,刚好下去看看台上的表演。 第119章 两于34 张柚她们早就想去看表演了,在得到允许后,约定一个时辰以后回来,接着三两结伴,下去玩了。 张柚原本是和春花、秋月、冬梅,她们一起在台子旁边看表演的。但是人太多了,挤来挤去的,张柚一时和她们走散了,在她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想要找到她们的身影时,却发现了人群里,独身一人的于生。 她穿着一身青衣薄袄,入神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张柚正想去跟她打个招呼,好不容易挤开俩大哥,抬头一看,她恨不得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人说乔大也在这啊? 而且他还“色眯眯”的盯着于生。 虽然那个眼神,也算不上色眯眯,可以说是深情了。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于生的侧脸,隔着拥挤的人群,他没有靠近她,只是隔着那些人,静静望着,仿佛只是这样看着,他就很满足。 张柚终于明白当初她们说的那个八卦里的人是谁了,原来是于生。 话说,于生当时不是跟着她们一起去拓州一个月了吗? 乔大什么时候惦记上的? 虽然他家世很好,但是他花心啊!那么多莺莺燕燕,朝三暮四的,就算他一时收了心,张柚也觉得不可信。 而且,小于老师应该也不会赞同他俩,小于老师经历杨立那个老渣男以后,可是极其讨厌这种人。 张柚再次偷偷瞥一眼,发现乔大没发现她,于是悄默声地退远了。 她决定从另一边去找春花她们,如果做不到,那就算了。 好在这条路人虽然多,但是她碰到了冬梅。 张柚挤过拥挤人群,走到她旁边,发现她一脸嫌弃地看着台上,她跟着望过去,本是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八卦里的另一位主人公——顾何生,正站在台上,写诗作词。 大概是想表现他的才华,一炷香里,他在那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旁边甚至还有一个弹琵琶的……老头。 他已经写了两篇,而那写好的宣纸上,赫然都藏着他的小心机。 每一首诗词里,都有乔奈的奈字,而且,那些诗句读起来,就是一个隐晦道歉诗。 好尬一表演…… 先不说那些诗,就这弹琵琶的老头,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这老头一定是他特意找来避嫌的。 他那字确实写得好,下面有不少学子钦佩,但是,同样也有知道他八卦的人,在读懂之后,冷哼一声,觉得下头。 张柚看着他那装装的样子,实在是没忍住,皱着眉,嫌弃地出声:“不是……他……上去干什么?” “呵!上去出丑呗!”冬梅咬牙切齿地说着。 提起这个这个人,乔王府上下没有不气的,实在是这人忒不要脸了。 乔奈是看在,她加入顾府以后,他对她也算敬爱。同样,她也知道,那些事情都不是他的意思。所以,她没有迁怒他,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继续和他牵扯。 结果这个人,天天去乔王府献殷勤,好了,乔王府门口丢人还不够,现在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整这出! 冬梅摩拳擦掌的,已经准备好等他下台,去偷偷揍他一顿。 张柚看她动作,拉着她的手,“你可别动手啊?这要是动了手,万一他去王府找表小姐告状怎么办?那不是给他们制造机会了吗?这可不行!” “但是我气!”冬梅继续咬牙切齿。 “没事没事,不看就行了,眼不见为净。”张柚连忙把她拉走。“走啦!我请你吃东西!刚刚来的时候发现有卖糖葫芦的,走走走。” 张柚连拖带拽,冬梅这才放下打他的念头,跟她走。 离开人群,街道两旁还有不少摊贩,张柚拉着她,买了两串糖葫芦。走的时候又看见有卖小糖人的,张柚特意坐下来,让那大叔给她们两人一人捏一个。 她们都穿着粉色短袄配同色长裙,大叔给她们捏的外形都是一样圆圆的。不过,张柚平日里总爱在嘴角挂着标准的微笑,大叔做的她,刚好也有一抹浅浅的微笑,和她一样。冬梅则是开口笑的小人,和她一样喜欢开怀笑。 等小人的时候,高台那边有人在打铁花,火花高出数十丈,离得这么远也能看见。 她们随着人群的惊呼望过去,只见点点火光,犹如闪烁繁星,星星点点,照亮一霎。又如参天巨树,枝叶茂盛,凭空而来。 火树银花,原是如此。 张柚看得呆住了,实在是太过美好,生怕出声会遮盖住耳边铁花燃烧殆尽的声音。那些声音,和它闪烁的样子一样,美好可贵。 打铁花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刻钟,铁花之后,那边又开始进行下一个表演。 张柚和冬梅拿好小糖人之后,就迫不及待挤回去继续看了。 张柚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欣赏着眼前的舞蹈。 不知是第几个节目了,张柚已经看饿了,她晚饭急着跟乔四出来,没吃多少,现在直接看饿了。她和冬梅说了声,打算先回酒楼,去吃点东西。 一进门,她才发现这酒楼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幸好还有一个位置,她坐下后,点了两个招牌菜。 那个小糖人,她没舍得吃,实在是太可爱了,她觉得吃它有罪恶感,特意找了一个碗放它。 等菜的时候,一个人走到她面前来,温润的声音问道:“姑娘,能不能一起坐?” 张柚刚想开口拒绝,却在抬头看见魏谦那翩翩如玉的样子后,嘴角不自觉勾起来,说了“可以。” 张柚心里忍不住自己吐槽自己,怎么能看他颜值高就答应了呢?还要别人看着吃东西,多尴尬? 不过在魏谦温润有礼的态度下,张柚还是说服了自己。 “夏荷姑娘,好久不见。” 张柚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她。“魏公子,没想到您居然还记得我?”她回望回去。 “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现在是食友,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他似乎并不在意尊卑。 张柚看出他是认真的,“好吧。” “姑娘也是一个人?” 第120章 两于35 “我刚好饿了,便来这了。”张柚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打听乔四的信息,毕竟他还是魏年的弟弟,她还是谨慎些好了。“魏公子呢?今日除夕,你不回家吗?” 张柚没想到她这句话,会让魏谦情绪低落。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张柚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单纯好奇……” 魏谦看她紧张的样子,摆摆手,示意她没事。“这是我自己选的,我要在京城以外游历一番,大概过几年,才会回去,等在定州开春,我就该出发了。” 张柚见他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 只是听到他说他自己不回去时,不免有些同情。听说他是魏家庶子,所以,哪怕他不回去,那些人也不会写信让他回去…… 张柚想了想,从腰间拿下一个荷包,里面是她常带着的果脯。她打开后,放到桌子上,推到他面前,嘴上笑着宽慰他:“没事,在定州过除夕也是一样的,咱定州人多热情啊!来,请你吃!” 魏谦闻言,轻轻笑着:“是很热闹,外面的表演也很多,我这一路看了不少。” “那你刚刚看我们郡主的表演了吗?”张柚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着他,期待他说看过,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说那是她画的妆容。 但是魏谦无奈地摇了摇头,“实在可惜,那个时候我还没挤进人群,只依稀听到了曲调激昂的琴声。” “啊,那你真是太可惜了。” 张柚思索着,不知如何接下文,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后厨还在备菜,张柚拿着荷包里的梅子干,慢慢吃着,眼睛偷偷打量他。 也不知他为何偏要和我拼桌? 她小口小口咬着,梅子干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魏谦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也拿起一块,放入口中,不知为何,平日里看着觉得没胃口的果脯,今日吃起来竟然别有风味。 他眼神瞥见她放在桌子上的小糖人,再次打开话题:“这是照你做的糖人?” 张柚惊奇地抬起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可爱的小鹿,“你怎么看出来的?” 魏谦被她的情绪感染,失笑道:“这抹笑,和姑娘此前一模一样。” “那说明,做糖人的师傅,真的很厉害!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去,就在出门右转的小摊那。” “等我有空,去看看。”他客气地说道,顿了顿之后,像是想到什么,他温声询问:“姑娘喝酒吗?我带了梨花白,让小二帮忙温一温,姑娘有兴趣吗?” 有兴趣! 但是,等会还要回去伺候乔四,现在不能沾酒啊。 张柚在心中痛苦挣扎片刻,最后咬咬牙,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算了,我还是不喝了,今日还有事,现在这点清闲都是我偷来的。” 魏谦看出她的挣扎,“那若是下次有机会,我再请姑娘。” 虽然知道他是在同自己客气,张柚还是真心实意地和他约着下次有机会一定。 他们聊天的时间,小二已经把他们的菜端了上来。 张柚只点了两道菜,一道当归羊肉汤,一道四喜丸子。毕竟夜里凉,她得多吃些肉和汤,好好补补。 魏谦看着坐在对面那个对着菜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姑娘,只觉得有意思。 真诚、自然。 没有阿谀奉承,也没有阴谋算计,只有简单的出于对食物的喜爱。 “那我先开动啦!”张柚抬头和魏谦说道,魏谦看着她温润地点点头。张柚已经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到碗中,低头慢慢品尝起来了。 鲜! 果然是招牌菜! 冬天最适合喝这种汤了! 张柚第一口下肚,胃里都暖了起来,她开心得小幅度轻轻摇了摇头。 “好喝。” 她忍不住出声感慨。 魏谦被她勾起了胃口,“真的吗?” “真的,你若是不嫌弃,可以试试?特别鲜!一点羊肉的膻味都没有!”张柚把汤往他的地方推了推,眼睛里泛着光,强烈推荐他试试。 魏谦看着她的动作,没想到她这么热情,只是犹豫片刻便应了下来,“如此,便多谢了。”他似是觉得只接受姑娘家的东西,却没有回礼并不好,于是试探着开口,“姑娘如若不嫌弃,也可以试试我点的的这些,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张柚看着他那几道菜,看卖相真的很诱人,虽然梨花白不能喝,但是菜可以吃啊!“好啊,谢谢。”她也没客气,拿着筷子就动手了,反正他们这有来有往的,不算占人家便宜。 张柚很快就享受起美食了,时不时评价几句这道菜哪里好吃,那道菜味道如何,气氛一时融洽起来。 魏谦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先喝汤,再吃菜。确实,一口热汤下腹,胃里舒服多了,他听着她的推荐,吃着那些菜,竟也觉得可口起来,再偶尔配上梨花白,倒像是真的有团圆宴的感觉。 今日除夕,他因为自己孤身一人在定州,没胃口好好吃饭,午饭只随意吃了两口,晚饭也没吃。本想喝着梨花白,然后就此睡去,一觉到天明。他却在小院中,听到了外面的欢声笑语,他被勾起了兴趣,想要出门看两眼。于是他提着梨花白,走出了院子。一路上碰到许多人,都笑着和他说着除夕好,辞旧岁。 心中那些阴霾好像就此散去不少,他跟着人流,走到高台下。看着台上的表演,听着台下的笑声,终于有了过节的实感。 他这才晃然发觉,他该好好过节的,怎么能随意糊弄过去。辞旧迎新,一年的终结,他们都该迎来新的一年了。 于是他摸了摸,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走进了一家有很多食客的酒楼,碰巧遇上了此前遇见过的姑娘,又恰好拼桌一起吃饭。 只是稀松平常的一顿饭。 他想着。 却在看到眼前美滋滋享受美食的姑娘后,又觉出是缘分,让他在这异地他乡的除夕,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吃着晚饭。 第121章 两于36 张柚吃饱后,就安静地坐在那,听魏谦说话了。 他大概是喝的有些多了,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说着他的事。从今日他吃的那菜怎么怎么不好吃,又说到他其实很想回去,但是他没闯出一片天,不能回去。 “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我样样不如兄长……但我……都尽力了……”他左手支在桌面上,头歪在左手上,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但是右手还在往酒杯里倒酒。 “嗯嗯,你尽力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你无需事事和你兄长比较的,你要找到你的长处,这样才是你,而不是旁人的影子。”张柚看他不说话了,连忙打断他,想让他换个话题。 这人酒量真是……一言难尽啊。 万一再喝下去,说了什么她不该听的,那多不好。 还是趁早打断为好。 “魏公子?你还清醒吗?”她倾身向前,伸出手,在他面前上下晃动。 “嗯?清醒啊——你喝吗?”魏谦慢吞吞地抬眸看她,呆呆的,说话都拖长了语调,像个孩子似的。 他拿起那杯酒,递到张柚面前,让她喝。 得。 这是真醉了。 “我不喝酒。”张柚推着他的手,把酒杯放回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声音里带了无奈。“你酒量不好,怎么还喝这么多?” 魏谦上一秒还因为她再次拒绝自己有些难过,酒精似乎放大了他的情绪,他只记得她想喝,于是递出去,想邀请她尝尝。但是,下一秒,他又被她口中的“酒量不好”给刺到了,带了些小情绪。 “不——我能喝一坛!这……嗯?这怎么才半坛啊?”他说话都不清楚了,居然还能看出来,他其实才喝完半坛酒。 “因为热酒容易醉啊。”张柚很无奈。 酒精唉,热得容易挥发,不醉你醉谁? “你这酒量,怕是要再练练了。你这要是和别人一起喝,铁定喝不过人家。”张柚见他喝醉了,吐槽起来,也随意起来,少了些拘谨。 “嗯……”魏谦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说的,情绪低落下来,沉默了。 “魏公子?”张柚一连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他低着头,张柚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眉眼。 不会是睡了吧? 张柚疲惫地叹了口气,招呼了旁边的小二来,“小二,帮我煮一碗醒酒汤。” “我们这不煮这些——”小二话还没说完,张柚已经发挥她的钞能力,让他识趣地拿钱下去准备了。 张柚见他喝醉睡了,自顾自说着:“唉——你这样的,怎么还敢一个人出来喝酒?喝成这样,也没人带你回去? 而且啊,你一个人出门在外的,喝这么多酒,多危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怎么你还能这么轻易在人前喝醉酒?你说要出门历练,我看你还是先练练你的酒量吧,这么容易被人喝倒,那不是什么话都跟人说了?” “唔嗯……没有……”魏谦突然开口,倒是吓了张柚一跳。 “你醒了啊?”张柚看着他摇摇晃晃地抬起头,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像是醒了又像是还在醉。“你刚刚说什么?” 魏谦没说话,他向右微微歪了歪头,看样子有些疑惑。 张柚看出他还没醒,无奈摇了摇头。 魏谦眨眨眼,又伸手去拿酒杯就要继续喝。 “唉?”张柚眼疾手快把酒杯截下来,转手塞给他一个果干。“别喝了,吃这个。” 魏谦盯着手里的果干,似乎在辨别是什么东西,他看了一会,慢慢塞入口中,慢慢咀嚼。 小二很快端了醒酒汤上来,张柚催促他喝下,好在他虽然醉了,但是很听话,很省事。 他喝过之后,好似还有些醉,继续趴桌子上睡了。 眼看乔四要求的时间就要到了,张柚索性给了小二小费,让他看着些魏谦,等他酒醒了,让他回家。 至于为什么不是听从小二的建议在酒楼二楼订个包间给他睡一晚…… 当然是因为张柚没钱啊! 于是张柚付完她的饭钱之后,立马赶回乔四那里。 好在没迟,因为红梅她们还没回来,估计看表演看入迷了。 乔四让冬梅去找她们,张柚她们则是安心在外面等着。 等到她们人都回来之后,乔四她们又过了片刻才准备离开。 张柚跟在乔四身后,沿着街道走到巷子口的马车处,高台上的表演也接近尾声,人群里已经有往回走的人。 乔四她们同往年一样,晚上要守岁。去年这个时候,她们就一直待在王妃屋子里,那个时候,张柚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守门丫鬟,需要在门口忍受寒冷侵蚀。 而今年,她已经可以和红梅她们一起,待在王妃院子里的偏房,大家靠在一起取暖。 越接近子时,外面越多放烟花的声音,她们也开始准备起烟花炮竹,等着待会儿乔四她们燃放。 天空中渐渐飘落点点的雪,一阵风吹过,这雪越来越大,纷纷扬扬的,地上已经积起一片薄雪来。 王妃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王爷和王妃带着他们一起出来,到了外面的空地上,亲手点燃那烟花。 随着院子里的烟花声响起,王府门口传来响烈的炮竹声,天空中炸现一朵朵璀璨的烟火,空气里都开始弥漫炮竹的味道。 张柚看着头顶的烟火,漆黑夜幕下,飘散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那些雪花仿佛和升入空中的烟火融为一体,仿佛是那些一瞬即逝的烟火,在短暂盛开之后,化作四散而来的雪花,飘向千家万户,带去新年的祝福。 外面不知是何人起的头,模模糊糊的声音一直传入到他们这里,他们可以听见那些人在大喊着,带着喜悦和激动,“新——年——好——啊——————” 乔王爷兴致上来了,走出一步,大吼回道:“新——年——好——” 有了他的表率,乔四她们也跟着走上前,大声喊着。 一声声大喊,震荡着人心,整个定州都沉醉在此刻的喜悦中。 第122章 两于37 除夕之后,乔四她们忙着和定州的族亲祭祖,祭祖之后,又忙着同定州显贵联络走动。张柚跟着乔四一连忙碌好几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却听小于老师说,她们要走了。 小于老师是在傍晚时分,来同她们告别的。 彼时的她们,刚跟着乔四从外面回来,疲惫地一起坐在乔四屋子里取暖,乔四放了一个火盆,烧着煤,她们围坐一团,烤着火,驱散身上的寒意。 小于老师一身淡黄色大袖短袄,配同色长裙。她是一个人来的,于生没有跟着。 她坐在乔四旁边,说起要走之时,乔四很是惊讶。 “不是说,在定州过两年再看要去哪吗?怎么这么突然?” “该走了。”于声声也不想这么突然,只是前几日她发现乔照书在追求她家阿生之后,觉得不放心,还是早早离开算了。 乔照书这个人,风流至极,实非良配,她是万万不可能同意他和阿生在一起的。 阿生也和她说过,对他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把他当做寻常朋友,只是他一直出现,实在是让于声声很厌烦。 索性趁现在离开,免得最后被骗去。 “连着下了好几日雪,雪路难行,你们现在离开,如何走?不若等开春?”这几日,定州一直在下雪,已经有四寸深,她们两个女子要赶路,又怎么好走?乔四实在是不赞同她们这么着急赶路,想要劝她再过段时间。 “是啊,小于老师,这还下着雪,只怕不好走啊。”红梅本来跟张柚她们在那烤着火、支着耳朵偷听,却听说小于老师要走,她连忙站起身凑过去,顺着乔四的话,想要挽留住她们。 只是,于声声打定主意,是不会更改的,她转头看向她们,又看向乔四,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已找好了镖局,也租好了马车,有他们护送,我们不会有事。” 乔四见她执意离开,也知道劝解无果,便问道:“那你们要往何处去?” “南方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打算带着阿生一路走走看看,若是凑巧,或许能见到传闻里,满城新绿,草长莺飞的江南,到时,多住些时日,也未可知。总之就是,走一处,看一处,没有终点。”于声声想到未来的旅途,带着憧憬,那是她曾几何时,最渴望的事情,如今可以带着阿生一起,她并不觉得艰难,只觉得快乐。 “那你们岂不是每日都要颠沛流离了?”红梅好奇地出声,结果被翠柳敲了一记脑壳。“啊!你敲我干什么?”她委屈巴巴地看着翠柳,满脸不服气。 “那不叫颠沛流离。”翠柳一脸无奈。 于声声也被她们逗笑了,“不算颠沛流离,能四处游历,是我梦寐以求。” “可是,每日都要面对新的未知的一切,不会觉得很累吗?”张柚她们也凑近来,张柚好奇问道。 “或许会累吧,只是,安定在一方庭院,有那一时的安稳,游走于世间各地,也有那片刻的喜悦,未知不也是惊喜吗?”于声声耐心地说着,就像曾经她教导她们时那样。 张柚她们也被她的观点说服,只是红梅还有些不理解:“可是,小于老师为什么要走的这么急啊?这才刚过除夕没多久,而且,等三月的时候,我家郡主就要及笄了,小于老师只能错过了。” “郡主三月及笄?”于声声倒是没想到再过两月,便是乔四及笄,她们这样的女子,都有及笄礼,只是,她无缘得见了。 乔四点点头,“嗯,母妃已经替我着手准备了,原本想着您会留下观礼,没想到会突然离开。” 于声声挣扎了片刻,虽然她也想见证乔四笄礼,但多留下去,只怕阿生会深陷其中。思想斗争一番,还是决定离开,她们终归是要离开的,不如早做了断。 “真是不巧。不过,我会送来笄礼的,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好啊。”乔四微笑着,答应了她,这是于声声的心意,相识一场,她自会收下。“此去一别,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日了。” “嗯。怕是……不会再见了。”于声声有些惆怅地说着,离别总是让人难过,“此去一别,还望郡主珍重。” 乔四点点头,“你们也是,出门在外,雇些靠得住的,照顾好自己。”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辰时。”于声声轻声说着。 “这么早……”这么早离开,还打算好好准备一番临行饯别宴的,“不如今晚留在我这里用饭吧,算是饯别。” 于声声思考片刻,答应下来,“如此也好。” “那我们去叫于生。”红梅自告奋勇,张柚也想跟着去,连忙开口:“我也去。” 秋月她们也跟着离开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乔四和小于老师。 一行人走出屋子,才有人八卦的开口,“唉?你们说,小于老师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啊?” “我可能知道。”张柚可是憋了于生和乔大的瓜,憋了太久了,今日看到小于老师这么急切要离开,已经猜出了一二。 只是碍于小于老师在屋子里,她不好当面说出来,所以才跟着红梅出来。 “说说说?不过,你怎么知道的?”红梅一脸八卦地凑过来,秋月她们也凑过来听。 “我猜测,是因为于生的缘故,小于老师不想于生被耽误,所以要趁早带她离开。” “于生怎么被耽误了?” “你们还记得之前,大公子那个事吗?” 众人都震惊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不可能吧?大公子……他喜欢上于生了?” “相信我,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 “就除夕那晚啊……我不是和你们走丢了吗?然后……就那么——那么凑巧,看到于生了。我刚打算挤开人群过去找她,结果你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了!我看你就是说书的听多了,怎么现在说话还拖着?”冬梅拉着她,让她快点说。 “你看到他们俩在一起了?”红梅已经大胆猜测出来了。 第123章 两于38 张柚在她们的眼神里点点头,“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红梅已经被搞懵了。 “我看见大公子,一脸深情地站在于生后面,就那么静静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八成是喜欢人家但是人家不喜欢他,所以只能远远看着。”张柚将看到的说出来后,八卦的那颗心终于舒坦了。 “居然是这样,那我就明白了,一定是大公子吓到于生了,不然小于老师怎么这么突然就带于生离开?”红梅有点忿忿不平。 “虽然大公子身份高贵,但是确实不是良人,难怪小于老师要带于生走了。”春花分析着,也开始赞同于声声的做法了。 “不过咱们现在还是别说这事了,免得让大公子院子里那些人听了去,指不定整些什么幺蛾子来折腾小于老师她们呢?”翠柳想起大公子院子里那些牛鬼蛇神,还是敬而远之好了。 “对对对,小于老师她们都要离开了,不能给她们找麻烦。”红梅赞同地点点头。 她们找到于生时,于生正在收拾东西嗯,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大概她们很早就开始收拾了,屋子里堆了两箱包裹。 于生还给她们准备了离别礼物,张柚看着手里的一根银簪,心下感动。她们一起听学,也算同窗了,虽然只有几个月,但是都相处的很好,现在突然要离开,都有些舍不得。 于生还笑着宽慰她们,“天大地大,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遇见呢?” 红梅感性,已经没忍住哭了,带得张柚眼睛里都有些酸酸的。于生又好好安慰一番,众人才相携到乔四屋里。 饯别宴,准备的简单,都是些她们平日爱吃的,乔四还特意拿出一坛桃子酒,这是果酒,她们喝了也不会耽误明日离开。 只是张柚的酒量,实在是不好,果酒甘甜,她一时贪杯,多喝了几杯就有些醉了,在红梅悲伤的情绪感染下,和她一起抱着于生不撒手,哭哭啼啼说着不知何时能见,逗笑了其他人。 人这一生,总要经历分别,不论是生离,还是死别,都让人痛苦。而她们这一别,今后不会再有联系,天下之大,她们应当不会再见了。 越是想到这些,越是难过,倒是哭了个不停。还是冬梅和翠柳把她们俩拉开,于生她们才能离开去休息。 张柚只是有些醉意,控制不住情绪跟着红梅哭,现在人都散去,她被冬梅扶回屋子里,她躺在床上,一想到这是于生她们最后一晚睡在王府,她就有一种人去茶凉,曲终人散的悲伤感。结果自己在那躺着,偷偷摸摸掉着眼泪。 被春花发现后,笑了她一遍,趴在她旁边,轻声安慰她。结果反倒是越说,哭得越厉害了。 “我们以后也会分别吗?”虽是问句,但是张柚心里清楚,她们终有一天会分离。 人总是这样,一开始以为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会不在意这些相处,想着只是一时的情谊,却在朝夕相处里,付出真心。 她不属于这里,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她没想到,有一天会遇上这样一群人。一开始只是为了温饱,为了赚钱,后来觉得这里也不错,就这么留下来,现在,她甚至觉得一直跟在乔四身边,她会考虑她们这些人,仿佛还在那个世界,她也想帮她一起,想要更多人都能平等友爱的生活。 “管他呢?反正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并且未来不知道多久,都还能在一起,这不就很好了吗?你这按照小于老师的话来说,就是那什么……杞人忧天!”秋月凑热闹似的,也过来安慰她。 张柚也不想她们担心她,声音有些哑,“我没事。” “行行行,你没事,你就是喝多了。你别说啊,我看过不少你这样的,都是喝多了就哭啊什么的,都这样哈哈哈。”秋月见她不哭了,已经毫不留情地开始嘲笑她了。 张柚知道她在开玩笑,佯装生气,她这才笑着道歉。她们嬉闹一番后,才各自睡去。 大概是喝了酒,张柚这一觉睡得极好,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神清气爽。她特意从自己的小匣子里,挑选出几盒胭脂,算是她给她们的离别礼物。 从前,她经历过突然的分别,所以更能明白,能够好好道别一场,有多珍贵。 她们在王府门口送别于声声师徒,张柚递给于生一堆胭脂,在靠近于生的时候,她贴近她,说着悄悄话:“于生,这些胭脂送给你和小于老师。 我知道你其实一直拿胭脂遮住你眼尾的泪痣,还点了不少斑在脸上故意扮丑,我是做胭脂的,自然看得出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遮住它,但是我想说,这都是你独特的印记,它很好看,你也很好看。 我也希望有一天,你能像寻常女子一样,光鲜亮丽地装扮自己。”张柚真诚地看着于生。 于生没想到,她脸上的那些,还会有人发现。她有着不堪提及的家世,这张脸,对她来说,更多的是麻烦。她见过太多人,因为贪恋她的美色而来,所以,在遇见于声声之后,她不想给她添麻烦,就找胭脂遮去。 活在这面具之后,仿佛才能获得片刻自由,不会再有男人觊觎她,也不会再有女人嫉妒她。 虽然于声声多次劝说她,不必要如此,她是何身份,取决于她自己,但是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现在听见夏荷真挚的话语,对上她诚挚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于声声的良苦用心。 她带她游历,去看形形色色的人,是为了告诉她,哪怕这世上,有些人面目可憎,别有用心,可也有真诚纯良的人,而她自己本身如何,从来不是取决于他们,而在于她自己。 张柚看于生没说话,郑重地同她道别:“我们今后恐怕无缘再见,希望你们一路保重。再见。” 于生回过神来,冲她露出一抹笑,“保重。” 张柚她们目送她们离开,细雪轻轻柔柔地飘落,马车身影越来越远,只留下一排车辙印还提醒着她们,她们已经远去了。 第124章 三年光阴 小于老师她们走后不久,便听说乔大消停了好一阵子。不过这些,张柚也不关心,她除了工作日给乔四妆面,或者和春花她们一起跟着乔四招摇过市外,就只有趁着每旬的休沐,偷偷出府寻觅美食了。 不知为何,她这几次出去,总能遇上魏谦。一来二去,倒是熟络起来。他们不会谈及乔四或是王府,只是单纯谈论吃食,像是同好的好友。 上次没来得及喝的梨花白,魏谦也特意给她带了一坛,张柚知道自己酒量不好,特意带回去和春花她们一道喝,这样喝醉了闹了什么,也不会太丢脸。 日子一天天过,乔四的及笄礼也快到了。 张柚也是这才知道,王妃母家是有名的世家,王妃特意请了自己的姐姐来替乔四簪礼。 那一日,是乔四最风光明媚的时刻。 杜娘子替她梳发,念着祝辞,郑重地为她戴上发簪,张柚她们负责在层层繁琐仪式里,替她穿戴好她的衣袍,每穿好一层,她都要去拜谢,直至穿戴整齐,拜谢结束,仪式也终于完成。 那天夜里,王府外面飘起十五盏孔明灯,那时的乔四正在屋内和王妃她们共赴晚宴,张柚她们正在外面看得起劲。 静竹不知从何而来,手握一张弓,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羽箭直接射落那盏孔明灯。 张柚正和秋月看得入神,陡然被耳畔擦过的箭吓了一跳。她猛地转头,正对上静竹冷漠的眼神,她手下动作不停,继续射落那些孔明灯。 张柚被她的眼神骇住,想要出口的话,一时也没问出口,只是安静看她将那些孔明灯射落。 秋月的视线在她两间逡巡着,心中有些气愤,刚想上前质问静竹什么意思,却被夏荷拉住了,夏荷冲她摇摇头,让她不要冲动。 张柚总觉得静竹刚刚看她的眼神别有深意,像是……觉得她是什么小人一样。 可是为什么呢? 在张柚忐忑不安的情绪里,静竹射落完那些孔明灯,走近张柚,声音里带着威胁:“闭上你的嘴,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张柚实在是不懂,她应该没有得罪静竹才是,怎么会她突然对她这样?她心中想着,也问了出来。 静竹先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不知悔改”,便贴近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应该知道你是谁的人,王妃不愿郡主和魏家人再有牵扯,魏谦,同样! 你不会不知道这孔明灯是谁放的?又是为谁放的吧?不要和他再有牵扯。 你要记得,你是谁的人。” 静竹留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便转身离去。张柚没想到,她和魏谦的私交会被发现,甚至成为她被怀疑的理由。 可她从来没在魏谦面前说过乔四任何事情,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友谊。就连今日这孔明灯,她也只以为是偶然,全然没想过是魏谦做的,也没想过会因此被骂一顿。 张柚原本的好心情,此时也没了。秋月在一旁发现她被说完瞬间,脸就垮下来了,一脸担心。 张柚自知这不能说,只是冲她摇摇头。秋月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她其实不大会处理这样的事情,只能找来春花,想让她开导开导。结果张柚也只是什么都没说,一晚上都安静得很。 那天之后没多久,张柚休沐那天,再次在小酒楼里遇见了魏谦,她刚想开口说他们今后还是不要来往了,结果却听到他说:“我这几日便要离开定州了。本来很早的时候就该走了的,只是我兄长有嘱托,念在同门一场,我也想为郡主做些什么,却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不过,我在定州的事情也结束了,今天来,是想和姑娘道别。多谢姑娘这些时日的同食之谊,到让我对食物多了些趣味。这是我得来的食谱,赠予姑娘,算是离别的礼物。” 张柚没想到他一来,说的却是离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本来她还对他有些迁怒,现下他要走了,今后也没了联系,倒也没必要说得那么绝情了。 她笑着接过食谱,向他道谢。 消息来的突然,她也没准备什么,便拿出自己随身的蜜饯荷包,递给了他。 “你要离开的突然,我应该没空去送你,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只有这一包果干。你赠我食谱,我便把这个赠你吧,愿你一路平安。” 魏谦笑着谢她,他双手接过荷包后,又和她寒暄几句,便起身向她弯腰行了一礼,算是道别。 张柚坐在桌前,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再吃起桌上的菜肴时,不知为何少了些滋味。 原本这几日,她还在纠结着,如何跟魏谦说让他们不要再来往了,结果现在人家先开了口,她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她想着想着,无奈笑出声。 怎么搞的跟失恋了一样? 她很快鼓舞自己,反正一开始,她也就是一个人开心的享受一个人的独处时光,享受着美食带来的美好。现在也不过是又回去了而已。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概是不习惯,反正过些日子就好了。毕竟,美食和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那之后,张柚跟在乔四身边,看着她如何为民伸冤,看着她怎样有勇有谋,也看着她渐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定州的日子,平静悠闲,偶尔会有几桩案件,但乔四都能完美解决。张柚亲眼见证着定州由那时的战乱到如今的和平,也见证着定州如今的繁华。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一切都是那样宁静美好。 直到有一天,她们跟着乔二乔四去查探隔壁州府的商户问题,等到匆匆赶回定州时,那些曾经美好的一切,都随着记忆变得荒芜了。 那一年,定州遇袭,定州百姓死伤无数,王妃和乔大,以及很多张柚熟悉的人,都永远留在了那年秋季。王爷抵挡不力,被皇帝革职,定州被剥夺让跟王爷断绝关系的齐策接手,乔王府举家迁回京城,美其名曰,念乔王爷劳苦功高,赐其回京养老。 于是那个冬天,他们匆匆葬下亲人朋友,坐上回京的马车…… 第125章 回京 离开定州那天,定州下起了雪,张柚和春花她们坐在马车上,她掀开车帘,回望看去,往事一幕幕好像还在眼前,可是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眼中不知为何蓄满泪水,她放下帘子,没再看一眼。 有些东西,她要和她们一起,为他们讨回来。 从定州走官道,要赶路月余才能到京城。他们这些年在定州安居,有不少东西需要搬迁,王妃不在了,这一切都落在乔二和乔四身上。 这段时间,乔四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事事操劳。乔二怕她再熬下去,身体会垮掉,哪怕她不愿意,还是给她喝了她配的安神茶,让她在路上好好睡一觉。 越往南走,路上的景色也愈发不一样。 定州此时,已经开始下雪,迎来冬季,而这里,还是秋季,树上还挂着深绿或枯黄的叶子,只等一阵秋风,便全部落下。 乔四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了,张柚她们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也不敢提及那些名字,怕她会再次想起那些而难过。 她只是照常地让她们替她梳洗打扮,仿佛她们都还像从前一样。只是她们心里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就像是她们这里,再也不会有那个古灵精怪、活泼爱说话的红梅了一样…… 但是,随着越来越接近京城,她们都收敛住情绪,不再外露分毫。京城不似定州,她们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城门前,传闻里的那位皇帝派了一位公公接他们入城,王爷和乔四更是直接被他们带入宫中,按照宫规,张柚她们不能跟随,只有静竹和翠柳跟着乔四而去。 她们则是跟着乔二去京城的乔王府。 乔王府在城西,他们到大门时,大门紧闭,门头挂着的灯笼已经掉色,应该挂了很久,看着很是萧条。 小厮上前拍门,是为年迈的老者开的门,他开门看见来人,顿时热泪盈眶,当即就要跪下行礼,被乔二的人扶住,才堪堪停住,没有继续。 乔二和他说着话,就带着人陆陆续续进去。张柚她们跟着马车从侧门进府,府内的陈设十分熟悉,和定州的王府规格一样,张柚背着包袱,走在这似曾相识的小道上,只觉得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压抑得她仿佛要喘不过来气。 她们走到乔四的院子,还是松雪院,只是里面的陈设和张柚记忆里的有些出入,这里没有那个小水塘,院子里种的,也都是京城时下的花草。 张柚她们指挥小厮把乔四的东西放到院子里后,就推开门开始打扫起来。 今日还算晴朗,扫洒之后,很快就能干。她们收拾好乔四的东西后,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乔四他们还没有回来。 张柚她们又收拾好自己的屋子,等着乔四回来。 入夜,京城里的夜晚格外吵闹,向外看去,还能看见远处灯火。张柚她们吃过晚饭后就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等待乔四回来。 一直到酉时,才有丫鬟报信说郡主回来了。 这是张柚第一次见到他们口中的那位乔三公子,乔渡舟。他和乔四长得很像,或者说,他们长得都很像已故的王妃,从乔三的眉眼里,甚至还能看见王妃曾经那温和恬静的眼神。 张柚心中一痛,没再打量,只是和春花她们一样,跟在乔四身后,等候她的吩咐。 “母妃的牌位……已经在祠堂了吗?”乔三的声音低哑,像是深藏了很多东西,只能暗自忍耐,不敢叫人发现。 乔二神情里带着悲伤,看着他的眼神,点了点头。“三弟,我们都在。”一别多年,原本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到了此刻,只汇作这一句。 当年战事胶着,王妃带着王府搬迁过去,只为了和乔王爷同生共死。可朝堂那位,生怕自己的手下会叛国,执意留下他们的儿子,作为质子。 当年离别之时,乔三也只是十二岁的少年,独身一人,隐藏自己的实力,装傻充愣,期盼着有朝一日,他们一家团聚。 可是一晃六年过去了,他却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年幼的那两个妹妹,也失去了那个玩世不恭的大哥…… 他们一家,终究还是没能团聚。 乔三痛苦地哽咽一声,被原本站在那听他们说话的乔王爷一把抱入怀中,乔三无声地在父亲的怀中哭泣着。如果不是乔王爷那片湿了的衣襟,张柚也不会发现他是在默声哭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乔四,她也有些动容,但更多的情绪,都被掩藏了起来。 张柚看得只觉得心口压抑地厉害。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因为昏君而家破人亡,兜兜转转一大家,却没有团圆的一天。 乔三很快从悲伤的情绪里脱离,多年隐藏的生活,他已经学会掩藏自己真实的情绪,哪怕现在是在乔王府,他也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只有这样,才能骗过宫里那位,才不至于因为一点小错漏,就被怀疑。 乔三回来后,便去了祠堂,那里新添了几个牌位,乔四他们也跟着去了。 静竹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将张柚她们拦在祠堂外,留他们一家,好好叙叙旧。 一直到亥时,他们才陆陆续续出来。乔三如今在宫中落了一个闲职,明日还要去当值,硬是被乔四管着回去休息了。 现在这个家,大概只有她还能管教他了,虽然他比她年长一岁,但乔四却要比他成熟稳重不少。王府现在,便是她在管理。 乔王爷如今没了公职,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闲散王爷,他这几年行兵,身上落了不少毛病。如今空闲下来,乔二便好好替他调理,总劝他少操心,多休息。 乔四如今掌管府内,今日刚回府,管家便把这几年王府的账册送来,乔四忙着审阅,没有歇息。 静竹她们劝了很久,她只说“睡不着,不如看看账本”,幸好乔二早有准备,特意赶来敦促她回床休息,还点了安神香,为她助眠。乔四这才终于睡下。 第126章 赴宴 张柚她们也跟着歇下。 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张柚倒有些睡不着了。明明赶了很久的路,浑身疲惫,却又在躺下的那刻,睡意全无。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连窗前的月光,都叫人觉得冷漠。 张柚不是一个会隐藏情绪的人,可是自踏入京城开始,她也学会了隐藏,只有夜晚此刻,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才会想要宣泄。 她有些想他们了…… 泪水打湿眼眶,她睁着眼睛,不想让它落下。可是鼻尖酸酸的,极力忍耐,还是没忍住。她偷偷擦拭着泪水,在悲伤的情绪里,回忆着曾经闲适的时光,就那么想着想着,渐渐睡去。 清晨起来时,她心中仍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叫人喘不过来。但是她还是像寻常一样,和春花她们一起,替乔四梳妆。 乔四用膳时,边有门房传消息说门外魏家公子拜访。 是魏年。 乔四夹菜的动作一顿,冷声说了一句:“不见。” 门房得了消息,很快小跑去回话。 屋内原本还在说着今日做什么的几人,都静默下来,还是乔四先开口,让她们这几日准备好衣裙,过几日她要去赴宴。 京中马上入冬,有人办最后一场赏菊宴,邀请了乔二乔四。她们毕竟也是勋贵之家,哪怕乔王爷被革职,也需要顾及些情面。 乔四这几年模样已经长开了,在定州,她便是有名的美人,如今要参加赏菊宴,张柚定然会替她好好设计一番妆容。 这是她们回京第一次公开露面,不能给乔四拖后腿。 张柚她们答应下来,说着要替她打扮得风风光光,惊艳她们。 饭后,门房的小厮又来了松雪院,魏年执意要见乔四,非要硬闯,现在被他们府的侍卫拿下了,门房不知如何是好,特来询问乔四的意思。 乔四听后,眼神里带着厌恶,“那就捆了扔去大街上,来一次扔一次。” 门房听着乔四已经有了动怒的迹象,害怕地擦着冷汗,小跑着离开院子。 张柚她们只是冷漠听着,并不做反应。 如果在三年前,她们或许还会偷偷摸摸想要给他们俩拉红线,可是现在……她们对他们是一样的厌恶。 听说魏年几次三番上门求见未果,还在大街上丢了好几回脸,一时间,京城里都在传乔四的凶悍,说她在定州作威作福,养成如今刁蛮任性的性格,不仅将昔日同窗拒之门外,还如此羞辱。倒是让乔四的风评差了很多。 张柚她们听说的时候,还替乔四不平,想要出去解释。但乔四阻止了她们,甚至说让她们以后不用管这些言论。她似乎就是想要落个恶名。 张柚她们不会深究她的意图,只要她想,她们都会遵从。 转眼,便到了赴宴的日子。 张柚给乔四画了端庄大气的妆容,眉间一朵菊花花钿,显得她雍容华贵,担得起郡主之位。 乔二和她一辆马车,这马车,还是当初那辆十分显眼的车驾。行在路上,收获一波百姓的阴阳怪气。 无外乎是说乔四挥霍无度,一个郡主,还打造如此奢华的马车行驶。 张柚她们走在马车后面,只是静静听着,一张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替乔四做好她的门面。 马车行驶半个时辰,在凌府门口停下,门口有管家接待他们进去,对乔二乔四倒是尊敬。 她们被引到花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世家女子,不少人第一眼看见乔四时,都有着不屑,但还是上前向她行礼,道一句“定嘉郡主安”。 大概就是,虽然你们看不惯我,但见到我还是要恭恭敬敬行礼。 张柚看着她们这样,倒也解了一口气。 乔四很快和她们攀谈起来,只是她说话实在是不中听,那些女子听得眉头直跳,但又因为她的身份不敢造次。 只是…… 她们看向乔二的眼神…… 轻蔑又带着看笑话的意味。 张柚总觉得她们藏了什么事,而这件事和乔二有关。可是乔二远离京城,应当和她们没有牵扯才对。 除了…… 那个失联很久的未婚夫——谢诸安。 张柚只觉得这场宴会,不会那么简单了。 如她所料,在赏菊开始不久,凌家三小姐带着另一位女子入场,众人看着那女子,纷纷把视线看向乔二,有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仿佛知道这人的身份。 张柚看着她们这个做派,已经猜出了大概。 以她看剧的经验,这位,八成就是乔二的情敌了。 乔二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 原本应该早早和那位未婚夫结婚,喜结连理的。 只是谢家写信给王妃,说是定州与京城相去甚远,若要远嫁,路途难免有意外,便一直拖着,想让王妃带乔二进京完婚。 只是乔王府的身份,若是贸然回京,只怕更受皇帝忌惮。于是,他们的婚事便一直拖着,直到现在。 而看着眼前的情况,再加上乔二回来这几天,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夫也未曾来府上拜会过一次,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只是,偏偏有人非要扯开那层布,将真相揭露出来,想让乔王府丢脸。 凌三小姐带着那名女子“碰巧”地撞上乔二,接着便阴阳怪气地说着:“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乔王府那位久未出嫁的庶女吗? 怎么?如今回京了,也不急着和谢公子完婚吗?哦!我怎么忘了! 乔二姑娘怕是不能如愿了,你看,这位,是谢公子的心上人,乔二姑娘这些年,怕是平白耽误了青春呐” 她的声音实在是大,周围看热闹的小姐们都围了过去。 “凌三小姐何意?我与诸安,是长辈定下的亲事,自是明媒正娶。就算这位姑娘是诸安的心上人,也该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吧。”乔二冷静和她理论。 周围的小姐们倒是嗤笑起来。 “那你只怕是想错了,京中谁人不知,谢家公子已经另有心上人,准备迎娶作正妻,你猜猜为什么等你来? 当然是为了和你退婚!这样谢公子才能名正言顺迎娶啊。” 第127章 退婚 张柚她们本在亭子外面守着乔四,远远瞧见乔二那边情形不对,立刻进去给她搬救兵。 “郡主,二小姐那边有麻烦。”张柚走到她旁边和她耳语。 她本在亭子里和凌大小姐以及另一位姑娘谈话,此刻听说乔二有麻烦,便想明白,这是冲乔二来的了。 她没管她们,直接带着张柚她们气势汹汹赶去乔二那里。乔二出门只带了静兰一个婢女,现下被那些贵女团团围住,是要看她笑话。 她面无表情地听凌三在那说话。虽然她不在京城,但早些年在京城的时候,凌三便喜欢谢诸安,只是谢诸安一直不喜欢她。如今她找来另一个女子到她面前,只怕是想看她和这女子互斗。 乔二听了她挑衅的话,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事实究竟如何,诸安自会向我解释。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之间的家事,和凌三小姐无关,三小姐不必如此热心。” “乔二!你别不识好歹!我可是在帮你看清真相!她们一个个,有谁和你说了?呵——她们谁人不知,谢诸安早就喜欢上林清瑶了,只有你还被蒙在鼓里!苦苦浪费这么多年!”凌三怒其不争,指着乔二就骂起来。 乔四听得分明,脸色直接挂了起来。 看热闹的众人见乔四一脸不善,纷纷让开道,让她过去。 “凌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乔王府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乔四冷冽的声音响起,凌三被吓了一跳,她到底顾及乔四。不止是因为她郡主的身份,更因为这些年京中关于她的谣言。 谁人不知,定州乔四,犹如母虎,任性凶悍。她可是一言不合就可以随意杀人的,听说定州就是被她一直乱杀下,那些百姓才那么安静,不敢得罪她的。 凌三见她不善的眼神,很怕她突然犯病,当初在京城,她就时不时闹一出,不过那时她们都还小,她也只是打两顿,可她在定州可是杀过人的。她可不敢把她惹怒。 “我也没说错,人家谢公子本身就是要和你们家退亲的。”她小声嘟囔着,但乔四已经听清了。 “哦?是吗?”她扫视一圈,冷漠威严的眼神倒是骇住了她们,“赏菊宴,谢诸安也来了吧?他在哪?” 赏菊宴,分为男宾区和女宾区。乔四这是要找到谢诸安,先下手,抢占先机。免得真到了被他们上府退亲的时候。 只是这样一来,乔二定然会受委屈。她这个年纪,放在京城,已经很难再找到夫婿了。再加上退婚,名声受损,怕是…… 乔二走到她身旁,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信你,不用担心我。” 乔四这才坚定要找到谢诸安。 男宾在花厅另一侧,隔着一道墙,乔四直接走了过去。 “唉?郡主,这不能过去啊!那是男子的地方!” 在下人的阻止声里,乔四已经带着乔二走了过去。张柚她们紧随其后,后面那些女子见了,实在是按捺不住吃瓜的心,纷纷挤在那院墙后,探着头看戏。 乔四走到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直接喊着谢诸安的名字,把他喊了出来。男子这边一时也看起了热闹。 谢诸安此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生得也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一袭蓝色色锦袍衬得身姿修长挺拔。他听见乔四呼喊后,有些为难,但还是走了过来。 乔四看着他扭扭捏捏的样子,就看不惯他:“谢诸安,听说你另有心上人?” 谢诸安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刚准备寒暄的话,一时也堵在喉咙。他看了乔四身旁的乔二,多年过去,她愈发温婉了,倒让他有些不敢认。 “你愣着干什么?我家郡主问你话呢?”张柚看着他这副样子,都有心出轨了,现在还想后悔吗?一直盯着乔二看,看什么看啊?她直接质问他,发挥着乔四的风格——不讲理。 谢诸安这才回神个,向乔四微微躬身行礼:“郡主,此事,可否容后再谈?此处人多眼杂,我怕误了二小姐的名声。” 乔四冷哼一声,“你现在倒是顾及我二姐的名声了?做出这样的事情时,怎么不想想?”乔四已经认定他的作为,此时不过是想借他的口说出来,趁机退婚,替乔二挽回些颜面。 谢诸安看了眼乔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一别经年,我确实对清瑶有了爱慕之心,只是因为和阿音有婚约在身,迟迟没有娶她。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和阿音说……” “怎么?这如何说不出口?你既已变心,为何还要拖着我二姐?你既已变心,也不去想着给那个姑娘一个名分?你自己游移不定,却要两个女子为你耽误大好年华,真是谢家培养出来的好公子啊!”乔四见他这副模样,十分看不惯,拖拖拉拉,摇摆不定,没有一丝担当! 谢诸安被乔四说的面色涨红,他一向自诩儒雅,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被乔四当众拆除那面目,只觉得羞愧。“我不是……我没想拖着阿音,我本想第一时间写信告知,只是听闻乔王府在定州遇险,乔王妃又……我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阿音再受谣言之苦。我本想再过些时日说的……” 乔四在听到他提及王妃时,眼神里闪过一瞬恨意,但是很快被她压抑住。她继续质问着:“难道你过些时日,就不是在白白浪费我二姐的时间?说这么多,不过是不想负责。好!如你所愿,今日我在此,诸位公子小姐见证,我乔王府乔阑音与谢诸安退婚!” 谢诸安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眼神担忧地看着乔二,想要看她是何反应。 乔二冷漠地看着他,眼神里已经没有当年看他时的柔情,冷静的仿若一滩死水:“郡主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我今后,再无干系。庚贴玉佩,回府后,我会派人还给你。” 谢诸安眼神里有几分痛意,他也不想这样对她的,“阿音,对不起,是我负你。我会补偿你的。” 第128章 纠缠 张柚看着他那模样,真恨不能上去打他一拳。这要是在定州…… 想起定州,她心中的怒火又平息下来。 这种渣男,才应该事事不圆满。 她盯着谢诸安,心里暗戳戳咒他。视线偏移,陡然瞥见那个头戴圆帽,面容白净,一双眸子清明,身姿欣长,温润如玉的人——是魏谦。 张柚的眼眶有些热,她很快错开视线,避开他探寻的目光。 再次见面,他依旧那么光彩夺目,就像当初初见那样,她在人群里,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他。 只是他是魏家人…… 张柚收敛自己的情绪,将视线重新投注到谢诸安身上。谢诸安还想补偿乔二,只是还没和乔二说几句话,林清瑶便出面,替他向乔二道歉。 “乔二姑娘,我知道诸安这件事对你造成很大影响,你想要什么,我和诸安会补偿你的。是我们不好,还请乔二姑娘和郡主,不要因此怪罪谢府和林府。”女子声音柔弱,却强作镇定的模样,出门周旋。惹得看热闹的人,都开始小声指责起乔二乔四来。 “真是小气,人家谢公子都道歉了,怎么还依依不饶,乔王府也不过如此嘛?” “林姑娘这么柔弱,乔四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本就是他家姑娘一直在定州拖着不成亲,现在怎么有脸指责人家?” 也有人知晓其中门道,沉默不语,做着静默的旁观者。但也有热心之人,为乔二打抱不平,只是她人微言轻,很快被其她人排挤地不发一言。 张柚看着林清瑶这个做派,妥妥的绿茶,而且还很有心机。她一开始跟着凌三而来,沉默看着凌三和乔二对峙,她分明知晓乔二的身份,却只是冷眼旁观,不过是想借刀杀人,利用凌三来试探乔二。 后来发现乔二果然如传闻所言,自身怯懦,全依仗自己妹妹的身份,便也知道她好拿捏。原想今后想办法让乔二知难而退,没想到乔四会直接说退亲,反倒让谢家成了众矢之的。她日后要嫁入谢家,又怎么能白白看乔四占着上风,于是故意在众人面前示弱,坐实乔四嚣张跋扈的谣言,逆转别人对他们的看法。 乔四和乔二如何看不出来她的手段,还没入门,便俨然一副谢家女主人的做派,要给她们补偿,拿捏人心,难怪谢诸安会看上她。 乔二冷眼看着眼前的林清瑶,视线又转向谢诸安,眼神里没有一丝对他的爱慕。本就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时答应婚事,也不过看在他还算正直,乔二实际上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他想要退亲,她巴不得早点退了好自由些。 “我已经说过了不需要补偿,林小姐不必一副亏欠的模样,林小姐这副样子,反倒像是我这个被悔婚的,欺负了你们似的。”乔二眼眸一抬,眸中锋芒射入林清瑶眼底。林清瑶倒是没想到她竟不傻,讪笑着说:“乔二姑娘哪里的话。” 谢诸安皱了皱眉,没想到乔二也跟着乔四一样,说话不留情面,他张口,刚想替林清瑶说话:“阿音,阿瑶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关心则乱,你不该这般揣测她……” 乔二与他也算青梅竹马,听他此刻说辞,心中冷笑,不过都是偏袒之词,她面上不露分毫,面无表情说道:“谢公子说笑了,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只是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心。你我婚事作废,你想娶谁都但凭心意,你不亏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的补偿。” 乔四睨了谢诸安和林清瑶一眼,冷声说着:“我乔王府还没有落寞到连这种事都需要补偿,所谓补偿,不过是你谢公子良心不安,自觉有愧。你既已做出此事,又何怕如此?” 张柚听得只想给乔二和乔四鼓掌。 太给力了! 谢诸安和林清瑶已经被她们说的哑口无言了,只是在那牵强地笑着。 凌大小姐见他们事情处理地差不多了,快步走过来打圆场,一边笑着,一边招呼她们回去继续宴会。 乔四已经没了继续赏花的兴致,只是如果现在走了,会给她们留下造谣的空间。如果在定州,她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掀桌大闹一场,然后离开,只是现在,她们都需要考虑很多。 张柚跟在乔四身后,看着她忍着脾气,耐下心来和那些贵女闲话。而乔二只是安静跟在乔四身边,降低她的存在感。 张柚心中窝着一团火,只觉得憋闷,只是她看着乔四的样子,也学会了忍耐。今后这样的事情,只怕不会少。 乔王府如今落寞了,他们每个人,不管此前和乔王府关系如何,都巴不得上来踩一脚。在乔四找到时机之前,她们都需要隐忍、蛰伏。 张柚在定州也跟着乔四参加过这样的宴会,只是那些人不会像这些人一样,各藏心思,虚与委蛇。 漫长的煎熬里,终于结束了这场宴会。 张柚跟在乔四身后,一同向府外走去。在即将跨出府门时,一道身影拦在了乔四面前。 此人身高六尺,面容俊美,一身暗红色锦袍,是一个站在那就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美男子。 “乔熙亭。” 他声音低沉,分明是少年人,却打扮得老成,自成一派。只是说出的话,依旧带着十几岁少年人的幼稚。 “我几次登门,你都将我拒之门外,是何意思?还有我这些年给你写的信,你居然一封都不回?你想干什么!” 哦—— 这人就是魏年啊。 张柚心里波澜不惊的想着。 虽然第一眼见到,确实惊为天人,这长相!这气质! 但是,一想到他就是那个一连好几年,逢年过节就写信送礼的魏年,瞬间感觉他不高冷了。 乔四被他突然的出现微微吓到,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她就板着一张脸,无语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不是很清楚吗?不想见你,不想和你有来往。”她说着,挑起眉,眼神平静。 “咱们也算同窗,你就如此绝情?想联系就联系,不想就踢得一干二净?”他有些愤怒,不知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第129章 谣言 他和乔四,自幼一起长大,他们很多时候一见面就会吵,但是那只是朋友间的吵闹,他自认为他们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友。 在乔王府搬离京城时,他很是舍不得,怕她娇生惯养在定州过不惯,每日寻到什么有意思的物件,都会派人送给她。 只是这些年送了那么多,却一直没等到她的回信。他也让自己的弟弟带信过,那时魏谦告诉他,乔四并不愿意和他再有联系,他只觉得是她怕连累自己。于是他不死心地,仍旧坚持着,直到她回京。他几次上门都被拒,后来打听到她今日出府,特意来此,只为了见她,想要问个明白。 可是她眼中的厌弃,如有实质般刺痛了他的心。 “你想要断的一干二净,我总该知道究竟为何吧?凭什么你想断就断?”他不甘心从此再无关系。 “为何不能?你别忘了,你我本就关系不好。”乔四冷声回答,语气里已经有了不耐烦,她越过他就要离开。 魏年还想伸手拉住她,静竹及时挡住,将他和乔四隔绝开,张柚她们紧随其后,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静竹强硬地站在那,看似恭敬地对他说道:“魏公子,得罪了。我家郡主不喜如此,还是莫要再上前惹人厌了。” 她说完,见魏年冷静下来,不再纠缠,也不再管他,带着张柚她们跟上乔四。 凌府门口只剩下他静静看着乔四乘坐马车远去。 她眼中的厌恶,他看得分明。 可是……怎么会呢? 乔四上了马车,便一言不发,一时间,马车内安静极了。 张柚看着这姐妹俩,心情也复杂起来。 定州的时候,她们隔三差五就会拌嘴,现在倒是不拌嘴了,只是这个样子,反倒是让人觉得心疼。 她们已经没了可以放肆的底气了。 乔四每次和她拌嘴,不是真的看乔二不顺眼。张柚和她接触这么久,也知道乔四面冷心热,虽然这些事情她不说,但是她们都能看得出来,乔四只是想借此,来获得王妃的目光。 身为亲生女儿,却得不到母亲的关爱,如何不会吃醋? 王妃对府内的几个孩子都十分温柔,甚至在很多年里,为了弥补乔奈、乔二和乔大缺失的母爱,对他们多有爱护。至于乔四,王妃很少和她亲近,乔四甚至不如乔二更得王妃欢心。 很多时候,王妃身旁陪伴的,是乔奈和乔二,乔四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情深。她没有迁怒乔奈,因为她也知道乔奈身子不好,而且她无父无母,已经很可怜了。所以,她总是和乔二拌嘴吵闹。 只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再通过这种幼稚的行为去获取关注了。 马车驶回王府,乔二和乔四直奔王爷的院子。乔二的婚事,还是要告诉乔王爷的。 乔王爷经过那场意外后,苍老了很多,头发已经斑白,没了曾经的英勇威严,多了几分沧桑。 他身上有旧疾,平日里在王府,都要喝乔二开的药。他已经不再练武了。曾经每日早起带兵操练,如今闲下来就有些无所事事,好在乔二乔四她们给他寻了新奇的玩意,让他在府里安心养老。 他这几日,和京中的二三好友重聚,跟他们下下棋,喝喝茶。最近又淘了一只鸟,跟他的好友一起琢磨怎么养。 乔四她们去找他时,他正拿着一根草逗弄笼子里的鸟。 张柚她们识趣地离远,留他们父女三人说话。 乔王爷听到乔二被悔婚,心疼地看着乔二,说了一句:“阿音受苦了,他不是你的良配。” 他现在也不过五旬老者,无能为力…… 乔四向他说出接下来退婚的事宜,已经全权接手乔二的事情。乔王爷见她已经独当一面,仿佛能透过她的面容,看见自己的妻子。眼眶不自觉湿润了,他欣慰地看着乔四,同意她的安排。 那之后的几天,乔王府派人去谢家,妥善处理了退婚之事。 只是有些人,偏要整出些幺蛾子。 京中开始传出谣言,说乔二品德败坏,被谢家退亲,谢家长子另娶她人,不日便要成婚了。 张柚她们在院子里听说此事时,愤愤地骂了他们家很久。 想也知道,这事肯定是林清瑶干的。她不满当日在凌家被下了面子,便散播谣言。世人只爱看热闹,又有谁会在意其中真相?全然被人玩弄于股掌,肆意嘲笑诋毁他人。 秋月听得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把造势的抓来打一顿。只是乔四听后,让她们不要动手。 “无论如何,这段时间你们都安分些,我知道你们的性子,和我一样急躁。只是前些日子,皇帝刚惩治了王府,不宜再弄出事情,一切都等年后再说吧。” 张柚她们只能憋屈地忍住。 乔四说的没错,狗皇帝现在还在气头上,巴不得找到乔王府的痛处好一网打尽,她们都不能动手。 只是她们没有动手,已经有人帮她们了。 那之后没两天,便听说魏年派人将谢诸安拖着婚期不娶乔家女,等到乔家落寞又退亲另娶,攀附权贵。而这位另娶的女子,更是在谢诸安有未婚妻的情况下,屡次和他单独相处。 一时间,关于谢诸安趋炎附势,林清瑶自甘轻贱的谣言,在京中四起。 里面肯定有夸大的成分,但这有什么关系。他们先动手的,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能对得起他们的手段。 只不过,乔二的名声虽有挽回,但她到底在谢诸安身上耽误了太长的时间,如今的年龄,已经很难再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乔二私下里和乔四她们已经说了,她对于成婚一事,并没有什么想法,甚至可以说,只要对王府有利,她可以成为棋子,嫁给任何人。 乔四没有同意。 她可以把自己当作棋子,但是她的家人,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乔三也不赞同她的想法,如今关于她的恶语那么多,倘若真的被当做联姻工具送给某个人,那个人也不会珍惜,反倒白白牺牲她。 第130章 年关 之后有一天夜里,他们讨论了很久,只是保密地太好,张柚她们都不知乔四究竟是什么打算。 气候越来越冷了,京中也迎来久违的冬季。京中各家各户已经开始筹备、装饰。 而乔王府,依旧原样。 因为王妃故去的原因,乔王府今年过节,不会张灯结彩。 比起其他人家的热闹,乔王府倒是冷清不少。 没有张灯结彩,没有红色春联剪纸,没有烟花炮竹,只有一家四人,相聚一桌,鲜少言语。 张柚看着物是人非的几人,心中感慨。 这些年,王爷王妃虽然不说,但是都盼着能和乔渡舟一家团聚。那几年的年夜饭,夫妻和睦的王爷王妃坐在主位;侧妃姨娘安静地坐在侧位看一家人团聚;乔大那几年变得稳重不少,只是仍旧有些不正经;乔二恬静地和王爷王妃闲聊;乔四总是要和乔二争执几句;乔奈总是温柔又无奈地听着乔四和乔二拌嘴,乔五乔六两个小丫头天真说着以后要像郡主姐姐一样…… 如今,乔王爷一人坐在主位,旁边,还留着王妃的空位…… 乔二和乔四已经不再拌嘴,乔二还是像往常一样会关心乔王爷的身体,乔四倒是安静不少,很少开口…… 乔渡舟,此前没见过,倒是一个爱说话的性子,总是说着他这几年的事情,想要活跃他们感伤的气氛,但只能活跃片刻,饭桌上很快又陷入沉静,只能听见布菜夹菜的碗筷声。 一顿团圆饭,反倒是吃的过于安静。 “晚上有灯市,一起出去走走吧?你们这么久没来京城,京中也变化不少。”饭后,乔渡舟发出了邀约。 乔王爷对这些早已没了兴趣,摆摆手,让他们自去凑凑热闹。乔二见乔王爷不去,也想拒绝,乔渡舟知道她刚退亲,便拉着她出去散散心,她拗不过,便答应下来,三人一齐出府。 京城的灯市,十分繁华,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千奇百怪的灯盏,照得整座京城像是一座不夜城,一路行来,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有三两好友相携而过,也有男女一起,相约游街。 张柚她们从来没来过京城,从未见过如此奢靡繁华的景象。京城不止是大街小巷里有可供游玩地方,甚至一些大酒楼,特意留出区域,请来歌舞戏班表演,那般富丽堂皇,是此生从未所见。 纸醉金迷,大概就是如此吧。 张柚跟着乔四走入一家酒楼,瞬间被里面金碧辉煌的装修、欢声笑语的景象震撼住。楼内清出一大片区域,上面有美艳的女子,身着单薄舞衣,随琴声而翩翩起舞。座下看客满堂,纷纷笑着欣赏。 乔渡舟似乎约了朋友,他带着乔二乔四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三楼明显和下面不一样,这里的风格更为雅致,也更加高调,没有闲杂的说话声,这里安静又奢华。 借着推开门的那一刹,张柚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人,里面有两个男子,其中一人,白色锦袍仍旧挡不住身上高贵的气质,仪态姿势,都透露着尊贵。而另一人,身着红袍,肆意张扬,一见到乔渡舟就起身笑着招呼他,看样子十分熟络。 门内不是她们可以窥视的地方,很快,她们就被隔绝在门外。好在门外不止有她们,还有几个那两位的侍从守在门外,她们便跟着守在两侧。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反正张柚是听不见里面在说些什么,不过下面的丝竹声,倒是争先恐后传入耳中,勾起人的兴趣。 她们站在走廊处,此处视野开阔,可以很清晰看见下面的女子在其他伴舞者的簇拥下舞蹈着。 女子身姿轻盈,借着楼中垂下来丝绸而起,随曲子而旋转、飞身、甩袖。舞姿曼妙,确实和此前看过的不一样。 难怪人人都想来京城,如此奢华,如此迷人眼…… 里面不知是谈了多久,乔二和乔四觉得无聊,便决定下去走走,张柚她们紧随其后。 “郡主……”翠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乔四,倒是勾起张柚她们的好奇心。 “出去再说。”乔四目不斜视,径直在前面走着,她气场很大,翠柳没有反驳,咽下想要出口的话,跟着走出此处。 冬梅好奇地走近翠柳,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问她怎么回事,翠柳摇摇头,示意等会说。 一直等走出那里很远,翠柳才开口:“郡主!他们谢家实在是欺人太甚!退了二小姐的亲事,怎么好意思请我们去的?还让别人代送请帖?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她牙齿都要磨碎了,实在是气急了。 “什么?他怎么这么无耻?”冬梅听后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乔四则一脸淡然,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没了第一开始的气愤,“不必动气,想来也是那林清瑶的手笔,不过是恶心人的招数罢了,真要是当了真,才是合了她的意。” 乔二也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已经放下那一切,“你们也不必为我打抱不平,不过是争风吃醋的小把戏,不用当真。” 她知道这些婢女跟了她这么多年,对她有感情,自是替她道不公。不过为了那样不堪的人费心血,也是浪费,他们是请了,可他们也没理由去。就算是再起流言,也没有退婚的前未婚妻参加前任婚礼的道理。 只是张柚她们着实被他们的招数恶心了一道,虽然有乔二乔四解释,仍然偷偷问候他们一家。 不过她们很快就被灯会的热闹吸引,将这些抛诸脑后。有乔四带着她们一起,她们可以尽情玩闹,乔四总是纵着她们吃喝玩乐。她们相处起来,不像是主仆,更像是朋友,乔四会一掷千金,给她们买下一条街的吃食,她们也会投桃报李,用她们的小荷包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给她。 连这几日因为谢诸安退婚一事,有些郁郁寡欢的乔二也被她们的情绪带动,被逗笑好几次。 第131章 悠悠远亲1 京城的热闹,是直至亥时午夜,依旧有络绎不绝的行人,是喧嚣温馨的时刻,绽放着璀璨夺目的烟火。 她们一齐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烟火灿烂,等到新年的降临,才满意而归。 只是新的一年,一切都会如愿以偿吗? 正月初一,阳光明媚。 只是有人偏偏要来破坏这温馨的氛围…… 齐策,原本是乔王爷最得意的徒弟,乔王爷甚至有心将乔家军传给他。只是他这个人,狼子野心,忘恩负义,投靠了朝中那位丞相,帮着狗皇帝在之前的定州遇袭里拖延时机,至此,他彻底和乔王府撕破脸。 他现在得到了狗皇帝的赏识,当了定州的新主人,便也不尊重起曾经的师傅来。临近年关,他被狗皇帝召回京述职。结果却在新年的第一天,上乔王府来撒野。 乔四她们一早,正在给乔王爷拜早年,便听到院外传来小厮慌乱的声音,说是那位齐将军带着人,闯了进来。 乔四安抚好乔王爷,便带足人手匆匆赶去。张柚她们匆忙赶到时,正看见齐策,穿的十分显眼的红色,带着七八个大箱子在那里打量着王府。 “啧,这么多年,这王府还是这么寒单啊,咦,这柱子,这么不禁碰啊,漆都掉了。”他嫌弃地摆摆手。 如果说曾经张柚她们对齐策是钦佩,那么现在,就是赤裸裸的厌恶。先是联合外人背叛王爷,夺了王爷的兵权,现在又故意上门找事,丝毫不顾及一丝情谊,真是白眼狼。 王府大门没关,已经有人注意到齐策来者不善,开始蹲在门口看热闹了。 “你来干什么?”乔四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就想赶他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郡主这是做什么,好歹我们也有这么多年的情谊在呢?我这不是来给师父他老人家拜年吗?”齐策装模作样行了一礼,敷衍极了。 乔四眼神厌弃,“用不着,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齐策像是听不出乔四话里的不欢迎,笑眯眯地说着:“我走了,谁还能娶乔二小姐啊?我知道,师父不喜我,我也想讨师父欢心。这不是,刚回京述职,就听说乔二小姐被退婚了,二小姐这么大年纪,只怕是很难再寻到一门亲事了吧? 我体谅师父一把年纪,这不,特意给师父解决麻烦来了?我发发善心,娶了做妾,也算成全师父拳拳爱女之心了。” 他说的冠冕堂皇,只是这说出来的话,委实听得人窝火。 冬梅早就看不惯他,此刻见他竟然拿二小姐取乐,气得直接拿起旁边小厮扫落叶的扫帚就打过去。 “呸!谁稀罕你啊!郡主说了,让你滚!二小姐也是你能肖想的吗!我打死你!”她举着扫帚就狠狠打在齐策身上,齐策狼狈躲着,终于恼怒起来,一把扯过扫帚掰断扔在地上。 “乔四!管好你的婢女!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将军!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他指着乔四,恶狠狠地放着狠话。 “这里是乔王府,还来不到你来放肆!我乔王府的姑娘,就算是青灯古佛一辈子,也不会嫁给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给我滚出去!再不滚,我便让人赶出去!”乔四不甘示弱瞪回去,这是乔王府,断没有在自己家还被人欺负的道理! “你敢!”齐策不信他敢动手,他再怎么也是朝廷命官,她怎么敢动手! “你看我敢不敢。”乔四说着,自己拿起旁边家丁手里的长棍,就打过去。 齐策不敢对她动手,只能狼狈躲着,被乔四一直赶到府门外。 外面看热闹的人都隐隐有些沸腾。 就是这个打架看得爽啊! “打得好!打得好!” “就这白眼狼还敢上门提亲呢?” “你懂什么?那乔家二小姐,年纪已经老了,还被未婚夫退婚,这种人本就难有归宿,这人说的也没错啊,还能解决她的烦恼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是什么好人吗!人家二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乔王爷的女儿,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一个大老粗做妾!更何况还是这种背信弃义的!” “就是啊,人二小姐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嫁给这种人?天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 “唉?你这是什么话!你骂谁呢!” “哎呀!快看!快看!人郡主把聘礼都扔出来了!” “唉唉唉!我看看,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太寒碜了!” 乔四将齐策打出府后,便派人把他带进来的箱子都扔出去了,有的箱子没扣严实,扔出去后,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洒落一地。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也不知到底是在轻贱谁? 乔四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他,冲着外面的人放狠话:“今日本郡主在此替乔阑音做主了,她绝不会嫁给你这种人!所有像你想攀附我乔王府的,本郡主都不会同意!你们有这种想法的,都给本郡主好好掂量掂量,免得落一顿打!” 齐策因为没有还手,结结实实挨了乔四一顿狠打,眼角那一块被一棍子敲得红肿起来。他恶毒地看了乔四一眼,留下一句:“你等着”,便灰溜溜带着他的人走了。 他的侍从慌忙捡着散落在地的东西,看着齐策头都不回就走,心都慌了,生怕乔四看他们不顺眼,又派人狠狠打他们一顿。他们也来不及仔细收拾,随意捡起扔进去就跟着跑了。 地上还残留一些,被那些看热闹的一拥而上捡了去。 不要白不要嘛。 一场闹剧,最后以齐策灰溜溜退场谢幕。 只不过,他们到底还是小瞧了他的小心眼。上午刚被打,下午他就跪在御书房门前,请求狗皇帝给他做主。 此事还是乔渡舟的朋友告诉他的,他将此事说出时,乔四这才有些慌乱。她也顾不得什么,跟着乔渡舟就入了宫,要为自己辩解。 张柚她们在府中焦急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夜幕降临,也不见乔四乔三从宫中出来。张柚的心慌乱极了,乔四不能是被狗皇帝给…… 第132章 悠悠远亲2 张柚一夜未眠,她们一直等到深夜,都没等到乔四她们回来,乔王爷担心他们会惹怒皇帝,连夜赶往皇宫。 直到旭日初升,新的一天来临,他们三人才疲惫地从宫中回来。 看着他们憔悴的模样,张柚心中已然猜测到此事结果很糟糕了,她们都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替乔四换下沾了露水的披风,又递给她已经捂好的汤婆子。 “郡主先去喝点热汤吧,这手都凉了。”张柚递汤婆子的时候发现她双手通红十分冰凉。 乔四赞同她的建议,又想到一样劳累一夜的父亲和兄长,又嘱咐给他们也奉上。 他们直接去了前厅,屋子里点了好几盆炭火,暖和不少。乔二担心了一夜,早早在此等候他们。 等到他们身子暖和了些,乔四才开口说起此事结果。 齐策在皇帝面前一番哭诉,故意卖惨,乔三和乔四苦口婆心说了很多,那皇帝都无动于衷,是打定主意认为他乔王府故意伤人。为此,乔三和乔四在御书房里跪了很久。 乔王爷去时,直接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两个时辰,昨夜更深露重,乔王爷本身腿脚就有旧疾,跪了那两个时辰便坚持不住,那皇帝这才将乔王爷请进去。看在乔王爷这些年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份上,皇帝说可以放过他们,不过要依照齐策所言,两家结秦晋之好——将乔二许配给他。 乔四他们自是不愿,但他们也不能反抗。 于是,此事最终以牺牲乔二为结束。 不知那狗皇帝是不是存了看他们热闹的心思,竟然将他们的婚事安排在正月初九,八日之后。 那天,正是谢诸安和林清瑶成亲的日子。 张柚她们听了,自是气愤,可是看着他们府最有权有势的三人,都无力动摇这个结果,心中气愤又转被憋闷取代。 狗皇帝这两年,愈发神经。 前年,他纵容自己的妃子屠杀孙家上下百余口,去年,他无端流放了江侍郎全家,如今,又随意指婚,针对他乔王府。朝堂上下,已经完全变成他的一言堂,不顾是否正义,全然只凭他的心情…… 前厅里,一时安寂下来,只能听见炭火被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乔王爷才看着乔二,满脸愧疚:“音儿,为父没用,左右不了你的婚事。” 乔二自幼尊敬她的父亲,又怎会因此怨恨他,“父亲不必内疚,此事也不是父亲可以决定的,父亲身上有旧疾,昨夜又跪了那么久,要好好养着,莫要再为女儿劳心了。女儿已经长大了,今后,会好好的。” 乔二笑着答应婚事,只是不想他们再因为自己而受伤。 “还有八日就要成婚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妹妹和我一起安排吧。”乔二转移话题,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音儿……”乔王爷满眼心疼。 乔三也看着乔二如此模样,忍受不住这般压抑的氛围,猛地起身,想说的话又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拂袖而去。 “渡舟!你去哪?”乔王爷看着他沉不住气向外走的模样,担忧出口。 “我出去走走。”乔渡舟头也没回,步伐匆匆。 “父亲莫急坏了身体,女儿不会有事的。”乔二眼中隐有泪水,她蹲下来抬头看着乔王爷,像是在道别。 张柚实在是受不住这般煽情的场面,不争气地掉着眼泪。春花她们也看得伤感,连话都少了。 乔王爷他们是卯时回来的,赐婚的圣旨是辰时下来的。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得京城人尽皆知。不少人都嘲笑着乔王府如今世风日下,连乔王爷昔日的徒弟都能来踩一脚。名为赐婚,实则打击乔王府,不过是皇帝恶心乔王府的招数。 京城里有眼睛的都看的分明,齐策就是一个背信弃义趋炎附势的小人,此人回京几日,夜夜留宿烟花柳巷。这种人竟然能娶乔王爷的女儿,听来直叫人唏嘘。知晓此事的女子,大都同情乔二的遭遇。 圣旨已下,乔王府也只能筹备起婚事的事情。只是和齐策那边的人对接时才听说,齐策这个三心二意的渣男,初八那日就要赶回封地,他根本什么都没准备,只想拉着乔二丢人! 为此,乔四上他喝酒的青楼里大闹了一顿,最后拿着圣旨才让他老实下来准备接亲事宜。 婚事突然,乔二的婚服都找了京城里二十多个绣娘日夜不停赶制。三书六礼,都简化不少。府内因为王妃的缘故,不能大肆布置,便只从乔二院子到府门口那一条路挂了红绸红灯笼。 齐策的聘礼还是乔四派人多次催促才送来的,依旧是十分寒碜的几个箱子,在乔四鄙视的眼神下,齐策才又多添了些金银。 正月初五那天,谢诸安来了王府,见了乔二。 张柚她们想看他想做什么,就偷偷溜到前厅看了看,不看不知道,这人是来后悔的。 谢诸安这几天在陪着林清瑶准备他们成亲的事宜,等到从小厮口中听说乔二的事事,已经过了五天。他其实猜到,这其中有林清瑶的手段在,不然他不可能现在才听到消息,还是小厮说漏嘴他才听到。 他匆匆赶来,只想看她一面,见了之后,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已经不是她未婚夫了,已经没有资格替她决定。 他犹豫着开口,眼神里带着浓厚的歉疚:“阿音……” “谢公子还有事吗?有事就快说,我还要去挑选成亲的头饰,没时间在这里耗。”乔二冷冷催促。 谢诸安被她的话刺痛,他没想这样的,“阿音,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和你退亲,你就不会被齐策讹上,就不会被赐婚……都是我的错……阿音……” 他说着就想靠近乔二,却被乔二躲了过去。 “谢公子来就是说这些?如果是这些可以回去了?你既不能解救我,就不要再说些没用的话了。”乔二不想理他,越过他就要离开。 第133章 悠悠远亲3 谢诸安见她要走,连忙伸出手拉住她,乔二被他拽了一个踉跄,脚下不稳,就被他拥入怀中。 张柚她们在外面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 占人便宜! 趁人之危! 张柚看见乔二嫌弃的眼神,奈何谢诸安力气大,她一时挣脱不开,只能被他禁锢在怀中。张柚血气上涌,直接就冲上去了! “你干什么!放手!” 她大吼一声就冲上去把乔二从他怀里拉出来。 静兰她们在院子里给乔二准备婚礼要用的东西,没跟来。张柚她们也是刚好闲了片刻来凑热闹,谁能想到被她们撞上了!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你都是要娶妻的人了,还在这里纠缠二小姐做什么!”张柚把乔二拉到身后,指着他就开骂起来。 爽! 早就想骂了! 一想到乔二如今处境全是拜眼前之人所赐,张柚也顾不得礼仪尊卑,继续输出。 “你现在后悔了!后悔有用吗?如果不是你一直不来求亲,至于耽误二小姐这几年的时光吗!二小姐在定州受苦,你倒是在京城另觅佳人!这么喜欢人家,现在又在干什么! 你这种摇摆不定的人就是让人恶心!二小姐如今之苦,全是拜你所赐!你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真要是在意,早干嘛去了!你给我滚出去!我们王府不欢迎你!”张柚一口气发泄完,就开始推搡他,把他推出去。 “阿音……我……”谢诸安还想辩白些什么,张柚完全不吃他这套。 “你什么你!没看到二小姐不想见你吗!出去!”张柚大力推着,只是她身为女子,力气还是太小,他扒拉住房门,就是不愿离开。张柚气的身上都冒了汗,站在他面前喘着气。 “你我没有别的好说的,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来人!送客!”乔二再次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了厌弃。 优柔寡断,朝三暮四。 门外的侍卫早就想动手,现在听到乔二的吩咐,立马架起他就抬出府去。 张柚看着他狼狈被赶出去的样子,只觉得似曾相识,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索性不去想,转身安慰去起乔二。 好在乔二只是当时那一下被吓到,现在已经没事了。她今日还要去挑选头面,乔四豪掷千金,给她买了好几个,让她挑一套。 乔二结婚,张柚自告奋勇,去给她化妆,毕竟主仆一场,她想亲手替她装扮,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乔二今天选完头面还要试妆,张柚此前从未替新嫁娘化过妆,但她也见过不少,替她出了三个妆面,温婉、大气、强势,三种妆面下来,还是大气,更适合她。 她身为王府的长女,自然有她的高贵。 紧赶慢赶,他们终于赶在正月初九这天,备齐所有的东西。 正月初九,天朗气清,宜嫁娶。 天还未亮,乔二院子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乔四全权负责她的婚事,一早就派人去找齐策,确保婚事顺利。 乔二的婚服虽是赶制出来的,却不显粗糙,一针一线,都精致极了,上面绣着金色鸳鸯,华贵秀丽。里三层,外三层,穿了很久才好。 乔二的妆容,张柚也不敢马虎,用的都是自己制作的最好的胭脂,眼尾脸颊,都扫上胭脂红,眉间一朵朱红牡丹珍珠花钿,端庄大气。 王妃不在了,乔四代替她,替乔二梳头。每一梳,整个房间都只能听见乔四的声音。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张柚看着她们姐妹二人安静相处的模样,又听着乔四的声音,眼泪无声盈满眼眶 ,眼睛胀胀的,有些难受。 很久之前的一个寻常午后,王妃曾经也是这般温柔地替乔二乔四梳过头,她那时温柔的模样,温声说着这样的话,教着自己的女儿结婚时该做些什么。 王妃总说,不知何时能替她们梳头送嫁,看着她们嫁人,是她曾经期盼很久的事情。 可她没有等到…… 乔四梳完,静静看着铜镜里的乔二,她们在铜镜里无声地对视了很久。千言万语,都在眼神中。她们从小拌嘴到大,如今,终于到了分开的时候。 乔四眨眨眼,掩去冒出的眼泪。她从怀里拿出一只绿色玉镯,动作小心、温柔,亲手戴在了乔二手上。 “这是母亲留给你的,是她给你的祝福。今后你远嫁,若是受了委屈,便写信来,乔王府始终是你家。” 乔四鲜少这般温柔说话,张柚听得,感觉心口压抑得很。记忆里阳光明媚、脾气暴躁、能动手绝不吵吵的乔四,在不知不觉里,变成了如今寡言少语,平和淡然的模样。 谁又能永保天真呢? 乔二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神情有些哀伤。 她们没伤情太久,门外已经传来锣鼓喧天声,齐策已经准备好,上门接亲了。 乔二一身凤冠霞帔,是她最美的时刻。乔四亲手替她戴上红盖头,牵着她出去,把她交给了齐策。 齐策这身婚服,也是乔四派人赶制的,他上面也绣了同色的鸳鸯,寓意百年好合。 只是不知道,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和乔二举案齐眉、百年好合吗? 因为齐策在京城并没有宅院,此前又一直养在乔王爷身边,而且他今日还要赶回定州,所以他们二人的拜堂,是在乔王府进行的。 乔王爷一人坐在高堂,旁边留着一个空位,是王妃的。齐策和乔二三拜之后,没有送入洞房,而是直接送到府门外的马车上,跟着齐策的队伍回去。 乔王爷怕乔二受委屈,乔四也不想乔二一路上受委屈,让乔二带足人手,护送马车的便有十八人,还有带着聘礼的马车十辆,给足了排场。 乔王府一下子失去这么多人,倒是安静不少。 乔王爷和乔三乔四都站在府门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车马渐渐远去…… 他们一大家,终归还是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第134章 春猎1 乔二走后,王府愈发冷清了些。 从前乔二在时,总会细心给他们准备汤药防寒保暖,也会每日关心乔王爷的旧疾,替乔王爷针灸。 她走后,再没人会这般关心他们了…… 张柚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制着新的胭脂,这才乔二离开的第三日,她就已经开始怀念了。 原本今天该是她回宁的日子的,只是山高路远,她也不可能回来。虽然送了报平安的书信,但是想也知道,那只是她安慰的言辞,真的受了委屈,又怎么会写来徒增乔王爷他们的担心。 张柚把她这些时日存的胭脂都给了乔二,让她带去。现在便只能重新采买材料制作了,好在京城里有不少名贵的花卉,都很适合做胭脂,她这几日又研究出几种不同颜色的。 出府采买时,她倒是有一次看见了魏谦,只是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影,和他的朋友一起在街上走着。她为了避免麻烦,挑了另一条路走了。 后来为了不再有这种巧合,她总找人替她采买。 冬去春来,天气回暖,院子里的草木都冒出了绿芽。 皇帝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来了兴致,要去春猎,日子定在三月初三。京城里许多世家都在受邀名列,乔王府也不例外。 乔四为了准备所需物品,带着张柚她们出府采买。 除了日常所需的衣服,还有骑马射箭所需的护具,她们来到京城有名的珍宝阁取定制的护腕。 这是乔四之前派人送了图纸来特意加急赶制的,上面镶嵌着翡翠玛瑙,奢华夺目。 只是取东西时,碰上了不讲理的主。 皇帝的独女——衔玉公主。 李衔玉,封号衔玉公主,是狗皇帝的独女,飞扬跋扈、骄纵任性,是京中有名的霸王。她的冷血无情,深得皇帝真传,她公主府每年死的婢女,不下百余。 京城中的世家贵女们,每每见了她都小心陪笑,不敢得罪她。因为她曾经真的动手打杀过一名世家女,而狗皇帝只是轻飘飘禁足三月,没有实质的处罚她。 世人都知道皇帝偏爱衔玉公主,她是先贵妃生下的独女,从小便含着金汤匙长大,受尽宠爱。有那名世家女的前车之鉴,没人敢再得罪她。 她一眼就看中了乔四的护腕,不容分说,执意抢夺。 乔四派了张柚和冬梅来此取,她们在另一家店铺取衣服。张柚一开始不知她的身份,礼貌上前,温声说道:“这位小姐,这是我家郡主定制的护腕,烦请归还。” 李衔玉身着一身锦衣华服,一双狐狸眼里露出一丝不耐。 她旁边穿着绯色衣裙的婢女立刻上前,不由分说打了张柚一巴掌,“哪家的贱婢!如此不识抬举!我家公主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 张柚捂住挨了巴掌的左脸,脸上火辣辣,疼的厉害,估计已经红肿起来了,“这是我家郡主的东西!”她不服气地大声说着,吸引来周围一堆看热闹的人。 负责打造此物的匠师是个中年大叔,他瞧见张柚被打后还坚称是她的东西,连忙上前拦住她。 “姑娘别动手!她是衔玉公主!”他紧紧拦住他,悄声在她耳边劝道。 李衔玉瞟了他们一眼,吓得那匠师哆哆嗦嗦道歉:“公主息怒,这丫头不识规矩,这东西公主看上就收下吧,算是咱们珍宝阁的一点小心意,能得公主喜欢,是它的福气。” 冬梅连忙把张柚拉过来,生怕她被公主抓着不放。 张柚知道她不会善了,贴在冬梅耳边悄声说着:“你速速去请郡主来,我没事,这这么多人呢。” 冬梅犹豫地看了夏荷一眼,担心地嘱咐她一句,便偷偷溜走。 李衔玉笑着看着眼前的匠师,那笑容阴恻恻的,让人无端遍体生寒。 “你是什么身份,还敢来替她说情?”她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匠师,她身后立刻涌上两个婢女,压住那匠师,不让他再动。 “你既然包庇她,不如这手,就不要了吧?”她轻描淡写,就要夺去匠师赖以生存的双手。 张柚看着李衔玉挑衅的双眼,知道她是在逼自己。 眼见她的婢女真的拿出匕首要砍去他的手指,张柚硬着头皮挺身而出。 只要多拖延一会,乔四就能来了。 她快速上前,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知道好以为她是要动手,李衔玉的婢女立刻冷着脸,警惕地挡在李衔玉上前,防止她狗急跳墙,对她们动手。 谁料张柚到了近前,反倒是直接跪下了。 那下跪的速度…… 十分狗腿…… 该低头就得低头! 这又不是她乔四的定州,可以让她们狐假虎威。 得罪了他们这些权贵,他们这些人的生死都不值一提了。 “公主息怒!奴婢不知是公主!这才顶撞了公主,还请公主不要因此废了他的手!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公主要罚,就罚奴婢一人吧!” 话是这么说,其实张柚心底很没底。 她也不想被废掉一双手啊! 她还要用它给乔四做胭脂呢。 她还要用它做美食,吃美味。 不能废啊。 但是她面上显得十分硬气,围观的人都有些敬佩她的胆量。 李衔玉就喜欢看他们这些人为了所谓的正义心挺身而出,她娇笑着,眼里隐隐有着兴奋的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公主就喜欢你这种人,哈哈哈!”她大笑着,笑够后,恢复轻蔑的神情,“那就如你所愿好了,你既然用嘴顶撞本公主,就赏你一百个巴掌吧。” 她说完又娇笑起来,人群中隐隐约约有人小声说着:“我就知道她要这么做!” “真是倒霉,碰上了她。” “唉!咱们可离远点吧,她可最喜欢看这种打抱不平的人被折磨。” “这姑娘也是可怜,碰上了她。”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东西本身是那婢女主子定制的,谁能想到遇上这霸王,给抢了。” “嘘!小点声,小心她听见,咱们也得遭殃!” 李衔玉的婢女很快上前来,两人掰住张柚的胳膊,让她不能反抗,另一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那人撸起袖子,就开始打起来。 第135章 春猎2 张柚一开始还有心情在心里默数她们打了多少下,后来脸颊处传来的疼痛越发剧烈,她也没了数的心思,只想这场灾难早点结束。 痛! 太痛了! “住手!”乔四的声音突兀响起,张柚只觉得这声音从未如此悦耳过。 人群里很快让开路来,乔四带着人浩浩荡荡走近。她瞧见地下被押着跪在地上挨打的夏荷,怒火中烧,看向李衔玉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你在做什么!谁让你动我的婢女的!” 乔四此前在京城生活那么多年,也算和李衔玉有些交情,只是她们关系一般,那时的李衔玉还没有现在这么暴虐,但对不合心的人,也是非打即骂。而乔四在定州的恶名,也是不遑多让。 周围看热闹的人里,有人认出这两人的身份,都开始吃起瓜来。 两个骄纵任性出名的女子,一个公主,一个郡主,今日终于撞上了。 他们早就想看看她们俩碰上后,会闹出什么样的火花,这下是有眼福了。 “我当是谁,这不是定嘉郡主吗?”李衔玉看到乔四,丝毫不惧。 说起来,她和乔四是同类人,一样的跋扈自恣。 所以她对她没那么多敌意,但也没多少喜欢。 春花秋月很快上前推开押着夏荷的人,把她拉起来。 张柚的脸已经红肿起来,看着都疼。 乔四虽不能怎么李衔玉,但李衔玉同样不能如何她,因为乔王府如今已经败落,皇帝多次对乔王府出手,导致如今的乔王府支离破碎,她若是再出事,天下百姓也不会再拥戴他。 狗皇帝还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一方面是因为朝中还有忠心的臣子,另一方面是他虽然纵容妃嫔公主伤人,却也顾及她们的名义。倘若真的让乔王府覆灭,昔日乔王府的功绩也会招来朝中大臣和百姓的反抗。 所以乔四笃定,就算她得罪李衔玉,也不会有事。 乔四看着夏荷浮肿的脸,直接冷声质问起来,“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婢女,来此取我的东西,为何还要被打?” 李衔玉旁边的婢女立刻反驳,“是她先顶撞公主的,处罚她都是应该的。” 乔四看着她仗势欺人的模样,一巴掌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力气之大,将她甩到地上。“我和你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那婢女立刻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李衔玉,她伸出手拽住李衔玉的裙角,哭诉着想让她替她出气。 只是,她到底还是不够了解李衔玉。 她可不是那种会在意婢女死活的人,不论是不是她的人,她都可以轻易决定他们的生死。 那婢女自以为聪明,认为李衔玉不会允许别人挑战她的权威,实际上,她只在乎她恶劣的趣味。 所以趴在地上拽着李衔玉裙角的婢女,没有看见李衔玉眼中升起的厌恶。 她讨厌别人用脏手碰她的衣服! 她一脚踢开她,嘴上嫌弃地说着:“脏死了。” 她身后的贴身婢女挥挥手,立刻有人拉着她,把她带出去。 外面看热闹的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李衔玉要杀人的动作。 刚刚那个被拖出去的婢女,估计是又一个惨死鬼了。 他们看个热闹,自己却吓出一身冷汗。 “好了,本宫的婢女已经为此赔罪了,你的呢?”李衔玉笑得阴森,似乎在等乔四动手杀了夏荷。 张柚浑身的血液都要凝滞了,脸颊上的痛都不能让她回神。 上位者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这就是京城。 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 乔四没理会她发疯,“我的人又没做错,你说她顶撞你,可是那个护腕本身就是我的东西,她替我取东西,如何算得上顶撞?” 张柚听得心中一阵感动。 乔四……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了乔四的话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姑娘太虎了! 竟然敢和那个女霸王这么说话! 李衔玉没料到她会如此,她以为,她们一样不顾贱民死活,刚刚那个婢女也不过是她对她的考验。 没想到,她和京城里这些人没什么区别,都有着那可笑的同情心。 李衔玉嗤笑一声,陡然变了脸色,“乔熙亭!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本宫说话!” 乔四姿态从容,丝毫不惧,“公主先行抢夺之事争夺我的东西,后又滥用私刑处罚我的婢女,公主这般行事,我又何须温言好语同你说话!” 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刚上了啊! 衔玉公主却嗤笑一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本宫看上的东西,便是本宫的,你们乔王府,如今人、丁、奚、落!也敢忤逆本宫吗?”她知道乔王府在前不久遇袭,王妃以及不少子嗣都遇刺身亡,便故意拿此事羞辱乔四。 张柚她们听到她说“人丁奚落”时,就已经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吃瓜群众也都知道乔王府的事情,现在听到李衔玉拿此事侮辱他们,纷纷燃起怒火。 乔王爷举家戍边多年,当年若非是乔王爷临危受命,带着士兵舍生忘死鏖战,只怕他们京城早就易主了。 而乔王府戍边多年,却因为一朝被歹人偷袭,而损伤惨重。这不是他一家的悲哀,身为被他庇护的百姓,都没有理由看着乔王府被侮辱。 比起嚣张跋扈的李衔玉,他们更无法容忍有功之士成为有权有势口中的玩物。 “李衔玉!我乔王府满门忠烈,就算是闹到陛下面前,也绝不能容忍你如此诋毁我乔王府!”乔四怒声道。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再冷眼旁观,纷纷出声加入其中,“乔王爷为了戍边,自己的妻子儿女都没了性命,怎么能如此嘲笑!” “太过分了!就算是公主也不能如此诋毁肱骨之臣啊!” “乔王府给他们卖了这么多年命,到头来竟然如此对乔王府,真是让人寒心!” 李衔玉没想到有一天会有这么多人指责她,她看着面前的乔四,眼中情绪复杂。 真是小瞧她了。 竟然能带动这么多人指责她。 第136章 春猎3 “你们不要命了吗?公主也是你们能指指点点的!”李衔玉的贴身婢女见情形不对,连忙站出来指着他们骂。 “公主敢如此说,为何要怕别人指摘!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御前,好好辩上一辩!”乔四不甘示弱。 李衔玉的贴身婢女瞧着情形对她们不力,连忙在李衔玉旁边说着:“公主,事急从权,我们还是先走吧。” 李衔玉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她被贴身婢女拉着就要离开此处,离开前,她将乔四的护腕狠狠摔在地上,护腕顿时四分五裂,她得意地瞪了乔四一眼,甩袖离去。 她临走前的那一瞥的眼神,像是一条阴险的毒蛇,怨毒狠辣。 乔四知道,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见李衔玉被婢女簇拥着离去,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也怕她恼羞成怒把他们都灭口了,好在她还有害怕的存在。眼下她一走,先前开口的几人顿时热血起来:他们刚刚可是和小霸王对峙赢了啊! “天呐!咱们刚刚竟然把公主气走了!” “这件事够我夸耀一辈子了。” “你掐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刚刚那个真的是衔玉公主?居然真的被我们气走了?” “不行了,我腿都软了,我真怕她突然发疯,把咱们都杀了!” “那怎么可能?她就算再嚣张跋扈,咱们这么多人,她要是动手了,明天就能被一群文官上书讨伐。” “郡主,她不会私底下报复我们吧?”翠柳担心地在一旁说着,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见。 乔四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吃瓜的人见她也没把握,便好心提醒:“谁知道她会不会报复你们?我看你们最近还是躲着点她吧。避避风头。” “就是啊,谁不知道衔玉公主反复无常,这种事情还是小心些好。” 乔四没说话,翠柳笑着感谢他们的提醒。吃瓜群众见事情已了,纷纷散去。 乔四走到张柚面前,看着她红肿的脸,轻声说道:“辛苦你了,这几日回去好好养伤吧。” 张柚看着地下被摔的四分五裂的护腕,有些愧疚:“对不起啊郡主,护腕还是没了……” “算了,只是一对护腕,我用旧的也可以。”乔四没有生气,她知道珍宝阁也是无妄之灾,所以也没让他们赔偿。 珍宝阁的掌柜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见乔四没怪罪他们,便主动开口:“郡主若是不弃,给我们半月,我们会修补好此物的。” “此物材料稀缺,郡主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你们能修好吗?”静竹见乔四有些动容,便替她询问。 “郡主,小店虽然没有您那颗品相极好的玛瑙,却也有其他玉石可以替代,便算是小店的赔偿,终究是我们的疏忽。”店老板小心赔着不是,若不是他看中此物款式新颖放在堂内展出,也不会招来李衔玉的争夺,这件事只要乔四想查,便能查到,他这么做,不过是不想等乔四找他秋后算账。 乔四见他执意,便答应他的提议,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参加春猎就用不上它了。 离春猎出发还有三天,乔王爷因为腿疾不能去,乔三和乔四代替乔王府去参加。张柚这几日也养好了伤,他们此去有月余,准备了很多包裹。他们出发那天,是个晴天,鸟雀相鸣,阳光明媚。 皇帝的仪仗在队伍最前头,后面乌泱泱跟了许多大臣家的妻儿,张柚他们在队伍中间,站在这里,几乎望不到头,整个出行,尤为隆重。 皇家猎场在京城西百里,他们走了近三个时辰才到,这里修建了一座很大的园子,足以容纳他们一行人。 他们安顿好后,下午,皇帝便举行了狩猎仪式,奈何乔四站的距离离高台很远,张柚至今没有瞧见那个神经病的皇帝长什么样子,她只能远远瞥见台上两道明黄色的身影。 狗皇帝旁边的,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妖妃月贵妃了。 张柚偷偷抬头需要看清,却只能看见他们二人身上金碧辉煌像是发光的灯。 真是奢靡啊。 张柚放弃看清他们的想法,等着太监宣布开始狩猎。 此次狩猎分为三场,今日只是第一场,皇帝选中梅花鹿为此次狩猎的对象,猎得第一者,将受封赏。 一声铜锣声响,众人纷纷摩拳擦掌,打马骑入丛林。不止是世家男子,里面也有女子去参加,不过男女封赏的标准不一样。 乔四自然也是要去的,她已换上红色劲装,背上背着一把弓箭,和乔三齐头并进,向树林深处而去。 张柚她们也没有闲着,已经回到住处开始为乔四准备回来后要用的热水衣服,以及晚上的饭菜。 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已开始变暗,不少人都猎了动物回来,魏年是第一个猎梅花鹿回来的,皇帝对他很是赞赏。魏年去年已经参加科举,中了状元,皇帝当时便很是看重他,如今见他文武双全,他本就有意提拔他,现在便顺水推舟赐了他御史中丞的职位。 魏年年纪轻轻,便有此作为,引来台下不少同龄人的嫉妒和钦慕。 乔三是和陆老侯爷的独子陆展廷结伴回来的,张柚她们见他一人回来,而乔四却久久不见踪影,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张柚连忙上前询问乔四去向,“三公子,郡主没和您一起吗?”她神情有些焦急。 乔三听她的问话,疑惑抬眼:“她应该早就回来了吗?我们进去没一个时辰,她猎到只兔子后就说带着静竹回来了,她还没回来?” 乔三也没想到乔四竟然迟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回来,他面上终于着急起来。陆展廷知道现在急也来不及,便提议和他一起带人进去寻找。 张柚她们自然不愿在这里焦急等待,纷纷带着灯笼,跟着乔三他们进去找,乔三骑马在前,把他们领到他们当时分离的地方,从那里开始四散开寻找,走到一处岔路口时,春花和秋月一起,张柚便和冬梅走向另一条路寻找。 第137章 春猎4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月光微弱,很难看清树林里的景象,她们只能凭借手中小小的一盏灯笼看清脚下的路。 她们一边走着,一边大喊着“郡主”“郡主”,只是喊了一路,除了林中此起彼伏呼喊乔四的声音,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此处树林,草木茂盛,下午刚刚经历一场狩猎,路上还能看见射落在地的废箭矢,她们仔细查探,想要从这些东西身上找到有关乔四的线索。 “冬梅,你看的出来什么线索吗?”张柚想起多年前她走失在雾虎山时,秋月可以凭借路上脚印和其他痕迹,带她们找到出路。此刻她和冬梅一起,冬梅虽然不如秋月行走江湖见得多,但也应该能发现些什么吧? 冬梅打量一番手中的箭矢,“看这箭头,不是我们府的,这些应该是其他人射落的,郡主不在这。” 张柚闻言,有些失落。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有乔四的踪迹,总不能是被林中野兽拖走了吧。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冬梅循着草地上的踪迹,带着张柚继续向林子深处走着。 越往里走,和其他人越远,林子深处,草木都格外茂盛,她们为了不遗漏线索,一寸一寸,小心查找着。 张柚一直弯着腰,一手提灯,另一手拨弄草丛,这么一会功夫,腰已经酸痛了,她站直身体歇歇,顺便环视一圈,这一抬头,她被远处树干后面的一道黑影吓住了。 “啊!”她惊叫出声,冬梅立刻警惕起来,走到她身边询问怎么回事。 张柚指着那道黑影,声音不自觉带了颤抖:“那边……好像有人……” 话音刚落,冬梅直接大步就走了过去。 “唉?冬梅!”张柚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总感觉背后黑漆漆的,可怕得很,像是有什么在背后盯着她,她连忙小跑,跟上冬梅的步伐。“等等我。” 她们走到近前时,张柚手中的灯笼刚好照亮那人的衣角。 和她们一样的粉色衣衫。 是静竹。 她们连忙蹲下来查看她的情况。 静竹是王妃培养出来的婢女,能文能武,可是她现在竟然浑身遍布伤口,昏迷在这里。 “静竹姐?静竹姐,你醒醒!”张柚伸出手,轻轻摇着她,却不见她有丝毫反应。 冬梅拉起她的右手,探上她的脉搏,有些紊乱,她又检查一遍她身上的伤口,发现她身上大部分都是猛兽撕咬的伤口,还有胳膊上两道伤口,是箭伤。 张柚眼尖,在静竹右手里发现了一片红色衣角,那是乔四今天的衣服布料。 “冬梅,你看!是郡主的衣服!郡主难道……?”张柚拿起那片染血的衣角,眼中满是惊恐。 乔四…… 冬梅飞速想着解决办法,眼下她们只有两人,其他找人的人都在其他地方,而且静竹还受重伤昏迷了,她们得想办法…… “你在这等着我们,我带着静竹先回去,等我带公子他们过来!”她很快衡量好其中利害关系,夏荷没练过武,让她带着静竹离开再把援兵带过来,来回就会耽误很长时间,不如她用轻功快些回去。 虽然留她一人在这不好,但是为了确保她能带救兵重新找到这个地方,必须留一人在这。 “可是我……”张柚还想说自己一人不行,但是对上冬梅着急的眼神,又看着地上昏迷的郡静竹,她还是咬咬牙,坚持下来。“好,你一定要快去快回,我就在这等你。” 冬梅嗯了一声,在这样帮助下背着静竹就原路返回。 张柚独自一人置身一片黑暗之中,不免害怕,周围安静得可怕,她胆战心惊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她看着这棵树,索性拿出怀中胭脂,在树上涂了一片,当做记号。以防万一,还是留下记号,她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她的第六感从未如此强烈过。 做完记号后,她背靠着大树,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树林,满身戒备。 远处,响起一道脚步声。 “冬梅?是你吗?”话出口,张柚察觉出不对。 不可能是冬梅,冬梅才离开没有五分钟,要找到乔三再带人过来,不可能这么快。 难道是乔四?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乔四,静竹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乔四不可能还能像这样正常的行走! 听声音,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可是他却在张柚出声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张柚直觉来者不善,她悄悄挪着脚步,随时准备躲到树后。 那声音在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周遭一时寂静下来,张柚也不知哪来的直觉,匆忙侧身躲到树后,一道破空声传来,恰好射入树干中。 张柚看着射穿的位置,那人是要杀了她! 张柚不敢停留,她扔下怀中胭脂,算是留给冬梅的记号。她拿着灯笼就开始慌忙逃跑,背后传来几道箭矢破空的声音,但好在都不准,没射到她身上。 上一秒她还在庆幸,下一秒,利箭就射穿了她手中的灯笼,四周霎时黑了下来。 张柚不敢停下脚步,她扔下手中的烂灯笼,就开始慌不择路地逃跑。 这人是根据我手中灯笼的光来瞄准的,现在灯没了,他应该射不到我了。 张柚心想着,脚下动作放慢一瞬。 就是这一瞬,那人射出的又一箭,直接擦过她的脖子,划破一道口子。 ! 你**! 张柚忍住刺痛,没有出声,她捂着脖子,手上摸到一片血。 后面那人还在继续射,他一边走,一边射,张柚不敢停下,继续跑着。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了那支射伤她的箭,箭尾羽上沾了她的血迹。 不能让他发现我受伤了! 张柚用另一只手捡起那支羽箭,又开始慌不择路地逃跑。 不是,这到底是谁啊! 难道是李衔玉? 因为上次的事情要报复乔四,所以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张柚回想她们在京城的敌人,想来想去,有这深仇大恨的,怕是只有李衔玉了! 这也太有病了吧! 第138章 春猎5 李衔玉!你是真小肚鸡肠啊! 张柚恨恨地想着,心脏剧烈跳动,不敢松懈,可越是剧烈奔跑,脖子处的血,流的越快。 痛死我了! 李衔玉! 你真该死啊! 张柚咬牙切齿地想,脚下步伐不停,后面那人还在追她,她不能慢下来。 她也不知自己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只知道从她那时所站的方位来看,她是跑入林子更深处了。 这么远,冬梅她们怎么找我啊? 张柚有些欲哭无泪,越往里,越没人,她这是要寄了啊…… 魏谦狩猎回来后,便听说乔四失踪的消息,他去他们住的地方看了,没瞧见夏荷,便打马又重新入了林子。 自从乔四回京后,他只在凌家赏菊宴上远远瞧见过夏荷,至今都没有找到机会和她说话。 他总觉得,她是在躲着他。 当年在定州,他们一起在酒楼吃饭,她宽慰自己追求理想,他以为他们早就是朋友了。本想在她回京之后,按照当初随口的约定,带她领略京城美食,没想到至今都没有看到她独自出府。 她从前明明会为了美食,特意在休沐时一个人去酒楼享用,如今却整日待在乔王府。 他知道,乔王府受了重创,如今已经在败落边缘,这是皇帝的意思,他们都不能左右,他也很同情乔王府的遭遇。 可是为什么,她要和乔四一样,对他们都避之不及呢? 他打马赶来,在其他人的指路下,越走越远,深入了林中。 也是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后方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他察觉那声音不对,及时灭了手中灯笼。 他躲在巨石之后的藤蔓之下,听着那动静越来越近。 直到! 他透过月光,看清那人是夏荷。 她神情慌乱,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她左手拿着一支箭,右手捂着脖子。他仔细看去,这才发现她受伤了,她脖子处在流血。 他没有犹豫,快步上前,伸手拉住她的左手手腕。 张柚被拐角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左手拿着那支箭就想捅过去,也是他靠近了,她才发现是魏谦。 “魏公子?”她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 “是我,跟我走。”魏谦一把拉住她,就飞快地奔跑着。 张柚被他拽得手腕疼,感觉脖子处的伤口更疼了。 “嘶——”张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魏谦有些慌乱回头看向她,“怎么了?”在看见她皱着眉,痛苦捂着脖子时,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动作太暴力,扯到她伤口了。 “对不起,我——啊!” “啊!” 魏谦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因为他回头不看路就跑,直接带着张柚掉下了这处小山坡。 ↑! 张柚已经忍不住连魏谦一起在心里骂了。 跑路的时候,你回什么头啊! 一阵天旋地转中,张柚感受到脑后有一只手在保护她的头,而另一只手,牢牢地抱着她。 他们很快顺着山坡滚落到山底的灌木丛里,魏谦一直在用身体替她挡着,所以她身上没有其他伤口。 张柚刚想开口感谢,却听魏谦闷哼一声。 张柚这才回神。 ! 忘记左手还有一支箭了! !! 刚刚还骂他逃跑不看路,结果我还没扔箭,把他伤了! 张柚心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把手里的箭扔了。你伤哪了?伤的重不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魏谦伸手捂住,他冲她摇摇头,示意头顶追杀的人正在上面。 张柚连忙噤声,害怕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幸好这里有灌木丛挡着,那人看不见下面的情形,不然他们得被他射成筛子。 上面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算你命大。”接着便传来簌簌的声音,听声音他是离开了。 张柚疑惑,这人难道是个太监?他真的是李衔玉的人?可他为什么不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到此放弃。张柚想不通,一直保持着思考的姿势。 月光温柔,树影婆娑,少女温热的气息吐在手上,手心痒痒的,带着心脏,仿佛都有一根羽毛在挠着。魏谦耳尖泛红,脸颊开始发热,他想到什么,猛地缩回自己的手。 张柚听着头顶山坡处的那人确实走了,又见魏谦突然的动作,树影挡住他的表情,她只以为是他扯到伤口了。 “怎么了?你伤到哪儿了?”张柚靠近,想要看清他身上的伤口。 那支箭的尖端没入他右腹,张柚看着那伤口,既愧疚又心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事发突然,我没注意到它,你伤得严重吗?我先替你包扎一下吧,我这有金疮药。” 张柚说着就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白瓷罐,魏谦看着她脖子处的鲜血,挡住她要替他拔箭的动作,“你脖子受伤了,先处理你的伤口,我这不严重。” 张柚见他不似作假,又加上脖子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便自己先处理起来。魏谦想帮忙,但是他见她娴熟地包扎,暗自放下抬起的手。 张柚从里裙裙摆处撕下一条布,用手帕擦掉脖子处的血后,敷上金疮药,便用布条包扎上,定州这几年,她早已学会处理这样的外伤。 张柚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后,便动手要替魏谦包扎,魏谦还想推拒一番,但他伤的位置自己无法处理,只能交给张柚。 张柚扶着他,把他带到亮一些的地方,借着月光替他处理伤口。魏谦还说他伤势不重,张柚凑近查看才发现,那剪头已经没入肉里一半,若不是刚好抵在肋骨上,只怕是会伤得更重。 张柚神情严肃,小心撕开他伤口处的布料,看着那伤口,估计待会拔下来会流很多血。 她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总不能用我的吧? 她抬起头,看向魏谦,“魏公子,要不,我用你的衣服包扎?” 魏谦对上她的视线,双手已经拿起衣袍撕了一片下来。张柚接过那截布,让他忍一下,说着就利落地拔下那支箭,鲜血顿时喷溅而出,张柚快速用金疮药敷在伤口上,再用布包扎上。 第139章 春猎6 幸好拔出箭矢以后没流太多血,不然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张柚庆幸地想着,完全没注意到她刚刚为了包扎凑近魏谦时,他那一瞬的僵硬。 “好了,不过你这伤伤在腹部,不能剧烈运动,后面几天狩猎,你还是注意些,别扯到伤口了。” 魏谦温声答应下来,又想起她被追杀,好奇问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怎么会有杀手追杀你?” 张柚想了想,她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李衔玉做的,就算说了也没用,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张柚顿了顿,道:“魏公子怎么在这?” 魏谦看着她,到口的话又变成:“听说定嘉郡主失踪了,我来帮忙寻找。你们找到了吗?” 张柚一提起这个就焦虑,不仅人没找到,她自己还差点搭进去,也不知道冬梅她们能不能找到他们。 “还没找到郡主,但是我们找到了静竹姐,只是她受伤昏迷了,还没来得及问出郡主的下落。” “受伤?”魏谦敏锐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嗯,不止有野兽的抓伤,还有箭伤,就是不知道伤她的和伤我的是不是一个人了。” “听刚刚那人声音,像是一个太监,倘若伤你们的是同一个人,那他背后的主子,应该是宫里的……”魏谦第一反应是皇帝,皇帝近来屡次打压乔王府,可是这种伎俩,不像是他的手笔,那…… “是衔玉公主?”魏谦猜测出口。 张柚被他这话惊了一下,眼中带着疑惑看向他,“你为什么猜她?”他应该不知道乔四和李衔玉的矛盾才对啊。 魏谦心想,其实你们那天的事情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两个霸王的针锋相对,京城大概没人不知道吧。 “我昨日和同僚吃饭的时候听说的,郡主和公主闹得很不愉快。只是这样一来,郡主会很危险。” “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郡主。”张柚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你现在能走吗?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和他们汇合吧?” “可以。”魏谦站起身,和张柚并肩找路离开这里。 “你为什么还要拿着这支箭?”魏谦看着她仍旧把箭拿在手里,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啊?我怕上面有什么线索,刚好带回去。”要是真有线索,那可就是证据了。 他们没有选择爬上去,这坡太陡了,还是绕路走回去好了。两人走了很久,张柚没有主动开口,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他们应该什么联系都没有的,还是不要再多有牵扯了。 魏谦察觉出她的变化,多年不见,她沉默寡言了许多,也不像从前一样爱笑了。“你这些年,变了好多。”这么想着,他就说出了口。 “是吗?”张柚只是冷淡地回了两个字,并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他们走路的脚步声。魏谦看着走在旁边的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看向她腰间,这才发现,她已经不再随身带着蜜饯干果了。 “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果脯,怎么如今没带着了?”那个曾经装果脯的荷包,如今装的却是金疮药。 张柚一时安静下来,过了很久,才响起她带着落寞的声音,“现在不喜欢了。” 魏谦的话,让她想起了在定州的岁月,曾经她有一个和她一样喜欢吃果干的朋友,可是有一天,她不在了,她也觉得果干没了滋味,索性留在那里,都给她…… 魏谦看出她情绪突然的低落,察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开口转移话题,“之前答应等你来京城,带你去醉仙楼尝尝美食,不如等回去后,我请你?” 虽然听着很心动,但是……还是算了吧。 张柚看了一眼热情邀约的人,开口拒绝:“不了,郡主还没找到,我不想想这些。” 魏谦没想到自己转移话题还转移错了方向,他有些慌乱地道歉,张柚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没怪他,只是这样一来,两人之间是彻底安静下来。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回张柚走过的之前那片树林,远方有人在呼唤乔四,张柚已经迫不及待过去和他们汇合。 魏谦自知他们二人孤男寡女一起出现容易惹人非议,便在此和她告别,目送她向着前方的光源而去后,他才放心地离开。 张柚和魏谦走的这一路,非常的尴尬。 空气中太安静了。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乔四的原因,张柚也不想和他们有太多牵扯,所以一直没搭他的话茬。 现在终于脱离那个气氛,真是太舒畅了。 张柚远远就听见春花的声音,等走的近了,才发现她旁边跟着两个男侍卫。春花看见夏荷,激动地跑上前关心问道:“夏荷!你没事吧?”春花借着灯笼的光,很快发现她脖子受了伤,“怎么样?你伤得严重吗?” 张柚看着她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和冬梅约定好却消失不见,引起她们担心了,她连忙出声安抚,“没事,就是擦破点皮,我已经包扎过了。” 但是春花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她见那两个侍卫没过来,贴在她耳边说道:“我和秋月也遇到了杀手,秋月已经悄悄把他们解决掉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张柚便把那杀手的情况和她说了,说完又拿出那支箭给春花查看,只是她看不出所以然来,张柚又把它收了起来。 张柚失踪这期间,春花她们已经从静竹嘴里知道乔四失踪的情况,她又向她说道:“冬梅把静竹姐带回去之后,静竹姐就醒了过来,她说她和郡主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一只猛虎。她们骑马,本是可以逃脱,但李衔玉带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静竹姐冒险替郡主开了一条路,让郡主逃了出去,李衔玉立刻带人去追郡主,她却被猛虎缠住,好不容易虎口逃生,却晕倒在树林里。好在她及时遇到你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140章 春猎7 “那你们找到郡主的下落了吗?”张柚想起乔四独自一人逃跑,也不知有没有逃脱,不免有些担心。 春花神情复杂,“还没找到,林子外围已经找了一圈了,都没有线索,现在看来,郡主应该逃到了林子更深处。” 张柚看出春花在提防那两个侍卫,小声贴近春花问道:“看他们衣着,不是我们府的?” “静竹回去之后,郡主消失的消息就传开了,各府都象征性派人来帮忙。”春花悄声说着,但是她们都心知肚明,这些不只是来帮忙的,更多的是眼线。 她们没再继续交谈,为了避免聊的太久让他们怀疑。她们开始带着他们继续寻找乔四的踪影。 月光清浅,林子里的温度变得愈发冷了。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她们还是没找到线索,张柚她们在林子北边寻找的时候,冬梅和秋月碰巧和她们汇合。 无人在意的角落,她们对视上,看着冬梅的眼神,张柚心里这才放下心来,她们面上不动声色,在冬梅的带领下继续搜寻着。 乔四此次遇险,她们其实早有预料,只是乔四失联那刻,实在是事发突然,他们原本计划好的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好在现在知道她无事,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不然此次真是会功亏一篑。 乔王府如今的处境,已经在败落的边缘。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一朝败落,迎来的只会是其他人的落井下石。所以乔四一直在想应对之策,乔王府现在急需一个机会,能带着乔王府翻身,思来想去,乔四决定以身入局。 当日和李衔玉的矛盾,是她们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刺激她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对她动手。乔四要把此事闹大,大到京城上下都知道乔王府被欺凌,大到皇帝不得不因此对他们松手。 这是以退为进的险招,也是乔四接下来行动的前提。 乔四需要借此来搭上二皇子李广寒,现在的他们二人已经如愿待在一处,她们只需要等今夜过去,“恰巧”带着人过去发现他们二人,才好顺理成章合成他们二人的婚事。 诚然,这个办法很缺德。 李广寒也很无辜。 但是举朝上下,能帮助乔王府的,只有他了。 狗皇帝疑心病重,朝中良臣大都被诬陷戕害。 太子李远卓又跟他那个神经病爹一样,为人喜怒无常。 二皇子李广寒,生性纯良,处事低调,乔三这些年在京城,他倒是对乔三照拂不少。 当日除夕夜,她也在乔渡舟的引荐下见过他,从那时起,她心中就隐隐有了这个想法。 乔四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拉他下水。 她调查过他,知道他有一位青梅竹马,是姚太傅的女儿,姚玉舒。他们二人两小无猜,亲密无间,只是李广寒为人低调,除了和他熟悉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如果可以,乔四也不想插足他们,可是她总要为乔王府谋划…… 张柚听说此事时,也曾觉得不妥。只是她们如今的境地,总需要一个喘息的时间…… 自从回京之后,她们的生活处处受限制,不止是京中那些世家对他们的疏离,还有府里无处不在的视线。她们每日都要身不由己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原本乔三计划派人暗中保护乔四,怕她真的被李衔玉那个疯子害了,但乔四不想冒险,若是乔王府的暗卫暴露,狗皇帝只会更想对他们除之而后快,所以她才独身一人。 好在乔三的人很靠谱,已经把李广寒引了过去。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如他们所计划的那样,只等明日…… 张柚她们假意继续寻找着,转眼又是两个时辰,再过不久就该天明了。张柚看了眼天色,和冬梅对视一眼,冬梅很快走到他们身边,忧虑地说着:“大家都辛苦了,这边我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有,还是再去那边看看吧,郡主还在等着我们。”她像是一个担心主子的婢女,其他人虽然找了这么久有些累了,但也不好撂挑子不干,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 春花看着他们这副不情愿地样子,悄悄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着:刚刚就应该带着他们多转几圈。 她的声音不大,足以让她旁边的张柚和秋月听见。 秋月靠近春花,向她使了个眼色,“一起?” 张柚一看就知道秋月又在怂恿春花了,她无奈摇摇头,看着她们二人,“别闹了,他们本就如此,难道你们还能把她们都教训一顿?” 和她们相处这些年,张柚对她们也是了解。别看她现在只是在吐槽,其实她内心可能已经想好怎么去教训他们了。 秋月听了她的话,知道她是不想节外生枝,只好无奈耸耸肩,“好了好了,不搞不搞。” 冬梅有意领着他们往乔四那里走,走了一刻钟,在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后面那几个纷纷被路上杂草遮挡住的树根绊了一下,那几个人泄愤地踹了树根几下。 张柚看着他们,心下了然,估计是她俩特意挑的地方。她看向春花秋月,她们笑眯眯的,仿佛在说,她们可没做。张柚无奈摇摇头。 又走了半个时辰,远处隐隐有着火光,冬梅大声喊着“郡主!郡主!” 声音吸引来林子里的另外两拨人,一拨是乔三带着的队伍,另一拨,是魏年带的人。 冬梅看着远处的身影,可以看见那身鲜红的衣裙,激动地跑过去,张柚她们紧随其后,着急跑过去。 等到她们赶到时,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李广寒和乔四站在一处,看情况,他们是独处了一夜,魏年走近后,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将视线落在乔四身上,像是在等她先开口。 张柚她们是第二到的,她们一到就涌到乔四身边,小心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郡主,你有没有受伤?这衣服怎么还是湿的?难道是落水了?有没有着凉?”冬梅声音急促,足以让周围人听见。 第141章 春猎8 晨光熹微,红衣少女站在白衣少年身旁,虽然从他们二人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有心人已然心中有了猜测。 乔三赶来时,看见乔四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小伤,他着急了一夜的情绪才缓解些,“有什么回去再说吧。”他见一旁魏年静站着,默不作声,也不知他作何感想。如今找到了人,还是早些回去,别院里的皇帝估计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李广寒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下愧疚。他无意损害乔渡舟妹妹的名声,只是现在这个场面,说出来只会遭人诟病。 昨日傍晚,他和其他人走失后,追着一只梅花鹿追到林子深处,他正打算猎完它就回去,谁知竟碰上李衔玉。 他这个妹妹,他是知道的,向来胡作非为,不是欺负这个,就是压迫那个,但因她极受宠爱,所以整个京城无人敢管她,这也导致她变本加厉,京中人人都怕她,避着她,却仍躲不过她三天两头的找麻烦。 他本不愿多管闲事,李衔玉总是会整出这样的事情,他又不受宠,父皇也不会帮他,李衔玉更不会听他的。 但是他瞧见李衔玉要杀的人是乔四,他与乔渡舟好歹兄弟一场,他自认不能坐视不理,这才出面。 怎知,李衔玉根本不听他的,甚至不介意连他一起杀。毕竟从前那位嫔妃生的小公主,就是这么早早夭折的。 他带着乔四逃跑,竟双双失足跌落断崖,幸好断崖不高,崖下又有潭水,他们这才捡了一条命。 这才初春,山间寒凉,他们落水之后,不敢停留,继续跑了一路,只是林子太大了,他们失了方向。而且他们衣服都湿了,索性找了地方生火烤干衣服。不知不觉,天便亮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找他们。 倘若只是乔王府或是他的人,他还可以瞒下此事,现在他们二人共处一夜的事,被这么多人看见,他真是有口难辩。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广寒看着走在旁边的乔渡舟,好一番犹豫,才开口解释此事,只是乔渡舟看他的脸色不好,只说等陛下裁决。 张柚她们跟在乔四身后,乔四身上有几处箭伤,又加上落了水,初时看不出什么,现在回去的路上,反倒是面色泛着异样的红。 “郡主?您怎么了?”张柚凑近她,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这么烫! “怎么了?”乔三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乔四走起路来脚步虚浮。他连忙走近扶住她,这一摸,才发现她身上烫的厉害,他眼中露出着急的神色。 “郡主怕是受寒发烧了,得尽快回去医治。”张柚看着乔三,面色焦急。 就算是兵行险招,她也不想乔四因此真的出事。 “来,帮我把她扶到我背上来。”乔四的意识已然有些模糊了,乔三跟她说话,她都要慢半拍地想很久才回应。乔三不敢耽搁下去,在张柚她们的帮助下背着乔四就小跑着回去。 魏年原本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此刻见乔四昏迷,连忙派人赶去前面,把他的马牵来。但他始终没有靠近她。 乔三见到有马匹,连忙驾马先一步带乔四离开。张柚她们是一直走到林子外围,遇上其他找人的人,跟着他们一起回去的。 乔四回去后一直昏迷着,乔三和李广寒将此事状告给了皇帝,皇帝第一次冲李衔玉发了大火,不仅对她鞭二十,还将她禁足半年。皇帝还派了御医给乔四医治,给了乔四丰厚的补偿。 皇帝听说李广寒和乔四二人的事情之后,有意为他两人指婚。只不过李广寒以有心上人为由拒绝了,皇帝震怒,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别院里大家都知道乔四和李广寒的事情,却只敢偷偷在私下说,怕说出来触怒龙颜。 乔四是第二日清醒的,张柚她们寸步不离照顾着她,还将李衔玉和李广寒的事情和她说了。 彼时的乔四沉默很久,开始了她后来一系列的追人之路。 为了感谢李广寒救命之恩,乔四伤还没好时,就开始派人给他送礼物。 春猎还在继续,只是因乔四的缘故耽搁了两日。当其他人都在积极参加春猎的时候,乔四已经借着养伤,带着张柚她们几次三番拜访李广寒。 经常拿着乔三猎的猎物,去做成美食送给李广寒,别院中已经开始流传起来乔四对二皇子一见钟情,这是女追男了。 他们这些人中,只有少数知道李广寒和姚玉舒的事情,姚家一向低调,不爱掺和热闹,此次狩猎他家都没人来。 众人见到乔四伤好之后便天天追着二皇子跑,纷纷都打赌他们二人能不能成。 而身为他们俩感情见证者的张柚,只想翻个白眼。 这是今天第三次了! 从早上开始,乔四让她准备食物,她从早点,到甜点,再到午饭,虽然每次都只是做一道菜,但是那也是她用心做出来的啊! 好不容易做出来送过去,他那侍卫守在门口就是说“我家王爷不见客”,她好言好语说“帮忙送进去就好”,结果呢,二皇子身边那个侍卫,叫什么巾禄的,就是死活不通融,她在那缠半天才乐意拿进去,东西都凉了。 就这乔四还要她做了送过去! 张柚一想起这个,手下拿刀切菜的动作都粗暴起来,带了十足的怨气。 送送送! 送什么啊! 真是演都不演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她炖好汤后,还是喜笑颜开地跟着乔四去送了汤。 巾福巾禄是二皇子的贴身侍卫,近来几日,巾禄得了李广寒的旨意,天天在他房门口守着,就防着乔四她们。 这几日,乔四每日,每逢饭点,必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乔四这是喜欢上二皇子了,但是李广寒每次都是将她拒之门外。 巾禄知道自家主子有喜欢的人,所以自然是帮着自家主子拦住这些狂蜂浪蝶。只是乔四实在是坚持,她身边的婢女也十分难缠,他好几次都拗不过她们。 第142章 春猎9 现在老远就看到她们,巾禄只觉头皮发麻。 乔四刚走到近前,巾禄就上前躬身行过一礼,挡住她的去路:“郡主,我家王爷今日头疼,不宜见客。” 乔四悠悠然架起胳膊,挑了挑左眉,“怎么,我每次来你家王爷都是这一套说辞吗?”乔四眼神凌厉,毫不留情拆穿他的假话。 巾禄顶着乔四的视线,冷汗直冒,定嘉郡主实在是太强势了,每次对上她都很大压力,他只能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郡主说笑了,我家王爷今日真的是身体不适,郡主还是莫要为难小的了。” 乔四冷冷看着他没说话,空气一时静谧下来,巾禄不敢对视上乔四的视线,他慢慢低下头,盯着脚尖处的石砖不说话。 乔四审视着他,见他低着头躲着,幽幽开口:“那你把这盅汤端进去。” 巾禄抬起头,一脸为难:“郡主还是莫要为难小的了,王爷不收这些东西的。” “怎么?现在连碗汤都不行了?”乔四声音里,带了一丝愠怒。 巾禄对上她愠怒的视线,忙说不敢。房门正在此时打开了,巾福走了出来,邀请乔四进去,“王爷有话和郡主说,请。” 张柚想跟进去,却被巾禄拦了下来,张柚抬眼看去,他笑着说:“王爷只邀请了郡主一人,你们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乔四只带了她和冬梅来,春花和秋月还在照顾静竹。张柚因为之前几次被巾禄拦住的失败经历,现在看到他这张脸就烦,结果又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有些气,“不去就不去。”说着就把手上端的那一盅汤,重重塞到他手上,拉着冬梅转身走到旁边等着。 巾禄慌忙接过汤,还想和夏荷说些什么,结果见她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他说出口的话又变成:“唉,你气什么?”张柚没好气地说着:“没什么!” 现在乔四和李广寒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巾福巾禄守在门外。张柚和冬梅站在离他们三丈的地方,可以依稀听见房间里的声音。 乔四刚进去时,房间内很是安静,张柚她们在外面听不见声响。但是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一阵杯盏摔碎的声音,接着乔四就怒气冲冲地一把拉开房门走出来。 巾福巾禄小心站到一旁,怕被她迁怒,张柚和冬梅疾步走过去,“郡主,这是怎么了?” “走!回去!”她说完,就气冲冲地走在前面,张柚她们连忙跟上。回去的路上,不少仆役看见了她们,他们见乔四在气头上,都识趣地没上前凑热闹。 走回她们的院子时,院子里不少婢女都发现了乔四心情不好,张柚她们紧跟着走进屋内,合上了门,屋里传来一阵打砸声,以及张柚和冬梅的劝阻声。 屋内,乔四刚进去坐下,冬梅就替她倒了一杯温茶,乔四喝过后,故意砸在地上,闹了很大声响,张柚和冬梅心领神会地大声劝着。 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张柚小声问着发生了什么。乔四面色平静,刚刚拿一杯茶水已经平复了之前演的气愤。 她语气淡淡,“没什么,我一进去他就说,他已经有心上人,他会如约娶她,让我死了这条心。我和他争执,感情又不是非要一个先来后到,更何况三妻四妾也是常见的,我不介意多她一个妾。然后他就气得冲我摔杯,说我不可理喻,我自然得同他置气了。” 张柚听完,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乔四可真是揣度情绪的一把好手,拈酸吃醋、强势骄傲的戏码,真是手到擒来啊。 “可现在和他置气,不是正如他意?”冬梅倒是有些担心,现在和他生气后面还怎么继续缠上去? 乔四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不急,反正这几日演得也有些累了,刚好歇两日。这几日便不用去他们那了,再过两日,我们就该启程回去了,这种戏,还是要都在场才好演。” 看乔四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是又想到什么办法了。 刚好这几日天天去吃闭门羹,实在是让人厌烦,张柚早就不想去了。好歹都是她一手蒸煮出来的佳肴,被他们看都不看就拒之门外,简直是在侮辱她的手艺。 “郡主!别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好!”冬梅恰到好处挡在乔四面前,大声说着。 张柚心下了然,外面估计有人在偷听,她跟着就劝道:“是啊郡主,小心莫要再伤到手,王爷也真是的,怎么能冲您发火扔东西呢!” 主仆三人演得真,一下午的时间,别院里都传出二皇子欺负郡主,两人闹别扭的消息。 乔三听说时,只是无奈笑笑,没说什么。 倒是魏年,听说此事后,带了他猎的猎物上门拜访。乔四现在对他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他现在身负官职,她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轻易忽视,所以接待了那么——一会会。 实在是乔四和他自幼不和,总是说不了两句就会吵起来,所以在他说着她现在差插足别人感情时,乔四直接和他翻脸,两人唇枪舌剑地细数对方的缺点,最后被秋月和冬梅拎着他带来的东西赶了出去。 张柚看着他这低情商的样子,摇了摇头:看这在乎的样子,怎么这么多年就是不开窍呢?而且这么多年都没读懂乔四,好好的话非要说的这么难听,明明是想劝乔四放弃李广寒,结果又惹乔四生气。 等到乔四和李广寒的事情传到皇帝耳中时,皇帝特意派人给他训话。李广寒到底忌惮他父皇,虽然不情愿,还是派人给乔四送礼道歉。 不过现在轮到乔四,将他们拒之门外了。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春猎最后的这一日晚宴。 皇帝特设宴席,犒劳大家这些时日的辛苦。宴席上,不知是谁安排的位置,将乔四和李广寒安排在一处。再加上宴会时皇帝有意撮合,他们二人也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在他牵线搭桥下关系缓和下来。 次日清晨,他们收拾妥当行囊,终于坐着马车回京。 第143章 追夫日常1 回京之后,乔四研究了好一番追人的技巧。乔四没追过人,但既然要演这种戏码,就要做足准备。 乔四回府后就派人买了一堆话本子,让张柚她们帮忙通读,替她总结追人的方法。 按照话本里女追男的套路,最常见加速感情的方式不过游灯会、赏美景、共患难。再升级一些的,就是四个字——死缠烂打,一直缠着他,他就放不下了。 于是,乔四派人每天关注李广寒的动向,随时报告给她。如此一来,每次他出府做些什么,乔四总能和他“偶遇”,然后缠上他。 一来二去,京城中人人都知道,乔四对李广寒一见钟情了,天天追着他,跟在他身后,只是李广寒每次都拒绝她的示好。 乔四每天见李广寒见的勤,自然就有那么凑巧的时候,碰上他和姚玉舒。 姚家一向低调,姚玉舒也是一样的低调。大概是因为她父亲是太子老师,李广寒和她在一起时,总是保护着她,防止被有心人拿着此事攻讦姚家。所以他们很少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乔四就那么凑巧地,撞上了他们二人在醉仙楼吃饭。 李广寒对姚玉舒,自是温柔小心呵护,乔四刚闯进他们的雅间,他顿时就不悦了。他一直和姚玉舒低调行事,就是不想张扬引人嫉妒,结果乔四这番做派,直接将姚玉舒暴露出来。 他当即冷了脸,愠怒地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哟!怎么了?打扰你们吃饭了,不高兴啊?”乔四已经完全进入到拈酸吃醋的女子状态里。 “这位是?”姚玉舒此人,一双杏仁眼,小意温柔,被乔四贸然打扰也没有表露出太大的不悦,良好的教养让她保持着礼貌。 只是她也不傻,这些日子,也听到京城里有关李广寒和乔四的流言蜚语,她看着眼前之人尽显奢华的装扮,对她的身份已然有了数,只是她还是想看看李广寒会如何做。 “阿舒,她就是定嘉郡主,乔熙亭。”姚玉舒的话,李广寒总是会温柔回复她的。 乔四听着他对她们二人不同的态度,眉头挑了挑,偏头看向姚玉舒,“想必,这位就是姚玉舒,姚姑娘了吧?” 姚玉舒起身,温温柔柔地向她行了一礼,“回郡主,是。” “姚姑娘果然如传言所闻一般娴静知礼。”乔四看着她,走到她的位置旁,眼神里带了丝威胁,“姚姑娘如此大方,想必也不会介意本郡主坐在这吧?” 乔四说着就要坐在姚玉舒的位置上,姚玉舒被她强硬的操作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待反应,李广寒已经先一步开口,声音里满是愤怒,但是又顾及身份,没有特别大声,所以听起来,像是在咬牙切齿:“乔熙亭!你有完没完!这是阿舒的位置。” 乔四像是没听见他生气的话,笑眯眯坐了下去,坐下后还不忘“假惺惺”夸赞一下姚玉舒,“姚姑娘真是好脾气。” 姚玉舒看着坐在那忍耐着没有发怒离开的李广寒,又看了看笑眯眯盯着自己看的乔四,她扯出一抹笑:“郡主想坐便坐好了。”说完,她走到李广寒右手边坐下。 她施施然坐下后,拉住了李广寒的手,像是在安慰他,李广寒看着她微笑的脸,这才忍住没拍案而去。 雅间的房门没有关,张柚站在门口,恰好目睹里面的一切。 看着乔四像一个恶毒女配一样,上赶着凑上去想要给人女主下马威,结果反被人家轻飘飘换一个位置就杀了气焰,张柚看得只想摇头。 果然,让乔四来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为难她了,等回去一定给她提提意见,再改改。 乔四自然不甘示弱地展示她这几日学的成果,她可是特意背下了李广寒的喜好,她唤来小二,流畅熟练地报出一串李广寒爱吃的食物,她一边说着,一边挑衅地看着姚玉舒。 姚玉舒对上她的视线,温良的表情,渐渐变成了面无表情。她以为自己了解李广寒,知晓他心中所想,此刻却看见另一个女子,一样熟知李广寒的喜好。她姚家本身就比不过乔王府,如今她引以为傲的优势,乔四也有,这让她察觉到了危机感。 她看着眼前张扬的女子,自然看出她眼中对李广寒的占有和爱慕,比家世,她比不过,难道在这方面,也要输吗? 一向不争不抢的人,此刻在乔四的刺激下,反倒燃起一阵斗志。 一双温柔沁水的眼神望向李广寒,声音温柔:“广寒,我等会想去胭脂铺买些胭脂,你陪我一起吧。” 李广寒如何看不出来这是姚玉舒的说辞,不过是不想带上乔四,顺便膈应她的招数。李广寒笑着答应她,“好啊,前些日子我在黛香坊为你定了新款的胭脂,今日刚好去拿。” 张柚原本正感慨乔四演得太像了,结果冷不防听见他们说到黛香坊…… 黛香坊啊…… 这玩意儿她熟。 京城里七成的胭脂铺子,他们那些胭脂,其实都是她之前在定州做出来的款式。因为材料的原因,这些胭脂只有北地可以生产出来,京城这些,都是和北地商户买卖得来的。 说的夸张些,说这些都是她的产品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种事情不能说出来。 乔四听得他们的话,没忍住笑了起来,李广寒冷着脸看向她,无声质问她笑什么。乔四摆摆手,好不容易收住了笑,“没事,没事,只是没想到姚姑娘也好胭脂,我还以为姚姑娘这般人淡如菊的人儿,不屑如此。” “郡主说笑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黛香坊这两年的胭脂在京城大受欢迎,郡主不知也是情有可原。若是郡主喜欢,不如我送郡主一盒?”姚玉舒客气地说道。 “不用了,我用不惯外面的胭脂。”乔四收敛了笑,拒绝她的好意。 张柚一看乔四那个笑,就知道她刚刚是笑场了。害得她差点憋不住,跟着笑场。 第144章 追夫日常2 看熟人演戏笑场,真的很容易跟着笑啊。 张柚无奈地想着,不动声色偏开视线,不再去看乔四,她是真怕自己什么时候忍不住笑出声。 里面乔四又开始聊起其他话题,姚玉舒不甘示弱,跟她暗自较劲。 一顿饭吃下来,场上全是她二人在说话,李广寒反倒像是多余的那个。 他们饭后,乔四又跟着他们去了黛香坊,虽然她不买,但是她可以跟在后面说风凉话,俗称:煞风景。 张柚她们没凑近打扰他们,隔了五步的距离,远远看着他们三人相斗。巾禄爱说话,一路上没少和她们搭话,结果每次说不了几句就被张柚怼得消了声。 乔四兴致很好地逗弄他二人,反正只要能破坏他俩约会,乔四就要去做,毕竟她现在是深陷爱情的女子,怎么能容忍其他女人站在李广寒身边。虽然她对李广寒没感觉,但是只要把他想象成喜欢的人演不就好了。 姚玉舒听她说了一路风凉话,再好的家教也维持不住,此刻有些冷了脸,彻底没了心情再逛下去。李广寒看出她被坏了心情,他对乔四也心生怨怒,但他不想当众发火吓到姚玉舒,便温声说送她回去。 他们的事情,现在已经被乔四闹到了明面上,索性大方展示出来,让世人瞧见。等他和父皇谈好,便迎娶玉舒。 乔四看着他的动作,眼神复杂。 真是天真。 乔四扬起一抹笑,“我今日心情好,不如也跟着一起,送姚姑娘回去吧。”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直直望向姚玉舒。 姚玉舒见她如此厚脸皮,冷声说着:“郡主金尊玉贵,不敢劳烦郡主。” “乔熙亭。”李广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乔四像是没看到他的不喜一样,抬手拉起姚玉舒就往外走,“客气什么?走吧。”她说着,不顾姚玉舒手上的挣扎就拉着她,把她推向王府马车。 姚玉舒浑身抗拒,李广寒握住乔四的手腕,想要阻止她,乔四抬眸看向他,语气里带了丝威胁:“怎么?难道殿下想要和姚姑娘同乘一辆马车?殿下是何身份,姚姑娘又是何身份?殿下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姚姑娘考虑吧?” 李广寒闻言,声音愠怒,“本王自会娶她为妻。”乔四冷笑一声,语气调笑:“殿下也知,你们尚无婚配啊。”李广寒皱起了眉,他们这番动作已经吸引来周围人的看戏,姚家是清白人家,他总要为姚玉舒的名声考虑。 他松了手上的力道,乔四甩开他的手,径自带着姚玉舒上了马车,李广寒沉默片刻,转身上了王府马车,跟在她们马车后。 送完姚玉舒后,乔四又一直待在李广寒身边,李广寒想和姚玉舒说些话都没来得及说,姚玉舒就关门谢客了。乔四又心情很好地厚脸皮送他回府,都没来得及进府喝杯茶歇歇,就被他们推出来了。乔四这才坐着马车回府。 夜幕低垂,星光熠熠,松雪院里已经点起了灯笼。 张柚有些不明白乔四今日的做派,晚间伺候她梳洗的时候,她们几个婢女伺候在侧,没有外人,张柚便问了出来。“郡主,奴婢不是很懂,您今日为何要把他们的事情闹出来?这样不会促成他们的事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姚玉舒的身份在那里,既然入局,势必会引来各方压力和算计。与其费心提防他们背后的动作,不如放到明面上,有些事情,还是放在明面上才安全。”乔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平静说着。 “郡主的意思是,有人会对她动手?”翠柳疑惑出声,“可她毕竟是太傅的嫡女啊。” “终究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连累她。”乔四想到什么,“静竹,你派人到她身边看顾一二。”静竹轻声应是。 张柚她们替她梳洗之后便退下了。 李广寒自从和姚玉舒的感情被撞破之后,每次见姚玉舒也没了那么多顾忌,他想给她名分。 他也曾和他父皇说过此事,结果皇帝每次都不同意他的想法,甚至说过让他娶她们两个,李广寒不愿,此事便一时搁置下来。 他们二人每次出门约会,乔四都会横插一脚。不论是春日宴,还是蹴鞠赛,凡是他们二人在的地方,总有乔四黏着李广寒,顺便和姚玉舒对着干。 京中世家子弟,每次都会看他们三人的热闹,在他们心中,李广寒和乔四门当户对,二人又有当初春猎的肌肤之亲,而皇帝也有意指婚。虽然李广寒一直推拒,但他们都默认李广寒和乔四二人最后会在一起,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至于姚玉舒,姚家一向低调中立,和他们这些世家没什么联系,他们自然排斥她。他们私下里都不看好他们二人,但碍于李广寒的面子,也不敢当面欺负姚玉舒。不过私下里,他们见到姚玉舒,总是会讥讽几句她痴心妄想。 斗转星移,日长夜短,已入盛夏,他们三人就这么纠缠着过了三月。 京城盛夏时节,分外炎热,比定州热上不少,白日里鲜少有人出门,大都在家中纳凉。 除了被迫给李广寒送冰酥酪的张柚和冬梅。 谁懂啊? 大夏天的,还要打工。 乔四听说李广寒最近想吃冰酥酪,特意让人研究了好几种冰酥酪,并派人送去给他。张柚和冬梅顶着烈日,提着食盒,将冰镇好的冰酥酪送往王府。 她们也不想跑腿,可是除了她们,谁还能代表乔四,若是随意安排小厮,未免显得乔四不上心,所以她们四个轮流前往王府送东西,今日恰好轮到她们。 她们到王府时,巾禄刚好在外面和一个衣着不是他们府的小厮说着什么。巾禄见到她们,眼睛亮了起来,招呼她们:“夏荷,冬梅,你们来了?今日送的是什么?” “冰酥酪,喏。”说着张柚就把食盒递过去。 “这两位是定嘉郡主身边的人吗?”那小厮看她们衣着和面貌,看出是乔四的手下。 冬梅打量他一眼,接道:“没错,怎么了?” 第145章 追夫日常3 “这不是巧了吗!我是郑尚书府门口的,我家夫人举办了避暑游湖会,邀请了京中各家。本打算送完给寒王府的请帖后再去乔王府送,没想到会在此遇见郡主的人。这是请帖,还望三日后郡主赏光莅临。”那小厮说着就递上一份请帖。 冬梅接过,道了谢。那小厮笑着,冲他们拱拱手,便离开了。 张柚看着冬梅手中的请帖,在心里撇撇嘴。 还说不知道乔四会的人会来此。 谁信啊? 都三个月了,谁不知道乔四常常派人给李广寒送东西,不是新出的糕点吃食啊,就是时兴的精致玩意儿。 还说不知道。 不过是不想多跑一趟。 原本李广寒也不接受乔四的东西,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收下乔四的东西,虽然不是他当面收,但好歹也是收下了。 人人都说他这是心软了,对乔四有了感情,不再不顾她脸面冷硬拒绝她。于是,乔四就开始了雷打不动地送礼。 眼见东西送完了,张柚就要和冬梅转身离开,巾禄见她二人头上都冒着汗,急声问道:“唉?你们不歇会吗?喝口茶再走吧?” “不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日头这么烈,冰酥酪都要化了。”这玩意,还是趁着没化吃才凉快,化了之后,口感都不好了。张柚回头看了眼他,催促他拿进去,说完就跟着冬梅回去了。 巾禄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心里感觉美滋滋的,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居然还关心我,让我早点回去,免得被晒。 巾禄笑着提着食盒就走了进去,回去时巾福见他这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打趣他。 张柚她们回府后,便把请帖给了乔四。请帖上邀请乔三乔三一同赴宴。 “郡主,好端端的,她们怎么想到在这么热的天办游湖会?”冬梅想不通。 虽然湖边凉快,但是这么热,都不想出门啊。 “郑尚书府……听说郑夫人的女儿郑佳人年纪渐长,却迟迟未有婚配,莫不是想借此,替她女儿相看适龄男子?”静竹思考京中传闻,斟酌开口。 郑尚书老来得女,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十分珍视。郑佳人刚及笄时,不少媒人上门说亲。但郑尚书觉得,那些人都只是想攀关系,他们都知道他只有一个女儿,不过是想借此搭上他尚书府的关系,所以都拒绝了他们。 郑尚书本打算在京中寻一个良婿,但勋贵之家,他怕委屈了自家女儿,白丁之家,他又怕女儿吃苦。于是便这么拖着,直到郑佳人如今二十一岁,再过些时日便二十二了,她还未嫁出去,着郑尚书他们终于开始急了。 “那便是了,连我三哥都在其中,看来郑夫人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了。”乔四的话,让张柚她们哭笑不得。 乔四此话说的没错。 乔三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一个纨绔。 如果说昔日的乔大是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那么乔三就是不学无术,和陆展廷一起招猫逗狗的纨绔。 他那个名声,在京城里一向不太好。 从前乔王府在定州,而他被留在京城时,他就一直这样只顾玩乐。京中的人其实都看的明白,这是皇帝不想乔王府后继有人,故意养废他。 因为此前乔三被养在皇宫的缘故,皇帝对他倒是冷眼相待,给了他一个闲职,供他得以度日。 但是他这般性子,京城中的女子,没几个想嫁他的。倘若真有那只看颜值,不考虑家世前途的,倒是会嫁他。可京城中,哪个不爱权?哪个不爱势? 所以这几年,乔三的婚事,是一点苗头都没有。 现在又加上乔王妃故去,更加没人操心他的婚事了,他整日里除了挂着闲职点卯,就是跟着陆展廷各种玩。 没想到,郑夫人为了替女儿选夫婿,都请了乔三,真是急得昏了头了。 “你们好好准备一番吧,派人去珍宝阁挑些珠钗珠宝,给郑姑娘做礼物。”乔四吩咐下来,她们自然照办。 日子很快到了游湖会这天,今日天气炎热,一早她们就出发前往明镜湖。明镜湖位于城南,形如一方圆铜镜,坐在湖边亭榭中赏落日时,可以看见夕阳明晰的倒影,因此得名明镜湖。 郑家花了很大财力租了两艘舫,舫内都放置了冰块去暑,看来他们是为了郑佳人的婚事费了很大心思。 乔四登上画舫后,便找了地方坐下。她们这艘舫,上面是女客,另一艘上面是男客。等到宾客全部到齐之后,画舫会开始启动,绕着明镜湖游几圈。等到时机合适,两艘画舫会在湖中心停下,画舫会连接起来,男女宾客可来往其中。 乔四一上船就吸引不少女子目光,有想要巴结她的,自她一进门就开始围上来搭话,乔四只是礼貌地笑笑,安静坐在那,她们倒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停。 自打李衔玉被禁足之后,她们不少人都看出乔四的能耐,想要和她打好关系,听说她在追求李广寒,她们都投其所好,说着自己的看法。乔四只是笑笑没说话,她们以为乔四喜欢听,说得越发卖力。 郑夫人几乎请来了京中所有未出阁的女子,倒不是她不想只请适龄男子不请女子,给她女儿减少情敌。只是,若只是请这些男子,有几个愿意来给她女儿相看的,倒不如办的大一些,索性请来所有适龄男女。 真要是让她女儿看上了,那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是不可以…… 牺牲些名声,换她女儿觅得佳婿,有又何妨? 故而,一向不爱参加这种宴会的姚玉舒,也被邀请来了。 她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两人踏入房间时,引来不少人的目光。她们都知道乔四和她的过节,自然对她没好脸色。 有人看她不顺眼,直接上前找她麻烦。 “哟!这不是姚太傅的女儿姚玉舒吗?你不是不爱参加我们这种宴会吗?您这种冰清玉洁、饱读诗书的女子,怎么也跟我们一样,来参加宴会了?” 第146章 追夫日常4 “姚姑娘不是自视清高,不屑与我们为伍吗?” “唉~有些人呐,真是不自量力,非要跟郡主抢男人~” “哎呦,你们可别这么说,说不定人家就是知道寒王殿下靠不住,这才来游湖会相看其他公子的~” 她们说话实在难听,姚玉舒的婢女听得眉头紧皱,她刚想出面替姚玉舒反驳她们,却被姚玉舒伸手拦住了,她虽然也不喜她们的讥讽,但她一向不会处理这样的事情,更何况,她们想说什么,不是她一两句就能改变的,没必要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她拦下婢女,冲她温柔地摇摇头,劝她不要冲动,那婢女愤懑地跺了跺脚,眼神里带着委屈,怨恨地盯着这群找茬的人。 “看什么看啊!你一个婢女有什么资格瞪我!是不是瞧不起我!”礼部侍郎之女刘雯本就嫉妒姚玉舒的才华,此刻见她主仆二人如此,顿时怒气冲冲地动手推搡起姚玉舒来,姚玉没防备,被她推得有个踉跄。 乔四坐在位置上慢条斯理喝着茶水,听见门口那处动静,抬眸望过去,发现是姚玉舒。围着乔四的人,也转头望过去,她们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乔四不待见姚玉舒,谄媚地跟乔四说:“哟,这不是姚家姑娘吗?看样子是得罪刘家小姐了,郡主不如一道去看看?” 不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罢了。 乔四瞥了一眼那说话女子,自然知道她心里什么盘算,那女子被乔四看得冒了冷汗,乔四这才慢悠悠起身,“那便一道去看看吧。” 见乔四起身离开,那女子才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乔四竟如此有压迫感,被她如此无声地凝视着,她仿佛被看穿那些心思一样。 张柚她们跟在乔四身后走过去,那群人见到乔四,纷纷让开一条路。“这不是姚姑娘吗?这是怎么了?”乔四走近,冷淡眼眸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有些狼狈的姚玉舒身上。 “郡主。”她们纷纷向乔四行了一礼。 刘雯见乔四来了,添油加醋说着姚玉舒的坏话:“还能发生什么?姚姑娘管教不力,纵奴行凶~”她说着,一双眼睛嫌恶地盯着姚玉舒,等着乔四教训她。 “你胡说!分明是你们先欺负我家小姐的!你刚刚还动手推我家小姐!我这才还手推开你的!”那婢女顿时急得抬起手指着她,姚玉舒连忙拉下她的手,免得她落了话柄被欺负。 “姚姑娘好歹是名门淑女,父亲又是太傅,怎么连一个婢女都教导不好,纵容其在郑夫人的游湖宴上大呼小叫,实在是有失体统。”许容端庄地站到乔四身旁,看向姚玉舒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她是丞相府嫡女,自幼受宠,在京中贵女中,也颇有地位,以她的身份本来无需参加此次游湖宴的,因为她父亲有意加入太子阵营,而她应该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更有可能入主坤宁宫。 只是,前些日子,他父亲的眼线得了消息,皇帝要给李广寒和乔四赐婚,姚玉舒的身份挡在这里,让皇帝难做,太子想得皇帝欢心,便提出求娶姚玉舒为妃,皇帝也默认了。 姚太傅是两朝元老,姚玉舒的身份做太子妃无可厚非。许容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恰好此时,郑尚书府递来请帖。 她知道姚玉舒会来,已经准备好刁难她了…… 乔四对外不喜欢姚玉舒,同样,也不喜欢许容。 不是因为李广寒,而是因为当年欺负乔奈的人里,也有她。 此刻见她靠近说话,乔四嫌弃地走远两步,脸上也是嫌恶的神色,她摆摆手,像是挥开空气里什么脏东西一样,“许姑娘莫要靠得这般近。”乔四说话只说了一半,她看向许容的眼神,流露出嫌弃,话虽未尽,已然让人听出她的厌恶。 因为此前乔四一直未曾和她同框过,以至于周围人这才发觉出乔四对许容的讨厌,众人见此只是默不作声看着,不敢掺和进去。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乔四自顾自说起来:“不过,姚姑娘是该好好约束一番你的婢女了,如此心胸狭隘,不顾尊卑,平白给人添麻烦。”乔四冷漠地眼神瞥向那婢女,震得她低下头,没敢说话。 姚玉舒被她们讥讽得脸色一白,眼见越来越多人围过来,她也不再忍耐,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乔四,一字一句,不卑不亢:“郡主不分青红皂白,便断章取义,也并非良义之举。” “你说什么呢?郡主如何做,还需要你来教吗?” “你别仗着现在寒王殿下疼惜你,就仗势欺人!” 眼见这边的声音越来越大,郑尚书的夫人也坐不住,出面调解。“这是怎么了?都是同龄的女子,有什么仇啊怨啊的不能好好说?来,今日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握手言和。”郑夫人出面缓和,她们自然不会再继续闹下去,众人都静默下来。 郑夫人见她们不再争执,忙招呼道:“来者都是客,都别在这站着了,这门边的风都热得厉害,还是进去坐下吃口茶歇歇吧。来人啊,领各位小姐入座。”很快有穿着粉白色衣服的婢女领着各家小姐入座。 乔四深深看了一眼姚玉舒,转身离开。郑夫人的女儿郑佳人是个侠胆义肝的,郑夫人过来打圆场时,她就替姚玉舒打抱不平,但碍于她娘那凌厉的眼神,不敢开口,只是走到姚玉舒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小声劝她宽心。此刻众人都入席,她便亲自带着姚玉舒入座。 京城里这些贵女们,郑佳人其实都看不上,一个个都虚伪势利的厉害。以前李衔玉在场的地方,她们都巴结李衔玉;李衔玉被禁足,她们又巴结丞相嫡女许容;现在见乔四得圣心,又开始巴结乔四。 她此前因为年纪的问题,一直被她们冷嘲热讽,没有知心朋友,如今见了姚玉舒,反倒是一眼就喜欢上她这温温柔柔、知书达理的模样,有心和她相交。 第147章 追夫日常5 宴席很快开场,郑夫人坐在主位,为她们准备了时兴的瓜果甜点,还备下歌舞表演,船舫在歌舞丝竹声里,慢悠悠启动,绕着明镜湖行驶。 船舫里丝竹声起,悠悠扬扬地传出船舫,飘荡在明镜湖上,不少闺阁女子来了兴致,她们早有准备,纷纷派人拿来自己的乐器,上台演奏。 一时间,船舫里的氛围欢快起来。郑夫人为了此次游湖会,不仅请来京中有名的乐师,还安排了玩乐的地方,防止她们乏味。乔四静静坐着听她们弹琴,她眼中没有一丝兴味,只是无所事事地撑着手肘,百无聊赖地看着她们嬉笑的玩闹。 张柚看出她情绪低落,乔四睫毛很长,她低敛着眉时,可以遮挡住她眼中情绪,相处这么久,她自然看得出来,她是在感伤。乔四大抵……是想乔奈了。 她们的琴艺比起乔奈来,还是逊色不少,但许容此时弹奏的琴曲,是乔奈曾经所作。 当年乔奈还是顾家妻时,参加过京中久负盛名的琴艺比赛,京中女子无论是否出阁,都参加了。结果在比赛当日,许容指使其他人烫伤乔奈的手,又联合顾何生的妹妹偷走她的琴谱,导致乔奈被她们取笑嘲弄,乔奈很长一段时间都因为手受伤而不愿抚琴。 张柚循着乔四的视线看过去,看向台中心那个衣着华丽、姿态清傲的抚琴女子,眼神复杂。 今日姚玉舒被刘雯欺负的事,必然也少不了她在背后挑拨怂恿,她一贯会设计,指使着别人做下恶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犹记当年,乔奈回府时,年少时的乔四说着要回来替她出气讨公道,如今,也该讨一讨了。 许容很是享受周围人羡慕的眼神和恭维的声音,她自幼学琴,除了当年的乔奈,京中琴艺,她论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许容下场后,一众贵女围着她夸赞她的琴艺高超,她笑着谦虚推诿,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她给自己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那婢女很快离开宴厅。 乔四本就在找机会教训她,此刻见她想要搞事情,抬手招来冬梅,让她跟紧,冬梅很快悄声离开。 船舫已绕湖两圈,虽是夏季,湖上倒是比平日的庭院凉快些,但在外面待久了,依旧会热。 冬梅回来时,额头上布满汗水,乔四将面前的酥山递给她,她吃了两口,暑气消下去不少,这才悄声跟她们说起来。 “我看见她买通了一个婢女,让她等我们的船和对面的船靠上时,故意弄脏姚姑娘的衣裙,把她带到船尾那个房间,还……”说着,她抬头看了乔四,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乔四大抵猜出许容想对她们府动手,示意冬梅继续说下去,冬梅咽了咽口水,说道:“还要让人把乔三公子引过去。听说郑夫人是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替郑姑娘找一个夫婿,为了避免男方不乐意,特意准备了船尾的房间,想设计……” 冬梅没说完,但是她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许容如此小心眼,刚刚不过是被乔四怼了一句,竟然想拖乔王府和姚玉舒一起下水。 倘若此事成了,不仅破坏了姚玉舒的名声,还加深李广寒对乔四的怨恨,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乔四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她沉默着思考片刻,抬手和冬梅又说了些什么,冬梅很快又离开宴厅。 宴会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就是两船相接,互通往来。两艘船在湖中心的位置相会,停下来,船工搭起三人宽的木板桥,供两方往来。 乔四她们已经走到外面,准备过桥去对面看看,船外面搭了棚子遮阳,倒也不是很热。 正当她们在看船工搭桥时,送茶水的婢女不小心撞到姚玉舒,将茶水尽数洒在姚玉舒的衣裙上,那婢女连连赔罪,要带她下去更衣,姚玉舒本想算了,但夏季衣裙薄,一杯茶水洒下,衣服都贴在身上,实在是不雅观。于是她便跟着那婢女要离开。 走至船中间的位置时,那婢女故意支开姚玉舒的婢女,姚玉舒微微皱了皱眉,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她谎称发簪掉了,要回去捡。那引路婢女不想搞砸此事,说是帮她去找,让姚玉舒去船尾房间,姚玉舒点头应是,等她一走,就绕路走回人多的地方。 乔四看见姚玉舒离开后,也跟着她的背影走了过去。她发现姚玉舒还算警觉,支开了那人离开,但她衣服确实湿了一片,不适合在外见客,她便走上前,要带她去换衣服。只是说出来的话,故作嫌弃,姚玉舒像是知道她本性,没和她计较,还和乔四道谢。 张柚在乔四身后看得惊奇,小声和春花耳语,“她不会是知道郡主只是在做戏吧?怎么郡主都阴阳怪气说她,她都不生气的?” 春花看着姚玉舒的神情,也怀疑她是发现了什么,语气不确定,“应该不会吧?”张柚摇摇头,搞不懂。 乔四带着姚玉舒走在她之前让冬梅找的房间的路上时,突然冒出来一个不速之客——刘雯。 她因为刚刚的事,还对姚玉舒有怨气,此刻见乔四这个和她一样“讨厌姚玉舒”的人存在,气冲冲上来就找姚玉舒麻烦。“哟!姚姑娘,怎么这么狼狈啊?衣裙都湿了,还到处走,是要勾引谁啊?真是狐狸精。” “刘姑娘慎言,郡主还在此,莫要污了郡主的耳朵。”静竹拦住她破口大骂的动作,将她拦在一步之外。 郑佳人是看着刘雯气冲冲离场跟来的,她在那里没看见姚玉舒,又看到气势汹汹的刘雯,害怕姚玉舒会吃亏,连忙跟来,没想到跟过来却发现,乔四的婢女竟然会帮着姚玉舒拦住刘雯?她还以为乔四恨不得姚玉舒倒霉被欺负呢。 但她还是上前拦下了刘雯,毕竟她骂姚玉舒,就是不给她面子,她已经默认姚玉舒是她闺友,怎么会允许她这么说姚玉舒。 第148章 追夫日常6 “刘雯!你别骂的这么难听!阿舒温柔大方,才不跟你计较之前发生的事,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留情面,赶你下船!”郑佳人厉声说着,大有她再说一句,她就直接动手的架势。 “郑佳人!难怪你这么大年纪都嫁不出去,跟母老虎一样!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本就是她不检点!勾引寒王!还不让人说了?”刘雯料定乔四会站在她这头,面对郑佳人的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 “你什么意思?你竟然骂我母老虎?我看你才是!你个没脑子的疯狗,逮着谁都要咬一口!”郑佳人被她戳到痛点,指着她骂着,她似乎是觉得这样骂不解气,撸起袖子就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巴掌,声音清脆极了。 张柚听得都觉得疼,更不论刘雯脸上霎时浮起的红肿巴掌印。 刘雯被一掌打得怒气涌了上来,她身后的婢女跟着她一起就上手抓住郑佳人的衣服头发要打她。乔四厉声低吼了一句:“住手!” 但这两人已经打的不可开交起来,姚玉舒知道郑佳人是为自己出气,连忙去拉架,顺便挡住刘雯拉扯郑佳人的手。 眼看她们这些小姐婢女扭打作一团,乔四看不下去,吩咐张柚她们去拉架。张柚自然是帮郑佳人的,毕竟刘雯说话忒难听了。所以她趁机,不小心,多打了刘雯几下。 等到张柚她们四人一人拉住一个,她们这场架才堪堪被止住。 听着前厅那边传来的声音,那些世家子弟应该已经登上她们这艘船了,还是尽早带姚玉舒去换衣服为好。乔四脸色冷下来,声音里也带了不容抗拒的威严,“都别打了,都是名门贵女,这是做什么?” 刘雯和郑佳人被乔四的气势唬住,这才安分下来。 乔四没再看她们,她走到姚玉舒身边,微微皱了皱眉,只见一向稳重的姚玉舒,因为拉架,此刻发髻都乱了。她又看了看郑佳人和刘雯,这两人更狠,不仅衣服头发乱了,脸上都挂了彩。“都消停点,像什么样子!”说着,她就要继续带姚玉舒离开。 此刻,张柚她们已经松开禁锢的手,跟着乔四要离开。郑佳人怕乔四欺负姚玉舒,连忙跟上,挽住姚玉舒的胳膊。刘雯看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姚玉舒,心中咽不下这口气,“等等!”说着,她走向姚玉舒。 “怎么,你要来道歉啊?”郑佳人松开姚玉舒的手,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抱胸,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她看着刘雯狼狈的模样,还以为她是想道歉。 刘雯扬起一抹笑,“是啊。”她眼神突然一变,面露凶狠,抬起手快速推了姚玉舒一把。她们此刻在船边的走道上,隔着一道不过腰部高的栏杆就是湖,刘雯这一推,直接把姚玉舒推下船。 人在慌乱之际,总喜欢抓些什么,比如摔倒时会紧紧抓着地面,再比如落水时,会抓住身边的人。 姚玉舒慌乱之下,想抓住推她的刘雯,却抓住了旁边的乔四,而乔四,一把拽住了刘雯的衣袖,刘雯一个踉跄,拉着郑佳人就一起掉了下去。 张柚她们还想伸手,但人太多了,她们还没反应过来,乔四已经落水了。 “郡主!” “小姐!” 伴随四道落水声,她们纷纷叫着自己主子。 她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前厅那群人来。 张柚趴在围栏上,看着乔四不会浮水,被旁边的刘雯一直扯拽着,心下焦急。 我为什么不会水啊! 她心里急的要命,正想让冬梅她们去救,匆匆赶来的李广寒已经第一个跳了下去。 有了他第一个,后面又跳下去好几个。 “快快快,拿绳索!拿绳索!”张柚慌忙喊道,好在船身每隔两丈就有绳索,她们连忙解了绳索扔下去,大喊着让她们系在手上,她们拉上来。 静竹看着那几个男子跳下去,皱起了眉,“春花,你速去拿四件披风来!快!”她匆匆吩咐春花,声音带着刻不容缓的焦急。春花顿时明白她的顾虑,立刻跑去拿披风。 夏季女子衣裙轻薄,落了水,衣服便湿哒哒粘在身上,现在这艘船上这么多男子,如何可以?张柚想明白其中关巧,现在再看这下水救人的人,更忧愁起来。 刚刚魏年也跳下去了。 可千万不要是他救下乔四啊! 眼见李广寒直奔着姚玉舒游去,乔四不会游泳,已经有些呛水,姚玉舒看样子是会游泳,她拉着乔四,不让她沉下去。郑佳人被刘雯拉下水,气愤地打骂着刘雯的名字,刘雯看出姚玉舒会水,还想浮过去,却被姚玉舒躲了过去。 李广寒靠近姚玉舒,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李广寒接过乔四,带着她靠近绳索。姚玉舒又转头去救郑佳人,徒留刘雯在那里挣扎求救。 魏年游到近处才发现乔四已然被李广寒救走,他看了看其他人,都是女子,他不想沾染上,一时放慢了游的速度。紧随他跳下来的,是好几个小厮侍卫,他们纷纷越过他,去救人,其中,还有一个白净的书生。 眼见李广寒正要把绳索系在乔四身上,张柚急得直锤栏杆着:一旦出水,乔四这不就丢脸了吗? 春花恰在此时及时赶到,张柚接过披风,系在绳子上,一把甩到下面,她喊着:“郡主!披风!”乔四呛了水,但还清醒,她听到后拿到那披风裹在身上,李广寒帮她把绳子牢牢系在腰上,张柚她们立刻使力拉她上来。 李广寒给乔四系好绳索后,就转回去救姚玉舒,姚玉舒正拉着郑佳人不放,不愿跟他走,这时,那白净的书生一把拉住郑佳人求救的手。 他刚刚想去救另一个女子,却游不过那几个小厮,那女子被他们救下,他不知道这些女子的身份,见他们都不愿意过来,便游过来帮忙。他只是看到下面有人落水,救人心切便跳水救人,没顾及那么多。 第149章 追夫日常7 郑佳人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时晃了神,日光照耀下,眼前的面容仿佛在发光,她不禁看痴了,话都不会说,呆呆地道谢。 张柚此前扔下去的披风足够她们用。李广寒揽着姚玉舒,小心替她系好披风和绳索,亲眼看着她被拉上去后,才跟着上船。郑佳人在那白净男子的帮助下,和他一起上船。 乔四在下面呛了不少水,湖水冰凉,她此时哆哆嗦嗦的,发尾,脸颊上,湿漉漉地滴着水,乔四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静竹拿来干净的披风给乔四披上,张柚拿着帕子替乔四擦头发上的水。 郑佳人被救上来后,郑夫人就关切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她看着被救上来的刘雯就要冲过去打她,“刘雯!你是不是疯了!这湖水这么深,你竟然把我们都拖下水!你这是谋杀!” “我……我不是……我没有……”她当时就是一时气愤,只想报复姚玉舒,没想过这么多。被拉下水时,她就慌了,现在被郑佳人带着这么多人围观指责,她只能无力地想要撇清关系。 郑夫人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审视,只是她们都是未出嫁的女子,落水湿身,于名声有碍。她清了清嗓子,吩咐道:“此事容后再谈,先带各位公子小姐们下去换衣服,来,你们带公子回你们的船房去。”她招手叫来几个小厮,就让他们把李广寒他们带下去换衣服,她转过身,领着乔四她们去换衣服。 张柚她们扶着乔四慢慢走着,姚玉舒的婢女扶着姚玉舒走在乔四身后,和郑佳人一起,刘雯走在最后面。 行至床尾时,突然听见紧闭房门的屋子里传来一阵男女呻吟声。 “啊~啊~” 郑夫人神色一变。 这间屋子是她原本备下给她女儿应对不时之需的,本是打算走投无路之时再用那个烂方法,怎么会有人到这里呢? 同行的,有好事者,已经抢先去推开了门。 乔四站在门旁边,刚好看见床上那一闪而过的女子面容,她面色一变。 怎么会是许容? 她明明只是吩咐冬梅通知乔三不要来这里,顺便给许容下点泻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几乎是一瞬间,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她被人摆了一道,那个人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 看来,她是当了别人的刀了。 乔四眼神一冷,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到底是谁在背后引导这一出戏。 闯进去的几个婆子开始指着床上那两人谩骂:“什么人!胆敢在郑尚书府的宴会上行苟且之事!” 床上的男女顿时被突然打开的房门吓得一个激灵,那女子长长的尖叫一声,踹开趴在她身上的男子,那男子本就心虚,匆匆裹起衣服,慌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们。 张柚在她们刚进去时,透过她们背影间的缝隙,见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俩人,他们赤裸着身体,肌肤相亲。张柚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连忙收回视线,声音里带了避之不及:“郡主,咱们还是先去换衣服吧?着凉了不好。” 乔四点点头,姚玉舒对这种事情没兴趣,一直没看过来,倒是郑佳人,仿佛看到什么稀奇的事情,想要凑过去,结果被姚玉舒拉着走了。 好在她们每次参加宴会都会多备两套衣服,她们小心服侍乔四更衣,又用干毛巾擦拭她的头发。 期间,郑夫人派人送来热姜茶,让她们驱寒。 收拾妥帖后,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船上闹出这样的事情,郑夫人身为主人,必然要主持公道。她特意把几个当事人叫到一个房间问话。 乔四她们去时,许容正坐在下位啜泣,自从她坐在那,就一直哭个不停,非说自己是被陷害的,哭哭啼啼的,郑夫人的头都疼了。 许容一见到乔四和姚玉舒,就指着她们骂,“一定是你们!是你们害我!”她猛地站起身,眼神凶狠,恨不能杀了乔四和姚玉舒。 乔四看向她的眼神冰冷,“你什么意思?” “是你们嫉妒我!所以才故意害我!”许容声音尖锐刺耳,神情癫狂。 郑夫人看不下去,连忙让婢女拦住她,把她牢牢按在座位上。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都是蛇鼠一窝!我要告诉我爹!我要让你们都付出代价!放开我!我是丞相府嫡女!你们凭什么动我!我要让我爹把你们都杀了!啊!”许容的情绪越来越激烈,像是接受不了刺激,有些疯了。 “许姑娘!你冷静些!我刚刚就已经同你说过了,不可能是郡主她们。她们当时落水,根本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故意引你去船尾!”郑夫人已经说得烦了,她从一个时辰前就和她说清楚了此事。也不知道这人脑子是不是傻了,非一根筋认为是郡主和姚家姑娘设计害她。 郑夫人不是没问过她为什么认定是她们,结果她只会说她们是嫉妒她,想报复她。可这说辞,根本站不住脚。 许容就像是陷入了循环一样,一直叫嚷着,认定是乔四她们害她。 郑夫人本打算打发她下船回去休息,结果她依依不饶,非要等乔四她们来,一起对峙。 此刻乔四她们来了,郑夫人也不再管许容,开始质问起刘雯,事情经过。 刘雯很快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认错。 郑夫人听到她说,她女儿也参与其中,甚至可以算作主要惹事者时,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跳。 她一个眼神扫过去,郑佳人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 许容听到刘雯说着推姚玉舒落水的经过,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不是乔四?怎么可能和姚玉舒无关?那她为什么会被引到那里?又为什么刚好中了催情香? 她想不出还有谁会害自己,只把仇恨记在乔四身上,她眼神怨恨,嘴上喋喋不休:“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说谎!刘雯!你为什么要帮她们!” 刘雯看着眼前姿态疯癫的许容,有些害怕地缩了缩:“我没说谎,当时那里有很多人,她们都看见了。” 第150章 追夫日常8 哪怕许容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这里,乔四她们落水是众人亲眼所见,许容不能仅凭她的想法就把事情赖到乔四头上。 许容毕竟是丞相之女,郑夫人也不能草草了之,总要给许相一个交代,可是审问了船上婢女,也毫无他人设计的痕迹,最后只算是他们招待疏忽,特意到丞相府赔罪。 乔四回府之后,便发烧了,一连病了几日。大夫说是因为呛水伤了嗓子,她一直咳嗽,休养这几日,才好些。 听说,那日的事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许丞相为颜面,给许容定下了和那男子的婚事,几日的时间便安排了她草草出嫁。那人是京中纨绔,许容出嫁那日,哭得死去活来,还是被拉上了花轿。 乔四她们听外出打探消息的冬梅说起此事时,一阵唏嘘。那日许容事件的背后之人,乔四已经调查清楚了,不是冲她们来的,所以乔四没有把真相捅出来。 那日之后第二天,刘雯的母亲带着刘雯亲自上门给乔四赔罪,乔四也是这时才听刘雯说起,她那日之所以会去找姚玉舒麻烦,是因为许容那位庶姐许云在路过她身边时,说起看见姚玉舒一个人向船尾去,她当时觉得是一个好机会,可以教训姚玉舒,便气势汹汹去了。谁能想到,会有后面的事情。 乔四听说之后,暗自派人调查了许云。这一调查,才发现许丞相府里的阴谋算计有多少。许丞相,许志成,原本只是一个父亲早逝的穷酸秀才,后来搭上许云母家的权势,入朝为官,后来许云母亲因病逝世,许志成又重新娶了许容的母亲,她是现任皇后的妹妹,许志成也因此官拜丞相。 当年许云母亲的事情,怕是不是那么简单的因病而亡。许云这些年一直隐忍蛰伏着,许容每每仗着母亲的家世胡作非为欺负她时,她也都一一忍耐下来。 隐忍这么久,却选择在游湖宴上对许容动手,乔四料想这背后一定有让她动手的理由,于是又派人多方暗中探查。 冬梅说完许容的事情,又说出了许志成背地里派人要杀姚玉舒的事情。 看来,许云是知道许丞相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做太子妃,才选择除掉许容。 “咳咳咳。”乔四身体还没好,拿着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 “郡主。”静竹替她抚背,一脸关心,“郡主莫要牵扯其中了,这身子还没好,万一再出事?” 乔四摇摇头,“不行,姚玉舒是因为我才牵扯进来。”她眼中闪过一抹忧伤,“让棋部的人准备好。”她抬手招去静竹和冬梅,一阵密声嘱托。 …… 京中下过一场雨,空气中的暑气消弭不少,乔四的咳嗽好了些,只是偶尔吹风会咳嗽。 太子在之闻楼轻薄姚玉舒的消息传来时,乔四披上披风便带人前去救她。 乔四之前已派了人手,在暗中保护姚玉舒,许志成派去的杀手,现在正被乔四的暗卫阻挡,暗处虽解决了,但太子却不是他们这些人手可以阻止的。 乔四带人匆忙赶去没多久,之闻楼里便燃起滔天大火,里面的人都慌慌张张地大叫着跑出来。 等到李广寒得知消息赶来救援时,只看到太子和乔四站在之闻楼门口,熊熊大火已然吞噬整个之闻楼。 “乔熙亭!阿舒呢?”李广寒一把扯过乔四的手腕,急声质问,“为什么你们在外面,阿舒呢!”他心中已然有了推测,只是不愿相信。 他手上力度大,捏的乔四皱起了眉,只是听到他的话后,乔四没敢抬头看他,生病的嗓音软软的,“对不起。” 听在李广寒耳中,只觉得乔四是在心虚,他面上怒气更盛。 太子李远卓一脸不屑地看着李广寒,声音里带着看不上眼的嫌弃,“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死就死了,你急什么?”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李广寒便将怒火发到他身上。他猛地甩开乔四的手,乔四被他大力甩开,向旁边一侧倒去,张柚和春花眼疾手快,急忙扶住她,“郡主小心!” 见乔四稳住身形,张柚她们才松开手。 那边,李广寒已经大步上前揪起了太子的衣领,他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怒吼着:“李远卓!” 他是收到太子欺负姚玉舒的消息匆忙赶来的,此刻再听见太子火上添油的闲话,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拽着太子衣领的手都因为极致地愤怒而微微颤抖。 “孤是太子!你敢对我动手!”李远卓看着李广寒为了一个女人对她动手,一双眼睛眯了眯,声音里带了威仪。 李广寒紧紧盯着他,眼神凶狠,二人就这么僵持着,巾福巾禄连忙上前拉过他,“殿下!姚姑娘还在里面!” 李广寒松开拽着衣领的手,转身就冲进了之闻楼。巾福巾禄没想到他会闯进去,慌忙想拦下他,却没拦住,最后只能无奈跟着进去。 之闻楼的火势渐大,滚滚浓烟升腾而起,不少人都在着急拿器皿盛水灭火。等到火势已经吸引来这一片的人时,京兆尹的衙卫才姗姗来迟赶来救火。 “救火啊!快救火!” “别在这站着!快躲那边去!这火势怎么还往东边去了!快拿水来!” “怎么奇了怪了!前些日子才下过雨,怎么这火还能这么大?” “嘘,小点声!没看见那几位贵人在那吗?小心冲撞贵人!” 外面议论纷纷,乔四身子还没好,被飘过的烟呛得咳嗽几声,张柚担心她身体,扶着她走到另一侧等着。 “快让开!都让开!别挡道!” 巾福斥退围堵在门口的人,和巾禄一起护送李广寒出来。李广寒一身蓝白色锦袍,已满是灰烬,他怀里抱着一个用湿被子裹着的人,那人全身都被裹着,只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臂,无力垂落着。 围在外面的人看见此景,都好奇张望着。 李广寒抱着怀里的人,一直跑到空旷的地方才停下来,他眼中含着泪水,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不愿面对现实。 第151章 追夫日常9 “殿下,节哀。”巾福站在李广寒身边,低声劝道。他们找到姚玉舒时,她一个人被压在掉下的横梁下,大半个身体都被火烧焦了,面容都看不清。 李广寒能认出她,是因为她腰间带着他送给她的玉佩,以及姚玉舒小臂上的那枚红色胎记。巾禄简单为姚玉舒验了尸,她身上满是伤痕,除了脖子上手腕上的红痕,还有后脑勺的致命伤,死后又被烧断的横梁砸中,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见者动容。 李广寒悲痛地守着她,紧紧把她抱在怀里,神情有些呆滞,听了巾福的话,他依旧不愿放手。 太子见李广寒真的把人带出来了,走上前想要看看,还没靠近,就被巾福抬手拦住了,巾福冷着一张脸,声音强硬:“太子殿下!王爷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太子眼神一冷,“怎么?李广寒,你要为了一个女子与孤反目成仇?” 李广寒呆滞了几秒,抬起了眼,他想要和太子对峙,但他手上并无实权,这些年,他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所以朝堂之上并没有收拢官员。之前有不少朝中大臣,暗中向他投诚,却都被他冷言拒绝了。如今被太子以势相压,他才体会到无权无势有多无力。 他甚至不能为心爱的女子申冤…… 李广寒忍耐下对李远卓的仇恨,声音因为压抑,带着颤抖:“皇弟不敢。”他拢了拢怀中人的身体,脑中那条名为反抗的神经抖了抖。 太子见他如此,嘴角挂上一道邪笑:“她这般的女子,如此无趣,皇弟你究竟看上了她哪里?竟还要为了她拒绝娶定嘉郡主,真是有眼无珠。 唉,原以为太傅之女会有所不同,能担当起太子妃的位置,如今看来,还不如青楼里的婉娘,啧。” 李广寒听着他嫌弃的语气,又听他将姚玉舒与青楼女子相比,心中的怒火再忍耐不住。他收紧了手中力道,怀中的尸体每分每秒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那根神经,终于崩裂开…… 他眼神一凛,抬眸看向太子,声音里带了愠怒:“皇兄!”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平复住盛怒的情绪,他言语犀利:“皇兄如此不顾他人生死,草菅人命,害死太傅嫡女,难道就是身为太子该做的?” 太子眼睛眯了起来,“你在威胁孤?” 李广寒的声音已经彻底稳住,他语气平稳:“皇弟不敢,皇弟只是想要皇兄的一个交代。阿舒是和皇兄一同入的之闻楼,楼内之人亲眼所见,之闻楼大火,皇兄安然无恙逃了出来,阿舒却命丧于此,皇兄总该给皇弟和姚太傅一个交代吧?”李广寒抬起头,直直望向太子,眼眸里是掩藏不住的怒火。 乔四在静竹的搀扶下走近时,正撞见李广寒眼中的愤怒。 她知道,她想要的,就快达成了…… 她没有开口,但李广寒也没放过她。李广寒抬眸看向走来的乔四,眼神凶狠,咬牙切齿:“乔熙亭!枉费阿舒从前替你说好话,原以为你只是刁蛮任性,没想到你是真的阴险狠毒。” 乔四被他如此说,脸色一白,她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反驳。李广寒看着面前的二人,眼中恨意渐浓。 太子盯着他,语气不善:“孤是太子,想要谁的命,就能取。不过是杀了一个臣子的女儿,能有何责罚?” 李广寒看着他仗势欺人的模样,胸口快速起伏着。眼见周围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人,他不愿他们看见姚玉舒现在的惨样,他抱起她的尸体,越过他们就要离开。 路过他们时,他停顿下来,抬头看着面前的太子,他们二人眼神交汇处,仿佛有波涛汹涌。李广寒开口:“那皇弟就等着,看皇兄如何收场。” 他说完,看向乔四,眼神里是浓厚的恨意,他早认定姚玉舒的死,是她在背后给太子助纣为虐,他的话,带了几分咬牙切齿:“你如此歹毒,怎么当初不跟着先王妃,一起死在定州。乔王府有你们,真是辱没了老王爷忠君爱国的名声。” 他说完,没再看乔四的神情,他抱着怀里的人越过乔四,一步步离开。 乔四被他的话刺痛,她抬手捂住心口,眉头也皱了起来。 “郡主?您没事吧?”张柚她们纷纷上前关切。乔四摇了摇头,没有反驳李广寒。 乔四不反驳,是她自觉对他们愧疚,但她们这些侍女,却不能忍! 张柚更不能容忍旁人如此说他们! 乔王爷在带兵顽强抵抗时,他们在哪里?!乔王妃管理定州给她们这些无路可走的人一条生路时,他们又在哪里?!乔二乔四她们兢兢业业那么多年,为了定州努力了那么久,他们又做了什么?! 只有她们这些侍女,才清楚知道乔四究竟背负了多少……没人可以用定州,用乔王府,来责骂乔四! 张柚上前两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家郡主!姚姑娘的死,归根结底,不过是你无用!与我家郡主何干!造成姚姑娘死的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你吗!是你没用,保护不了她!到头来还要怪到女人头上,是你无能!” 李广寒的脚步顿了下来,他没有回头,或者说,他不敢回头。因为张柚说的,是真的,这也是他无法原谅的,他无法原谅自己。是他许诺要娶她,却总是身不由己,拖欠着她,害她身死。 巾禄察觉王爷情绪不对,他也不想看到夏荷因此被怪罪,他急忙开口替她求饶:“殿下,她是护主心切,口不择言,我去和她说。”他见李广寒没有反应,快步跑到张柚身边,一把捂住张柚的嘴,“夏荷!别说了!”他压低声音,在张柚耳边说道:“殿下再怎么说,也是二皇子,不是你能非议的。” 他望向张柚的眼中带着忧虑,张柚却只觉得他是在袒护李广寒,她支支吾吾还要再骂,乔四派春花把她拉了回来。 第152章 追夫日常10 李广寒停顿的脚步重新抬起,他抱着姚玉舒离开了这里。巾福把巾禄喊回来,一起跟在李广寒身后。 春花上前把张柚拉回来,张柚这才安静下来,只是胸口还憋着一团气,憋得她难受,憋得她感觉委屈。 她看向乔四,眼中含了泪水,声音情不自禁带了哽咽:“郡主。”她不忍乔四这么受委屈。 乔四知道夏荷是想替自己出气,没有责怪她鲁莽,她拉住她的手,低声说着:“我没事。” 张柚看着因为一直劳累而脸色惨白的乔四,看向乔四的眼神带了心疼。乔四身体本就没好,当时落水后,便一直反反复复发烧。这几日身体虽好些了,但大夫也说要好好养着,不能吹风,结果今日又在火场里待了那么久,看她现在的样子,怕是又复发了。 “郡主!” 乔四从之闻楼出来后就感觉不适,为了等李广寒坚撑这么久,现在李广寒走了,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晕了过去。张柚她们慌忙接住她。 乔四从来没有病的这么重过。 大夫说,乔四是因为在火场待了很长时间,吸入不少有毒气体,再加上本就因生病而体弱,这才复发昏迷。大夫及时替她施了针,让乔四好好将养。 乔四这两日一直昏昏沉沉的,哪怕当初王妃故去,乔四都没有生病,没有流泪,可是她现在昏睡在床上,时常梦魇,梦中都在喊着王妃她们…… 张柚她们轮流照顾乔四,白日里乔王爷和乔三来看过她,白日里病情倒还好,一到晚上,乔四便容易陷入梦魇。 入夜,空气里还有些燥热,但床榻上的乔四却冷得打颤。今夜是张柚和冬梅照顾乔四,冬梅去为乔四煎药去了,乔四的药,总要人亲自守着才安心。 张柚看着床榻上的人又一次陷入梦魇,忙拿了湿帕子替她擦拭额头沁出的汗水,又替她盖好被子。 乔四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眉头紧皱,很是不安,张柚凑近些 才听清她的呓语:“母妃……不要……母妃……别走……” 乔四紧闭的双眼,流下一行泪水,张柚动作轻柔地拿着湿毛巾替她擦去。 乔四的呓语还在继续,她像是陷入那个噩梦里,小声呢喃着乔奈和王妃的名字,她颤抖着身体,仿佛在和噩梦相抗,却被痛苦的回忆和无力的情绪裹挟着,醒不过来。 她抬起右手,想要抓住什么,张柚看着那只手,抬手握住了它,乔四紧紧抓着张柚的手,仿佛抓住什么重要的东西。 “母妃,别丢下我……” 张柚看着她痛苦的面容,没忍心,用另一只手动作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左肩,一起一拍的频率,低缓,却带着安抚人心的能力,她温柔地低声安抚乔四,也不知她能不能听见:“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的……” 可是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那些经历如何能轻飘飘说过去就过去? 乔四那时也不过十七岁,就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因为京中这群人的算计而接连死去;她那么年轻,就要被迫承担起所有重任,不得喘息。 过不去的…… 这些都过不去了…… 那些惨死的人,那些痛苦与无力,在乔四心里,都无法抹平。 “四四,没事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好起来……”张柚拍着乔四的后背,眼中带了泪水,只是强忍着,没有落下。 她低声安抚着乔四的情绪,感受到怀中之人情绪渐渐平静,动作轻柔替她掖好被子,又重新打湿帕子,替她仔细擦拭。 “你还有我们,我们都在等着你,都会在你身后,这条路,你不孤单……”张柚坐在榻上,耐心替她擦拭,温柔的声音一遍遍说着。 倘若是从前,她或许不会这么共情乔四。她第一次来到王府时,只把自己当做过客,认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可有可无。所以她不在意,下意识地趋利避害,对谁都只是应有的礼貌,没有交心。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把她们——春花,秋月,乔四……都当做了朋友。她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里,成为了她在这里最重要的人。 定州那些安定潇洒的日子,让她天真地以为,她们可以一直就那样安稳到老,可是京中这些人,看不得他们的安稳,设计和北戎里应外合,要除掉乔王府。 她们的安稳,早就没了。 所有的快乐和安稳,都在那时结束了。 她们现在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复仇。 所以,你一定不能倒下。张柚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乔四,心中默默祈祷着。 暖黄色的蜡烛光芒照亮乔四宁静的脸庞,此刻的她,才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天真。 张柚看向乔四的眼神带了温柔,仿佛透过她,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痛苦,压抑,让人几乎不能喘息。 但是,她现在有她们,虽然弱小,但她们不会背叛她,会一直陪着她,一步步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冬梅很快回来,她们细心地服侍她喝下药,乔四喝过药后沉沉睡去,一夜倒是没有再复发。 次日一早,静竹进来换她们时,说起了昨夜的事:魏年半夜翻墙想进来看乔四,被乔三带着静竹拦在了外面。 静竹不让她们把这件事告诉乔四,她现在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张柚她们也不会在这时多事。 只是,最善医术的乔二不在,京中除了乔王爷和乔三,最在意乔四死活的,竟然会是魏年。 张柚不知该如何评价他们,大概真的是有缘无分吧。 乔四是临近午时才醒过来的,再次醒来时,她精神状态好多了,已经可以下床。 静竹喜极而泣,看着她终于振作起来,掉了眼泪。 “你哭什么?”乔四苍白的嘴唇轻启,打趣她。 “我怕郡主再也醒不过来。”静竹从小就被王妃培养做乔四的婢女,她知道乔四背负太多了,也知道她有多累,她真的很怕这场病会要了她的命。 第153章 追夫日常11 “我昨夜,做了一场梦。”乔四语气平静,语速平缓,仿佛那只是一个寻常梦。 “梦里,我大概是死了。像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我看见京中的乔王府,因为年久失修,四处破败,我没有在那看见父王和三哥。 后来,不知怎么,我到了定州,却只看见父王一人。定州,又变成了曾经那支离破碎、民不聊生的模样,我回到乔王府,只看见白发苍苍的父王,佝偻着脊背,再不复当年的英勇。 他一身疲惫,独守着偌大的王府,孤孤单单,看得我心痛。 我看见他一个人,拄着拐,步履蹒跚,一步步走到祠堂,我看见他孤独地坐在祠堂里,上面摆着的,是我们的牌位。 我就那么无力地,听着他一个人念叨着,我想要去触碰他,却碰不到……” 乔四说到后面,鼻音浓重,眼泪强忍住,没有流下来,“我想啊,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我不能留他们独自面对,我不能这么自私。所以,我醒了过来。” 张柚听见乔四这样说,心脏像是被一双小手捏住,喘息不过来。 静竹已经哭了出来,她从来不是一个感伤的人,可是听见乔四这样说,她只觉得心疼。 不止是心疼她梦中那个孤独终老的乔王爷,她更是心疼乔四哪怕缠绵病榻,仍然想着乔王府,不敢懈怠。 若不是生在乔王府,她应该是只想着今日明日琐事的闺阁女子,不必陷入朝堂权势的尔虞我诈之中。 翠柳擦了擦眼角的泪,乔四的话让她想起了红梅,她情不自禁跟着哭了起来。一群人,倒是都被乔四的一番话整得感伤起来。 还是乔四看不得她们哭哭啼啼,“怎么一个两个都哭了?哭什么?我这不是好了吗?” “对,这是好事。郡主福泽绵延,能长命百岁。”翠柳抽噎着,扯出一抹笑。 悲伤的气氛,这才消弭些。 张柚这场病,养了大半个月,盛夏的炎热都被一场秋雨洗去了,京中已经开始入秋。 姚玉舒的死,引出了朝堂上一系列的变化。 太子因为欺辱姚玉舒,被李广寒上书严惩,却被皇帝轻飘飘的禁足,就一笔带过了。 姚太傅替姚玉舒办完葬礼后,对皇帝的处理结果不满,却无可奈何。他彻底对朝堂,对皇帝失望,最后上了奏折,请辞。皇帝很快批了他的奏折,准他带家眷告老还乡。 李广寒因为无法替姚玉舒申冤,颓废了一阵子,之后,他重新振作,开始暗中招揽朝中大臣。而今,已然一步步把握了朝中三分之一的势力,在朝堂上,初具势力。 八月十五,转眼,又是一年中秋。 夏季的炎热已经完全被秋季的清爽取代,院子里的桂花又开了,香气馥郁。 乔四养病这期间,魏年又几次登门拜访,乔四没见他,他便只送东西便走,他让人传过信,乔四看过后就烧了,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她们只知道乔四如今不喜他。 后来,魏年只让人传话,说他错了,希望乔四能原谅他,乔四依旧没有回应。 中秋这天,他又送来礼物,照旧被拒之门外。反倒是一直没来过乔王府的李广寒,今日竟亲自登门拜访。 他派巾禄将给乔四的东西送到了松雪院,他则是去拜会了乔王爷,等到乔四赶去书房时,才听到李广寒在同乔王爷商议,娶她的时间。 乔四站在书房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张柚也只是在她身后跟着,默不作声。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她们设想的那样进行着,她们该轻松些的。 张柚看着面前有些呆滞的乔四,脑中无法抑制地思考着:这样真的好吗? 牺牲乔四终身幸福,去布一盘棋,那事成之后的乔四,该何去何从呢? 乔四没有动作,她听见里面的声音:李广寒低沉的嗓音,提起她,没有丝毫感情,仿佛这只是公事,而他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 皇帝见乔四身体好了以后,又旧事重提,提起乔四和他的婚事。这一次,李广寒没有拒绝,只是他可以不尊重乔四,却总要顾及几分乔王爷的薄面,乔王爷忠君为国,一心为民。所以,他才会来与他商议娶亲的时间,这才好回禀他父皇,以便他赐婚。 乔王爷逗鸟的动作停顿下来,他思考片刻,问道:“王爷想何时?” “再过三月,便是万国朝会,诸事繁忙,赶制婚服筹备婚礼,有所不及。不若定在新年?” 乔王爷见李广寒这是有备而来,低头同意了。 二人商议好之后,李广寒便起身告辞了。 房门打开,他瞧见站在门口等着的乔四,眼神动了一下,也就只有那一下,他直接越过乔四向他打招呼的动作,大步离开了,徒留乔四尴尬地在原地,那只抬起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巾禄连忙弯腰,恭敬地赔礼,“郡主舒心,王爷只是公务繁忙,这才走得急。” 乔四放下抬起的手,声音淡淡的:“嗯。”听在人耳中,反倒是让人觉得她是被忽视的落寞。 “那小人先行告退了。”巾禄匆忙拱手后,抬眸看了夏荷一眼,便小跑着,匆匆离开了。 秋月双手抱胸,靠近张柚,语气纳闷地小声问道:“我怎么觉得,他每次都要看你一眼啊?” 张柚看着巾禄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啊?欲盖弥彰,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谁知道他是不是想打入我们,做卧底?” 秋月听了她的话,姨母笑的嘴角抽了抽,她和春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 李广寒走后,乔四进去和乔王爷说了很久,她们在外面守着,没人旁人靠近。 今日是中秋,虽然京城里,只有他们三人,但也要好好过节。张柚她们尽心准备着膳食,想让这喜悦也传到他们心中。 这是应该是乔四在家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了,乔王爷和乔三都有些舍不得,饭桌上喝了不少酒,喝到最后,酩酊大醉,还是乔四派人好好照顾他们。 第154章 万国朝会1 万国朝会,是先皇定下的规矩,戥业周围的番邦属国,每三年,在冬至那天为他们举办一场朝会。 那时,戥业附近的附属国都被乔老王爷和其他将军打趴,他们为了生存,答应了先皇的要求。 先皇和乔老王爷先后逝世,新皇登基后,那些附属国越发蠢蠢欲动,可是试图谋划戥业的属地,不再听令皇帝参加朝会,万国朝会因此搁置了几年。 直到当年,乔王爷率兵,以少胜多,打赢北戎,一举成名。他们这才意识到戥业还没到他们可以忽视的落魄地步,纷纷示好,重新备贺礼参加万国朝会。 原本接待他们是太子负责的,今年太子被禁足,事情便落到李广寒身上。万国朝会并非小事,他带着礼部官员筹备两月,京城上下都分外热闹。 李广寒闲余时,也未曾来见过乔四,他们赐婚的圣旨早已赐下,京中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未来的寒王妃。 他不来见乔四,乔四总要去见他。只是每次见面,李广寒对她都没有好脸色,甚至可以算作充满恶意。 但在外人面前,他还会装模作样关心乔四,张柚十分看不上他这种折磨人的法子,却因为乔四的原因对他笑脸相迎。 冬至,日光下澈,寒风轻拂,难得一个好天气。 乔四卯时便起来准备,今日宫中邀请了许多世家子弟一同赴宴,大有和外邦人一同攀比的意思。 乔四身着桃红绣金牡丹的锦缎长裙,裙摆拖曳在地,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裙身用银线勾勒出精致的花纹,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诉说着贵气与奢华。腰间束着一条翠色丝带,丝带中间镶嵌着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走动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她脸上施着淡淡的脂粉,眉如远黛,双眸犹如星子般明亮,眼尾微微上扬,高贵不容冒犯。朱唇不点而红,似樱桃般娇艳欲滴。发髻高耸,金色蜻蜓步摇上垂下的细碎珠玉,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恰似环佩叮咚。 她气场强大,莲步轻移间尽显郡主的高贵典雅,刚一入场,便吸引众人的目光。 乔四的长相,继承了王妃的美貌,气质上又带着乔王爷的霸气,当一声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外邦的使者也看得愣了神,此次朝会,戥业四周大大小小的部落都派了人前来,各部落中,当属西部炽焰国实力最强悍,足以和戥业抗衡。炽焰国之所以参加万国朝会,不过是想试探,看看是否戥业如传言所说内忧严重,他们好伺机动手。 炽焰国,国姓拓跋,此次朝会,派出的是三皇子拓跋炎。 拓拔炎此人,为人乖张,处事狠辣,是个心眼很小的阴险之人。 乔四入宴和其他贵女招呼时,默不作声打量了对面外邦的人,在看见拓拔炎贪婪望向她的眼神时,神情一顿,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仿佛刚刚只是一场错觉,拓跋炎很快忽视掉刚刚心上浮现的一抹怪异,再看向乔四时,眼神垂涎。 李广寒在忙着接待外邦使者,乔四进来时,他也被她今日的美貌惊艳,但他很快拉下脸,暗中斥责自己的见色忘义。 他收回视线,却看见了拓跋炎那黏腻的眼神,他眼睛眯了眯,心中涌起一抹烦躁。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的乔四格外碍眼。 李广寒走向乔四,看似亲密地站在乔四身边,大声说着:“怎么来的如此迟?”在贴近乔四耳边时,小声阴阳怪气道:“郡主今日倒真是张扬,可莫要给本王丢人现眼。” 乔四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地勾起一抹笑,一语双关:“殿下恕罪,我也只是不想让殿下失了面子,所以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才迟了些。” 张柚恭敬地站在后面看着,其实心里已经在吐槽了:老登,这不是因为不想让你掉价,所以才花费时间仔细梳妆吗?怎样呢?还要责怪吗? “殿下和郡主真是恩爱,郡主一来,殿下便马不停蹄赶来。” 有人调笑起他们。 李广寒维持假面的神情顿了顿,很快应和下来。 张柚听得心中冷笑:呵,哪只眼看见他是开心,看不见他后槽牙都要要碎了吗? “毕竟郡主今日的装扮如此精致,怎么会不吸引人呢?” 李广寒和乔四在外人面前扮着恩爱的模样,二人相视一眼,各自微笑着。 看着周围有些女子那激动地小眼神,张柚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自从姚玉舒死了以后,李广寒是越来越能装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因为姚玉舒没了,所以眼中有了乔四。其实,他只是想借此折磨乔四。 张柚至今记得重阳那天,乔四约他去登高,他出其不备地拉着乔四,将她逼到山顶边缘,冷声威胁她:“你想死!我随时都可以成全你!你帮着李远卓害死了阿舒,难道还认为我会喜欢你! 我娶你,不过是想折磨你,你这样的人,就该受尽折磨,痛苦死去!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娶你吗!我成全你!” 彼时的李广寒,像个疯子,一只手紧紧扣住乔四纤细的脖子,乔四背后就是悬崖。 秋月和冬梅拖住巾福巾禄,静竹才有机会上前救下乔四。 那时的李广寒,像个疯子。 他那时便对乔四说,会把她欠姚玉舒的,一点点全部讨回去。 从那之后,他变本加厉地折辱乔四,只不过没有闹到人前,外人只以为他们恩爱。 李广寒笑着听他们的恭维,动作温柔地像是对待心爱的女子,带她入座。 宴会很快开始,皇帝高坐上位,他旁边跟着的,不是皇后,而是一名穿着正红色锦袍衣裙的女子。 张柚远远望着,认出这人便是之前春猎时跟在皇帝身边的女子。 传闻,皇帝不爱皇后,偏爱宠妃孙贵妃。而这位孙贵妃,原本是孙侍郎府的小姐,一朝入了皇帝的眼后,便得尽恩宠。 这位宠妃,在民间,都被称为妖妃。不止是因为她经常在皇帝耳边吹枕边风,怂恿皇帝肆意屠杀朝臣,更因为,她在得到恩宠之后,仗着这份恩宠,杀光了孙府所有人。 第155章 万国朝会2 孙贵妃手段之狠辣,感情之冷血,民间都偷偷称她为妖妃。 张柚看着高台上的女子,总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把酒言欢,热闹非凡。 宴会正热闹,拓跋炎突然站起来,端起酒杯走向乔四,“戥业的女子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美丽动人,不知这位小姐能否赏脸,同小王喝一杯?” 乔四没有起身,拓跋炎的眼神实在是黏腻得恶心,她不想答应。 和乔四坐在一处的贵女冷言嘲讽拓拔炎:“拓跋王子看不见吗?寒王殿下还在这里,你怎么敢如此冒犯寒王妃?” 她如此说,李广寒也不能继续坐着,他端起酒杯站起身,“三皇子好意,只是郡主已与本王定下婚约,不日即将迎娶,三皇子还是另寻佳人吧。这杯酒,本王便代郡主饮下了。”说罢,他一饮而尽。 拓跋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笑道:“寒王如此护着郡主,真是令人羡慕,二位郎才女貌,是小王唐突了。” 话是这么说,拓拔炎又借此拉着李广寒喝了好几杯。炽焰国善酒,拓拔炎更是有千杯不醉的名号,他现在,不过是报复李广寒拂了他的面子,故意给他灌酒。 张柚看着他这副来者不善的模样,对他多了几分防备。 乔四站起身劝着李广寒少喝,李广寒瞥了她一眼,神情复杂,没有理会她。 宴会已经开始,李衔玉才姗姗来迟。 她一身金色华服,上面用金线绣着精美的花纹,头上那金色珠钗,耀眼华贵,在一众婢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面容依旧带着她那一贯的高傲。 仿佛那几个月禁足于她而言,轻若鸿毛。 拓拔炎停下给李广寒灌酒的动作,看向李衔玉的眼神一时看呆了。 原以为乔四这般已然是美人,没想到戥业还有这般美貌傲气的女子。 “衔玉,怎么来的如此晚?”皇帝雄厚的声音响起,话里却不见丝毫责备。李衔玉向他行礼,撒娇地说:“父皇,儿臣只是因为替您准备礼物,这才迟了。” “哦?什么礼物?”皇帝心情很好地接话,他对这个女儿很是宠爱,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些宠溺。 “儿臣知道父皇一向不喜青川小国,刚好来的路上,他们不长眼冒犯了儿臣,儿臣索性替父皇解决了他们。父皇可喜欢这个礼物?” 李衔玉知道自己前不久惹了皇帝不快,知道他此次朝会想树立威信,拿捏住这些附属国,所以她故意解决戥业西南的青川,以此来得皇帝欢心。 皇帝审视一圈,见那些外邦人脸色一变,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些孩子里,只有李衔玉最懂他,只可惜她是女子,否则太子的位置,给她也未尝不可。 拓拔炎沉迷美色的眼神一变,收敛了笑容,面色一沉。 青川早已投靠他炽焰,李衔玉这么做,是想杀鸡儆猴,替皇帝敲打他啊。 此刻再看向李衔玉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怨毒,他很快掩饰过去,没有表露出来。 李广寒没想到李衔玉如此大胆,竟然在万国朝会动手。但李衔玉以青川冒犯她为由动手,不算愚蠢,甚至可以算作聪明。 他虽然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意,却将皇帝的情绪看得分明,他很中意李衔玉的做法。 李广寒眼里闪过一抹寒冷。 当初李衔玉敢连着他动手,却只是被禁足,如今再看,就算她真的杀了自己,好滴也不会因此让她偿命。 到头来,他的生死,还比不过李衔玉。 李广寒也说不清楚内心是什么感觉。 他和李衔玉,素无交集。 李衔玉从小受尽宠爱,飞扬跋扈,他那时只想在闲散王爷,自觉和她,甚至是太子,都是不同路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因此,他和他们关系一般,甚至可以算作很差。 如今一番比较,才让他清晰认清自己和他们的差距。 说不失望是假的,他也是皇帝的儿子,怎么会不奢望父爱。 可是他比不过李衔玉,也比不过太子。 那么,他要想要抗衡,就必须去争去抢,扫清障碍。 乔四听见李衔玉的话,倒是并不意外。这种事情,李衔玉一向做得痛快。 只是目光悄然在拓拔炎和李广寒身上扫过,将他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一个念头悄然爬上心头……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李衔玉,你也该为从前的肆意妄为付出代价了…… 张柚和宴会上其他人一样震惊。 早知道李衔玉是个神经病,谁能想到她能这么明目张胆杀了使者,还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出来啊。 皇帝大笑之后,孙贵妃在一旁跟着咯咯笑着,仿佛这件事十分好笑。笑过之后,皇帝大手一挥,让李衔玉入座。 青川就这么轻飘飘被带过,青川本就是小国,此次来的还是青川唯一的继承人,他一死,青川相当于后继无人。 他们轻飘飘的对话,轻易就决定一个小国的存亡。 宴会又继续起来,只是那群外邦人,没人再敢露出一丝轻慢,生怕对面坐着的那个神经病公主会把他们也灭了。 酒过三巡,拓跋炎提出比试才艺助兴。皇帝自是欣然应允。 拓拔炎亲自上台,表演了舞剑,获得一片喝彩声,他趁机邀请李衔玉上台。 李衔玉心中冷笑。 她在宫中,见的最多的就是人,拓拔炎的意图,她再清楚不过。这种下贱之人,如何配得上她。 李衔玉冷声就拒绝了,没给他留一丝情面。“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本宫出面?” 她太过狂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炽焰势大,兵马强健,隐隐有超过戥业的架势。李衔玉如此不留情地得罪,属实让他们捏一把汗。 空气一时凝滞下来。 皇帝在等,等着看炽焰此次朝会而来,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哈哈哈哈哈哈哈!公主率真直白,陛下真是有一位好女儿啊!”拓拔炎自己解了围,凝滞的气氛缓和起来。 皇帝笑着看他,没说话,拓拔炎继续开口恭维起皇帝来:“戥业陛下英明神武,这才连贵国公主都如此有气魄啊!” 第156章 万国朝会3 皇帝只是笑着,没说话,空气凝滞片刻,拓跋炎的眼神在众人表情上逡巡一圈,心中冷笑,面上却大方笑着,自己接下话:“是小王失礼了,衔玉公主天生丽质,小王一时青睐,衔玉公主莫要责怪啊。” 李衔玉狡黠一笑,眸光流转:“拓拔王子如此说,不如本宫给你露一手。” 你想看,那也要付出点什么。 李衔玉眼神含笑,看得拓跋炎心生好奇,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公主,还有什么能耐。 “本宫平日最爱舞刀弄枪,拓拔王子一起吧?” 李衔玉接过婢女递上来的一柄剑,乐师们很快演奏起来。 台上女子衣袂翩迁,剑花在腕间翻舞,没有柔美之意,反倒招招透着杀意。拓跋炎站在台上,被她的动作逼的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皇帝被他这节节败退的动作逗笑,放声大笑着,贵妃娇柔的声音附和着,娇笑着。 台上的李衔玉笑意渐浓,看着拓跋炎的狼狈,手上动作越发激烈。 她这些年,不爱诗文书画,独爱酷刑折磨,收集了不少刑具。为了更好折磨那些人,她学会不少武器,拓跋炎敢凑上来招惹,她不好好“招待”一番,如何解气? 她是把禁足这段时间的怒气,都撒在了拓跋炎身上。 拓跋炎何曾受过如此侮辱! 原以为他们是有备无患,所以随便就灭了青川,现在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疯子,自以为可以稳坐高位,便随意折辱他们这些人。 拓跋炎狼狈躲着,心中已然记恨上他们所有人。 李广寒察觉其中暗潮汹涌,他没想到皇帝和公主竟然如此不管不顾。那他这几个月的辛苦操劳算什么?他们如此昏庸无道,在朝会之上如此折辱他们,全然不顾会不会招来报复! 戥业如今,虎饲狼环,忠臣无几,怎能还如此! 李广寒紧紧捏住手中酒杯,咔嚓一声,酒杯应声而碎,鲜血霎时沿着掌心流下。 “殿下!” 巾福巾禄率先出声,紧张地看着他。 乔四应声而起,拿起他的手,查看他的伤势。 “殿下。”乔四轻皱着眉,目露心疼,仿佛痛在她身。 周围有几人察觉这里的情况,纷纷关怀出声:“殿下这是怎么了?” “怎么受伤了?” “伤得重吗?” 乔四替李广寒开口:“诸位,多谢关心,这玉杯瑕疵,伤了殿下,我且带殿下下去包扎,诸位随意。” 她说完,又嘱托静竹,等台上表演结束,去和陛下身旁的公公通报一声。 李广寒不想被乔四触碰,她的触碰,让他觉得恶心。 但是撞上周围人关切的目光,他又默不作声忍耐下来。一直忍耐到出了大殿,他狠狠甩开乔四扶着他的手,也不顾自己的手因此被扯到伤口。 “殿下这是何意?就算厌恶,也不必伤自己的身体吧?”乔四稳住身形,只觉得李广寒像是怄气的孩童。 李广寒瞥了她一眼,眼神厌恶,“那又如何?” 说罢,他一人走在前方,巾福巾禄抱歉地看了乔四一眼,紧紧跟上李广寒的脚步。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张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移步走近乔四,低声,语气埋怨道:“真是幼稚。” 乔四无奈摇摇头,跟了上去。 偏殿内,太医取了药小心为李广寒包扎着,乔四坐在一旁,关切看着。 “已经包扎好了,所幸殿下伤得不重,没伤到经脉,休养月余便能好。休养期间要注意敷药,每日一遍,伤口不能沾水,也切记这只手不能频繁动作……”太医嘱托了一堆,乔四都耐心听着。 “下官还要下去配药,殿下还请稍等片刻。” 乔四见他要走,吩咐道:“春花夏荷,你们陪太医一起去,及时取药回来。” 太医见这位未来寒王妃如此在乎寒王,心中惊诧着,仿佛吃到什么大瓜。 “是。”春花和张柚恭敬应是。 巾禄见她们要出去,转身同李广寒请求:“殿下,卑职也一同去吧?” 李广寒知道他的心思,没拦着他,微微颔了颔首。 巾禄笑着小跑出去,跟在张柚身边。 “你跟着干什么?”张柚毫不犹豫地嫌弃道。 巾禄神气地扬起下巴,“你们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行?我跟着还能防止你们做手脚呢?” 明明是想跟着,结果偏偏说出的话,不合人意。 “你什么意思!”张柚一急,一双眸子瞪着他,气鼓鼓的。 巾禄看着她这副模样,心情很好,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像对姚姑娘那样,背后动手脚?” “巾!禄!”张柚扬起手臂就要捶打他,巾禄灵巧一闪,冲她得逞地笑着。 “夏荷,别闹了,太医还在前面。”春花拉住已然被挑起怒火的张柚,向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前面还有外人,免得失了郡主的颜面。 张柚恶狠狠瞪着面前一丈远的人,握紧了拳头,忍耐下来,冷哼一声。 “唉。”春花无奈摇摇头,“怎么每次你们一见面就要吵啊?” “谁知道呢?可能就是单纯地互相看不顺眼吧。”张柚咬牙切齿地说着,浑身上下都是怨气。 巾禄走在前面,倒是看着她这副模样很是开心。 张柚回瞪他一眼,怨气满满。 她就说,他们不对盘! 她现在可以算作是乔四的粉,李广寒一直暗地里欺负乔四,她怎么可能对他们有好感。 太医院内,太医忙着抓药碾药,忙碌得很。 他们这些主子的药,自然都是要现配现抓,亲自磨制好。 虽有太医院的医官监制,但难保不会有人暗中下手,所以张柚她们尽职尽责地看着他们操作的每一步。 正等待间,有宫女来传话,让春花和张柚回去,留巾禄在此看着。 张柚不疑有他,得意洋洋地冲巾禄扮了个鬼脸,拉着春花走了。 巾禄只能失落地看着她们离去,双手抱胸,催促着医官们快些。 张柚和春花跟在宫婢女身后,两人刚走出太医院,直觉有些不对。 第157章 万国朝会4 乔四为何派一个不认识的宫女带她们回去? 而且,乔四已然派她们二人来此监药,为何此时要她们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疑惑。 春花率先开口,问道:“这位姐姐?不知郡主寻我们回去何事啊?这药快做完了,不如等做完再回去?也不迟。” 那宫女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说出的话,让人听不出一丝错漏:“我也不知,我只是个洒扫的。有一个穿着和你们一样衣服的人行色匆匆地找到我,托我来太医院找你们,带你们回去。” “和我们一样衣服?”张柚重复她的话,琢磨着。 “那她有什么特征?她为什么不来?”春花警惕地询问。 那宫女疑惑回头看着她们,听了她们的问题,费力思索着:“特征?我想想啊。她好像与这位姑娘一般高,瘦瘦的,眼睛不大不小……哦!对了!她这里有一颗红痣。” 那宫女比划了春花的身高,思索着开口。说起颗红痣时,她指了指自己脖子。 春花和张柚皆是一愣。 秋月? “那她没说要去哪儿?为何不自己来?”张柚总觉得不对劲,忙追问道。 “不知道唉。她没说,不过我见有几个姑姑带着她离开。”那宫女摇摇头。 “那她往哪去了?”春花接着追问。 秋月一个人,不在乔四身边待着,能跟着谁走? “好像是冷宫?也不知道她去冷宫干什么?你们怎么了?”那宫女见她们神色有异,好奇问道。 张柚冲她摇摇头,不想和她透露太多,“没什么。” 她和春花对视一眼,她贴近春花耳边说着:“秋月可能出事了,我找过去看看,你回去把消息告诉郡主。” 春花皱起眉,担心她:“不如我去,你回去报信?” “别和我争了,我会机灵些的。”张柚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春花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拖延。 “这位姐姐,你刚刚说的冷宫怎么走?我不放心我那位妹妹,还是去找一下安心些。”张柚拉住在前面引路的女子,礼貌问道。 “这样啊,只是冷宫有些远,我这一时也说不清楚,要……”那宫女还没说完,就被春花打断。 春花急着回去报信,听见那宫女这么说,直接开口:“这样吧,让这位姐姐带你去,我已经记下来时路,可以自己回去。” 那宫女面色僵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她们二人都没有发现异常。宫女笑着说:“可以啊。” 决定之后,张柚便急匆匆跟着那宫女,朝着冷宫赶去。一路上她心中满是担忧:秋月莫不是被人算计了?她怎么一个人就跟着走了?她去冷宫能做什么?总不能是见什么人吧?也没听说她有认识的在冷宫啊? 赶路的脚步骤然顿住。 她怎么一个人就跟着走了? 脑中闪过这句话,张柚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那宫女听见身后的动静,笑着回头看她,声音温柔无害:“怎么停下来了?不是急着赶路吗?” 张柚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只觉得她像是披着人畜无害外皮的妖魔,在诱引她一步步坠入陷阱。 她防备地后退两步,声音戒备:“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我东西好像落在刚刚来的路上了,我要回去找一找。”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你不去找你的朋友了吗?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眼前之人仍旧在笑,只是那笑容,褪去无害,变成了戏弄。 她看出张柚起疑了,索性不再伪装,坏笑着看她垂死挣扎。 已经到这里了,还怕她跑吗? 她一步步靠近,要抓张柚。 她进一步,张柚就后退一步,一边退着,一边偷偷从衣袖里拿出一直备着的蒙汗药,趁她闲庭信步地走近时,出其不意,一把撒在她脸上。 手上挥出药粉的一瞬间,张柚也不管是不是放倒了她,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倒地的声响,张柚不敢停歇回头看,强烈的欲望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不能停,她得逃跑。 前面就是拐角,转过去,就能见到其他人了! 张柚看着前面的转角,心中满是希冀。 “嘭!” 迎面撞上一群人,张柚被撞的一个踉跄,心脏也因此跳动地更厉害。 下一秒,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春花昏迷着被前面这群宫女抓住了。 这些宫女瞧见地上的张柚,嗤笑着 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又像是嘲笑她哪怕躲过第一个,却躲不过她们。她们一拥而上,抓住了张柚,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我家主子可是定嘉郡主!我们若是出事,郡主不会放过你们!” 张柚被捆住双手,嘴上不闲着,大声喊着,试图通过大声说话吸引来其他人。 只是前往冷宫这条路,安静极了,根本看不到有其他人在。 那些宫女似乎是觉得她太吵了,拿出一个不知道擦过什么的帕子就塞在张柚嘴里。一大团,堵的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响。 “唔嗯唔嗯唔嗯?呜唔呜!” 压着她的宫女没想到堵了张柚的嘴还这么吵,毫不留情甩了一巴掌在张柚脸上。 张柚被扇得一蒙,收敛了些,但仍然呜呜的吵着。 “安分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那宫女抬起手,威胁她。 张柚不服气地盯回去,引来她的报复。 倒不是她找虐。 她总要留下线索,好等着人来救吧? 当时事出紧急,再加上春花被她们打晕了,她就算在用蒙汗药,凭她路痴的属性,逃不了多远就会被其他人抓到。 她的蒙汗药剩的不多,只够再用一次。她得找准时机啊。 之所以这么大声招摇,一是趁机在路上撒胭脂粉,二是想吵醒春花。 结果春花没醒,她倒是挨了好几巴掌。 太憋屈了! 要不是她们人多势众,她早就动手了。 冷宫破败得很,进门之后是枯木残檐,连忙安静极了,透着一股死寂。宫女们将春花和张柚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158章 风波1 张柚挣扎着坐起来,眼睛四处打量着,这里应该废弃很久了,年久失修,屋子里都是蛛网,黑漆漆的。 张柚看了一圈,没看见秋月。 回想之前那宫女的话。 看来,她说秋月,完全是引她们过来的借口。 可是她们怎么会如此清晰地了解她们?还能知道秋月的特征?又是为了什么引她们过来? 她们只是乔四的婢女,甚至不是最亲近的婢女,抓她们来,有什么用? 心中困惑万千,但是眼下,她们不能坐以待毙。 这群宫女把她们扔下后,就恭敬地站在一旁,仿佛在等什么人。 张柚趁她们不注意,艰难地挪着屁股靠近春花,春花被打晕了,手脚也被粗绳捆了起来,昏迷不醒。 张柚凑近些,发现她鬓角处还渗着血,她双手被捆在身后,只能小幅度摇着春花,嘴里因为有帕子堵着,喊不出来,只能嗯嗯的喊着。 折腾片刻,汗水浸湿里衣,离得近的一个宫女见她的动静,一脚踹在她左胸上,突然的失重让她不受控制砸在了春花身上。 大概是这冲击力有些大,春花皱着眉,终于悠悠转醒。 张柚费力地坐起身,刚刚那一脚,她的手腕折到了,疼得她额头冒了冷汗。 “吵什么吵啊!安静点!就属你折腾!” 春花茫然看了看四周,很快意识到现在的处境。 一睁眼就看见夏荷被一个宫女刁难,她坐起身就冲那宫女大声吼道:“你做什么!”她眼神里已经带了杀意,倘若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大意被暗算。 “哟!醒了!还以为死了呢?呵,不过也快了,你们也不用急,等贵人到了,就是你们的死期。”那宫女不屑地看着转醒的春花,丝毫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你跟她们多说什么话?” “贵人马上就要来了,别真搞死了,到时候不好交代。” 那宫女不耐烦地听她们说教,嫌弃地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说了一声“哦”,说完恶狠狠看了春花和张柚一眼,才转身走近那些宫女。 春花挪动身体,靠近张柚,“你怎么样?怎么脸色这么差?” 张柚呜呜两声,抬着下巴,示意她说不了话。春花看着那灰黑色的帕子,犹豫几秒,上前替她咬下来。 “呕~”张柚没忍住干呕着,春花嫌弃地吐掉帕子,又吐了好几口口水。 “呸!呸呸!”张柚吐了好几口,觉得嘴里没怪味了才开口:“我就是刚刚摔倒,不小心碰到手腕了,缓缓就行。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张柚看着她鬓角,很是关心。 “没事,擦破点皮。我本来在去报信的路上,突然就窜出来两个宫女拦住我,我好言好语和她们说,结果她们对我动手。”春花现在回想起来,语气幽怨得很,她只恨自己当时顾虑太多,没下死手,反倒被她们钻了空子,“把她们打倒后,刚准备离开,又围上来一群人,我当时只顾着防备她们,没想到后面这两个竟然偷袭,把我砸晕了。” 张柚就说,以春花的武力值,不说以一敌十,至少这几个宫女,她不应该受伤,原来是她们搞偷袭。 “你呢?你这是怎么回事?” “唉——我跟着那个宫女走到半路,突然察觉不对,刚想趁机逃走,本来都把她放倒了,结果半路遇上她们。她们人多,就……”张柚眼神无奈,谁能想到,她们两个是被同一波人抓的。 “那你这期间有发现什么吗?” “只知道她们背后是宫里的一位贵人,思来想去,除了李衔玉,想不出其他人。只是她就算生气想要泄愤,也没必要抓我们吧?”张柚不理解。 春花闻言,沉思片刻:“难道是想用我们威胁郡主?” “我们?她疯了还是我们疯了?我们就是两个婢女,能威胁什么?”如果真的是李衔玉干的,张柚都想直接打开李衔玉的脑子,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人把她们带过来,而不是轻易杀了她们,带过来之后,又没有动手折磨她们,反而在等那人来。 这个人,真的是李衔玉吗?她那个神经病的性子,究竟想做什么? “会不会,不是李衔玉?”春花开口,眼神复杂。 张柚见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直接问出声:“为什么这么说?” 春花想起春猎她们遇刺的事情,说出她的怀疑:“你还记得当时我们跟着郡主去皇家猎场,郡主失踪那天晚上,我们也遇到杀手的事情吗?” 张柚想起那时的事情,眉头微微皱起,沉默下来。 “当时秋月和我说,杀我们和郡主的,不像是一批人。倘若我们这些出去找郡主的也要被杀,那为什么冬梅她们没有遇到,偏偏是我们?而且这次,你发现没有,也和我们三人有关?”春花越说,越觉得背后不简单,仿佛是她们三个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什么位高权重的人。 张柚沉思着,没有头绪,“那你觉得,如果不是李衔玉,还会是谁?”张柚想不出宫里第二个人。 乔四树敌颇多,她能理解,可是为什么她们会被针对? 她们此前从未来过京城,也没遇到过什么人啊? 春花看着张柚,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 她们二人悄声交流着消息,春花手上动作不停。 借着衣服遮挡,她找到夏荷手腕上的手串机关,抽出里面的线,划开自己手上的绳子,又替她解开。 张柚活动活动手腕,刚刚的挫伤已经好些了,不动手腕不会疼。 “我来的路上做了记号,郡主长时间等不到我们会来找我们,只是不知郡主找到我们需要多久,要么拖延时间,要么想办法逃出去。”张柚提出想法。 “她们人多,想办法弄倒她们的话,应该可以逃出去,我们要找准时机。”春花眼神坚定,她们很快商定出逃跑计划。 张柚立刻装晕倒在地上,春花大声叫着,吸引来那群人的注意。 “夏荷!你怎么了!夏荷!” 第159章 风波2 春花声音太过急切担忧,那群宫女见她们好像出了问题,嘴上骂骂咧咧地走近。 “叫什么叫啊?怎么了?” “事真多。” 等到她们凑近,春花手疾眼快,挥出一把蒙汗药。 这群宫女没防备,还没反应过,就被放倒了。 春花拍了拍夏荷的肩膀,把她叫起来:“快走!” 张柚和春花搀扶着站起来,刚走出一步,冷宫的大门被打开了。 破败的木门吱呀一声,厚重刺耳,站在大门中间的女子,身披狐裘披风,金钗玉饰,高贵,不可方物。 “好久不见啊。” 朱唇轻启,笑若芙蓉,轻轻柔柔的语调,带着勾人的意味,看向张柚她们的眼神,温柔又缱绻,仿佛是在看什么重要的人。 是那位妖妃,孙贵妃。 这张脸…… 张柚近距离看着她,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 春花看得一愣,她也觉得此人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孙婵妤看着她们愣着的神态,嘴角笑意更浓:“怎么?不记得我了?” 她嗔怪着,优雅地抬起脚,跨入冷宫。 她身后的宫女太监想跟着她进来,被她轻轻抬起染了蔻丹的手制止。他们识趣地关上门,让她们叙旧。 “我们之前见过?”春花挡住张柚上前,防备地盯着她。 “忘了吗?”她含笑着看着她们,一步步引导她们想起来,“多年前,彩光镇,你们救过一个人。” 彩光镇…… 张柚仔细盯着她的脸,这双眼睛,眼间那一颗痣…… 是当年那个小哑巴? 记忆里那个柔弱胆小的女子,此刻高贵优雅,一双亮着光的眼睛里,再看不见当初的黯然与消沉。她身上,早已褪去那时遭遇痛苦的绝望,只有此时的笑里藏刀。 她面上的笑,未达眼底,只是恶趣味地审视她们。 四年,很多事情都已物是人非。 她们看着面前的人,虽然认出了她,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孙婵妤看出她们认出她了,同样,也看出她们的警惕,她笑着开口:“怎么了?故人相见,不好好叙叙旧吗?” “不必假惺惺。她们不都是你派来的吗?你想杀我们?”春花毫不退让。 “哈哈哈哈哈。”她娇笑着,“你们还是这么警惕啊?” “你究竟想做什么?三月里,猎场那晚的刺杀,也是你的手笔?”张柚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如今一切都清晰了。 难怪非要杀了她们三人。 彩光镇那次,是她们三人救的她,她们最清楚她的经历。她如今是贵妃,如何能容忍她们这些知情者存在? 农夫与蛇,竟也能被她们遇上。 张柚冷着脸,眸子里不带一丝情感。 “我想做什么,你们不是都清楚了吗?”她随意找了一个破凳子,坐了上去,姿态优雅,仿佛是坐在她那贵妃椅上。 春花和张柚,随着她的动作向后退步,不敢掉以轻心。 “你们应该听说过我在京城的名声吧?忘恩负义,杀人不眨眼的妖妃。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他们说的没错,我很喜欢这个评价。”她笑得张狂,甚至有些偏激,她像是很喜欢这个骂名。 张柚看着她这模样,嘴角抽了抽: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才入宫几年,就已经把他们老李家这股疯劲学了个十成十,甚至隐隐有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错觉。 “你杀了你的母族,这有什么值得高兴?”春花顺势问下去。 张柚看出来,她是想拖延时间。 “哈哈哈!当然值得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朝思暮想这么多年,终于死了,还是被千刀万剐,曝尸荒野,哈哈哈哈哈!真是好不痛快!”她大笑着,现在回想起那个场面,依旧觉得开怀。 “哦!对了,这要多亏了你啊~”她看着春花,把她看得莫名其妙。 “与我何干?” 孙婵妤勾起一抹笑,“你忘了吗?当时我们三人被绑架,你一个人,杀了他们所有人,干脆利落,手段果决。”她抬起眸子,带着恶劣的笑。 春花看着她,没有说话。 “没有你的话,我或许在那时就想弱懦地自杀,但是看到了你,我发现一个新的世界! 凭什么那些欺辱陷害过我的人,可以享受功名利禄? 人人都说我残忍,不顾血脉亲情。可是谁又知道,当年,是他们丢弃的我。我的亲姐姐,陷害我,派人劫撸我,毁我清白;我的双亲,认为我心思狭隘,嫉妒姐姐,派人害她,呵,就这么轻而易举相信她的话,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农庄!那些下人,每一个!对我动辄打骂,冷言嘲讽! 就算如此,我那个好姐姐,依旧不放过我。竟然联合农庄的人,把我卖给戏法师!让我日日受尽折磨!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坐享天伦之乐!凭什么害我之人不得惩罚?我给过他们机会啊,可是他们没把握住,非要包庇我那个姐姐。 啧~那我只好成全他们,让他们一家团聚,共赴黄泉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婵妤时而哀愁,时而狂笑,只要一想到他们临死前的哀嚎求救,她就觉得心中畅快! “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她笑容愈发灿烂,“我那个好姐姐啊,一向自视清高,所以,我找了十来个乞丐给她,凌辱之后,她想寻死。那么死,真是太便宜她了。所以我找了最好的太医,替她诊治。只要一好,就继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到最后,她竟然脆弱地疯了,真是没用。不过也没事,她疯是疯了,但是姿容还在啊。索性送去青楼,做白送的倌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最后被凌辱致死,也算是因果终有报。 至于我那双亲,身子骨弱的很,还没剐多少刀,就死了。那些嚼舌根的,索性拔了舌头,带去城中游街示众,再一个一个,折磨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柚听得一颗心渐渐下沉,她没想到,她会变成这副模样。 第160章 风波3 如果是从前那个小哑巴,她们得知她这些痛苦过往,一定会同情她,心疼她,甚至会拉着乔四替她报仇。 可是眼前之人,冷笑着端坐在那,眼睛里带着嗜血的疯狂,冷血残酷,睚眦必报。 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羔羊了,现在的她,称之为掌管他人生死的修罗都不为过。 “我和你不一样。”春花看着她,没有因为她的悲惨遭遇就产生动摇,她眼神清醒睿智,语气坚定,“至少我不会连自己昔日的救命恩人都不放过。” 孙婵妤眼神一凛,脸上的笑也收敛下来,她歪歪头,声音冷了下来:“经历这么多背叛栽赃,我总该警惕些,不是吗?” “可我们从未想过害你,甚至来到京城这一年,都没有认出你,就算如此,你还是没打算放过我们?”张柚拉住春花的衣袖,警惕地看着她,余光瞥见地上躺着的宫女里,有两个醒了,却装晕。 思绪翻转,脑中已有对策。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她们是两个人,若是能煽动那两个人,便能多一分助力。只要找到机会挟持住她,她们就能离开…… 孙婵妤闻言,看向张柚的眼神复杂,像是张柚的话让她想到了什么,她在思考。良久,她才说道:“或许当时你们确实没有认出我,可是现在,你们已然知晓我的秘密,又怎能安然离开?”她施施然站起身,拍了拍衣裙,掸去衣裙上的灰尘,仿佛高不可攀,不带一丝脏污。 春花挡住张柚面前,一步步小心后退,提防着面前之人。 “呵,那你岂不是要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个干净,才能以绝后患了?”张柚故意大声说着,就是想让那几个宫女听见。 装晕的宫女身子僵了僵,思考如今处境。 张柚数着时间,拉住春花的手引导着她悄悄换一个后退,刚好使得孙婵妤背对着那几个宫女。 “哈哈哈哈哈!放心,你们于我有恩,我不会像他们那样折磨你们的,会给你们一个痛快。”孙婵妤笑得开心,语气轻描淡写,她抬起手,恰好接住飘落的落叶。涂了蔻丹的手,轻轻捻了捻,它便碎了。仿佛她们的生死在她眼中,也如同那枯叶一般,轻而易举就被她捻死。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杀了我们?”春花拔下头上簪子,一手一支,摆出防备的姿态,随时准备动手。 她声音刚落,后面装晕的宫女立刻爬起来,用她们随身带着的匕首,挟持住孙婵妤。 孙婵妤只是笑着,并没有害怕,甚至她们的动作,更让她兴奋,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哈哈哈!” 身后的宫女脸色惊恐,有些害怕:“你……你笑什么!别笑了!” “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能还不清楚我的手段呢?”她偏头,睨了身后的婢女一眼,另一个宫女刚好对上她的视线,哆嗦着后退一步。 “你走什么!不抓着她,我们怎么逃出去!”挟持孙婵妤的宫女看着旁边的人有了退缩的意味,声音拔高两度,不知是想喊醒对方,还是大声些给自己壮胆。 “你……你没听见她说什么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会妖法?”那宫女害怕地靠近她,想起宫中有关这位贵妃的传言,只觉遍体生寒。 “她们好像不对劲?她们……竟然在怕她?”张柚疑惑地看着她们。 “我曾经听闻,她之所以被称为妖妃,是因为她会妖法,可以取人性命。”春花警惕地挡在张柚身前,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两个婢女,不是孙婵妤的对手。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妖法?”张柚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怕什么!不挟持她,我们都得死!横竖都是一死,挟持她说不定还有机会离开!管她会不会妖法!”那宫女手上动作一拉,孙婵妤的白皙的脖颈顷刻间便划开一道血痕。 孙婵妤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她抬起手,挥出手上残余的树叶碎片。 枯黄的碎叶,随风起舞,渐渐汇成一道小龙卷风,黄色的光芒从风口涌出,不断向上飞,眨眼间便幻化做一条长龙,盘桓在她们头顶。长龙盘旋着,直直冲着孙婵妤而去,仿佛是在保护她。 这一切都发生的极快,仿佛她抬手间,便有呼风唤雨的奇能。 挟持她的婢女还没反应过来,身上无端便燃起火星,她们眼神里满是惊恐,手上的匕首都没来得及刺入孙婵妤脖颈,就被她抬手推开了。 那火烟吞噬着她们,她们挣扎的求救声很快吸引来守在外面的人,他们推开门就要涌进来。结果抬眼却是孙婵妤身边发光的龙,和地下狼狈求饶的宫女,他们知道这是贵妃的招数,便离得远,没有靠近,怕被误伤。 那条长龙没有消失,在孙婵妤身边缠绕一圈后,便顺着她的手,飞向她们和地上剩余的宫女。 张柚和春花已然被她这突然的招式震惊住。 春花不可置信看着龙起,眼中充满疑惑和震惊。 怎么会呢?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术法。 张柚看着眼前的动静,飞舞的龙,无火自燃的宫女…… 这不是妖法,是戏法,是磷粉。 在彩光镇那么多年,只怕她早已学会那老戏法师的招术,甚至她的天赋让她在此之上,更上一层楼。 难怪她能在宫中独得圣宠,难怪会流传她会妖法。 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不要靠近那个东西,那上面有东西会点燃我们的衣服。”张柚拉着春花,躲开飞来的长龙,急声说道。 只是那条龙远比肉眼可见的更易扩散磷粉,春花只是与它隔了一寸,衣袖便着起了火。 张柚手忙脚乱甩着袖子,替她灭火。 那条龙向她们冲过来却撞了个空,消散在那片空地。 孙婵妤没有就此罢手,“本打算给你们一个痛快,既然你们不愿意,那便跟她们一样吧。”她再次抬手,这一次是更大的凤凰。 第161章 风波4 耳边痛苦的哀嚎声不绝,眼中是直直冲着她们而来的巨凤。 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自是便带着火焰,那姿态,是要把所过之地都变成和它一样的火海,不留片甲。 “快躲开!”春花挡在张柚面前,却无济于事,她们二人身上都沾染上了磷粉。 张柚观察的仔细,刚来时,她就发现侧边有一处荒废很久,绿的发黑的池塘。此刻也顾不得池塘脏臭,拉着春花跑过去,一个猛子就跳了下去。 “噗!” 浓烈的水腥味刺入鼻腔,刺激着嗅觉。池水冰冷刺骨,四肢百骸都被冰冷的池水包裹着,本就厚重的小袄,此时穿在身上变得异常沉重。 所幸,衣服上的火星都灭了。 张柚拉着春花从水中探出头,自己胃里一阵翻涌,险些把早饭呕出来。 “咳咳咳!” “呕!” “你没事吧?”春花浮出水面,看着夏荷这副模样,担心问出口。 她心知夏荷嗅觉比她们灵敏,这池子里的味道,定然让她很难熬。 “呕!没事,呕!”张柚忍住呕出的欲望,右手紧紧搂住春花,要把她带到岸边。 张柚水性好,从前在定州,她们也曾训练过水性,春花不如她。眼下一同入水,她自然要多照顾些春花。 “真是命大。” 头顶响起孙婵妤的声音,张柚拉着春花向岸边游的动作一顿,浑身血液仿佛凝滞。 孙婵妤已然站在池边,幽幽地盯着她们,声音阴恻恻的。 “不过,也只是徒劳罢了。” “娘娘。” 有太监带人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像是在看蝼蚁。 她下意识就要拉着春花游向后面。 “去。” 她轻飘飘说着,身边的太监宫女纷纷捡了趁手的工具,围在池子周围,眼神凶狠地盯着她们。 “你们要干什么!”张柚无路可退,只能带着春花待在池子中间。 池水虽然不深,但此时的温度,待久了,也会让她们失温而死。 有太监捡起地上的石块,就冲她们身上砸去。 也有宫女捡起长木棍,捣着她们,把她们按在水里。 “干什么!自然是要你们的命!” 周围的打击不停,她们现在的处境太被动了,池子就这么大,她们根本避无可避。 必须上岸!只有上去才能和他们抗衡。 打定主意,张柚看向春花,语气坚定:“春花,我知道你武功比我强,我掩护你,你上去,如果能逃出去,一定要把消息告诉郡主!” 张柚说完,不顾她的反应,用身体替她抵挡,游到岸边,奋力把她推上去,自己反倒是被石子木棍砸了个头破血流。 她顾不得疼痛,推春花上去,“你快走!” 春花也没有让她失望,她那簪剑已然使得出神入化,杀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 她想杀完拉夏荷上来,夏荷却冲着她吼道:“走啊!别管我!” 春花回头深深看了夏荷一眼,眼中不舍,最后还是打伤围过来的人,拼尽全力逃出去。 “追!不能放她逃走!” 一声令下,大部分被打倒的太监宫女,都爬起来追上去。 岸边还剩下孙婵妤和一个太监,两个宫女。那些宫女没有放过张柚的意思,现在她游到岸边,她们索性用脚踩着她,把她踩下水了。 “呜噜噜噜噜噜。” 张柚偏头躲开,那宫女一个失力,摔落池中,呛了好几口脏水。这宫女似乎不会水,一直在水里扑腾。 张柚探出头,远离了那个宫女,这才大口呼吸着,她胃里翻江倒海的,刚刚喝了好几口这池水,眼下恶心得只想吐。 “真没用。”另一个宫女蹲在岸边,抓住张柚的头发,粗暴地把她扯过去,没有一丝停顿,就按着她的头,把她往水底按。 张柚刚呼吸几口气,此刻又被压着。 四面八方涌来的池水,挤压着她的脸,灌入她的鼻子、耳中,她承受不住,刚松一点点口,腥臭的池水就争先恐后塞进嘴中。 一下子喝了好几口,恶臭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她只觉得整个肠道都被污染了,恶心极了。 “呕!噗噜噜噜!呕!噜噜噜噜!”她恶心地吐了出来。 这一吐,那些池水又开始倒灌入口腔内,更糟的是,她已经没了氧气,强烈的窒息感填充着她整个身体。 真的要死了吗? 可我还没有陪着乔四,替他们报仇啊。 怎么甘心! 思绪已然有些乱了。 回忆像是走马灯,在那一刻,她想了很多。 为什么要让春花逃走,为什么不让她救自己一起离开? 为什么要留在乔王府,明知这条路这么难走,还要帮着乔四做戏呢? 为什么明明应该不在意的,又开始在意?他们的生死,真的和我有关吗? 为什么要牵涉其中?我不是只想安安稳稳,过平常的日子吗? 为什么当初要救她,惹上祸事? …… 回忆闪过在脑海,记忆里的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 因为春花是很重要的朋友,不能看着她和我一起白白送死。 因为乔四和乔王府的大家都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多疑的皇帝。 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的正义,不是一个人的苟且,是想要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安稳的生活。所以那些人,都值得被救。 因为看不惯高位上的人,不想更多人受此迫害,唇亡齿寒,也是为自己。 因为那时的她,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弱者,没有未卜先知,只有随心而动。 …… 这一切,她都没有后悔。 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她已经没有气力反抗,只能任由那种窒息感包裹住自己。 孙婵妤看着池子里渐渐没了动静的人,低垂下眼睛,遮去其中的哀伤。 这几年,她动手时,从没有后悔,只觉得畅快。 唯独她们…… 她仍然记得,那时她们三人不过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就敢不顾戏班子人多势众,仗义直言,替自己解围。 那些年,不是没有人这样试图救她,只是到最后,他们都惧怕当地的戏班子,都选择了放弃。 第162章 风波5 她们三个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家主子的名头,从那些人手中救下自己。 她们知道自己的遭遇,没有嫌弃自己,总是事无巨细关心自己,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触及自己的伤心事。 她们会带着自己出门采买,吃东西,逛花街,甚至,她们都替她规划好了未来。 如果没有她那位姐姐派去的杀手的话,她或许真的会选择,和她们一起生活。 如果没有双亲派人找到她,她或许永远不会回来。 可惜,没有如果。 当年土匪进镇,她和她们跑丢了,路上,她遇上了父母派来找她的人。 那是她曾经的乳娘,一路打听她的踪迹寻来。 多可笑啊。 那么多年,他们都以为她还在农庄里,一次没有去看过她。 一直等到这么多年后,突然的良心发现,所以派人来找她。 呵。 不想找的时候,流浪这么多年都不曾看望;想找的时候,两年的时间就可以找到。 乳娘找到她时,心疼地抱着她,诉说着这么多年的思念,以及对她遭遇的同情。 她不是傻子。 看得分明。 她们不过是良心上过意不去,只是虚伪的关心罢了。 她没有说话,要去找春花她们。 乳娘拦住了她。 威胁她,那群人得罪京城的贵人,她不能牵扯进去。 乳娘还说,人心易变,她们知道她的秘密,迟早是个祸患。 乳娘“谆谆教诲”,威逼利诱,说尽“好话”。 她越听,心中那片黑暗越疯狂叫嚣,挣扎撞击,要冲破牢笼。 她在黑与白之间,反复横跳,思绪在二者间不停跳转,她要被逼疯。 可是看着眼前这些人,她渐渐冷静下来。 这些人的眼神,虚伪的关心,暗含嘲讽。 连她昔日的乳娘都如此,她又在奢望什么呢? 那一天,天气有些阴沉,乳娘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走,那一刻,好像很漫长,漫长到她想到很多,那一秒,又很短,短到她没有等外面的烧杀抢掠结束,就答应跟乳娘回去。 她逃不脱孙家的家世血脉。 也无法抹去这些年的折磨痛苦。 更不能选择想要的渺小平淡生活。 这个世界上容不下一个好人。 所以,她要做,就要做高不可攀,让旁人必须仰视的存在,她要轻而易举捏死欺辱过自己的人,要让所有看不顺眼的人都彻底从她眼前消失。 她没有再去找春花她们。 那时她是怎么想到呢? 有些久远了。 这些年的疯狂血腥,争权夺利,已经占据她太多思绪。 孙婵妤看着逐渐平静的那一片池水,幽绿的池水因为有人刚刚挣扎,显得浑浊不堪。可是随着那动静渐渐变小,尘土又沉入池底,池水又变得清澈起来。 她好像想起来了。 她那时想着:既然当初她们救下自己是天意安排,那土匪祸乱,也是天意,她们能不能活,就看天意,她不会插手。 如果她们活下去,她会彻底掩藏和她们发生的事情,让其他知情者都彻底闭口,留她们过回自己的生活。 如果她们不幸死了,那就当做她们缘分尽了,她会记得她们,记得和她们短暂的相处。 所以那天,她们被围困时,她跟着乳娘离开了。 眼眶里肿胀的厉害,有温热的液体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突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什么。她抬起眼,让泪水收回眼中,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突然,她扯开一抹笑,那笑容,透着几分苦涩。 哈。 她们活下来了。 结果到最后,让她们再次陷入危险的,居然是自己。 迟来的歉意堵在她的胸口,让她的呼吸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就这么堵在那里。 她回到京城,只想复仇,报复那些人。所以她不择手段,搭上皇帝,爬上这贵妃之位,独得恩宠。 乔四回京时,她辗转反侧。 宫中这几年,她早已不复从前天真。 她亲手让孙家灭族,在皇帝面前吹枕边风,除掉后宫对她有害的人,她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靠得是心狠手辣。 这位郡主的回归,让她警惕,让她难以入眠。她忧虑这位郡主,会不会在认出自己后,对自己动手,毕竟这几年,她帮着皇帝残害了不少忠良。 所以,乔四他们第一次进宫时,她试探了她,但是乔四表现得毫无破绽,她就像是从未见过她,只把她当做传闻里的妖妃提防着。 所以她迟疑了。 她不知道要不要动手。 思来想去,她决定把这件事再次交给天意。 她央求皇帝办了春猎。 她知道李衔玉干的那些勾当,索性顺水推舟。 乔四失踪,春花她们纷纷去林子里找她。 她派了杀手,嘱托一句:一炷香的时间,倘若她们命大躲过,就放过她们。 后来,她那些人只回来一个,而她们,一个人都没死。 那时,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刺杀失败了,自己会有些开心。 她决定放过她们。 直到有一天,她察觉到那位郡主的意图,她又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了。 乔四连李广寒都能利用,如果有自己的把柄,为什么不利用自己呢? 她又一次动了杀意。 所幸借着万国朝会,神不知鬼不觉除掉她们。 可是真的重逢之后,她看着她们依旧是从前的模样,依旧保留着那可笑的善意,甚至在生死之际,还要把生存机会留给别人,让自己陷入危险。 她突然感到有些茫然了。 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让她觉得仿佛回到那年冬天。 是了,和如今一样的季节。 只是她们的眼神,多了防备。 她看着她们,只觉得好笑。 怎么会有人,这么多年,依旧这么傻?甚至她们都没认出自己…… 仿佛福至心灵般,那些回忆闪过,有一道声音在她心头再次响起: 如果这次,依旧有天意让你活下来,那么今后,我绝对不会再杀你。 就当做是一场豪赌吧,反正如今,该杀的人我已经杀过了,我没什么在意。 就算是被以此为由,对我威胁,也无所谓了,你们想做那就来吧。 如果……你真的命大,活下来的话…… 第163章 风波6 思绪不受控制的飘远着,耳朵里灌入了池水,堵的好疼。 可是,耳边为什么好像有些声音在说话,像是从远方飘荡而来,空灵悠远。 那道声音温柔说着:“柚柚……不要怕……” 很熟悉的声音,是她很多年来,午夜梦回都想念的声音。 “柚柚别怕……你要勇敢地活下去……” “柚柚……要坚持住……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 “柚柚……” 一只强有力的手,拽住张柚的衣服,一把就把她拉出水面。 蓝白色的锦袍,披着同色的披风,简单的一根玉簪束起乌黑发丝,温润的眼睛里,此刻满是紧张。 张柚视线模糊,意识也有些沉沦,只能模模糊糊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 紧张,着急,满是关切。 张柚已然没有气力,身子轻飘飘的,任魏谦拉起,她看着来人,心里慢半拍地想着:啊,真的有人来救我…… 魏谦用力把她拉出池子,不顾她身上腥臭的池水,把她搂在怀里。看着夏荷迷蒙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顾不得和孙婵妤对峙,慌忙开始急救。 “得罪了。” 话音落,他按在她胸口的穴位上,张柚原本还在生死边缘徘徊,他这一按,胃里翻江倒海就吐了出来。 “呕!呕!咳咳!” 魏谦扶起她,让她坐起来吐,怕她躺着会呛到。 张柚吐得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意识渐渐清明。 “感觉怎么样?”温润的声音,残留着一丝怒气,魏谦关切地看着她。 “咳咳!我……呕!”张柚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身上残留着的池水臭味,一直萦绕在她鼻腔,刺激着她不受控制干呕着。 她已经吐了很多,现在的胃里,已然是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只能不断干呕着,仿佛要把肺腑呕出来。 温柔的手拍在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魏谦看出她的难受,左右看去,不知如何帮她。 最后他想到什么,有些着急地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那时当初张柚送的,他从里面拿出两颗蜜饯,抬手喂入她口中:“先含着。不要咽下去。你现在已经不能再吐了,先安定住,待会再吐出来。” 酸梅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味道很浓,冲淡了池水的腥臭味。 张柚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魏谦察觉她瑟缩地抖了一下。如今已然入冬,虽然京城的冬雪总是来得很晚,可是这天气却依旧寒冷。魏谦解下身上披风,小心披在她身上。 骤然的靠近,让张柚有一瞬的呆滞。 她呆呆地抬起头,忘了拒绝,只是愣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 魏谦替她系上披风,对上她的视线,才开口嘱托:“别感染风寒了。” 孙婵妤看着池边的二人,突然笑了出来:“哈!” 她身边的太监有些害怕地抬头瞄了她一眼,他不懂这位是又想到什么了,突然笑出来。反正她每次笑,都没好事。那太监很快低下头,没敢直视她。 孙婵妤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来救下她。 她有些失笑。 不知是笑冥冥之中的天意,还是笑,看着张柚活下来,心中那一瞬的轻松。 魏谦抬眸,眼神愤怒却压抑着,没有不顾身份就直接顶撞她:“贵妃娘娘这是何意?为何要残害无辜之人?” 她的笑容,在他眼中,刺眼极了! 若不是他发现了宫墙上的胭脂色,又恰好及时赶来这里,夏荷就要无声无息溺死在这里了! “魏大人急什么?不过是开个玩笑。”她笑靥如花,把他人生死当作游戏,她微微低头,看向张柚,笑容收敛些,眼神耐人寻味。 只是一个眼神,看完便转身,孙婵妤在太监的搀扶下,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本宫乏了,回宫吧。” 一声令下,那些宫女和太监纷纷跟上她的步伐。孙婵妤在簇拥下,款款离去。 魏谦还想起身和她深究,却被张柚拉住了手。拉住自己手的那双手,冰凉,却用力,魏谦又重新蹲下来,看向张柚。 张柚吐出嘴里的蜜饯,声音因为刚刚的呕吐带了沙哑:“别追了,她是贵妃。” 魏谦不甘心地看着张柚,看出她眼中的无奈,只能咽下这口气。 这皇城,早就变了…… “你怎么样了?我还是扶你离开这里吧。”魏谦看她脸色发白,担心地开口。 张柚在他搀扶下起身,她身上没多少力气,大部分气力都是靠在魏谦身上,才得以能行走。 她跟着他离开冷宫,寻着之前做得印记,沿着七拐八拐的宫墙慢慢走着。 “你怎么会得罪她?”魏谦问道。 张柚脑中思绪停顿一瞬,还是选择隐瞒下来,不只是提防他,更是怕因此节外生枝。 “不知道,大概是是因为郡主吧。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的朋友,你之前见过的那个女子?”张柚想起春花,担忧问出口。走出来这一路,并没有看见春花甚至追她的宫女太监的身影,她有些担心。 “她已经没事了。我来的路上遇到了她,已经派我的人护送她去报信,不用担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宴会后面有些无聊,我出来散散心,刚好看见宫墙上的印记,便寻过来了。” 魏谦看着靠在自己左手边的女子,她比他矮一头,他侧目时,刚好能看见她狭长的睫毛。 他没有说的是,宴会上他们的做派,他看不惯,刚好发现乔四带着她们都不在,便想出来,有意寻找她。 知道她去了太医院,便顺着那条路走,恰好发现她留的踪迹。 慌忙顺着踪迹赶来时,发现她的朋友被追,他派人救下她。从那人口中得知她有危险,一个人就匆忙赶来了。 “你怎么确定不是陷阱?就这样轻易找来?”张柚不赞同他的鲁莽,毕竟她们就是因为这样才被骗的。 “不会。” “嗯?”张柚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没有开口解释。她只认为他另有安排,不方便说,便没再追问。 第164章 风波7 张柚收回目光,察觉到那道视线消失,魏谦才侧目偷偷看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不会。 因为他记得她说过的话,她经常做胭脂,为了给乔四补妆,会随身携带胭脂。宫墙经常有人打扫,贸然有胭脂在上面,必然是人为。思来想去,不会再有别人了。没人会像她一样,所以他笃定,是她遇到了危险。 魏谦很快收回视线,感受着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像是被柔软的羽毛拂过心头。 路上遇见她朋友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吩咐随行的人保护她的朋友,自己则是匆忙赶来。 好在一切都不迟。 她还在自己面前,再好不过。 “夏荷!” “夏荷!你没事吧!” 前面远远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急促关切。 张柚望过去,看见了直奔她跑过来的秋月和冬梅,后面还跟着乔四,乔四远远见到魏谦后,就停下了脚步,在尽头等着他们过去。 “魏大人。”走得近了,她们才恭敬对着魏谦行礼。“多谢魏大人救命之恩了。” 魏谦如今,任职国子监祭酒,是历来最年轻的祭酒。 他们魏家,现在是最得皇室器重的家族。 魏年凭借一己之力,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皇帝有意提拔他,几次升职,据说皇帝有意让他成为右相,和许志成一起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之前魏谦升官时,许多人都说,魏谦是借了他嫡兄的光,所以才会受到提拔。但张柚知道,那是他凭借自身努力得来的。 秋月眼神在他二人之间扫过,很快恢复如常。 魏谦早在她们出声时就收敛了笑容,又恢复他一贯温润的模样。他闻言,疏离地点点头,低沉的嗓音淡淡说道:“恰巧路过,举手之劳。” 秋月从他手中接过张柚,拉到自己身边。 魏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抽了抽,胳膊处空落落的,他活动了一下胳膊,慢慢放下,并没有说什么。 “夏荷,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你这衣服……”冬梅自然发现了她身上披着魏谦的衣服。他们乔王府如今和魏家不对付,冬梅看着她身上的衣服,疑惑开口,没有说完。 “这衣服是魏大人的,大人见我落水衣服都湿了,才借我的。幸好魏大人来的及时,否则我就没命了。”张柚率先开口解释,她声音还带着沙哑,一听就是遭了罪。 秋月和冬梅在她两侧扶住她,担心地听着她说话。 张柚解释完,想起在乔四身边没看到春花,又转移话题问道:“春花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已经没事了,郡主安排了人照顾她,我们是跟着魏大人的人找来的,现在找到也该回去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冬梅摸着她冰凉的手,有些急切。 张柚闻言,抬起手解下披风,递给魏谦:“多谢魏大人了,披风还是还您吧。”她不想因此让乔四为难。 魏谦看着她,迟迟没有伸手接,对上她倔强的视线,看着她伸着的双手,他只好先妥协,伸出手接过。 他想说的话很多,想让她好好养伤,想让她警惕孙贵妃,想让她……只是此处人太多,想说的话,不适宜。 所以到最后,他也只是一言不发看着她被她们带走。 他跟在她们身后,走向乔四。 乔四见到走近的人,先是关切地看了张柚一眼,吩咐她们把她带回去洗漱。接着转向魏谦,和他冷淡地寒暄,感谢他的帮助。 张柚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想要告别,最后只是和他隔着一丈的距离视线交汇,她微微点了点头,便收回视线跟着秋月她们离开。 “你怎么样?怎么会遇到危险?早知道我就跟着你们一起回来好了,这样你们也不会被抓去。”巾禄着急地凑过来,想要靠近张柚,却被冬梅抬手挡了出去。 “你怎么会来?”张柚看着巾禄,有些奇怪,李广寒并未来此,为什么派了他来,难道是监视乔四?可是他又跟着她们往回走,没有跟在乔四身边。 “我……我当然是……”他结结巴巴,就是说不出那句话。明明担心,却因为一直以来和她斗嘴,反倒不知如何开口说他担心。 “他啊。”秋月听出张柚话中隐含的怀疑,也看出巾禄的傲娇。她知道他们俩一向不对付,夏荷这是怀疑巾禄别有用心了。秋月看着结结巴巴有些慌张的巾禄,突然替他感到一丝委屈,毕竟还是他先发现她们失踪的。 于是她开口替他解释:“他从太医院取了药回来,发现你们不在,猜测你们遇到危险了,跟着郡主就出来找你们了。我们在太医院那条路上来来回回找了很久,都没有线索,还是春花带人找到我们,这才赶来。” 张柚有些心虚地看了巾禄一眼,结结巴巴说道:“……多谢你了。”道谢的话,迟疑很久才开口。 “哦。”巾禄别扭地小声说着,他看着张柚,她脸色发白,头发湿漉漉乱糟糟的垂在身后,冬季的衣服湿了水,沉重地搭在身上,衣摆甚至还在滴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就是冷。”张柚对上他关切的目光,不好说话和他斗,只能弱弱的说一句冷。 “我还是去请太医吧,你们先回去。”他说着,就大步离开。 张柚急声开口:“不用!” 但是他却没听,自顾自跑远了。 “没看出来,他还挺关心你。”冬梅看着巾禄着急离去的身影,打趣张柚。 “……”张柚有些无语,这跟一直以来的仇人突然对你特别好有什么区别,“他吃错药了吧。” 秋月被她的话逗笑,“哈哈,我看你是没什么大事啊,还能说笑呢?” “不行,我有事,冻死我了。”张柚嗔怪地看着秋月,眼下都是她熟悉的人,她也不必掩藏。这一路可是冻死她了,潮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她觉得自己身上一阵暖一阵冷,忽冷忽热的感觉让她头都疼了。张柚卸力倒向秋月,靠在她身上走着。 第165章 她的婚事1 秋月无奈接住她,也不在意自己衣服被浸湿一片。 “唉唉唉?慢点。”冬梅紧紧抓着张柚的右手,张柚刚刚一个失力冲到秋月身边,她差点没拉住。 此刻没了外人,张柚这才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步伐,池塘里的缺氧,虽然缓了片刻,但失温也让她吃不消。还没靠着秋月身上走几步,意识就沉去,晕了过去。 她只记得眼前天旋地转的宫墙,和冬梅她们着急的声音…… 再次醒来时,张柚已经躺在王府自己的床榻上。 春花伤的不重,已经在她晕倒的这段时间和乔四说清楚那些事情。乔四听说孙婵妤的事后,出乎意料的安静,没有说什么。 张柚醒来时,才知道自己已经发烧睡了一天。 当时她晕倒后,秋月她们就着急带她诊治,只是太医院的太医,不会为了她一个小婢女而出动,乔四得知后,将乔二留给她的药喂给了她。 宫宴要一直持续到夜晚,她们这些婢女不能随意进出后宫,乔四索性带着她们早早回了王府,召集大夫为她和春花诊治。 她早早离席,李广寒有不愉,但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替她在外人面前遮掩,所以没人知道乔四是因为自己的婢女被贵妃刁难才提早离开。 好在大夫救治及时,张柚睡了一日,好了很多,好好养了一段时间,终于康复。 朝会之后,李广寒又招待了那些外邦使者一段时间。 听说,李衔玉在那场宴会上,不止羞辱了拓拔炎,还羞辱了其他几个小国,那些人碍于她的身份,没有发作,一一忍耐下来。 京中对李衔玉的风评,一时反转,开始说这位公主有皇家风范,在外邦人面前也丝毫不惧。他们更是扬言这些外邦人永远都是戥业的臣,对他们多有不敬。那些人听说后,也只是一笑了之,没有反驳。 只是很快,他们纷纷开始告辞启程回去,李广寒负责把他们一个个送出城。 万国朝会的结束,也意味着乔四和李广寒的婚事将近。 李广寒把婚期敲定在除夕前一天。 乔四和张柚她们都心知肚明,这是李广寒恶心人的招数。 偏偏选定这一天,让乔四连最后一个春节都不能和家人一起过。 乔四没有反对,欣然答应下来,那神情,仿佛对李广寒情根深种。 乔王府和寒王府这段时间都在热闹筹备着,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他们成婚前夜。 入夜,京城里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落着,在院子里灯笼的光芒下,显得格外宁静美好。 除了,突兀地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人。 这已经是魏年第n次半夜偷偷溜进乔王府了。 张柚和春花她们守在乔四房门前,防止他靠近。院子里其他人早已被她们借着新婚前夜郡主要早休息给支开了,所以魏年的到来,也不会引人怀疑。 自从乔四和李广寒敲定婚事事宜后,魏年就常常偷溜进府见乔四。他自知自己正大光明拜访,她不会见自己,索性偷溜进来见她。 一开始他见她,是为当初的事情道歉。几次上门,后悔自己当初识人不清,不知道那时留给她的人里会出现叛徒,导致定州遇袭,导致她母亲离世…… 乔四没有理他。 到后来,他执着求见,字字恳切,不希望她嫁给李广寒。他细数李广寒的缺点,指出李广寒娶她,只是想替心上人报复她…… 乔四依旧没有理他。 再到现在,他平静地站在外面,已经不再奢求和她见一面,只是隔着守门的丫鬟和紧闭的房门,语气平和,他知道无法左右,所以安静地祝愿,希望她能如愿以偿。 房间里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乔四,依旧没有回应。 冬雪突然变大了,鹅毛的大雪飘落下来,很快在地上积起一层白。魏年乌黑的头发上,黑色的锦袍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他在等,等一个未知。他不知道她会不会见自己,只是安静站在雪中。 张柚她们看着他,心中不知是恨还是同情。 当初定州的祸事,历历在目,她们曾怨恨过他,但是也知道幕后黑手不是他,他只是被利用的一环,他本身并不知情。只是那些仇恨,无法磨灭。所以每每看见他都能想起,都会不由自主涌起怒火。 她们也同情他。 同情他迟来的爱意。 在他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前,乔四已经被迫承担起乔王府的前程,她不得不割断刚萌芽的情谊,把自己变成那个“骄纵”的郡主,为乔王府的后路谋划。 张柚看得出来,乔四心里有他。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乔四不是真的因为定州的事情恨他,她只是需要这个借口,让他彻底放弃。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明晰自己的心意。 只是一切,早就晚了。 房间里的烛火幽明,魏年看了很久,久到他眉毛睫毛上,都被雪染白,他才转身离去。 张柚她们站在外面这段时间都有些冷了,靠近门边还好些,暖和点。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得住这么冷还一动不动的。张柚看着他落寞的离去背影,抬起手搓了搓,哈了一口气,悄然想到。 “现在怎么办?”冬梅看着他离开,有些犹豫,不知是该进去和乔四说,还是直接离开。 和乔四说,又怕她会因此难眠,不说的话,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显然乔四还未休息。 “不知道啊。” “……要不然进去?” 正当她们围在一起小声纠结时,房门吱呀一声响起,一股暖意从房屋里面传来。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掀开挡风的门帘,乔四只穿着单薄的小袄就出来了。 她站在门口,定定望向魏年之前站的地方——那里还有他留下的脚印,和周围覆盖着白雪的路面格格不入。 张柚她们看着她,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 静竹拿着一件长袄披在乔四身上,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她们就这样安静地陪她站了很久。 第166章 她的婚事2 张柚抬眼,看向乔四。 乔四定定望着那片空地,眼眸低垂着,似有哀思,连呼吸仿佛都在诉说她的悲伤。明明面容平静,什么话都没说,偏偏让人可以察觉出她的不舍和哀伤。 怎么会不哀伤呢? 张柚垂下眼睛,悲哀地想到。 在清楚自己心意的那刻,就要扼杀自己的爱意,和心上人分道扬镳,去“爱”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被迫扮演着追爱的戏码,演到所有人都认为她爱惨了他,连自己的心上人也这样认为。 怎么会不哀伤呢? 那个人,永远不会知晓自己的心意,他不会知道自己曾为他反抗,却不得不接受现实。 鹅毛大雪飘落,不消片刻,那片空缺便被白雪填满,他的踪迹就这样轻易被抹去,她的心意也就此掩藏在风雪之下。 “……郡主,回去吧?明日还要早起梳妆。”翠柳打破这片寂静。 “回去吧郡主,外面凉。”静竹扶起乔四的胳膊,要拉着她回屋。 乔四收回目光,浅浅“嗯”了一声,低声吩咐她们早些回去休息,说完便在静竹带领下回屋。 张柚她们目送她回房,才走回自己的屋子。 大雪纷纷扬扬,下至半夜变了细雪,终于在天明之前停下。 屋檐,石板路,枯枝,都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雪,银装素裹,如诗如画,宁静纯洁。 张柚她们早早便起来为乔四梳妆,今日是她成婚,自然要用最美的姿态,哪怕不是真心,张柚也希望在她人生重要的时刻,留下她最美的一刻。 王妃已故,府内再无长辈可以替乔四送妆。 因而请来了陆展廷的母亲,陆夫人。 陆夫人是位爽快直白的女子,王妃在世时,她们也有过往来,又加上自家儿子和乔三交好。是以,她对乔四像是对家中子女一般慈爱。 她耐心细致地替乔四挽发,梳妆时,乔王爷派人送来一个匣子。 冬梅打开时,众人才发现那是一支镶着鸽血红的金凤钗,做工精良,一看就是精心打造出的精品。 “这簪子真是极致!”陆夫人打量着那簪子,眼睛都亮了起来,啧啧称奇道:“必然是费了一番心血的,这拇指大的鸽血红,可是难得的好物,还有这缠丝的做工,栩栩如生,是难得的佳品啊!” 冬梅见乔四无波无澜,将簪子向她面前递过去:“郡主,这是王爷派人送来的,说是王妃为您备下的。” 乔四在听到“王妃”一词后,平静的面容有些动容,她看着那支簪子,仿佛要透过它看见那时的王妃。 她抬起手拿起它,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乔四抚摸着它,视若珍宝,她端详的动作在看见簪子背后的字时,骤然顿住。 张柚偷偷凑近看过去,那上面刻着两个字:“熙亭”。 是专门为乔四打造的金钗。 是不知是否有机会见证,所以早早备下的礼物。 是一个母亲,迟来很久的关爱。 乔四眼眶红了起来,陆夫人瞧出她是睹物思人,心疼地在她身后拍着她的后背:“莫哭莫哭,喜庆的日子不能掉眼泪。” 乔四没忍住,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人闻之动容:“我以为母妃不在意我……” 因为王妃临死前给乔二备下嫁妆礼物,却没有同她说过这些;因为这些年王妃对乔二和乔奈比对她要看重,总是忽视她;因为她以为,王妃不爱她。 直到看着这支簪子,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王妃对她的在意。 陆夫人曾有耳闻,也见识过,乔王妃对乔二的关爱,远甚乔四。乔四身为她的亲生女儿,却没得到她那些关心,难免会心生怨怼,甚至怀疑乔王妃是否爱她。 “莫哭了,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女的,只是你的母亲怕偏颇你而冷落其他子女,她是一家主母,总要一碗水端平,可是这水,又怎好端平? 她是爱你的,特意为你打造簪子,这簪子这般精致,必然是耗费她一番心血,她在意你。” 陆夫人的声音温柔,温柔的手拍打着乔四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渐渐安抚住乔四的情绪。 乔四很快敛下悲伤的心绪,只是容忍自己放纵那片刻,片刻后,已然安静让张柚她们继续替她梳妆。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放肆,也没有那么多空间容忍她放肆。她现在,只能强敛心绪,去面对京城的是是非非。 张柚她们并不是很熟悉成婚的流程,乔二那次,也是请了人帮忙,如今有陆夫人坐镇,她们便在陆夫人指挥下协助。 日光照耀在白雪上,暖意渐渐消融了冰雪,屋檐上缓慢、参差不齐地滴落着水珠,滴滴答答的,轻微细小的声音被一阵热闹的人声和敲锣打鼓声遮盖住。 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人声吵嚷着,一路走来,停在松雪院前。 陆夫人替乔四盖上红盖头,静竹扶着她的手,领她出去,张柚她们也跟在身后。 乔四先是去大堂拜别了乔王爷,接着便跟在一身新郎婚服的李广寒身后,一步步,走出乔王府,离开这个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地方。 鞭炮声响,锣鼓喧天,迎亲队伍很长,乔四的嫁妆同样不少,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靠的不是李广寒,是乔王府。 今日的盛大隆重,是乔王府出资。 李广寒本就不是真心娶乔四,又怎么会费心安排他们的婚礼。 是乔王爷和乔三怕乔四受委屈,出巨资替乔四撑场面。 队伍很长,行事很隆重,乔三还吩咐张柚她们要在路上,给行人撒钱。 银叶子在空中滑出优美的弧线,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和街边未扫清的雪一起交相辉映着。银叶子撒下,引来街边行人一声声的祝福。 “恭喜王爷!娶得良妻!” “恭喜王爷!百年好合!” “恭喜王爷!琴瑟和鸣!” “恭喜王爷!喜结良缘!” 声声祝贺,贺得不是乔四,只是李广寒。 张柚她们跟在轿子后,听着他们的恭喜声,连锣鼓声都在宣誓着这场喜事,而她们心中只觉得刺耳。 她们没有面上表露出一丝不悦,只是尽职尽责从荷包里掏出铜钱洒向人群。 第167章 她的婚事3 寒王府,红灯笼高挂,一路上的红绸轻轻飘扬,喜乐声不绝。 李广寒下马后,没有等乔四,径直跨入王府,围在周围的人看得迷惑,已然开始小声猜测。 静竹率先走到轿子旁,温声请乔四下轿。乔四一身喜服,莲步轻移,在喜婆的高声救场下,掀开帘子,踏出轿子。 白皙的手搭在静竹手上,乔四随着静竹跨过火盆,踏入乔王府。 张柚她们落后一步,和乔四留出距离。 走近王府才发现,李广寒停在前面。 或者说,被魏年拦在那,等乔四过来。 周围宾客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李广寒为了面子,没有扫兴。等乔四走至他面前,他才接过静竹递过去的红绸,乔四和他,二人共执一头,朝着大堂而去。 大堂之内,只来了李广寒的母亲柔妃。柔妃是小官家庭出生,只因诞下皇子,被册封柔妃。皇帝自是不会为了李广寒而出宫参加他的婚事,但柔妃会。 柔妃性情温淑,不争不抢,这才有她母子一直的安稳。她也知道自家儿子和姚太傅女儿的事情,她那时便不看好他们的事情。 她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生存这么久,自然不会是什么都不懂的妃子,朝局里那些事情,她都看的清楚。 以姚玉舒的身份,不是太子妃,也是太子侧妃。未来的天子,又怎会允许有助力的适龄女子嫁与他人。京中那些名门贵女,未来都会是太子的妃嫔。 柔妃自知自己的儿子无心朝政,倘若他能有和太子抗衡的力量,娶姚玉舒她并不会说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就要和太子抢人,又怎么可能赢呢? 至于乔四,柔妃对她倒是没那么多反感。不止是乔四爱慕李广寒,更因为如今的乔王府早已没了值得忌惮的地方,最安全不过,而乔四又有郡主头衔,既有身份又不会带来危险。所以,她对乔四不反感。 一对良人,款款步入大堂,停在柔妃面前。在礼官的高喊之下,开始婚礼的仪式流程。 “一拜天地!” 他们转向堂外,向苍天弯腰行礼。 “二拜高堂!” 他们转回来,对着端坐堂上的柔妃弯腰。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拜,结为夫妇。 “礼成!送入洞房!” 乔四在静竹搀扶下,跟着巾福前往婚房。 李广寒没有跟着,在大堂招待宾客。 婚房内,静竹遣散其他婢女,独留她们几个守着。 乔四安静端坐在婚床上,屋子里现在没人,她们便走近乔四,小声说着:“郡主,你饿不饿?要不然吃点东西垫垫?这还要很久呢?” “是啊,都忙碌大半天了,郡主还滴水未进呢。” “唉?这都是酒,没茶水?”秋月想替乔四倒茶,却发现桌子上只有酒。 “我去拿些茶水糕点。”秋月冲她们说一声,便开门离开了。 “算了,你们替我卸了这些东西吧。”乔四抬起手随性地揭开红盖头,疲惫地说着。 “唉唉?郡主?怎么把盖头揭了?”冬梅抬手还想阻止乔四,只是她动作很快,冬梅抬了个空。 “他今夜不会来的。”乔四笃定地说着。 “郡主,还是要装一装啊,万一王爷要是来了发现您已经拆了,不就怀疑了吗?”张柚替她松松肩,缓解些头上那十几斤的重物。“我替您捏捏。” 这凤冠,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重了。 春花也加入进来,替乔四松肩。乔四不耐的神情这才缓和些。 秋月很快去而复返,她去厨房时顺便去前院看了看,李广寒正和那些宾客喝酒,看样子是不到天黑不会来了。 这婚服里三层外三层,束得严严实实,乔四吃了两口糕点就放下了。 乔四无奈地叹了口气,头上负担太重,索性依靠在床边,缓解些压力。一直这样待着有些无聊,又加上她今日一早便起来收拾,已经很疲惫了,这般靠着,竟然睡了过去。 静竹发现后,让她们小声些,不要吵醒她,自己把炭火盆靠近了乔四,防止她着凉。 天色渐暗,外面的喧闹声逐渐小了下去。 屋子里已经点亮了红烛,很喜庆的烛火,只是屋子里的人都很安静,反倒显得怪异。 忽然,门被推开,李广寒踉跄着走了进来,满身酒气。他今日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酒气上头,想起婚房里的乔四,气势汹汹便推门进来了。 巾福巾禄在他身后慌忙扶住他,却被他毫不客气一袖子挥开。 “不要扶我!” 乔四被吵醒,睁眼的一瞬,已然端坐好,张柚她们慌忙挡在她面前,冬梅眼疾手快替她盖上红盖头,这才没露馅。 “王爷怎么也不敲门?一惊一乍,实在是吓人。”静竹踏出一步,靠近李广寒的方向,冷声说道。 李广寒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带着愤怒,他踉跄着走到桌子旁,声音里带着怒气:“这是本王的地盘,本王想去哪就去哪!想怎样就怎样!” 静竹敢怒不敢言,她一个婢女,还是不能说的太过。 乔四率先开口,她一开口,张柚她们纷纷识趣向旁边走开,留他们二人可以对视。“王爷这是什么话!你我已是夫妻,夫妻一体,你该尊重我。” 她的声音清冷,是在和他讲道理。偏偏听在此刻的李广寒耳中,觉得她是在耀武扬威。 李广寒朦胧的醉眼,陡然清醒一刹,他猛地拍向桌子,桌子上的糕点酒杯都被震得飞了起来。 “你也配!”暴怒的声音怒吼着,李广寒踉跄着就急步走向乔四,抬手暴力地掀开她的盖头。 “乔熙亭!别以为嫁给我你就如愿以偿了!告诉你!你在寒王府的地位,连最下等的仆役都不如!”李广寒狠狠掐住乔四纤细的脖子,猛地把她按在床榻上,恶狠狠地说着狠话。 “郡主!” “王爷!” 着急的人声同时响起。 静竹和冬梅离得近,率先推开压在乔四身上的李广寒。 “王爷这是做什么!是要谋杀新婚妻子吗!”静竹彻底冷下脸质问他。 第168章 她的婚事4 “郡主!你有没有事!”张柚着急地扶起乔四,紧张地检查她的后脑。 乔四满头珠钗,李广寒不管不顾就把乔四按倒,完全没考虑乔四会不会因此受伤。 “我没事。”乔四温声安抚被激怒的她们:“没受伤。” “王爷究竟想要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定要这样动手?”翠柳检查完发现乔四没事,心有余悸站起身,质问起李广寒。 “本王要做什么,还需要你们置喙!滚!别碰本王!”李广寒摇摇晃晃地站着,再次挥开巾福巾禄过去搀扶的手,俨然是一个醉酒发酒疯的疯子。 “王爷!” “王爷!您喝醉了!” “本王没醉,你们让开!”李广寒抬手指着拦在乔四面前的张柚她们,面色不善。 “不让!王爷若是想对郡主动手,那就先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你们真当本王不敢吗!”暴怒的声音震耳欲聋,李广寒眼神凶狠,大有对她们动手的意思。 “住手!”乔四看着要动手的李广寒,清冷的声音也带了怒气,“你们先下去,我来和他说。” “郡主?”张柚她们齐声喊道,紧张地看着她。 “不放心的话,你们在一旁看着,不会有事。”乔四小声嘱咐,她们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远些,但眼神一直警惕地看着李广寒,随时准备上去制止他。 李广寒走向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乔四,他眼睛半眯着,眼底是浓烈的恨,低沉着嗓音威胁她:“你害死了阿舒,就该受尽折磨,从高高在上到低落尘埃!在王府的每一日,你都不会如意!” 乔四仰视着他,面上并没有被威胁的害怕,她毫不畏惧地看过去,“你总说是我害死的姚玉舒,你有什么证据? 那日,难道是我让姚玉舒去之闻楼的吗?还是说,是我绑着她,让她和太子卿卿我我了!又或者说,之闻楼大火是我放的! 王爷一无证据,二无证人,只凭空口白牙便把矛头对在我身上!哪有这个道理!论行迹,难道太子不是罪魁祸首?” 乔四推开他,站起身和他对峙,不落下风。 “闭嘴!”李广寒被推得一个踉跄,但他很快稳住身形,听着乔四的话,脸色涨红,身形都有些颤抖。 “阿舒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如果不是你一直纠缠本王,现在本王娶的就是阿舒!阿舒也不会被李远卓看上!是你!” 李广寒一个箭步冲到乔四面前,抬起右手掐住乔四的脖子,面目凶狠。 静竹她们想上前,乔四抬起手,让她们止步,张柚她们皆严阵以待,按捺下来,没有动作。 乔四抬起的手搭在李广寒的手上,她直视回去,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字:“事实究竟如何……王爷……不是心知……肚明……吗? 你也不过是……仗着我的喜欢,所以……肆意糟践。” 李广寒狠狠甩开乔四的手,力道之大,连带着乔四被震得倒退,险些摔倒,张柚她们及时扶住了她。 “你费尽心思嫁入王府,想要本王的喜欢,就是痴心妄想! 乔熙亭!你我今后,只会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你既然嫁入王府,就该为阿舒赎罪!”李广寒放下狠话,便甩袖离去。 巾禄歉意地看着她们,没敢说话,在巾福的催促下跟上李广寒的步伐离去。 婚房内的动静不小,外院看热闹的下人聚在门口看戏,李广寒走出门,恰好见到这群人,无端升起一股怒火,他厉声呵斥她们:“看什么看!滚回去干事!” 巾福急忙拦住他抬着的手,拉着他往外走,“王爷,您这不留宿婚房,是要去哪儿啊?” “去哪?回书房!”李广寒摇摇晃晃地胡乱指着、大吼着,一路上都能听见他的吵嚷声。 李广寒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院子里那些婢子顿时开始愤愤埋怨起来。 “王爷凭什么迁怒我们啊?分明是王妃的错!” “王爷一向温文尔雅,要不是王妃,我们怎么会被王爷骂!真是倒霉!” “新婚夜留不住自己的丈夫,独守空房,是她没本事!还牵连我们!怎么摊上她这样的主子啊!” “她这真是活该!” 外面吵闹的声音不小,足以让乔四听见。翠柳看着乔四的神情,怒气冲冲就走到外面冲她们大喊:“放肆!郡主也是你们能编排的!再让我听见你们嚼舌根,我就把你们的舌头都拔了喂狗!还看什么看!不服吗!” “你凭什么骂我们!你不也是婢女!更何况,这里是寒王府!郡主嫁入王府,便要听王爷的!王爷都没说责罚我们,你凭什么?” “就是不服!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群人不服翠柳,纷纷推搡起她来。 张柚她们见对方人多势众,也走出去,帮翠柳撑腰。 “我看谁敢!郡主是陛下亲封的,也是你们可以肆意诋毁的吗?”冬梅不客气地推开其中一个叫嚣着动手要打翠柳的人。 她们见秋月冬梅会武,她们打不过,只能小声蛐蛐。 “再说!”冬梅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她们纷纷听话的闭上了嘴。 “都给我滚出去,今夜这个院子,不用你们伺候!”张柚愤怒地说道。 这群人抱作一团,一溜烟就跑出了院子,临走前,还“贴心”地,在她们凶狠的视线下,做贼心虚般关上了门。 “噗呲。” 秋月没忍住,小声地偷笑出声。 她这一笑,倒是让她们原本严肃的氛围缓和下来,乔四走到房门口看她们的情况时,恰好听到这声笑,她也跟着笑出声。 乔四的笑,很快带动所有人,她们相视一笑。 这般“狐假虎威”欺负别人的事,她们已经很久没做了,上一次,还是在定州。 久违的熟悉感,让她们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时的简单纯粹,再笑时,那笑也带了一丝微妙的、属于回忆的伤感。 “别傻站着了,快帮我拆了这些吧,重死了。”乔四指了指身上的头饰衣服,无奈地笑着。 第169章 除夕1 新婚夜,李广寒夜宿书房留乔四独守空房的事,已在第二日闹了个沸沸扬扬。 张柚替乔四梳妆的时候,说起清早听到的府内流言,愤怒地替乔四打抱不平。 “真是太过分了!一定是昨夜那几个婢子出去后胡乱嚼舌根!当初就该好好恐吓她们一番!” 乔四微微一笑,面容平静:“好了,气什么?不过是些闲言碎语,这些年还听少了吗?” “这不一样,还以为王爷府内的人会不一样,结果都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张柚愤愤说着,面部肌肉都在用力。 “哈哈哈。我发现了啊,夏荷,你是不是偷学了?现在都能说这么多词了!” “你还笑呢!秋月,郡主让你学,你都没好好学。”春花嫌弃地摇摇头,打趣秋月。 “我又不适合这个。我呢,只喜欢研究武学,咬文嚼字的,不适合我。”秋月嘿嘿一笑,和她们嬉闹。 有了她们的打趣,张柚也没了对那些人的气愤。 乔四摇摇头,无奈又宠溺,“好了,别闹了,等会还要进宫。” “嗯。”她们齐声应是,各自加快自己手上的动作。 “说起来今日是除夕,也不知要如何过,早起时,我见王府并未布置准备。”春花替乔四穿好衣服,提起这事。 “府内竟未准备?郡主刚入府,还未执掌中馈,而今要准备吗?”静竹听说府内未准备除夕宴,有些惊讶。 乔四静默片刻,淡淡开口:“不必。这必然是王爷早就安排的,就算我让他们准备,他们也不会听我的。寒王府里,除了我们院子,其他地方怕是不欢迎我。” 乔四了然,李广寒不会放权给她,让她管家,他巴不得折磨自己,又怎么会将象征主母之位的中馈交给自己。 “那岂不是连顿饭都没了。”翠柳不高兴地嘟囔一句。 “不用他们我们也可以,春花夏荷,待我进宫之后,你们去醉仙楼订一间雅室,我们晚上去那里。”乔四对镜欣赏已经装扮好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温声吩咐道。 “郡主是要带我们去醉仙楼!太好了!郡主最好了!”张柚闻言,高兴地快要蹦起来。 醉仙楼的饭菜都是一绝,她至今还未尝一个遍,简直是遗憾。 “哈哈哈。” “果然只有食物才能调动你啊!刚刚春花说府内没准备时,你眼睛都快耷拉到地上去了。” “哪有!我才没有!” 乔四含笑着看着她们,眼神温柔,她很享受这样简单的片刻时光,“今日进宫要奉茶,可能还会被留下说些话,若是晚些回来的话,你们便先去醉仙楼等我,我出宫后便去。” “嗯嗯。郡主入宫小心些,若是到了酉时郡主还未来,我们便去乔王府报信。”以防万一,张柚还是和乔四约定一个安全时间。 乔四入宫,只带了静竹和翠柳。 倒不是她不能带她们一起,只是孙婵妤的事情在前,乔四不想让春花她们涉险,索性留下她们。 孙婵妤此人,心思难测,冷血无情。乔四结合春花口中的人和京城中有关的传闻,心知她不能轻易得罪。 孙婵妤像是一个变数。 当年之事,乔四并无亲历,当初静竹假冒她的事情,只有她们几个知根知底的知道,若是因此让孙婵妤察觉,难保她不会察觉出拓州的事情。 稳妥之见,乔四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至少,孙婵妤并未将见过她们的事情和皇帝诉说,乔四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她已经做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乔四跟着李广寒进宫后,春花和张柚便先行去醉仙楼订了房间,回府之后,她们觉得无聊,索性一起逛起寒王府来。 只是这王府的管家,实在是难缠,防她们跟防小人似的。 她们只是熟悉熟悉环境,他却一步不离地盯着她们,不是拦着她们不让靠近李广寒的书房,就是阻止她们去库房。 俨然一副把她们当贼的模样。 真是叫人生厌。 秋月眼睛一转,便想出了折腾人的法子,她们轮流在王府内转,车轮战消耗他。 虽然是个损人的点子,但是比起他们那些充满恶意的眼神,以及把她们当小人的态度,这简直是小儿科。 张柚她们便带着他在王府转了好几圈,转到最后,他一把老骨头吃不消,走两步就得停下歇歇。 张柚她们这才解气似的回了院子。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暖阳高悬于空中,暖洋洋的,很温暖,院子里的残雪都随之消融,化作片片水迹,浸透万物。 日光透过窗棂投射在屋子里,张柚她们百无聊赖坐在里面等着乔四。已过了午时,乔四他们还未回来,她们数着时间,开始打赌乔四什么时候回来。 日光偏移,屋子里的光影被拉长,直到最后完全没入阴影之中。张柚看了看时间,已然申时三刻了,天色渐晚。 “我们先去醉仙楼吧?万一郡主是先去醉仙楼了呢?”秋月提议。 她们都没有异议,收拾好随身的物品,便出门了。 管家见她们出府,面容有些一言难尽,看着倒像是,他以为她们还要故意折腾他,结果是她们要出府。 张柚她们也没在意他全程的黑脸,结伴离开了王府。 王府里冷冷清清的,一点节日的氛围都没有。 连她们晌午的饭,都是随意的一荤两素,一点除夕的氛围都没有。若不是王府上那些还没拆下来的红绸和红灯笼,估计没人知道这是要过年的节奏。 反倒是王府外面。 大街小巷,街头巷尾,都洋溢着新年的气息。 三五成群的小孩子拿着小烟花在门口放着。也有爱凑热闹的大人,点燃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得周围人捂起耳朵,白色烟雾随之飘升而起。 烟花爆竹的味道,让人觉得喜悦。 张柚她们一路看着他们喜庆的模样,也跟着心生喜悦。 她们一路走走停停,走到醉仙楼时,刚好看见乔四从马车上下来。 她们竟然如此恰巧地遇上了。 第170章 除夕2 “郡主,怎么出来的如此晚?可是他们刁难你了?”她们到了进入雅间后,张柚问起缘由。 “无非就是些下马威,当婆母的,都是这副模样。”乔四平静的喝下一口热茶,缓缓说道。 “啊?”倒是轮到张柚她们不理解了。 张柚看着一脸平静的乔四,十分惊讶。 这还是那个不服就干的乔四吗? 怎么这么淡定? 按照宫斗剧那些事,乔四肯定被柔妃狠狠刁难了,不然不会这么晚才出宫。 只是眼前淡定喝茶的人,实在是太过平静了,仿佛那些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翠柳倒是替乔四打抱不平:“郡主真是太好心了,他们这副样子都能忍受。你们不知道,郡主在殿里跪了一个时辰,他们倒是坐在那里清闲,地砖寒凉,也没个垫子,就这么让郡主跪着。” “他们竟然这么过分!郡主,你这都没反应的吗?” “其实也还好。”乔四细细品茗,言语淡淡。 “哪有!他们还把王爷不留宿怪在郡主头上,说是郡主留不住人!话说的这般难听,哪是一个贵妃的做派。” “嘘!小点声,翠柳,小心隔墙有耳。”翠柳越说越激烈,声音都有些大,静竹谨慎地拉着她放低声音。 “唔……真是想起来都气。”翠柳声音放低,依旧咬牙切齿,“他们倒是母慈子孝,在那吃着团圆宴,真是苦了郡主,郡主一个人在偏殿抄了一下午的女戒,午膳都没吃。” “郡主你竟然没吃午膳!这怎么行!”因为当初挨饿的原因,张柚对每一顿饭都抱着热情,可以吃的差一些,但是绝对不能不吃。听说乔四竟然被柔妃他们禁食,第一个跳出来不服。 “郡主,快吃些糕点垫垫,昨日成婚郡主便没怎么吃东西了,只今早吃了些面食,这一日都没好好吃饭,怎么行?快吃。”张柚将桌上那两盘糯米糕递向乔四。 她都有些佩服乔四了,一日没怎么进食,乔四竟然还能这么安静地品茶,难道是饿傻了? 张柚关心的眼神实在灼热,乔四轻轻推开她凑近的头,无奈笑道:“没事,下午也吃了些糕点的。” “郡主还是别说了,尝尝这个糯米糕吧,很是香甜软糯,吃些垫垫,我去厨房催催。” 乔四抵不过她诚挚的眼神,拿起一块送入口中,“不错。”她淡淡点评着。 看着她吃下去,张柚才放心出去催促。 张柚特意又点了几样乔四爱吃的,主打一个,怕乔四吃不好。张柚一直在一楼厨房门口盯着他们做,一做好,便带着他们回到雅间。 “郡主!饭菜来了!” 推开房门,却只看见春花秋月和冬梅在,乔四已然不在这里。 “郡主呢?” “郡主刚走,三公子邀请,去楼上雅间了。”春花看着小二上菜,静静地同张柚说道。 “郡主怎么走了?”张柚等小二布菜离开关闭房门后才问出声,那小眼神,像个幽怨的怨妇。 她好不容易看着他们做出来的菜,在门口等的时候,闻着味都馋了,结果兴致冲冲回来,乔四却不在,都还没等乔四吃上一口呢。 “唉——郡主被王爷和三公子请去楼上了,还有陆小侯爷,都在上面。听说是三公子知道了郡主今日的事情,帮她把王爷请过来一起和解。”冬梅有些无奈。 “啊?那这些……”张柚看着桌上的菜,脸上写满了在意。她真是舍不得直接丢这些菜。 “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郡主说这些请我们吃,只要等她们结束以后一起回去就行。”秋月一眼看出张柚的心思,笑着坐下,拿起筷子夹菜放到她面前的碗里,“都被愣着了,坐下吃吧。” 她们也没客气,都是熟人,没必要客气谦让。 “这倒是让我想起去年了,去年这个时候,郡主也是和他们一起在醉仙楼吃饭。” “唔嗯。”秋月咽下一口肉,说道:“对对对!那还是咱们第一次见到京城的繁华!不然等会我们再出去逛逛!” 秋月提议,她们自然欣然答应。 京城的除夕,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如果让张柚形容那时的场景,她大概只能用它,才能描绘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她和秋月她们走散时,自顾自欣赏头顶绽放的烟火,璀璨夺目。而在回首之时,又像是命中注定般,看见了魏谦。 他站在巷子口的阴影处,街道的灯火只照亮他半边侧脸,却依旧俊美。张柚不知他这样在那站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回头想要挤出拥挤人群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就像是第一次在定州见到他一样,他总是能第一眼撞入自己的视线。 他安静注视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柚一时犹豫,要不要上前。 头顶再次绽放出烟火,他张嘴冲她说了些什么,烟花的声音很大,张柚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也读不懂唇语,索性向前迈出一步,走向他。 “魏大人。” 张柚走近,高喊了一声,魏谦抬起手摆了摆,又指了指耳朵,示意他听不见。 烟花爆竹的声音不绝,又是新一轮的烟火。 张柚索性拉起他的手,向着巷子深处走去,越往里,烟花的声响越小,这里是商铺的后巷,只有零星几盏灯笼高悬,照亮晦暗的窄巷。 “魏大人刚刚在说什么?” 张柚拉着他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后,面对着他,好奇询问。 魏谦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笑意。 “没什么,就是祝你,新年快乐。” 张柚将信将疑地听着,她分明记得他当时开口说了一句很长的话,结果现在却说这四个字。但她也不好反驳,便顺着他的话说下来:“魏大人也是,新年快乐。” 第171章 除夕3 “魏大人怎么会在这里?”魏谦刚好遮住张柚头顶的灯光,她抬起头,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 鬼使神差的,她觉得他们离得有些近,悄悄后退一步,说话也带了些疏离。 魏谦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动。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觉得她现在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莫名让人有些失落。 “你还是,不要一口一个魏大人了,有些不习惯。” 张柚对上他的视线,莫名的,没有像之前一样干脆的拒绝,只是抿着嘴,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 魏谦看出她的为难,失笑出声,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张柚耳中,她望向他,面露疑惑。 “没什么,不为难你了,你想如何叫,便如何叫。”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巷子里很安静,甚至可以听见他呼吸的声音,连带着失笑的话传入耳中,张柚很没出息地耳红了。 张柚逆着光看向他的眼睛,魏谦此时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慌张。她有些慌乱岔开话题,故作镇定:“魏大人还没说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好路过。” “哦。” …… 空气里一时安静下来,张柚没什么想说的,也不敢和他对视,这一安静,倒是让她生出临阵脱逃的心思来。 像是察觉她的心思一般,魏谦微微转身,靠在后面的墙壁上,姿态随意,完全不像是国子监的祭酒。姿态之轻松,仿佛此刻才是真的自由。 他看着她,轻声说道:“说起来,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和你叙叙旧,若是方便,陪我说说话吧。” “是很久了。”张柚回想这一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话都没说过几次,而见面的这几次里,都有他的及时相救。 思及此,张柚陪他一起靠在墙壁上,打开了话匣子。 “之前两次遇险,多谢你的相救了。” 大概是这样的姿势本身就是毫无防备的姿势,所以她渐渐放下之前的那些疏离。 至少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可以暂时放下那些筹谋。 “若不是你及时相救,只怕我早就命丧黄泉了。”张柚提起,有些失笑,眼底是自嘲。 京城,果然还是龙潭虎穴。 魏谦看出她眼底的自嘲。 他何尝不知道京城的险恶,高门显贵名利场,又有几人能独守清心,不随波逐流?他这几年,不也是如此…… 只是再次看到她时,那些相携品美食的简单时光,倒是让他又找回了些曾经的抱负。 “京城本就是如此,多少人趋之若鹜,为了功名利禄而来,处处阴谋算计,尔虞我诈,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他的声音饱含沧桑,就像是他就是自己口中这样深陷名利场的人,苦苦挣扎,无一浮萍可以助他逃离。 张柚看着魏谦,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垂在两侧的头发挡住他的眼神,她看不清,却知道他这几年过得不易。 “那你如愿了吗?你从前说,要位高职,证明自己身为魏家人,一样不输魏大公子,如今入朝为官,已然是接近昔日愿景,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很久之前,他们坐在定州的小酒馆里时,谈着未来。他不甘庶子的名声,也不甘处处被魏年压一头,畅想着未来做官,比魏年强,让世人高看。而她,只是简单的希望定州的安定可以持续下去。 现如今,她的愿望已然是没了,那他呢? “我?”魏谦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他自己也是迷茫:“我也不知道,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规划在走,为何总是觉得不如意?真的入朝为官后,才发现那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官场之内,关系错综复杂,往往都是拉帮结派……” 他神情落寞,像是溺水的人,急需一双手,拉他出来。 “你曾经说你想做官,如今算是如愿了,我刚来京城就听闻他们说起你,青年才俊,和魏大公子一样,年纪轻轻便能在朝堂搏出一席之地。你曾经的愿望,是实现了的。”张柚看着他,眼神温柔,肯定他这几年的成就。 “只是真的入朝为官后,你又发现有些事情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所以你迷茫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需要重新思考一番 自己所求了?是什么让你觉得为难?是什么挡住你的路?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张柚也藏了私心。 她知道魏谦痛苦的点是什么。 他痛苦的是,自己所学的明正清廉,和而今官场的乌烟瘴气格格不入。他一个人,犹如渺小尘埃,撼动不了那些大树,蚍蜉撼树,是没有好结果的。可是让他就此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不甘心,他不愿就此埋没自己的本心。 所以他才会痛苦。 而她这么说,是因为知道狗皇帝的做派,必然会引来反抗。如今朝堂的腐败之气,早就容不下忠臣良将了,京中有多少世家,是因此落寞。她和他这样说,是想让他清楚这其中的问题,是想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魏谦似乎没想到张柚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看向她的眼神亮晶晶的,仿佛若有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看的比我清楚。”魏谦眼神温柔,一字一句,声音越说越坚定:“许相在朝中独揽大权,听说他已经在安排太子和他女儿的婚事,等他们成婚后,许相的地位必然更加稳固。我不愿和他们一样,违背良心,迫害无辜之人。” 张柚了然一笑,他还果然没让她失望:“你知道我名字里的荷的意思吗?我觉得很适合你。” 魏谦眼神温柔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一位高洁之士,写来咏荷的。我觉得,很适合现在的你。” 魏谦觉得,他一定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喝多了,不然为什么此刻看见她望向自己的眸子,觉得那里面仿佛浸了香甜的美酒,带着醉人的醇厚。 他在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碾过这句诗,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仿佛随着每一个字被吐露出来,心中那片阴霾也随之扫清。 第172章 除夕4 张柚只是静静看着他,暖黄色的光洒在他身上,此刻的他仿佛在发光,他嘴里呢喃着,反复念着那两句,每念一遍,他眼中的光亮越甚。 “我很喜欢这句诗,多谢。”他由衷地道谢,目光真挚。 “我也算是礼尚往来,只是比起你的救命之恩还是浅薄。” “那你不如再报答报答我?”填平心中沟壑的魏谦,此时也有了开玩笑的兴致。 “你想我如何报答?” 总不能是俗套的以身相许吧? 张柚天马行空地想到。 魏谦骤然直起身,靠近张柚,两人相近不过一尺,距离近到,她能清晰感受到从他鼻尖呼出的灼热气息。她紧张到连呼吸都放低了,身体一动不敢动,只是静静看着他,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魏谦却抬起她左手,指着那条手串说道:“你之前说戴珠串可以静心,不如也送我一条要和你一样的吧?当做谢礼。” 手腕相接触的地方,能清晰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张柚下意识抽回了手。似乎是觉得这样突然抽离有些奇怪,她有些慌乱地说道:“这是我朋友送我的,我找不到一条和它一模一样的。” 这可是秋月自制的独门暗器,只此一件。 “不然,我们去珍宝阁,我可以给你挑一件,你想要什么样的?” 魏谦没有听进去她说的和他一起去挑选,只是有些低沉地说着:“你朋友送的?什么朋友,还会送手串?” 总不能是寒王府那个吧? 魏谦问出口,也觉得有些唐突,他刚想找补,张柚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随意说着:“你也认识,我和你说过,秋月,这是她送的,所以我没办法找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你。你要是想要这种的话,我可以找一条给你。” 虽然玉石的贵一些,但她这些年赚的钱也不少,京城里寸土寸金,她也还是能买得起。 远处有打更的声音,张柚不知过去多久,害怕迟到,于是看着他跟他道别:“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礼我会好好准备,等下次见面,我会带给你。” 张柚急着离开,和他说完,便沿着来时路快步走回去。 魏谦看着她的背影,一直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阴影中,才回神,失笑着摇摇头。 走出巷子,外面街道依旧热闹,人挤着人,张柚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回醉仙楼。 二楼她们之前预定的地方没人,她便上楼去找乔四。幸好静竹和翠柳站在门外,她上去后,便发现了她们。 巾福巾禄也在,巾禄看见她,眼睛都亮了,原本站了这么久有些疲惫,此时也没了疲惫,精神抖擞。巾福悄悄白了他一眼,没管他。 “静竹姐,翠柳。春花她们没有来吗?”张柚走近,把自己在回来的路上买的小吃递给她们。 “咦?这是什么?”翠柳接过油纸包,拿出里面的果干,“原来是果干啊。” “路上刚好看见有在卖的,就买了些,你们还没吃吧?我还买了很多,还有肉干。”张柚又递向静竹。 “春花她们半个时辰前来过,也给我们带了些吃的,现在应该又下去玩了。”静竹吃着肉干,慢慢说道。 “夏荷,你们在吃什么啊?”巾禄十分厚脸皮凑了上来,“给我一些尝尝,我和巾福也没吃呢。” “要吃自己买去。”张柚侧身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不善。 倒不是她小气,只是这两天李广寒对乔四的那些事,她可真给不了好脸。 巾福伸手扯了扯巾禄的衣袖,不想让他丢人现眼。 巾禄仿佛察觉不到似的,语气软了些:“我们这不是走不开吗?” 张柚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再加上巾禄之前还给她送过药,无奈地递给他一包。 “呐。” 巾禄美滋滋接过,和巾福炫耀着,最后和他争抢着吃起来,惹得她们三人失笑。 还未到子时,乔四便跟着李广寒冷着脸出来了。 春花她们已然都回来了。 她们察觉乔四和李广寒之间的氛围不对,原本她们和巾福巾禄还在说笑,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静静等着他们的吩咐。 李广寒强硬地说了一声“回府”,乔四面色虽不虞,却没有反驳,只是回头温顺地和乔三他们道别:“三哥,廷哥,我们走了。” 房间里面还能听见他们二人说着回见的声音。张柚她们没有探头看,只是紧跟在乔四身后离开。 李广寒依旧没有留宿在乔四的院子里。 乔四回府不久,管家就派人抬来好几盆花卉。 “郡主,这是霄云将军夫人送来的贺礼,时令花卉十盆,今日刚到的,便赶紧送来了。郡主点点?” “静竹,你去清点一下。”乔四淡淡吩咐,姿态已然是王府女主人的风范。 “是。”静竹闻声带人前去清点,张柚也在其中。 张柚小声嘟囔一句:“霄云将军夫人是谁啊?” 秋月她们闻言没憋住,笑出声,但是很快收住。 “笑什么?你们不会有什么瞒着我吧?” “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 “我们认识?”张柚迟疑地问出声。 “嗯哼?”她们齐齐看着她,眼里都是笑意。 张柚顺着她们的视线,又看向眼前这些花卉。 花卉娇嫩,本不该在冬季长得茂盛,却奇异地含着花苞。 张柚看着其中一盆,那棵熟悉的海棠,是当初她跟在乔二身边时,在花房照看过的。 “霄云将军夫人……是二小姐?”张柚难以置信出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位齐将军什么时候得的封号?不是,既然是二小姐送的,干嘛还要冠上他的名头,我还以为是什么我不认识的人?” 看着她恍然大悟的模样,她们笑着,聚在一起小声说道:“今日刚封的,听说是定州那边前不久又有战事,被齐将军带兵打赢后,便册封了。” “好了,已经清点完了,吓唬我,这些花就交给你了,你之前照料过,院子南边有一个暖房,你们把花搬过去吧。”静竹清点完毕后,吩咐她们。 第173章 痴恋 静竹和乔四禀报清点无误之后,管家才离去。 今夜是除夕,她们最后,是聚在一起,在院子里过的。没有从前那些热闹的团聚,只是熟悉的几个人,坐在一起,喝喝茶,吃吃点心,等着新年的来临。 时间,和每一个日夜所经历的,都没有差别,一分一秒,都是在流逝。只是每一天,都被赋予特殊的意义。所以,当万千的烟火和孔明灯一起飘向夜空,照亮整座京城时,也意味着新的开始。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新的一年,薄雾笼罩,清寒沁人。 成婚第二日,李广寒一整天都没有来过乔四的院子,乔四去书房给他送茶点,却被他冷声赶了出来,他也不允许府内下人称呼她王妃,王府中人对乔四都避之不及。 张柚她们索性待在院子里不出去,省得出去挨白眼。 成婚第三日,这是乔四回门的日子。 李广寒是一点不愿意装了。 成婚之前,还会和乔四假装恩爱,如今真的娶到手,便不再演,他直接拒绝和乔四回门。 就连回门备下的礼物,都是乔四自掏腰包准备的。 他不来,乔四也不会强求。 张柚跟着乔四回乔王府时,只觉得这条路格外冷清。 昔日回府的家路,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回门路,乔四如今的身份,已然不是可以轻易回来的了。 但是乔王府里,仍旧有人在等着乔四。 乔王爷早早吩咐人准备回门宴,原以为李广寒会跟着回来,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顾乔四的颜面,让她一个人回来。 只是他知道,这是乔四的选择,这些后果,都是她需要承担的。所以他没有说出来,徒增不快,只是如常地欢迎乔四回家。 也只有这里,是乔四的家了。 回门那日乔四独自回门的事,连带着乔四在寒王府的那些遭遇,不知何时在京城里传开。 人人都笑乔四痴心妄想,说她心思狭隘,容不下人,又说她费尽心思嫁入王府,结果还比不过一个早死的人。 可是分明他们不久前还说他们郎才女貌,还恭喜他们百年好合。 乔四没有在意外面的风言风语,只是任凭他们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她还为此,又多添几笔谈资。 开春后,乔二又送了些花来,其中有三株牡丹,品相稀有,乔四便以此为由办了赏花宴,邀请了世家贵女上门。 结果赏花宴办至一半,李广寒下朝回来,发现自家王府内,乌泱泱一群人,他直接就怒了。 他毫不客气地冷了脸,打砸着花园里的东西,派人毫不留情地赶这些人离开。不仅如此,他还当众扇了乔四一巴掌,众目睽睽之下,他毫不顾忌地说出她在王府的地位,让乔四在一众贵女面前丢脸。 而乔四,她只是唯唯诺诺地在一旁听李广寒训诫。那模样,我见犹怜,在场的贵女,有看好戏的,也有同情的。 总之,第二日,乔四不受待见的事迹,又多出一项。 深宅妇人间,口口相传,她们都说:乔四爱惨了李广寒。,原以为他们的爱情,只是乔四的一时兴起,没想到竟然愿意为了李广寒忍受他那些怒骂。 堂堂郡主,甚至还是当初那个嚣张跋扈,敢与李衔玉对峙的郡主,如今为了李广寒,也变成普通的妇人,对这些不公都忍耐不语。 李广寒对乔四的行径,又何止这一桩。 宫宴之时,李广寒也没了顾忌,当着朝臣的面,便贬低乔四,疏离她。最后更是留她一人在宫中,也没马车接送回去。 那天傍晚,出宫的大臣及其家眷们,都看见了站在宫门口等待的乔四。有不忍的,说是可以顺利送她回去,但乔四只是倔强站在那,说是李广寒让她在这里等他。 而那天夜里,乔四是最后走回来的。 爱看热闹的那几个,特意留下仆从亲眼看着她走回去的。 从那时起,朝中大臣,都开始轻视乔四。一个只知情爱,甚至还得不到夫君喜爱的女子,不值得他们这些“股肱之臣”重视。 至于民间关于乔四的传闻,更是千奇百怪。 有说她为了讨李广寒欢心,豪掷千金,在珍宝阁给他买字画的。结果却被李广寒付之一炬,他直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还有说乔四一直不得宠,其实是因为她有狐臭。 更有离谱者,说是乔四东施效颦,学李广寒那位已故的白月光,结果被李广寒狠狠羞辱,让她回娘家思过。 …… 总之,这大半年的时间,乔四痴恋李广寒却爱而不得的事,已成为京城各家各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当事人本人。 张柚觉得这段时间她们跟着乔四演的也挺开心的。 虽然一开始总是带入进去,常常因此怨恨李广寒为何总是如此冷血。 可是慢慢演下来后,她们已然练就了和乔四一般的心境。 张柚现在是明白当初乔四被李广寒和柔妃刁难,却无动于衷的原因了。 演的久了,心中也便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只需要装装样子,便能换来一段时间的安静,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张柚觉得,她们现在已经爱上了演的感觉。因为每天演的内容都是未知的,这种未知,带着神秘感,吸引人去打开它。 转眼又是一年秋至,金秋时节,太子李远卓和许相之女许云的婚事也到了。 据说他们这婚事,早订在开春之时,结果那时恰好碰上戥业西北的两个小部落动乱。太子自请前去平定,于是这婚事便耽搁下来了。 至于为何是太子去? 背后自然是李广寒在动作。 太子禁足那期间,李广寒确实拉拢了些臣子。只是太子禁足结束之后,这个疯子察觉李广寒的动作,直接派人按了两个罪名在归属李广寒的人身上,让他们轻易就被灭族。 李广寒的势力需要发展,如果真的让太子和许相两方势力结合,他只怕会更难,于是设计让太子离开京城,好让他发展手中势力。 第174章 暗潮汹涌1 于是太子这一去,便一直拖到夏末才得以返京。 两个小部落的事情,本不必如此费时费力。 只是炽焰国的人横插一脚,让那两方动乱不止,连累边境百姓民不聊生。 有传言说,最后能解决此事,是因为太子和炽焰国的拓跋一族做了交易,交易内容,太子回京后,只告诉了皇帝,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半年来,皇帝愈发迷恋求仙问道。 从前,皇帝第一眼看见孙贵妃时,便是被她那奇异的术法吸引,一路恩宠不断,册封贵妃。从那时起,他便沉迷其中。 而春末时,京中来了一位自称是神算子的道士,没人知道他是何来历,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只知道他是因为未卜先知预知祸福的本事在京城一举成名。皇帝召见他之后,与他志趣相投,便封他做了国师。皇帝还下令,在皇宫之内特意为他建造了一座阁楼,名为天机阁,专门为皇帝卜卦算命,运行国祚。 宫中传言,太子回京那天,皇帝和他在御书房谈了一个时辰,结束之后,皇帝又去天机阁和国师谈了三个时辰。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只知道没过多久,太子和许云的婚事开始提上日程。 乔四身为寒王妃,自然是要去参加的。 太子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初三。 婚事在皇宫举办,朝中大臣及家眷都入宫参加,场面盛大,绝无仅有。 乔四穿上早已预定好的锦衣华服,和李广寒一起前往皇宫。 李广寒依旧对乔四没什么好脸色,虽然他们共乘一架马车,马车上却安静异常,张柚她们走在外面,没有听到里面的一点声响。 此次入宫,张柚她们本不打算去的,毕竟宫里还有一个未知的孙婵妤,她们也不想以身犯险。但是不去,又怕乔四只带着静竹翠柳会有什么意外,索性一起去。只要确保她们寸步不离跟在乔四身边,就好了。 巾禄放慢脚步,从马车前走到马车后,凑到张柚和春花身边,欠欠地说道:“春花、夏荷,你们这么久没入宫,还是跟紧我,免得像之前那样。” “跟着你们才有危险吧?上次郡主可是自己走回府的!王府离皇宫那么远,郡主金尊玉贵,你们就这样折辱郡主,现在来假好心干什么?宫里再危险,有你们危险吗?”张柚推开靠近的人,跟他翻旧账。 “那……是王爷的吩咐……”巾禄小声嘟囔一句,自知理亏。 “是是是,您多清白啊?这都跟您没关系?那你还来说这些干嘛?”张柚翻了个白眼,拉着春花,走快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当初跟着李广寒欺负她们的时候,可不见他有这么好心。 “唉?你也别酸我,我这是公事公办。你们毕竟是寒王府的人,我总得负责你们的安全。” 两人拌着嘴,春花偶尔插几句话,转眼便到了皇宫。 皇宫内,处处需要小心谨慎,张柚她们收敛嬉闹的神情,连说话都是斟酌再三,才开口。 太子的婚事,需要大操大办。钟鼓之声,不绝于耳,李远卓穿着喜袍,喜上眉梢地站在大殿,等待太子妃的到来。 乔四和李广寒,和殿内其他臣子一样,站在殿内等着仪式开始。张柚她们寸步不离跟在乔四身后,暗中警惕周围的一切。皇帝依旧带着孙贵妃坐在高位,其他妃嫔都安静的站在下位。 随着一阵喜乐的钟鼓声响起,一道身影踏入殿内。 众人皆翘首以盼,小声说着太子和许云的般配,有识相的臣子,已经开始恭维许丞相了,许志成含蓄地笑着,谦虚地和他们打哈哈。 许志成的笑,却在众人疑惑地轻呼声声中,渐渐龟裂。 那道身影之后,还有一个身着红嫁衣的女子。二人的嫁衣,是一模一样的,从外表,根本分辨不出来二人身份。 许志成顿时冷下脸来,他猛地抬头看向高座。皇帝笑眯眯地搂着香肩半露的孙婵妤,看着殿内的一切,并无意外之意。 许志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皇帝和太子早就暗定好的。 许志成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那两个新娘,再无笑意。 殿内之人,见如此场景,都有些惊奇,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胆子大的,凑到许志成身边问什么情况,结果被许志成黑着的一张脸给劝退了。 张柚她们也有些意外。 李远卓竟然娶两个妻子,其中之一是许丞相之女,另一个,却不知是何身份,竟然能让李远卓如此不顾许志成的面子。 礼部使官一袭深蓝色衣袍,见两位新娘都站定之后,走上前高声喊道:“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两位新娘并肩而立,将李远卓夹在中间,手中的红绸连接着他们三人,气氛有着诡异的和谐。 使官拿出一卷厚厚的卷轴,打开后朗声道:“今日太子大婚,实乃国之喜事。太子纯良恭厚、德才兼备,二位太子妃,一位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另一位则知书达礼、端庄大方。实乃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愿太子与二位太子妃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如此佳偶天成,正如并蒂莲花同根生,双蝶比翼舞春风。” 李远卓右侧的女子,在听到所说之话后,身形有些僵硬地顿了顿,但她并没有出格的动作,只是安静站在那,等待仪式结束。 台下众人听着祝词,心中各有思量。许志成面色阴沉,却也只能强忍着。 使官念完祝词后,便开始主持婚礼,他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三位新人,朝着殿门外方向庄重下拜。殿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声,只有衣袂飘动声和喜乐声。 “二拜高堂。”三人转身面向皇上,深深弯腰行礼。皇帝满意地点着头,孙婵妤嘴角含笑,像是看了一出好戏。 “夫妻对拜。”这一拜,他们三人,相对而立,形成一个三角形,向着中间而拜。 场面一度诡异极了。 “礼成。” 随着礼成的声音响起,刚才还安静地装鹌鹑的诸人,皆扬起笑脸,高声恭喜太子和皇帝。 第175章 暗潮汹涌2 许志成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乔四微微挑了挑眉,不动声色。 看来太子和炽焰那边的交易,已经开始了。 李广寒全程冷着脸看李远卓的婚礼。 他能来已经是不错了。 他恨不得李远卓为姚玉舒偿命。 又怎么想看他成婚。 只是没想到,还会有意外收获。 他收敛神色,走近李远卓,向他道喜,实则是打探另一位太子妃的身份。 “恭喜皇兄,喜结良缘。只是皇弟好奇,二位太子妃,一位是丞相之女,另一位是何身份?皇兄竟藏的如此深,着实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哈哈哈!” 太子很是开怀,尤其是见到这个明明看着就不爽却又靠近恭维他的皇弟吃瘪,更是高兴。 “是啊!太子玉树临风,骤得两位佳人,也说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二啊!” “这位,想必就是神秘的太子妃了?何不露面瞧瞧?” 围着太子的臣子都想知道这人的身份。 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闻言,随手扯下探索红盖头,露出一张妖冶的面容。“你们戥业人真麻烦,成亲还要穿的如此复杂,还非要盖盖头,有何不能见的?是吧?夫君?” 这女子的口音,不是戥业人,就连长相,也比他们眉目深邃。她娇气得和李远卓撒娇,水汪汪一双大眼睛望向李远卓,惹人怜爱。 “哈哈哈哈哈!还未向诸位介绍。这位,是炽焰国的三公主,拓跋月。”太子搂过她,炫耀般向众人展示。仿佛那不是妻子的象征,只是他能力的代表。 众人这才联想到太子解决边境动乱的事情。 看来这便是太子和炽焰国做的交易了。 只是如此一来,炽焰人的地位,便水涨船高了。 太子是未来储君。 拓跋一族,不把公主献给皇帝,反而是献给太子,这不是打了算盘,准备让拓跋月成为未来的国母吗? “太子好福气!只是……两位太子妃,这内宅之事岂不是会有偏颇?” 有人提出疑问。 虽然二者都名为太子妃,但追根究底,两人之中必然需要一个更高者,而他们,自是不愿意让拓跋月成为那个人。 只是太子却像是听不出其中隐意似的,“哈哈哈,怎会有偏颇?两位太子妃,皆是本宫的妻子,她们二人平起平坐,无分左右。 阿云?你说是吧?”太子拉起右边那位新娘的玉手,向众人展示。 “殿下是的极是。”许云没有掀开盖头,依旧安静地说着,那温顺的模样,赢得众人一片同情。 如此温柔的解语花,大婚之日被自己夫君纳其他新人都毫无反应,甚至那个人与自己平起平坐,她都无动于衷地接受。 怎能不叫人心疼? 李广寒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李远卓和拓跋一族有了姻亲关系,那他便多了一份势力,他再想动摇他,只怕会更难。 “静——” 皇帝身边的太监高喊一声,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皆快步走回所占之位,恭敬地等着皇帝发话。 皇帝享受着座下所有人皆仰视的眼神,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太子的婚事结束了,孤便要宣布另一件事了。” 威严的视线扫荡一圈,最后落在了独立一旁,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李衔玉身上。 “炽焰与我国交好,派公主与太子和亲,为礼尚往来,孤决定,派衔玉公主,与拓跋皇室和亲。” 雄厚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殿内一时安静极了,无人言语。 乔四闻言,眼睛动了动,有些惊讶。 没想到,除了太子,还会牵扯李衔玉。 看来这是皇帝自己想出来的平衡招数。炽焰想打他们未来国母的主意,那么他们也派出李衔玉去争夺他们的位置。 张柚乍一听,差点高兴地咧开嘴笑出来。 是有些幸灾乐祸。 但是,一想到祸国殃民的疯子,少一个,真是很难忍住不高兴啊! 李衔玉这一年,可是依旧的疯。 隔三差五打杀公主府的仆役,甚至还帮着皇帝,清理了朝中皇帝看不顺眼的那些人。手段极其残忍,那些人死后的尸体都惨不忍睹。 她要是真的去和亲,不再霍霍他们自己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衔玉睁大双眼,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上前一步,反驳皇帝:“父皇!炽焰只是小国!何须公主和亲!儿臣不愿!炽焰不配!” 她话一出,朝中大臣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皇帝,生怕他迁怒他们。 “公主这是何意!我炽焰有何不配?我炽焰如今之强盛,绝无仅有,怎么能被公主污蔑!”拓跋月第一个不服,她上前和李衔玉对峙。 李衔玉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眼神凶狠。李远卓看出来,她是动了杀心,只是拓跋月现在还不能死,所以他上前拉住拓跋月,把她护在身后。 “衔玉!莫要耍小孩子脾气!”他拿出兄长的气势压她。 但李衔玉又怎会被他吓到。 “太子皇兄是何意?太子皇兄同意和亲,那就太子皇兄嫁过去好了,也不用千里迢迢把人家公主娶回来!” 她可是李衔玉,从小被狗皇帝宠大的李衔玉。 虽然不知道狗皇帝发什么疯,竟然要把她嫁过去,但是李衔玉的疯,可是遗传到骨子里的,连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她都能不眨眼地杀掉,又怎么会怕李远卓。 说句胆大妄为的,就算她和狗皇帝撕成一团,都不让人意外。 这,她是真能干得出来。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爱女,竟然会反抗自己。 他是九五至尊,说一不二,他可以宠着她,给她所有宠爱,甚至是超过太子的权利,同样,他也可以废了她,让她像平民百姓一样,任人宰割。 他宠爱她,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的子女之中,只有她最像自己。给她无上宠爱,也是想看看这样的“自己”会做出怎样令他惊喜的事情。 但这绝不意味着,她可以忤逆自己,挑战自己的权威。 “啪!” 一只玉盏在李衔玉脚边地上炸开,碎渣四溅,有一片稍大的,擦过李衔玉的小腿,顿时割出一道血口。 第176章 暗潮汹涌3 “衔玉!” 皇帝的声音,低沉愠怒,上一秒还笑眯眯的的脸此刻完全冷下来,不怒自威。 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众人后背生出一阵冷汗。 谁知道狗皇帝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他之前可是就这样随意迁怒身边的太监,让宫里换了一大波血。 众人皆麻溜地跪下,齐声高呼:“陛下息怒!” 没人敢抬头直视皇帝。 除了坐在他身边的孙婵妤,就只有倔强站在殿前的李衔玉了。 李衔玉笔直地站着,眼神不惧,直直和高座上的皇帝对视上。 “父皇是要逼儿臣?父皇不是答应儿臣,让儿臣自由决定婚嫁之事?如今,竟要为了和亲,放弃最爱的女儿吗?” 她的声音虽大,却带了一丝颤抖。 张柚跪在地上,偷偷抬起头看向她。 皇帝只有太子和李广寒两个儿子,和李衔玉一个女儿。太子成婚,站在大殿中央。李衔玉,李广寒以及乔四站在皇帝左手边下位处。 因此,张柚抬起头,可以轻易窥见李衔玉的侧脸。 很生气。 也很难过。 哪怕贵如公主,哪怕自幼备受宠爱,在朝夕变幻的利益和变幻莫测的帝王心面前,依旧渺小如尘埃。 她左右不了皇帝的想法。 只是徒劳的,说些意气话。 李衔玉眼中有隐忍之色,更多是不甘心。 李衔玉生母早逝。 没人真的她生母的来历身份,只知道她入宫第二年,便诞下公主,而她也因此难产而亡。 如今的皇宫之内,已经没人记得她的样貌。 所有知情者都随着她的死去而掩埋在黑暗里。 李衔玉诞下之后,皇帝对她万分宠爱,宫人稍有不慎之处,便被他处死。也是在他耳濡目染之下,才有李衔玉如今肆意残杀他人的习性。 很久以前,京城之内,曾有传言,皇帝爱极了李衔玉的生母,所以,他下令处决所有导致她难产而亡的人。 更有很离谱的一则传言,是这样说的:皇帝之所以没有其他女儿,是因为,皇帝只想要那位妃子的生的孩子,其他妃嫔,但凡生的是女孩,就会被秘密杀死。这也是,皇帝只有这一个女儿的原因。 不过因为传言太离谱,几乎没人相信。 如果真像是这个传言所说,那万一当时那位妃子生的的皇子,皇帝岂不是要杀光自己的儿子,只留那一位? 所以,哪怕这个传言在京城流传,也没人相信。 可是李衔玉知道,这是真的。 生于皇家,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的悲哀。 没人会知道她的身世,究竟是多么恶心。 连她自己都厌恶到几次伤害自己的身体,却无法逃离这具流淌着他们血脉的身体。 而那个残忍的事实,却是这位在外人面前格外宠爱她的父皇,亲口,血淋淋地,揭开的。 很多年以前。 久到此时的皇帝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之时,那是老皇帝刚登基没多久的时候。 各方进献美女给老皇帝,老皇帝因此有许多子嗣。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皇帝的子嗣纷纷体弱患病,大多数子嗣都夭折了。 老皇帝调查过此事,最后发现是一位小国进献的公主在背后搞的事情,她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才下毒。 老皇帝处死了她,以及她的儿子。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继承人,就只剩下如今的皇帝了。 于是,他顺理成章,成为新的太子。 而他得到权利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他老爹上黄泉。 这件事,还是皇帝和李衔玉发疯时说的。 皇宫中,已经没人再知道如此秘辛。 就连朝中大臣,都只以为老皇帝是寿终正寝。 而他毒杀老皇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又恰好被老皇帝发现了。 那时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皇子,无权无势,自己的生母又早逝,把年幼的妹妹托付给他照顾。 老皇帝发现那事之后,严加责罚了他。那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他也是从那时起,埋下杀了老皇帝自己继位的念头。 而他喜欢的人,正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她,也是李衔玉的母亲。 老皇帝当时只觉得这是家丑,没敢声扬,只是在严厉教训自己的逆子之后,将那个被逆子糟蹋后,有些疯癫的女儿送去寺庙。 等到皇帝隐忍蛰伏,杀死老皇帝自己继位之后,已经过去数年。 而他依旧没放弃当初那龌龊的心思。 借着无人知晓他妹妹的事情,偷龙转凤,让她以妃嫔的身份入宫,成为自己万千妃嫔中的一个。 他也想过娶她做皇后,而他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他还想要倚仗世家的势力。 他爱,又不是那么的爱。 那时,宫中有妃嫔传流言蜚语,说皇帝和她样貌相似。第二日,说这些话的人,就消失在了皇宫之中。 也有妃嫔拈酸吃醋,设计陷害她,那些人,无一例外,都被皇帝残忍处死。 皇帝变态地囚禁着她,不顾她的意愿和她结合,自以为对她好地杀光所有“居心叵测”之人。 寺庙多年,原本清醒恢复过来的她,再次坠入噩梦。 直到,她怀孕…… 皇帝欣喜若狂,扬言只要是她生下的孩子,他都只会有这一个,会给这个孩子无上宠爱。 他不顾她的意愿,强硬留下孩子。 她也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中,愈发疯癫。 那一段时间,宫中人人都躲着她,害怕刺激到她,反而惹得自己丢掉性命。 在她生产那天,她却神奇地清醒过来。 生下孩子之后,她安静坐在榻上,慈爱地抱着孩子,温声嘱托奶娘婢女出去,让她一个人和孩子待着。 人人都以为她是想开了,有了孩子,便会好好生活了。 却没想到,她是巴不得杀死这个孽种,也杀死她自己。 皇帝得知她诞下公主后,便马不停蹄下朝赶来,正巧撞见她要杀了孩子。 皇帝争夺过孩子,让随身太监按住她,不让她发疯。 但皇帝忘了,她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 在那太监拉扯之下,她一头撞向床头。 她的额头、下身,很快被血液染红。 她决定不了自己孩子的生死,但她终于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了。 第177章 暗潮汹涌4 李衔玉生辰那天,皇帝喝醉酒,跑到她宫殿内,遣散太监婢女,一边打砸殿内器具,一边毫不留情地撕开这层遮羞布。 他早就疯了。 索性把这个唯一和她有牵扯的孩子也拉入泥潭,共沉沦。 皇帝独女的身份,是李衔玉的荣耀,也是她的噩梦。 皇帝发完疯,颓废坐在地上,和她说起她的母亲,她很少听闻自己的母亲。八岁之前,她对她没有感情,八岁之后,她对她又爱又恨。爱她终其一生不得自由的苦,恨她独自离去留她在世的痛。 皇帝回忆起她死去之时的场景时,怅然若失,感慨她成年之后,自己再未见过她露出那般喜悦的神色。死,于她而言,是解脱,她巴不得离开自己。 她死之后,皇帝就疯了一般,下令杀光了所有在场的人。他抱着襁褓中哭闹的婴孩,目眦欲裂。 可是,哪怕杀了在场所有人,他依旧不解气。没人敢劝他,所有劝他的,也被他一刀杀了。 那一天,皇宫内,血流成河。 她死后,停尸很久才下葬。他把她葬在了皇后才能葬的皇陵,而那个早死的皇后,却被他偷梁换柱,把尸体挖出来扔了。 如果有人去皇陵,大概会发现里面的一切,都是他和她的印记,而那个墓碑上,刻的也是她的名字,李琼。 琼,美玉也。 皇帝真的爱她,所以连孩子的名字,都有她的影子。 只是她到死,都只是一个,一直被遗忘在历史洪流中的公主。 …… 而年幼的李衔玉,却要承担发疯的皇帝带来的痛苦。 她从未想过,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血脉,会是这样肮脏。 乱伦之事,在民间已是恶行,更何况发生在后宫之内。 李衔玉不止一次厌恶自己,厌恶这一切。 可是皇帝的圣宠,源源不绝,她手握权利,轻易掠夺那些贱民的生死,渐渐让她找到乐趣。 她作威作福,成为皇帝之下,第二个疯子。 可是现在,那个说过会一直宠爱她的父皇,为了权势,选择牺牲自己。 李衔玉从未如此清醒过。 脑中曾经困扰她的万千思绪,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不是真的爱她母亲。 也不是真的爱她。 他只是爱权利。 所以李琼至死,都没有自己的身份,从来都是他的安排。 所以太子会娶炽焰女子,而她要嫁到炽焰。 “衔玉,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皇帝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旁人只以为是在说李衔玉公主的身份,只有和皇帝对视的李衔玉知道,他是在威胁她。 多可笑啊。 说着挚爱,却转眼纳妃纳妾;说着独一,却转瞬挥之即去。 李衔玉定定望着皇帝,眼中渐渐没了波澜。 殿内沉寂了一盏茶的功夫,李衔玉最后败下阵来:“父皇说的极是,儿臣,愿意和亲。” 皇帝转眼又恢复慈爱的模样,笑着开口:“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好皇儿。” “只是儿臣和亲,想要多准备聘礼,父皇会成全儿臣的吧?” “皇儿想要什么?尽管说,朕自当满足皇儿。” 李衔玉又恢复以往的笑,和皇帝闲话起来,仿佛刚刚二人的对峙不存在一般。 跪在地上的众人在皇帝心情很好地“众爱卿平身”之后,纷纷不着痕迹地起身,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太子的婚宴,也得以继续。 许丞相的脸,一整个宴会上都不大好,有几个没长眼地凑过去之后,被他黑着的脸吓跑了,后面就再无人靠近他,留他一人借酒消愁。 乔四只是坐在位置上,安静喝着杯中酒。 许丞相在皇帝右手边的席位上,张柚她们站着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对面冷脸的他。 金路悄摸靠近张柚,贴着她小声说道:“你看?他都快要气死了,手中杯子都快捏碎了。” 他幸灾乐祸的实在明显,张柚同样乐见其成,于是小声回应一句:“呵,费这么大力筹备婚礼,结果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脸都气青了,如意算盘落空,真是大快人心。”秋月凑近过来,小声加入他们。 李广寒和乔四这场宴会,倒是这大半年来,最和谐的一次。 二人各怀心思,都安静地并肩而坐,喝着酒。 婚宴很快结束,这次李广寒没有丢下乔四一个人离开,反而一反常态,等她一同回去。 张柚她们看不懂他什么意思,一直忍耐到他送乔四回到院子离开后,才问乔四缘由。 “太子和炽焰和亲,他急了而已。”乔四淡淡说道。 “我还是不懂?他为何要对郡主如此殷勤?”秋月听了乔四的话,听了但是没听懂。 “郡主的意思是,他想拉拢乔王府。”静竹看得透彻。 “乔王府如今这般模样?他竟还有此想法?有什么值得他预谋的吗?”张柚震惊了。 她们已经演了这么多,真假参半,李广寒不可能知道乔王府如今的势力才对啊?那他想利用乔王府什么? “虱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乔王府是开国功臣,论行军布兵及号召力,我爹自是胜过当今朝堂那些酒囊饭袋的。” “所以……他是想利用乔王爷?” “真是白瞎了,还以为他是回心转意,终于看到郡主的好了!”秋月愤愤不平地说着。 “乔王府如今不宜涉险,一味推拒,他一定不会放弃。静竹,去信去定州……”乔四很快捋清其中利害关系,吩咐静竹着手去办。 秋雨萧瑟,暑气蒸腾而散,空气中是属于秋季的清爽。 李衔玉的和亲,很快敲定在八月末。 这般行事匆匆的风格,依旧是皇帝的做派。 作为他独一无二的爱女,皇帝为她准备了百辆马车的聘礼。 一个月的准备,转瞬便到了李衔玉远嫁和亲出发的这天。 不知是不是天意,李衔玉出城之时,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皇帝下令,全城百姓都要送她出城。 因此,城门外乌泱泱的,挤满了人。张柚她们自然不会错过这般热闹,跟着挤在人群里。 第178章 暗潮汹涌5 李衔玉的马车队伍很长,光是目送这些马车出城,都要一个时辰。 李衔玉全程坐在马车里,没有停下来过,也没有回头看过,她走得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直到目送队尾的马车也消失在视线里,一直紧绷着故作严肃的人群,才有人笑出声。 这笑声像是会传染,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子,不稍片刻,整片人群便都大笑起来。 一直以来欺负他们的小霸王走了,怎么能不高兴! 张柚她们跟在乔四身后,与李广寒一起为李衔玉送行。 耳边笑声迭起,乔四他们却只是面无表情看着李衔玉消失的背影,这倒是让张柚生出一番时过境迁的荒凉感来。 今时今日的他们,庆幸李衔玉远嫁和亲,不再为非作歹祸害他们。 只是喜悦着没人欺压他们。 可是他们曾经,也是这般嘲笑欺负他们乔王府的…… 物是人非,时移世易,身份互换之后,也轮到他们成为局中人了。 “郡主,我们回去吧。”李衔玉的队伍已经远去,静竹出声提议。 乔四点点头,应下。 李广寒不知抽什么风,伸手拉住乔四的胳膊,语气温柔:“夫人,一道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爷不是还要进宫复命吗?奴婢们送郡主回去就好。”张柚上前想要挥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握的用力。 乔四的手腕都隐隐有些泛红。 “本王已经与郡主成婚,你们该称呼郡主为王妃。” 李广寒的声音冷了下来,黑色的眸子带着威胁,望向张柚。 巾禄先一步将张柚拉开李广寒的视线,躬身替她开口:“是,王爷。” 李广寒审视巾禄一番,没有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冷。 张柚被李广寒威胁,有些气愤。 不过是惦记乔王府的剩余价值,惺惺作态! 当初明明是他不让王府上下改口称王妃的,现在又整这出,姚玉舒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但她刚刚被巾禄维护,导致他被李广寒迁怒,心生愧疚,便忍耐住没有开口反驳李广寒。 乔四不想继续看他“作妖”,抬手暗暗用力挣脱他的手,语气冷淡:“王爷何必迁怒下属?这不是王爷的吩咐吗?王爷还要回宫回话,妾身便先行一步回去了。” 她没有等李广寒的反应,拉起身边的张柚,带着剩下的人就离开了。 徒留李广寒对着巾福巾禄置气。 张柚偷偷回头瞥了一眼,有些内疚。 “怎么?心疼了?”回马车的路上,乔四看见她回头,打趣她。 张柚慌忙回过头来,连忙摆手:“不不不,郡主不要乱说。我只是有些内疚,他毕竟是维护我才被王爷迁怒的,所以……” 乔四没等她解释完,一副她懂的表情,笑眯眯看着她:“哦~” 张柚知道她是误会了,更加卖力解释:“郡主,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平日里都互相看不顺眼,怎么可能呢?” “其实巾禄人还不错,很关心你,敢为了你顶撞李广寒,也算是个良人。” 乔四自顾自评价起来,翠柳她们也跟着附和,张柚有口难辩,她真不是喜欢他。 她又不是乔四,和魏年是欢喜冤家。 她真的是和巾禄不对付啊。 虽然他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她真的不喜欢啊。 “不是你们想的这样……我们顶多算是同僚……” 任凭张柚如何卖力解释,她们认定了,也是无用。直至最后,回去的一路上,她还在解释,结果没人信,张柚已然是疲惫了。 入秋的京城,添了几分诗意。 寒王府和乔王府很不一样,乔王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曾经的王妃悉心栽培设计的。松雪院里,有乔四最爱的桂花,也有一方养着锦鲤的池塘。 寒王府里,只有冷冰冰的假山、石板路。 嫁入寒王府一年,张柚她们和乔四一起改良了不少地方,如今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柿子树和一棵桂花树。乔二送来的花卉,张柚她们将时令的花卉栽种在了院子里,这样每个季节,都有鲜花可赏。其他珍贵的,都好生养护在院子里的花房里。 深秋的院落,也有花不凋零,不再似当初那般空落落、冷冰冰。 火红的柿子高挂枝头,院子里的菊花也开地正盛,是个诗情画意的闲居之所。 如果李广寒不来骚扰乔四的话,或许她们还能和往常一样赏花玩乐,他一来,便彻底坏了心情。 这一月,李广寒几次三番约乔四出门游玩。 乔四知道,他是在乔王爷那里碰壁了,所以想借她之手讨好乔王爷。 一次两次拒绝还好,次次拒绝,便容易被李广寒抓到破绽——万一真让他发现乔四嫁他只是权宜之计,不是真心爱慕,那她们的计划就危险了。 所以,京城灯会这天,乔四破天荒答应了他的邀约。 张柚她们自是跟随而去。 不为别的,纯不想让李广寒如愿。 人多就会乱,李广寒别想趁机和乔四独处“增加感情”,假的都不行。 夜晚的京城,一如既往的繁华如昼。 精致的灯笼高挂在各家商户门口,吸引顾客进门。 街边摊贩不绝,有展示着各式各样动物形态灯笼的,也有游街叫卖精致小巧的小花灯的,还有招揽文人雅客猜字谜赢头奖的,摆着形态各异小陶瓷人套圈摊…… 李广寒和乔四并肩而行,豪掷千金,为乔四买了不少精致的灯笼。 乔四一开始并不想拿着,没做做样子拿片刻便塞给冬梅她们。结果李广寒发现后,以为她是不喜欢那样的款式,又买了其他样式的。 一来二去之下,张柚她们手中都塞满了灯笼,她们倒像是卖灯笼的小贩。 乔四也发现了,李广寒是打定主意要她拿着了,为了不让他把整条街的灯笼都买下来,她随意选了一个憨态可掬的白猫形状的灯笼,微笑着提在手中,仿佛非常喜爱。 李广寒这才消停,没再继续买灯笼。 张柚她们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们是真的拿不下了,她们现在人手三个灯笼,摆在一起都看不出来每个灯笼的美,只有一大坨光。 第179章 暗潮汹涌6 晚间时分,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人多热闹,但也,太过热闹。 以至于转角,便能碰上魏年。 乔四带着得体的笑,听着李广寒的说笑,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眼前的人。 她嘴角的笑,僵了一瞬。 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看向魏年的眼神,和看向普通人无异。 乔四和魏年的过往,除了张柚她们,再没人知道。 而魏年对乔四的感情,在场的除了张柚,也再无旁人知晓。 张柚看着他们二人相见,就跟亲眼自己磕的cp最后be了一样,心中滋味万千,却不能开口,真是憋闷。 魏年的事情,还是魏谦和张柚说起的。 开春后一场春宴里,魏谦和她说起魏年,那是乔四刚嫁入寒王府,京中开始流传乔四不得寒王欢心的时期。 那一次春宴,主家是李广寒的朋友,他的夫人故意派人刁难乔四,魏年暗中替她解围,被张柚发现了。 张柚想要跟乔四说这件事,却被魏谦拦住,让她帮忙隐瞒。 张柚自是不愿的。 于是,魏谦向她说了很多乔四不知道的事情。 乔四不是无所不知,也不是无所不能。 就像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魏年在她成婚后没再缠着她? 不是不再缠着她,只是他换了一种方式。 在她出嫁前夜,在那个雪夜,在那个他曾经等待相见却没有见到她一面的夜晚,他在那时就知道她的爱意…… 那时他并没有真的离开乔王府,他换上乔王府小厮的衣服,在她久久望着自己的脚印之时,他也在暗处看她。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没有等错,他知道自己回头是对的。她心里是有他的。 所以在她成亲的第二天,他混在了繁忙的人群里,他看着她梳妆打扮,穿上繁复的嫁衣,画着惊艳的妆容——美得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他借着乔王爷送王妃遗物给乔四的机会,跟着溜进她的闺房。 房内很多人,他只能低着头,偷偷打量她。 他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她这样哀恸的神情了,她抱着王妃留给她的凤簪,哭得像个孩子。 他想上前替她拂去泪水,等他不能。 王妃之死,是他的错。 他们的结局,是无可挽回。 所以他只能站在那,看着她放肆那片刻,很快又收敛所有情绪,变成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郡主。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目送她拜别父王兄长,目送她坐上花轿。 她离开之后,他又换回自己的衣服,去寒王府参加她的婚礼,遇到李广寒欺负她,留她一人孤零零入府,他出面替她解围,送他们拜堂。 京城第二日传言她不受宠,被李广寒冷落。他暗中派人教训那些人,不想她被指指点点。 她成婚之后,几次三番被李广寒刁难,也是他暗中助她,从未让她知道。 他早就知道她的爱意,也心甘情愿暗中保护她。 哪怕他对她的爱,无人知晓,哪怕他所做的一切,无人发现。 依旧无怨无悔。 张柚没想到魏年是这样的魏年。 魏谦和她说清魏年做的一切之后,张柚也决定替他隐瞒。 一则,是被魏年的深情打动,二则,乔四现在不能知道魏年为她做了多少,如果她知道,事情会变得很复杂。 张柚承认,她有私心,她不敢赌乔四会不会在知道魏年的心意之后,还会这么决绝以身入局。 所以,这件事,她谁都没有说。 她像是拥有上帝视角,知道他们二人彼此的心意,也知道他们之间有误会,但她没有帮他们,只是看着他们此刻相逢,一人假装爱意和同伴站在一处,另一人呆呆看着她依偎在他身旁,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悲伤。 李广寒看见魏年之后,抬手招呼:“魏大人,好巧。” “王爷。”魏年颔首行礼,语气冷淡。 李广寒是听说过乔四和魏年不对付的传言的,此刻见二人一见面便冷场的气氛,心中更是深以为然,他自认为是在缓和气氛地说着:“魏大人也是来逛灯会的?” “是。”魏年惜字如金。 其实李广寒是欣赏魏年的,毕竟这个人,可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 自幼便是第一,无论是策论还是骑射,他都能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京城之中,最负盛名的才子。 他科举更是一举中第,成为最年轻的状元。 他父皇赏识魏年,这几年屡次提拔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看希望,他会是下一任丞相。 这般才华,如何不引人钦佩。 李广寒有意拉拢他,只是他这个人刚正不阿,认定皇帝和太子是正统,所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所以听着魏年惜字如金的话,李广寒也不气恼,笑着邀请他同行,本是客气之言,没想到魏年真的答应了。 李广寒惊讶他突然的转变,想着拉拢他,于是他很快抛下乔四,全程和魏年在那畅谈。 张柚看着他们三人,一时有些不知作何感想。 看着李广寒笑嘻嘻地和魏年勾肩搭背的样子,张柚体弱想笑。有的时候,真的不知该说他傻还是说他缺根筋,被魏年哄成小孩似的,还以为是千里马和伯乐,其实只是魏年的把戏罢了。 乔四只是安静提着灯笼跟在李广寒身边,慢慢跟上他们的脚步,眼中无波无澜。 张柚看出,她是在神游了。 乔四眼睛都没看路,只是盯着脚尖。 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离得那么远。 天涯咫尺,怕是不过如此了。 李广寒像是发觉乔四无聊,和魏年谈话之时,又抽出空,带她到了一个投壶的摊子,让她投壶。他则是继续和魏年聊着。 巾福替乔四付过钱,将箭递给乔四。 乔四在这方面,其实很厉害,百发百中都不为过。 只不过在京城,总是要藏拙,所以她投了七八支,都没有进去。 和李广寒畅谈的魏年,突然笑了一声,引来李广寒和乔四探寻的眼神,魏年清清嗓子,笑着说:“王爷刚刚说的治水之策,倒是让我想起一件趣事,故而发笑……” 第180章 暗潮汹涌7 伶牙俐齿,李广寒竟也相信。 真是好糊弄。 张柚暗自腹诽。 魏年这撒谎不打草稿的模样,真是好笑。张柚刚刚可是看得分明,魏年和李广寒聊天,还一心二用,偷偷瞥向乔四,看她装模作样投不进,被她惹得发笑。 也就李广寒傻愣愣,居然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乔四偷偷白了魏年一眼。她对他可谓极其熟悉,他这副模样,根本就是嘲笑她投不中。 她像是置气般,认真投了最后一箭,箭矢凌空而起,直直射入拐角那个壶中。 不同的壶,对应的奖品也不一样,这个壶,位于最里面的一角,对应的奖品是一套琉璃玉杯盏,乔四刚好缺这样一套杯盏喝酒。 “郡主好厉害!” “哇!!!”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王妃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她这一投进,赢来众人的追捧。 乔四掷完之后,状似无意地看了魏年一样,仿佛在说:喏,这不是中了,很轻松啊。 魏年嘴角勾起一抹笑,难得称赞:“好运气。” 乔四就猜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竟然把她的实力归咎到运气上。 李广寒倒是没想到她能中,虚模假样夸赞她:“夫人真是聪颖,一学便会。” 他一出口,魏年那抹笑渐渐收起,挂上假面,继续和李广寒搭话。 李广寒被他吸引注意力,也没在注意乔四。乔四已然投中自己想要的,但她还是又多买了几支,让张柚她们也玩上一玩。 “来,试试。”乔四在一旁鼓励她们。 只是张柚对自己的运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种东西,她向来无缘。从前在定州,她和春花她们也尝试过掷圈,无一例外,她一个都没成功。 但她还是决定试一试,按照春花她们的方法投掷,结果手中三支箭都投空了。 “唉~太倒霉了,每次都不中。”张柚意兴阑珊。 “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投?”巾禄挤开张柚身边的秋月,毛遂自荐。 “你?”张柚很是质疑。 “好歹我也是练过的,这点准头还是有的!”巾禄自信地拍胸脯保证。 反正都是出来玩,张柚索性让他试试,“我想要那个花鸟纹的银香囊。” “好!”巾禄摩拳擦掌,举起箭矢瞄准,准备投。 张柚期待地看着他扔出箭,失望地看着那支箭和壶失之交臂。 “这就是你说的可以?” “你,你别急啊,我这不是还有吗?你等着啊。”巾禄讪讪笑着,有些尴尬。 “你是不是不行啊?这个可是要投中两箭才能拿到奖品的?你这可只有两箭了。” 秋月因为他刚刚挤开自己,有些埋怨,故意说他给他压力。 “肯定行!我今天一定给它掷中!”说着,他又扔出一箭,竟然中了。 “你们看!这不是中了吗!” 他得意洋洋笑着,举起最后一支箭,深呼吸一口气,紧张地准备投。 张柚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是真的想要那个香囊,最近她用乔二的那些花研究香,这个香囊如此精致,最适合放那香了。 巾禄奋力一掷,那箭和壶壁碰撞,掉落在地。 “唉唉唉?” “意外,这是意外!我再来一次!一定可以!”巾禄看着张柚失望的眼神,紧张要求再来一次。 “太贵了,玩一次就要三十文,再来几次万一还是不中,花费的钱都能直接买一个了。”张柚已经想放弃了。 虽然她现在不缺钱,这些年给乔二研制胭脂的分红都已经让她小富一把了,但是她还是会去衡量一个东西的价值,如果超出香囊本身的价值,那她觉得没必要继续。 “不行,错过这个,下次可就遇不上了。”巾禄不想她败兴而归,“你别担心,我还有秘密武器,这次一定可以!” 对上他真诚的视线,张柚鬼使神差来了一句:“你要作弊啊?” “说什么呢?当然不是!你放心好了,这次一定可以。”他说着又向摊贩老板拿了三支箭。 巾禄没有自己投,反而拉过李广寒身边的巾福,央求他帮忙。 张柚眉头跳了跳,“你俩也差不多吧,能行吗?” 巾禄一反刚刚的尴尬,对巾福满是信心:“这你可小瞧巾福了,他运气一向绝佳!投壶而已,绰绰有余!” 张柚和春花站在一处,眼中满是怀疑。 巾福看着她们,淡淡说道:“你们要哪个?”他的神情太过淡然,让张柚她们捉摸不透。 张柚给他指了方向,他便随意拿起箭,开始投掷。 一箭投出,完美落入铜壶中。 他张口随意说着:“是两箭对吧?” 张柚她们被他的操作震惊,讷讷开口:“对,两箭。” 说着,他又是随意一投,再次完美落入壶中。 张柚和春花已经震惊地忘了言语。 他投得太轻松了! 最后一箭,他直接投向其他的铜壶,又是中了。 “太厉害了!不愧是你!”巾禄笑着让老板拿奖品,高兴接过一个香囊和一个小瓷兔。 张柚和春花接过他塞的东西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 “你怎么做到的?百发百中啊!”冬梅已经好奇地凑上去问他秘技了。 “运气而已。”巾福微微一笑。 “你莫不是在诓我?运气怎么可能好到这个样子?”冬梅觉得他是在说谎。 她也是练武的,投壶套圈对她来说,也算轻松,但是每次都需要认真投掷,才能百发百中。 巾福却是轻松地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她觉得他一定有秘技。 “真的是运气。”巾福有些无力地解释。 “你别不信,他真的是运气!他运气一向极好的!但凡是出去猜什么赌什么,他都能赢!”巾禄替他解释。 张柚她们此时也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凑过去,加入他们,开始争执巾福到底是不是运气好才百发百中的。 “不然我让他在给你们演示一番!”巾禄自掏腰包,又买来三支箭递给巾福。 巾福也没拒绝,接过箭重新投掷。 事实证明,他确实百发百中。 因为他再一次投中了,还是最中间那个要一次性投中三箭才能获得的棋盘。 第181章 暗潮汹涌8 张柚她们现在已经有些相信巾福的运气了。 冬梅还有些不敢相信,她拉着他又到隔壁摊子上套圈,结果冬梅让他套的,巾福都套中了。 “我的天呐,为什么有人的运气可以这么好!想要什么就能套中什么,我连碰都碰不到啊!”张柚不理解,张柚不愿接受。 “真是让人羡慕,这运气也太好了些。”春花也有些酸酸的,她们就没见过这么欧的人。 “不行,不可能,说不定这就是你熟能生巧,我们去赌坊!”冬梅已然上头了,拉着巾福就要再去试验一番。 “不去,我还要保护王爷。”巾福不留情面地拒绝。 冬梅震惊看着他,欲言又止,然后转身跑到乔四身边撒娇。李广寒他们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此刻也来了兴趣,“那就一起去吧?” 他发了话,巾福也只能遵循。 众人进入一家赌坊,只是小赌坊,位于街角,里面人倒是不少。 冬梅拉着巾福,和他一一试过各种赌法,猜大小、摇骰子,结果都是以她失败告终。 这下,冬梅终于信了他的运气。 “又赢了?” “这也太神奇了!” “唉?兄弟,不然帮我猜一猜这局大小?” 围在他们周围的赌徒也发现了巾福的特殊之处,拉着他要他帮忙赌。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冬梅也顾不得震惊,拉着他就挤出赌坊,张柚她们跟在乔四他们身后离开。 经此一遭,巾福的运气也成了毋庸置疑的事情。 李广寒带着乔四和魏年去街边的茶楼喝茶,用不到张柚她们,她们便在下面街道游玩。 巾福现在已经成了他们这里的香饽饽,街上的摊点,都被她们玩了个遍。 街道上人多,张柚跟在春花身边时,在点心铺门口看见了魏谦,他像是在排队买点心。 二人无意间一瞥,视线交错。 隔着人群,张柚没有上去打招呼,只是冲他颔了颔首。 魏谦脚步移动,却发现她已经转身离去,和她的同伴离开去下一个地方,踏出的步子,又慢慢收了回来。 他摸着手腕那串玉珠,心中空落落的地方才好像被填满些。 自从她送给自己这串手串,他发觉自己的习惯和她越来越像了。 面对官场那些他看不惯的地方,他便捻一圈手串,让自己安静些,久而久之,也习惯如此缓解。 他没有上前,她们结伴游玩,他去不合适。 张柚她们逛的差不多,便走回茶楼。 今夜大概是个神奇的日子。 张柚如是想。 她也没想到,今夜在这条街能撞见这么多人。 远远便瞧见乔三和陆展廷,他们俩勾肩搭背得往前走着。 他俩感情一向很好,同在朝挂着闲职,总是形影不离。 离得太远,张柚就没有去打招呼,只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走远。 茶楼里,李广寒和魏年谈的正开怀,乔四不想在那无所事事待着,见张柚她们回来了,就起身和他们告辞。 李广寒犹豫片刻,点头同意。 巾福巾禄留下守着他,张柚她们则是跟在乔四身后,拿着大包小包回去。这一晚上,她们可是收获颇丰。 大大小小的奖品拿个手软,总算是让张柚体会了一把运气好是什么感觉。 连带着因为被拉出府而低落的心情也好起来,跟在乔四身后叽叽喳喳和她们说笑。 行至一个卖发簪的小摊时,乔四倏然停下脚步。 张柚好奇看着她,“郡主?怎么了?” 乔四看着那摊子上的一男一女,眼神复杂。 张柚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一对夫妻。 男子一袭蓝衣,高大俊秀,女子淡青色的衣裙,清秀温婉。 那男子拿起摊位上的簪子,一一放到她头上比划,询问她的意见,那女子只是清淡地笑着,看样子对那些东西兴致缺缺。 张柚认真看了他们好几眼,确定自己没见过他们。 乔四神色动容,她走上前,喊出一个名字:“小娆?” 那对男女纷纷转过头来。 那男子,明显有些震惊和慌乱,他上前一步挡在那女子面前,替她开口:“郡主金安。她不是江小娆,她是我的侍妾。” 张柚没有看他,只是看着他背后的女子。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人就是江小娆。 没人比她更熟悉了。 江小娆,原金吾卫统领之女,其父是有名的忠臣,和她的父亲是过命的兄弟。而她们,是自幼长大的姐妹,江小娆是她在京城最好的朋友。 只是后来,在乔王府搬迁定州时,他们江家被皇帝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不日就要满门抄斩。 那时,她远在定州,得知此消息后便派人去从中斡旋,但朝中已无人敢仗义执言,乔四只能勉力让她假死逃离。 乔四派人安置了她,后来听说她不见了,乔四还加派人手寻找,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她不是小娆……赵大人,难道不该解释一下吗?她和小娆长得一模一样。”乔四开口。 赵朝从前最是不喜江小娆,嫌弃她粗鲁做派,他如今这般做派,着实让乔四怀疑。 赵朝只能拉过她到一旁,硬着头皮解释:“郡主,她不是小饶,她是我在青州遇到的哑女阿茹。” 他和江小娆、乔四她们也算一同长大,如今被乔四撞见他找替身,实在是尴尬。 “郡主也知道,小娆他们一家早在三年前就灭门了。我下派青州时,恰好碰见她被欺负,便出手相救,我见她孤苦无依,所以才收入府中。” 赵朝解释一番,却绝口不提她和江小娆长相相似的疑点。 乔四没有被他的话带偏,“我问的是,她为什么和江小娆长得一模一样?赵朝,你不是最讨厌她了吗?怎么?你不会是在找她的影子吧?” 乔四的话,一针见血。 赵朝的脸色一白,这件事,他无从辩驳,他确实是因为她的长相和江小娆相似才纳她入府的。 “还请郡主不要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她不知道这些,她是无辜的,郡主有什么怨可以冲我来。”赵朝不再辩白,只希望乔四不要迁怒她。 第182章 暗潮汹涌9 “你竟如此袒护她?” 赵朝的偏袒不似作假,倒是乔四有些诧异。 “她和此事无关,郡主有什么,大可以直接找我,我知道你和江小娆亲如姐妹,还望郡主不要因为我和她的事迁怒柔儿。” 赵朝字字袒护,乔四冷冷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我倒是忘了,赵大人不是和谢晴语有婚约吗?现在找一个小娆的替身,又要如何和谢府交代呢?” 张柚记得,谢晴语是谢诸安的妹妹,那个抛弃乔二的负心汉,他们家的人又是什么好人? 现在看到赵朝,张柚也没了好感。 她是听说过乔四在京城的闺蜜江小娆的事迹的,乔四不会认错。刚刚看他们二人站在一处,还道是郎才女貌,现在听说和谢府有牵扯,全然没了此番心思。 赵朝是发现了,乔四不想轻易放他们离开,此处人来人往,他也不想自己的事情成为他人笑柄,出声道:“郡主有话,不如到前面的酒楼说。” 乔四也正有此意,她无声同意,跟在他身后前往酒楼。 赵朝牵起身后女子的手,动作温柔,甚至还出声安抚她:“你别怕,这些和你无关,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女子只是温温柔柔地看着他,状似娇弱的菟丝花,听话地点头。 乔四在他们身后,刚好看得分明,她没说话,嘴角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清风楼,二楼雅间。 乔四和赵朝夫妇二人进去谈话,张柚她们只能在外面偷听,只言片语的,倒也拼凑出了个大概。 赵朝此人,四年前科举及第之后,外派去了青州,他和谢晴语是表兄妹,是前两年定下的亲事,只等赵朝回京完婚。 那时,江家已经覆灭,他父母为他定下亲事,他也没反驳。 没想到一年多前,他竟然在青州遇到了这个和江小娆长得极为相似之人。她和江小娆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比起江小娆的嚣张跋扈,他更喜欢这个不会说话,会温温柔柔听他诉说的柔儿。 于是他纳她入府,今年他终于调职回京,便带着她一起回来。他没想到会被乔四碰上,他已经把她藏得很好了,就是怕她被有心人发现带来祸事。 乔四可不想听他诉说自己和她感情如何如何,她只想把江小娆要回来。 她没有拆穿江小娆的身份,她们二人对视一眼,就能知道彼此心意。虽然不知道江小娆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但乔四不想她犯险,既然现在找到她了,就要把她要过来。 “我说了!反正她对你来说只是替身,你想要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找一个都可以!但是她不行!她和小娆如此相似,我不允许有人如此玷污她!” 乔四义愤填膺,完全一副发现自己死去的好闺蜜被人找替身的愤怒,声音吼的张柚她们在门外都听的一清二楚。 “乔熙亭!我敬你是郡主,所以才一再忍让!她现在是我的女人!我想如何便如何,你无权干涉!” “你找江小娆的替身,还日常理直气壮!你不是最厌恶她了吗?现在这番做派又是做什么!你可别忘了,你还要娶妻,我不能接受你把她当小娆替身还让她做妾!你这是羞辱小娆!” 乔四的声音很大,听起来像是在吼赵朝,但是张柚她们在外面都听得出来,她是想喊醒江小娆,让她离开赵朝。 耳听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张柚她们生怕乔四会吃亏,急匆匆就推开门冲进去。 “郡主!没事吧?” 赵朝见她们人多势众,也不想再和她们纠缠下去,拉起安静坐着的柔儿就要离开。 秋月眼疾手快,堵住门口,不让他们离开。 “让开!”赵朝已然气得双脸通红,握着柔儿的手都微微颤抖。 他不会武,是个纯正的文官,真要是和乔四的人对起来,只怕是不会讨好。 “郡主没发话,你们不能走!”秋月丝毫不惧,大有不服打一顿的架势。 “郡主便是如此横行霸道的吗!早听闻郡主在定州不便是飞扬跋扈,还以为是夸大!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郡主真是越发嚣张了!郡主如此,就不怕我每日到大殿上参你一本吗!” 赵朝愤怒转过头看着乔四,气的不行。 柔儿在他身后温柔拍拍他的后背,他看着温柔弱小的她,她眼中似有担心,赵朝这才缓和些声音,像是怕吓到她。 “郡主威逼利诱别人之前,还是多想想,这里不是你们定州,你们乔王府也早就日渐式微了。” 他威胁的意思很明显,张柚她们眼神都冷了下来。 定州,乔王府,这些都是她们每个人的逆鳞。绝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说出口当做玩笑、谈资、筹码的东西。 “你再说一遍试试!”冬梅抬起胳膊就要上前,被静竹拦下,乔四此刻也缓下情绪,慢慢开口:“放他们走。” “郡主?”这让她们都有些不甘心,这样的人,凭什么让他完好无损的离开! “让他们走。”乔四再次重复一遍,张柚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气死我了!郡主为何要放他走!出言无状,就应该抓住好好打一顿!”冬梅对着空气打了几拳,依旧不解气。 “是江姑娘想跟着他离开。”春花替她解答。春花心细如发,刚刚对峙之时,她便发现了江小娆在赵朝身后对着乔四使眼色。 “或许江姑娘另有安排,亦或者是有苦衷?郡主不若等日后寻个时机,约她出来好好谈一谈?”静竹出言缓和气氛。 刚刚乔四是真的动怒了。 因为江小娆不愿意跟她离开。 乔四都说成那个样子,江小娆依旧无动于衷,继续扮演她的柔弱哑女,乔四定然是生气的。 静竹也算是见证过乔四年幼之时和江小娆的情谊,不想她们心生嫌隙,于是安抚乔四情绪。 翠柳见乔四脸上怒气少了些,跟着开口:“郡主莫气了,江姑娘没事就是最好的了,不然等明日?明日我便去请江姑娘来府上一叙。” 第183章 暗潮汹涌10(回忆) 乔四没说话,但是她神情已经柔和下来,看样子是消气了。 静竹笑着继续安抚:“郡主现在安心些了吧?” 张柚她们围在乔四身边,跟着打趣。 冬梅却依旧不能接受赵朝刚才的口出狂言,但她也无法反驳乔四,只是不情不愿地双手抱胸站在一旁,不想说话。 秋月趁着其他人都在乔四身边,溜到冬梅身边,跟她耳语几句,冬梅挑起眉,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乔四消气后便带着张柚她们回府,冬梅和秋月晚半刻才回府,张柚和春花看着她们晚归却笑的开心,好奇问:“你们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笑的这么开心。” “你们凑近些,我们偷偷告诉你们。”秋月神神秘秘说着。 张柚她们附耳过去,听见秋月小声说道:“今夜赵朝说话实在是难听,我和冬梅就出手,稍稍教训了他一下。” “?” 张柚震惊抬头,“你们做的隐蔽吗?不会被发现吧?” “放心放心,绝对安全。” “谁让他口无遮拦,还文官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太弱了。” “你们不会套麻袋打他了吧?” 毕竟这种事情她们也不是没做过。 “那倒没有,就是下了些药,让他多跑了几趟茅厕。” 看着冬梅那模样,这样都能想象出来她们下的剂量绝对不小,有他受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他来来回回跑厕所,她们就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下次还是得注意些,被发现了多危险。”春花笑完,开口谨慎提醒,毕竟这里是京城,人多眼杂,难免疏漏。 “嗯嗯。”秋月和冬梅拍着胸脯保证不再乱来。 春花深深看了秋月一眼,摇了摇头。 冬梅保证,是真的不会再犯,秋月可就未必了。 次日,天朗气清,温度宜人。 翠柳和春花一道请来了江小娆,如今的赵侍郎侍妾柔儿。 之所以明目张胆请来,无非是不想偷偷摸摸反而引来他人怀疑。而且,乔四是一早请来的她,赵朝此刻还要上朝,处理公务,没时间回家,她有的是时间和江小娆好好聊一聊。 如今的院子里,仆役稀少,偌大一个院子,都是乔四带出来的人,所以她也不怕有人靠近听见些什么。 她们在屋内聊着,张柚她们则是在院子里放风,防止有人来的时候可以及时报信,俗称:打掩护。 离得远,她们也听不见她们在屋子里说些什么,张柚一颗八卦之心,在胸腔里抓心挠肺的不得缓解。 她们刚刚可是发现了,江小娆其实能说话,但是她们还没听到她和乔四说些什么,就被赶出来放风,实在是心痒得厉害。 她们围坐一处,嗑着瓜子,也算悠闲。静竹和翠柳在屋子里伺候,倒是让她们好生羡慕。 秋月和冬梅倒是一坐下后,就安静得厉害,张柚和春花闲聊完之后,好奇戳了戳她们俩:“你们俩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安静?” “嘘!别说话。”冬梅声音很低,让张柚和春花也小声些。 张柚压低声音,凑近了用气声问道:“怎么了?” “我们在偷听。”秋月声音很轻,传入耳中反应好一会,张柚才反应过来她俩什么意思。 怎么忘了? 这两位武功都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见,还能听不见里面的谈话。 张柚和春花也来了兴趣,凑近了她们俩,她们识趣地没说话,等着她们的一手八卦。 秋月的身份,她们回京的那年秋天,已经了解了。她没有藏着掖着,将自己曾经的经历都和她们说了。 她这么多年都在扮猪吃老虎,明明武艺天下第一都不为过,偏偏装的像是刚入门的,连冬梅都被她骗过去了。 秋月,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号——寒白露,曾经江湖上的第一杀手。 自幼被杀手组织培养,训练成杀手。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是因为她一个人灭了整个杀手组织。 乔四曾经和她们说起过此事,但是她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寒白露去灭自己的组织。 后来秋月自曝身份,乔四也问起缘由。没有太多的权谋,只是因为,她的组织杀了她的救命恩人一家。 寒白露一次完成刺杀任务时,不幸重伤,差点死了,是被一对父女救下的。她的组织甚至没有派人救她,仿佛她可有可无。 那对父女原本也是世家人,只因受不了皇帝的政策,选择退隐山林,成为普通村子里的私塾先生。 他们救寒白露之时,只是看她身为女子可怜,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寒白露也没有告诉他们,生怕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那对父女都是极好的人,对待她,像是对待迷途的羔羊,耐心教她仁义,教她家国。那时,她便猜到,他们可能在相处之中猜猜出她的身份了。 他们没有嫌弃她,只是把她当做普通人,需要教她向善。她那时笑他们天真,却在心中也期盼有一天能放下刺客的身份,安分活着。 她没有杀他们,她知道,她被他们影响了。 可是她没有杀,她的组织却动手了。 她的组织后来查到她的踪迹,假意给她派新任务的时候,实则调虎离山杀了他们父女二人。 等到她赶回时,一切都晚了,她抱着那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子,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那名女子的血,沾染到她脖颈间,便成为她今日那颗红痣。 她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多年,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知道要拼杀,要活着。是他们告诉她,她是人,她可以选择想要的生活。 所以她选择报仇,一人一剑,灭了自己的组织,一举成名。 而她也因此重伤流落,后来几经辗转,到了战事不平的定州,在街头饿得几乎要就此而去,却又冥冥之中遇到了张柚。 不经意的一次相遇,她没有想到一面之缘的人,竟然愿意在动乱的定州,花费自己不多的钱财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吃肉。 她当时觉得,这个人太傻了。 第184章 暗潮汹涌11 但是她又透过张柚,想起那对早死的父女,想起他们曾在那个稀松平常的午后,闲话家常,说着: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真诚以待,无怨无悔。这世上,需要这样的人。 一饭之恩,有恩必报。那时的寒白露说要报答张柚,张柚只以为是假话。其实不然,她真的报答过张柚,不是在张柚和乔奈被乔大的侍妾欺负那次,而是更早的时候。 在张柚跟着乔二去调查蛊虫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暗中保护她了。 不然,以她的运气,怎么可能那么凑巧,躲过那些中蛊之人的魔爪。 也是因为那次际遇,寒白露第一次把视线放在了乔王府上。 她觉得乔王府很有意思。 她留在定州,明里暗里打探良久。 乔王府的每个人,都有秘密。 乔王爷赤胆忠心,一门心思只想安邦定国,却遭皇帝忌惮,在定州苦苦支撑,依旧不改初心。 乔王妃一介女流,依旧把动乱之下的定州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卖儿卖女的定州,渐渐恢复生机。 乔大风流潇洒,像个流连花丛的废物,但是他暗地里格外警惕。 乔二医术卓绝,不知师承何处,却隐藏着,只像是一个普通医女。 乔四嚣张跋扈,实则和乔王爷一样,心系百姓,看不得冤屈。 他们一家子,都有趣极了。所以寒白露选择留下来,混入其中,最后,成为乔四的婢女。 如果不是定州突然遇袭,乔王府遭到重创,乔四又报仇心切,寒白露大概永远也不会暴露身份。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们早就是最亲近的朋友了。 朋友之死,是她最不能忍受的痛苦,于是她帮乔四复仇…… 回京之后,乔四总有些事情需要暗处的人去做,纵观乔王府的人,没人比她更合适,她自然责无旁贷。这两年,陆陆续续在暗中替她处理了很多私密之事。 因而,以她的能力偷听乔四和江小娆在屋子里说什么,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小声复述。 江小娆在里面和乔四先是道歉说了好一番话,才把乔四哄好,说起她这几年的情况。 江小娆当年被乔家人暗中救下之后,因为牢狱之灾,生了一场大病,醒后一度不能言语,大夫说是失语症,不知何时能好。 江小娆因为江家满门无辜惨死,又加上自己成了哑巴,她想不开,几次摆脱乔四派去照顾她的人,想要寻死,但次次都被乔四的人救下了。 终于有一次,江小娆逃离乔四的人,遇上了恶霸。 她被他们拐走,要卖去欢楼。 江小娆是想死,但她不想这样被欺辱的死去。 她趁机逃跑,在街上遇上了赵朝。 彼时的她,蓬头垢面,不能言语,形容狼狈,柔弱不能自理。 赵朝没有认出她。 一则,京城中,江家灭门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知道她死了;二则,眼前的人柔弱可怜,和那个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的女子,截然不同。 故而,赵朝只以为一切都是巧合。 赵朝救下她之后,她能看出来,赵朝很是喜欢她这副模样。江小娆犹豫很久,最后下定决心,要利用他,回京复仇。 江家的无妄之灾,是许志成为了给自己铺路,恶意为之。江小娆想要报仇,她自知她一个人远在青州,能力薄弱。 所以潜伏在赵朝身侧,利用他的身份,在青州培养势力。这些势力,是当初她父亲的旧部被外放来青州的,她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他们为自己所用。 等到她初具实力之时,却听闻乔王府的噩耗。江小娆想写信,却知道京城之内,耳目众多,一直未找到机会,没有联系上乔四。 江小娆在青州,京城的消息总是很晚才能得知,等到她听说乔四在京城的事迹之后,乔四已然和李广寒成婚了。 总是错过。 幸而今年赵朝升迁,她跟随回京,见到乔四,也可以顺理成章些了。 乔四不想江小娆涉险,苦口婆心劝她离开。 江小娆没有答应。 她不是傻子,对乔四的了解,如何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些什么? 江小娆不愿做那个被保护的人。 她们都是一样的,一样有着不得不入局的理由…… 江小娆劝了乔四很久,她们最后才达成一致,决定联手。 江小娆刚刚回京,对京城的朝局都不甚了解,乔四也不藏私,向她一一介绍。 正事说完,她们二人又开始说笑聊起私事。 乔四好奇她是如何骗过赵朝。 毕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江小娆有些习惯,赵朝都很了解。 江小娆倒也没如何装,因为当年的牢狱之灾,她早就不再开朗活泼,性子也因此沉稳甚至经常低落。又加上她有一年多不能言语,性子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乔四没想到她受这么多苦。 只有亲眼看着她的变化,才能体会到她曾经的骄傲全部被击碎,变成如今破碎的模样有多让人心疼。 江小娆的失语症,持续一年多,在她决心培养势力复仇之后没多久,她便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只是她怕自己露馅,便一直在赵朝面前装作不能说话。 乔四和江小娆谈论许多,聊起彼此这些年的际遇,都是一阵唏嘘。 赵朝正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秋月耳朵灵,很快发现院子外有动静。 张柚她们起身走过去,远远便看见管家跟着赵朝往这里来。 赵朝气冲冲的,步子又快又急,老管家想拦他,却被他毫不留情一甩衣袖挥开。 来者不善。 张柚她们四人牢牢挡在院子门口,声音拔高好几度,足以让屋子里的乔四她们听见:“停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是王妃的院子!是内宅!不是外男可以来的地方!” 赵朝气急,也顾不上自己的风度名声,厉声指着她们发火:“我管你是不是内宅!乔熙亭!你给我滚出来!把柔儿还给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扒拉开伸臂拉着他的张柚,就要往里挤,却被秋月和冬梅牢牢挡在外面。 第185章 暗潮汹涌12 “赵大人是要私闯王妃的院落吗!你有没有把王爷放在眼里!” “管家!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王爷啊!哪有如此欺负人的!” 春花急声让老管家去请李广寒,她们则是挡在门口,不让赵朝进去。 管家知道自己拦不住,急急忙忙离开去找李广寒。 “你们真是狼狈为奸!分明是你们合伙掳走我的妾室!竟然反咬一口!放开!让我进去!柔儿!柔儿!你有没有事?柔儿!”赵朝吵嚷的声音实在大,张柚她们只觉得耳朵要炸了。 不稍片刻,屋子里就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房门打开,乔四先一步走出来,江小娆没出来。 “乔熙亭!柔儿呢?你把她怎么了?有什么冲我来?你动她干什么!”赵朝愤怒挥起胳膊,却被秋月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我能对她做什么?对她做什么的人,不是你吗?” “巧舌如簧?把人还给我!” “不还。”乔四慢条斯理,说出的话委实气人。 张柚她们一听,就知道她是想捉弄他,人她会放,只是不会轻易放,怎么也要让他吃点苦头。 “乔熙亭!”赵朝还想动手,被冬梅一掌推出好几米。 “她跟着你只会受苦。你可别忘了你那位未婚妻是何秉性?难道她会容下江小娆的替身?她跟着你,只会遇到危险。” 乔四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谢晴语自幼便爱慕赵朝,一直追在他身后。赵朝年少时,不喜江小娆的粗鲁,连带着谢晴语也不喜她,常常带着那些贵女们孤立挖苦江小娆。 她们自幼便不对付。 多年爱而不得,终于等到谢晴语和赵朝敲定婚事,突然冒出一个容貌相似江小娆的女子,谢晴语怎么可能容得下她。 若是让谢晴语知道柔儿的存在,定然会找麻烦,赵朝不会不知道。 “此事我自会解决,绝不会让柔儿受委屈!” “你要如何做?我又该如何信你?若你真的喜爱她?为何娶作妾?又为何照着江小娆的模样找她?” “……我和她的感情,不必同你说。我知道你是看在她和江小娆想像的份上,所以想替她撑腰。我可以保证,不会亏待她。我早有退婚之意,只是还需要时间说服父母,但我绝不会让柔儿受委屈。” 看着赵朝眼中的坚定,乔四她嗤笑一声:“呵!赵朝,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爱江小娆?还是爱柔儿?你现在违抗父母之命退婚,究竟是为了江小娆,还是她呢?” “……” 赵朝没有回答。 或许连他也不清楚,自己爱的究竟是谁。 可不论他爱的是谁,柔儿,是他的触手可及,他也只会和她在一起。 赵朝避而不谈,反倒是另一种选择。 “你现在可以把柔儿还给我了吧?” “你动动嘴皮子,就想把人要回去,哪有这么容易?” “你还想做什么?” “空口白牙,我怎知你会不会食言?不如今日你就去退亲?”乔四看热闹不嫌事大。 赵朝气急,和她理论,两人争执不下之际,李广寒来了。 李广寒夹在他二人之间,也有些为难。两方他都有意拉拢,不愿得罪,于是充当和事佬。 乔四看在他的面子上见好就收,让静竹把柔儿请出来。 赵朝自她一出现,一双眼睛就落在她身上,仔细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既无事,赵大人还是带着夫人回去吧,王妃的住所,不适合外男逗留。” 李广寒发话,赵朝也心平气和起来,温润有礼地和他告辞。 “赵大人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若是你不忠,我还是会把人要回来的。” 乔四远远冲着他喊,赵朝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冷了下来:“不会有那一天的。” 李广寒不想乔四给他惹事生非,赵朝走后,又借此说了她几句。 乔四只是笑着答应下来,至于今后还会不会有此事发生,从来都不是他决定的…… 如此安静两日,李广寒又开始对乔四献殷勤,每日三餐,次次准时来到乔四的院子用膳,殷勤地仿佛他们是恩爱夫妻一般。 “来,吃这个。”李广寒贴心夹菜,放在乔四碗中。 “嗯。”乔四淡淡应一声,只是尝了一小口,剩下的都放下了。 张柚她们在门口偷偷看他们,心中吐槽,但是碍于巾福巾禄在身边,不能吐槽。 突然,管家从外面匆匆而来,疾步走进屋内,俯下身和李广寒耳语。 李广寒脸色低沉下来,没了吃饭的欲望。 老管家说完之后,李广寒便起身,和乔四说了一句“不用等他,他还有事”,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这是怎么了?”张柚好奇看着他们急匆匆离开,疑惑出声。 “我去看看。”冬梅说完跟着出去了。 张柚她们走进屋,好奇看着乔四,乔四只是摇摇头,招呼她们坐下等消息。 午后,珍宝阁和黛香坊的伙计送来今日的新品。 冬梅也在此时回来。 “怎么样了?”等人走远,翠柳迫不及待开始询问冬梅打听来的消息。 “郡主,王爷急匆匆去了皇宫。听说是皇帝召见,不止王爷,太子也去了,不知是何事。” “嗯。”乔四点点头,她打开新到的胭脂盒中的机关,取出一封密信。 张柚她们安静等在一旁,乔四的表情有些严肃,看得她们跟着提心吊胆。 “郡主?可是发生了什么?” 乔四放下密信,静竹很快取来烛台,让乔四烧毁密信。 “炽焰叛乱,李衔玉和亲队伍,皆被屠戮,李衔玉求信皇帝。李广寒和太子进宫,应该是为了此事。” “什么?” “炽焰叛乱?”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动手?” “原本推演他们会在年后动手,没想到会这么早,李衔玉嫁到那不足三月,炽焰和戥业的盟约刚立,竟然如此突兀撕毁盟约,看来有人加速了此事。”乔四冷静分析,眉头微锁。 “炽焰狼子野心,早有准备,西部那些小国,都归顺炽焰,他们撕毁盟约,发起动乱,皇帝一定会派兵处理。” 第186章 暗潮汹涌13 “所以王爷和太子入宫,是皇帝想要在他二人之中,挑选一人出兵?”翠柳猜测出声。 “有可能,但是……”乔四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张柚她们齐声询问。 “但是,无论是太子还是李广寒,都没有领军之能。太子当日处理西北战事,就已经费了半年光阴,劳民伤财,甚至和炽焰联姻,用李衔玉的嫁妆送去国库一成的财力给炽焰。 皇帝只怕不会再用他。 而李广寒从未上过战场,他若是去,皇帝必然会派人协助,而那个人,除了我父王,不会有别人……”乔四一直想让乔王爷离京,只是乔王爷一直不同意,拖到现在这般境地,让她还是为难。 “可王爷年迈,又有旧疾,如何还能再上战场?”张柚愤愤不平。 狗皇帝,非要榨干能用之人! 若不是乔王爷本身足够忠义,但凡换一个人,就凭皇帝做的这些事,早八百年就起兵造反了!还能容忍他到现在? “更何况,乔家军已散,难道要把他们都找回来?这根本不可能啊?” “……皇帝要的,根本不是能不能胜。”乔四摩挲着手指,缓缓开口。 “什么意思?皇帝不想赢?难道就这么放任炽焰欺负他女儿?就这么纵容炽焰在边境为非作歹?”张柚很不理解,“那他还派兵做什么?直接投降不就好了?” “皇帝若是想赢,早就会招揽贤才。可是如今的朝堂,文官占了七成,武官三成,这些年皇帝陆陆续续杀了不少武将,就是忌惮他们的权利。 如今真的到了迫在眉睫之际,他无人可用,他是知道这场仗无胜之望的,他只需要派人去,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便把罪名推到父王身上,他不会有任何损失。”乔四在朝堂还有一小部分人可用,对于朝堂的局势,比她们清楚。 “真是无耻!” “左右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父王忠肝义胆,只要他上战场,必然要为了百姓拼命,他不能去。”乔四声音带了些颤抖,她已经不能再经历失去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送信给三哥,让父王称病,再去给小娆一封,看看她手下有无可用之人。” 刚说完,她突然抬手:“等等,小娆那里先不要说。她现在正因为赵朝和谢晴语退婚在风口浪尖,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先瞒着。” “是。” 乔四匆匆写下一封信,将她的计划写在上面告知乔三,着人暗中送给他。 “称病告假不会让皇帝起疑吗?”冬梅觉得乔四的方法不妥,谁知道狗皇帝会不会犯病因此怪罪? “世人皆知,父王本就有旧疾,就算以此为由,顶多引来口舌,更何况他的猜忌还少了吗?比起安危,这些都不重要。” “是啊,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李广寒才从宫内回来。 乔四想要知道内情,便一直在府里等着,一听到他回府的消息,连忙起身相迎。 “王爷,怎么如此晚?发生什么了吗?”乔四佯装不知,接过他身上的披风,抬手掸了掸,放在衣架上。 “炽焰撕毁盟约,岩州失陷,父王派兵镇压,我自请前往……”李广寒揉了揉眉毛,看向乔四,欲言又止。 “王爷怎么了?”乔四佯装不知,淡定回望。 “只是……父皇知我一人无法镇压,让岳父同我一起前往……” “什么?我父王还有旧疾,如何能往?”乔四的声音拔高好几个度,面容慌乱。 “我知道你不愿,渡舟也是如此,他酉时入宫,和父皇请求替父从军,父皇已经应允了,岳父不会上阵。” “什么?”这次乔四是真的惊了。“我三哥什么都不会,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他去做什么?” 她只是想让乔王爷称病不去,怎么她哥还掺和进去了? “你先坐下,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李广寒拉着她坐下,乔四忍下着急,听他说道:“渡舟兄虽然纨绔了些,但总归是乔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岳父年迈,只有他能号召乔家军,父皇也是因此才同意。 你放心,我会看顾好他的,我们不日便要集结出发,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岳父和我母妃,也照顾好自己。” 安抚乔四的李广寒,和从前大不相同,格外温柔,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阴谋算计。 乔四望着他仿佛淬了酒一般的眼神,一时有些看不透他。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个“死了的”姚玉舒。 在他心里,是她助纣为虐害了姚玉舒,他恨不能杀了自己。 新婚那半年,他对她冷嘲热讽,让她在京中子弟面前丢尽颜面,在寒王府中,地位甚至不如他府上的下人。 这样的人,真的只是因为想要获得乔家军的势力,所以才对她说这些好话吗? 她拆散了他们。 她引导着他一步步收揽幕僚臣子,看着他心思越来越深沉。 是她亲自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有愧疚。 但是她不后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是狗皇帝的儿子,那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乔四微微动摇的心再次坚定下来,一颗心又再次变得冷漠。 “只是我三哥闲散惯了,自幼长于京城,只怕受不了军营之苦。”乔四还是不同意乔三去。 无论他去了之后,战事是输是赢,对乔王府都没有好处。赢了,皇帝会忌惮乔三,猜忌他会不会是第二个乔王爷;输了,皇帝会拿乔王府当替死鬼。 更何况乔三从未上过战场,定州那几年,她也是见识过战事的残酷,乔三那副样子,如何能行? 李广寒看出她仍有顾虑,再三保证。 次日一早,乔四还是不放心地回了乔王府。她和乔渡舟一母同胞,自是了解她这位兄长,他的才谋或许可以一搏,但是武学,连她都不如。真要是上了战场,刀剑无眼,难保性命。 乔三知道她的担忧。只是若要让乔王爷称病不去,皇帝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朝中实在是无人可用,他只能去。 第187章 暗潮汹涌14 乔三和乔四,有的时候真的很相像。 乔四为了乔王府,可以用自己的婚姻来换取乔王府的喘息之机;乔三也可以为了乔王府,穿上厚重的铠甲,替父上阵杀敌。 他们都是一样的。 愿意为了所爱所求,赌上自己的一切,无怨无悔。 乔四劝不了他,不惜为了他动用自来京之后再未动过的暗卫,只求他能平安无事。 乔王爷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看见自己的儿子接替自己的衣钵,成为乔家军的统帅。他拉着乔三彻夜长谈,传授经验,期盼他能凯旋而归。 乔四不放心乔三上阵杀敌,特意送了他一套袖箭,做工精巧,戴于手上不会影响平日活动。乔四又为他准备了许多伤药,都是乔二之前留给她的,现在全被她一股脑塞给了乔三。 乔三知道她的担心,一一收下了。 行军那日,北风呼啸而过,刮得人眼睛疼。队伍很长,京城西门皆是送行之人。 李广寒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金色铠甲,乔三和陆展廷也骑着战马跟在他身后。 乔四在城门口为他们送行,嘱托良多。 “三哥,廷哥,你们此前去多加小心,不要逞强,性命最重要,能不能赢都不重要。”乔四替乔三整理盔甲,言语间尽是不舍。 乔渡舟这些年一直生活在京城,他深谙人心的虚伪诡变,但是战场之上,又是截然不同的情境,怎么不叫人忧心? “熙亭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哥的。你廷哥可是自幼习武,功力深厚,不会让你哥出事的。”陆展廷随意地把胳膊搭在乔三肩膀上,依旧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小侯爷。 “嗯,我知道廷哥厉害,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们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要及时写信回来报平安。” “嗯!放心,我们会的!” “好了,要出发了,你去和广寒道别吧?他一直在往这看,等着你呢。”李广寒在他们一直说话的时候就看着他们了,乔四一来只和他们道别,还没有和他说话。 李广寒的视线实在不容忽视,乔三拍拍乔四,推她过去道别。 乔四和李广寒的道别,敷衍许多,只是嘱托着“一路小心”。 巾禄倒是比李广寒更情绪外泄,李广寒还端坐在马上,冷淡接受乔四的道别时,巾禄已经走到张柚身边,一双眼睛似有千言万语,看得张柚不知如何开口。 “……你,你有事吗?”张柚有些慌张,说出的话也有些毫无逻辑。 春花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我马上就要走了。” “嗯……”张柚点点头,抬头再次对上他有些炽热的眼神,后知后觉补了一句:“那你多保重,早日凯旋。” 说完,巾禄仍旧站在她面前,张柚有些疑惑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还有事……”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张柚猛然坠入一个冰冷却又坚硬地怀抱之中,耳边是他有些剧烈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带着张柚的心也跟着急促跳动起来。 她一时忘记了推开。 他们就这样简单地相拥片刻,巾禄的声音有些颤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说:“我怕我会回不来……” 张柚想要推开他的手,一时顿住。 好歹,好歹他们也算同事一场。 张柚这样想着,抬起手在他后背温柔拍了几下,因为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别怕,你要是怕,那你就多跟着巾福,他运气好,肯定能保你。” 巾禄被她逗笑,灼热的呼吸吐在耳边,张柚只觉得耳朵发热,她有些害羞地从他怀中退了出来,不敢抬头看他,声音带了些慌乱无措:“笑什么?” “没事。”他看着她低头害羞的模样,心中那片地方变得柔软,“等我回来。” “啊?”张柚有些不理解他的话,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已经转身走回队伍。 “莫名其妙的。”张柚小声嘟囔两句,不明白他的意思。 秋月一脸姨母笑地从张柚身后冒出来,声音里带着笑意:“哪里莫名其妙了,人家这不是在和你告别嘛?” “是啊,我都看出来了。人家这是舍不得你~”冬梅也凑过来开玩笑,她故意咬着最后一个字,仿佛他们两个人是一对一样。 “秋月冬梅!”张柚有些恼,故意喊着她们的名字,伸手就要打闹,秋月见她如此,笑得更开心了,灵活地跳开,躲过她的手。 乔四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依依不舍,也终有分离之刻。 李广寒一声令下,将士们全都归队,整装待发,号角声起,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壮志雄心,誓要扞卫领土。 北风呼啸而过,吹落树上最后一波将落未落的枯叶,卷起地上尘土,渐渐归于沉寂。 李广寒他们这一去,很少有信传来京中,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直到一个月后,临近除夕,才有信传回京城。 寒王率兵,兵行险招,击退继续东行的炽焰国兵马,现在和他们在与岩州交壤的凉州僵持不下。 此战虽胜,却也折损了不少兵力,他们现在急需物资支援。 李广寒派人传信,想让皇帝支援粮草,只是皇帝一直犹豫不定,不知是在想什么。 乔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当初定州就是因为没有支援,靠着乔王爷和定州百姓苦苦支撑,险些沦陷。 她深知后备之重,找了朝中投靠李广寒的几位大臣,让他们在朝堂上给皇帝施压,确保粮草能及时补充。 只是朝堂之上,大多数是许丞相和太子的人,他们一方是皇帝的人,另一方是太子的人,乔四想帮李广寒,不是易事。 就在她纠结是否动用暗处的力量时,魏年上门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好好坐下来谈话。 乔四在寒王府的大厅招待魏年,屏退下人之后,魏年开门见山,说出乔四的困境。 乔四也不再囿于过去,和他理智分析可行之法。 第188章 暗潮汹涌15 魏年直言他可以帮忙,让皇帝松口。乔四立刻默契给出押运粮草的人选,二人一拍即合。 这般默契,一如许多年前,他们一同由秦先生授课之时,默契说着应对之策。 恍如隔世。 乔四看着他的脸,脑中缓缓冒出这个念头来。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在他侃侃而谈的侧脸上,如同他年少之时一模一样。 只是,物是人非。 终究还是不同的。 乔四低垂下目光,浓密的睫毛遮挡住她眼中的怀念,她又恢复成为寒王忧心的寒王妃。 魏年告辞之后,第二日,皇帝便下令,取消今年的宫宴及一应娱乐,将这部分钱财全部用到粮草之上。 乔四揽下监督之责,以寒王妃的身份督促他们收集粮草。 至于押送粮草的人选,乔四需要一个她信得过的,又看起来和她毫无关系之人。思来想去,只有一人合适——顾何生。 顾何生因为和乔奈的事情,和乔王府闹得很难看。 京城中无人不知顾何生和乔奈的事情。 京城里的版本,像是另一个故事。 顾何生和乔奈是娃娃亲,乔奈父母故去以后,乔王爷和乔王妃收养了她。在乔王爷带兵前往定州之前,乔王妃安排了乔奈和顾何生的婚事。京城都说,这是乔王妃为了让乔奈搭上顾家权势的计策,他们想让顾家成为乔王府在定州的后盾。 京城中的人,拿此欺负乔奈,甚至因为乔王府搬迁到定州之后,更加变本加厉在京中散播乔王府势微的谣言,让乔奈承受更多的流言蜚语。 后来传出乔奈落崖身死的消息,京城里的人依旧没有放过乔奈,肆意夸张她的留言。直到顾何生停职,前往定州之后,他们才听说乔奈没有死。 而这时,乔王爷战胜的消息也传遍京城,他们开始收敛,不再以此随意拿乔王府开玩笑。 只是从那时,他们便开始传言出,顾何生千里追妻,被乔熙亭堵在客栈摔断腿。 他们也是从那时起知道乔王府和顾家,是彻底结怨的。 乔四他们回京之后,他们也曾见过乔王府的人和顾何生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每次顾何生都会被乔四冷嘲热讽。 这也更加坚定他们认为乔王府和顾家结怨的想法。 事实上。 顾何生和顾家其他人,不一样。 顾何生比乔四想的要痴情。 乔四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乔奈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等到失去之后才后悔。 乔四只知道,定州那几年,顾何生一直守在定州,只为了乔奈一个人。 乔王府的人一直没有原谅他,乔奈同样。 但是定州遇袭那天,顾何生为了保护乔奈,不惜自己被俘虏,受尽折磨。哪怕他最后依旧没能救下乔奈,哪怕乔奈在死前依旧没有原谅他,他对乔奈的爱,都是无法磨灭的存在。 所以乔四不介意他成为自己手中剑。 他们故意演的戏,一半是真,一半是为了麻痹周围的人。 如今的朝廷,最适合押运粮草的,也只有他了。 乔四派了秋月趁夜传话给他,他也不负众望,成为监官。 有了粮草,凉州很快传来大捷的消息。 彼时的京城已是银装素裹,热闹喧哗的新年。 凉州大捷的消息传来之后,很快在京城传开,有人放了半个时辰的烟花炮竹庆祝,京城都笼罩在喜悦的氛围之中。 新年之后,李广寒带着将士深入敌军,夺回岩州,将炽焰赶回了他们的地方。 乔三的信送到乔四手中时,所有人都在庆祝,期盼他们早日凯旋。 乔三在信中和乔四报平安,又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战场之上的局势,他们一路出生入死、披荆斩棘。信的最后,乔三在信中写着:军中一切安好,队伍不日即将返程,勿念。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们胜利凯旋的前兆,几乎没人会想到,有人会为了私仇牺牲他们那些舍生忘死的将士们…… 二月十三,京中下起了一场雨,连绵不断,整个京城都是阴沉压抑的。 岩州八百里加急,传信去了皇宫。 乔四直觉大事不好,派人一直守在宫门口,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等来一个噩耗。 炽焰卷土重来,重创主力军,李广寒带兵抵抗,乔三和陆展廷带着另一队铤而走险行刺,不知所终。 炽焰突然爆发,一定有缘由。 乔四动用人手彻查,甚至不惜派出乔王府的暗部去搜索乔三的下落。 三日后,棋部的人传信回来。 始作俑者,是太子。 太子之前和炽焰的公主联姻,炽焰发动战争之后,那位炽焰公主一直被关押在太子府。谁都没有想到,太子会残忍折磨杀害她之后,将肢解的尸体送给炽焰国主。 炽焰国主大怒,炽焰的将士也杀红了眼,不顾死活冲击岩州的军力,那不要命的势头,打了李广寒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他们打散。 太子是有意为之。 谁都没有想到,军队之中会有太子的人,有奸细突破李广寒的势力,将尸体送去炽焰。 只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乔三。乔四加派人手,魏年不知从何处得知的消息,再次登门寒王府,雪中送炭。魏年派去的人找到了乔三和陆展廷,乔四提心吊胆多日,这才稍作放心。 乔四甚至已经打算离开京城,亲自去找她哥。 还是魏年劝她不要轻举妄动,既已知太子的手段,更要多加防备。 皇帝目前不会对太子动手,乔四要做的,就是保证京城里的后备之力不出意外,否则没了后备支援,乔三他们在外面只会更危险。 乔四被他说服,也因此更加警惕太子和朝中的势力,以防他们会动手脚。 三月初九,春意盎然,近一月的努力,李广寒终于大胜炽焰。尘埃落定,全军开拔返京。 三月十七,乔四和乔王爷早早便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等着他们回来。 一场恶战,虽胜,也损伤惨重。 当初浩浩荡荡的一长群,如今回来的,只有不足当初的三分之一。 第189章 暗潮汹涌16 远处的队伍渐渐走入视野,为首那个人,是李广寒。 乔四的视线只是在他身上停顿片刻,很快又开始在人群中搜寻乔三的踪影。 前些日子,乔三还写信回来,说他有好消息要告诉她和父亲,神神秘秘的,非要等回来之后亲自当面说,她可是一直等着呢。 只是乔四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却并未看见乔三的身影。 她右眼皮突兀地跳了一下,一颗心越来越沉,心中总有一个不好的声音在回响。 “你们有看见三公子吗?”乔四声音里带着连她都没有发现的颤抖,她问向张柚她们,眼神却还在人群中寻觅。 “咦?这队伍里好像没有三公子啊?” “我看看,怎么可能没有?前些日子不还跟郡主说快回来了?” “好像……真的没有……” “是不是没有跟在队伍里,而是另走了其他路?” “怎么可能啊?” 一群人踮起脚尖,在城墙上眺望,却始终没有那人的身影。 “等等……那是什么?” 翠柳的声音颤抖着,难以置信看着队伍末尾。 众人顺着翠柳微微颤抖的手看过去,只见队伍末尾,有一群人抬着一口棺材。棺材上面挂着白布,白布随风飘荡着,一下又一下,无声地击打在她们心尖。 张柚开口的话,在看到那口棺材时,彻底哽在了喉咙里。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是乔三? 不是已经胜利了吗?不是已经写信说要返程了吗? 怎么会…… 可是越来越近的队伍,又让她们不得不相信。 乔王爷看见那棺材的第一眼,心头一颤,他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身旁的乔四慌忙扶住。 乔四慌乱地抬眼看向他,出声安抚他:“父王……你别担心,我三哥福大命大,怎么会出事……那下面的……一定是别人……我……我先下去看看……” 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可只有她能撑起这一切了。她安抚好乔王爷,让人照顾好他,自己则是飞快地提裙跑下城楼,张柚她们紧随其后,疾步冲下去。 乔四绯红的衣裙翻飞,奋不顾身向前而去。只是不足五百米的距离,却仿佛有着天涯海角那么远,那么漫长…… 李广寒远远瞧见乔四的身影,立马飞身下马,向她而去。 乔四撞入他怀中,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牢牢抓住他的双手,“我哥呢?我哥在哪?我哥在哪里!” 她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烈,像是紧绷的弦,只差最后一击,就会崩溃。 李广寒悲伤地看着她,声音格外低沉温柔,他抿了抿嘴,犹豫不知如何开口,千言万语到最后,变成了:“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他们……” 乔四不可置信看着他,一把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踉跄着后退。 巾福替李广寒揭开那个残忍的真相。 “郡主节哀。三公子,已经去了。” 乔四看着他们,嘴角紧抿着,她缓慢地摇头,不愿相信。张柚她们匆匆跑近时,正看到乔四落寞的背影,以及巾福口中那让人痛不欲生的事实。 巾福看出她难以接受,还是继续开口:“我们回京途中,在岩州和凉州交界处遇到了散落的炽焰刺客。乔三公子和陆小侯爷和我们走散了,等到凉州知府派人救援,我们才得以逃脱。我们安全之后,王爷立刻派人去寻找他们……只是,最后只找到乔三公子的遗骸,陆小侯爷……依旧下落不明,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王爷留了一队人手继续在那里寻找,而三公子的遗体不宜久置,所以我们把他带回来了……” 乔四看着李广寒,神经质地摇头,嘴里低声反复呢喃着“不可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广寒和巾福,他们的眼神无一不在诉说,乔三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被静竹和翠柳扶住。 她仿佛被抽去了力气,无力靠在她们身上,静静看着队伍后面的棺材。良久,她直起身,拂开她们的手,踉跄着走向那口棺材。 一步,两步,慢慢走着,双脚似乎灌了铅,沉重地向前走着,走到后面,变成了奔跑,她直直扑向那口棺材,推开拦着她的人,奋力推开厚重的棺材盖。 “滚开!别碰我!” 她急切地,仿佛要证明些什么。 周围有将士不忍她打扰死者,拦着她不让她开棺。张柚她们也顾不上这些了,只上前帮着乔四推开这些拦着她的人。 “你们让开!别动她!”说出口的话,不知为何带了哭腔。 胸口闷得厉害,堵在身体里,四肢百骸仿佛都浸透在名为苦涩的汤水里,眼泪开始模糊视线,她们杂乱无章地推搡着这些人,不让他们动乔四。 “让她们开棺。” 李广寒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严,这些人都停下动作,站回原位,不再拦着乔四开棺。 乔四早已泣不成声,嘴里一直呢喃着:“不可能”“三哥”。 张柚擦去眼泪,帮她一起抬开棺材盖。 “怎么可能呢?三哥……三哥……”她们合力推开棺材盖,乔四看着静静躺在棺材中面容尽毁,血肉翻飞的尸体,悲从中来。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已经洞悉他们所有的布局……不可能……怎么会有疏漏……怎么会有漏网之鱼……三哥,三哥……为什么?为什么?” 乔四仔细查看了那具尸体,身形,衣服,甚至是腕间那支袖箭,无一不在证实此人就是乔渡舟。 乔四崩溃地抱着他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哭嚎着,声音震荡在张柚她们,每个人的心间。 悲伤的情绪感染了她们,张柚也忍不住啜泣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很快沾湿整片衣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乔四抱着那具尸体,悲痛到无法自已,泪水早已打湿她精心准备的妆容,她此刻也顾不上许多,只沉浸于失去之中。 她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血亲…… 可是,她这一次明明已经洞察京城这些居心叵测的人了,究竟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乔三会出事? 第190章 暗潮汹涌17 “郡主节哀,莫要伤身了。” “乔将军是为国捐躯,是英雄。” “乔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英年早逝,他若是在世,也定不希望您如此伤心啊。” …… 周围将士的劝慰不绝,或真心,或假意,乔四全然充耳不闻,只是抱着他的尸体,不愿放手。 这是她亲哥啊。 同父同母的亲哥。 是自幼便宠着她的哥哥。 是知道母妃偏袒乔二对她诸多包容的哥哥啊。 是为了乔王府,甘愿留在京城做质子的乔三,是她在京城相互依靠的人啊。 怎么可以放手…… 为什么还会有埋伏? 为什么还会有人对他们动手? 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 明明已经失去这么多…… 明明…… “熙亭,好了熙亭,该放下了,让渡舟睡吧。将士们还要回京复命,不能再耽搁了。”李广寒走到乔四身边,想要拉开她抱紧的双手,却拉不动。 乔四深深吐出一口气,强自镇静下来,望向李广寒的双眼已然血红。她吞咽下悲伤痛苦,声音平淡疏离,“你要回去复命,那就带人去。我要带我哥回家。” 一字一句,却又让人心疼。 张柚眼眶湿润,泪水决堤。 她懂乔四的痛苦,也更心疼她此时的故作坚强。 可她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次次看着这些人离去,看着乔四一个人背负起所有的责任,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李广寒深深看了她一眼,答允了她的话,留下这口棺材,带着其他人缓缓走进城。 乔四抱着乔三的尸体,久久没有松手。久到周围的士兵都走尽,周围空荡荡地,只有往来几个行人,看着她们窃窃私语。 “郡主。” 静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生怕一个大声,惊扰了他们。 乔四失神地缓缓抬起头,像是在慢慢脱离出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 她举目四顾,空荡荡的一片空地,只有她亲近的婢女,每一个都关切地看着她,眼中蓄满泪水。她远远看向城门口,人群早已随着凯旋的队伍往城中走去,连城门口,都空荡起来。 高大的城门之下,是她年迈的父王。隔的太远了,她有些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她看见了他被搀扶的身影,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来岁。 乔四低下头,一滴泪水滑落,滴在尸体的胸前,所有的情绪,都随之淹没在无声地泪水之下。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乔四松开怀抱,动作小心,怕伤了乔三。她看向他的眼神,温柔极了,她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来,抬手抚摸他的脸颊,声音温柔。 “哥,别怕,我和父王来接你回家了。走,我们回家了。” 她声音很轻,轻到一阵风吹过,就被吹散在风中,无影无踪。 张柚看出她想将乔三的尸体从棺材里带出来,跟秋月她们一起上前帮忙,把乔三抬出来。 亲眼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才更能体会这份刻骨铭心的痛。入目不是惨不忍睹的血腥,是他生前经历的折磨苦痛,身上的衣袍都被血浸染透,和血肉融为一体。 难怪没人为他换衣服,就让他和着血衣入棺。 乔四倔强地背起乔三,乔三比乔四高出一个头,乔四背起他时,险些被压倒。只是多年习武,乔四还是可以背动他的。 “郡主,不若我们来?”秋月不忍心,想要接过乔三。 乔四摇摇头,语气格外坚定:“不,我要亲自带他回去。”声音哽咽,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倔强地向前走着。 “静竹,你去找人备一口上好的棺材,送到乔王府,我要让我哥风风光光地走,而不是随随便便。” 乔四瞥过眼前的黑棺,只是寻常的一口棺材。 乔三睡在里面回来,一定颠簸一路了。 “是。” 静竹领命后,便匆匆先行一步了,张柚她们紧紧跟在乔四身后,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背着高大的乔三走回去。 乔四低声和乔三说着话,就好像乔三还活着,就好像他们还像从前一样。 “你看,你还说这些年你长得比我高,我一定背不动你了,这不背得动嘛……我就说……我这些年长进不少,比你强…… 三哥,你从前也是这样背着我的……你那时还说,母妃不给我吃枣,你就……也像这样……背着我去城北的林子里打枣。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实现承诺呢?你怎么食言了? ……三哥……你不是说要陪我在京城的吗?你不是还说会照顾好自己,一定活着回来吗?……三哥……” 乔王爷看着走近的一双儿女,没有说话打扰乔四。乔三安静趴在乔四背上,从背影来看,仿佛只是睡着了。而乔四只是如常地和他说话,说着往事。 乔王爷静静走在乔四身边,脚步沉重,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为国奋斗这么多年,到头来,都换来了什么? 他真的做的对吗?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年少之时,失去挚爱,被迫和杜家女成婚;成家之后,为皇帝征战各处,守护一方安定却被猜忌是暗藏祸心,被派去定州守城,迟迟等不来支援,苦苦支撑,几次九死一生;功成之后,又被朝堂中的那些人设计,害的乔王府的妻儿子女为自己而死;回京赋闲之后,用自己女儿的一辈子来换取苟延残喘的时间,就算如此,仍然被惦记着乔家军的势力,连累自己的儿子丧命。 他这一辈子,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如此苛责? 为什么只是最简单的幸福,都留存不住? 苦苦坚守着心中那一片正义! 为了所谓的明君!搭上乔王府的一切! 忠君爱国! 舍身取义! 都是笑话! 他早该明白的。 他早该想清楚的。 为什么非要等到弹尽粮绝,才要明白帝王之薄情寡义!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错的不是他。 错的是那个高堂之上,只顾求仙问道,贪图美貌,让天下民不聊生的昏君! 错的是这瞎了眼,迷了心,纸醉金迷混乱不堪的世道! 乱世奸臣,何不可为? 第191章 暗潮汹涌18 从西城门回乔王府的路不算短,绯衣贵女背着伤痕累累男子的场景,引得许多人驻足观望。 行路缓缓,步履维艰。 他们三人,如同寻常的三口之家,只是走在最寻常不过的回家之路,却因为身份而成为所谓笑柄。 耳边闲言碎语不绝,尽是冷嘲热讽、事不关己。 或是厌恶着恶语嫌弃,或是残忍着讥笑嘲弄,亦或是无波无澜地冷眼旁观…… 又有几人会施舍那少得可怜的同情心? 张柚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人的嘴脸,一颗心渐渐变得麻木。 京城啊。 利欲醺人心。 连人都是恶臭的。 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为什么还要守护他们?? 为什么舍了所有来换他们?? 他们不配…… 从来都不配…… “真是恶心,背着这么个东西招摇过市。” “真是惹人发笑,如此貌美的小娘子还背着个臭家伙,哈哈哈。” “别笑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们一看就是贵人,得罪了我们也活不了。” “怕什么?谁还不是个有权有势的了?也就你们这些穷酸书生害怕这些!” “小点声吧,那可是乔王府!” “怎么可能?” “那老头腰间玉佩上可雕着乔呢?你们是瞎了不成?” “呦!那这背上的,不会是乔家最后一个儿子吧?” “快别说了。” “怕什么,他家都要死光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别人的苦痛,你们怎么笑得出来?” “又不是我的,为什么不能笑?” “因果相絮,终有你们后悔那天!” “呵,真到这个时候,谁死谁活还未可知呢?” “不过这乔王府是真的惨啊。乔王爷这几个子嗣都死绝了,满门只剩下两个女儿了,乔王府这是后继无人了啊。” …… 耳边闲言碎语,刺激着耳膜,叫人生厌。 直让人消磨掉最后一丝善意…… 张柚收回目光,看着面前几米处的乔四他们,一颗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她们没有去和这群人争辩。 不过徒劳无谓…… 乔四…… 乔王府的大家…… 总该做些什么的…… 张柚看着乔四失魂落魄的背影,她只是机械地背着乔三走回去,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 张柚跟在他们身后,身体里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报仇报仇”。 她不知道是对是错,也不想再去考虑这些了。 他们这些人,总该付出代价。 至于后果…… 终会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天的…… 乔四小心地将乔三背回家放下,亲自用清水替他擦拭身上的血污。乔王爷亲自替他换了干净的衣服,那些伤口也都被包扎上。只是毁去的面容,难以复原…… 乔四在他房里找了一扇面具替他戴上,刚好合适。戴上面具的他,安详的模样就好像只是睡着了。 乔三被放在灵堂中央的棺材中。乔王府一日之内,已经挂上白幡,布置好灵堂。 乔四站在乔三的棺材旁,迟迟不愿盖棺。她就那么静静注视着他,眼泪无声,回忆汹涌。 “哥……” 轻声呼唤,却再换不回一句回应。 沉重的棺材板合上,吱呀一声,在寂静一片的灵堂格外振聋发聩。 沉重的声响,仿佛敲击在每一个伫立灵前的人心头。 是夜,灵堂之内只有乔四和春花张柚三人守灵。 乔四自乔三入棺之后,便一直跪在灵前,没有哭泣,没有发怒,平静地让人心疼。 乔王爷身体不好,回来之后气的吐了一口血,乔四怕他再出事,看着他喝了安神汤,又派人好好安顿他之后,才守在灵堂,不愿离开。 已是亥时,张柚她们和秋月冬梅换了班,和乔四一起守在这里。 乍暖还寒的春日,连夜晚也格外冷清萧索。 门口的白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堂内的幡影摇摆不定,卷起火盆里未烧尽的纸钱,映亮乔四无波无澜的面容和那坚韧笔直的脊背。 乔四看着那火光出神,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安静极了。 春花看着外面风起,忧心夜里会下雨,和张柚低首耳语:“我去给郡主拿件披风,你在这守着。” 张柚动作轻柔地点点头,怕惊扰这寂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切又重新归于沉寂,乔四过了很久才稍稍回过神,呆呆问了一句:“怎么了?” 呆愣的模样,无端让张柚心被捏紧,攥地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走到乔四身边,动作轻柔,跪在她身边的蒲团之上,小声说着:“是春花,夜里寒凉,她去给您拿披风了。” 乔四慢半拍地抬眸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说话。 张柚撞入她深邃的黑色眼眸,眼神一下子温柔下来,她大胆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乔四没有反应,只是安静地任她动作。 张柚拍完之后,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她,眼神坚定。 “这是你们一直想要的东西。” 迟钝的乔四,眼神陡然亮了一瞬,她看向张柚,眼中有疑惑。 像是无声在问:“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交给我?” 张柚对上她的视线,自嘲一笑:“从前我怕你们会拿着它伤害无辜的人,我也不愿自己成为助纣为虐的帮凶……”张柚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她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到头来才发现,有人更需要它。我只希望,你们能善用它,不要再有这样的生离死别发生。” 乔四看着张柚,深深点了点头。 “你不必纠结我为何知道这些,也不必担心我是否会泄露它给别人。我想要的,只是安定和祥和。我也相信你们,你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张柚认真地看着她,在乔四眼中,她看到了坚定,也看到了希望。 多年前,零村那场犹如天降的爆炸,拯救了定州,拯救了乔王府。 乔四他们自然怀疑过,也派人调查过。 只是调查多年,一直没有找到真相,也没能复刻出那样威力极大的武器。 他们太需要这样的东西了。 这两年的休养生息,差的就是这样的武器,才一直拖着他们不得不在京城忍辱负重。 有了它们,她的计划很快就能实行。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第192章 暗潮汹涌19 “嗯。”乔四看着张柚,沉默良久,深深嗯了一声,心头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汇作一句:“谢谢你。” 张柚没忍住,抱住了她,眼眶温热,“是我要谢谢你,保护了我这么久……” 想要脱口而出有关魏年的事情,却又紧急堵在喉咙里。 对不起了,乔四。 我现在有些明白乔王妃的所作所为了。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原谅我们。 不能成全你们。 如果有机会的话…… 如果能等到那个时候的话…… 我会告诉你…… 张柚低垂下眼睫,任由滚烫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滑落。 她也变成了一样的自私。 把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乔四身上,让她背负如此沉重负担,不得喘息…… 定州遇袭那天,乔四和乔二因为秘密处理他事离开了定州,等到得知消息赶回去时,已经太迟了。 那一天,仿佛天地都为之哀鸣,枯红落叶纷纷而下,为这人间惨剧悲戚动容。 定州城门大开,尸体横陈,血流成河,火光之下,是残破的楼阁,是苦痛的惨叫,是刺鼻的硝烟,满目凋零。 乔四驾马,带着她们疾驰回府,一刻不停。 越靠近乔王府,那些刺耳的屠杀惨叫声越清晰。 张柚只觉浑身血液都喧嚷着,被一幕幕鲜血填满视线,心中叫嚣着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们。 乔四一马当先,提枪冲进敌群。秋月冬梅紧随其后,带着匆匆赶回的侍卫一拥而上,冲向那伙还在烧杀抢掠的人。 一向胆小的张柚,也提起地上散落的一把剑,和春花一起冲了上去。 她们是弱小,但是不是废物,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同事多年的朋友就这样死在眼前还无动于衷。 张柚本以为自己会下不去手,自幼的教育,让她总是对所有人报以宽容善意,但是定州这些年的经历,她清楚地知道乔王府的所求。 更何况今时今日,乔王府如此惨剧,一幕幕鲜血淋漓,击溃她的理智,她挥剑斩去,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那些敌军没想到这么快会有外部支援,他们本以为此次偷袭万无一失,可以彻底灭了乔王府,替朝堂那位夺回定州,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他们开始害怕,有胆小的痛哭求饶,也有不屈地仍动手杀人。 乔四已然杀红了眼,远远瞧见乔王府升起的滚滚浓烟,乔四手中长枪招招狠辣,直取要害。 长枪过境之地,片甲不留。 乔四带着的侍卫也气血翻涌,越杀越勇。 长枪破空而去,穿透为首敌人的身体,将他贯在地上,没了声息。乔四一声令下,侍卫们一拥而上,进行反杀。 那是张柚此生最难忘怀的时刻。 定州那些年,她不知道多少次跟着乔四死里逃生。可是,只有这一次,他们损伤如此惨烈。 定州百姓,被屠戮过半。 乔王府的朋友,被那些人折磨而死。 曾经说着永远的朋友们,惨死在那一天。以保护乔奈为使命的阿衣和予晴,直到死前还在为乔奈逃生拖延时间,却被折磨而死。留在乔王府假扮乔二乔四的兰香红梅被抓住,惨死剑下。 曾经说着长大以后要像郡主姐姐一样的小乔五小乔六,也永远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个说着重新开始,今后要成为一代琴师的乔奈,安静地躺在了伤痕累累的顾何生怀中,没了声息。 乔四带人赶回来,只从敌人剑下救下了乔大和王妃。 那一天,乔王府损失惨重…… 她们一直收拾乔王府,直到深夜,亲手为自己的朋友收殓尸体,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那是张柚第二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她是哭着帮其他人整理尸体的,鲜血染红双手,血腥味刺入鼻腔,鲜血、尸体、残破,每一样都刺激着她的神经。 让她分不清前世今生,只是徒劳抱着亲近之人的尸体,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天昏地暗。 比起这些,更让人心痛的,是有人不得不要用自己的死来换取亲人的生。 乔大乔四在王妃院子里,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乔王爷在围追敌军,乔二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只有他们三人,在房内谈了很久。 那个深夜,乔四跪在王妃房门前,张柚她们也跟着跪在那里,王府还活着的人,都原地跪下。 无声无息。 直到天将破晓,乔四呆滞地抬头,对外说道:“王妃伤重,不治身亡。” 自此,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乔王府在那一场敌袭之下,王妃和一众子嗣都死在那天…… 只有王妃院子外的她们清楚的知道,王妃不是被害死的,而是不得不自缢。 她清楚地知道这次敌袭是有心人想要替皇帝肃清朝局,乔王府若只是死几个无关痛痒的庶女奴才,他们不会满意,只会变本加厉设计下一场阴谋。 乔王府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所以她要用自己的死来换。 只是因此,要让乔四背负起乔王府,要让她不得不承受这份沉重。 曾经那个会在闲暇之时,和她们嬉戏打闹的人,在那一天,封闭了一颗心,一夜之内,成长为王妃所愿的模样。 张柚亲眼看着乔四料理乔王妃的后事,见她麻痹自己的内心,越发沉默寡言。 那时的守灵之夜,也如今夜这般,冷寂无声,萧索刺骨。 那时的乔四,失去了此生最想得却未得的直白母爱,此时的乔四,失去了世上唯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兄长。 张柚抱着她,却也只能给予她一个拥抱了。 她不能说出魏年的事,不敢赌她会不会因此乱了阵脚,功亏一篑。 她只能推着乔四向前走,推着她去反抗这不公世道,推着她去血刃仇人。 对不起…… 谢谢你…… 张柚无声说着,难以开口的话就这样淹没在低声啜泣之下。 拥抱之后,张柚便又恢复寻常模样,安静守在乔四身旁。春花恰在此时而来,为乔四披上白色披风,三人就在这安静昏暗的灵堂,守了一夜。 第193章 暗潮汹涌20 乔三的丧事,来了许多吊唁的人。 只是这些人,面上或许伤情,内心又有几人是真心? 乔四一直没有合眼休息,一直跪在灵前,和王妃故去之时一模一样。 倔强得让人心疼。 张柚她们没再劝她,只是在她身边守着,无声地陪伴,抵得过千言万语。 丧事期间,来来往往许多人,全是乔四在处理,从白日忙碌至黑夜,暮去朝来,一连三日。 这三日,京城也下了三日的细雨,天阴沉沉的,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泥土气息。 直到第三日,天才放晴,落日余光洒落庭院,一寸一寸,爬上灵堂之内的棺材,最后一抹光,也照亮着他。 乔三的尸体不能久置。 乔四计划让乔王爷跟随送葬队伍去定州,远离京城。 他们大吵了一架。 在乔三的灵堂前。 张柚她们守在门外,防止闲杂人等靠近。 耳边,是乔四声声泣诉。 “为何不愿离开?您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我的软肋!” “我知道你背负太多,是父王无用,连累你们……可我不能再退缩了,我该为了你们挣一个未来……” “可我不需要您再付出!我只想您能平安!” “小四,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不必都自己承担,你还有我。父王会保护好你们的,这次一定会……” “……我不要您涉险,我只有您了,母妃和兄长……都已经故去……我不能再失去您了……您懂吗?我不能赌,在京城的每一天,每时每刻都活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您再留下犯险? 父王……算我求您了……您离开京城吧,我只有这一个愿望了……” 乔四的挣扎痛苦,全都依托在他身上,她早就报了必死的决心,她只是不想珍视之人受到一点点伤害。 她的挣扎,乔王爷又怎么看不出来。 他也想答应啊。 可这两年,他依旧在失去。 牺牲乔二的婚事,牺牲乔四的幸福,牺牲乔三的性命…… 他忍了的…… 他只想做个安邦定国的忠臣,可是这世道逼的他不得不反。 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为父不是不懂你们所求,月停所说的,我不是没有考虑过。 只是这些年父亲的谆谆教诲,教我做个良臣忠将,教我为国为民,我只是从一而终地践行…… 小四……相信父王,父王不会再犯傻了,父王会替你们遮风挡雨……你不是一个人……” 张柚透过窗缝,看见乔四哭在乔王爷的怀中,泪水满面,像个受欺负让父亲撑腰的孩童。 张柚看着他们,思绪飘远,竟然依稀想起他们曾经的模样。 已经太久远了。 她只能想起他们牵着自己小手时的温暖,以及那时阳光照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的温暖。 他们的模样,早已在时间长河中,消失无踪。 张柚眨眨眼,遮去眼中泪水。 对不起了。 这一次,我可能要跟着乔四以身犯险,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了。 里面的争执被低声哭泣取代,乔四像是被他说服,答应他继续留在京城。 这是到了夜里,张柚她们便知道那只是她的缓兵之计。 是了。 乔四认定的事情,又怎么这么轻易就会改变。 比起失去自己的性命,她更怕的,是在乎的亲人一个个在自己眼前死去。 乔四瞒住了乔王爷,安排了棋部的人,计划等乔王爷送乔三尸身回定州祖坟之时,将他留在那,让乔二照顾他。 现在的定州,齐策和乔二应该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的权力,有他们在,不怕保护不了乔王爷。 齐策当初假意和乔王爷断绝关系,故意和他们闹得那么僵,就是为了混淆皇帝的视线。 也幸好当初定州遇袭之后,齐策便按王妃生前的计划与他们为敌,否则以皇帝疑神疑鬼的性格,不会这么快就让他拿到定州的权利。 棋部原本是乔三管理,乔三死后,王府留下的人,都听乔四的话。 乔四敲定后续的事之后,才得以简单休憩片刻。 这些日子,她一直留在乔王府。 乔王府没有女主人,没人处理乔三的后事,乔四便回来主持。 这几天,李广寒也来过。 吊唁之后,他劝过乔四,希望她节哀,不要一直劳累,把自己累坏。 乔四只是面无表情听着他的话,没有回答。 每天他都会来看乔四,但也很快就会离开。 乔三的死,是乔四的心结。 在处理乔三后事这几天,被乔四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他们打探回来的消息和李广寒说的差不多。 乔三和陆展廷跟着李广寒战胜之后,皇帝下令召回他们,他们很快便开始整军返回。 在途经岩州和凉州边界那处峡谷之时,他们被一伙贼人埋伏。因为地势险要,他们又处在下风,很快便被打散。 李广寒带领大部分士兵突出重围,逃出那片峡谷。而乔三和陆展廷为了带剩下的人撤离,跑进峡谷深处的林子之中,那里面地形错综复杂。等到李广寒派人去搜救时,只找到了乔三和一队士兵的尸体。 剩下的那些贼人全都被李广寒拿下,就地处决。 据李广寒所说,那伙贼人是炽焰散落在戥业的散兵,因为不甘心炽焰国败,所以铤而走险。 可是怎么可能那么巧,他们会知道大军返程的路线,又那么巧合地有武器可以对抗呢? 乔四着重派人去调查这群人的线索,调查出他们确实是炽焰人,而之所以他们会有消息,是从皇宫传出的消息。 乔四得知之时,满目不可置信。 张柚知道,京城之内,乔四已然派人严加看守他们,他们绝不可能在她眼皮底下传信。可是现实又在提醒她,是她的疏忽,才导致这场埋伏。她挣扎错愕很久,最终只吩咐暗部的人继续寻找陆展廷的踪迹。 她迫切想要知道真相,而不是这些似是而非的结果,她总觉得这背后还有她漏掉的线索。如果可以找到陆展廷,那就可以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