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我真没想跟前妻闺蜜处对象》 第1章 太欺负人了 “就算闹到公社,惊动再大的领导,今天必须把这个婚给离了!”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怒目圆瞪,脖子处的青筋暴起,在指着一对农村夫妇叫吼! 南坪村一户人家的小院里,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村支书颤颤巍巍地缩在人群中,眼瞅着村里人吃了亏,也不敢上前说两句公道话。 这可是从省城来的领导呀! “闺女,没事的,爸爸在这,这家人怎么欺负你的,当着全村人的面,好好说道说道。” 随之那中年男人转身,声音铿锵有力,像钟棰用力敲击钟发出的巨响,令村民们心头一颤。 村里的人都看向一个长相俊美的女人,叫何麦,而这女人正是这家农户的儿媳妇,是她带着娘家人来闹事。 好端端的一家子,怎么闹成这样?而且刚才亲家公喊的那是啥话?太没良心了!村民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地聊了起来...... 何麦刚到村里插队的时候,正赶上了坏年景,粮食收成极差,下地苦重不说,一天只能吃两餐,靠着红薯、玉米面度日。 而在队里,工分最少的就是何麦,从小锦衣玉食,哪能干得了重活,据说还是高中生,奈何家庭成分不好,她父亲犯过错误,参加不了高考,书里的东西也用不在庄稼地上。 何麦实在受不了下地的苦,就嫁给了裴寂昌,这小伙为人老实,虽然木讷,但会疼媳妇,没再让她受一天的苦。 就在去年,78年的时候,小岗村那头有人搞起土地独自经营,于是在今年开春时,坪头村也开始效仿,老裴家带头承包了土地,年景也好了,地里的水分很足。 关键老裴家可是三代贫农,好身份呀,何麦也因此参加了高考,几次尝试后,竟然在今年考上了。 还有喜事。 就在前些天,何麦的父亲被平反了,据说还得到了重用,在省城当了大官,这眼瞅着日子越过越好呀。 村里人都羡慕老裴家好福气,谁能想到裴寂昌那闷葫芦能娶回一只凤凰来呀,可是现在...... 这个何麦竟然领着家里人来闹事,逼着要退婚,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大学生看不上村里的穷男人了呗。 “当初是裴寂昌逼着我结婚的!” 突然,何麦竟然委屈地哭了起来,“我一个人在坪头村无依无靠的,哪敢不同意啊,如果不嫁,裴寂昌就要打死我!” 这话一出,村支书的脸色瞬间变了。这姓何的姑娘做事太绝,哪怕老裴家不同意离婚,也不能害人,这是要把裴寂昌往牢房里送。 “啊呀......” 老裴急得拿起扁担,要朝何麦的头上打去,一旁的村民连忙把人拦住。 “看见没有,平日里就是这样对我的,这父子两人动不动就打我。” 何麦慌忙后退,扯着嗓子高呼,恶人先告状了。 “小麦呀......”中年妇人上前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早已经老泪纵横,“你摸着良心说,嫁到俺家后,我儿对你好不好?没再让你下过一天地,这么给他泼脏水,你心里过得去吗......” 老妇拉住何麦的胳膊,可这个女人用力一甩,直接让老妇摔坐在地上,然后绝情转身,没再多看一眼,这个给她洗衣做饭的“婆婆”。 “老子打死你!” 老裴高举扁担,身子剧烈地摆动。 “真成土匪窝了!” 何父上前一步,背着手大声呵斥。 “哎呀,赶紧拦住!” 村支书急得蹦起,直拍大腿。 一时间,院里无比混乱,可哪怕吵成这样了,作为当事人,裴寂昌还躲在里屋,始终没有露面。 窗户纸外的人影晃动,屋里的大炕上洒满阳光,裴寂昌失神地坐在那里,盯着脚底的风箱把手发愣,土砖地上掉着鸡蛋碎壳。 “我竟然重生了......” 裴寂昌缓缓站起,他抬起胳膊,盯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掌,霎时汗马倒立! 一些陌生的记忆,如同冲闸的洪水,疯狂往裴寂昌的脑中灌注,外面发生什么事,以及与何麦的过往,了解得无比清楚。 原本的裴寂昌,最喜欢吃煮鸡蛋了,可自从娶了何麦以后,再也没舍得吃,都要给媳妇留着。 何家在外头闹事时,裴寂昌觉得心口处疼,生疼,都不敢用力呼吸,就吞了一个鸡蛋,原来沾点盐这么香,囫囵吞枣下,竟然被活活噎死了。 “等下......等一下......呼......啊呼......” 裴寂昌大口喘着粗气,扶着炕头险些摔倒,他努力克制着恐慌的情绪,尽可能保持冷静,在努力回想着...... 我竟然与这个人同名同姓!? 为什么会重生到这里? 我开着车在沿海公路上行驶,对了,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我猛打方向盘,然后车子失控了,冲破护栏后,直冲到大海里......然后.....然后然后...... 海水慢慢流到车里,我仰着头拼命呼吸,可没有人来救我,海水冰冷得像挣不开的铁手,最终窒息! “我死了!?” 裴寂昌的脸色瞬间惨白,瘫软在了地上,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在上一世,他太成功了,不到三十五岁,就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至于行业?在给某些老总,或是领导处理身后的麻烦事,工作难度极其复杂。 本来要跟某位短剧的小明星约会的,他妈的,竟然发生这样的事,不对......裴寂昌又意识到了一件大事,裴家刚刚承包了土地独立经营,所以年份记得特别清楚。 现在是七九年,九月二日! 时间跨越如此之大,几乎半个世纪,且是从冬季到夏天,也就是说,在时间维度上,证实是彼此不会重逢! 裴寂昌强撑着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无比寒酸。 唯一带电的东西,竟然是箱柜上的手电筒,脸盆架子倒是很新,像是新置办的,再就穷得什么都没了。 “如果再被水淹一次,我会不会又重生回去?” 裴寂昌的瞳孔陡然放大,他得抓紧时间,毕竟在上一世人脉广,就怕那些朋友太会来事,托关系把自己给火化了。 真要出事了......不断地猜忌中,裴寂昌一脚踹开房门! 他迫不及待,舍不得上一世所拥有的财富! “咚”的一声,房梁都在抖动,裴寂昌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院里立马安静了,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主事的人来了。 何麦倒是有恃无恐,她直视着裴寂昌,女人就是咬死男人性格憨厚、木讷,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第2章 弘扬正能量 “儿啊......” 农村妇人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靠到裴寂昌身前。 “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个家可不能散啊,你赶紧跟小麦说说好话。” 妇人一把抓住裴寂昌的胳膊,用力拉拽,哪怕被何家欺负成这样,还是想让小两口把日子过下去。 自己委曲求全不重要,只要孩子们活成人,也就是家不散就行。 裴寂昌望着母亲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愣住了。涌起的记忆里,这位妇人总是弯着腰,肩膀上扛着锄头,要么去下地,要么下地刚刚回来。 就没有休息的时候,真是受了一辈子的苦,年近五十岁,给人一种七十多的感觉,太显老了。 说句难听的,哪怕是个外人,也见不得这个善良、实诚的妇人,受如此欺负。 脱口而出的“妈”,还是被裴寂昌咽回到肚子里,他俯下身子,一边轻拍妇人裤腿上的尘土,柔声说着:“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处理这些事。” 裴寂昌是想,找个河赶紧跳进去,让真正的人回来处理家事,他急着要走。 而令他不知情的是,他的尸体已经被他那些会来事的朋友推到火葬场点着了。 他被永远留在这里,留到了改革开放初期,这极具传奇色彩的年代。 “你要去哪啊?” 妇人惊慌失措,她儿一走,何家不闹得更厉害。 “裴寂昌!” 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何麦箭步上前,她如仇人那般,直勾勾地盯着这对母子,那张好看的脸此刻无比阴险恶毒。 “你不能走,今天必须把婚给离了,要不然我就把事往大了闹,非把你关进去不行!” 何麦上前抓住裴寂昌的领口,面容极度狰狞。 谁又能想到,往日里爱惜的媳妇,还有如此丑陋的一面。 这个女人很聪明,知道老裴一家老实本分,实际上还很懦弱,提到关大牢,肯定会害怕的,更笃定裴寂昌没脾气的,怎么敢跟自己叫板。 比如下地挣工分时,有人欺负老裴家,他们笑笑也就过去了,从来不与人结怨! “欺负得我还不够吗!?离婚!” 何麦歇斯底里,张大嘴巴像是要吃人。 这个时候还没有结婚证一说,但只要去公社做了登记,就有法律依据。 何麦如今可是大学生了,是一只彻彻底底的金凤凰了,可谓前途无量。 是可以一走了之,躲着不见裴家人,可何父现在有头有脸,万一有一天裴寂昌拿着结婚证明上门要说法,那就麻烦了。 所以麻烦得提前处理干净,必须要去公社把婚给离了,到时候何麦还是未婚的大姑娘! “小麦,你松开手呀,寂昌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很清楚,怎么忍心说那些话啊!” 农村妇人,白辛巧苦苦哀求,她想要拉住何麦的手,但在刚刚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就被何麦厌烦地扇开。 “怎么对我的?你们这一大家子欺负我一个外乡人,不是打就是骂,还有脸说啊!” 何麦大声叫吼,又用力一推白辛巧,妇人一下没站稳,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何麦立马又对着裴寂昌,把头扬起,趾高气昂:“我可不记你家的一点好。” “这么贱!”裴寂昌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危险的弧度。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上手抓住何麦的胳膊,稍一用力,女人的脸就变得痛苦起来。 开玩笑,男人年轻力壮,况且天天下地干重活,力气能不大? “我妈......” 裴寂昌还是叫了出来,心疼眼前的妇人,想要替这家人打抱不平,冲着何麦大吼起来: “做好饭以后,恨不得端到炕上让你吃,只为了让你考大学!现在考上了,你爸被平反了,就想往开推我家,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狗都能喂饱!”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你家什么时候这么对过我,你妈哪天不骂我,不打我!” 何麦愣了愣,但还是理直气壮,而裴寂昌过激的反应,令这女人很是吃惊。 “你当初嫁到我家,就是因为我家三代贫农的身份,能让你参加高考,现在飞黄腾达了,利用完了,就往外甩我,还要给我家乱泼粪,坪头村的人还不知道老裴家的好赖!?” 裴寂昌气愤地高吼,立马带动起村民们的情绪,对于他而言,处理起这些事简直信手拈来。 “就这么欺负坪头村的人啊!”裴寂昌转而对着村里人高喊。 “何麦这女人确实不地道呀!” “就是,嫁给寂昌这小伙后,可再没下过地,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真是狼心狗肺。” “结婚这两年里,也没听说过打她,可不能张口胡说呀!” 村民们义愤填膺地附和起来,而在人声鼎沸之际,裴寂昌用力拧住何麦的胳膊。 “犯贱是吧!?”裴寂昌在何麦耳边咬牙切齿。 “胡闹!给老子把手放开!要是敢胡来,非要把你这家子送进去!” 何父,何民众,他注意到何麦痛苦的神色,大喊大叫地往裴寂昌那边冲去,奈何有村民挡着,那老裴手里还拿着扁担。 “打我妈作甚啊!” 裴寂昌粗犷的声音在院里瞬间炸开,掐着何麦的脖子,往里屋拖拽。 “啊呀,不要啊,爸爸,你快叫人来!”何麦终于感到害怕了,裴寂昌的样子太吓人了,女人乱跳着,剧烈地挣扎起来。 “你要干什么!”何民众焦急大吼! “弘扬正能量!”裴寂昌一字一顿。 “敢欺负我妈!”随后裴寂昌还挑衅地瞪了何民众一眼,扯着何麦的头发,又当即甩开膀子,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打在女人的右脸颊上。 “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有种!” “再!” “欺负!” “我妈!” 裴寂昌紧咬着后槽牙,每吐出一个词,就重重给何麦一耳光,他在给自己配音,这样打的有带劲。 “啊呜呜......呜呜呜......” 何麦痛苦地坐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刚才假哭的女人终于是真哭了! “你完了!” 何民众勃然大怒,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家也完了!来!闹!都是一条命!” 裴寂昌握拳,竟然朝着何民众冲了过去,气势很足! 一时间,院子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村支书连连呼喊:“快点,把公社的人叫过来,大队的人也都来,别捅出大祸......” 第3章 跳井 何民众的那身深蓝色制服采用华达呢面料,质地轻盈,袖口还有条边装饰,夹在一群农民中间,看起来尤为出众。 敢打我女儿,肯定要把你送到牢里......何民众心中发狠,死死盯着老裴家的人。 白辛巧无助地坐在地上,她还好心去搀扶何麦,可女人不知好歹,抬脚用力踹了农妇一脚。 “嘶......” 白辛巧倒吸一口凉气,但农妇不敢出声,她担心儿子做傻事。 裴寂昌如一只下山的猛虎,跳过人群,从老裴手中抢过扁担,他的动作稍有停顿,目光在村支书那张焦虑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村支书叫许松绳,四十出头,这可是刚刚由镇上指定指派产生的干部,并不是泥腿子,绝不是文盲......这些记忆快速在裴寂昌脑中闪过,让他有了基本判断。 这新上的村支书肯定懂官场,而能让许松绳这么唯唯诺诺,足以说明何民众的社会地位。 但何民众刚刚平反,虽然高升了,但还未“适应”其岗位,他得谨小慎微,面面俱到。 如果老裴家懦弱,去跟何民众讲道理,那铁定要受欺辱,连村支书都不会为本村的说话,胳膊肘要朝外拐! 人性都是贱的! 所以老裴家必须要有人把命豁出去,只有放下法律的武器去维护自己的利益,有些人才会害怕。 怕的就是傻子,不要命的。 但也要适可而止,不能让老裴家深陷泥潭。裴寂昌懂得周旋这些关系,目光快速闪过一口井,面容陡然狰狞。 “给老子犯贱!” 裴寂昌踩着石磨跳了起来,也不能说是飞,但足有两米多高,他用力将扁担甩出去,重重砸在何民众的头上,瞬间鲜血直流,人直接栽到地上。 “啊呜......” 院里响起如杀猪般的嚎叫,何民众捂着脑袋蜷缩在地上,浑身都在痉挛。 “不要啊......”许松绳瞪圆眼睛,伸手呼唤,“快把狗日的给拦住!” 大队的人连忙去拉拽裴寂昌,让他没法再把扁担落下去,许昌绳则是赶忙过去搀扶何民众。 可是......这这这......许松绳颤颤巍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下老裴家可是闯大祸了,肯定要把裴寂昌关牢里的。 “是俺干的!是俺打的人,谁要是敢乱说,咱们就对命!” 老裴急得大喊,但也被村民按在地上。 “哎呦,这该怎么办啊......小麦,看在寂昌真心对你的份上,你可一定要放过他呀。” 农妇赶忙蹲在何麦身边哀求。 “你们全家都得进牢房!” 何麦歇斯底里地呼喊,用力踹向白辛巧的小腹,让农妇向后倒去,她整张脸霎时惨白,只觉小腹坠痛,可还是不敢出声! 院落一角还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娃,正在无助地哭泣,她是老裴家的姑娘。 “给老子起开!啊......啊呀......” 裴寂昌突然暴戾高吼,拿起扁担胡乱地挥舞,像是疯癫似得,大队里的人纷纷避开。 老裴家要家破人亡?公然殴打同志干部,这可是不小的罪名!村民们心头都这般盘算着。 “许松绳,你就是这么当坪头村的支书,三代贫农的家庭被欺负成这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裴寂昌一边挥舞扁担,一步步靠到井口,“今天我把话撂这了,是何民众,这位省城来的领导把我逼死的!乡亲们啊,老裴家太可怜了!” 绝望的呐喊下,裴寂昌突然弯下腰,他拉开木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跳了进去。 “扑通”一声,格外的清脆,那可是一口五米深的井! “儿啊......” 白辛巧尖声呼喊,跪在地上往井口爬,老裴当即傻愣住了,家里的小妹脸色惨白,晕了过去。 大队里的人先是顿了顿,然后赶忙放绳子去救人,只听到“看不见人”的呼喊声,院里乱成了一团。 “救人啊!”许松绳都吓傻了,刚刚处理村里的事,就发生要命的事,他急忙凑到井口边,只有泛起的水花,根本看不见人。 说句难听的,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人就能没了。 何民众顾不得头上裂开的口子,也惶急凑到井口,没想到裴寂昌如此过激,一旦出了人命,这事可就不好解决了。 能压着,在公社把婚离了,这是最好的结果,可要闹出逼死三代贫农的事,刚刚被平反,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没准路要毁了......何民众一脸担忧,再也没了之前的霸道。 “我也不活了!” 老裴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直接往井口那里冲去! “拦着拦着!” 许松绳心惊肉跳,已经让大队的人下井了,要是再跳下去一个,真就没法救了。 “他娘的,省城的领导就这么欺负人!要是害得老裴家破人亡,别想走出坪头村!” 人群中有人放话了,村民们再也克制不住愤怒的情绪,把门堵住了。 何民众的身子在微微发颤,他害怕了,如果现在裴寂昌不同意离婚,他肯定不敢强来了。 沉入井水的裴寂昌,再次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他本能地剧烈挣扎着...... 他原本的计划,想通过跳河回去的,既然在院子里看到一口井,那就没必要专门再跑出去,还不如在离开之际,帮老裴家做一件事,毕竟挺有缘分的,还叫了一声妈。 可是,在意识即将失去之际,裴寂昌猛然发现,他根本回不去了,前一世的他早被火化了! 都怪那些朋友都他妈太会来事了。 淹死太过痛苦,已经让裴寂昌引发强烈的呕吐,这种煎熬超过任何酷刑,他竭力往上伸胳膊,这一刻,无比期望有人来救他。 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裴寂昌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但他不想死,活下去的意愿极强! 时间仿佛凝固了,裴寂昌只觉陷入无尽的寒冷中,忽然感觉到了向上的力量,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很快被提了起来! 一缕阳光洒在裴寂昌的脸上,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张嘴大口呼吸着。 “人上来了,我看到头了!”村支书撅着个大腚,连忙往井口探下胳膊。 “赶紧把人拉上来!” 何民众探前身子帮忙,然而他的整张脸沾满血渍,看起来极为骇人,这些都顾不上了。 许松绳紧挨着何民众,两人目光对视,且心知肚明,离婚的事,绝对不能硬来了,这老裴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欺负。 “大家一起使劲!” 许松绳招呼着大队的人,一群人吃力地把裴寂昌拉了出来,让其平躺在地上。 “儿啊!” 白辛巧哭喊着跪在裴寂昌身边,转头对着何民众哭喊,“你们太欺负人了!把我儿往死里逼啊!” “我......” 裴寂昌虚弱地张口。 “寂昌啊,你想说什么?” 村支书一脸关切,连忙把大脑袋凑到裴寂昌的耳边。 “我不想活了......” 裴寂昌奄奄一息,但很用力地低吟,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又开始演上了。 村支书和那省城里的领导,顿时一脸愁容。 第4章 还要发癫 在78年底,爆发了知青返乡的活动,人们高喊“我们要回老家去”的口号,这种情况持续到第二年,依然愈演愈烈。 插队下乡时期,不少知青与当地农户喜结连理,突然可以回家了,面临抉择,选择抛妻弃子的不在少数。 但是在坪头村,还是头一次遇到女方逼着要离婚的。 村民们在大队的驱赶下,终于离开了老裴家的院子,但这场荒诞的闹剧并没有结束。 天色渐渐暗淡,小院里一片狼藉...... 一只公鸡飞到树杈上彷徨地鸣叫,那口井盖上面被老裴压了几块石头,老农担心儿子又跳下去,那句“我不想活了”太吓人了。 里屋的炕上,一盏煤油灯晃动着,老裴家坐在炕边,何家人靠箱柜站着,村支书在当中调解。 “毕竟原来也是一家人,在一起生活过,而且何麦为坪头村的建设付出了宝贵的青春,与咱们有着浓烈的革命友谊,既然感情淡了,咱就和和气气地分开......” 许松绳看向老裴家时,陪着张笑脸,但话里话外明显向着何家。 “领导头上这伤,人家不愿意追究,可就是看在这些关系上,要不然就得抓牢里去。” 见裴家人不说话,许松绳紧蹙眉头,又重重提了一嘴。 裴硬石、白辛巧这两口子,神色明显慌乱起来,至于小妹,裴寂红,低着头不说话。 这完全符合村里人对老裴家的印象,一遇事就不吭气,吃亏了也不愿多说。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带你们去公社,赶紧把婚给离了。” 许松绳紧接着又说,倒是替老裴家做了决定。 而这话一出,何麦的身子微微晃动,裴寂昌有意望过去,虽然视线昏暗,但能看得出来,那女人在兴奋得窃喜。 刚才裴寂昌之所以沉默,是在慢慢适应眼前陈旧的年代,脑中不断涌入的记忆,让他很难一下消化。 记忆抽丝剥茧,让裴寂昌对何麦的憎恶更加浓烈,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在利用裴家。 何麦只想取得参加高考的机会,还想有人可以伺候她,好让她不用下地赚工分,在裴家她过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日子。 这女人还信誓旦旦地说,担心怀孕会影响高考,所以一直要求裴寂昌在房事时做好防护,对这种事还百般推辞。 说句难听的,裴寂昌得求着,才能跟何麦发生一次关系。 但老两口一直想抱孙子,裴寂昌二十三岁,何麦二十岁,这在村里属于年龄大的了。 可何麦说的什么话? “爹,妈,你们不要着急呀,等我先考上大学,稳定了以后,再和寂昌要孩子,这样一来,我们这个小家就能转成非农户,孩子就是城里人啦。” 何麦当时笑得很灿烂。 这个女人把老裴家耍得团团转,家里有的几颗鸡蛋,都留着给她吃。 连同小妹,裴寂红都没有任何怨言,心甘情愿让嫂子吃好的,只为以后见到亲家时,能够敞亮地说一句:“俺家可没亏待你家的闺女。” 可现在何麦却是要往死逼老裴家,喊了两年的妈,白辛巧小腹上的那几脚,她真能下得去脚。 坏到骨子里,说的就是这种人! “哈哈哈哈......” 许松绳轻轻拍手,笑声似乎缓解了屋里沉寂的氛围,又道:“你们两家人可不能再闹了,都得向前看,现在年景多好啊,日子更有盼头!” 这话,许松绳可是说给老裴家听的,刚刚给你家批了土地独自经营,粮食收成指定不错,千万别放着好日子不过,自找难受。 许松绳搓手转身,看向何民众时,露出献媚的笑容,后者的头上裹着厚厚的毛巾,在满意地点头。 能为领导办这么一件大事,以后可攀上靠山了......村支书心里这般盘算着。 可事情解决了? “婚可离不了!” 突然,男人粗犷的声音在屋里炸开,令人心头一颤,只见裴寂昌大步朝着何家人走去。 “寂昌,你怎么就不认理,今天的这事,人领导要是追究的话,你就得关到牢里去!” 许松绳不高兴了,朝着裴寂昌大声呵斥。 “我怕坐牢?”裴寂昌脖子处的青筋暴起,一把拉住何麦的胳膊,用力拽到自己身边,“我媳妇要是走了,我可活不下去,连命都没了!” “哎呀,裴寂昌,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何麦用力挣扎,惊恐地望向父亲,可男人的手宛如钳子,牢牢铐住自己的胳膊,感到生疼。 “寂昌,别犯浑了,快放开!” 许昌绳大声呵斥,何民众同样十分着急,身子不由打起冷颤。 “什么叫犯浑,现在何麦还是我媳妇,我拉自家婆娘的胳膊还不行了?是你们犯贱,来管我家的事,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裴寂昌暴戾高吼,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在前一世,裴寂昌就是专门解决这种难事的,他的身份复杂,既然现在他是老裴家的儿子,呵呵,就得按照自己的做事风格。 他担着,但就不会做人留一线了。要做绝! “你!” 何民众惊恐地瞪圆眼睛,只感头皮发麻。 “寂昌,你究竟想干什么啊!”许松绳急得直拍大腿,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别搁这装好人,这婚离不了!何麦也走不出这个家!” 裴寂昌的那张脸无比阴沉,脸颊两侧的肌肉都在微微抽动,这绝不是一个憨厚的农村小伙该有的神态。 奸诈、心狠、歹毒,等等,这些恶毒的词汇,仿佛都与现在的裴寂昌有关。 说句难听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你放开我啊,放开......别抓我的胳膊......爸,你赶快带我离开这里。” 何麦终于感到害怕了,她胆怯地挣扎着,可在裴寂昌手中,就像一只胡乱扑通的鸡仔。 “你这个人!” 何民众当即挡在裴寂昌身前,赶忙护住女儿,可裴寂昌依旧不松手。 “老裴呀,快......快管管你儿子,千万别再做傻事了,真想被送牢......牢房里啊!” 许松绳连忙呼喊裴硬石,已经被吓得结结巴巴了。 什么人最害怕,除了疯子,就是被惹恼的老实人,裴寂昌此时的样子像疯了似的。 老农上前,靠到儿子身后,可他也不知道该咋办。 “我他妈连死都不怕,还怕坐牢!?今天谁要是带走我婆娘,我就跟谁拼命!来!来跟我对命!” 裴寂昌一头顶在何民众的胸口,使其趔趔趄趄地往后退去,双手拽住何麦的胳膊,用力往后一甩,人直接飞了出去,重重摔在炕头地下。 “给老子都滚出去!” 裴寂昌顺手拿起墙角的铁锹,又照着何民众的头就敲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许松绳赶忙拉着何民众后退,只听“咚”的一声巨响,裴寂昌那一铁锹干在砖头地上,爆发出了火花。 “寂昌,不要冲动啊,有什么事咱坐到炕上好好商量,你给老哥一个面子!” 许松绳护住何民众,赶忙说起了好话,两人也慌乱地退到门口。 一个高大的汉子,壮得跟条牛似的,贼有劲,可他发疯了,要和人对命,这给谁能不怕。 “你配当坪头村的支书?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先让你死!” 裴寂昌又一铁锹砸了下去,迎着村支书的脑门。 “啊呀呀......”许松绳的喉咙处,不自觉地发出怯懦的声音,慌忙推着何民众跑出屋子。 “爸......” 何麦坐在地上绝望的呼喊,这一刻,她害怕到了极点,裴寂昌宛如一个匪徒。 “啪嚓”一声,裴寂昌重重将门给关上。 “你得赶紧救我女儿啊!” 何民众揪住许松绳的领口,歇斯底里的咆哮,他浑身都在发颤,整个后背都是发凉的。 这位省城来的领导彻底慌神了。 “这个......这个这个......”许松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没从铁锹的阴影中回过神。 “大队肯定解决不了,裴寂昌疯了,得去镇上找公安!”何民众喘着粗气。 而同时在屋里,裴寂昌推着爹妈,还有小妹往屋外走,至于何麦,女人缩在一角,连炕都不敢挨着。 “爹,妈,还有小红,你们也都出去!今晚上在寒房里凑合一晚上。” 裴寂昌一边急促地说着,手上越来越使劲。 “儿啊,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咱家可指着你活!”白辛巧带着哭腔劝说。 “我知道,你们放心,老裴家可不能受欺负!” 裴寂昌扭头看了一眼何麦,这女人立马颤抖,随即将门拉开,这次把爹妈,以及小妹推到院子里,又重重把门给关上。还上了锁。 这时在屋的外头,几个人面露惊恐地站在那里,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青墨。 而在屋里,就只有一对小夫妻了。 他们可是夫妻啊,经过公社证明过的,一些法律还未健全,所以裴寂昌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脚步声渐渐到了火炕那里...... 注解:寒房是农村用来放柴火,农具等的房屋,儿子娶媳妇后,通常要把主屋让出来,没有多余的屋子,便只好在寒房睡。 第5章 看似心平气和地聊 村支书打开手电筒,灯光在不断晃动,胳膊止不住地发颤,谁也不敢想屋里头会发生什么事! “我警告你,但凡我女儿出一点事,绝对要把里面的那个畜生处置死!” 何民众指着农妇的鼻头,咬牙切齿地警告。 可白辛巧敢说什么?明明是老裴家受了欺辱!而后农妇用力拍打起木门。 “儿啊,你可千万不敢胡来,过不到一块就算了,咱家刚刚承包了地,眼瞅着日子越来越好,可千万不能把家给毁了......啊呜......啊呜呜......” 白辛巧佝偻着身子,依靠着木门嚎啕大哭起来,一旁的小妹也在跟着抽泣。 倒是老裴,板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瞪着何民众。 “姓何的,你要是敢在朝着我妈吼叫,老子就打死何麦这个贱货!” 裴寂昌大吼,随即传来何麦痛苦的哀嚎。 “啊.....啊......别打别打......”女人的叫声极其凄惨。 何民众当下腿都吓软了,要不是扶住身旁的村支书,就要一头栽到地上。 “走走走,领导,我们赶紧去叫人,那啥,老裴啊,你家也别傻站着,想办法先让你儿把门打开。” 随之许松绳扶着何民众匆匆离去,要是继续杵在门口,指不定裴寂昌会做出什么傻事,没准真能闹出人命。 “这家人就是这么欺负我闺女的......实在太可恶了,太可恶......这个婚必须得离,不能把我闺女留在这里......” 何民众的身子还在发颤,明显被吓到了,他都不敢想女儿的处境。 村支书不吭气,阴沉着脸,步伐越来越快...... 这时在院子里,老妇人还在哀嚎着,但是裴寂昌声音温和下来。 “爹,妈,你们不用在门口守着,儿不会让这个家塌的,回屋睡觉吧,我跟何麦聊几句话。” 突然,裴寂昌打开房门,探出半截身子,昏暗的光线下,男人露出一抹笑容。 “儿啊,你让何麦出来,咱把婚离了,闹成这样真的没法过了,你得往开想呀。” 白辛巧连忙拉住她儿的胳膊。 “妈,这个婚是要离,但咱老裴家可不能被这么欺负,必须要让何家给个说法。放心,我就是跟何麦谈这些事,心平气和地谈,你们掺和进来,反而麻烦。” 裴寂昌轻拍着农妇的肩头,男人不急不躁,给人一种非常心安的感觉。 家里的三口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裴寂昌,一口气说这么多,而且听着还挺有道理,比他原来一天说的话都要多吧。 “儿啊......你你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白辛巧还是担心。 “好了,快回屋休息吧。” 裴寂昌把农妇往前推去。 “回屋。” 裴硬石重重说了一句,随之拽着白辛巧和裴寂红大步走了,他虽然话不多,但是明事理,毕竟是两口子之间的事,得让他们先谈。 “咔啦”一声,裴寂昌把门关上,院子里终于清净,风似乎大了。 屋里...... 裴寂昌坐在炕头,何麦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弯腰低着头,缩站在一边。 男人端详着女人。 这个女人倒是真长得水灵,五官很立体,是那种大大方方的美。主要皮肤太白了,一看就不是村里人,是享福的命,与坪头村水土不服,好像干裂的土地上,长出一朵栀子花,就是这种既视感。 “婚肯定离不了,你家现在发达了,我老丈人刚刚当上大领导,以后肯定越来越有钱,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跟你断了关系。” 裴寂昌嘴角溢出一抹讥笑,倒像是一个地痞无赖,哪是为人实诚的贫农。 恶人还得恶人磨!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何麦抬起头,一双眼睛变得含情脉脉,这个女人很聪明,想要利用裴寂昌的善良,于是又苦苦哀求: “看在我们一起活过的份上,寂昌,好不好,你就放过我吧。” “哈哈哈,你想得美,昂,嘴巴一张一合,你去过好日子,让我在村里穷着,咋这么会盘算。” 裴寂昌拍着大腿,仰头大笑。 “我给你磕头行不行,只要你同意离婚,我家给你补偿。”何麦又急着说。 “补偿......” 裴寂昌拉长声音,“也行,给我在城里买套住房,在给我安排一份工作,我就同意离婚。” “这怎么可能!”何麦不由往前迈了一步,神色激动起来,“我家哪有钱给你买房,再说一份工作多难啊,我爸没有这个能力。” 注解:这时乡镇企业还未发展,所指的工作就是国企的正式工。 “那这个婚就离不了。” 裴寂昌伸了伸懒腰。 “你究竟怎么才能放过我!”何麦不禁烦躁大吼。 “啪!” 裴寂昌反手一记耳光,动作格外顺畅,何麦捂着脸往后退了好几步,对男人的畏惧感再次涌现。 “我发现你是真的贱!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贱到这种地步!结婚的这两年,你吃了我家多少粮,我爹妈都舍不得吃一个鸡蛋,全给了你,好让你补充营养专心高考。 妈的,现在放这种屁,还放过你,好像我家把你怎么样了,你要是跟老子这样胡搅蛮缠,那就对命,你家也别想好过!” 说着,裴寂昌火气又噌噌冒起,一把揪住何麦的领口。 “啊......不要打我了......我做错了,我对不起裴家,更对不起你......” 何麦抬手挡住脸,怯懦地哀求。 “呵呵,有这话老子才愿意跟你谈。” 裴寂昌冷笑一声,松开了何麦的领口,接下来的举动变得很怪异,竟然轻轻地摸着何麦的肩膀。 煤油灯下,两人的影子在纸窗户上重合,像是抱住了,宛如恩爱的夫妻。 “去,给你男人烧热水去,给我洗脚!” 裴寂昌故意用这些亲昵的词汇,以此来折磨何麦。 “啊?” 何麦愣住了。 “耳聋了!?不知道伺候你的男人!”裴寂昌抬脚,佯装要去踹何麦,吓得女人连忙跑开。 “别再让老子说第二遍。” 裴寂昌大声警告一句后,四仰八叉地躺在了炕上,折腾了一天,感到身心疲惫。 何麦提心吊胆地站在那里,低头死死盯着分箱把手,刚才男人的话,让她感到被侮辱。 自己堂堂一个大学生,竟然要给一个农户洗脚!? “哼唧......” 裴寂昌翻了个身,炕那边稍微有点动静,吓得何麦连忙蹲在风箱边,开始点柴烧水。 很快,女人便开始卖力地推动风箱,“咯吱咯吱......”声音格外有旋律...... 裴寂昌始终闭着眼,他在思虑今后的路。 这一年,华夏社会的剧烈变革已经变得势不可挡,如同浩浩荡荡的洪流,又有谁在窥探着潮头之上的风光无限? 曾经伺候过的那些大领导,现在还是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吧?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不过也好,做过太多危险的事,一切可以重头再来,不必让自己处在夹缝中生存。 当然要风光无限! 至于何家,我不确定以后的路,能否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发财,那就必须狠狠咬一口,婚可没那么好离的! 所谓的心胸宽广,不过是懦弱的借口...... “水烧好了。” 何麦的声音打断了裴寂昌的思绪,女人端着盆,站在男人身边...... 第6章 洗脚 “噗噗......噗噗噗......” 箱柜上摆放的那盏煤油灯,发出清晰的声响,火光跳动,让裴寂昌的那张脸变得模糊。 屋里太安静了,灯火快要灭了...... 裴寂昌脱掉鞋子,脚臭味瞬间弥漫,气候炎热,还得天天下地,可想而知这味有多么酸爽。 何麦赶忙把盆放在地上,嫌弃地往后退去。 “快给我洗脚!”裴寂昌重重一句,先将脚探入盆里,水温倒是刚刚好。 “你自己洗!” 何麦憎恶地瞪着裴寂昌,忽然,她身子前倾,做出呕吐的动作,差点就要吐出来,她真是打心底厌恶眼前的男人。 “我不洗!我不洗我不洗我不洗......” 何麦就像疯了似得,大声嘶吼起来,全身都在剧烈抖动,这种屈辱,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会碰你的那双臭脚!”何麦紧攥拳头,怒气冲冲地瞪着裴寂昌。 这女人是有一股犟劲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家庭遭受巨大打击下,又在艰苦的环境下,还能考上大学。 所以又有心计、城府,性格还很硬气,这种人该怎么收拾?裴寂昌很洒脱地轻笑起来。 “原来老子下地回来都要伺候你,现在让你洗个脚都不愿意了?要是连这点情分都没,就别想好聚好散!” 裴寂昌弯腰准备自己去洗。 “诶!寂昌......” 何麦连忙下蹲,没有任何犹豫,纤细的手指摸在男人布满老茧的脚后跟上。她轻轻揉了起来,哪怕脚臭味辣眼睛。 “这是我欠你的,该给你洗,刚才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何麦一边柔声宽慰。 “真是舒服,小手咋那么嫩呢,就你这质量,高低得八百八十八。” 裴寂昌舒服得闭上了眼。 “寂昌,你在说什么胡话呀,听不懂。对了,明天把婚离了吧,你放心,我家肯定会给你一个说法,以后咱还是朋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肯定会尽力帮你,毕竟你爹妈我也叫过。” 何麦仰头倾诉着,看似非常重情重义。 “在村里闹成这样,别人都看笑话,的确没办法再过了。” 裴寂昌缓缓点头,他妥协了? “寂昌......”何麦心跳加快,又迫不及待道:“你能想开就好了,明一早咱们去公社。” “你家准备赔些啥?” 裴寂昌又问。 这时煤油灯灭了,何麦在咧嘴笑着,如意算盘终于要打成了,只要能开口提条件,那就证明裴寂昌心软了。 “我爸刚刚复职,家里的条件还很困难,寂昌呀,这样吧,赔你家二十斤白面,三斤猪肉,把家里的余粮都给你。” 何麦认真说道。 裴寂昌没有立马应声,他沉默了,在黑暗的屋里,他也在笑着,只不过那抹笑容过于阴冷。 虽然他对这个年代比较陌生,但对体制里的运行了如指掌,何民众既然复职,而且还当领导了,他家之前的遭遇,国家肯定会给赔偿的,少说大几百。 妈的,就给这点,以前何麦可没少吃老裴家的粮,这娘们的心真狠。 “太少了吧,你爸当了领导,每月的工资还能没五十块?”裴寂昌不满嘀咕。 “哪能挣那么多,也就三十多块,他那领导就是个虚职,再说家里都是张嘴吃饭的,我哥还没工作,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呢。” 何麦开始哭穷了。 “那行吧......” “你答应了!?”何麦的眼睛都在放着亮光。 “你把我脚洗干净点,最后让我婆娘伺候一次。”裴寂昌的声音低沉,给人一种莫名的悲伤感。 “好嘞。” 何麦低着头更加卖力地给裴寂昌洗脚,恨不得把指甲缝的污垢都抠得干干净净。 最后何麦让男人的脚踩在自己的膝盖上,拿自己的袖口将水擦拭干净。 总算是伺候了男人一次。 “上炕睡觉吧,离婚的事明早再去办。”裴寂昌往炕上一躺,开始脱衣服了。 “那我们定了,明一早就去办。” 何麦激动地应声,不过有意往后退了几步。 “上炕呀,现在不是还没离婚,睡一起也没人说闲话的。” 裴寂昌故意挑逗女人,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到了深夜,窑洞里很是清凉。 “不用不用。”何麦连忙摆手,“你快睡觉吧,我坐着就行。” “呵呵。” 裴寂昌讥讽轻笑,也没再理会那女人,倒头沉沉睡去,真的太累了,很快打起呼噜。 何麦倒是冰清玉洁了,连炕边都没沾一下,她缩在一把木椅子上,望着纸窗户发呆,不时窃喜,她在想着好事。 只要把事压在坪头村,裴寂昌不来闹事,谁能知道自己结过婚? 有大学生的身份,父亲的能量都能倾斜在我身上,如果能嫁给高干家庭的子弟,那我的路,肯定是一条康庄大道...... 何麦的眼神变得无比坚韧,就如嫁入老裴家的那一晚,同样的,整宿未合眼。 只不过不同的是,躺在炕上的男人,不再是老实憨厚的农民。 “咕咕咕......” 鸡鸣打破了村庄的宁静,在天还没大亮起时,何民众、许松绳带着多名公安火速赶到了乡镇。 出村只有一辆三轮,这两人奔波了一夜,就裴寂昌那副疯样子,只不准会干出什么蠢事。 “要先把裴寂昌控制起来,这已经涉及到绑架了,还有故意伤害罪。” “我家姑娘性格倔,要是把裴寂昌的火给激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快!再快一点......” 何民众不断催促着,最后声音都在发颤,他给了副所长不小的压力。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公安队伍的人数较少,而全国人口从五亿多增长到快十亿,其工作压力极大。 能让公安派来一辆车,专门处理何民众的事,足以说明其能力。 车子只能行驶到村口,之后他们一路跑着,没想到上了年纪的何民众,身子骨很硬朗,并没有掉队。 是那在农村带头搞建设的村支书,许松绳最先累瘫,呼吸里混杂着浓痰,像是随时要断气。 “同志们先走,我随后就到......”许松绳坐在一块大石上摆手。 老裴家在山腰上,一扇破旧的黑色木门,仿佛里面住着十恶不赦的匪徒,何民众咬牙切齿,一脚蹬开。 “咚”的一声,门框都在晃动! 一大批人涌到了院子里,副所长等公安严阵以待,他们见过太多粗鲁、不懂法的农村人,尤其对自己的婆娘有很强烈的暴力倾向。 像何民众的描述,裴寂昌就是典型的这类人。 然而眼前的一幕...... 何麦正在扫院子,那对老农民在整理着农具,准备要下地了,裴寂昌在给鸡喂食,小两口对视时,还在微笑。 “嗯?” 副所长向何民众投去疑惑的目光。 第7章 敢上门欺负 “爸!” 何麦的声音充满惊喜与惊讶,连忙朝着何民众跑了过去。 老两口看到这么多公安,瞬间慌了伸,身子止不住地发颤,农妇白辛巧,连一把小小的锄头都握不住了,“搭拉”一声掉在地上。 裴寂昌则是一脸无辜、憨厚,不知所措地站着,嘴里嘟囔一句:“咋地了?” “把人控制起来!” 副所长,孟守文一声高喝,多名公安冲向裴寂昌,立马把身形壮硕的男人压在地上,他手中的鸡盆“咣咣铛铛”地掉在地上。 毕竟何民众的头被开了口子,裴寂昌已经涉及故意伤害,哪怕这男人配合调查,但是在这位领导面前,也要上硬手段的。 是要做做样子的。 “你们干啥!凭啥欺负俺们!?” 老两口急忙上前,看着儿子的头被压在地上,在痛苦地狰狞着,心比割肉还要难受。 “爹!妈!你们别添乱,往一边稍稍。”裴寂昌喘着粗气呼喊。 可老两口依旧惶急地站在那里。 “快走开!快!”裴寂昌焦急大喊。 这次裴硬石拽着农妇走开了,清早的时候,儿子跟他们叮嘱过事,事先提到何民众会带人过来。 人性嘛,总是在随着自身的利益而不断变化着...... 在裴寂昌为老裴家出气,高吼“欺辱贫农”,给了何民众一扁担,跳井之后,只要同意与何麦离婚,何家也不会再去追究。而以老裴家的脾性,肯定会咽下这委屈。 事态不会进一步恶化。 如此一来,裴寂昌没有给老裴家闯下祸,还帮这家人出了口恶气,都被欺辱到门上了,最起码家里有男人,不能被村里人瞧不起。 既然裴寂昌没有回去,他被留在这里,那事就不能这么办,他可受不了这种屈辱,被何家骑在头上拉屎。 你何民众是大领导是吧?我偏偏要抓住你的把柄,就是不离婚,你升官发财,我必须要猛叼一口才行。 既然裴寂昌不妥协,还给人头上开了口子,何民众的“利益”变小,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动用其他关系来解决,而头上的伤也将成为新的筹码。 现在这阵仗,公安来调解,你裴寂昌要是同意离婚还好,不然立马把你送进去,就是这道理。 如果事情会留下隐患,不如索性一次性解决,让你亲口承认“自愿挨打”。 所以昨天夜里,裴寂昌先是把何群众吓唬跑,又对何麦语重心长...... 现在何麦那娘们,应该急着跟她爹说明情况,把我放开才是,怎么低头不吭气,哑巴了?这个贱人......裴寂昌努力仰着头,伸脖子望过去。 何麦居然抽抽涕涕,她还委屈上了?不是?这贱女人什么情况? “你妈的......”裴寂昌急了,“小妹,你来!” “啪嗒”一声,裴寂红推门从寒房冲了出来,姑娘紧紧攥着拳头,深吸一口气后,大声叫喊:“欺负贫农了啊,外人欺负坪头村的贫民了......” 本来,小妹是挺内向一孩子,但是听她哥的话。 “你大点声啊!跑出去喊!” 裴寂昌急得直晃脑袋。 小妹二话不说,立马冲出院子,在清静的农村小道上,爆发出雷鸣般的尖叫:“快来帮帮俺家,外乡人欺负俺哥,快来人啊......” 同时院里的老两口,像是接收到了讯号,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不让人活了啊......不让人活了......” 一家人各司其职! 这时的村里非常团结,又正是下地干活的时候,看到裴家的姑娘在呼救,村民们提着农具就跑了过去。 渐渐的,动静大了...... “村支书,没想到你也来了。” 村里的一小伙,叫班晓庆,还不到二十,个头蹿得老高,足有一米九,原来与裴寂昌是一个队里的,两人关系不错,主要能在工分上占便宜,裴寂昌太老实了。 “你说啥?” 许松绳喘着粗气,扭头时,班晓庆已经亲切地搂住了他的胳膊。 “你们一大群人,要去哪里?”许松绳连忙又问,瞬间涌起不好的预感,用力往外抽了抽胳膊,发现这年轻后生夹得很紧。 “有人欺负老裴家,妈的,都带人来坪头村闹事了,竟然敢上门欺负,这成啥了!” 还是年轻,班晓庆火气很大,怒目圆瞪,拽着村支书小跑起来。 “不是,等一下,你们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可不敢胡来啊......”许松绳慌忙向后望去,这才发现大批农民正往老裴家赶去,这是要干仗的架势啊。 “有村支书给咱们撑腰,都不要怂!” 班晓庆大声高呼。 “谁怂谁孙子!” “怕啥,直接干!” “都把人逼得跳井了,还你妈上门欺负,弄死那些畜生!” ...... 人们齐声高呼,气氛瞬间高涨。 老裴家在坪头村的人缘很好,毕竟三代贫农,就是因为不争不抢,要是因为争利益,村里人可能会翻脸,但是被这么欺负,当然要去帮忙。 “啊呀......都停下来......你们不要胡来......” 许松绳怕了,可谁也没有听到他喊的是啥,班晓庆等几个农村小伙,驾着村支书冲到了最前头。 何麦本来与裴寂昌说得好好的,等何民众一来,就把事情说清楚,两家人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然后去公社把婚离了。 可见何民众带这么多人来,何麦底气又足了,想要吓唬住裴寂昌,让这裴家都怂了,以后都不敢来闹事,再直接把婚离了。 至于那顿散伙饭,跟这家人有什么好吃的,以后不见面才好! “小麦,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何民众轻拍着闺女的后背,关切地问道。 “倒是没把我怎么样,谈了些事情。”何麦委屈巴巴道。 听这父女两人说的这些话,副所长孟守文顿感头疼,只是谈了些事,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尤其这家人撒泼打滚的样子,千万别把事弄大,被抓的儿,哭天喊地的爹娘,还有出去喊人的姑娘,这太麻烦了......孟守文摆手,示意赶紧把裴寂昌先带走,回到所里就什么都好说了。 可下一秒,一大群人冲进了院子里,亲爱的村支书,被人民群众刚刚举起,不是,说错了,是高高驾起! “把我放下来,我晕高......”许松绳脸色惨白。 第8章 唱戏 “你们要咋的!” 班晓庆大步向前,张牙舞爪地杵在副所长身前,头都顶在人脸上了。 “往后退!” 孟守文一把推开班晓庆,声音震耳欲聋! “你是个谁了,凭啥推俺!” 班晓庆一把抓住孟守文的胳膊,村里的其他后生纷纷涌上前,有人抱腿,有人搂腰,当即让这副所长动弹不得。 “胡闹,赶紧松开,这可是县里面的副所长。”许松绳慌慌张张跳过去,用力拍打班晓庆的后背。 班晓庆一扭头,茫然望着村支书,神色有所责怪,心说官这老高,你为啥不早吭气,稍有停顿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推俺吧?这是在坪头村!” 班晓庆大声嘟囔着,一副无赖样,始终没有松开孟守文的胳膊。 “你你你......” 许松绳看一眼满脸通红的孟守文,再看一眼神色慌乱的何群众,心都在发颤。 坪头村出啥乱子,不得村支书第一个担着。 裴寂昌对村支书可一直憋着气,这人胳膊肘往外拐,趁机扯着嗓子高呼:“许松绳,为啥帮着外人欺负坪头村的人,你配当这个支书吗?” 这话一出,村民们看待许松绳的眼神明显不对了。 裴寂昌对班晓庆的记忆涌现,这后生性格冲动,一点就能着火,虽然平日里偷奸耍滑,但还挺维护本村的人。 而那群年轻后生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性子。 “老许,支书的工作可不是你这么干的。” 终于有大队的人开口了,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话很有份量。 “我和何麦昨天夜里把事谈开了,就要几斤白面和猪肉,这都不行了?就派人抓我,欺负俺爹妈,你们把我逼死算了!” 裴寂昌深恶痛绝,赶忙火上浇油,又挣扎着往那口井跑去。 “你也配在坪头村待着,吃里扒外的东西!” 班晓庆抬腿就是一脚,蹬在了许松绳的小腿上,这支书抢得可是他爹的位置。 “嘶......” 许松绳倒吸一口凉气,这年轻后生的劲太大。 “你就不是啥好人!” 另一后生一把拽住许松绳的领口,身旁的几个拳头照脸栽了过去。 “啊呀!你们敢打我!造反啊!”许松绳尖声喊叫,霎时眼镜都飞了出去。 “往死里打!” 班晓庆噌得跳了起来,有人给他出气,他要是不上,那就是怂货! “不敢,可不敢......”村里的老人连忙上前拦着。 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彻底乱了,孟守文连忙押住一后生,可是动手的人太多,根本管不过来,公安的示威在这个年代,可没那么管用。 “别指俺!” 班晓庆喊了这一嗓子后,那群后生都开始推搡公安了。 许松绳藏在村里的老人身后瑟瑟发抖,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这个支书并不是那么好当。 也有人把怒火对准何家父女,冲过去要打人,好在有孟守文挡在前面。 这个节骨眼上,何麦终于慌了,如果一开始她好好开口,也不至于再起冲突,本来想吓唬老裴家的。 眼下连孟守文都不知该如何收场,村里人打架可会要人命的,关键连支书都挨打了,那许松绳太能嚎叫,听得让人心慌意乱。 突然,裴寂昌挣脱开那名公安,向前一跃,跳到磨台上的圆石,扯着嗓子高呼: “乡亲们,别打了,你们先停一下,听俺细说,别打了啊.......” 裴寂昌破音了,声嘶力竭的同时,全身都在抖动,班晓庆等后生们看过去时,发现他的眼眶竟然有泪水在打转。 终于让院里消停下来。 戏,开始演了...... 裴寂昌只有站在孟守文这一边,帮他处理眼下的冲突,才能抽掉何群众手中的筹码,也就是白干他一扁担。 “何麦,你自己说,我昨天留你在屋里,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裴寂昌的声音变得凄凉,更是以一种祈求的语态在沟通问题。 何麦稍有犹豫后,用力摇头,在乡亲们面前,她可不愿与裴寂昌有任何瓜葛。 “我们毕竟还是两口子,咋的了,连关起门说几句话都不行了?就这么霸道,带这么多人来我家闹事,省城的领导还可以这么当?” 裴寂昌的一行清泪默默流出,让人看得我见犹怜,几位老人忍不住开始念叨了,老裴家对何麦是如何如何好,这女人忘恩负义。 裴寂昌从磨台上跳了下去,一名公安要上前抓他时,被孟守文制止。 “何麦,我昨天晚上说啥了,是不是咱两家人吃顿饭,你家赔我家几斤白面和猪肉就行。我是要你家钱还是咋了,就这样欺负贫农!” 裴寂昌边走边说。 而这话是说给孟守文听的,透露何家是赔偿方,是过错方,但从始至终,裴寂昌没有提过“离婚”二字,有意模糊这一点。 何民众愣了愣,连忙看向何麦,见她点了点头后,脸色涌现几分责备。 “你家究竟还要咋了啊!?这都不行,就白面和猪肉啊,要得多了?” 裴寂昌走到何麦身边,委屈地质问,有意提这一点,就是为了凸显农民眼界狭隘的那一面,好让何民众松口,息事宁人。 “爸,你看,要不还是咱两家人私下里商量吧。”何麦小声道,眼下这么大阵仗,她感到害怕。 何民众脸色凝重,沉默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院里的村民们,发现每一个人都非常气愤。 乍听裴寂昌这么说,何家真是欺人太甚。 “行。” 何民众松口了,女儿平安无事,裴寂昌愿意离婚就行,还是别把事闹大。 “诶呦,孟副所长,实在不好意思啊,让你白跑了这么一趟,是一场误会,原来昨晚上他们只是关起门来说事,是我这个当爹的太着急了。” 何民众摇头致歉。 “民众同志,你头上的伤......”孟守文又问。 “不要紧的,昨天闹了些矛盾,眼下都调解开了,而且伤口已经结痂了。”何民众笑呵呵地打趣。 听到这话,裴寂昌心里乐开花了,那一扁担白打了,何民众不能再拿这说事,等公安一走,可就是另外一副嘴脸喽。 “没事就好,白走一趟没关系,只要你们把矛盾解决好就行。”孟守文也面带微笑,方才透露的威严顷刻间消散。 “是个好小伙,明事理。” 孟守文拍了拍裴寂昌的肩膀,转头对村里人高呼:“大家都回吧,这是他们的家事,让人家关起门来自己商量。” 而那亲昵的肢体动作,是孟守文向裴寂昌表示歉意,他的判断,觉得这家人挺无辜的,是户好人家。 “感谢乡亲们的帮衬,这份恩情俺家几口人都记在心窝窝上了,以后你们哪家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大家都回吧,别误了下地。” 裴寂昌连忙又说。 既然这副所长和当事人都发话了,村里人也不好再待着,毕竟是家事,不然就属于闹事了。 于是人们相继走了,班晓庆等后生们,先是冲着裴寂昌挤眉弄眼,又瞪了许松绳一眼后,都走了。 孟守文、许松绳站在何民众身边又小声交谈了几句后,也离开了,何民众还站在门口相送,倒是挺讲究的。 天彻底亮了,阳光刺眼,让何民众感到有些恍惚、疲惫,猛地转身后,趔趔趄趄差点摔倒,裴寂昌连忙上前搀扶。 “爸......” 裴寂昌喊了一声。 注解:这时村里人喊“爹”,城里人喊“爸”。 何民众顿时一个激灵,立马站直了身子,何麦的手臂上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乱叫什么啊!” 何麦连忙上前质问。 裴寂昌没有多吭气,转头招呼爹妈赶紧去做饭,亲家公第一次做客,可一定得吃顿好的。 “寂昌,我们先去公社把婚离了。”何麦追在裴寂昌身后碎碎叨,“你放心,答应给你家的白面和猪肉,过几天就能送来,我可以打借条的。” “诶,这么客气干啥,一会在饭桌上聊。” 裴寂昌向何麦温柔一笑。 “你......” 何麦急得脸都红了,何民众上前,把女儿拉到身后。 “我们在饭桌上聊,不在乎这一会。”何民众笑着打圆场。 裴寂昌没有再吭气了,帮着爹妈干活。在前一世,他能伺候得了领导,可不只是敢做狠事,而是面面俱到,包括做饭等小事。 毕竟是伺候人。如领导的早餐,秘书有时候太忙,腾不出手,司机又不方便,就得他来。 何家父女在里屋等候着,这一个多小时,简直如坐针毡,看着父亲那种疲惫的脸,何麦忍不住心疼。 “爸,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没关系的,你孤苦伶仃这么多年,是我亏欠你的,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何民众轻轻搂住何麦。 “不苦的......” 何麦轻轻摇头,目光低垂的瞬间,她的嘴角上扬了,不禁想起好事,只要熬过今天,把婚给离了,就可以展开新的生活,在大学里恋爱。 学校可都是高干子弟...... 不过何麦那话倒是说得对,她苦什么呀,不苦的,到坪头村插队后,一直让老裴家给她当牛做马。 “爸,小麦,出来吃饭吧。” 裴寂昌推门走到里屋,在村里面,天热时都在院子里吃的。 “你乱叫什么啊!” 何麦一下跳起,大声制止。 “没事。” 何民众拽了拽何麦的胳膊,又缓缓站起。 “走吧,咱们去吃饭。” 何民众又笑呵呵道。 院里的一张小桌前,老裴家其他三口人都已经坐好了,不过都低着头,没有去看走出来的何家父女。 “诶呦,这么丰盛啊,还把鸡给杀了,太可惜了,咱们凑合一顿就行呀。” 何民众客气着,拉着何麦坐在一侧。 “咱们两家也算有缘分,以后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我肯定会帮衬的。”何民众话不停,在画大饼。 裴寂昌最后落座,不过他的笑容看起来十分诡异。 “爸!”又是干干脆脆的一句,裴寂昌夹起鸡腿,放在何民众身前的碗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客气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下让何民众也坐不住了,大声训斥,何麦更是急得直揪头发。 “何麦这么好的媳妇,我怎么舍得放手,我以后会加倍对她好的,这婚......离不了!” 裴寂昌又温柔地给何麦夹了另一只鸡腿。 “你......太过分了......呜呜呜......” 何麦气得都哭了。 “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会陪你陪你回去......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我会用我的爱,温暖温暖你的心里......” 裴寂昌轻轻唱起,还临时改了歌词。 毛骨悚然......父女两人看着裴寂昌那种嬉笑的脸,感到无比后怕。 第9章 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你在唱什么靡靡之音啊!” “咳咳咳......” 何民众用力拍打小桌,剧烈地咳嗽起来,饭碗倒了,鸡腿也掉在桌上。 别说何家父女,此刻就连老裴家的三口人,看向裴寂昌的眼神都变得陌生。 何麦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凳子,真切地感到自己的头皮麻酥酥。 “爸,我好心把鸡腿给你,就这样糟蹋俺家的粮食,不合适吧?” 裴寂昌低声细语,又将桌上的鸡腿夹到何民众的碗里。 “你不要叫我爸!” 何民众再也坐不住了,拉住何麦站起,接连向后退了数步。 “何麦是我媳妇,我不跟着叫爸,那我叫什么呀?”裴寂昌的语气亲昵,他仰着头,笑得无比灿烂,“咱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这种过分的温柔,宛如一把匕首,深深刺入这父女两人的心口,恐怕他们不懂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种无形的恐惧,是变态,是魔怔! 关键是谁来演绎温柔的“角色”,如果是一个憨厚、务实的人呢?反差将有多大!?裴寂昌如今成这样,不就是被逼疯了。 怎样才能让人打从心底里惧怕,尤其是某些当官的,手中握有权力,唯有变成疯子,永远不要妄想,与自私自利的人讲大道理。 况且何家是什么人性,只有让这家人怕了,才有谈条件的资格,让自身利益最大化。 “爸!” 何麦藏在何民众身后,她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真的以为裴寂昌这个人疯癫了。 “快带我回家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咱们赶紧离开坪头村。”何麦不断晃动何民众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老裴、老白,咱们是长辈,还是由咱们来谈谈孩子们离婚的事,好聚好散呦。” 何民众转而看向农村夫妇,眼下这位省城来的领导居然陪着笑脸。 很明显,他怂了,这些细节裴寂昌看到眼里,且能够拿捏到位。 “俺谁的话也不听,爹妈也不好使!” 突然,裴寂昌就像村头的疯狗,朝着何家父母扑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 何民众连忙挡在前头,抬手抵在裴寂昌的胸口。 “啊呜呜呜......呜呜......咦呜呜呜呜呜......” 躲在后面的何麦崩溃大哭,所谓的坚强,或是家人口中的倔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如果再提洗脚的事,哪怕裴寂昌不说那些愿意离婚的好话,何麦也会乖乖蹲在男人的脚底,给他洗脚的,因为这个女人真的怕了。 “是俺娶的媳妇,何麦是俺媳妇,俺是主事的人,你要跟我爹妈说啥,是不是还要欺负俺爹妈!” 裴寂昌咆哮着,一头顶在何民众的脸上,不断呼出沉重的喘息声。 “寂昌......”何民众将头向后仰去,像是安抚孩子那般,轻拍着裴寂昌的胳膊,“你冷静一下,那咱们聊,好好把话说开了。” 裴寂昌终于微微后退,当然看出何民众刚才的举措,恐怕比何麦还要懦弱。 “寂昌呀,说实话,我从心底里感激你家,何麦嫁过去以后,一天苦都没有受,还助她考上了大学,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何民众在说话时,还向农村夫妇投去感激的笑容,可昨天到裴家时,都不正眼看。 真是讥讽,这位省城的领导居然开始讲道理了。真的贱,你跟他讲理时,他蛮横,你蛮横的时候,他又开始跟你讲道理。 “都是我家闺女的问题,是她变心了,寂昌,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来,你尽管开口,想要什么赔偿,我肯定会咬牙满足你。” 何民众攥起裴寂昌的手,主动认错了。 “爸......” 裴寂昌又叫了一声,差点没让何民众一头栽到地上,还好有他扶着,两人也亲昵地抱在一起,倒像是老丈人和女婿都喝大了,相互搀扶。 “爸,你看是这样......”裴寂昌轻拍着何民众的后背,像是在温柔地宽慰: “何麦长得多水灵啊,还是大学生,要是离婚了,我还再上哪找这么好的媳妇,我也把话说死了,这婚铁定是离不了! 你家要是告我上法庭,强行离婚的话,我反正烂命一条,死了也算解脱,不用在地里受苦了,但我得拉着何麦一起死,还要把你家名声搞臭。” “你......” 何民众脸一红,直接栽到裴寂昌的怀中。 至于何麦,她的脸色惨白,不断打着冷颤,这可是晌午,最热的时候。 “爸,你刚才骂的靡靡之音,我在里面也问了,你家现在在哪?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去城里看俺媳妇。当然了,你要是不说也成,我就直接去大学里找人,看谁丢不起脸。” 说到最后,裴寂昌加重了语气,面容陡然阴沉。 “你这个人......” 何民众紧抓着裴寂昌的双肩,两人目光对视。 “爸,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一定要好好混,争取把官做得大一点,好给我和何麦多挣些家业!” 裴寂昌语重心长。 “呕......嗷......” 何民众喉咙处发出痛苦地呻吟,而后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裴寂昌则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地上,也就是让人在地上躺平了,何麦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不断轻晃着何民众。 “爸,你醒醒啊......你快醒醒......呜呜呜......你们快去叫人啊......” 何麦整个人已经碎掉了,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她幻想的大学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儿啊......” 白辛巧一脸担忧。 “不要紧的,人太高兴,乐晕过去了,很快就能醒过来。咱们先吃饭,别糟蹋粮食,小红,你赶紧把鸡腿给吃了。” 裴寂昌坐在小凳上,把鸡腿夹给小妹。 裴寂红本来打算把鸡腿给爹妈的,可是她听大哥话,没有任何犹豫,一大口咬了下去。 这年头,人们的胃口都大,被饿怕了,一根鸡腿两口就被裴寂红给啃光溜了。 “小妹,你去大队,把村支书给叫过来,让他送咱家的亲戚回吧。” 裴寂昌又说。 裴寂红没理解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站起,快步跑出了院子...... 第10章 心窝上的吸血虫 土院里,几只老母鸡小心翼翼地琢着地上的尘土,会突然扑腾着翅膀闪躲,今早刚把公鸡给杀了。 这天,说变就变,天空很快阴沉,巨大的黑云笼罩在坪头村的上方,该不是来了什么妖怪,下地的农户得早些回去了...... “这不是胡闹!老裴,我看你真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 许松绳小跑着扶起何民众,一脸憎恶地瞪着裴家那几口人,今早挨了打,本来心里也有气。寂红默默站了过去,让这村支书给瞪齐全了。 “支书,眼瞅着要下雨了,麻烦你安排辆三轮,送俺老丈人和媳妇出村吧,何麦还要去大学里报到,别把正事给误了” 裴寂昌靠过去淡淡说道。 眼下没必要再跟何家纠缠了,说不下什么,先让这父女两人回吧,但裴寂昌就像吸血鬼一样,钻进他们的心窝窝里,他家心口处永远是疼的。 “脑子被门夹了,开不了窍!”许松绳骂骂咧咧,无非是在领导面前做做样子,既然得罪了村里人,总得护住一头才是。 何民众阴沉着脸,何麦还在不断抽泣,在许松绳的搀扶下,几人缓缓向院外走去。 “支书,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等忙完家里的事,我专程去看你,另外你给开个介绍信,我得去省城一趟,到大学里看俺媳妇。” 裴寂昌热情地送到门口。 “啊呜......” 何麦忍不住哭出了声,豆大的泪珠在白皙的脸蛋上流淌,我见犹怜呀。 “咋还热泪盈眶上了呢,安安心心去闯荡吧,你男人的后半辈子可就指望你家了。” 裴寂昌连忙宽慰,手掌轻轻放在何麦的后背,想要安慰来着。 “你别碰我!” 何麦崩溃大吼。 “别理这个人了,我们赶紧走。” 何民众重重一句,随后像是逃一样,拉着何麦加快了步伐,要是再看裴寂昌那张阴沉的脸,没准要吓出个毛病来。 随即裴寂昌关上了门,转身面对家里人时,换回了那个憨厚、务实的后生。 “爹,妈,你们不要担心我,儿没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人善被人欺,何麦就是看准老裴家这一点,当初才会嫁给我的,早就把算盘打好了,就那家人的脾性,我只有发了疯,他们才会好好讲道理。” 裴寂昌冷静分析着,坐在小凳上后,又给爹、妈碗里分着鸡肉,话一直没有停下: “我做事有分寸的,你们放心,就算到了省城见到何麦,也不会闯祸,咱家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儿还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裴寂昌突然觉得,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上,有这么三个对你掏心窝子好的人,极其弥足珍贵。 “你们才是最重要的,我做事考虑的后果,就是你们。” 裴寂昌不免多情善感,他温情抬眼,可下一秒惊住了,那三口人都瞪圆了眼睛,神色极其诧异,像是见鬼了那般。 “咋地了?” 裴寂昌不由心虚。 “哥,你咋突然这么能絮叨?原来半天崩不出来一个屁。” 寂红吃惊道,倒不是小妹没家教,说那些话是不尊敬大哥,就是单纯的没素质罢了。 “我突然开窍了,没准个头都要往高窜一窜,这叫因祸得福,快吃饭吧。” 裴寂昌连忙低头吃面。 那三口人面面相觑,也没再说啥了,不是没话问,而是闷葫芦。 最后啊,鸡肉被来回夹,老两口打死都不愿意吃,都给了儿女...... 泥泞的小道上,三轮晃晃悠悠地跑着,后兜里坐着的人,拿尼龙袋子套在身上。 没有等到出村,雨水灌溉而下。 “爸,我该怎么办呀,如果裴寂昌来学校找我,我的名声可就臭了,我还怎么找对象,打死我都不跟一个贫民生活,而且他已经疯了!” 何麦紧紧搂住她爸的胳膊,绝望地哭喊着。 “没事,不怕的,要是裴寂昌到省城后,我先稳着他,肯定不会让他胡来的,又不是死人的大事,时间一长也就淡了。” 何民众安慰着女儿,可他自己的心理压力亦是极大,家里来了一个瘟神。 “爸,无论如何我都要跟裴寂昌离婚,那个死贫农怎么不撞死在墙上......” 何麦哭泣着、怒骂着、崩溃着...... 事情发展这一步,何家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还惹了一身骚,这三轮车太晃了,骨头都要散架了,何家父女只觉得特别难受。 ...... 雨越下越大,一直到下午三点,都没有要停的意思。村里的作息很早,通常赶晚上八点就已经躺在炕上了,早晨四、五点就要去下地。 裴寂昌在家里也没啥事干,主要下不了地,于是冒雨来到了村支书的家里。 “你来作甚?” 许松绳紧锁眉心,都不想让裴寂昌进屋。 “支书,你先让我进去,聊聊我家土地专营的事。” 裴寂昌嬉皮笑脸,从许松绳一侧钻到院里,眼下他的这副样子,就如前一世,在领导面前阿谀奉承那般,总能够面面俱到。 “哎呦,这农具咋还没搬到屋里呢。” 说着,裴寂昌弯腰干活了,不是缺这点活,而是为了表露自己的态度。 许松绳还是板着一张脸,但帮忙掀开了帘子,好让裴寂昌搬农具。 干完杂事之后,裴寂昌就留在屋里头了,背手随意走动,是比贫农家富裕不少,瓷碗,手电筒,竟然还有一台缝纫机呢。 “说吧,土地的事上还有啥问题。” 许松绳坐在椅子上,磕了磕烟斗,往里面塞着旱烟。 “我来!” 裴寂昌连忙凑了过去。 “原来没发现你小子这么有眼力劲啊。” 许松绳将头向后仰去,眯起眼睛,已经被折腾得身心疲惫。 “土地专营的决策太棒了,要不说还得是县里指定的干部来做事,不光有文化,更有格局! 原来跟队里干活时,数俺家老实,工分上一直吃亏,天天被人占便宜,说实话,干得都没心劲了,你瞧瞧现在,给自己干活后,下地更早了,也更用心,粮食成倍的涨。 今早村里的后生打了你,儿豁,我心里真不好受,你才是真真切切为坪头村好啊!” 裴寂昌不断加重语气,情绪渲染极其到位。 果不其然,许松绳猛地睁开眼睛,今早出了那事,他迫切地需要支持啊,没想到是裴寂昌这小子。 “没有想到,你竟然懂我?为了坪头村的发展,我是尽心尽力啊!” 许松绳重重一句,有点激动了。 “您......才是为农民干实事的好干部啊!” 裴寂昌的表情夸张,竖起大拇指,随之拿火柴点上旱烟,自个抽了起来。 烟瘾早就犯了。 “嗯?” 村支书愣住了,合着你给自己捣鼓旱烟呢? 第11章 跟人如选路 许松绳伸手想要拿过旱烟,裴寂昌很自然地摆手推开,侧身继续抽着烟斗,而后兴致勃勃道: “我看以后的发展,还是家家户户搞土地独立经营,这才是农村的新出路!” 烟这事,是吧,不是故意摆手,而是聊得兴起。 “回头我在村里的喇叭上通报,把你家的事好好说一番,小岗村已经取得巨大成功了,咱得向优秀学习!土地专营可以最大程度调动村民的积极性,是提高粮食产值最有效的方法。” 许松绳还是神采飞扬地聊了起来。 裴寂昌很会与人套近乎,尽是找许松绳喜欢的话题聊,当然亦是有目的性的引导,毕竟老裴家是坪头村第一家土地专营的户主,苞米的收成很好。 渐渐的,裴寂昌以玩笑的口吻,提到“买卖”的问题,借口是让村里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些,但许松绳爆发了,简直红口白牙! “绝对不能有这种思想!把余粮卖给城里,你这是投机倒把,得让大队统一收粮的,再由粮食局去卖!” 许松绳一把抢过烟斗,拿袖口在烟嘴处用力擦拭几下后,大口抽起旱烟。 “对对对,支书说得对,我就是两句玩笑话,肯定会把余粮给大队的。” 裴寂昌连忙附和点头,眼下许松绳过激的反应,完全符合他对这个年代的刻板印象。 刚刚放开市场经济,都在摸着石头过河,生怕犯错,政策方面一边扶持,一边打压,处在极度矛盾的体制下。 很多商品都是由国家直接定价,这也为后续出台“价格双轨制”的政策打下基础,当然了,该项政策严重违背商品经济的发展,目的是抑制不断攀升的物价。 人们对集体财富与个人财富的概念模糊,商品的单一化,导致需求旺盛。 一个简单的例子,街上连个烤苞米的都没有,糖水都成了孩童们喜爱的饮料,可口可乐被称为高档产品。 裴寂昌慢慢理解这个陌生,且充满传奇色彩的年代,而对许松绳这个人,也有了新的了解。 阿谀奉承是人的本性,倒不会因为许松绳想要讨好省城的领导,断定他是个坏人,在机会面前,谁都会展现丑陋的那一面。 但凭一点,许松绳想让村民的日子越来越好,可以与其试着交往,并不只会利益熏心。 “支书,你得给我开介绍信,我要去省城找俺媳妇。”突然,裴寂昌的神态严肃,屋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大队开不了,你得去公社。” 许松绳声音敷衍,目光有所躲闪。 “我知道,你带我去公社,得有你这个村支书引荐才行。”裴寂昌立马应声。 “哎呦,你就别去闹腾了,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行?地里的苞米也该收了。” 许松绳皱着眉头,紧紧攥着拳头,看起来是苦口婆心,在送何家父女离开时,何民众对他说了些重要的话。 “你要是不帮我引荐,我就去镇上告你,阻碍夫妻见面,毕竟我们还没离婚。” 裴寂昌当即变脸了。 许松绳是一口接着一口抽着旱烟,何家那档子事,已经引起公愤,哪家不骂?而且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村里人不满了,要是再卡人,大队就能排挤死他。 但是何民众还再三哀求,要求把裴寂昌困在村里,不禁让许松绳犹豫。 “等过两天吧,这不是才分开......” 许松绳只得先应了下来。 “对了,支书,我老丈人究竟在省城当什么领导?” 裴寂昌看似很随意地聊起,他不想与村支书结怨,以后还需一起处事。 “市里文教局的二把手,这可是真正的国家干部,镇上、县里的人根本比不了,你听我一句劝,要点补偿就行了,强扭的瓜甜不了。” 许松绳说话间,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是一小伙,与家中小妹差不多的年纪。 裴寂昌涌起很淡的记忆,那小伙应该是许松绳的大儿子,只见他随意地坐在后炕,从铺盖卷中摸出一台小巧的收音机。 家庭还是富裕呀。 “支书,说两句不中听的话,跟人就如选路,你不能只看官职,而要看对方的付出意愿,想想何民众对我老裴家有多狠,他不可能给你儿做介绍,安排到大学里。” 裴寂昌压低声音,神色陡然严肃。 “啊?”许松绳愣住了,他奇怪裴寂昌是怎么知道他向何民众提的请求,正是儿子读大学的事,明明在晌午送行的时候才提。 在全面放开高考之前,唯一上大学的途径,就是“做介绍去大学”,以乡镇为单位,举荐一些优秀的年轻人接受教育,但往往都是当官的子弟,真正的贫农很难享受到。 78年往后,政策方面彻底砍断了这条路,去年或许还有几个名额,但在今年,完全杜绝这一行为。 当然了,肯定还有走捷径的人,但村里的支书可没有这个权利了,关系至少得到市里。 一听何民众的职位,裴寂昌就理解村支书为什么那般阿谀奉承了。 “没有的事啊!” 许松绳反应过来后,连忙摆手否决。 “你仔细想想,何麦想要彻底杜绝与坪头村的关系,不止是我,咱这里的每家每户,都是把柄,又怎么可能费力把你儿送到城里!? 何况这件事是有难度的,何民众得担很大的责,想想那人之前遭的罪,他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不然也不会担心受怕我去省城闹事。 姓何的只是在利用你!” 裴寂昌继续仔细分析,对于体制里的门道,他无比熟知,前一世帮人解决过太多事了。 许松绳沉默了,他在仔细琢磨这一番话,诶,突然觉得还挺有道理。 屋里陷入安静,雨水也小了些,裴寂昌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这个年代,信息只能够依靠报纸来传播,而且大多数人还不识字,文盲一大片,想想国情该有多么严峻。 刚才裴寂昌在来支书家里的路上,在村里头绕着走了一圈,坪头村实在太穷了,都没有通电。 与下地回来的人擦肩而过,可每个人的面容上都洋溢着幸福,见面还会友善询问,“你吃了吗?”是对好日子的渴望,更是善良的表现。 呼......裴寂昌的胸口处却沉重下来。 当你知道与世界的差距后,是否还有追求的勇气? 裴寂昌不敢相信,甚至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华夏未来的繁荣昌盛,是否真实? 报纸上的内容,整版都在报道一个卖瓜子的商户,生意出奇的火爆,还有了新品牌,叫“傻子瓜子”,只是个体商户,就引起如此大的社会反响,甚至需要出动京平的调研组,足以说明对放开经济的决心。 但也侧面说明了打压投机倒把的力度,好像近一两年的时间,全国就有几十万件的经济犯罪,在这里,可没有人能保我......裴寂昌冷静分析着。 “雨小了,你还不走?”许松绳回过神了。 “等看完这份报纸再走。”裴寂昌目不转睛道。 “哦......嗯?你闹啥?你识字啊!”许松绳瞪大了眼睛,凑了过去。 “识字!” “真识?” “真识!” 裴寂昌与许松绳四目相对! 第12章 留下好印象 “来来来,你把这段读一遍!” 许松绳不信邪,把脑袋凑了过去,“从笔画多的这个字开始读。” 裴寂昌轻轻咳嗽,而后字正腔圆地读了起来,这可把徐松绳给惊住了,竟然能够一字不错地都读完。 老裴家的闷葫芦开窍了?不光能说会道,居然还识字,这太匪夷所思了。 许松绳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嘴角微微上扬,皮笑肉不笑,又轻声呢喃,“我记得你没读过书,这是何麦在家里教你的吧?” “咦?”许松绳意识到说错话了,赶忙把烟斗递过去,试图转移话题,“呵呵呵,你抽一口。” 裴寂昌接过烟斗,同样拿袖口在烟嘴上用力擦拭几下,可猛吸一口后,将头微微低下,烟圈缠绕过面额。 “我们两口子的感情一直挺深的,何麦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过两天我想把苞米给俺媳妇送到省城去。或许,她也会思念家乡的一口粮吧。” 裴寂昌还是有些能耐的,再看向村支书时,眼眶竟然变得红润。 当然了,裴寂昌的计划,只为能够在省城走一趟,了解当下的局势,顺带恶心下何家,心窝窝上的刺,得偶尔发力才行,还不到提条件的时候,等肉肥了再咬。 许松绳吧唧了两下嘴,一时不知该说些啥,竟然在这一刻心软了,理解村里的后生为啥动手打自己,偏袒何家欺负老裴家,何麦狼心狗肺,太不是人了。 支书有了负罪感呀。 裴寂昌眼见情绪渲染到位,起身准备要走,“支书,我先走了,等收了苞米以后,我先给你家送来一些,不管咋地,我家还是念道你的好。” 话罢,裴寂昌拉开帘子,一只脚踏到院子里。 许松绳是猛地抬头啊,感到无比自责,但也不知道该说个啥,于是顺口一问:“要不留下来吃口饭?” “也行!” 裴寂昌立马转头回来了,又是那份憨厚的笑脸,仿佛一点心机都没。 “哦......呵呵呵......” 许松绳尴尬一笑,有点后悔多这一嘴了,今晚上还准备吃顿好的,是他家姑娘的生日。 这多一个外人多不合适。 许松绳变得拧巴了,可裴寂昌已经又坐回到弹簧沙发上,还大口抽起旱烟。 唉,这事整的...... 于是在傍晚,天色渐晚的时候,一家四口,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外人,五口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吃起饭。 一来裴寂昌可能入乡随俗,总是有饥饿感,的确想混顿好饭,再者,想要与村支书打好关系,这可有大用处。 人际关系的相处,本质上是非常矛盾的,中途的相处,足以弥补开端的嫌弃,重要的是先处,多一些共事。 在村里头,淳朴、善良是真的,但也是真的心胸狭隘,往往有矛盾后,一辈子都不打交道了,裴寂昌豁达的性格,倒是让许松绳多了几分欣赏。 “嫂子是乡镇上的教师?诶呦,这可太厉害了。我还是头一次吃这种小蛋糕,咋这老甜,牙齿都要掉了。” 裴寂昌一边大口吃,嘴上不断称赞着。 而在这个年代,蛋糕可是稀罕东西,都靠着鸡蛋、面粉和白糖做成的,保质期很短,在蛋糕厂门口,时常都排着长队。 “你得叫姨!” 许松绳重重强调了一句。 其爱人,刘二梅倒是很愉悦地轻笑,没嫌弃多一双筷子,还挺心疼这个憨厚的男人,很厌恶何麦的所作所为。 原来的裴寂昌,有多疼爱媳妇,可是在村里出了名的,想想,连地都不用下,这年头很罕见。 倒是许松绳的女儿,许晴有些不太高兴,干瘪着嘴,其大儿,许亮,只顾低头吃着面包,很少说话,兄妹两个只差了一岁,一个十八,一个十七。 “哎呀,本来小面包就没几个。”许晴嘀咕了这样一句,被刘二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裴寂昌则是假装没听见,但还是多拿了一个,想要给小妹留着,她也没吃过。 看看许晴,已经上高中了,以后在县里安排一份工作肯定不成问题,自家小妹呢?天天下地,皮肤晒得黝黑,鸡蛋还都让何麦吃了......裴寂昌不敢细想,太过自责。 简单的一顿饭,裴寂昌给这家人留足了好印象,没有再提介绍信的事,倒是一直强调做表率,会跟着村支书的步伐,鼓动村里人独立经营土地。 饭后,借着月光,裴寂昌大步走了,许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嘴里嘀咕:“连吃带拿的,真好意思。” 前屋的桌子上,许亮和许晴在复习,后炕那里,两口子窸窸窣窣地聊着。 “大队里的人已经对我不满意了,唉,都不知道该怎么搞工作了,要是能在坪头村做出成绩,我好调回到县里。” “老裴家不是做得挺好,已经起到了带头作用,而且寂昌那小伙能说会道,应该能顶事......” 刘二梅欲言又止,还是没问,这裴寂昌给她的第一印象,可不是之前村里传到,是个没头脑的闷葫芦。 “我这么帮何民众,不知道能不能把咱儿介绍到大学里,要是靠他自己,根本不可能考上。” 许松绳疲惫地躺在了炕上。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难啊!”刘二梅重重感慨。 ...... 裴寂昌回到土院时,寒房里还亮着灯,传来白辛巧的呼唤:“儿?” “俺回来了。”裴寂昌赶忙应声。 而后农妇没多吭气,熄灭了煤油灯,院里变得格外的清净与昏暗。 家人还是把主房留给了裴寂昌,老人们的考虑,都二婚了,不好娶媳妇,当爹妈的该表明态度,只要姑娘愿意嫁进来,就可以睡里屋。 “咚咚咚......” 裴寂昌敲响了房门,很快,小妹推开半扇门,声音僵硬道:“哥,啥事!” “给你带了一个蛋糕,快尝一尝......” 裴寂昌把蛋糕递给寂红。 小妹的眼睛顿时亮了,使劲咽了口唾沫,然后一口把蛋糕塞到嘴里,主要听大哥话,他让吃的。 给爹妈尝一口的话,裴寂昌硬生生咽回到肚子里。 “爹,妈,你们和小妹在里屋睡吧,我在寒房里,天越来越凉了......” “儿,不用,俺们不凉,你回屋睡觉,小红,把门关了。” 白辛巧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力摆手。 “你们听我的......” 裴寂昌往前一步,想要进屋时,寂红很突兀的,“啪”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差点把他的鼻梁给撞了。 是吧,小妹不光听她哥的话,爹妈的话也听。 裴寂昌无奈摇头,只能等明天再说了,先回屋睡觉,不过才晚上八点,村里陷入一片宁静...... ps:小半的新书,希望各位小老板可以礼物、五星好评支持一波,这对小半很重要,在这里跪谢大家了!!! 第13章 这钱带血 纸窗户上抹着浆糊、粘贴上麻皮,还涂着几层油来防水,这也让透进来的阳光变得斑驳,斑斑点点地洒落在后炕上。 裴寂昌渐渐感到燥热,翻转几次身子后,像是受到什么惊吓,猛地坐起身子。 “呼......啊呼......” 裴寂昌大口呼吸着,胸腔处感到十分压抑,于是赶忙下炕,拖着布鞋走到院里。 朝阳刺眼,裴寂昌不禁眯起眼睛,突然感到恍惚,他弯着腰,许久才回过神。 这是来到陈旧年代的第三天,七九年,九月四日。 这会应该是清早七点左右,但院里安安静静的,家里的那三口人都去下地了,只有几只老母鸡在扑腾着翅膀,咕咕咕地鸣叫。 角落的灶台上,锅盖压着几个小盆,裴寂昌走过去掀起锅盖,原来是给他留的饭。 四个煮红薯,四个玉米窝头,还有一碗发凉的稀饭。 裴寂昌不由嘴角上扬,想起跟何家闹事的时候,他给了何民众一扁担,裴父吼着是他干的,老母亲更是爱他,想必为自己都能豁出命。 家中的小妹,性格很是干练,关键还很听话,也从来不计较,是个好孩子。 这些亲情太过珍贵,令裴寂昌深陷其中。 狼吞虎咽般吃过饭后,裴寂昌匆匆出门了,不得不提,这年代的人,胃口是真的大,窝头比拳头都大,竟然都能够吃完。 村里的小道、土路,刮来的风格外清凉。 坪头村多为土坯房,砖瓦房的都没有几户,是乡镇上最穷的村,这也导致村里的后生们不好往回娶媳妇,人家嫌穷,都不愿意来。 有些光棍村的前兆了。 裴寂昌一路没遇到什么人,都去下地了,经过一条三叉路时,不少老人坐在石头上聊着天,不免向他投去笑容。 “寂昌,今咋下地这么迟,吃过了吗?” “吃了吃了。” 裴寂昌笑着点头,而后加快步伐,要是多留一会,指不定老太太们打问什么话。 大队对面的戏台,传来孩童们的嬉笑声,那里有家供应社,也是村里最红的地方。 想要下馆子,连镇上都没有国营饭店,你得去县里,生活太过贫瘠。 老裴家经营的土地在后山,要在狭窄的山路上走三、四公里才能到,拢共十亩地,是按五口人分的。 村里的主要食物是玉米面,大队收的时候,每斤能多个几分钱,所以老裴家种的全是玉米,没种红薯、南瓜这类的农作物,嫌麻烦。 今年的光景不错,雨水很足,差不多每亩能种出三千多株玉米苗,这可把老裴高兴坏了,时常念叨着收成以后,要去大队里换钱。 裴寂昌站在山头,放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一片,他凝神观察着,见远处有玉米株晃动,当即跑了过去。 长得真好,就像胖娃娃一样,就是茎秆太粗壮,怕不好割......裴寂昌的嘴角挂着笑意,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他熟练地穿梭,不会被锋利的叶片割到。 没一会功夫,裴寂昌就找到家里的三口人。 白辛巧脸上的褶子紧巴巴地皱着,她笑着给裴寂昌递过一个军用的绿色水壶。裴硬石抬起袖口,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后,继续低头扒玉米。 小妹则板着一张脸,道:“哥,今早起来的时候,嘴里都是甜的,蛋糕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奶油还有糖,镇上就有卖,回头哥去买点,让爹妈也尝一尝。” 裴寂昌抬手摸了摸小妹的头发,这妮子,晒得真黑,也不知道为什么温柔说话的同时,表情咋那么臭,好像欠她钱一样。 随即裴寂昌把水壶挂在脖子上,他没有喝,家里拢共就这一个水壶,得省着,开始低头干活了。 六月播种,十月秋收,因为今年的气候温暖湿润,有些株长得快,已经可以收了,得提早把活干了,这可不是赚工分,而是给自己干。 “你别买,不要乱花钱,妈说要攒钱给你娶媳妇。”寂红也继续干起活,但那一嗓子,声音过于老成。 “这十亩地里的庄稼,换了钱以后,应该可以拿三十多块钱,镇上的媳妇咱不敢想,但是隔壁村里的,肯定有愿意嫁的,回头好好找个媒人。” 白辛巧拿呢绒袋子装着玉米,一边笑呵呵地说。 裴寂超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母亲说完这话后,三口人都在笑着,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哪怕他再能说会道,在此刻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爹妈,还有小妹,只想让裴寂昌活成人,娶妻生子,完全没有想过自己。 “呼......” 裴寂昌面对这种淳朴,且沉甸甸的爱,他无所适从,微微扭头,注意到小妹粗壮的手臂上,有几道鲜血淋漓的划痕。 不禁想起村支书家的姑娘,好像叫许晴,与小妹同样的年纪,可人家在镇上读书,出门都骑着二八大杠,时常能吃个蛋糕,一天苦也没受过。 那小妹以后的人生怎么办? 说媒嫁给隔壁村里,但她的命运依旧是面朝着土地,再养活几个孩子,辛辛苦苦一辈子,什么都没有享受,年少为大哥活,之后又为孩子活...... “小妹,哥......” 裴寂昌突然哽咽了,他连忙将头埋得很低,但泪水还是顺着鼻尖滑落,又岂会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小妹听到大哥嘀咕了,抬头看了一眼,见他没说话,便继续低头干活了。 一家四口都沉默寡言,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都是闷葫芦,而裴寂昌调节了许久,情绪才稳定下来,把水壶递给了寂红。 “小妹,你喝点水。” “不了,嘴里还有奶油味,怕冲淡了。”裴寂红板着一张脸道。 “啊呜呜呜......” 裴寂昌一下没崩住,低头哭出了声,这小妹,脸那么臭,为什么话能如此刀啊。 儿哭了,肯定是伤心何麦的事,三口人相互看了一眼,还是谁都没吭气,继续低头默默干活。 有啥好说的呢,多干活,把粮食卖到大队,多换一些钱给大儿娶媳妇,才是真正为他。 接下来的场面,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边哭泣一边干活,其余三口人则神色冷峻,不停歇地干活。 辛辛苦苦在地里忙乎几个月,只能赚三十多块,而钱还要都给自己说了媒,这钱......带着血,裴寂昌的那颗心太柔软了,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一直干到晌午,一家四口才停了下来,寂红走向大哥,摊起一只手:“哥,俺的窝窝头呢?” “小妹......什么窝窝头呀。” 裴寂昌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灶台锅盖底下的窝窝头啊,你下地迟,爹妈想要你多休息会,就没叫你,咋地,你来的时候没带?” 裴寂红瞪大了眼睛,老两口也向裴寂昌投去惊恐的目光,他们三个都不禁抿着嘴唇,真的饿了。 “四个窝窝头,四个红薯,是咱一家人的饭吗?啊呜呜呜......” 裴寂昌是仰头大哭啊,他自己都炫完了,太他妈不是人了。 “唉。” 裴硬石长长叹息,他没多吭气,其他两口人也没多说话,能咋?坐在阴凉地歇息一会,然后接着干吧...... 第14章 停留的目光 在天没亮,四、五点时下地,一直干到下午六点多才往家走,四口人都推着一辆独轮小车,上面绑着装满玉米的尼龙袋子,在小道上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裴寂昌跟在小妹身后,老是担心她栽倒在山坡上,然而寂红走得很稳,只是在上坡的时候,姑娘表情十分狰狞,好似要将后槽牙咬碎。 想想原来的事,吃的苦要更重,可家里的鸡蛋都要给何麦吃,还要伺候那个女人,这让裴寂昌对憨厚、实诚的人感到厌恶。 得先自私,对家里人好,然后再谈给予。 走出后山时,遇到了村里人,也是刚刚下地往回走,不过他们说说笑笑,拿草帽扇着细风,连衣服都是干净的,看起来很是惬意,与裴家四口产生鲜明的对比。 如小妹,脸庞挂着汗珠,衣服早被泥土和汗水浸湿,看起来脏兮兮的。 这些人是给大队干活,然后挣工分拿粮食的,简单而言,前者给公家干,老裴家是给自己干。 “寂昌,你家这收成真不错呀。” 班晓庆凑到裴寂昌推的小车前,拉开尼龙袋子瞅了一眼,玉米穗子金灿灿的,这该长得多好,不禁羡慕起来。 “老裴家命真好,刚刚搞了独自经营土地,就赶上了好年景。” “对呀,这玉米长得真好。” “这下能在大队收不少钱喽。” ...... 其他村民也纷纷凑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说着,眼下又都嫉妒上了。 老裴抿着嘴笑,啥也没说,小妹和白辛巧更是低头不说话,裴寂昌则大声嚷嚷起来: “俺们老裴家可给大家开了个好头,这想要过上好日子呀,就得搞土地独立经营,反正都是在庄稼地里坐着,还不如给自己干,要赶早承包好地才是正事。” 话只要说出来,听的人就会去琢磨的,但村里人还是犹豫,主要是怕,万一收成不好怎么办? 裴寂昌往大队的方向望去,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又扭头对班晓庆说,“你晚上在家里等我,我过去找你。” “啥事” 班晓庆沉声问,他要比裴寂昌小几岁,跟小妹一样的年纪,但从来没叫过哥,也犯不着,自认为比闷葫芦要厉害。 “俺家出事,你们都帮忙了,带些东西过去感谢。”裴寂昌笑了笑。 “那感情好呀。” 班晓庆嬉皮笑脸起来,抬手搂住裴寂昌的肩膀。 人们走到戏台那里时,也便四散回家了,老裴家几口人的脚步慢了下来,前面还有一段上山坡的路,得余点力。 “好香......” 一直低着头走的小妹,突然抬起头,这时一辆二八大杠响着铃铛,从她的身边经过。 小妹在看着车子上的人,而裴寂昌在看着小妹。 车上是支书家的那对儿女,许亮骑着车,许晴坐在后座,怀中抱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满满的小蛋糕。 没法比的,村支书的爱人可是镇子上的教师,人家是领工资的人。 小妹很快往前看了,抿了抿嘴唇后,继续推着独轮车前行,但是裴寂昌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渐渐的,天色暗沉下来。 ...... 津临市。津临大学。 略显陈旧的校园小道上,路灯昏昏沉沉,两旁是郁郁葱葱的老槐树,偶尔间,落叶随风飘落,哪哪都是秋的余味。 一条横幅高挂,“热烈欢迎新同学”的字样,仿佛散发着金光,给人一种莫名的力量,同学们迈着的步伐都变得坚定起来。 这时是晚上七、八点钟,可校园里依旧人声鼎沸,他们四处闲逛着,聊着未来的打算,分享着过往,感受青春气息,真切地感受到时代在召唤。 “同学,我来帮你!” 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将一本书夹在咯吱窝,他加快了步伐,把一位女同学的行李扛在了肩头。 “太......太麻烦你了。” 何麦小声感谢,提着小行李快步跟在男人身后,他们两人穿梭在人群中。 “小事,不必客气的。”男人扭头看了一眼女生,感觉这姑娘长得非常水灵,于是才选择帮忙的,“新生报到吗?” “对的!” 何麦用力点头。 “怎么来得这么迟,我也是新生,不过在上午的时候就搬到宿舍了。” 男人边走边说。 “家里有事耽搁了。”何麦小声回应,“太麻烦你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刚才脑袋有点晕,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没关系的,女生寝室在东边。” 男人温和一笑,似乎看出了女生的劳累,于是放慢了脚步,渐渐的,两人开始并肩行走。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原来插过队吗?” 男人随口聊起。 “我......没有插过队,一直待在坪......市里面,高中时候病了两年,就一直在家里调养,后来靠自习考上了大学。” 何麦的眉头轻皱,她在说这番话时,其实并不轻松,心窝窝处在隐隐作痛。 “挺厉害的,我备考了两年才考上,之前去外省插过队,年龄也大一些,今年二十五。” 男人说道。 “我二十。”何麦赶忙说。 “你这个年龄算小的了,我宿舍里还有过了三十的大哥,人都娶妻生子了,对了,你没有成婚吧?” 男人淡出一抹微笑,看似以玩笑的口吻询问,实则目的性很强。 “没有,我没有成婚!” 何麦抢着说。 “我也没有,到了。”男人把行李放在一处台阶上,伸出手,“同学,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董宏伟。” “我是何麦,小麦的麦,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何麦伸出手,娇羞地将小手放在董宏伟的手心里,感觉到很温暖。 而后董宏伟走了,何麦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迷离。 他带着一块手表,应该是洋品牌,价格便宜不了,他肯定是高干家庭,白衬衣真的好好看,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而不是一股汗臭味,还有令人作呕的脚臭。 裴寂昌,你为什么不同意跟我离婚,就不能去死?还有那个裴寂红,成天板着一张脸,愁眉苦脸地给谁看?真是贱命,一辈子受苦命...... 突然,何麦的面容变得恶毒起来! 第15章 两面三刀 裴寂昌摸着黑,轻车熟路地往前村走去,这一片可都是富裕的主户,住得是砖瓦房。土坯房、窑洞,都在山上,被称为后村。 如果坪头村靠着土地独立经营富起来,那么周边的村子也都会效仿,这样一来,化肥的买卖肯定差不了,从而会带动养殖户的发展,那么饲料的生意也肯定好做。 科学养猪就是在近几年,白皮猪推行的势头很猛。 因为这两项扶农产业,本质上是一回事,那如何让村支书松口呢?成为先摸石头的人。 某种意义上讲,其实许松绳的原则性很强的,不然也不会来到坪头村这穷地方...... 裴寂昌思虑着这些问题,神色逐渐严肃。 华夏的国情,只有跟着政策走才能够赚到钱,但问题在于,如何拉拢乡镇的领导,避开“投机倒把”! 到了班晓庆家的院子时,裴寂昌隐隐可以听到里头的说话声,像是在絮叨老裴家的事,他先把一呢绒袋子藏在草堆中,才去敲那扇铁门。 前头不远处就是村支书家,一会还要过去。 “谁呀!” 班晓庆大声叫吼,大步走去拉开铁门,看到是裴寂昌后,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他没成想闷葫芦竟然真的来了。 “刚才是在背后嘀咕我家的坏话吧?” 裴寂昌笑着走到院子里,怀中抱着十多根玉米,穗子揉着成一团,这一看就长得非常好。 “你这话说的,俺是那人?一般都是当面蛐蛐你!咋的了,俺啥时候怂过。” 班晓庆用力拍了下裴寂昌的后背,说话很冲。 但裴寂昌也只是笑笑,完全没当一回事。本来自己原来的人设,也是吃亏受气的那一类,闷葫芦嘛。况且,这傻大个都敢跟副所长抬杠,想想也就不以为然了。 “你这个头真是......” 裴寂昌微微抬头。自己有一米八多,可这班晓庆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一个二杆子,还这般高大,谁看见都会心里犯嘀咕。 许松绳就很胆怯。 不过嘛,与这类人打交道,要顺着他的意思,再去引导,这就很好沟通了。 班晓庆掀开帘子,裴寂昌抱着玉米走进屋里,箱柜上亮着煤油灯,后炕那边有人影晃动。 “大伯、大娘,前些天俺家出事,晓庆帮了大忙,今刚摘了玉米,就赶忙来你家了。” 裴寂昌的声音洪亮,把玉米放在箱柜上,而那对老夫妇也走到前屋,玉米穗子看起来金灿灿的。 “哎呦,看看这玉米长的......” 班存耐一把拨开苞片,看到饱满、硕大的玉米粒,就如胖娃娃似得,眼睛都在放光。 “寂昌,大娘跟你说,你得自己看开,可不敢再跳井了,不然让你爹妈怎么活呀,咱回头再打问个媳妇......” 张翠云拉着裴寂昌坐到后炕上,妇人还是心软,神色很是担忧。 “大伯,那些玉米都是给你家的,来俺家帮忙的都要送,给你家的最多,但这事可千万不兴说啊。” 裴寂昌先是喊了这么一嗓子,转而扭头握住张翠云的手,唉声叹气了起来: “大娘,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还是你们对俺家好,瞧瞧许松绳干的是啥缺德事,帮助外乡人欺负本村的,要是让俺伯当上村支书该有多好!” “就该是俺爹当!” 班晓庆立马青面獠牙,大步杵在后炕。 “哎!这事可不经絮叨,许松绳是从乡镇上选举的干部,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要帮坪头村脱贫的,我这文盲蛋子,怎么能跟人家比。” 班存耐也走到后炕,拿出小板凳坐在风箱旁,点上烟斗抽了起来。 屋里的灯光昏暗,村里人聊天都是这样,挤着坐在后炕处。 “但那天不是有大队的人放话了,点名说许松绳不配当这个村支书,再说了,咱村自己的村支书,为啥不能自己选?需要个外人?俺肯定推荐俺伯当支书!” 裴寂昌一副憨厚的神色。 “寂昌啊,你家以后有个啥事,俺肯定帮衬!”班晓庆激动得拍了拍裴寂昌的肩膀。 毕竟才十八、九岁的孩子,说是农村的娃早当家,其实只是娶媳妇早,吃苦早,在心智方面,要远远比城市的人幼稚许多。 裴寂昌连忙附和:“俺也一样!” “这大队里,的确该开个会,好好说道说道许松绳的工作问题。” 班存耐放下烟斗,明显动心了。 又聊了几句后,裴寂昌也便离开了,他不忘继续“叮嘱”,不兴说玉米的事,只给你家的多。 而在闷葫芦走后,一家三口继续聊着。 “妈,给俺煮几个玉米。” 班晓庆叫吼。 “寂昌的性子变了,说话竟然也不磕绊了,这人突然就开窍了......” 张翠云一边放柴火,推风箱,一边絮叨着。 “给了咱这么多苞米,是个憨厚的娃,不过这老裴家都是实心的人,没有一点坏心思。年景好了,大队的余粮也多了,这个村支书有油头啊......” 班存耐猛吸一口旱烟,之后的话没再提了。 但班晓庆可记在了心里,暗暗琢磨着。 ...... 一个男人扛着一呢绒袋子的玉米,走进了村支书家的院子。 “你拿这么多苞米干什么呀!?” “快快快,拿回去!” “我就拿一两根就成。” 许松绳连连摆手,这也是他当了乡镇干部后,第一次“收礼”。 “支书,村里人都欺负俺家实在,拿一样的工分,可俺家四口最受累。当初俺爹真是不敢独立经营土地,可家里一点余粮的没,活不了。 要不是你做担保,承诺失败后还会给俺家分粮,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好日子。 不管何麦的事,你怎么欺负我家,这份恩情俺永远都记在心窝窝上,你就是我亲哥!” 裴寂昌的声音宏亮,身子站得笔直,就如宣誓那般,极其的认真。 这一刻,许松绳愣住了,心里极不舒坦,甚至有了扇打自己耳光的冲动,原来干的是些啥事。 刘二梅责怪地瞪了许松绳一眼,同样觉得她的爱人在处理老裴家的事上太过分。 “来,我帮你扛进屋里!” 裴寂昌又将呢绒袋子扛在肩头上,不顾许松绳的劝阻,大步朝着里屋走去。 不过在昏暗的院子里,谁也看不清楚裴寂昌的神色,这人城府极深。 只有让许松绳为难,他身边才会迫切需要助他解决问题的人,既然没有困难,那就创造困难。 两面三刀,裴寂昌太会了。 第16章 他们都迫不及待,有利所图 “支书,今下地回来时,村里人可都围着俺家的玉米看,你瞧那穗子长的,这要是家家户户都搞土地经营,坪头村明年就能富裕起来......” 裴寂昌蹲在地上,用力剥开苞皮,卖力晃动着,他似乎有说不完的喜事。 “哎呦,看看这颗粒多饱满,今年的雨水足,收成都很不错呀,而且现在提倡科学种植,产量还能往上涨!” 许松绳也蹲在地上看起玉米。 刘二梅给裴寂昌倒了一杯糖水,递给男人时,他没有任何推辞,直接拿到手中,仰着头大口喝完。 许晴、许亮在写字台点着蜡烛学习,也不时偷偷打量几眼。 “看来还是得走土地独立经营这一步......” 许松绳念叨起来了。 裴寂昌盯着支书那张认真的面容,沉默几秒后,沉声说起:“俺家开了这个头,真正干活的人可就坐不住了,谁也不愿意让别人白拿工分。” 听着这些“耳旁风”,许松绳的目光变得恍惚,脸颊微微抽动。 裴寂昌注意到了,支书的心理活动必然很丰富,爱人在镇上教书,每天来回跑,他急需做出点成绩,好调回到镇上,或是县里。 门口的那辆二八大杠,轮胎上卡着淤泥,这天气一冷,路可就愈发难走了...... 原来裴寂昌与村支书的交际很少,年初承包土地时,是老裴去说的,眼下男人所表现出来的健谈,许松绳很快接受,也并无戒心。 毕竟十里八乡,数老裴家的名声好,也可以理解为,裴寂昌在败他爹的人品。 一直聊了半个多小时,裴寂昌才起身准备要走,注意到箱柜上放着的小蛋糕,抿了抿嘴后,看似没心没肺地提了一嘴:“这小蛋糕好香啊!” “拿回去几个!” 刘二梅立马拿着袋子递向裴寂昌,一来在何麦的事上有愧疚,再者人家拿来一麻袋玉米,不得还给人家些东西。 “谢谢嫂子,这哪好意思啊,我哥真是命好,能娶到你这人美心善,还有正式工作的女人。” 裴寂昌就像说顺口溜似的,语速很快,那只大手一把抓到袋子里,如鹰爪那般,猛猛地抓起,而后迅速推门走了,怕被要回来。 哦,对了,裴寂昌还顺手拿走手电筒,提了一嘴,明天再过来还。 许松绳扫了一眼袋子,顿感无语,就留了两个?这个人......真是太实诚了,以后可不敢跟他客气。 而等裴寂昌离开后,支书家里也开始絮叨起来了。 “那个人真是太讨厌了,一下拿走那么多,他也好意思,小蛋糕可比玉米值钱多了,爸,以后能不能别让那个人来家里了。” 许晴站起来不满地叫喊。在复习的时候,就一直含着口水,迫不及待地想要吃小蛋糕,可就给她留了一个。 “我也神烦刚才那个人,一进门就说个没完!”许亮愤愤附和道。 “你俩都安静点,小心眼的样子,真是没出息,我明天再给你们买。” 刘二梅板着脸训斥一句,转头继续与许松绳轻声细语地说着。 “松绳,市场经济放开后,各地方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小岗村的成功,相关的乡镇干部都得到了嘉奖,任何事情都在用放大镜观察,只要你做出成绩,上面的领导都看在眼里,立马就会提拔。” 刘二梅的语气逐渐急切。当前国企需要改革,同样的,乡镇的变通亦是呼之欲出。 “是啊,我也得出头,做出一些成绩才行,机会可是不等人啊,明天我就在大队里提这事!” 许松绳变得急不可耐。 ...... 那条上山的小路上,裴寂昌走得缓慢,他小心翼翼地抓住小面包,手电筒不断晃动。 许松绳一定会着急的,他想要做出成绩,要不然当初就不会给老裴做担保。 可现在有人惦记村支书的位置,不管事的对错,必然要唱反调。 这样一来,老裴家就成关键了......裴寂昌思虑着这些问题,倒是回想起前一世,与一位处级干部建立关系时,就是先暗自给他制造问题,然后再解决问题。 矛盾的根源在于,有利可图。 此时此刻,许松绳盯着那一地的玉米,他想要做出成绩,班存耐盯着箱柜上的十来根玉米,他想要余粮,大队有油水了。 裴寂昌回到家里后,那三口人还在寒房睡着,推门走进去,小妹缩在被子里,抬头冷冰冰地问:“你进来干啥?” 语气没有一点转折,太生硬了。 “小妹,你看哥给你带的什么!”裴寂昌就像哄孩子一样,拿出小蛋糕。 “哪偷的!” 寂红立马下炕了。 “支书家里。不是,你这叫什么话,支书专门给的,你那啥,让爹妈也吃几个。” 裴寂昌连忙叮嘱,就怕小妹太听话了。 “俺不吃!” 白辛巧笑着摆手。 “那是个甚了,俺可不吃!”裴硬石板着一张脸。 “吃吧,特别甜哩,有这么多呢。” 裴寂昌从小妹手中拿过两个小面包,硬塞到爹妈的嘴里,老人虽然嘴上不吃,可咀嚼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溢出了笑容。 “小妹,小蛋糕可不经放,你得都吃完。” 裴寂昌笑道。 “哥,你也吃!”寂红手脚利索,当即把一个小蛋糕塞到裴寂昌的嘴里,当然了,小红自己也吃上了。 真的很甜...... 一家四口的嘴巴都鼓鼓当当的,突然都笑了起来,日子也越来越甜了,墙角摞着好几袋子的玉米,再也不担心没吃的了。 ...... 晚上九点时候,津临大学的宿舍楼都已经把灯灭了,可新同学们毫无睡意,有聊不完的话题。 何麦很认真地询问宿舍里的每一个姑娘,他们来自哪里,其中一个叫秦招娣,来自坪头村上升的镇上,不禁让她心里很不舒坦。 “何麦,你挨着问我们,还不知道你是哪人呀?二十岁的话,应该插过队吧?” 在何麦的上铺,探下来一个脑袋,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叫隋青轻,宿舍里数她年纪小,才十八岁。 “没有插过队!” 何麦斩钉截铁。在这个年代,在结婚的时候,总会打问对方的好赖,如果让对方知道坪头村,对方问起怎么办?所以她极力掩盖这段过去。 “我家就是市里的,之前病了两年,一直在家里自习,身体不太好,所以没有去插队。”何麦继续解释,不由看了秦招娣一眼。 可秦招娣一直在点着蜡烛看书,并没有参与到话题中。 “明天我请大家去国营饭店吃饭......” 隋青轻又笑嘻嘻地说起。 何麦抬头笑了笑,之后继续聊着,可心里已经蒙上一层阴影。 第17章 刁民 听到院外的动静,裴寂昌赶忙穿衣下炕,快步走出屋子,准备跟家里人一起下地。 “家人们早啊。” 裴寂昌笑着打招呼,昨晚上在寒房吃小蛋糕的温馨场面依旧记忆犹新,看来与家人的相处模式会就此改变。 可裴硬石头都没抬,继续低头往手推独轮车上绑着镰刀,白辛巧在给包袱里包吃的东西,只是淡淡抬头瞥了眼裴寂昌。 至于寂红,板着一张脸,直直地瞪着她哥,看起来还很不耐烦。 “你在发什么神经!说得那是啥话,赶紧扛起锄头走啊。” “嗯?哦......” 小妹的语气过于生硬,以至于让裴寂昌产生一种莫名的局促感,好像自己犯了啥错误,赶忙把锄头扛在肩头。 很快,四口人出门了,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就如陌生人似的。 这家庭氛围太沉重了......裴寂昌不禁暗暗吐槽。 稍走几步后,裴寂昌就在前头看到村里的人,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晃动的虚影。 人们相互看几眼,就算打过招呼,只顾低头走路。 面朝黄土背朝天,这时的农民为了一口吃的,过得太辛苦了。可地域的局限性,眼前的大山,不只是阻断了路,更阻断了念想。 别说省城,就连去地级市,都需要开出证明,所以路在哪?或许需要几代人的接力,才可能换来一张车票,但最好的结果也是小镇做题家。 裴寂昌只不过在坪头村待了几日,便使他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不只是社会身份的低下,而是那张农村户口,给他的脚腕上了锁链。 在经过戏台时,裴寂昌慢下了脚步,他注意到了许松绳急匆匆的身影,跑到了大队院子里。 锁链的钥匙,应该就在那里...... 幸好新来的村支书是个好人,愿意给村里的贫困户做担保,帮助他们独立经营土地,让日子变好。 很快,裴寂昌绕去了后山。而一辆三轮冒着黑烟,往出村的方向驶去,后兜上坐着支书一家四口,与下地的人背道而驰。 “怎么突然通知你去镇上?” 刘二梅凑到爱人身边,小声询问起来。 “说是省城来的电话,专门要我。” 许松绳神色忧虑,他已经猜到是谁的来电了。 “十里八村的人口多,镇子上的一把手可是乡科级正职,算是正科级,万一能见到呢?你还是买一些东西。”刘二梅又叮嘱道。 “知道知道。” 许松绳烦躁地点头。他内心愧疚,他今早才煮的吃了两根裴寂昌给的玉米,真的挺香。人家小伙一点不记仇,还念叨他的好。 你说说这,要是裴寂昌不说那些感恩的话,不送这些东西,或许许松绳的心还能硬一点。 十多公里的路,许松绳走了有两个多小时,快九点的时候,才到了镇子上的办公矮院,顺便买了一袋白糖,以及两包糕点。 一位年轻的同志接待的许松绳,随后他竟然直接被带到镇长的办公室。 田春霞似乎等了很久,向其投去热情灿烂的笑容。 而眼前这位女镇长,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不禁让许松绳涌起几分挫败感,说句难听的,他爱人的工资要比他高不少。 “坐坐坐......” 田春霞热情招待,起身帮着许松绳倒了杯茶水。 “您太客气了......”许松绳有些局促不安,拿着的东西先是放在办公桌上,觉得有些不妥,怕被人看见,于是又放在椅子上。 随之许松绳坐在弹簧沙发上,可稍稍一用力,就发出“吱吱”的声音,令他如坐针毡。 “你跟文教局的何副局长是什么关系呀?”田春霞竟至开门见山地盘问,坐在许松绳的另一侧。 “朋......朋友关系。”许松绳很是心虚,他跟何民众算得上朋友吗? “呵呵呵......” 田春霞笑了笑,而后脸色一下严肃起来,“许支书,听何副局长说,村里有个刁民,赖上一位叫何麦的女知青了,人家考上了大学还不放过,有这事吧?” 许松绳愣住了,脸色甚是凝重,他实在说不出老裴家是无赖,看来何民众开始动用他的关系了,思虑片刻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种刁民,可千万不能让他出村,你得把他困在坪头村,要保护女知青的安全,毕竟他们付出青春,推动了农村的发展。” 田春霞又重重提醒,扬起头,还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感觉。 “可是......裴寂昌的问题比较特殊,他和那位女知青是夫妻关系,没权力卡住人家。”许松绳小声道。 “问题就在这里!” 田春霞用力一拍桌子,那张脸变得深恶痛绝,“何麦可是被裴寂昌逼着结婚的,那一家子都是刁民,何副局长不追究责任,已经很大度了,我们得保护好同志们呀!” 许松绳低着头,没有多说话了。 “许支书,如果那家人闹到公社,你到镇上来找我,没事的,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乡里到镇上才二里地,啥事都能来得及。 另外......你给何副所长去通电话吧。” 田春霞有所不满了,嫌弃许松绳的回应不够积极,斜眼瞪了他一眼。 随后田春霞领着许松绳到了话务室,拨通了省城的号码。整个乡镇,只有这一台座机。 “领导,是我,许松绳。” “小许同志,你这段时间劳心了,裴寂昌那家子刁民,想必给你出了不少难题。 既然刁民不讲道理,我们就不跟那种人多做沟通,公社的结婚证明,你想办法从裴寂昌手中拿过来,可以骗他开证明,总之办法你自己想。 至于公社那里,我会提前打好招呼的,东西一丢,就代表没有!补办不了证明的,婚姻事实也不存在!” 何民众的声音逐渐变为威胁,不知道是对裴寂昌的憎恶,还是对许松伸的警示。 “这个事......恐怕有点棘手,裴寂昌像疯了一样,而且对我有提防心理。” 许松绳竟然下意识地为裴寂昌说话,这两天的相处,让他有了袒护的心理。 “啊呀,你这个同志啊,就没有田春霞的觉悟,要不说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镇长,而你只是个村支书。怎么?难道要在坪头村呆一辈子!?” 何民众最后的话,已经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许松绳如鲠在喉,在一瞬间,他联想到很多事,更多是爱人的画面,妻子为了跟他在一块,每天得蹬几个小时的二八大杠,天也越来越冷了。 “我积极端正态度。” 许松绳还是大声应了下来,其实是怕了,惧怕何民众手中的权力。 “这就很好嘛,小许同志,我很认可你的工作,相信你一定会走得更高,也更远。” 何民众的声音当即变得喜悦起来。 “领导,我家男娃介绍大学的事......” 许松绳连忙又问,如果条件足够,这位支书也会渐渐迷失自己。 “这件事很难办,国家政策不允许了,但你不需要担心孩子的工作问题,高中学历也能被重用,等他毕业以后,我来安排。当然了,他要是还想复读,我来安排省城的学校。” 何民众侃侃而谈,工作的事,似乎他一句话就能搞定。 不过分别了几天,就让许松绳对何民众的印象有极大的出入,只能说权力会很快改变一个人。 “我知道了。” 许松绳应了下来,可脑中莫名闪过裴寂昌说过的一句话,跟人如选路,何民众当初可是信誓旦旦,要给他家娃推荐上大学。 既然这条路不行,他这个文教局的副局长,能提早不知道?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张口胡诌。 随后许松绳挂断了电话,一扭头时,田春霞还在殷勤地笑着,他知道,不是对自己,而是对远在省城的何民众,是对权力的尊敬。 第18章 村支书的好心 下午的时候,大队里吵起来了...... “家家户户搞土地经营!?真是好日子过够了,专门往死路上走,万一遇到年景不好,咋办?啊?咋办!” 班存耐龇牙咧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力砸了几下铁制的水缸,上面印刷着红色“为人民服务”的字样,在此刻无比显眼。 村民给大队干活,领工分,如果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县里的粮食局是会拨粮的,人们不至于饿死。 但是搞了土地独营,地里长不出庄稼,大队可不管村民的粮够不够,就得饿死! “许松绳,你嘴巴一张一合,让全村人跟着你冒险,现在有你的担保顶屁事,到时候县里的粮食局不管咱,让坪头村三千多人口往死饿啊!” 班存耐一只脚踩在了椅子上,指着许松绳继续骂。 “老裴家可开了一个好头,瞧瞧地里的玉米株长得多好,乡镇的公社统一按照溢价粮来收的,是溢价粮,我是在帮坪头村共同富裕!” 许松绳摸了摸额头的虚汗,他没有想到,大队里的干部情绪会如此激动。 话说,裴寂昌那小子不是鼓吹,村里人看见他家的玉米后,都开始着急了? “我看是为了你个人的发展,让坪头村三千多口人跟着你冒险,村子富裕了,你往上升,要是明年饿死人,你拍拍屁股走人,咋了,好事都让你占了!?” 班存耐继续高吼,用力抬了几下长桌,看样是要将其掀翻。 “你怎么说话的,风险可都在我这里,我做的担保,我哪里都不会去!” 许松绳也拍桌子站起,脸涨得通红,刚才那话太难听了。 这阵仗,眼瞅着要干仗了。 “都消停下来,听我说几句!” 姜光照站了起来,用力戳了几下拐杖,这位老人在村里的地位很高,哪家结婚可都要请过去管事的。 “坪头村的情况很复杂,虽然穷,但姓氏多,人口也多,这种大事,还是得通过投票决定,要认真商量后在定夺。当然了,既然国家让咱这么干,也不能强管着,不让人搞土地独立经营。” 姜光照的话,谁也没有偏袒。 这位老人很公正,虽然看不惯许松绳给何麦说话,帮着外人欺负老裴家,当时也是他喊的那句话,才让支书挨了顿打。 但在独立经营土地的事上,许松绳是对的,村里三千多户,年轻后生们好偷奸耍滑,真正干活的又有几个?风气都坏了,必须要从根上改。 老人看待问题还是挺毒辣的。 “我看啊,不只是独立经营土地的事,村支书也该让村里人好好选举。” 临了,班存耐又喊了这么一嗓子。 村支书这个位置,有人惦记上了!?顿时,大队里的这些人,脸色都不对劲喽。最后,人们不欢而散。 ...... 傍晚六点出头,裴寂昌一家四口才收粮回来,他先回家安顿,给寒房给上了锁后,才拿着手电筒出了门,这回寂红也跟上了。 “小妹,你不累啊?” 裴寂昌扭头柔声问。 “累死你都累不死我!” 寂红板着脸。 裴寂昌立马转身低下头,不带有丝毫犹豫,给干沉默了,心里暗暗发誓,再关心小妹就是狗。 兄妹两人到了支书家里后,屋里空荡荡的,只有许松绳一个人,老婆和孩子住在了镇上,今儿风大,不往回跑了。 “老哥,你咋了,心情不好?” 裴寂昌一边问,顺手拿起扫帚,准备收拾,主打的就是眼里有活。 但许松绳连忙起身,一把抓住了扫帚,脸上的笑容非常僵硬。 “我来吧。” 许松绳拿过扫帚,简单扫了几下后,便把扫帚放在犄角旮旯,又拉着裴寂昌坐在小凳上,看起来像是有很多话要聊。 “支书,上午去镇上了?” 裴寂昌随口一问。 “是......是去了镇上,看了看溢价粮的情况,粮食局给的价格比往年都要高,你家收回来的粮,直接兑给大队就行,也不用费劲往家里搬了,直接拿上钱。” 说着说着,许松绳笑了起来,还轻轻拍了几下裴寂昌的肩膀。 这些细微的表现,裴寂昌可看得明白,肯定是许松绳屁股底下藏了屎尿,想必是何民众动用了某些关系,想要把自己困在县城,困在坪头村。 “那感情好啊,对了,支书,要是俺直接把粮送到县里的粮食局,是不是还能多拿些钱。” 裴寂昌殷勤地挽住了许松绳的手。 “这个......粮食局的一般不会收,这样吧,明早你来大队,我给你开证明,不过你怎么把粮送到县里?” 许松绳竟然同意了裴寂昌的请求,一般都是由大队统一收粮,他的原则性很高,只是觉得有亏欠,才想让补偿老裴家的。 注解:农户是可以到县里的,但是要去市里,省城,就必须要开介绍信。 “哎呦,老哥,你对俺家可真好,是俺的大恩人呀,你不是有二八大杠,回头我拖着几袋玉米去县里的粮食局,多挣上几块。” 裴寂昌神色激动,更加用力地握着许松绳的手,头也杵到支书的怀中。 “啪叽”一声,寂红往前走了一步,直挺挺地站在许松绳的身前。 这让许松绳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还以为这小妹要打自己,其实寂红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可话卡在喉咙处讲不出来,便直勾勾地瞪着支书。 “咳咳......” 许松绳不自在地咳嗽两声,不再理会寂红,转而又拍着裴寂昌的后背,说道:“对了,你不是吵着要开介绍信,明早你顺便把结婚证明给我,我抽时间去公社给你开了。” 裴寂昌的脸上霎时闪过一抹戾气,但抬起头时,依旧是那张憨厚的脸。 “老哥,那就太麻烦你了。你放心,我去了省城以后,只是谈谈赔偿的事,肯定不闯祸。” 裴寂昌激动地保证道。 “那成,主要咱的日子越过越好,以后再找个好媳妇,没必要非在何麦身上浪费精力。” 许松绳乐着宽慰,其实更是宽慰自己,没准是给老裴家办了好事。 “支书,那我回了,明儿把结婚证明给你送过去......”裴寂昌站起来准备要走了,许松绳跟着送到门口。 “行的。”支书笑得很是灿烂。 “二八大杠我先骑着了,明儿去趟县里,把玉米给到粮食局。” 裴寂昌出门了,那手电筒也不还了,夹在咯吱窝,还把二八大杠骑走了。 许松绳一个没回神,家里的大件都没了,这人是憨厚,但动作也太快了吧,不过细想想,还是算了,就当是赔给老裴家。 “支书,你刚才老看我妹干啥。” 裴寂昌回头喊了这么一嗓子,而许松绳呆呆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严重性。 “啥?” 许松绳高吼,可裴寂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第19章 得靠寂红 天色暗沉,狂风卷起阵阵尘土,“啪塔啪塔”,像是哪家的窗户被吹破了,发出令人心慌的声响,裴寂昌挡在小妹身前,嘴里不断飞进沙石,连眼睛都睁不开。 要变天了...... “寂红,你傻不傻,坐在横梁上不怕风刮呀,你往后面坐,哥挡着你。” 裴寂昌还是忍不住对自家小妹温柔。 “那你快往前稍稍。” 寂红把她哥往前一推,裴寂昌踉踉跄跄地晃荡几步,差点跪在地上,而后她自己跳在后座。 “别磨蹭了,没准一会要下大雨,赶紧回!”寂红又催促道。 “你这......” 裴寂昌愁眉苦脸,心说,再跟你这死丫头说好话,我就是狗! 前面正好是一段下坡路,裴寂昌骑得很快,寂红搂住她哥的腰,另一只手照着手电筒,乍一看,定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妹。 “哥,咱家再攒几年钱,也能给你买这么一辆车,到时候你拉着俺的新嫂子去县里面逛。” 寂红突然笑了,将下巴磕在裴寂昌的后背上,“俺要好好收粮,刚才支书说了,现在大队收的可是溢价粮,要赶紧多挣钱。” 裴寂昌回头看了看,小妹的笑容很灿烂,可看似懂事的话,竟然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丫头,你哥肯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裴寂昌的那颗心不由柔软,车子的速度渐渐放慢。 “你在嘟囔啥呀,赶紧蹬!” 寂红烦躁地催促,这风越来越大了,觉得她哥咋话那么密? “行!你行!” 裴寂昌重重一句,表情甚是坚决。 之后,兄妹两人都沉默下来,看吧,环境决定一切,裴寂昌还是那个闷葫芦。 在经过大队院时,看到远处有火把,不断发出吵闹声,于是寂红举着手电筒往过那么一晃,杵着一大群后生。 “是许亮、许晴那兄妹俩吧?”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 “娘的,许松绳是哪来的狗杂碎,来吸坪头村的血来了,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你俩给爹站住!跑?再让老子看到你俩,打断腿!” 紧接着传来班晓庆的叫骂声,他弯腰捡起石头,朝着二八大杠的方向扔了过去。 寂红有些怕了,可裴寂昌立马沉声呵斥:“小妹,你别开嗓!” 随之裴寂昌蹬得更快了,往着前方急速驶去,寂红担心追上来,手电筒又往后方照了照,正巧又打在班晓庆的脸上,直晃眼睛。 “娘的,敢晃我!停下来!给爹等着!”班晓庆气得都蹦了起来。 “哥,你可不兴跟班晓庆有事,那是个傻愣子。” 寂红转身担忧道。可手电又照在路边,不偏不倚地打在一老头身上,身边还有一姑娘在搀扶着。 “呀......是许亮和许晴吧,这么晚去哪?没挨打吧?班晓庆那群兔崽子们,把你俩怎么样了!” 姜光照急着大喊。 “哥,你快停车呀,都误会咱了。” 寂红连忙推搡她哥的后背,可裴寂超蹬得更快了,就像是个偷车的,向着道口急速驶去。 “没有误会,要是让班晓庆那二愣子知道你哥两面三刀,打的人就是你哥了,你再瞧瞧,那群后生追上来了没?” 裴寂昌是一刻也不敢停,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漓。 “没追上来!” 小妹也跟着心慌,举着手电筒往后照了照,好在没瞅见啥人。 裴寂昌一路骑到山脚,又推着车子,与小妹走到院门口后,才停了下来。 “你先别进去,听哥告你几句话。” 裴寂昌微微喘着粗气。 “哥,你刚才跟支书说得那话是啥意思,什么叫一直看我。” 寂红微微皱眉,还在想着这事,老早就想问了。 “哥跟你谈的就是这事。” 裴寂昌搂住小妹的肩膀,往一边稍了稍。 “小妹,这村支书突然变好心,可不是为了你哥,而是为了帮何民众办事,结婚证明一旦到了他手里,这证就没了,然后再跟公社通个气,我和何麦的婚姻就不存在了,咱家要被欺负死!” 裴寂昌的神色歹毒。 “那咋办?”寂红担忧道,一把抓住大哥的胳膊,身子不由发颤,还是年龄小,遇事就容易慌。 “咱得让村支书怕喽,心怂了,这样才不敢欺负咱家!”裴寂昌当下满脸横肉,一股子狠劲散发出来。 “你要跟村支书对命!” “哥的命金贵,犯不着。” “那你是想让爹爹跟村支书对命!”寂红都快要哭出来了。 “这叫什么话,谁也不对命,咱们得把问题剖析开来分析。” 裴寂昌拉着小妹蹲在一角。 “俺不懂。” “小妹,你想想,村支书为什么愿意给何民众办事,肯定是在他的仕途上有帮助,可如果咱们断了这条路,许松绳就没盼头了。” 裴寂昌凶狠道。 “怎么断?” 寂红很认真地询问。 这时,风小了点,裴寂昌上下打量起小妹。 “看甚!”寂红不解。 “小妹,无论在任何时候,男女关系是最麻烦的事,因为它不需要举证,且很难解释清楚,只需要一张嘴,就能坏了一个人的名声,尤其在这个年代。” 裴寂昌咧嘴,讨好地轻笑。 “啥意思?哥,你说明白点。”寂红神色认真。 “明你不用下地去了......” “苦让爹妈受?”寂红立马打断了裴寂昌的话。 “不是,你听哥说完。”裴寂昌抿了抿嘴唇,又道:“以咱家的口碑,咱爹妈的人品,只要你说被许松绳欺负了,村里人都信!” “啊?” 寂红横眉倒竖,她反应过来了,一拳砸在裴寂昌的心口处,“有你这么当哥的!” “咳咳咳......” 裴寂昌顿感心肌绞痛,这下地的还是力气大,担心再受一拳,赶忙捂着小妹的手,“妹啊,你先别急着拿拳头栽你哥,留着打外人。” “外人俺可不敢!”寂红气恼高吼。 “不敢咋就不打,哥怎么可能坏了你的名声,就是吓唬许松绳,放心,你不知道哥原来是干啥的?” “你是个干啥的?不就是个种地的!” 微风扫过姑娘的发丝,眼眶中仿佛有泪珠在晃动,兄妹两人对视了好片刻。 “俺听你话,如果你要把俺往火坑里推的话,俺也认了。”寂红带着哭腔。 “小妹,你放心,你是哥心窝窝上的女人,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哥怎么舍得,你这样,明就这样办......” 裴寂昌凑到小妹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了起来。 这种事,他在前一世干过,本来这辈子想要换个活法的,但没办法,逼到这个份上了,小露一手!自然会把小妹保护好的。 兄妹两人在门口聊了很久,才推门走到院里,寂红听他哥的,其实不用说那么多,也会照做的。 不过...... “啊呀。” “疼疼疼。” “小妹,你轻点,咋劲就这么大。” 裴寂昌尖牙利嘴,挨了寂红的好几拳。 这一晚,一家人都在里屋睡,炕上暖和,要比寒房舒服多了。 第20章 闯下大祸 翌日。 得知儿女都不去下地后,老裴、白辛巧这老两口,硬是一句没吭,往火炕那边瞪了好几眼后,扛着锄头,推着单轮农车,默默走出了土院。 “哥,俺心里难受,爹妈太苦了。” 寂红坐了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行,你先难受会,哥睡个回笼觉,赶八点的时候,咱们去大队。” 裴寂昌翻了翻身,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闭眼继续睡觉。 “俺也赶紧多睡会!” 寂红很快调整好情绪,倒头就睡,在她哥都没起呼噜时,率先打起鼾声。 “你这......多那一嘴的意义何在?”裴寂昌满面愁容地嘟囔一声。 之后兄妹两人继续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昨夜里下了小雨,清早格外的阴冷。 然而这时的大队院里,早已经炸开了锅,以班晓庆为首的几个年轻后生,把支书家的玻璃窗都给砸碎了,院子搞得一团乱,就差把外墙推翻。 姜光照都快八十了,也跟着折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把这群后生堵在大队院里。 “姜爷,你咋老是帮着那个支书说话,当时在老裴家的时候,就该一扁担把他打死!” 班晓庆还在院里大吼。 “你这孙子玩意啊!” 姜光照身子颤颤巍巍,上前一把揪住班晓庆的领口,“我看该让你爹把你的腿打断!不知道闯了多大的祸!” “爷,你小心点。” 姜婷婷搀扶着老人,这姑娘急得厉害,不断瞪向班晓庆那群后生,是打心底厌烦。 可班晓庆看了眼姜婷婷,结果更来劲了,头一晃,大声诈唬:“我还怕他个许松绳啊,又不是没敲打过!” “这祸你老子可担不住!” 姜光照用力拧了下班晓庆的耳朵,气得差点晕倒。 之前在老裴家动手的事,那是许松绳的问题,他占不住理,所以在姜光照赔礼道歉后,他也就不追究了,毕竟把事捅到公社不好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是工作意见不统一,就打砸支书的家,这可是天大的祸,要关禁闭的。 而且三番两头的欺负,村支书有他的尊严,绝对不会允许几个年轻后生骑在他头上。 “我看你要咋了,来,拿扁担打我!” 突然,许松绳气冲冲地跑来了大队院里,他的头发蓬松,领子向内翻着,看起来不修边幅。 “来!打我!” 许松绳大步跑了过去,指着班晓庆叫吼。 “啊呀!” 班晓庆一声高喝,电光火石之间,双手提起了扁担! 姜光照连忙把身子都压在扁担上,老人的孙女,姜婷婷,慌忙抱住班晓庆的腿,让这后生很难向前挪去。 “有种砸,无法无天了!” 许松绳竟然主动把头杵过去,这位村支书真的动怒了,被砸了家,还被一群年轻后生叫骂家里人,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给老子把扁担放下!” 又响起一声暴怒的嘶吼,只见班存耐撒腿跑了过去,摊开手掌,二话不说直接呼在他儿的脸上。 “啪”的一声,格外的清脆,瞬间让班晓庆摔坐在地上,鼻子涌出鲜血。 一看这阵仗,其他后生纷纷往后退去,气焰瞬间被浇灭。 “爹!” 班晓庆委屈地喊了一嗓子。 班存耐没看他儿,转头缩着身子,对许松绳点头哈腰起来: “支书,哎呦喂,真是对不住啊,我儿太犯浑了,欠收拾!你放心,你家的窗户啥的,俺都会赔!俺上门去赔礼道歉!” “你就这样逼着我走!?行,我去公社打报告,把这个村支书让给你!我可不敢当了,得先保命!” 许松绳对着班存耐怒目圆瞪,而后大步朝着办公室走去,准备去写报告。 “支书,这这这......你这叫什么话,坪头村的支书还得你来当啊,之前有了矛盾,俺那是提意见,可没有其他想法,咱自己在队里解决,可千万别把事捅到公社啊。” 班存耐连忙追着上前,而能让他说出这样服软的话,真的是心怂了,一旦把这事告到公社,别说大队的工作能不能保得住,他儿子都得进去。 “啪”的一声,许松绳重重闭上了办公室的门,把班存耐挡在了外头。 “哎呦......” 班存耐扭头时,满面愁容,脸上都是褶子。 真没想到儿会这么没脑子,叫上村里的后生,点名道姓打砸村支书的家,这是典型的流氓性质!你不得私底下使坏?这下好了,捅出这么大的祸! “姜叔,你可得帮俺家说说情啊。” 班存耐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姜光照的胳膊。 “许松绳是镇上派下来的干部,人家也不会一直听我的,真要是告到公社,你儿就要进去!” 姜光照激动高吼,一下下戳着拐杖。 “这可怎么办啊!” 班存耐急得直跺脚,而听到这些话后,班晓庆才终于感到害怕,对委派干部有了新的认知。 “我我我......” 班晓庆捂着脸,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这时,在人群外,裴家兄妹两人看了有一会了,裴寂昌大概理解是咋回事了,果不其然,那群后生还真闯出了大祸。 “妹,咱们走。” 裴寂昌一脸憨厚,领着小妹走了过去。 “班大伯,让俺进去跟村支书说两句吧,给晓庆这小子求求情。” 裴寂昌的声音铿锵有力,盖住了所有声音,他的神色甚是严肃,与老裴的模样很像,一看就是真心为人办事,心很诚。 “你添什么乱!” 班晓庆不满大吼,觉得这闷葫芦把自己当小孩,太没面子了,尤其还是在姜婷婷面前。 “大伯,在我和何麦离婚的事上,村支书对我家有亏欠,私底下找我聊过很多次了,你们在这守着,俺跟寂红先进去说。” 裴寂昌没去理班晓庆,继续对着班存耐说着。 “也......也行。” 班存耐仔细琢磨了下,倒是觉得裴寂昌的话在理,关键这人没其他心眼,班晓庆那天帮着打架,看看隔天送了多少玉米。 “寂昌,那你进去帮大伯好好说,你也知道,晓庆人不坏的,就是实心眼,好冲动。” 班存耐拍着裴寂昌的肩膀,语重心长。 “大伯,俺知道。” 裴寂昌拉着小妹的胳膊,大步朝着办公室那边走去。 众人也便远远地看着,姜婷婷的目光一直落在裴寂昌的身上,何麦的事她也听说了,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怜。 “哒哒哒......” 裴寂颤敲了敲窗户,小声呼唤:“老哥,是我,寂昌,过来找你签字,溢价粮的事,还有去省城的介绍信,你昨天答应给我办了,可不兴说话不算数!” 一听这话,许松绳立马放下笔,起身走去开门。 于是在众人的瞩目下,兄妹两人走进了办公室,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寂红的脸涨得比苹果还要红,烫到了耳根。 第21章 你就不怕败坏老裴家的人品 “寂昌,你的结婚证明呢?给我!” 许松绳举起一只手。 一缕斑驳的阳光透过窗户纸,打在支书的面容上,使他下意识地眯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态,嘴角都微微下垂。 裴寂昌依旧憨厚地笑着,寂红则低着头,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角。 裴寂昌没有任何表态,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而后才热情地牵起支书的手。 “支书,村里的有些人可真不是个东西,你为坪头村尽心竭力,为贫困户做担保,竟然还把你家给砸了,他娘的,真窝火!” 裴寂昌一边情绪激昂地叫骂,又拉着许松绳,两人坐在了椅子上。 “我在这里真是待得够够的,有些地方真是活该穷!” 许松绳仰头狂啸,脖子处的青筋暴起,眼镜也掉到了鼻头处。 此时此刻,这位支书想要调回镇上的心情达到了顶峰,妻儿再也不用来回跑几公里,家人每天都能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不用再面对这么些刁民! 就是何民众口中的“刁民”! 只要把裴寂昌手中的离婚证明拿到手,那自己的工作问题就可以轻松解决......突然,许松绳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寂昌,有些失态了,实在有些人太过分,我对这片土地还是有很深的感情在,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才行。” 许松绳意识到刚才的话有所不妥,赶忙圆场。 “支书,不管你说了啥,骂了啥,你始终是俺老裴家的恩人,再说了,咱好歹也是个男人,谁还能没点火气!” 裴寂昌当即附和,“火气”两字更是咬得很重。 这话呀,果真还说在许松绳的心趴上喽,他扶了扶眼镜,再看眼前这憨厚的小伙,面容上闪过一抹歉意。 “寂昌,老哥先帮你把事办了。” 许松绳的语气不由柔软,其称呼也变了。 “快给我把溢价粮的证明开好,寂红,别傻愣着了,把哥的结婚证明拿出来。” 裴寂昌嘴角上扬,瞥一眼小妹,模样很是急切。 “哥......” 寂红拉长声音,抬起头时,已经是眼泪汪汪了,“你就别去省城闹了,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咱把婚离了吧,安安心心过日子。” 姑娘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其实寂红是担心一会将要发生的羞耻之事。 “呼” 许松绳长长呼气,心里的负罪感倒是减轻了些,贫农家哪能斗得过省城的领导,就像这小姑娘说的一样,不要闹了,好好过日子才是真。 做这事,兴许是帮了老裴家。 但是嘛,支书还是理解错了,想歪喽。 “支书,你先帮俺出证明,我跟寂红要证件。” 裴寂昌立马起身,用力拉拽小妹的胳膊,不停地呵斥。许松绳也没闲着,先去开溢粮的证明。 很快,许松绳落了大队里的章,裴寂昌瞥了一眼,脸色霎时阴沉。 裴寂昌松开小妹的胳膊,一个箭步冲过去,探着身子把那张溢价粮的证明拿到手里。 “呵呵呵,感谢支书。” 裴寂昌笑着,先把证明装到口袋里。 “寂红,你把结婚证明给我。”许松绳又对着小妹伸出了手,“你相信支书,肯定没事的,我会保护好你哥。” “支书,来,你坐下,我们展开聊聊。” 突然,裴寂昌抓住了许松伸的肩头,向着一旁拉拽。 “你这是要干啥!?” 许松绳顿时也变脸了,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这裴寂昌的手劲咋这来大。 “何民众让你吃屎你也吃!?”裴寂昌陡然咬牙切齿,眼珠子都在往外凸着,仿佛要吃人吐骨。 “啊!?” 许松绳的额头顿时溢出一层冷汗,他的目光有所躲闪,推开裴寂昌的那只手后,又遮遮掩掩道:“你说的这叫啥话?我可和何民众没有一点关系,早就把那个人看透了,介绍大学的事根本办不了。” “当我傻子?呵呵,何民众事先跟公社打好招呼,只要骗走我手里的结婚证明,我和何麦的婚事就不存在了,是这样的盘算吧?” 裴寂昌冷冷质问,脸颊两侧的肌肉在不断抖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大巴掌扇过去。 许松绳愣了愣,他甚至可以清晰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但还是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支书在硬撑! “没有的事啊!” “这张臭嘴还好意思吃我家的玉米!”裴寂昌一把掐住许松绳的下颚,用力摇晃。 许松绳下意识地往后缩去身子,狼狈地靠在墙上,眼镜随之掉在了地上。 “你抽什么风,告诉你没有的事!”许松绳歇斯底里地嘶吼! “我警告你,要是给我开不出来去省城的介绍信,我就把你毁了,妈的,谁都别想好过!” 裴寂昌往前站了一步。 “你想干啥!?” 许松绳连忙拉过去一把椅子,挡在自己身前,害怕裴寂昌再动手。 “你就不怕俺败坏俺爹的名声!” 裴寂昌一字一顿。 “是啊,你别胡闹,你就不怕败坏你爹的名声。”许松绳大声强调,还没理解这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小妹,不要怕,有哥给你做主,这个畜生是怎么欺负你的!” 裴寂昌转头看向寂红,怒不可遏地低吼。 可寂红依旧杵在那里不为所动,身子不断发颤着。 “小妹,赶紧放下个人素质啊,不想让爹娘吃苦,咱得去省城讹钱啊!”裴寂昌急得大喊。 “啊呜呜呜呜......” 下一刻,寂红委屈地大哭起来,但是手脚利索,当即把领口的几颗扣子解开,露出红肚兜的细绳。 “把俺妹欺负了,赔一辆二八大杠就想了事?做梦!你得娶她!” 裴寂昌怒目圆瞪,顿了顿后,嘴巴又一张一合,“还有一个手电筒和烟斗,这可赔得不够!”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许松绳撒腿想要跑,可裴寂昌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又将他用力压在墙上。 “以俺爹的口碑、名声,只要我出去喊上一嗓子,肯定能让你身败名裂,村里人能把你打死,你以为班晓庆是因为他爹的事去砸你家?错!是因为你欺负了俺妹!” 裴寂昌对着许松绳沉声警告。恐怖的是,这个人思维缜密,竟然能将班晓庆等后生闯下的祸联系起来。 这一盆脏水,以贫农,老裴家的人品而言,许松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怎么是这么一个无赖!” 许松绳崩溃大叫,双腿已经发软了。 “不要求你其他,把俺妹娶了!”裴寂昌一字一顿。 “啊呀......” 许松绳一晃脑袋,咚的一声闷响,直接瘫坐在了地上,两行清泪流出。 支书真的怕了...... 第22章 注定的关系 老实人的谎话,足可以致命...... 这时天彻底亮了,办公室里阳光明媚,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对于支书而言,天黑了,如坠冰窖,手脚都是冷的。 “裴寂昌,那可是你妹,你的亲妹,你拿她的清白开玩笑,你还是人吗!?” 许松绳紧紧抓住裴寂昌的胳膊,冲其摇头晃脑地嘶吼。 “你欺负了俺妹,如果我还做缩头乌龟,不敢为她伸张,那才是害了她,丢人败兴的是你,为老不尊的玩意,可不是俺妹丢人!” 裴寂昌的神色甚至决绝,起身要出去,要去揭发支书的恶行,那村支书连忙抱住他的右腿,发出了怯懦的声音。 “啊呀......不敢胡来......是不是想讹我家的二八大杠,我给你就是了,别去胡闹了。” 许松绳认怂了,他没有想到,村里最老实的一户人家,居然是如此德信,真的是刁民啊! 裴寂昌怨恨地瞪着许松绳,其实在这时,他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对这个支书的判断没错。他重视家庭,在乎名声,关键性格中带有一丝正派。 这类人最怕泼脏水,就如嫖被抓,你张嘴要个十多万,只要是他能承受得住的,立马就能给,会主动认栽。 尤其这个年代,人们最注重名声,而且最怕男女关系混乱的事,如果许松绳真欺负了寂红,说句难听的,哪怕被坪头村的人打死,都没人细查。 可外头是什么阵仗,一大群后生拿着扁担啊。 所以家庭和睦,又过得幸福,且对爱人有愧疚的人,他们更显得懦弱。 “寂红......” 裴寂昌话语急切,小妹立马靠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顺便拿起刚才许松绳盖章的印泥。 “你们要干啥!?” 许松绳吓得惊声尖叫,连忙往后缩着身子。 寂红劲大,一把将支书提了过来,裴寂昌更有劲,抽出支书的手,捏着他的食指,沾上印尼后,又在那张纸上摁下手印。 “这是什么啊!” 许松绳带着哭腔。 “支书,这是一份赔偿证明,你落了手印,那辆二八大杠俺就先骑着了,俺也不是故意要害你,是你先要帮何民众,故意坑害俺家的......” 裴寂昌收好那张纸,挨着许松绳,重重地坐在地上,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呼......老哥,只要你帮我开出去省城的介绍信,我立马把这份赔偿证明给烧了,办法我也帮你想好了......”裴寂昌的语气逐渐放缓: “何民众跟公社打好了关系,其实对咱们也行了方便,不需要我在场,都可以把证明开出来,你就说,我这边认死理,只有看到介绍信才愿意交结婚证明。 总之,何民众相信你,一切就都好办了。” 裴寂昌把许松绳往起扶了扶。 “裴寂昌,没想到你是这么个玩意,真不是个东西啊!真是败坏你爹的名声!”许松绳委屈叫骂。 “来,寂红,赶紧把咱们的好支书扶起来。”裴寂昌半蹲起来,连忙招呼小妹。 可寂红刚刚走过去,就被许松绳用力给推开。 “你别碰我啊!” 许松绳激烈地高吼,脸颊两侧的横肉都在发颤。 寂红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忙退到了墙角,则是由裴寂昌把支书扶着坐好。 “老哥,何民众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把一个把柄往高升的,如果我困在坪头村,你也得留在这里,绝对调不到镇上,这点政治嗅觉你都没有吗?” 裴寂昌的神色认真下来。 倒不是所有的领导班子都是这样做事的,但何民众肯大可能会,主要许松绳不是自己人,这一点他也心知肚明,所以就会产生怀疑。 裴寂昌现在要说的,无关事件的逻辑性,只要让许松绳感到惧怕就可以! 许松绳没有吱声,一直在瞪着裴寂昌,他的内心早已经波涛骇浪,原来憨厚的小伙都是装的? 不是文盲,竟然懂“政治嗅觉”这样的词汇,还能给我摆这么一道,昨夜里骑走二八大杠,就已经准备要搞赔偿这手段了吧?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为何民众办事的?如此敏感的一个农户? 而且那张纸上的字,写得很好看呀。 这人......绝对不是简单的刁民,还他妈心眼坏,主要有头脑和文化。 许松绳开始重新认识裴寂昌了,并且认真思虑那一番劝告,内心对何民众的承诺开始松动,毕竟食言过一次了。 “老哥,与班晓庆的事,我建议你不要闹到公社,何民众电话要你,关系肯定要走一圈,想必你见过镇上的领导了吧? 这个节骨眼上,你去告状的话,反倒会抓住你的事不放,无论对错。 你还不如抓住班存耐的把柄,坐稳支书的位置,推行土地专营是搞政绩的好机会,老裴家也会帮你的,那天村里人帮俺家,还没有去送过玉米,到时候拱拱火,村里人会支持的。 毕竟我可以败俺爹的名声,说啥话都有人信! 把到时候成绩搞出来,你不升谁升?” 裴寂昌仔细地为许松绳分析,摆在他眼前的,已然是一条光明的路,就如此刻耀眼的阳光。 本来,这也是许松绳的初衷,不过为他更加坚定了而已。 上一世,裴寂昌扶持过不少科员上去,但这样的话他没法说,太荒谬了,虽然年代不一样,但官职的规则大体不会变多少。 许松绳依旧沉默,但这些话他竟然都听进去了,莫名觉得裴寂昌这个人很复杂,不是一般的复杂,一旦让他去了省城,够何民众喝一壶的。 “老哥,你看,都把我逼得跳井了,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为了你的家庭幸福,你只能听我说的做。况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裴寂昌与许松绳对视,他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啥事!” 许松绳板着一张脸,急切逼问。 “支书,是这样的......”裴寂昌往前挪了挪椅子,身子紧紧与许松绳挨到一起,“俺爹的名字带个硬,而你又是松,一硬一松,是吧,咱这是缘分啊,天注定要在一起公事的。” 许松绳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用力捶了裴寂昌一拳,但也仰头大笑了起来。 气氛这不就活跃起来了,最好的公事关系,最后一定得是和气生财。 “滚你妈的......” 最后,许松绳怒骂,与裴家兄妹两人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第23章 圆满 看到许松绳走出办公室,班存耐连忙小跑过去,缩着脖子,脸上的褶子比地里的沟壑还要深。 姜婷婷扶着姜光照,两人也着急靠了过去。 至于班晓庆,杵在太阳底下不为所动,他可说不了软话,真跟个二傻子似的,而其他闹事的后生都已经溜达到大院外的路上,随时准备要跑。 “小许,咱也算一个村的,人不亲土还亲,娃不懂事,一定要再给他一次做人的机会。” 姜光照急着说话,呼吸顿时变得很粗,似乎喉咙处卡着浓痰。 许松绳板着脸,狠狠瞪了一眼班存耐,但也没再提不饶人的话。 “大伯,俺说句公道话,支书是真的好,用心帮贫农过好日子,原来俺家的日子多苦呀,玉米面都得搅拌成汤,可现在,顿顿都能顶饱。” 裴寂昌立马接话,不过看似老实,很实诚的发言,实则是在为许松绳暗暗使劲。 虽然只是一家农户,但裴寂昌的方式方法,两面三刀,先是给支书制造矛盾,然后再拿捏把柄,最后去扶持,与官场里某些规则大体一样了。 无非档次太低,只是在一个人口多的穷村子里。 “支书确实是想为坪头村办好事。”班存耐笑着点头,只能跟着肯定许松绳的工作。 “当初下地种苗的时候,支书手把手教俺爹如何科学养殖,所以才能每亩长出三千多株玉米苗,人家在背后的付出只是不兴说。” 紧接着裴寂昌继续表情生动地演讲,这个时候,大队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到场了。 姜光照异样地看了许松绳一眼,心中诧异,没想到这位支书用心到了这种地步。 班存耐等人亦是同样的心理,看待许松绳的目光产生些许改变。 “支书,在何麦的事上,真的,俺家一点都不怪你,知道你的不易,何民众拿你爱人的工作做威胁,你也没办法,对你有的只是感激......” 毫无征兆的,裴寂昌变得深情起来,他侧身对望许松绳,情感到了深处,不由自主地牵起了对方的手。 许松绳盯着裴寂昌那双饱含泪珠的眼睛,一瞬间,差点以为他说得都是真的,可什么下地去帮忙,完全没有的事。 “小许真是好同志啊,之前他也有难处的。” 姜光照拍住许松绳的肩膀,神色亦是动容,忽然很愧疚当时在老裴家院子里敌对他。 瞬时间,人们看待许松绳的目光可都变得尊敬了,裴寂昌的话是具有引导性的,如果要“扶持”支书,必须要把他的问题解决了。 现在好了,所有矛盾都没了。 张嘴就胡说......许松绳诧异地瞪了裴寂昌一眼后,摆手正义凛然道:“坪头村的苦日子都过去了,市场经济放开,咱们也要变通,我要让三千多户人口都富裕起来!” “说得好!” 裴寂昌尖声呐喊,用力地鼓掌,以姜光照、班存耐为首的大队人员,先是一愣,而后都跟着鼓起掌来。 气氛随之活跃起来。 许松绳置身于欢呼之中,他有些恍惚了,或许真如裴寂昌说得那般,松绳与硬石,一松一硬,就该一起公事? 姜光照作为村里的长辈,先是批评了班晓庆等后生,最后肯定,并且赞扬了支书的工作,一切完美收场。 之后人们四散而去,裴寂昌刚刚走出大队院,班存耐一把将其拉到土坡上,额头紧紧蹙着。 “侄,你刚才胡说什么呀,把许松绳捧那么高,大伯还怎么争支书。” 班存耐呲着牙。 “伯,俺就是实话实说啊,老裴家可不兴说假话,原来俺也以为支书使坏,后来他来俺家,都把事说开了,现在只要晓庆没事就行。” 裴寂昌一脸担忧,望了眼一旁的班晓庆,这大高个还向自己投去感激的笑容。 “唉,没准许松绳说的是胡话呢?他那是想讨好省城的领导,你呀,太实心了,谁的话也信,才会被婆娘给骗了......” 班存耐看着那张憨厚的脸,长长叹息之后,扭头大步走了,跟老裴家这些“实心蛋子”能说个啥?太实诚了,都不会绕弯。 “寂昌,真够意思啊。”班晓庆往前一步,“哎呀......” 突然,班存耐又跑回来了,一脚蹬在他儿的后背上,人直接跪倒在地上。 “孙子玩意,回去少不了一顿!” 班存耐恶狠狠地骂了一声,这才转身又走。 “你今不下地了?”裴寂昌淡淡问了一句,把班晓庆扶了起来,寂红也在一旁站着,老裴家的人都这样,闷葫芦,从来都不主动说话。 “这都多会了,还下啥地啊,寂昌,以后有事你吭气就行,我记你的好。”班晓庆认真道。 “行,你跟我去趟县里。” 裴寂昌突然跑开了。 “啥?”班晓庆转身,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寂红已经跟着她哥走了。 “刚不是吭气了,你先跟我来。” 裴寂昌喊了一嗓子,一路小跑,跟在了姜光照的身旁,肯定会来事,顺手扶住了老人。 姜婷婷则在另一侧扶着。 寂红跟在身后,没有吭气,班晓庆跑来以后,嘴咧着,偷偷摸摸地看姜婷婷的背影。 姜婷婷家,算是十里八乡的好家庭了,爹妈在县里有正式工作,据说还是小领导,村里唯一烧油的机器也是人家的,就是那辆三轮。 关键人还长得水灵,又文静,跟其他咋咋呼呼的女人不一样,二十出头,正是试婚的年龄,又有高中学历,据说工作也快安排了。 村里的后生可都眼馋姜婷婷,但是她跟村里人还不一样,自小在县里长大,只是偶尔回坪头村,与村里人认识,又都不熟。 “爷,刚刚支书给我批了溢价粮的证明,我准备把玉米拉到县里的粮食局,这样多挣上一些钱。” 裴寂昌嬉笑着说。 注解:只要开出溢价粮的证明,才能保证农户的粮是独立经营的,并不是在大队偷的,不然将会被全部没收。 “是吗,可是二、三十公里路,你要怎么去,还不如给了大队。” 姜光照笑呵呵地应声,他很喜欢老裴家的实诚,之前家里起房时,裴硬石吃的苦最多。 “所以这不是借你家的三轮来了。” 裴寂昌立马道。 “嗯......嗯?”姜光照反应过来后,瞪大了眼睛,那辆三轮,一般在特殊情况下才用的。 “谢谢爷。” 裴寂昌先感谢上了。 “不是......开车的人去下地了,你会开?而且去县里的路太远呀。” 姜光照连忙道。 “会开,谢谢爷。” 裴寂昌的头如拨浪鼓般晃着,更加大声了。 “哦......” 姜光照神色犹豫,虽是内心不愿意,但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老裴帮了太多忙了,人家儿子好不容易开一次口。 裴寂昌当然能感觉出老人的想法,心说,俺爹的名声是真的好败,太顶事了。 第24章 都是吃苦的人 姜光照家里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农具都整齐地摆放,可以看得出来这户人家相当得体。 裴寂昌瞅见三轮后,直接坐在驾驶位,寂红当即跳着坐在后兜,当哥的朝着姜光照伸出手,小妹则在直勾勾地瞪着老人。 “爷,给我钥匙。”裴寂昌又沉声问。 “你们这......” 姜光照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汗,看了眼一旁的孙女后,只能无奈道:“婷婷,你帮忙开着,要是晚上太迟的话,就住在县城,不用往回跑了。” 这大后生第一次开口,实在没法拒绝。 “行,我知道了,正好回家里拿些东西。” 姜婷婷也没磨蹭,快步到里屋拿钥匙,班晓庆则嬉皮笑脸地坐在后兜。 “寂昌,你路上要多注意,最近可不太平......” 姜光照靠过去安顿,当前社会的治安并不好,县里有多起妇女被玷污的案件。 这也是裴寂昌为什么要拉上班晓庆的原由,最起码样子唬人,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去县城,一切都很陌生。 之所以严打,是因为乱得没边,管不住了。 “爷,这你放心,有我在呢,谁敢吆五喝六的,打烂他们的脑袋!” 不等裴寂昌开口,班晓庆就横眉倒竖地诈唬起来,大高个的余光往里屋看去。 姜婷婷默默走到三轮车头,笑道:“我来开吧,出村的路不好走。” “行,你要是累了,我们路上换着开。” 裴寂昌笑了笑,往一旁挪了挪位置,没往后兜去坐。 姜婷婷不在意,三轮车的座椅足够宽,两个人绰绰有余,她拿出启动杆,推到卡槽里,用力转动几圈后,三轮车“哒哒哒”地发动了。 裴寂昌倒是忘了这复古的发动方式,更没想到姜婷婷看着文弱,干活却非常利索,也不得不说,柴油机器冒的黑烟是真的浓。 老裴家在半山腰,那条小道三轮车勉勉强强能开上去,村里全是这样的小路,连小汽车都开不进来,这也是村子穷的原因。 更令裴寂昌意外的是,姜婷婷的技术相当了得,车兜倒着停到院门口。 “婷婷,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进去搬就行。” 裴寂昌向她笑了笑后,拉着班晓庆往院里走去,寂红不用说,紧步跟着她哥。 已经用了车,哪还能再让人家干活,裴寂昌做事自是得体,考虑到方方面面。 “没事的,又不是没下过地。” 姜婷婷笑了笑,跟着走进院子里。 “婷婷,你还下过地啊?” 班晓庆连忙搭话,两人原来虽然见过很多面,但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坪头村的女人都会下地。” 姜婷婷挽起袖口,跟着走到寒房,俯下身子扛起一大袋玉米后,直接往外走去,动作非常利索,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人。 班晓庆来劲了,一下扛了两袋玉米往三轮上搬,来回都不带停歇的,跟打了鸡血一样。 说实话,裴寂昌原来在队里下地时,可从来没见过这高大个如此使力,每天都是磨洋工。 拢共也就二十多袋玉米,都是吃过苦的人,眼前的这点活真不算啥,只是三轮车的后兜实在装不下了,已经摞得像小山一样,还余下三袋。 “就这些吧,摞得太高的话,人都没办法坐了,开着也容易翻车。”姜婷婷提议道。 “还能竖着绑三袋,塞到角缝里,一会我和晓庆站在前杠,扶着后兜,俺们三个轮流着坐,也不会累的。” 裴寂昌提起地上的呢绒袋子,又往车上塞着,能借一次三轮可不容易,多拉一袋子,就能多挣一袋子的钱。 寂红也跟着上手,兄妹两人硬生生把余下的几袋子玉米都塞到后兜,又来来回回绑了几圈绳子后,才终于放心。 “呵呵呵,厉害。” 姜婷婷笑着竖起大拇指,都说老裴家最能扛苦,四口人干五个人的活,现在瞧着倒是不假。 随后,班晓庆、裴寂昌一左一右地站在前头,转身抓住后兜,这样能够保持平衡,姜婷婷更好驾驶。 在农村小道,一辆冒着黑烟的三轮,晃晃悠悠地出村了...... “嘿嘿嘿......” 突然,寂红发出稚嫩的笑声,她长这么大,只到过镇上,还没有去过县里,不由期待起来。 裴寂昌看着寂红,目光不由温柔,而后柔声道:“小妹,等到了县城里,咱的玉米换了钱,哥给你买条毛线裤,不能让你白去一趟。” “能买个甜瓜吃就不错了,你以为拉的是金子啊,还要给你攒钱娶新媳妇,咱家可是最穷的一户。” 寂红怕她哥听不到,喊的很是大声。 裴寂昌立马撇过头,不去看小妹了,心里暗暗发狠,再关心小妹我就是狗。 “寂昌,我有事要问你。” 突然,班晓庆的神色严肃下来,“许松绳的车子怎么在你家寒房?” “昨晚上许亮和许晶给俺家送种子来了,说是来的时候遇到一群后生要打他们,回去的时候就没敢骑车了,怕被认出来。” 裴寂昌责备地瞪了班晓庆一眼,大高个干笑了几声,也便不多说了,自己不占理。 只要是老裴家这几口人说的话,铁定都是真话,班晓庆很相信。 寂红抬头呆呆地看着她哥,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怎么现在撒谎就这么自然? 说来也巧,三轮车到了出村的那条道时,许亮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载着许晴回来了。 “嗯?” 班晓庆疑惑地看向裴寂昌。 “嗯什么嗯,人家里两辆二八大杠。”裴寂昌沉声呵斥,转而向着那兄妹两人挥手。 “回来了啊......”裴寂昌大声呼唤。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对吧,于是许晴、许亮尴尬地轻笑,抬手打了打招呼。 可在这之后,几个年轻人都安静下来了,只有三轮车的震动声,姜婷婷抿着嘴,还是没好意思问,毕竟女人嘛,喜欢听些家长里短的事。 与那位考上大学的女知青,到底怎么样了...... ...... 津临大学。 何麦在与她爸通电话,突然喜出望外,笑出了声。 “爸,你说得是真的吗?能把那家刁民都困在坪头村!”何麦的手都在发颤。 “已经跟公社的打好招呼了,只要许松绳能把那个证骗到手,你和他之间的事就不存在了。介绍信开不出来,刁民还想往哪跑?” 何民众暗暗发狠。 “那个村支书能靠得住吗?”何麦还是担忧,她扭头望了一眼,在话务室门口,同学们在等着自己,其中也有穿白色衬衣的男人。 大学生活,真的太美好了...... 第25章 都是恶人 许松绳到了镇子上时,已经临近中午,慌慌张张地找到田春霞,要给何民众去电。 “事办成了?” 主任笑得十分灿烂,连忙领着村支书往话务室走去。 “出了一点问题,那个裴寂昌现在疯癫得厉害。”许松绳一脸肃穆。 “不就是拿一张结婚证明,这事有这么难?” 田春霞的脸色顿时阴沉,话声满是责备。 “唉......” 许松绳长长吁气,也没再多说啥,紧步跟在这镇长身后,心中暗暗嘀咕:“真难伺候,说变脸就变脸。” 拨号后,一直等了何民众半个多小时,才等来对方的回电,而他刚刚与何麦结束通话不久。 “是小许支书呀,说说吧,今天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何民众的语气甚是喜悦。 “领导,现在裴寂昌就是一个疯子,根本没办法沟通,只有见了介绍信,他才愿意把结婚证明给我。” 许松绳着急说道。 然而何民众当即没了声音,只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几秒后,混杂着不满与愤怒,喉咙处“嘭”地炸开: “连这么一个事都办不好!?还能不能信任你?这样的工作能力,根本不配到镇上工作!” “本来裴寂昌对我就有怨气,当初我还为您挨了顿打,现在事情麻烦了些,但是还能办,一点不顺你的心,就都这么对我!” 许松绳也动怒了,扯着嗓子高呼,脖子处的青筋瞬间暴起。 田春霞都吓了一大跳,她对许松绳的印象,是挺含蓄的一个人,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竟然敢这么吼叫省城的领导。 他也疯了? 何民众又没声了,这次换做是许松绳的呼吸声愈发沉重,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些话......大队院子里的办公室,当时阳光明媚,裴寂昌和许松绳紧挨着坐在一起,他们商议了许久。 情绪的输出,只有在暴怒的时候最为真实,因为受了委屈才会这样,演戏的人会将自己完全带入进去,许松绳在这一刻,发挥的极为真实。 是吧,老裴家院子里挨打,被裴寂昌诬陷男女关系混乱,又被村里的后生砸了院子,一遭遭事下来,这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裴寂昌都快把我折磨疯了!”许松绳又歇斯底里! “小许支书,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刚才我也是着急,说起了胡话。” 下一刻,何民众居然主动服软,笑呵呵地圆场。 可这样的话,却是让许松绳听得胆战心惊,领导向下属说好话,那还有上升的机会吗?一切真如裴寂昌说的那般,自己也将困在坪头村。 “领导,你看是这样,能不能先让公社那边把介绍信开好,再骗裴寂昌把证件交过去,那人一根筋,认死理,咬死非要先见到证件。” 许松绳的情绪也稳定下来。 “可是手续不对呀,公社的人只有见到结婚证件,才能办理相关手续。” 何民众平静说道。 你妈的,公社的人你都打过招呼了,都能毁了结婚记录,现在就不行了?真是利于你的事一马平川,不利你的事百般阻挠......许松绳又忍不住心中暗骂。 “领导,先见到证件,我再跟裴寂昌说要补办手续,想必老裴也不会让我为难的,到时候有什么情况,我们再做沟通,在县里还能卡他一次。” 许松绳口吻严肃。 何民众想了想,觉得也对,毕竟裴寂昌太不正常了,疯癫得厉害,关键许松绳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小许同志,这件事为难你了,那就按你说得办,听春霞同志说,你的爱人也在教育系统,到时候我想想办法,给她往上升一升。” 何民众的话音亲切。 “那就太感谢领导了。” 许松绳殷勤地笑着,还抬头看向田春霞。 但是心里咯噔一下,已然波涛骇浪,这两个人竟然调查的如此仔细,想要干什么?抓软肋?好控制?何民众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这个人的心不是一般的狠毒呀...... 许松绳感到无比后怕,以至于头皮发麻。 “滴滴滴......” 许松绳瞬间产生了耳鸣,双腿都发软了,而裴寂昌还拿着自己的保证书,要搞得自己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何民众又在赤裸裸警告。 老丈人和女婿,都太狠了。 “小许支书,你现在就去公社等着,我让那里的人给你开好介绍信,到时候再发生什么情况,你随时跟我沟通。” 何民众又仔细叮嘱。 “行......行的。” 许松绳迷迷糊糊地点头,又简单沟通了几句后,挂断了这通电话。 “许支书,在坪头村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现在国家可是嘉奖有闯劲的干部同志,你可得摆正态度,顺利的话,年底就能调到镇上工作。” 田春霞又在一旁满面春风地说了起来。 “呵呵呵......主任,我现在先去公社吧,别把领导的事给耽误了。” 许松绳神情恍惚,他着急离开这里,不然连呼吸都会变得困难。 田春霞倒是热情,一直把许松绳送到大院门口,可等他转头过了路口后,突然感到莫名的疲惫,瘫坐在一块石头上,失神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路口。 何民众远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是一位安分守己的干部,乡镇的关系这么快就打通了?手段通天啊!而裴寂昌更加复杂,可不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农村小伙。 恶人都碰到一块了,这场戏要怎么唱? 许久后,许松绳腿麻了,他才从石头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而后去了公社。 这个时候,公社的管理复杂,农业、工业、文教卫生等等,事情都堆到一块,可办事的就那么几个,一件小事常常几天后才有音讯。 说句好听话,啥都得按计划来,实际上,农民办事难,只能干瞪眼。 而最忙的业务,便是介绍信了,人们挤破了脑袋,想要去省城。 许松绳这种委派的干部,他办事也得等,然而这一次,他来了,前前后后也就十来分钟,裴寂昌的介绍信就交到他手中,连人都不用见。 “这就办出来了?呵呵呵......” 许松绳背着手离开了,在这一天,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注解:这个时候的介绍信相当于身份证,农户外在办事,住店、坐火车、货车,皆需要此证件来证明。 与此同时,裴寂昌等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县里...... 第26章 城里 县城里最红的地方就是电影院了,国营饭店、供销社,都扎堆挤在这里,不少年轻同志在排队买票,一部《白毛女》的影片很是时髦。 街道并不宽敞,两旁多是低矮的瓦房和平房,偶尔看到用红砖砌成的三层小楼,这算是最好的住宅了。 “这路真平顺,一点也不颠簸了。” 班晓庆小声感慨,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粗布衣服,默默把别在裤子里的上衣抽了出来。 虽然这时的穿着都是以灰蓝为主,可城里的年轻人穿着的可都是中山装一类的制服,还有锃光瓦亮的皮鞋,也能瞅见时髦的牛仔裤。 农户的衣服太过朴素,尤其是鞋子,都是自家绣的布鞋,鞋面上刺着泥泞。比如寂红穿的,根本不分男女,就是下地的衣裳。 主道路是由水泥铺成的,在乡镇上可看不到这样的路,黑色的木桩电线杆,几乎隔十多米就竖着一个,上空的电线密密麻麻地缠绕在这一块。 眼前的画面,对于裴寂昌而言,极其的陌生,仿佛置身于一部年代片中,更产生不真实的感触。 但是,可以清晰的、明确的感觉到,时代就在自己脚下,充满传奇色彩。 寂红的眼睛不够看了,一直仰着脑袋,毕竟年纪小,会有爱美的心,不由低头看一眼脏兮兮的鞋子,轻轻地吐气。 裴寂昌心思细腻,主要到了小妹的这些举措,但这次忍住了,没多吭气。 “你们都没来过城里?” 姜婷婷笑着问,她轻轻松了油门,三轮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注解:村里人到县城,习惯性称为“上城”,“去城里”,这样的话。 “是第一次来。” 裴寂昌笑道,情绪渐渐兴奋,寂红用力点头,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跟着俺爹来过一次,但那时候还小,有点不记事了,还看过电影呢。” 班晓庆吹嘘道,其实也就去过镇子上,这年代,没什么大病的话,基本不上城的,他在姜婷婷跟前太好面了。 “粮食局就在前头,寂昌,你不要只换钱,想要给寂红买裤子的话,要先拿布票,还要拿粮票和肉票,这样能多换白面,最后再去供销社里换一些日常用的东西。你们看那边,那小箱子就是方便面,一包就得五毛......” 姜婷婷详细为他们介绍着,这时的方便面可是奢侈东西,没多少家庭能吃得起。 随后,姜婷婷在一处卖糖水的小摊处停下了三轮车。 “都口干了吧,喝点糖水,我请你们。” 姜婷婷跳下车,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布包,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两毛的钱。 “呼......谢谢了,回头我给姜爷家拿些新玉米。” 裴寂昌跳下三轮,也确实口干舌燥,但身上连一分都拿不出来。 寂红向着姜婷婷腼腆一笑,又借人家的三轮,又喝糖水,很不好意思。 班晓庆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扭捏得厉害,别看个子高,浑身上下也掏不出一分。 “一个村的还客气啥。”姜婷婷把钱递给大婶,又道:“不要两分的,要五分的糖水。” “行嘞。” 大婶拿出暖壶,分别给四个大碗倒了糖水,几人坐在小凳上喝了起来。 裴寂昌轻轻吹散热气,抿了一口后,顿感整个喉咙都发甜了,疲惫感渐渐消散。 看来真的是“入乡随俗”了,裴寂昌在重生的这段日子里,过得实在清贫,连喝一碗简单的糖水,都成来之不易的享受了。 “像这种小商贩,都是自个家的买卖吧?不属于公社的?” 裴寂昌端着碗,看向了姜婷婷。 “可不是公家的,是我家自己的买卖,现在的政策好了,让我们这些没工作的人多了个活口。” 大婶抢着回答。 “是啊,咱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裴寂昌笑着点头,目光扫了一圈周遭的小商贩,所售卖的东西,都跟地里的粮食没关系,因为农业合作社的原由,要统一售卖。 “我去溜达一圈,稍等一下。” 裴寂昌又喝了一大口喝糖水后,把碗放在寂红身前,小妹喝得太快了,都见底了,怕她不够。 随之裴寂昌站起往一旁的供销社商店走去。 “看人家寂昌,来城里以后,都学着说我,不用俺了。”班晓庆撇了撇嘴,还嘲讽一声。 不过姜婷婷没多理大高个,倒是多看了裴寂昌一眼,这个后生还真是对家里人好。 供销社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布料、头油、散装白酒、洗衣粉,包括针线纽扣,凡是生活中需要的东西,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 其中最为醒目的是一台黑白电视机,底部垫着厚厚的粗布,生怕磕着碰着。 行了,真有烟......裴寂昌吸了吸鼻子,这几天,只抽了几口村支书的烟斗,都快把烟瘾戒没了。 但还真是没有卖粮的,裴寂昌的神色渐渐肃穆,问题的矛盾点在于,把粮给到客户手里,人家敢要吗? 农户是靠大队来分配粮的,工农户吃的是“细粮”,需要在粮食局购粮的,只有这部分人才是裴寂昌的营销客户,玉米拉到镇子上卖不出去,就得在县里面。 走了一圈后,裴寂昌便走出了供销社,这时姜婷婷他们也喝完了糖水。 “咱们去粮食局吧,转个弯就到了。” 姜婷婷又拿出点火杆,熟练地将三轮发动着,可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站在了三轮车前,抬脚踩在了轮胎上。 “你们这些粮是从哪来的!” 男人的语气很冲,抬手指着裴寂昌等人,已然把他们当成了罪犯。 “是坪头村的溢价粮,这里有证明。”裴寂昌急忙上前,从口袋拿出证明,给那人递了过去。 男人横眉倒竖,仔细看了一遍后,又不悦地低吼:“怎么把粮拉到县里了,为啥不让镇上的公社收。” “这不是想着多卖些钱,今年刚刚独立经营了土地,实在太困难了。” 裴寂昌陪着笑。在这个年头,只要是上班的,多多少少都带有点权利。 “能多卖几个钱,还不够烧的柴油,不知道脑子是咋想的。” 那人把证明拍在裴寂昌的胸脯上,又绕着三轮车看了一圈后,板着脸走了。 要是没有这张证明,粮肯定要被扣下的,没准还要戴上偷公粮的帽子。 “婷婷,给你添麻烦了,净是遇见麻烦事。” 裴寂昌反而向姜婷婷道歉,在他看来,因为他的行为引起的纠纷,都是他的责任。 “这有个啥。”姜婷婷连忙摇头,渐渐察觉出裴寂昌有些特别,处事很得体,可在村里传的不一样。 “他娘的,不就是有个班上,眼睛都长脑袋上了。”班晓庆骂骂咧咧。 “走吧。” 裴寂昌淡淡一句。 几人又出发了,三轮车在转过一个路口后,便到了粮食局,迎面的办公楼有三层楼高,为砖混结构,外观朴素而庄重,在外墙上面赫然写着“为人民服务”的红色字样! 第27章 扭头就走 “啊......呃......啊呃啊呃......” 粮食局的院子里,有条驴突然惊着了,大声嘶吼,四处乱蹦,一农户赶忙牵住缰绳,用力给了几鞭,而后抚摸它的头,才渐渐让牲口安稳下来。 裴寂昌放眼望去,里头乱哄哄的一片,除了一些前来买细粮的非农户在排队外,就全是卖粮的农户了。驴车、三轮,还有靠人推的平车,全都挤到了一块。 不过都是各个村子,或是乡里大队的人,少有像裴寂昌这种,独立经营的户主。 如此红火,日后谁又能想到,粮食局还能倒闭了。 这时下午三点出头,大概在上午十点左右,从坪头村出发,二、三十里路,足足走了五个小时。路太难走,别说沾不上国道,连乡道都走不了。 “看来这收粮得些时间,婷婷,你要不先回家里,一会我们还在这里碰面。” 裴寂昌笑道。 “也行,等俺先把三轮车开到里头,这样你们好搬玉米。” 姜婷婷很是热情,转了转油门,可裴寂昌突然挡在了三轮车前。 “诶,不用不用,万一挡了人家的路,需要倒车可咋整,你这样,把三轮开到这......” 裴寂昌当即向后方跑去,他倒是指挥上了,在一侧拐角处停下,反倒离粮食局的大院有十多米。 “停这么远?” 姜婷婷诧异道,没有着急把三轮开过去。 “这不是怕挡人家的道,一会里头的驴车也该出来了,而且刚才碰见那粮食局的人查证,万一再碰见咋整,肯定要挨训的,还是停这里吧。” 裴寂昌憨笑着,用力摆手,一副实诚的样子,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极低。 姜婷婷顿了顿,轻咬住嘴唇,心里莫名抽痛,她是心疼农民们都太可怜,去哪都被呵斥。 看来,裴寂昌是被刚才那人吓到了......姜婷婷这样考虑着,把三轮开了过去。 “你不是说嚷着会开三轮,还怕挪不开道呀。”班晓庆又嘟囔了一嗓子,总之只要在姜婷婷面前,他的话就特别密,就想显摆自己。 “呵呵呵......” 裴寂昌憨笑着,标准的闷葫芦形象,他是担心遇到刚才的那个人,一看就是吹毛求疵的货色,手里有点权力后,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人。 “那我先回家,一会我就过来了。” 姜婷婷把火熄了,便大步离开了。 阳光倾斜而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班晓庆直接瘫在了三轮座椅上。 “寂昌,歇会再干吧,有些累了。”班晓庆仰着头,哭丧着脸,与队里磨洋工时一个模样。 “还是这德行。” 寂红不怨地嘀咕了句,上前去解绳,可裴寂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小妹,先不用干,你也坐着歇一会,我去里头问问收粮价。” 裴寂昌的神态肃穆,拔腿往院里跑去。 小妹听她哥的话,立马也坐在了三轮座椅上,可听到班晓庆嘟囔了一句:“这价格有啥问的,都是一个收价,来城里以后,看把你能耐的。” 寂红横眉倒竖,突然想到那一晚,他哥说,你的拳头别栽你哥,留着打外人。她想,以后没准要跟这高大个干一仗。 院里,裴寂昌挤过人群,拉着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大声询价。 “同志,玉米你们怎么收?粒子长得特别饱满,是个人的溢价粮。” “松手,别乱抓,到后面排队去。”那人语气烦躁,狠狠瞪了裴寂昌一眼。 “抱歉。”裴寂昌连忙松手,语气依旧平和:“同志,价格是多少?俺家地里的粮长得特别好。” “基本一呢绒袋子一毛五,不看玉米长得咋样,都是一个价,到后面等着排队去。” 那人烦躁摆手。 裴寂昌听着这价格后,扭头立马走,不过不是到后头排队,而是直接走出了院子。 一亩地差不多可以收二十七、八袋玉米,家里经营的那十多亩地,算下来的话,也就能赚个四十多块。 关键这可是一家四口人的全部心血,从刨地种苗,再到收成割茎,三、四个月的时间,收入与付出差距太大。 这还卖个求! 班晓庆看到裴寂昌大步走出来后,依旧懒洋洋地躺在座椅上。 “价格问清楚了,你是真不嫌事多,咋地了,多问一嘴,给你的收价能贵咯?” 班晓庆讥讽道。 裴寂昌没应声,抽出点火棍,插到发动机地卡槽,用力转动起来。 “哒哒哒......” 三轮车很快发动着了。 “你要干啥!?” 班晓庆大声高吼,眼睛都瞪圆了。 “小妹,把大高个提起来,咱们走。” 裴寂昌的话音刚落,寂红一把就将班晓庆提了起来,让他哥坐到座椅上。 随之裴寂昌一拧油门,三轮车晃晃荡荡地向前驶去,班晓庆差点一头栽到轮胎底下。 “要去哪啊?婷婷回来怎么办!” 班晓庆大声诈唬。 “别他妈叫了,小心栽你两拳!” 裴寂昌咬牙切齿,一脸的戾气,真如村里的刁民、恶霸,而寂红当即举起了拳头! 眼瞅着就要干起来,班晓庆要是还敢瞎嚷嚷,这两兄妹铁定揍他! “你们有良心没,俺可是来帮忙的。” 班晓庆被吓到了,连忙说起软话。这兄妹两人胳膊都粗,哪敢硬杠,一拳下去可受不了,原来就是欺负老裴家老实,好说话。 可是现在,裴寂昌太冲了。 “咱们到底要去哪?”班晓庆又问,紧紧抓住后兜,害怕掉下去。 这裴寂昌开得太猛了,都把油门拧到底,一句话都不吭。 寂红露出担忧的神色,她也不知道裴寂昌要干啥,但是听她哥的话。 不多久后,裴寂昌将三轮车停放在一处住宅区的附近,是成片的平房,这里住的可都是有正式工作的职工。 至于三层楼高的红砖宿舍,裴寂昌可不敢去那里,万一是哪个部门的领导,又该上纲上线了。 “高个,你拿着点火棍,假装蹲在这里修车。” 裴寂昌一边说着,迅速把绑绳松开,寂红二话不说,立马过去帮忙,整得她好像知道要干啥似的。 “啊?”班晓庆使劲咽了口唾沫,往前凑了几步,“寂昌,你究竟想干啥呀,三轮车没坏吧。” 裴寂昌没多话,扛起呢绒袋子后,从兜里拿出证明,拍在班晓庆的胸脯上。 “要是遇见吹毛求疵的货色,你把证明给他们看,记住,要假装修车。” 裴寂昌说完,立马扭头往住宅区走去,寂红也背着一袋玉米,紧步跟着她哥。 “不要丢下我啊......” 班晓庆伸手呼喊,在风中凌乱着。 不过愣了几秒后,大高个还是赶忙蹲下身子,举着举火棍敲敲打打...... 第28章 兄妹俩的表现 “哥......” 寂红还是怯生生地喊了一嗓子。 “小妹,没事的,你信哥。” 裴寂昌重重一声,望着前方的小路,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在这个年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如果按部就班的发展,必然无法站在潮头之上! 说句难听的,要是想发财,手脚可干净不了。 在县里,一家造纸厂,属于国企单位,修建的职工住所非常上档次,是当下时髦的筒子楼,总共两层。里面的走廊串联着多个独立房间,一家几口人都挤在一间屋子里。 他们每一层共用厨房、水房,以及厕所,到了吃饭的时候,楼道里油烟四溢,生活气息很足。 造纸厂一百多号职工可都挤在这个院里,上到管理层,下到流水线。 这些信息,裴寂昌在来的路上,找姜婷婷聊过,在绕过一片平房后,果然看到了标志性的筒子楼。 “小妹,我们去那里。” 裴寂昌默默加快了脚步,很自然地走进了筒子楼,随之又直奔二楼,寂红一直紧紧跟着她哥。 这时在走廊有不少人,他们坐在小板凳上闲聊着,裴寂昌直接往最东户走去,不免被多双眼睛打量。 不过有生面孔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里住得人多,谁家村里还没几个亲戚呢。 很快,裴寂昌走到最东户,他和小妹把玉米放在地上后,隔着两、三米的几个妇女突然不聊了,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寂红有些紧张了,低着头,就如做错事的孩子,但裴寂昌相当淡定,用力敲了几下房门。 “你们找谁?” 其中的一个妇女站了起来,面露疑惑,三十五左右的样子,身上还穿着造纸厂的工服。 “姐,这是你家?” 裴寂昌大大方方的问。 “对啊,怎么了?” 妇女仔细打量着这对兄妹。 “姐,我跟你说个事......”裴寂昌露出憨厚的笑容,引着妇女又往边靠了靠,压低声音: “我是坪头村的贫农,家里今年刚刚承包了土地,这是刚出地的玉米,你看,粒子长得特别好,这一袋算您五毛,很便宜,相当于一小袋方便面的价格。” 说着,裴寂昌拉开呢绒袋子,从里头拿出一根玉米,用力将其剥开。 “呦,是长得不错,比粮食局的好多了,今年雨水是足啊,但你这属于投机倒把,我可不敢要。” 妇女撇了撇嘴,推开了玉米。 “姐,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就几根玉米而已,何况就算发现,也查不到你这里。要不是家里有说不出的苦,我肯定也不会冒这个险,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 裴寂昌的眼眶说红就红,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要娇滴滴地哭了。 妇女愣住了,不由心软,眼前的小伙看着就实在,再看一眼一旁的小妹,鞋子上沾着泥土,衣服也脏兮兮的,多可怜啊。 “两袋一块是吧?” 妇女沉声问。 “姐,你都要了?”裴寂昌面露欣喜。 “给我搬到屋子里。” 妇女直接把门打开。一会就跟邻居们说,是家里那口子的远房亲戚,送来一些自己种的东西。 投机倒把的定性,只是为了控制物价,其概念相当模糊,所以执法者就有了很大的权力。 县里的工商局,在那里的人,眼睛可都长在头上了,之前裴寂昌他们遇到的那什么工作人员,就是在工商局里上班。 “姐,外头的三轮车上,还有二十多袋子玉米,你能不能帮忙说上一声,让邻居们给买了,我回头送你五斤红薯,另外......再让俺妹给你纳一双鞋。” 裴寂昌突然低头哀求道,他看出来了,这位妇人是一位善人,还热心肠,要不然也不会这般爽快。 裴寂昌很擅长拿捏人性,如何让眼前的妇人无法拒绝呢?要让她感觉到农户的真诚,可不是压价,那样太过逐利,会脱离本质。 妇人之所以会买这两袋大米,是因为想帮这对可怜的农村兄妹。所以,所给的要求,一定要让对方真切地感觉出来,对方的真诚。 果不其然,妇女愣住了,她不由低头去看寂红的手,指甲里欠着黑色的污垢。 “可不用给我纳鞋!” 妇女抓起寂红的手,不由眉头轻皱,这么小的年纪,这是吃了多少的苦,手心里布满老茧。 “这样吧......”妇女开始思虑,片刻后,终于又对着裴寂昌开口:“你车上总共拉了多少袋玉米。” “二十七袋。” “那就是得十三块五毛,是不少钱呢。”妇女低声呢喃,顿了顿后,她推开门,探出半截身子,朝着刚才聊天的妇女呼喊: “你们都来一下。” 很快,屋子里挤进来七、八位妇人,顿时要把屋子都给站满了,不约而同地向兄妹两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这是我家那口子的远房亲戚,在村里搞土地独立经营的,家里遇到难事了,咱们帮忙凑点钱,做件好事。当然了,也不会白让大家帮忙,会给送玉米,就是这样的品相。” 妇女把玉米递了过去,她很会说话,这个口才,想必在造纸厂也是不小的领导。 “这肯定得帮呀。” “就是就是,也都是咱的亲戚。” “这玉米长得不错呀。” ...... 其他妇人纷纷附和,完全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但都心知肚明,究竟干的是啥事,但不担心,领导给担责了。 “总共得十三块五毛,我家可以拿出五块,大家帮忙凑一凑。” 那位妇人又说。 随之其他妇女七嘴八舌,都是领工资的人,能拿出钱,至少比粮食局要便宜些。 一转眼,他们就把二十多袋玉米分销完成。 “我们跟着你去搬玉米,不然你这样一趟趟地跑,一来太麻烦,再说还会惹上闲话。” 妇人对着裴寂昌笑道。 要是他们自己拿玉米,随口一句,就说在粮食局买的,谁也不会多问。 “姐,谢谢你。” 裴寂昌真挚地感激道,这比他想象中的顺利太多。 寂红低着头,她突然蹲下身子,拿手指在妇人的脚上量了量。 “诶呦,可不敢。”妇人连忙把寂红扶了起来,又向其他人招呼,“我们快走吧。” 在楼道里,妇人紧紧揽住寂红的胳膊,动作格外的亲昵,刚才小妹的举动,完美击中了她的软肋。 小妹这么上道?裴寂昌心中颇为惊讶,这表现,要是放在官场里,必然会让领导赏识,这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定要重用。 其实吧,小妹只是听她哥的话,刚不是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要给人家纳鞋,不得量量? 第29章 一瞬间的情绪 裴寂昌等人赶到三轮那里时,班晓庆还在低头捣鼓着点火棍,像被抛弃的小媳妇,一脸的怨气。 “姐,多亏了你们这些好心人,家里出事后,村里人也是借人借车的。” 裴寂昌找机会在妇女耳边低吟了这么一句,随即又对着大高个呼喊:“晓庆,三轮修好了没?” “还......还没呢。” 班晓庆扬起头,看到来了一群穿制服的人后,赶忙将头低下,他是个文盲,不识制服胸前的小字。 “来,我们搬。” 裴寂昌一下左右扛起两袋玉米,大步走在了前头,之所以说那些话,是怕班晓庆掺和进来露馅。 寂红同样扛了两袋子,紧步跟着她哥,其他妇人各拿一袋,真是能顶半边天,都精气神十足。 搬了两趟之后,也就将二十多袋玉米都搬空了,兄妹两人连汗都没有出。 最后,由妇人统一收钱,把十三块五毛给到裴寂昌的手中,大姐心细,还特意给换了整钱,方便攥着,其中有一张最大十块面额的大团结。 裴寂昌小心翼翼地收好,装到衣服内兜里,这可是去省城的“票券”,这时的车票不是一般的贵。 与大姐的相识,虽然没有知道名字,但彼此都深深记住了对方的长相,来日方长嘛。 兄妹两人再出来时,班晓庆还蹲在地上捣鼓着。 “行了,别整了,我们走吧。” 裴寂昌拍了拍班晓庆的后背,从他手中拿过了点火棍,熟练地插到卡槽里,用力转动起来。 班晓庆回头望了一眼,见没外人后,赶忙凑到裴寂昌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把整车的玉米都卖了?按多少钱一斤卖的呀!” “咚咚咚......” 三轮发动着了,裴寂昌跳上了座椅。 “咋不理俺。” 班晓庆跳了上去,倒是识趣,主动给寂红让开了座椅位置。 “来,我跟你说这个事。” 裴寂昌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班晓庆,寂红亦是一脸凶色。 “原来我们一起在队里干活,你偷奸耍滑,重活都让我干,这我不跟你计较,你毕竟叫我一声哥,我让你不为过。但是粮食的事,见了姜婷婷别犯傻乱说!” “你们这兄妹两人!” 班晓庆被吓倒了,产生严重的怀疑,这对憨厚的兄妹,咋变成这样了捏? “这事,是咱三个一起干的!” 裴寂昌又一字一顿。 “俺可没有啊!”班晓庆大声嚷嚷,不断地摆手,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了。 “你没帮忙放哨?而且你不要忘了一点!”裴寂昌的脸色凶狠。 “啥?”班晓庆凑了过去。 “我能败坏俺爹的名声,老裴家会说假话?你看村子里的人相信吗?”裴寂昌沉声警告。 “他娘的......” 班晓庆张着嘴,再也讲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裴寂昌,只觉得这人真是个刁民、恶霸。 “本来放哨也该有钱的,但你小子原来在我身上占了太多便宜,一会再请你喝杯糖水,就算扯平了。” 裴寂昌笑了起来,随后开着三轮,往电影院的方向驶去。 班晓庆一直干杵着,片刻后,他弯低腰,在裴寂昌耳边小声呢喃:“哥,给俺买一包方便面行不?就当是放哨的辛苦费。” 这还是班晓庆第一次叫裴寂昌哥。 “想啥呢,俺的小妹都舍不得吃,你嘴巴一张一合的,也好意思要?那啥,给你买几个奶糖吧。” 裴寂昌白了班晓庆一眼,这大高个也真好意思要,一大袋子玉米也才五毛。 “呵呵,那也行。” 班晓庆傻乐了,对于他而言,能免费逛了一趟城里,还喝了糖水,几乎没咋干活,已经很赚了。 在供销社门口,有不少票贩子,如“电视机”这类,稀缺商品的票据,可以卖出高价,但布料、粮票这些基本票券,贵不了多少的。 裴寂昌找了个票贩子,换了基本的票据,随后拉着小妹走到供销社,人家班晓庆自个跟了进去,贼头贼脑地一直乱看。 “小妹,哥给你买条裤子。” 裴寂昌柔声道。 “不用给俺买!” 寂红斩钉截铁。 “你听哥的话啊,可别推搡,你们过来,给俺妹量一量尺寸。” 裴寂昌加重语气,仔细给寂红挑选起裤子,还又买了件新衣。 小妹虽然眉头紧皱,但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这些裴寂昌都看在眼里,正是爱美的年纪,又怎么会不喜欢。 “哥,俺也想要条裤子!” 班晓庆笑嘻嘻道。 “你他妈赶紧滚!”裴寂昌瞬间变脸。 家里还需要白面、针线,裴寂昌仔细计算着,一大堆东西买下来,就只剩下五块了,真舍不得多花,还要准备去省城,烟斗也没舍得要。 只能等下次...... 三人回到粮食局附近后,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姜婷婷才赶回来,她带了几个白面馒头。 “玉米都收了啊,这是家里刚刚蒸好的,你们赶紧吃吧。” 姜婷婷微笑着,把军用水壶递了过去,害怕他们噎着,她想得很细。 纯白面的馒头,坪头村的人可不敢这么铺张浪费,都要加玉米的。 “呵呵呵......” 吃好喝好,班晓庆的嘴都要笑烂了。 “俺们还去了趟供销社,给你带了几个糖。” 裴寂昌笑了笑,把糖递给姜婷婷。 “好呢,正是嘴里淡,想要吃甜的东西。” 姜婷婷回头望了眼空荡荡的后兜,看到了女士的裤子,还有衣服,是买给寂红的,心里突然涌现一种莫名的感觉。 但有些情绪只是一瞬间,姑娘很快就消失了,二婚,还是贫农,又是文盲,只是对自己好可没有用,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 远处的天边,落下一层淡淡的金辉,马上就要天黑了,还能赶着回去。 “回喽......” 姜婷婷开心高呼,风儿很舒爽,嘴里的糖也很甜,同龄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只是令裴寂昌想不到的是,就在如此普通的一个下午,发生了件大事,权力究竟可以任性到哪一步? 在镇子上的中学,一间办公室里传出阵阵哭泣声,刘二梅将身子蜷缩起来...... 第30章 何家几口子,在想着好事呀 省城,津临市。 下午那会,何麦带几位同学回家里做客,何家自是很热情的招待,拢共九个人,准备了十道菜,美其名曰叫十全十美。 其中荤菜就有三道,烧鸡、红烧肉、还有炖羊肉,这个规格已经相当高了。 “这下可把家里的余粮都拿出来了,还有这半瓶剑南春,本来准备过年时候喝的,看来藏不住喽......” 何民众满脸笑容,看似极为不舍地拿出酒,给身旁穿白衬衣的男同志倒了一杯。 “谢谢叔叔,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不光能吃好,还能喝好。” 董宏伟端起酒杯,手腕露出的手表非常亮眼,洋品牌,一看就是高档货。 “诶,这话讲的可不对,我是沾了你的光,才能喝这半瓶酒,要不然哪舍得拿出来。” 何民众与董宏伟碰杯后,将小杯全都灌入口中,而后又轻轻吧唧嘴,像是在回味无穷。 这怎么看,都是节省惯了的人。 “叔叔,您要是喜欢剑南春的话,我下次给您送来几瓶,家里还备了不少茅台。” 董宏伟客气道。 “呵呵呵,小董同志太客气了,其实我喝酒不挑的,平常就喝张弓酒,价格实惠公道,口感也还行,下次喝这个酒,你可不能挑。” 何民众笑了笑,随之拿起筷子,向着其他人招呼:“孩子们,快吃,可不兴浪费,一定要把肚皮吃撑了才行。” 来的几位年轻人都笑了,觉得何父非常得体、幽默、实在,且节俭,肯定是一位特别好的干部同志。 只是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何民众的余光总会落在一位叫隋青轻的女生身上。 同行来做客的,还有一位叫秦招娣的姑娘,可何民众只瞥了一眼,这样的名字,女生从始至终只能靠自己,家里就是个拖累。 “烧肉做得真好吃呀,比国营饭店的都香,阿姨,这是您的手艺吗?” 隋青轻大声称赞,她看起来很活泼,毫不怯场。 反观秦招娣,谨小慎微地坐在那里,无论谁去看她,在眼神交汇的瞬间,都会赶忙递出笑容,明明很饿,这些东西她都没见过,可只敢夹着吃一小口。 “我可没有这个手艺,是你叔叔做的。” 叫蒋玉凤的妇人,笑呵呵地摆手,她正是何麦的母亲。 “叔叔原来下乡插队的时候,是给公社做饭的,拿手菜可不少,丫头,你要是想吃的话,要经常来家里串门,同学关系可跟亲人没什么两样。” 何民众的话突然就深情了,他站起身子,夹起一整根鸡腿,放到隋青轻的碗里。 “尝尝叔炖的鸡肉,肯定也对你的胃口。” “好嘞,就怕何麦嫌我烦。” 隋青轻一点不客气,拿起鸡腿啃了起来。 “呦,你还能意识到这一点啊,咱宿舍里就数你的话密,有时候我睡着了,都感觉你在我耳边嗡嗡嗡的。” 何麦撇了撇嘴,调侃一句后,桌子上的年轻人都仰头大笑,隋青轻毫不在意,没心没肺地咧着嘴。 可是何民众的脸色闪过一抹阴沉,笑意也变得虚伪,瞪了眼女儿后,又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大儿子身上,心里顿时添堵了。 这个何地,只顾着低头吃饭,跟饿了八辈子一样,完全与隋青轻无交集。 “对了,叔叔,何麦说她之前病了两年,现在需要到医院里检查吗?我让我爸给帮忙找找主任医生的关系。” 隋青轻随口问了一句。 何麦的神色霎时很不自然,但何民众的笑容依旧和蔼,他看着隋青轻,缓缓解释: “小丫头,感谢你的好意,何麦只是气血不足,站久了头晕,现在已经用中药调理好了。小麦,你可要重视你们之间的友谊,看看咱们的小丫头多为你着想。” 何麦不以为然,白了隋青轻一眼,后者则调皮地吐着舌头,将头依偎到秦招娣的怀中。 乍一看,隋青轻与秦招娣的关系要更好,而何麦的心思,全部都在董宏伟身上。 只是如此细微的举动,就让何民众对秦招娣感到无比厌恶。 饭后,董宏伟、隋青轻几人便先回校了,何麦留在家里,至于大哥何地,与老三何旺,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格外的放松。 地里的麦子长得旺,这兄妹三人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你们都过来!” 突然,何民众的一声怒吼,让家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紧张。 “爸,咋了?” 何麦最先靠过去。 “那个最古灵精怪的女娃,叫隋青轻是吧?”何民众的神色异常严肃。 “是啊,爸,怎么了?” 何麦连忙问,她的哥哥和弟弟,也都认真地坐在了一旁,关了电视。 “那就对上号了。” 何民众用力点头,稍有停顿后,又沉声说起:“接待我回岗的,就是一位姓隋的领导,两人长得太像了,好似一个莫子里刻出来的,肯定是父女关系。” “爸,你是说隋青轻的背景......”何麦上前一步,神色变得惊恐。 “对!比起董宏伟,你的同学之中,背景最厉害的就是隋青轻了。 也不想想,正常的家庭,可能培养出十八岁就能考上大学的子弟吗?所以你一定要跟隋青轻处好关系,别说你了,对我都有极大的帮助!” 何民众站了起来,重重拍住何麦的肩膀。 “爸,我知道了。”何麦用力点头,神色亦是极其肃穆。 “还有你,何地,就知道一个劲的吃,没看到我给你使眼色吗?那么好的机会,也不说趁机跟隋青轻处好关系!这个年纪的女生,心里都单纯。” 何民众又语重心长。 “爸,我这......呵呵呵......下次我就知道了。” 何地笑了笑,扭头看向镜子,抹了抹发丝上的头油。 “何麦,你得给你哥制造机会,万一你哥真能跟隋青轻好上,生米煮成熟饭,咱家可就真正的飞黄腾达了。” 何民众又说,不禁想起好事,咧嘴笑起。 “而且隋青轻长得也好看,哥其实也有那方面的打算,差四岁也挺合适。” 何地变得激动起来。 “隋青轻倒是没对象,太低调了,班里谁都不知道她的背景,回头我一点点制造机会,让大哥跟她好上。”何麦也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神色。 随后姜玉凤也参与这个话题,这一家子,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开始算计起隋青轻。 聊完这件事后,何麦又语重心长。 “爸,我还是担心裴寂昌那个疯子会来省城。”何麦一脸忧虑,她与董宏伟渐入佳境,男方的条件很好,还骑着三轮摩托车。 “小麦,你不需要多担心,那个许松绳会搞定这件事的,他的爱人也在教育系统,今天通话时,我暗示了这件事。” 何民众沉声道。 “爸,只是暗示吗?你得警告!我看还不如直接停了他爱人的工作,这样才会老实办事。” 何麦焦急道。 何民众的眉心紧皱,片刻后,嘴里轻轻呢喃:“也对,人只有怕了才会老实......” 刚刚恢复了高考,教师团队需要快速组建,这个文教局副局长的权力,怕是有点大哦。 于是镇子上接到了来自省城的电话...... 第31章 遇事 天色渐晚,镇子上的中学,刘二梅依旧守在办公室里不愿离去,苦苦哀求着。 “我做错啥了!?究竟犯了什么样错误,突然就要停我的职!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刘二梅的喉咙早已沙哑,脸蛋上留着清晰的泪痕。 “你的教学方式有问题,不合格!行了,快回吧,都这么晚了,耗着我也走不了。” 主任板着脸催促。 “我可是从村里提拔起来的教师,就是因为我讲的课好,现在又指责我的教学方式有问题,您觉得这讲得通吗?我反正不服!” 刘二梅还是没有控制好情绪,冲着主任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你连自己的问题都意识不到,还说自己教学没问题?你有脸问?我看你真是个顽固派,赶紧滚!” 主任直接上手推人,动作极其粗鲁。 “主任,我求你了,让我继续教书吧,我舍不得班里的学生......”刘二梅死死扳着门框,她心中有万般的不舍。 “快滚!” 主任用力将刘二梅推坐在地上,又“咚”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楼道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声响,一盏孤单的灯光亮起,散发着冷清的光晕,让刘二梅感到彻骨的寒冷。 只是一通电话,就断了一个人的生路! ...... 回村的小路上,如青墨那般漆黑,周遭悄然无声,好似被黑暗所包裹。 三轮车上亮起的灯光,仿佛屋里微弱的煤油灯,摇摇欲坠,随时会熄灭一样。 好在这时已经到了镇子上,离村不远了,姜婷婷放慢了速度,要在路口等等的,要是有回村里的,顺便就把人家捎回去了。 是有人站在路口。 “诶?”裴寂昌定睛一瞧,居然看到熟人了,是许支书的爱人。 “嫂子,学校不是早就下班了,你怎么还没回?都这么晚了,不如在宿舍里凑合一晚,一个人太危险。”裴寂昌探出了手。 “是寂昌呀,姜光照家的孙女也在,回家有点事情。”刘二梅艰难挤出笑容,其实宿舍已经不让她住了,是被赶出去的。 随之裴寂昌拉着刘二梅坐到三轮后兜,班晓庆把头埋得很低,刚把支书家的院子给砸了,心虚的厉害。 两人相视一笑后,便默默坐下,彼此沉默着,安静的黑夜,只有三轮车发动的声音。 风突然大了,裴寂昌微微眯起眼睛,他就是个闷葫芦,一句话都不吭,可是那张脸,满是恶毒。 刘二梅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精神状态极差,肯定是遭到了何民众的打击报复。 这种手段,裴寂昌见得可太多了。 记得有一年,某参公事业编的单位,新入职了一位女大学生,长得相当好看,结果被主任给看上了。可要怎么得到美人? 毕竟女大学生的家庭条件不错,给些小钱,人家也看不上。 结果那个主任一直给女大学生压力,工作上处处批评,就这样施压半年后,那肥头大耳的主任,竟然真把女大学生给潜了。 只有自身环境改变之后,才会突破底线,这就是人性,裴寂昌做出抽烟的动作,烟瘾上来了,可惜没烟,便又将手放了下去。 呵呵,看来何民众已经逐渐适应,该如何使用权力了......裴寂昌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不过谁也没有察觉。 姜婷婷又等了些时间,见没人来后,便开着三轮车往回村的小路驶去,车子越来越颠簸,路愈发难走...... 虽然对路很熟悉,但姜婷婷背坐得挺直,依旧开得十分小心。突然,两道手电筒打在她的脸上,使其下意识地捏下刹车。 “是村里的人吧。” 班晓庆抬头嘟囔了一句,依旧坐在后兜里。 “不对劲!” 裴寂昌的反应却是非常过激,猛地跳在前头,半蹲在姜婷婷身侧,“你带点油门,不要降速度,我看不像是什么好人,谁会在黑天半夜拦路。” “啊呀呀......” 班晓庆支棱起来了,见裴寂昌挨得姜婷婷那么近,心里堵得慌。 “在坪头村附近还有个怕的?一惊一乍的,真怂啊你,非得把你显出来!没准人家等不上车,自个往回走,正好碰见了。” 班晓庆又大声诈唬。 “再不捏闸就要撞上了。” 姜婷婷没听裴寂昌的,还是放慢了车速,本来等车就难,村里人到镇子上后,多半是走回去的。 裴寂昌没再多话,默默抽出点火棍,这时说多了反而会乱,将整个身子躲在挡风的铁护板下。 三轮车徐徐停了下来,举着手电筒的那人在摆着手,看不清楚样貌,只听到沉闷的一声: “老乡,搭个车车么。” 不是坪头村的口音,像是山西那边的,裴寂昌的精神陡然亢奋起来,不由得咬紧后槽牙。 “俺们是去坪头村的,要是顺路的话,就搭你一程。”姜婷婷淡淡应声,这姑娘倒是没多想,对面只是一个人而已,车兜里还有两个大男人,怕他不成? “小妹,不顺路就不能专门送我一趟?下来让我开开三轮么!” 突然,男人上手了,一把抓住姜婷婷的手,还往自己胸前拽! “啊呀!” 班晓庆暴怒而起,一只脚踩在车兜架子上,指着那陌生男人咆哮:“给你爹把手放开!是不是想死!” “哈呀,你妈的扳机!” 男人的喉咙处炸裂开来,直勾勾地瞪着班晓庆,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冒出了五、六个人影。 “想死了哇!” 一道暴戾的声音从一侧响起,一个男人抡起铁棍,没有任何征兆,直接砸在班晓庆的小腿上。 “啊嗷......” 班晓庆痛苦地嘶吼起来,当即“咣当”一声,倒在后兜里,可人还在痛苦地抽搐。 “啊呜......嗷嗷嗷......” 这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刘二梅顿时腿都软了,脸色惨白,而寂红、姜婷婷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姑娘们都没反应过来,只有难以控制的恐惧感席卷全身,以至于浑身发颤,心在霎那间提到了嗓子眼。 “嗯......” 突然,裴寂昌冒了出来,喉咙处发出低吟,甩开点火棍,狠狠砸在前头男人的头上。 “咚”的一声闷响,鲜血四溅,那人直接栽倒在地上,连叫都没叫! 裴寂昌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拧死三轮的油门,车子向前行驶。 “乃格兰!前头还藏个人么!快!拦下来!” 几道黑影立马往前追去,其中一个直接跳在了三轮的另一头,紧靠着寂红。 下一刻,一把明晃晃的刀掏了出来! “嗯......”裴寂昌一脸凶色,铁棍不偏不倚地冒在头上,人顿时摔下三轮,血也四处飞溅。 都是下的死手! 这时姜婷婷早已经吓傻了,惊恐地瞪着眼睛,脸蛋上沾满血渍,吓得都不会动了。 裴寂昌站直了身子,继续拧死三轮,注意到侧身还有人在追,铁棍当即往后一甩! “咚!” 金属的撞击声震耳欲聋,那道身影也不敢追了,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呼.......啊呼......” 裴寂昌赶忙双手抓住车把,控制着方向,同时左右来回眺望,呼吸像牛那般低沉。 “后兜那里看看扒不扒着人!” 裴寂昌喊了一嗓子。 “哦......哦哦......”刘二梅使劲咽下一口唾沫,爬过去看了看,赶忙道:“反正我什么都看不到。” “应该没追上来。” 裴寂昌喘着粗气道。 “啊!” 突然,姜婷婷崩溃地大声尖叫,刚才反应过来,可是声音藏匿在风中,冷风又刮过脸庞,如刀割那般疼痛! 第32章 浓烈的血腥味 汗珠顺着额头流到裴寂昌的眼睛里,使他感到极其刺痛,本能地眯起眼睛,急忙腾出胳膊擦拭,车头微微摆动了几下。 这可让三轮颠簸得厉害。 “哥!” 猛然,寂红大声尖叫,在空旷的黑夜里格外响亮,甚至产生远处的回音。 女高音?裴寂昌产生乱七八糟的联想,连忙关心道:“小妹,怎么了?” “我怕!” 寂红怯生生道,姑娘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心脏口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毕竟年龄还小。 “没事,哥也怕。” 裴寂昌又回头望了一眼,后方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那帮匪徒必然没有追上来。 “小妹,已经没事了,咱们安全了。” 裴寂昌小声安慰,依旧在半蹲着开三轮,姜婷婷全身发抖,早已经被吓傻了。 裴寂昌用力吸气,很浓的血腥味弥漫在鼻腔,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年代的野蛮,不久后的严打势在必行。 但真正可怕的,并不是严打下的社会,而是之前的动荡,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如果刚才,裴寂昌没有事先准备,没有下死手,后果不堪设想,几位女同志不止是被玷污、抢夺财物,连命都会丢在荒郊野岭。 说句难听的,干了谁又能知道?技术落后,查案的难度太大! “真的没事了吧?” 姜婷婷怯生生地抬起头,她下意识地抓住裴寂昌的胳膊,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心略微安定。 “从出事到现在,应该开了有三里地,绝对不可能追上来,况且刚才有两个人伤得很重,救治不及时的话,怕是活不成了。” 裴寂昌分析道,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吓死我了,寂昌,你怎么发觉那些人不对劲的?”姜婷婷胆怯地问。 “那些人落脚的地方太奇怪了,离得镇子口不远,可偏偏......” “哎呦......你们倒是管管俺啊,太疼了,俺的骨头都断了,这要是落下残疾,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呀!” 班晓庆痛苦地低吼,打断了裴寂昌的话,刘二梅俯下身子,扶着班晓庆的上身,亦是不知所措。 “你先忍一忍,等入村以后,我帮你看看。” 裴寂昌喊了一嗓子。 “咱们得去县里告公安。”姜婷婷又连忙说。 “等明天吧,现在太晚了,怕又遇到那群匪徒,他们会下死手的。” 裴寂昌沉声道。 “俺的意思也是准备明天再报案。”姜婷婷慌忙应声。 “明天报案的话......” 裴寂昌拉长声音,表情甚至肃穆,好像在思虑什么重要的大事。 姜婷婷抬着头,注意到裴寂昌这般严肃神色后,认真询问:“明天怎么了?” “婷婷,是这样,车可不能白跑一趟,不然浪费柴油,明早去县里报案的话,你再帮俺拉一车玉米,今天俺爹妈下地,肯定又搬回去不少。” 裴寂昌低头看向姜婷婷时,憨厚地笑了笑,是吧,咱老裴家没心眼的。 “噗......哈哈哈......” 姜婷婷没有忍住,笑出了声,刚才涌起的恐惧感也在这时渐渐消停。 “行,俺帮你家拉,能多挣几块也是钱。”姜婷婷痛快地应了下来,突然觉得裴寂昌很有趣,还很聪明,并不像村里传的那样,是个闷葫芦。 姜婷婷对于老裴家的印象,是很久之前了,爷爷家里要起新房,找村里人去帮忙,裴硬石和裴寂昌一个劲地干活,数他家出力多。 “小妹,把小脸擦一下。” 裴寂昌拿出一块手帕,给寂红递过去,今在供销社里买的东西多,脸皮厚,非让人家送了一块。 “呼......” 寂红喘着粗气,依旧没有缓过劲,但是听她哥的话,拿着手帕,把脸上的血渍都擦干净,又顺手递给了姜婷婷。 “行......行嘞。” 姜婷婷紧紧攥着手帕,又不由抬头偷偷看了裴寂昌一眼,男人低头的瞬间,慌忙避开视线。 也不知道为啥,姜婷婷怎么会觉得,裴寂昌比县里面的男同志都心思细腻,而且特别会疼人。 之后的一段路,就只有“咚咚咚”,三轮车的发动声,入了坪头村的那条路后,人们的心终于彻底落地,裴寂昌先停车,迅速爬到了后兜。 “来,让我看看。” 裴寂昌蹲在班晓庆的腿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裤腿拉起。 “没打到骨头上,那一棍子正好砸在了你的后小腿上,脚趾头还能动吧?” 裴寂昌收起了手电筒,怕被看见,不是,不好意思说错了,怕费电。 刘二梅微微蹙眉,觉得这手电筒像自个家的,但没好意思问。 “脚趾头能动,没伤到骨头咋那么疼咧。”班晓庆哭丧着脸,额头上还冒着细汗。 “你这话说的,打你一巴掌也疼。” 裴寂昌嫌弃地瞪了班晓庆一眼,又帮他把裤腿拉上,不过转念一想,突然觉得这是号人才,跟自己很搭配。 一个好冲动,遇事就诈唬,谁也不怂,个子又高大的男人,必然会成为对方集火的对象! 那自己就可以藏匿起来,关键时候就如蝎子一样,出来蜇一口。 “来,哥扶你坐起,喝点水。” 裴寂昌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下来。 “啊嗷嗷......” 班晓庆又叫。 “行了行了,叫得这么销魂,还以为你想表达对远方亲人的思念。”裴寂昌调侃一句。 “噗......哈哈哈......”姜婷婷又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可见班晓庆那么委屈后,又连忙捂嘴。 “真没事,都不用找人看,过几天就好了。”裴寂昌安慰道,对于这种外伤,他还是颇有心得的。 “婷婷,俺这都是为了你!” 班晓庆喊了这样一声,吓得姜婷婷连忙跳在车头。 人没事,便继续入村,姜婷婷开起三轮,先到了上山的豁口,裴寂昌让小妹先回去。 “我送送嫂子,大包小包拿的东西太多。”裴寂昌摆手轻笑,寂红提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 “给俺留门啊!明天还让爹妈下地!” 裴寂昌慌了,激动大声叮嘱一句,这小妹窜得这么快?也不等等自己还有话没? “呵呵呵......” 姜婷婷又咧嘴笑了。 之后又安顿班晓庆回去,这人可怜,他爹还以为他又去哪闯祸了,邦邦给了两拳! 姜婷婷开着三轮回去了,走时她喊,“寂昌,明天俺接你和寂红。” 最后,裴寂昌帮刘二梅提着大包,里面装的是褥子,他放慢步伐,跟在女人身后,脸色变得无比凶狠。 支书是好人,是位好同志,可是没有办法,他被恶人利用了,只能比谁恶了,这样才有活路...... 第33章 一条路走到黑 支书家的院子还没有修整好,砖头散落得到处都是,地井上的水龙头都被搬弯了,看起来一片狼藉...... “咋这么晚还回来?住在宿舍里就好了呀!” 许松绳接过刘二梅手中的小包,注意到爱人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男人时,心里处猛地一沉。 “你咋来了?” 许松绳冷冷问。 “先进屋,我手里还拿着嫂子的东西。”裴寂昌冷冷道,那张脸满是戾气。 屋里的煤油灯亮着,里头的人影在晃动,刘二梅看到院子里的惨状后,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家里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啊......呜呜呜......这个家要完了啊......啊呜.....学校突然就停了我的课,我的工作丢了,这可怎么办啊......” 刘二梅蹲在地上崩溃大哭,身子一颤一颤的。 “妈......” 许晴从屋里冲了出来,蹲下身子,紧紧抱住刘二梅。 许亮则在门口发愣,不知所措地站着。 “学校停了你的课!?这凭啥啊!我我我......我明天就去镇上,找他们说理去!” 许松绳愤怒高吼,一下下用力跺地。 如此境地,这家人几乎悲惨到了极点! “哥,我有些话跟你说,过来一下。” 裴寂昌拉住许松绳的胳膊,拖着他往寒房走去,可感觉出支书的步伐沉重,情绪异常激动。 两人推门走进寒房里,许松绳如同泄愤一般,猛地把裴寂昌的胳膊给甩开! “你想说啥!” 许松绳愤愤道。 “何民众当文教局的副局长,他想弄丢嫂子的工作,一句话的事。” 裴寂昌平静说了起来。 许松绳呼着重气,没有应这句话。 “能让何民众动用这些关系,想必我的介绍信已经下来了,不然那人也不会着急给你下马威,为的......” 裴寂昌顺势靠到箱柜上,而后一字一顿:“就是让你认清楚形势!” 许松绳愣了几秒,而后用力摇头:“寂昌,介绍信我没有拿到,何民众狡猾得厉害,一定要先见到你的结婚证明才行。” “哈哈哈......” 突然,裴寂昌忍俊不禁,仰头大笑起来,而等他再看向许松绳时,眼神无比毒辣,仿佛在盯着一个罪人,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许松绳的那些话,证明他怂了,想要在何民众面前服软,好重新站队。 裴寂昌当然要翻脸了,只有比何民众更狠,让许松绳更怕,后果将更严重,才能使其坚定队伍。 “你笑啥?” 许松绳不安道。 “支书,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家破人亡,现在才到哪?你上午摁手印的赔偿书我一直拿在身上,介绍信要是不给我,今晚上你家安生不了!” 裴寂昌怒目圆瞪,头直接杵在许松绳的脸上。 “嘶......”许松绳呲着牙,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再看裴寂昌时,不由心生胆怯。 “哥......” 这一声,裴寂昌的声音软了下来,上前揽住许松绳的肩膀,“我井都跳了,命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也不想想何民众为啥这么怕我!” 许松绳使劲咽了口唾沫,渐渐慌神了。 “一旦让我去了省城,肯定要狠狠咬何民众的一口肉,至于嫂子的工作,我去了跟她说,呵呵,别说复职了,得是主任!” 裴寂昌一脸恶毒,十足的刁民嘴脸。 许松绳还是没有应声,但很明显,他也渐渐冷静下来,分析着当下的局势。 “只要我不往出拿结婚证明,这颗雷就一直在,所以你动脑子想想,何民众能放过你?肯定会对二梅百般刁难,往死里欺负! 他想让你怕! 只有依靠着我,咱才能把日子过舒坦了,老哥,面对这种恶人,咱得比他更毒才行。” 裴寂昌的这话,终于把许松绳给点醒了。 确实。他得站好队,不然的话,夹在中间早晚被挤死,而结婚证明在裴寂昌手里,事件都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再骗到手了。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你刚才叫我爱人啥?二梅?你该叫的?”许松绳怒了。 “哥,错了错了,是嫂子,刚才有点着急。”裴寂昌嬉皮笑脸起来。 “明我得再去镇子上,到时候该咋说......” 许松绳抓住裴寂昌的手,拿出介绍信,拍在他的手心里。 裴寂昌紧紧攥着介绍信,而之后两人的谈话,变得轻声细语...... ...... 翌日,老裴家。 老两口依旧起得很早,推了推一对儿女,没多吭气,没必要多说啥,该下地了。 可裴寂昌翻了个身后继续睡,连眼睛都没有往开睁。寂红还是脸皮薄,跟爹娘嘟囔了,说还要去县里,玉米能多卖些钱。 “嗯?” 白辛巧好歹吭声了,老裴扭头就去,心里暗暗责备,这对儿女咋突然就变懒了。 “哥,俺心疼爹妈。” 寂红听到关门声后,小声地嘀咕一句。 “也心疼不了多久了,明就得下地干活,赶紧把玉米都收了,对了......”裴寂昌从炕头坐了起来。 “那啥,寂红,那位大姐的脚是多少尺码?回头咱先去村里借,今去城里后,要把布鞋给了她,还得指望人家号召买咱的玉米。” 裴寂昌一下精神了。 “跟咱妈的鞋子一个大小。” 寂红应声。 “那正好,把妈的鞋拿给人家,就说是连夜纳的。”裴寂昌道。 “那咱妈咋办?那双厚底鞋,还是妈过年的鞋,再说了,一晚上怎么可能纳起一双鞋。” 寂红蹙眉了。 “这话还不是由咱说,鞋底正巧是之前准备的,你一宿没合眼,连夜纳的鞋面,侧重点在于态度,其他不重要。然后......咱把地里的粮食都卖给大姐,这叫拿人手短。” 裴寂昌轻笑起来。 “地里那么多粮,大姐买不起吧?” “小妹,造纸厂上上下下有一百多号职工,怎么可能买不起?那大姐做事的风格,肯定是个不小的领导,只有咱的价格比粮食局的便宜,什么都可以谈。” 裴寂昌很是自信。 这操作无异于给某国企单位的职工发放福利,现在的政策严格,导致利润都到了粮食局手里,可对于消费者而言,买粮还是贵的呀。 也恰恰因为政策严格,导致市场的定向是模糊的,只要换一种说法,就不存在违规的风险。 当然了,风险也在,就看怎么谈了...... 第34章 往死逼 天刚亮,支书匆匆赶到老裴家,要骑走他的那辆二八大杠了。 寂红帮忙开的寒房,说实话,两人接触时,都挺尴尬的。裴寂昌则站在院子里发愣,还没有睡醒。 “介绍信都给你了,赶紧把那份赔偿书给撕了。”许松绳拍了拍车座椅上的灰尘,扭头瞪了裴寂昌一眼。 “烧了烧了,支书放心。” 裴寂昌咧嘴笑起。 “听我家那口子说,昨晚上碰到歹徒了!”许松绳靠了过去,“有两个血溅得到处都是?看来伤得挺重。” “怕是死在野地里了。” 裴寂昌淡淡一句,半蹲在台阶上。 “下手这么狠?”许松绳不由压低声音,心口处莫名一紧,光是听着都汗毛倒竖。 “社会这么乱,我如果不下死手,遭殃的可就是我嫂和婷婷他们了,能有活路?” 裴寂昌沉声道。 “行,哥欠你一顿饭。” 许松绳拍了拍裴寂昌的肩头,随之拖着车准备要走,刚巧姜光照等人从门口进来了。 “支书,你也在。” 姜光照打了照面,连忙去看裴寂昌,“小子,昨晚上没受伤吧?” “俺没事,就是晓庆挨了一棍,他现在怎么样了?骨头肯定没裂。”裴寂昌连忙迎了过去。 姜婷婷一直冲着裴寂昌笑,姑娘今儿梳了两条大辫子,轻轻搭在胸前,刻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看起来十分精神。 “那小子在三轮后兜里躺着,腿肿得厉害,俺带他去县里的医院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姜光照道。 “那就好。对了,那啥,今的玉米不多,拢共二十袋子......”突然,裴寂昌钻进寒房,他还担心这档子事,随后幽幽飘出一声:“支书,你帮忙搬几袋。” “寂红,你哥这人可对你不咋好,拿拳头栽他!”许松绳嘀咕一句后,蹬着车出了门,连头都没回。 “支书......” 在外头,班晓庆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许松绳没搭理,更用力蹬了几下。 “俺来帮你!” 姜婷婷撸起袖子,大步走进寒房里。 没一会儿,几人便将玉米装到三轮后兜,绑了绳,这次拉的少,人可以躺在上面了。 姜光照爷孙两人坐在前头,三轮车晃晃悠悠地往镇子的方向驶去。 昨夜里下了小雨,晨露微凉,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一路上,人们都没怎么说话,等快到镇子上时,三轮车徐徐停了下来。 “这里还有血。” 寂红惊声低吼。 泥土混杂着鲜血,成滩成片,场面触目惊心。 “快走吧,赶紧去县里。” 姜光照的声音在发颤,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心口处发紧。以为班晓庆遇事能出头,没成想,裴家那小子是真狠,心上长牙的那种。 ...... 镇子上。 许松绳这次见到刘春霞后,可没什么好脸了,一丘之貉罢了,翻脸时,可不管你是主任还是镇长。 “我就喊了!” “给我要何民众的电话!” “我给他帮忙、办事,他就这么对我爱人?都他妈的别想好过!” ...... 许松绳一下下拍打刘春霞的办公桌,猛烈地咆哮,整张脸涨得通红。 “你好好说话不行?” 刘春霞恶狠狠地瞪了许松绳一眼,随后领着他去了话务室,可拨了很多通电话,一直要不到何民众的人。 与此同时。 津临市,天气晴朗,阳光温暖。 何地倒是行动迅速,一家人谋划好要追隋青轻后,立马把现在的对象给甩了,怕有瓜葛,还专门来到人家单位。 其实原对象的工作也不错,是友谊商店的销售员,在这个年代,这店可相当于高端奢侈品店了,像可口可乐、洋手表、乃基,等洋品牌,只能在这里买到。 注解:耐克刚进入华夏市场后,被称为“乃基”。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们不合适!”何地的话十分坚决,关键他看苗禾珠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与厌恶,甚至是敌视。 就如当初何麦看老裴家是一样的,是仇人,迫不及待撇清关系。 “你凭啥不跟我处了!” 苗禾珠眼泪汪汪地质问。 “性格不合适,家庭也不合适,行了,懒得跟你废话,之前在你身上花的钱,就当白扔了。” 何地烦躁摆手,跳到了他的那辆三轮摩托上,明明他是负心汉,还要道对方的不是。 “你别走,我花你啥钱了?不就是在国营饭店请我吃了顿饭,我还给你拿了店里的表......” 苗禾珠喊得声嘶力竭,她连忙追上去,双手紧紧抓住何地的胳膊。 “滚!” 何地用力一甩,直接让苗禾珠摔跪在地上,一拧油门后,这人扬长而去。 “呜呜呜......” 苗禾珠坐在地上,抱着头委屈痛哭。与何地的恋爱关系,她都通知家里人了,搞得人尽皆知,现在狼狈收场,都没脸见人了。 津临大学。 何麦回到宿舍后,亲昵地抱住隋青轻,随口说着话,可看似是很普通的日常,实际上是处心积虑的接近。 “我爸说了,下次再给你露一手,保准嘴上吃的全是油。” 何麦笑意盈盈。 “真的吗?嘶......我都流口水了,昨天那个红烧肉也太香了,还有鸡腿,都好吃。告诉你对象,下次我给叔叔带酒,可不兴抢了我的心意。” 隋青轻眯着眼睛,小嘴不断吧唧。 “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别乱说!” 何麦故作生气,白了隋青轻一眼,但是依旧轻轻抱着她。 “呦呦呦,这都算普通工学关系的话,那咱班上的男同学可都有福喽......” 隋青轻贱兮兮地拉长声音。 “真是欠收拾!” 何麦用力挠痒痒,两个姑娘倒在床上嬉戏,闹了好一会,才气喘吁吁地坐在床边。 “下次我就不去了,得专心学习。” 秦招娣小声道。其实她是不好意思去,吃人嘴短,她可送不起好酒。 何麦听到这话了,没搭理,原来隋青轻与秦招娣的关系最好,以后只能是她。 “对了,青轻,今中午帮我到商店挑个东西吧,马上就是董宏伟的生日了。”何麦正色道。 “没问题,这是我的强项。”隋青轻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何麦会心一笑,而中午时候,何地就要来了,创造与隋青轻接触的机会。 ...... 上午十点。文教局,副局长办公室。 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可何民众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慢悠悠地熄灭了烟,才接起这通电话。 然而许松绳早已急得团团转,呼吸都不畅快了。 “这里是何民众......” “我爱人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松绳咆哮嘶吼,打断了对方的话。 “是小许支书呀,你爱人的工作怎么了?”何民众看似很关心地问。 “你装什么?你能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停她的职,我为了你家的事焦头烂额,尽心尽力地帮忙,反过来就这么对我!” 许松绳的情绪激昂,恨不得把何民众的脸撕烂,或许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裴家被欺辱时,究竟有多么煎熬与难受。 “小许支书,你要这么说话,我可就挂电话了,不要浪费国家财产。有关你爱人的工作,我这里毫不知情,只能帮你问问,具体什么情况,等我调查清楚再说,然后让春霞同志转告你。 至于你提到帮忙的事,完全不勉强,你记清楚了,完全不勉强!但县里即将成立新的教资团队,这可是国家的正式编制,你爱人怕赶不上这个好机会了。” 说完,何民众直接挂断电话。随后他点上烟,靠在椅子上,悠闲地看起报纸,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 权力带给何民众的快感,让他欲罢不能。 许松绳则愣在电话前不知所措,一直失神地站着。 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勉强你帮忙了,但是你爱人的工作没了,想要保住工作的话,得赶紧把裴寂昌的结婚证拿到手,如果拖的时间晚了,县里的好机会可就错过了。 你不帮忙,就往死整你! ...... 正好赶着中午时候,姜光照、裴寂昌等人到了县里,连饭都没顾上吃,直奔所里。 刚刚跟一位公安同志讲明情况,竟然惊动了副所长,让孟守文来亲自接待。 “是不是这几个人?” 孟守文拿出几张照片,递给姜婷婷。 “当时太黑了,俺看不清楚。”姜婷婷转而看向裴寂昌,又把照片递给了他。 “是你?” 孟守文这才认出裴寂昌,对这农村小伙的印象不错。 裴寂昌仔仔细细地看起照片,特别关注人物的某些特点,同时缓缓开口:“匪徒具体长什么样,肯定谁也没有看清楚,但那些人说的是山西话。” “这就对上了。等等......你还能听出来是山西话?”孟守文吃惊道。 “昂......”裴寂昌含糊地点了点头。 “这些匪徒在山西犯了大案后,流窜到我们县了。”孟守文解释道,也没有深究那个问题。 “定案吧。” 裴寂昌把照片放在桌子上,随之平静表述:“我们这边有人受了轻伤,你们去昨夜的案发地看看,怕是有两个匪徒活不长,尸体应该在附近。” 孟守文盯着裴寂昌,感到很不可思议,这个农村小伙不简单呀,思维逻辑如此缜密。 同时姜光照亦是神色惊讶,闷葫芦开窍了?竟然能把话讲这么明白。 那班晓庆明日里就好诈唬,可到了正儿八经的场合,却是前言不搭后语。 只有寂红一声不吭。 至于姜婷婷,总是偷偷望向裴寂昌。 第35章 人情到了,再谈利益 从所里出来后,姜光照担心几个娃饿肚子,便招呼着去他儿家里。 班晓庆呲着牙傻乐,用力地点头,生怕落下他,这会都不觉得腿疼了。 “俺和寂红就不去了,得先把玉米送到粮食局,要不然这么多粮食放着,有些不放心。” 裴寂昌重重道。 “也对,先把正事办了。” 姜光照点了点头。 “这会粮食局的人也回家吃饭了,把三轮放到院门口,没人来偷的。” 姜婷婷连忙说。 “还是早点去,先占个好位置,要不然又像昨天一样,得耽误时间。没事,俺和寂红清早在家里吃过了,不咋饿。” 裴寂昌摇了摇头,依旧拒绝。 “可是......”姜婷婷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再说了,要不然太主动,该遭人笑话。 “哥,你慢点。” 班晓庆冲裴寂昌呼喊,又挤眉弄眼,想要再拿点好处。 裴寂昌轻轻点头,随后开着三轮离去。 只不过,爷孙俩人扶着大高个的场景,过于滑稽了。 姜婷婷家在北侧的住宅区,住的是平房,他们走几步也就到了,与造纸厂的筒子楼隔着些距离,裴寂昌不担心撞见,可以放心跑这一趟。 兴平这个县城,实在过于贫瘠,连个乡镇企业都没有,在年初的时候,才零零散散有了几家个体户,也只是搞手艺的,挣些辛苦钱。 上面要求国企改革,可最羸弱的部分在于,厂职工的人数众多,工人是可以世袭的,儿子接老子的班,如此的风气下,让本就竞争不强的企业,等待的只有慢性死亡...... 想着这些问题,裴寂昌的速度不由慢了下来,神情渐渐肃穆。 在上一世,他对某位厅级领导说过的话变得清晰,就是在回忆这个年代,那位领导是亲身经历者。 放开市场经济,首当其冲是解决国企的生存问题,当前的形势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一统就死、一死就叫、一叫就放、一放就乱、一乱就统。” 如何理解? 讲一句俗话,只会仰着头要奶,没奶了就胡来,乱了又被收拾,只会要补贴,在如此恶性循环中不断原地踏步。 各个地方都在积极寻求改革,允许国企倒闭的政策呼之欲出。 兴平县的造纸厂被寄予厚望,更承担着极重的社会责任,可做出整改之后,收效依旧甚微,不过是在做生死挣扎。 但想要进这样的厂,得一份正式工作,挤破了脑袋。 不知不觉中,裴寂昌到了筒子楼附近,看向寂红,小妹的鼻头溢出细汗。 “是不是紧张了?” 裴寂昌柔声问,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寂红的鼻头,但小妹先是下意识地闪躲,又很快就乖乖坐在那里了。 “俺不想去了!” 寂红斩钉截铁。 “你这......” 小妹的一句话,把裴寂昌给干沉默了,想过小妹会示弱、会胆怯,没成想直接打退堂鼓。 “哥,俺看着三轮,你去。”寂红又说,直勾勾地瞪着他哥,这姑娘是有些火气了。 “怎么还急上了,放松放松,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家人?良心过得去?你这个样子,搞得好像要栽哥一拳,你也舍得?” 裴寂昌有点心虚,攥住了寂红的拳头,长吁一口气后,开始语重心长起来: “寂红,哥看得出来,昨天那位大姐更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牵着你的手。所以你去,比哥更顶事,不需要说太多,记住哥教给你的核心就成,主打的就是真诚。 哥啊......” 突然,裴寂昌把寂红拉下了三轮,又往前推了几步,声音柔情下来,“怎么可能一遇事就往出推你,都是凑巧,没得办法。” 寂红没吭声,扭头直接走了,还是听她哥的话,拔腿跑进了筒子楼。 正是饭点,楼道里没什么人,二楼把东的最后一户,寂红微微喘着粗气,敲了几下门。 “谁呀?” 又传来大姐亲切的声音,她打开门后,看见是寂红,不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大姐,你叫啥?” 寂红直直地来了这么一句,她太紧张了。 “我?呵呵呵......叫秦兰,进来一起吃饭吧。”秦兰热情地将寂红拉进屋子。 屋里,一张四方桌子上,坐着两个十多岁的男娃,都向寂红投去诧异的神色。 “秦姐,这是俺给你连夜纳的鞋,正好有合适的鞋底,加绒的,过些天就可以穿了。” 寂红小脸扑红,这是她第一次撒谎。 “诶呦,你这女娃真是......” 秦兰长长呼气,接过鞋子后,手都在微微发颤,如此朴实的行为,懂得知恩回报,太令她感动了。 “不用给我送鞋子的,你这这这......玉米卖的又不贵,是我占了你家的便宜,昨晚上是不是一眼没合?饿了吧?快坐下吃些东西。” 秦兰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把鞋放在箱柜上。 “秦姐,俺不吃,你坐下吃吧,不用管俺的,俺哥在外头,完了想跟你说些话。” 寂红又如实道。 “什么?你哥在外头,怎么不一起叫进来,走吧,先去见见你哥。” 秦兰连忙解下围裙,拉着寂红走到楼道,随后两人的步履匆匆。 而这时的裴寂昌,早已经满面愁容地站在三轮旁,他在思虑着一些事。 那位大姐的表现很奇怪,看待小妹的样子,有非常明显的共情力,这方面的情感判断,在轻微的细节上可以明确肯定。 难不成,家里是有一些亲戚,和寂红一样的女娃,受着很重的苦,所以让那位大姐联想到了家里的女娃,才引起的共情? 在上一世,裴寂昌会根据领导的喜爱,针对性的去送礼,所以在细节的把控上,他早已经炉火纯青。 “哥......” 寂红的呼唤,打断了裴寂昌的思绪。 “姐......” 裴寂昌叫得更加深情,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靠了过去,紧紧抓住秦兰的手。 “这是什么了?遇到啥事了?” 秦兰连忙问。 “姐,你看,玉米的价格我还能再给你便宜,能不能把这车玉米都给收了。” 裴寂昌沉声道。 这个时候再谈价格,恰到好处。人情到了,再去谈利益,才是正确的运行规则。 秦兰看向三轮兜里的那些粮,她犹豫了...... 第36章 利益 “姐,玉米吃得咋样,有没有粮食局供得好?” 裴寂昌抬手擦了擦额头,满眼期待地望着秦兰。 “是挺好吃的,昨晚上就煮了十来根......”秦兰缓步上前,看着一后兜的呢绒袋子,不禁紧皱眉头,“可是家里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姐,这一车拢共二十袋子,比昨天的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俺实在没脸拉着俺妹来麻烦你,但被逼得没办法了,能不能先把粮搬到你家,完了再细说。” 裴寂昌靠到秦兰身侧,低三下四地恳求道。 寂红没有多吭气,也低着头走到秦兰眼皮子底下。 现在人的胃口都大,一家四口人,还有穷亲戚吃不上饭,得帮衬。这二十袋子玉米,是能吃得下,可哪怕按五毛钱的收价,也得十块。 秦兰一个月才二十七块,其爱人二十五块,这在县城里算高收入家庭,可也不能把钱都花在玉米上吧。 “太多了......”秦兰轻轻抿着嘴唇,思虑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真的不行,这玉米太多了,哪能吃得完,少拿点可以。” “感谢姐,那给你拿三袋子,凑个一块钱。” 裴寂昌感激涕零地弯腰致谢,连忙松开绳子,往外搬玉米,寂红也上手帮忙。 这求人办事,既然人家已经出现抵触的情绪,如果一再强求,只会令人心生厌烦,原来所积攒的好感都会消散,务必要注意一个度。 “一块钱三袋子?给我拿两袋子就行,就按昨天的价。” 秦兰连忙道。 “姐,本来这次来,就是给你按便宜价给的,这样俺也能多挣不少,粮食局压价太厉害。” 裴寂昌憨笑着,扛起两袋子玉米,眼下可不敢给两袋,要不然就是最后一锤子买卖了。 “小妹得留下看车,姐,你要是不想拿,俺一会再多跑一趟。”裴寂昌又道。 “这有啥,都是吃苦过来的。” 秦兰也不啰嗦,扛起一袋子玉米,与裴寂昌往筒子楼里走去。 这时的台阶很高,裴寂昌低着头,总会不时扭头对秦兰憨笑。 如果人家不愿意收,压低价格把粮卖给公社就好,裴寂昌坦然接受所有的结果,反正也没指望,路有多顺,或是多快就能遇见贵人。 但也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秦兰帮着推开门,裴寂昌走进屋里后,迅速将玉米摞在一角,而后又把另外一袋子拎过去放整齐。 “姐给你拿张整钱。” 秦兰笑意盈盈,随之扭头走进里屋,一般只有领导分配的房子才有两个隔间。 裴寂昌依旧站在门口,拉开衣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动作慢吞吞的,瞅见秦兰从里屋走出来,才又迅速摆放在茶几上。 “这是啥?” 秦兰连忙问。 “姐,给你家带的红薯,上次俺不是就说了。” 裴寂昌拿过一块钱,小心翼翼地装在兜里后,转身准备要走。 “你等一下。” 秦兰又把人叫住了。 在这一刻,裴寂昌的脸颊抽搐,转过身子后,那张脸变得甚至委屈。 “车兜里还剩多少袋玉米?” 秦兰问。 “还剩十七袋子。” “都搬到我家来吧,回头我问问街坊邻居,帮你卖出去,但是钱我还是先给你。” 秦兰道。 茶几上放着红薯,箱柜上摆着布鞋,妇人最终还是心软了。 “行嘞,姐。” 裴寂昌立马来劲了,他也不让秦兰帮忙,自己一个人来回跑。 真不觉得有多累,这可比下地轻松多了,一会的功夫,裴寂昌和小妹都扛着玉米,把最后的几袋放到秦兰家里。 “姐,俺可事先说好了,钱就按照现在这价,再给我五块五就行。” 这时裴寂昌的态度坚决。 得把利润让出来,至少让秦兰可以赚昨天的差价,哪怕人家有本事把价格卖得再高,这都与裴寂昌无关。 这种买卖,已经与市场无关了,走的是人情,讲究的是人际往来。 秦兰顿了顿,淡然轻笑着点头,也没在价格上多说,坦然接受了裴寂昌的提议。 毕竟秦兰得承担一定的风险,万一被追究呢?所以一定得有所图。 善心是一方面,但千万不能与利益混淆一谈,妄想拿别人的善心,还让人家吃亏,那这层关系也就止步为此。 “姐,你看是这样......” 裴寂昌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随即将溢价粮的证明拿到手中,而后侃侃而谈: “俺家是搞土地独立经营的,所有的证明都有,粮肯定没有问题,从俺家拿粮,要比粮食局便宜很多。姐,你可以多问问邻居,或是厂里的职工,他们肯定也想要价格便宜,还又好吃的玉米,这也算帮他们谋福利。” 说到最后,裴寂昌挑起眉头,变得无比激动。 “可这......属于投机倒把吧?” 秦兰微微摇头,往出卖二十袋子玉米,这还好说,可要是多了,肯定要闹得人尽皆知。 “姐,投机倒把的定义是什么?是保护市场,打击恶意涨价,可俺家的玉米卖得贵吗?是便宜了啊!这是积极响应改革,为职工们谋福利。 咱可以换个方式来交易。 你在单位统一登记要玉米的人数,先不必给俺钱,等职工们领了玉米,然后统一在工资里扣,这就不属于市场行为,变相成为单位福利。 哪怕是工商局的查,也没有这样的先例,怎么了,还能随便给你安个罪名? 当然了,如果玉米要得多,俺这边给您的价格肯定还能再往下压,但五毛钱一袋的福利,职工们只会对您竖起大拇指,说你是位好领导,给他们办了好事。” 裴寂昌一口气说了很多,然后憨笑着,寂红也是一样,感激地望着秦兰。 秦兰沉默了许久。 不得不说,眼前农村小伙的提议让她很心动,当了车间主任很多年,工资与二级工一样,还从未因为职务高,而拿到更多的红利。 光是车间里就有六十多号工人,假设每人头上抽两毛,少说有十二块,如果福利再多一些呢?可以轻轻松松赚一个月的工资。 就如小伙强调的,这也不算破坏市场,投机倒把呀?不怕工商局的查。 “我帮你问问。” 秦兰应了下来,看向裴寂昌时,神色变得很奇怪,如果上一次是同情,那现在就是欣赏了,刚才的谈吐很优秀。 “姐,你看,这几天您先统一人数,俺回去赶紧收粮,过两三天俺再来你家,到时候俺雇个拖拉机,一次性都能拉上来。” 裴寂昌兴奋道,他心中无比确信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无论追溯到哪个年代,永远都是以经济为唯一核心竞争力。 一切关系都是以利益进行环绕。 “行,就按你说得办,我们随时通信,到时候可以在晚上拉粮。” 秦兰下定了决心,这个钱她得挣,谁家不需要粮?马上就要到秋收的季节了,得抓紧。 裴寂昌憨笑着。 眼前的干部同志,慢慢靠拢自己了。任何要职,再大的官,都是从小事开始的...... 第37章 太恶了 筒子楼里很快拥挤而杂乱,旧式的木质门吱呀作响,人们行色匆匆,仿佛一切都变得忙碌起来。 裴寂昌走在前头,寂红紧步跟着他,兄妹两人挤在楼道中,当哥的回头望时,发现小妹在一个劲地咧嘴傻笑。 寂红不由想着好事,秦大姐竟然能把地里的粮都给卖了,十亩地还能再出小二百袋子玉米,差不多能赚七十块哩。 比卖给公社多赚了两倍都不止。 走出筒子楼,裴寂昌放慢脚步,揽住寂红的肩膀,声音轻轻飘过:“小妹,怎么样,哥没骗你吧,也不用你急着心疼爹妈,从明天开始就要受苦喽。” 今年的雨水足,地里的粮几乎都可以收了,尤其是玉米,一年能收两回。 “俺不觉得苦,明早早就去下地,可不能耽误秦大姐的事。哥,咱家以后要是赚了钱,给你娶个镇子上的媳妇。” 寂红笑得十分灿烂。 “小妹,你不要老是为哥想,更不要给你花些钱就有负罪感,哥希望你......诶!干什么,别动我三轮!” 裴寂昌的神色陡然骤变,拔腿向前跑去。 有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推三轮,眼瞅着都要走到街道上了。 “这是我的车!” 裴寂昌龇牙咧嘴,冲过去一把拽住车后兜。寂红紧步追过去,同样死死拽住,小妹咬牙切齿! “这是你的车?” 一个穿制服的人阴阳怪气,上下打量着裴寂昌,那眼神中满是鄙夷。 “领导,是我的车。” 裴寂昌连忙点头,定睛一瞧眼前的人,认出来了,竟然是昨天碰到那个检查的,衣服上印有工商局的字样。 三轮车好在是停到了路边。 “领导,咱们昨天见过,您忘了,就在电影院那边。”裴寂昌陪着笑脸,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发现没烟。 “呵呵。” 那人冷笑一声,随即拿出工作证在裴寂昌的眼前晃了晃。 彭豪,巡查队的队长,可是不小的官。 “查的就是你这辆车!” 彭豪一声高喝。 一听这话,裴寂昌顿感不妙,难不成这人去粮食局盘问了? “队长,我这车咋了?”裴寂昌笑道。 “你昨天拉的粮去哪了?” 彭豪横眉倒竖,逼问裴寂昌。 “昨天到了粮食局后,大队里的粮太多了,收完还不知道要到啥时候,就在里头问问价,只比公社贵的几分,就又拉回去了。” 裴寂昌连忙解释。 “那今天又来城里干什么?”彭豪一把抓住裴寂昌的胳膊,竟然还反着掰,已然把他当成了罪犯。 “你干啥!放开俺哥!” 寂红急忙冲过去。 “起来!”彭豪用力一推,“咣当”一声,将寂红重重砸在后兜上。 “草你妈了!” 裴寂昌一把掐住彭豪的脖子,往前一甩,“咚”的一声,将人砸在后兜。 “干啥!” “动手!” “把这人控制起来!” 其他人纷纷动手,去撕拽裴寂昌,可男人依旧死死掐着彭豪的脖子,喉咙处爆发出嘶吼:“前面就是公安局,走,去所里,爹告诉你今天来城里干啥了。” “来来来,都停手,先把人放开。” 有个年纪大的,先是把队里的人给推开,而后双手抓住裴寂昌的胳膊,这才让男人渐渐松手。 “咳咳咳......” 彭豪扶着车兜剧烈咳嗽起来,脸都扭曲了。 “今去我来城里,是到所里报案去了,昨晚上回的时候,碰到几个匪徒,我砸死几个人,你要是不相信的话,现在跟我一起去所里,是副所长孟守文亲自调查的这个案件。” 裴寂昌声音如同炸开,而街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围得水泄不通。 “不分青红皂白,就敢打我妹,老子跟你对命!” 吼着,裴寂昌一把抓住彭豪后颈脖,指甲都陷到这人的脖子里,流出了鲜血。 “去所里!你看爹说得是不是真的!”裴寂昌怒目圆瞪,像是要吃人。 眼下彭豪怂了,低着头卖力地挣扎,都不敢去看裴寂昌。 “小伙子,别这样,我们也有难处,你先松开,放心,要是误会的话,我给你个说法。” 那个上了年纪的人,正是副队,他连忙拉开裴寂昌,挡在了中间。 正巧所里的三轮摩托车出来了,孟守文坐在车兜里,准备去镇子上调查,看到街上有人闹事,迅速冲过去。 “这是干啥了?” 孟守文一声高喝,急忙跳在地上,走过去一瞧,竟然都是熟人。 “他欺负贫农!打俺妹!” 裴寂昌张口就来了这样一句,又说:“俺今天来所里报案,他就要扣俺的三轮。” “这可不是个好东西!” 彭豪又来了底气,抬手指着裴寂昌。 “你妈的,老子弄死你!” 裴寂昌龇牙咧嘴地往彭豪身上扑,几名公安连忙上前,把他紧紧抱住。 “到底啥情况?” 孟守文看向彭豪。 “昨天这三轮拉着满满一车兜的粮,结果粮食局没有收到个人的溢价粮,粮去哪了?今又看到这辆车,我就准备先扣车,这两个刁民就来妨碍公务。” 彭豪恶狠狠道。 “放你妈的狗屁! 老子跟你说得清清楚楚,粮食局卖粮的太多,老子就拉回公社去收粮,今天是来所里报案的,所以才开了三轮,你听不懂人话?非要扣俺的三轮,老子和你对命!” 裴寂昌大声咆哮。 “彭队,今天人家的确是来城里报案的,昨天遇到劫匪,后生可能砸死几个人,说的都是实话。这三轮......可是人家的命,你断了人家的活路,不嫌事多?” 孟守文好心提醒一句。 听到这话,彭豪终于不吭气了,还往后退一步,离得裴寂昌远了一些。 而裴寂昌观察到这一细微动作了,又疯了,朝着彭豪往过扑:“凭啥打俺妹!老子跟你对命!啊!过来......” 男人庞大的身躯在剧烈抖动着,外人看着都害怕。 “误会,都是误会。” 副队走到裴寂昌身边,他掏出烟,给递了过去。 “彭队刚才失手,不是故意的,何况你也出气了,这事就此打住,咱们各退一步。” 副队又笑着说。 “寂昌,消消气,人家也有工作在,相互理解嘛。好了,快带着你妹回吧,别又走夜路。” 孟守文也开口劝了。 “俺听你的。” 裴寂昌脸红脖子粗,一把抢过副队手里的整包烟,呼着重气。 “行了行了,都散了。” 孟守文招呼着散场,眼下哪有闲工夫管这事。 随后工商局的人先走了,而后裴寂昌带着他妹离去,一场闹剧结束了? 在街道拐角处,彭豪停下脚步,这人咬牙切齿:“我他妈的非要查出点什么来!” 第38章 事端 刚才的冲突,在寂红心里一直是个事,不时长须叹气,眉头总是皱着。 三轮车停在阴凉处,走来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婶,问裴寂昌要不要瓜子。 裴寂昌抓了一大把,放在寂红口袋里,给了人家两分钱,可那大婶笑着又攥了一把,塞到男人手中。 县里的个体户,都是这种小摊,连门面房都没有。 裴寂昌嗑着瓜子,不禁想到严峻的问题。 青年失业率,是造成社会混乱的重要指标,前两年之所以没事,是因为把大批青年都分配到村里,人们都有活干,可是现在呢? 人口基数大,工作岗位少,大批青年待业在家,这是极其棘手的问题。 种种因素,都成为日后严打的隐患。 “噗......” 裴寂昌吐出瓜子皮,正巧喷在寂红的额头上,还伴着吐沫星子。 “小妹,那啥,刚才的事你别担心,哥做事有度,只是吓唬那帮人,还得为你和爹妈活,不会胡来的。” 裴寂昌的那副嘴脸无比认真。 “那俺也害怕,以后可不能掐人家的脖子。” 寂红擦了擦额头,担忧地望着她哥。 这时姜光照他们过来了,裴寂昌没再多说。 “都收了?” 姜婷婷看到空了的后兜,惊讶道。 班晓庆则在狐疑地望着裴寂昌,明显憋着屁,等几人坐在后兜上后,迫不及待凑到裴寂昌耳边。 “都卖到筒子楼了啊?” “对,都卖了,人们都抢着要。” 裴寂昌笑意盈盈,打量班晓庆的目光很别样。 “生意这么好!”班晓庆瞪圆了眼睛,吧唧了几下嘴,很明显是眼红了。 “谁家能有余粮?比粮食局卖得便宜那么多,可不得抢着要。” 裴寂昌吹嘘道,而他为啥这样说? 班存耐是什么性子的人,最眼红别人家好了,尤其村里最老实的一户贫农发了财,能不着急?只要他家也搞独立经营土地,那许松绳的工作就很好进行了。 市场不成型的时候,要先创造供需关系,只要承包土地的户多了,紧接着就会大批搞养殖,这是农户发展的必要途径。 那么卖饲料,卖化肥的,就该发财了。 大名鼎鼎的四通集团,也是在这个时期卖饲料,获得的第一桶金。当然了,眼下对于裴寂昌最大的问题,是地域的局限性,县里过于贫瘠。 班晓庆不吭气了,眉头紧锁着,明显在思虑着事,裴寂昌淡然轻笑。 与秦兰的买卖,只是运气吗? 不见得。 二楼的东户,阳光明媚,也不会太吵,这么好的户型,怎么可能分给普通职工,所以才会先去那家。 之后裴寂昌与秦兰的接触中,从大姐的发言,做事风格中判断,必然是小领导。 有眼力劲,通常体现在这些细节。 之后的事才是运气。 “对了,爷,过两天俺家就把地里的粮都收了,得借下大队的拖拉机。” 裴寂昌突然喊了一嗓子。 “好。” 姜光照笑着应了一声。 “干啥?要把粮都卖到筒子楼里啊。” 班晓庆惊呼。 “晓庆,你别声张,逢人问起,你就说粮是送给公社的,回头你跟我跑一趟,我给你五块钱。” 一听这话,班晓庆脸上的肉都在抖动,五块了啊,这大高个能把他爹给卖了。 “哥,你要说话算话!” 班晓庆一把抓住裴寂昌的手腕。 “你放心,老裴家只说实话,你不信俺爹啊?再说了,咱都是干大事的人。” 裴寂昌笑了笑。 “哥......”班晓庆又叫了一声,傻笑着,异常激动。 瞧瞧,这哥叫得多响亮,如何与班晓庆这类人接触,得像小孩一样,引导加奖励,在给他如“大人般的尊敬”,那就什么都好说了,简直信手拈来。 之后到了县医院,检查完班晓庆后,医生说的跟裴寂昌一样,没动到骨头,吃点消炎药就行。 诶,当下班晓庆的腿脚立马利索了,都可以自己走了。 于是一伙人便回村了,今不用再走夜路。 ...... 造纸厂。 秦兰与爱人说起采购玉米的事时,周薄康持极度反对的意见。 “不行,这我可不同意,地里种的粮就该卖给公社,这是政策上的规定,你怎么能够胡来。” 周薄康义愤填膺。 “你就是太死板,才当不上副厂长的,一直窝在这间办公室里。” 秦兰的态度坚决,往前走了一步,继续说起: “什么叫政策?难道街上买的瓜子,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模棱两可是机会,不叫政策。 职工们凭什么给你投票?每天兢兢业业的工作?别人看不到的,工资你涨不了吧?厂的效益就那样,你得给职工带来实际性的好处。 那好处呢? 一呢绒袋子的玉米才五毛,斤数那么足,给职工这么便宜的粮,他们会念咱的好,在年底的选举大会上,你才有可能升上去。 而且不光能落好名声,咱们还能赚不少钱,招娣就是我供出去的,现在可是津临大学的高材生,以后出息了,能不帮衬咱的小孩? 我哥家的那几个女娃,我都要攒钱供出去,我需要赚这些钱!” 最后,秦兰喘着粗气,周薄康则一声不吭,男人抿嘴思虑了许久后,终于还是点头了。 秦招娣出息了,她不用随便找个人嫁了,走出大山,有了自己的人生,家里剩下的那几个女娃,也应该走出去。 ...... 镇子附近。 “找到了。” “尸体在这里。” “是山西流窜过来的那几个。” 一声声呼喊下,孟守文连忙跑过去,看完匪徒的伤后,心里不由打寒。 那个村里的后生,下手太狠了,哪怕及时拉到医院也救不活,人当场就没了,整个头盖骨都陷了进去,当时绝对下了杀心! “这里发现了女尸!” 又有一名公安惊呼,孟守文立马跑过去,只是瞅了一眼,心脏都在抽抽。 女同志被玷污了,而且死状极其凄惨。 “查,快查,看看是哪家的姑娘失踪了,妈的,这些孙子都不能算人。赶紧抓人!那些匪徒太危险了!”孟守文咬牙切齿。 与此同时,县里工商局的人来到了乡镇上。 经过彭豪的一番调查后,得知这些天并没有收到个人的溢价粮,都是各个村里,大队送来的粮。 那一车兜子的粮去哪了?很明显,卖给个人了。 “呵呵,都记住那个人了吧,让他给老子等着!还收拾不了个你!” 彭豪咬牙切齿地叫骂。 事端频发...... 第39章 识字 晚上,大队放电影,这可是极其难得的娱乐活动,几乎全村的人都到了戏台,人们搬来小凳、椅子,紧紧挤在一块,欢声笑语不断。 放的是一部《智取威虎山》的片子。 老裴坐在后头,没成想他儿跟大队的人混在一块,还挨着支书。 “去省城之前,我给村里能挑事的主户再送些玉米,把这把火烧得旺一点,都不需要你多说啥,班存耐就该着急忙慌地挑块好地了。” 裴寂昌小声说着。 “主要是你嫂子的工作,要是何民众不给安排的话,可不能让他家安生,他妈的,还能这么欺负人!” 许松绳说的是摇头晃脑、咬牙切齿,又深吸了一口烟,“嘶......哪来的这好烟?” “城里的朋友给的,人家大方。” 裴寂昌随口一声。他的注意力全在放电影的设备上,用的是柴油发电机,直流电的方式,老物件喽。 “单单去省城的车票就得八块!家里能凑出钱吗?还得住招待所、吃饭,哪哪都是用钱的地方。” 许松绳神色担忧,但手上的动作很快,从烟盒里多抽出一根烟,别在耳朵上。 “钱够的。 老哥,你家的事放在肚子里,去省城的那一趟,我肯定会把所有的事都解决了,让何家哭着过日子。对了,还有一件事,等我收完粮以后,帮我往城里送上一趟。” 裴寂昌望向不远处的班晓庆,那大高个正在摇着他爹的膝盖,从某种意义上定义,他们三人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好说好说,最好能把你嫂子调到县里,那可是个机会呀,哈哈哈哈......”许松绳咧着嘴笑起,压根没多想裴寂昌的话。 同时,在戏台另一边...... “爹,城里人都抢着要粮,偷偷卖几袋子玉米,也能赚好几块,一旦搞独营土地的人多了,大队以后可就没啥油水了,趁着村里人还不知情,咱家得赶紧占几亩好地。” 班晓庆急得厉害,眉心紧紧皱着。 “让俺再想想......” 班存耐的心里也是刺挠,眼瞅着老裴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原来可是连饭都吃不饱的贫农。 ...... 之后的几天里,老裴一家四口起早贪黑,忙着收地里的粮,一袋袋玉米在寒房堆成了小山。 裴寂昌终于理解,下地干活的人为什么沉默寡言,真是累到不想说话了,似乎连挤出的笑容都变得僵硬,但疲惫不堪中,眼睛无比明亮,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至于班晓庆,整天在队里磨洋工,更没心思赚那点工分了,一直惦记裴寂昌承诺给他的五块钱。 最后的一早,裴寂昌没去下地,只剩半亩多的粮了,另外三口人,一上午的功夫就能收完,找支书借了二八大杠,去了城里。 天还没亮时就出发了,等到了筒子楼以后,已经是下午。裴寂昌腿都没知觉了,再想想以后人们的生活,还骑行、减肥,下两天地就都老实了。 奈何秦兰不在家里,裴寂昌只能等着,一直到了下班的时候,终于见到人了。 不过秦兰的爱人,周薄康也在。 “姐......” 裴寂昌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快步过去帮男同志拿过包,“您是姐夫吧?” “小伙太客气了。” 周薄康感到不适,用力拉拽了几下公文包,发现男人抱得很紧。 “走吧,我们去屋里聊。” 秦兰笑道,快步打开了门。 进屋后,裴寂昌和周薄康坐在木制沙发上,已经显得非常拥挤。秦兰洗了几个果子后,搬着小凳坐在一侧。 天色渐渐暗沉,气氛尤为正式。 “地里的玉米都收了?总共有多少袋。”周薄康开口询问。 “我这边有二百袋子,肯定保证斤数,且质量不会差,至于价格的话,算成三毛五分一袋,总共七十块钱,你们这边可以消化完吗?” 裴寂昌沉声道。 “二百袋子?” 秦兰望了周薄康一眼,按照裴寂昌给出的量和价格,他们这批货有三十块的利润。 “这段时间做了统计,职工们对便宜的玉米还挺上心,二百袋子玉米可以消化完,主要在运输问题,你能保证送到厂里来吗? 我可以专门给你腾出一个库房,只要你能安稳地把粮送进来,造纸厂这边肯定不怕查。” 周薄康正色道。 这话已经点得足够透彻,厂里的事人家已经摆平,前提是你得保证工商局的查不到你。 裴寂昌赶忙应声: “哥,这送福利,当然得让职工从厂子里领,我在大队借了几辆拖拉机,都是加了货兜的,保证一趟就可以送完,你看,明晚上可以吗?” “可以的,等过了十二点,你在那个时候进城,相对安全一点,到时候我会在造纸厂等你。”周薄康沉声叮嘱。 “行的,哥,放心,我都记在心里了。” 裴寂昌用力点头,甚至尤为严肃。 三人正巧在这时对视,不由都在嘴角挂上笑容,这笔交易,两方都没有拖泥带水。 秦兰是车间主任,而周薄康是办公室主任,还监管着财务,主张给职工发福利,不需要厂里掏钱,职工们是满怀欣喜,厂区的一把手,必然举双手赞成。 至于其他事,再说。 难的是送货的农民工,可不是这些上班的人,我们是买粮了,谁能知道卖粮的,是不是你们粮食局的人,你们怎么巡查的?谁的工作失职? 玉米都吃到肚子里了,咋,给你吐出来? 对于这点风险,周薄康愿意去承担,无关紧要,但他给职工们干了这么一件好事,五毛钱一袋子的玉米,这上哪买去。到了年底的选举上,会有很大的助力。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裴寂昌要把二百袋子玉米安全送到造纸厂。 “姐,那就不打扰了,回村了。” 裴寂昌站起来准备要走,该聊的事都说完了。 “寂昌,第一次跟你打交道,但感觉你很会说,肯定文化水平不低吧?” 周薄康热情地伸出了手,见面时少了的问候,现在反而补上了。 这位办公室主任,非常欣赏眼前的农村小伙。 “反正识字。” 裴寂昌淡然一笑,与周薄康用力握手。 随后裴寂昌走出楼道,那辆二八大杠就停在门口,他怕丢,推着穿过吵闹的楼道,背挺得很直...... 第40章 友谊 裴寂昌从筒子楼下来时,家家户户搬着小桌在楼道里吃饭,油烟味弥漫在鼻腔,孩童们的嬉闹声不断,简单而温馨,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人情味。 以至于,裴寂昌走在小道上时,心头涌起几分清凉,光线暗淡,但舍不得打开手电筒,勉强能瞧得见路。 等到电影院附近时,才感觉到几分热闹,挂着篮子的小商贩还在四处走动,路灯打亮了路面。 “滴滴滴......” 街道上响起急促的鸣笛声,大人连忙拉拽住疯跑的孩童,几辆带兜的三轮摩托呼啸而过。这是所里的警车。 出什么大事了?这不禁让人心生胆怯。 裴寂昌不由停下脚步,望着远去的摩托车,逐渐消失在路口,心口处异常沉重。 一个人走夜路,要是再碰见那几个流窜的山西人怎么办?恐怕会凶多吉少。无论那些匪徒记不记得自己的这张脸,真正恶的人,从骨子里就是生性残暴的! 基因的问题,种子就是坏的......思虑着这些问题,裴寂昌缓缓转身,不打算往回走了,准备在城里找地方睡一晚。 县宾馆太贵,单人间就要三块,而普通的旅店也得一块五毛左右。在这个年代,最为昂贵的就是吃住行的问题。 大队的那辆拖拉机,有支书和姜爷的关系在,掏个油钱就能借出来,但拉不了多少的。 得再借一辆加兜的,班晓庆的姐夫是隔壁村子的支书,那大高个拍着胸脯保证过,肯定能把拖拉机开出来,耽误不了事。 那五块钱,也算连人带车一起包,价格合适。 “不行俺就偷开出来。”这是班晓庆的原话,为了那五块钱,这大高个拼了。 爹娘,还有小妹,他们得过好这个冬,所以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裴寂昌转身了,不住店了,在电影院里找个地方凑合一晚。 “寂昌!” 一道清脆的声音,让愁眉苦脸的裴寂昌,瞬间眉开眼笑。 “是婷婷呀。” 裴寂昌笑道。 “你咋这么晚还在城里?” 姜婷婷快步走到裴寂昌身边,这时她身旁还跟着一位女同志,两人看起来年龄相仿,都是二十刚出头。 “上来帮支书送信,地里的粮都收完了,就俺没事干,所以就帮着跑一趟。” 裴寂昌抿了抿起皮的嘴唇,模样看起来尤为憨厚。 “哼,忘了支书怎么帮衬何家欺负你了呀,也就是你心好,换做是俺的话,肯定不和许松绳来往了,还给他送信?没门!” 姜婷婷撇着嘴。 “哈哈哈......都是一个村的,你家要是有什么事,俺也会豁出去劲帮的。” 裴寂昌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但是吧,这个男绿茶,说那样的话,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就是让人怜悯。 “寂昌,你站住,这么晚还要回村!?” 姜婷婷一把拉住裴寂昌的胳膊,姑娘很用力,那两头辫子都在摆动。 “得回去,要不然没住的地方。”裴寂昌看似很实诚地应声。 “都碰见一个村的了,还能让你没地方住,走吧,去俺家凑合一晚。” 姜婷婷的声音很是热情。 “这这这......不太好吧......” 裴寂昌假装推辞。 “哎呀,这有什么,走!”姜婷婷态度坚决,拉着裴寂昌往北边走去。 于是成了三人行,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年轻人简单聊着。 那位女同志叫杜翠秋,在镇子上的公社上班,与姜婷婷的父亲是同事关系,上来城里办事,说是耽搁的时间久了,便在她家住一晚。 不过这个杜翠秋,注意力都在裴寂昌的那辆二八大杠上。 “诶?婷婷,我记得姜叔不是在县里上班?” 裴寂昌问道,他对姜家的记忆模糊,支离破碎的回忆里,只记得她家搬到县城有些年了。 “俺爸是县里司机车队的。”姜婷婷的嘴角上扬,格外的自豪。 司机、车队,在这个年代里,那可是相当吃香,不只是待遇优厚,社会地位极高,基本哪个口的领导都认识,而车队的职位,相当于参公的事业编了,哪里需要用人,就从队里拆借。 如县里的烟草公司,成立初期,就会从车队要人,过去可就是正式工了。 “真厉害。” 裴寂昌感慨道。怪不得姜光照在村子里的地位高,原来人家儿厉害呀。 但村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厉害的人。 杜翠秋是公社的,想必是由姜婷婷的父亲负责接送,也许喝大了,开不了车,只能让人家留一晚......裴寂昌心里多了这样的猜想,多虑已经成为习惯。 当然了,姜父能在公社的同志面前如此肆无忌惮,想必杜翠秋与姜婷婷是同学关系,县里太小,也就那一两个班,念书的都相互认识。 “同志,你这辆二八大杠得多少钱呀?对了,你是在哪里工作?” 突然,杜翠秋生硬地问了这样一句,而如此口吻,就如相亲谈条件那般。 姜婷婷当即紧蹙眉头,可裴寂昌的神态自然,道:“俺是农户,哪能有工作,这辆车子是支书家的,俺也不知道价格。” “哦......”杜翠秋拉长声音,板起一张脸,与姜婷婷对视一眼。 这位女同志就是觉得,好友对这农户太热情了,男女关系可不能走得太近。 “你少说两句。” 姜婷婷狠狠瞪了杜翠秋一眼,才让这女同志没有继续往下说,她可是公社里出了名的牙尖嘴利。 之后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明眼人都能看出杜翠秋那话的意思,不过裴寂昌完全不在意。 好在没一会后,三人到了北侧的住宅区,姜婷婷家有两间平房,都是用红砖起的地基,可见人家有多富裕。 “妈,来客人了。” 一进屋,姜婷婷就高喊。 随之从里屋走来一位妇人,还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先是眉头一皱,看清楚男人的样貌后,嘴角有了笑意。 “这是老裴家的小子吧,是有好几年没见了,上次你结婚的时候,我家那口子还专门回去了。” 刘芝香热情道。 “妈,人家早就离婚了,你乱提啥呀。”姜婷婷瞪了刘芝香一眼。 “哦......呵呵呵......”刘芝香这才想起来,村里传的女大学生跑了的事,就是老裴家的事。 “你还离过婚啊。” 杜翠秋大嗓门,吃惊地看向裴寂昌。 “离过离过。” 裴寂昌笑着点头,看起来还很骄傲。 老裴和白辛巧,这老两口嫌丢人,又急着想给儿子问门亲事,对外都是称已经离婚了,裴寂昌更没有心思多做解释。 隐隐的,裴寂昌听到了里屋的呼噜声,看来姜父是真的喝大了。 “寂昌,你坐吧,把车子停到箱柜旁,我给你做口吃的去。” 姜婷婷走到灶台旁,开始生火做饭了。 碗筷还没有洗,这家人刚刚才吃过饭。 “婷婷,不用麻烦了,俺吃过了。” 裴寂昌连忙道。 “这麻烦什么呀,把稀饭热一热,再给你蒸两白面馒头,咱坪头村的人都能吃,俺还不知道你呀,行了,快坐着吧,今晚上你在沙发上睡。” 姜婷婷的动作很是利索。 “真的太添麻烦了。” 裴寂昌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看向刘芝香。 留下吃饭,还要在家里过夜......刘芝香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挤出笑脸,客气道:“寂昌,不麻烦的,都是一个村的,可千万别见外。” 刘芝香转而给裴寂昌倒了一杯水。 村里的小伙握着水杯,坐在沙发上,只能憨笑着,不方便多语。 寄人篱下,最好的方式便是沉默。 可如此模样,落在刘芝香和杜翠秋眼里,是寒酸、穷、无能。但姜婷婷回头看一眼,满眼心疼,寂昌对人那么好,竟然还被辜负。 其实刘芝香打心底里瞧不起姜父那边的人,村子里求着办事的人太多,所以村里哪家结婚,她通常是不回去的。 但刘芝香可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她这边的亲戚,有几个厉害的。 “县里的工作快要下来了,最近社会不安定,你别老是往村里跑了。” 刘芝香还是走到灶台那边,帮女儿一起弄饭。 “那晚上就是寂昌出头,才把匪徒打跑的,要不然俺可就凶多吉少了。” 姜婷婷乐道,还回头与裴寂昌对视。其实姑娘之所以这般欣喜,是想让家人对裴寂昌好一点,能让男人不那么拘束。 “呵呵呵......” 刘芝香尴尬地笑着,可妇人心里开始难受了,自家女儿什么时候对男人这般热情过,可不敢喜欢上这个离过婚、还没有工作的农户。 很快,姜婷婷热好稀饭,她用筷子上扎了两白面馒头,亲手端着碗,放在裴寂昌身前的茶几上。 “快吃吧。” 姜婷婷又说。 “谢谢了。” 裴寂昌重重点头,喝下一口稀饭,胃里都是暖的,很难不感激与姜婷婷之间的友谊。 刘芝香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脸都气白了。 “可得都吃完,一点都不能剩下,这白面可不便宜。”杜翠秋没忍住,充满敌意地喊了这么一嗓子。 “是啊,感谢刘姨招待。” 裴寂昌看得明白,转而向刘芝香感谢。 “快吃吧。” 刘芝香拉住姜婷婷,快步走回里屋,杜翠秋也跟了进去,只留下男人一个人。 天很黑了...... 第41章 真正的情商高 凌晨三点左右时,裴寂昌醒来,蹑手蹑脚地离开姜婷婷的家里,骑着二八大杠,往镇子上赶去。 昨睡的时候,裴寂昌听到妇人嘀咕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肯定是有意说的,“别跟离婚男人走得太近”、“门风很重要”、“有些人看着实在,实际上心眼子多”,等等。 但对于姜家,裴寂昌有的只是感谢,要不然那一宿,还得操心车子会不会丢,最起码睡了一个安稳觉。 阅人千面,真正情商高的人,不是能说会道,溜须拍马,那是小聪明。而是要给别人一种你值得帮,懂得感恩的印象,这才是真正的情商高。 裴寂昌懂得这些,更善于应用,就如与秦兰的交易,不会一味地利用可怜,不断道德绑架,而是要给对方创造价值,主动让利。 在天微微亮起时,裴寂昌就已经到了镇子上,一路骑了三、四个小时,早已经口干舌燥。 公社院里有抽水器,裴寂昌绕到院子里,按压着喝井水,这时人们渐渐开始忙碌起来。 村里大队的人,也在小道上进进出出,马上就要到秋收的季节了,那会是一年四季最忙的时候。 十里八乡,唯一能够加油的地方,就是公社大院旁,很小型的加油点,还有专门的加油员,他们可不是公社的人,而属于县里的国企员工。 主要是给大队的拖拉机、农用车加油,这个点完全可以满足各个大队的基本需求。 裴寂昌过去打听了一番后,也便走了。加油点晚上也值班,可不是为了增加收益,而是怕偷油。 ...... 城里。 姜婷婷昨晚上不敢大声说话,怕裴寂昌听着后,心里不好受,今早发现人走了,立马把怨气撒出来了。 “妈,你昨天说得那是些啥话,能听?俺爷起房的时候,老裴家出力最多,前段时间寂昌还救了俺,不知道对人家好点啊!” “闺女,咱家对坪头村的人够好了,不需要你絮叨。再说遇劫匪的事,那人要不借三轮,会遇到那糟心事?我把话挑明了,别瞎找对象,等着家里给你介绍。” 刘芝香的火气也上来了,脸红脖子粗的。 “说话真难听,俺们只是朋友关系。” 姜婷婷高呼道,她对于裴寂昌而言,只是觉得他人好,并未有其他想法。 但是嘛,年轻时所萌生的情愫,往往都是不自知的,正所谓当局者迷。 “妈,你太紧张了,婷婷咋可能看上一个农户。” 里屋走出来一个后生,嬉皮笑脸的,头发抹着发胶,当下很时髦。 他叫姜彻,与姜婷婷是双胞胎,不过一声“姐”也没叫过,从小到大只回过两次坪头村,是在城里长大的,没有“俺”,“爹”那些口音。 “快上你的班去吧。” 刘芝香用力打了下姜彻的后背,后生朝着姜婷婷撇了撇嘴后,快步溜出屋子。 “婷婷,工作的事,很快就能安排了,千万不要着急找对象,等有了份稳定的工作,地位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咱家给你好好介绍。” 刘芝香又说。 姜婷婷点了点头,没再反驳。 她对于爱情,非常的模糊,更是幼稚,她觉得结婚更应该看重对方的人品,得心善,对自己好才行。但听爹妈的安排,也肯定错不了,他们不会害自己。 “翠秋,我们走吧。” 姜父这才穿衣服走出里屋,依旧一身酒气,不过在拉开帘子,往外走时,还不忘嘀咕了一声:“坪头村的后生挺好,你不也跟了我。” “我那是瞎了眼。” 刘芝香叫骂,但嘴角忍不住上扬。 ...... 上午十点那会,裴寂昌终于回到村子里,先找到班晓庆,他今没跟着下地,还在炕上睡着。 “一定要借加货兜的拖拉机,不然拉不下货,等天黑以后,咱们在后山碰面,只要见到车,我立马把五块钱给你。”裴寂昌沉声道。 如果一次性拉不下二百袋玉米,就该走两趟,时间上得重新安排。 “成,俺肯定能把拖拉机开出来,就说队里要秋收,俺爹要用车,俺姐夫不得屁颠屁颠地给俺钥匙。” 班晓庆仰头大笑,一边抠着脚,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 “一会支书跟你一起去,我担心你开不了拖拉机,带货兜的很难开,支书的技术好。路上千万别乱说话,还有,你要跟人家说好话,打好关系。” 裴寂昌又叮嘱道。 班晓庆这吊儿郎当的样,真怕借不出来车,但是有支书在,秋收用的一天,肯定会借的。 用人方面的安排,裴寂昌从来都非常细腻。 在上一世,省级领导家里的丧葬,哪些人该请,哪有人得回避,这可是很大的学问,裴寂昌亦是可以安排妥当。 “成,听你的。” 班晓庆点头憨笑,心里只惦记着那五块钱。 “走吧,快出门,去找支书。” 裴寂昌行色匆匆。 “俺要坐在横梁上,风吹着舒服。” 班晓庆跟到院子里,喊了这么一嗓子。 “你要坐到横梁上,风吹着舒服?”裴寂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于是重复了一遍大高个的话。 “嗯啊。” 班晓庆用力点头。 “卧槽......”裴寂昌感到恍惚,这大高个还有几分呆萌是啥意思? 你他妈不看看自己多大块头,好意思张那个嘴,一会还是上坡路......裴寂昌心里暗骂。 “俺从城里把车骑回来,俺还想坐呢。”裴寂昌眉头紧蹙,二话不说,他抢先坐在了横梁上。 于是班晓庆骑车,裴寂昌坐在横梁上,高大个骑得是咬牙切齿。 “人坐在前头是蹬得费劲昂......”班晓庆嘀咕了这么一声。 “俺要坐在横梁上,风吹着舒服。” 裴寂昌又说了同样的话,是吧,做人做事,你自己琢磨去,得为别人考虑,也算给这大高个上一课。 “下次换俺坐。” 班晓庆咧嘴笑了,这把裴寂昌彻底搞无语了。 大队院里,许松绳刚刚开完会,见裴寂昌来了后,便把钥匙给了他。 “拖拉机停到大队院里了,一次勉勉强强可以拉七十袋玉米,把钥匙拿好,油可得帮着加啊。” 许松绳叮嘱道。 “支书,你得跟晓庆去趟隔壁村子,找他姐夫借带货兜的拖拉机,这样俺就可以一次性把玉米拉到县里,好多挣钱去省城。” 裴寂昌又说。 “支书,呵呵呵......” 班晓庆摇头晃脑地憨笑起来。 “行吧。” 许松绳也没多想,当即应了下来,他直到这个时候,都没对裴寂昌有过怀疑。 第42章 闷葫芦 “嗡嗡......嗡嗡嗡......” 拖拉机缓慢行驶在土路上,村里人望过去,禁不住说道上几句闲话。 “老裴今年可不少挣,看来又能给寂昌找一户好人家喽......” “寂昌,地里拢共收了多少袋苞米?” “咋地不吭气,还怕眼红呀!” ...... 闲言碎语如烂肉上的苍蝇,回上一句,顶多清净几秒,烂肉上很快又密密麻麻地爬满苍蝇。 怕你饿死,更怕你过得好。 裴寂昌憨笑着,不吭气,将头埋得很低,就是一个闷葫芦! 而这样的闷葫芦,又有啥大本事呢?还不是让媳妇骑在头上。 今晚就要拿到钱,然后去省城找何麦......裴寂昌并未理会那些嘲讽,他的张脸陡然变得异常阴冷,拖拉机上了山路,稳稳停在家门口。 土院里,老裴愁眉苦脸地蹲在墙角,瞅了他儿一眼后,长长叹息。 “寂昌,你就别去省城闹了,咱贫农哪能争过当官的,家里的日子现在过得好多呀,再去大队挣些工分,就准备过年了。” 白辛巧上前拉住裴寂昌的胳膊,苦苦劝说。 “妈,没事的,俺不会闹的,就把何麦吃咱家这几年的粮给要回了。别担心,到了地方后,俺会尽早给大队捎信。” 裴寂昌轻轻拍着白辛巧的后背,柔声解释。 “你咋写信,都不识字。” 白辛巧眉头紧皱。 “俺回头在信上画小人人,你和俺爹就能看懂了。” 裴寂昌笑了笑后,随即往寒房走去。 之后一家四口开始闷头干活,都是能扛苦的人,将玉米整齐地放在车兜里。 寂红在她哥耳边小声嘀咕了句,“哥,晚上俺也要跟你出去。” 裴寂昌扭头一看,寂红竟然攥着拳头,看那样子是非去不可。 “你别来添乱,在家好好待着。”裴寂昌板着脸,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对小妹说重话。 ...... 镇上的公社。 这时已经有交上来的公粮,社员们开始验收,生产队的还要分类,大院进进出出,随处可见都是忙碌的人群。 县里的工商局下来调查了,据说事很大,连巡查队的队长都来了,而公社这边,由高中文凭的杜翠秋负责交接工作。 “独立经营的户主不在公社登记,政策还没下来,统一由村里的大队管理,不管是个人溢价粮,还是大队生产的粮,都按公粮储备。” 杜翠秋沟通着。工商局的这些人态度极差,让她渐渐失去耐心,脸都黑了,“再说了,三轮那么多,我怎么给你们盯着。” “公社的人现在就这么懈怠工作?” 彭豪一拍桌子,让吵闹的大办公室瞬间安静。 “翠秋......” 公社的书记蹙眉呼喊,杜翠秋忐忑不安地站起,这才注意的,自己的牙尖嘴利又惹到事了。 “哪个村,村里有多少自营土地的户主,你今天务必给我统计出来,要不然这工作你就别干了,我亲自检举你!” 彭豪指着杜翠秋的鼻子,扯着嗓子,大声地谩骂。 姑娘被吓到了,连大气都不敢出,将头埋得很低,身子在微微发颤。 “我等你的统计表。” 彭豪又喊了一声后,带人离开了,“咚”的一声,把门重重甩上。 顿时,大办公室里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看向杜翠秋。 书记走了过去,长须叹气,沉声教导: “这些工作本来就该事先做好统计的,不能因为繁杂就不去做,现在市场放开了,投机倒把的越来越多,咱该配合好工商局的同志。” 杜翠秋重重点头,随之坐在了椅子上。 “行了,今天赶紧统计出来吧,别惹恼工商局的那些人。”书记又说了一声后,也转身走了。 他的话倒是轻松,可十里八乡,小村子都有上千户,统计的工作太繁杂了,还不知道得熬到几点。 彭豪一行人并未离开镇子,骑上三轮摩托车往加油点驶去,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 “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相信那个人不偷卖粮,而且总得加油吧?你们给我记住了,逮住人以后,先打,先给他两电棒。” 彭豪坐在副兜里,咬牙切齿地低吼。 “留咱三值班就行,让其他人先回吧,城里也得有人查。”副队,刘生树道。 这次出差太着急了,几个后生都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一声,完全是因为彭豪摆他的威风,个人恩怨。 彭豪蹙眉,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先回。” 刘生树连忙说。 另一辆三轮摩托车上的后生都笑了,简单向队长说了几句后,也便回城了。 眼下只剩一辆执法的三轮摩托车了,不过他们拿着电棍,万一能碰见那农户,三个人也能收拾得了。 之后给摩托加满油,彭豪等人便去公社等着了,一来要拿到搞土地独立营业的名单,挨着去调查。再者,等那个农户去加油。 ...... 天渐渐黑了下来,一辆带着货兜的拖拉机颤颤悠悠地进了坪头村。 半天的相处,许松绳突然觉得班晓庆这后生人还不赖,没啥心计,属于一根筋,还招待自己在他姐夫家吃了一顿白面。 其他村子是比坪头村富裕不少,三千多户的大村,公粮的统计竟然还没有两千户的村子多,说出去还丢人败兴。 不过眼下越贫瘠,坪头村的发展越有潜力,许松绳的干劲十足。 然而,其实,班晓庆是故意拖时间的,裴寂昌交代过,等天黑了在回村。 这时裴寂昌已经在村口候着了,听到轰鸣声后,把手电筒打了过去。 “支书......” “是我......寂昌?” “是......停一下下......” 裴寂昌招手,让拖拉机的速度慢了下来,随即跳到了车头的踏板上。 “寂昌,能开得了吗?转圈的时候可得慢点。” 许松绳关切道。 “支书,先帮忙开到俺家院门口吧。” 裴寂昌笑道。 “成。” “粮食卖了钱后,俺立马动身去省城。” “成。” 许松绳不禁咧嘴,这段日子过得太憋屈了。 “支书,这带后兜的拖拉机俺怕开不了,可不敢拿粮食开玩笑,出点意外就麻烦了,还是你帮俺开吧。” 裴寂昌又道。 “这小事。”许松绳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而后眉心一皱,“寂昌,还不如先把车停到大队,明天一亮,我在开到你家装粮。” “支书,先开上去,俺家起的早,睁眼就能先装粮了,节约时间嘛。” 裴寂昌揽住许松绳的肩膀,动作渐渐亲昵。 “成。” 支书又应了下来,用力猛打方向盘,往着山上走去,都没有丝毫犹豫的。 第43章 下水 支书的技术还是过硬,稳稳当当地把拖拉机停在老裴家的院门口,周遭一片寂静,连一点光亮都没有,眼下才刚过八点。 “这天也太黑了......” 许松绳嘀咕着,顺手从裴寂昌手中拿过手电筒,又从后兜里拿出二八大杠,准备回了。 是吧,借给寂昌这孙子的东西,又都到自己手里了。 “支书。” 裴寂昌的呼唤柔情,拉住了许松绳的胳膊。 “咋地了?” 支书回头。 “帮俺家装下玉米吧。” 裴寂昌轻声细语。 “啥?”许松绳还没反应过来,可院门口的动静已经不小了,手电筒照过去,这才看见寂红、老裴等人都开始搬粮了。 “这咋黑天半夜忙活?” 许松绳诧异道。 “支书,装啥呢,这粮要卖到城里去,可不得天黑了装粮,要不然被人瞅见,遭到举报可咋整。” 裴寂昌的声音陡然低沉。 “你啥意思!”许松绳的瞳孔霎时放大,“裴寂昌,你要把粮卖到哪!?” “支书,你声音低点,你不知道我要卖到哪?眼下又没有外人,这带后兜的拖拉机还是你帮忙开回来的。” 裴寂昌像个无赖,直勾勾地看着许松绳。 “哥,俺的那五块呢?” 班晓庆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给你。”裴寂昌当即拿出五块,递给班晓庆,大高个双手紧紧握着,脸都要笑烂了。 这个年代,在村里的一大家子,有时连一块钱都凑不出来,都是给公家干,就没有挣钱的渠道,班晓庆从来没见过面额这么大的钱。 “裴寂昌,你个孙子玩意!” 许松绳一把抓住裴寂昌的胳膊,怒目圆瞪。 “支书,消消气......”裴寂昌嬉皮笑脸,眼下也算是拉干部下水。 “给老子正经点,你究竟要干啥!”许松绳重重给了裴寂昌一拳。 “给你脸了!” 班晓庆一声高喝,上手要抓许松绳的领口,裴寂昌连忙挡了下来。 “晓庆,你一边去。” 裴寂昌狠狠瞪了班晓庆一眼,转而看向支书时,又赔着笑脸。 “支书,这粮要送到造纸厂,当做员工福利的,不进入市场,所以跟投机倒把不相干。” “地里种的粮只能给公社或者粮食局!”许松绳喊得摇头晃脑。 “规定中有包括独立自营的土地吗?并没有!从去年开始,小岗村才有了承包户,他们默认把粮卖给大队,可是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卖给个人,或是其他集体。 我只是钻了空子罢了。 市场放开的政策肯定会越来越宽松,等过几年再回头看,我做的事情合情合理。 我家的那三口也得吃喝,省城去哪不需要钱,在路上饿死吗?咋了,你现在能借我钱?要是能先借我五十,立马把这些粮都放在大队院里。 再说了,你也参与了,也不看看俺爹在村里什么名声,俺能败!” 裴寂昌咬字清晰,语气不紧不慢,每一个字都落在许松绳耳中,尤其最后一句,喊得很不要脸。 最后,支书沉默下来。 微风阵阵,“哈呀......”,院子里传来老裴使劲的声音。 眼下刘二梅丢了工作,两个孩子都在上高中,开销很大,家里也很紧张,哪来的钱借给裴寂昌。 可是,光是一张去省城的票就得八块,老裴家现在属于独立户,不靠大队,家里的玉米都卖了后,不得拿钱换粮,哪哪都需要钱。 裴寂昌只能铤而走险。 “装粮吧。” 许松绳下定了决心,大步朝着土院走去,他被裴寂昌一步步拉到淤泥里,但却一点都不自知。 不过,也许不是淤泥,而是湖泊,里面鱼虾泛滥,是富贵的地。 另外,班晓庆把那五块钱藏到了鞋底,真是放哪都害怕丢。 半个小时后,两辆拖拉机出村了...... 许松绳开着带货兜的拖拉机走在前头,裴寂昌跟在后面,班晓庆坐在他身旁,大高个不愿意与支书坐在一块,因为刚才差点动手。 这两个又结怨了。 到镇子的这段路最难走,速度放得很慢,人都得站起来开,等到了镇上,去城里的那条乡道比较好走,这才敢让班晓庆上手开拖拉机。 裴寂昌与支书坐到一块,两人一边聊着。 “不去公社加油吗?”支书问。 “不去了,抓紧时间跑吧,别让人家等咱们,等回来再说。” 裴寂昌留了心眼,担心碰到工商局的人,在大队多备了半桶的柴油。 “你小子怎么跟造纸厂的领导扯上关系的?”许松绳疑惑地问。 “说来话长,初到城里时,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多卖些钱,没成想遇到心善的人,还正好是领导,我们一合计,这买卖能做,然后就干了。” 裴寂昌说得非常轻松惬意。 许松绳神色肃穆,痴痴地盯着裴寂昌,愈发看不明这个所谓“憨厚”的闷葫芦。 “你妈的,看路啊!” 裴寂昌大吼,一瞬间都破音了,他是真急了,眼瞅着车头要往沟里栽。 “哦哦哦......对不起啊......” 许松绳惊出一声冷汗。 班晓庆也直起背了,以为裴寂昌那一嗓子是骂自己,刚才又摸鞋底,看那五块钱还在不在。 ...... 到了城里后,街上静得可怕,一点声响都没有,三人连一块手表都没。 “别走电影院的那条大路,走二道街的小路,绕开所里,这段时间有案子,免得碰上麻烦。” 裴寂昌连忙说。 “你指挥就行。” 许松绳快速打着方向,这位本分,原则性强的支书,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疯狂。 “快一点开。” 裴寂昌不断催促着...... 与此同时,在造纸厂的门口,秦兰、周薄康这两口子,已经等候很长时间了。 “该不会来不了了吧,毕竟那么多的粮,一个农户哪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周薄康略感心灰意冷,福利给不了,会让职工们心寒的,现在反倒是他们着急。 “有光!” 秦兰惊呼,连忙把手电筒照了过去。 “寂昌?”秦兰又摆手高呼。 “姐,是我,裴寂昌! 拖拉机上站起一道身影。 秦兰与周薄康对视一眼,嘴角不由上扬,两人快步迎了上去...... 第44章 出货 “呼......啊呼......呼呼呼......” 许松绳张着嘴,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借助微弱的光线观察四周,厂房里,依稀可见一层淡淡的雾气弥漫在上空。 “隆隆隆......” 突然,机器的轰鸣声响起,瞬间打破被沉寂包裹的小道,令许松绳心头发颤,一下没抓稳车把,让拖拉机左右摇摆了几下。 “寂昌,是不是被发现了?人家有上夜班的,要不咱们回吧。”许松绳一瞬间破音,瞳孔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 一旦被抓住,恐怕是投机倒把的罪名,连大队的工作都要保不住了,家里的娃吃啥?还能读起高中? “吱吱吱......” 突然,又传来声响,许松绳慌乱扭头,只见造纸厂那扇黑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溢出十分刺眼的亮光。 “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啊?” 许松绳大声咆哮。 裴寂昌没有理会支书,直接从车头踏板跳了下去,热情高呼:“姐......姐夫......” 他们终于碰面。 “总共有多少袋玉米?” 秦兰神色紧张。 “二百袋子,一次性都拉来了。”裴寂昌的声音洪亮,很有激情。 “好!” 周薄康重重拍住裴寂昌的肩头,喜色溢于言表,对这农村小伙愈发满意,干事真是利索。 “赶紧进厂子吧。”秦兰催促道。 裴寂昌重重点头,随后三人都跳上拖拉机的踏板上,与许松绳紧紧挨着。 “领......领导们好......”支书嘀咕了这么一声,可能是风太大,秦兰和周薄康没有听见,也并未理睬。 “直直地往院里开,之后往东边的库房走,没事的,关系都打好了,没人会过问。” 周薄康的话音刚落,裴寂昌一把抢过车把手,往黑色铁门里径直驶去。 门房连灯都没有亮,更没有人去过问,两辆拖拉机堂而皇之地行驶在厂区。 很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纸浆味...... “寂昌,路上顺利吗?” 秦兰问。 “能开到造纸厂,就证明一切顺利,姐,只要把粮放在厂区,你们就没有任何责任了,我伪造了粮食局的证件,只不过丢了......” “寂昌,说这些话就没意思了。” 周薄康打断了裴寂昌的话,神色尤为严肃,“只要没让工商局的抓住现行,就不是个啥事。” 裴寂昌点点头,没再多说啥了,非常感激地看了周薄康一眼。 这话什么意思,领导隐隐暗示,肯定从他这里查不到什么,只要你们今晚上能够平安回去就成,还有外人在,话点破就没意思了。 支书不时抬头尴尬一笑,在这种架势下,他宛如一个小喽喽。 两辆拖拉机一路开到厂房,几人开始匆匆卸货,都上手干了,也就半个多小时,二百袋玉米便整齐摞好。 “寂昌,呼......你来一下。” 秦兰已经是满头细汗,拉着裴寂昌走到一角。 “姐,咋了?” 裴寂昌一脸实诚样。 “这是七十块钱,你拿着,别跟姐推搡了,我转头就能挣回来。” 秦兰很用力,把钱塞到裴寂昌手中。 “姐,俺听话,谢谢你,是你和姐夫给了我家一条活路。”裴寂昌把话说得很重,紧紧攥着七张大团结。 裴寂昌从未感觉过,七十块的份量竟然如此之重,以至于让他手发颤、心发慌,觉得放哪都不安全。 “寂昌,这话严重了,我们这是相互合作。好了,不能留你说话了,趁着天黑赶紧回。” 周薄康开始催促。 “行。” 裴寂昌也不拖沓,先是把布鞋脱下,又是扯掉袜子,然后把七张大团结放在袜子里,再穿上鞋子。 “哎呀......” 班晓庆注意到了,还能这么搞?于是连忙脱下鞋子,学着裴寂昌把钱藏了起来。 随后裴寂昌等人又开着拖拉机离开,秦兰和周薄康没有去送。而少了粮食后,车子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在城里走的那段路,裴寂昌还是有些紧张的,万一被工商局的拦住,解释不清的,尤其还得罪了个傻逼。 好在一片宁静,什么动静都没有,拖拉机行驶到乡道上后,终于如释重负。 “何麦,等老公去省城找你,等着啊!” 裴寂昌站在座椅上,扯着嗓子高呼,那张脸尤为阴森恐怖。 怎么折磨人,对于裴寂昌而言,可太专业了。 “记得你嫂子的工作。” 支书跟着附和,脸都要笑烂了,这时,支书的心也落到了肚子里。 “喊啥了?”班晓庆没听清楚,在后头着急呼喊,但裴寂昌没理他。 “寂昌,你是怎么认识那两位领导的?关系还处得那么好,这也太牛了。” 许松绳竖起大拇指,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寂昌。 老裴家多穷啊,在镇子上都没有亲戚,更别说城里了,裴寂昌才去了城里几次,竟然能谈成这么大的买卖,听见还吓人了。 哪怕村支书扯着嗓子去说,恐怕在坪头村,也没人会相信这事。而这也是老裴家的口碑。 “支书,不是跟你说过了,俺运气好,遇到了心善的人,愿意帮咱贫农。” 裴寂昌乐道。 “寂昌,咱现在这么铁的关系,你跟我还不说实话?心寒了啊,快快快......展开说说。”许松绳急着催促,“给我点根烟。” 裴寂昌拿出烟,帮着支书点上,自己也抽了起来,只剩半包了,可得省着。 “想要把那么多货卖出去,客户定位只能是县里的国企了,也就是造纸厂......” 裴寂昌轻声细语地说了起来,许松绳听得很认真,不时冒一口烟,这一路走得并不孤单。 “嘶......这风嗖嗖的啊......”班晓庆呲着牙,面容痛苦。 ...... 镇子上,公社院里还有一间办公室亮着灯。 杜翠秋终于把各个村子里,独立经营土地的户主统计出来了,交给了彭豪。 “辛苦这位女同志了,明天开始一户一户的查,我就不相信找不出那个人!” 彭豪怒目圆瞪。 副队,刘生树欲言又止,其实找孟守文也能打问出来,那后生是谁,但不愿意开这个口,彭豪与孟守文的关系一般,而且人家副所长也不愿意掺和这档子事。 “家在哪里住着,送你一段路,天黑太危险了。” 彭豪笑道,对杜翠秋的怨气也消散了。 “麻烦队长了。”杜翠秋点头感谢,天这么黑,她可不敢一个人回。 这个夜,风太大了,隐隐让人觉得不安...... 第45章 四目相对 往坪头村去的那条土路上,周遭全是浓郁的灌木丛,风刮过后,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宛如人在说话,听得令人毛骨悚然...... 一处杂草下,地上闪烁着亮光,四个男人蹲着,手电筒倒扣在地上,说得是一口山西话。 “真是扳机,通缉令已经贴在城里的电线杆杆上了,怕跑不了。” “咋了,地大物博,还能没有咱们的活路了?” “老刘和三哥已经死求了,公安的人一直在逮咱们,不好闹了。” “藏在这里还是比较安全一点,应该不会弯回来再调查吧。” “可惜晚上没有走夜路的了,连个抢的都没有,饿的太厉害。” “等着吧,一会去镇上看看。” 话突然停了,手电筒也关上了,这几个山西后生靠在一块,直勾勾地望着小路。 ...... 彭豪强拉硬拽,让杜翠秋坐在副车兜里,自己也挤了进去,一个劲地往女同志身子挤靠。 “这大风刮的。” 彭豪嬉皮还笑脸地嘀咕着。 刘生树没多吭气,知道这队长是啥脾性的人,跟好几个女的有过不正当的关系。 骑摩托车的年轻人叫小山,刚刚进了巡查队,还有高中学历,并未沾惹上社会气,心中有一股正气在,对于彭豪的所作所为,极其的厌恶。 眼下这事,费这么大劲去抓一个农户,完全没有必要,政策又不明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彭豪就是为了耍横而已。 这人可从来没吃过亏,上回被一个农民给掐了脖子,挨了打,哪能受这气,肯定要整治死。 “要不让女同志坐我后面,副队可以挤在后兜嘛。”小山赔着笑。 “也是。” 刘生树赶忙从摩托上跳了下去。 “哈呀,快开你妈的吧。” 彭豪指着小山破口大骂。 年轻人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还是刘生树拉住小山的胳膊,又让他坐在摩托上。 “走走走......” 刘生树连声催促。 “往加油点那里开,顺便再打问下,看天黑以后,还有没有三轮过去加油。” 彭豪紧蹙眉头,他就是为了专门绕路,有手段的。 杜翠秋紧锁眉头,平日里牙尖嘴利,可也不敢发脾气了,今下午已经被吓到了,害怕这个队长把自己的事做了典型,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其实,从一开始,彭豪就是故意针对杜翠秋,让她留到黑夜,就是觉得女人长得不赖,想要制造机会。 眼下往加油点开,那里有隔间的。 小山开得很慢,眉心紧紧皱着,还是没忍住看了彭豪一眼。这人三十多了,也有老婆孩子,竟然干这么缺德的事,真你妈的畜生玩意。 “快开你妈的臭比!” 彭豪猛地站起,在小山的后脑勺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发出清脆的闷响。 小山缩着脖子,一下愣住了。 “孩子,快开吧,” 刘生树赶忙提醒,用力推了小山一把。在巡查队里,真要是把彭豪得罪了,以后可就待不下去了,这人太小心眼,年轻人得控制住情绪,路还长。 “咚咚咚......” 小山用力拧动油门,三轮摩托车快速向加油点驶去。 “啊呀......你起来一下......真麻烦......” 杜翠秋用力推搡彭豪,可这人依旧往她身上靠着,手也不老实,竟然还捏了下她的大腿内侧。 三轮摩托车子很快停在加油点,彭豪着急忙慌地跳在地上,死死拉住杜翠秋的胳膊。 “这风大的,去里头休息一会,顺道喝点热乎的东西......”彭豪用力拖拽,咧嘴笑到了耳根。 “我不去!我就在外头!一小会就能回去,车停在这干啥!你放开我......放开啊......” 杜翠秋卖力嘶吼,可并未让彭豪停手,那人反而更加用力,最后直接抓住了她的头发,神色狰狞地把人拉到一处的隔间里。 这种事在严打之前太多了,甚至明目张胆。 “副队!” 小山瞳孔放大,对着刘生树高呼。 “彭豪的背景不一样,咱们都惹不起,唉,可怜了那闺女,偏偏被那畜生盯上了......” 刘生树背过了身子,心中如同绞痛,刚才那女同志,与自己女儿一般大吧。 与此同时,在镇子的另一边...... “得去公社那里加油,不然回不了村。”裴寂昌一脸心疼,数着烟盒里的烟,只剩四根烟了,这支书的烟瘾太大。 “去那里没事吧?” 支书担忧道。 “黑天半夜的,镇子上咋会有事。”裴寂昌大笑,他可一点都不担心。 是得罪了一个工商局的傻逼,但也不会专门跑到镇子上守着自己,一个人能小心眼到这地步?而且这都啥时候,连守家的狗都睡着了。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支书调转方向,低头去看裴寂昌的烟盒时,见他收了起来。 加油点亮着微弱的灯,小山和刘生树站在一角,很难被人看到。 这两人忽然听到前头的动静很大,连忙望了过去,好家伙,竟然迎面开来了两辆拖拉机,其中一辆还加了货兜。 哪个好人深更半夜来加油? “不对劲!” 刘生树弯下腰,摸向背后的电棍,那小山瞬间寒毛倒竖,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拖拉机就停在这两人的眼跟前,随即裴寂昌跳了下去,疲惫地舒展胳膊。 “出来加柴油!” 裴寂昌喊了一嗓子,转身时,与刘生树和小山四目相对,这一瞬间,两边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在城里闹过,没几天的事,对彼此可都认得。 “咋地愣着不动了。” 支书也下了车,还拿着手电筒照了过去,一瞬间,他的瞳孔放大,一下瘫软在地上。 “这这这......是工商局的人啊......” 许松绳哆嗦着,看清楚制服上的字了。 “瞎叫啥了!” 班晓庆扯着大嗓门,大步靠了过去,也看到那两人了,丝毫不怂,还冲其叫吼:“你俩愣着干求了,赶紧给俺们加油啊。” 还得是文盲! 支书吃了有文化的亏! 这一刻,都把刘生树和小山搞不会了,这是些什么人,就这么冲了? “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们两个!” 裴寂昌直勾勾地瞪着刘生树,那张脸充满戾气,眼球都在往外凸着,仿佛真的要杀人吐骨。 “救命啊......” 突然,隔间那边传来了声响,裴寂昌等人都望了过去,只见一个女同志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 随后又跟出来一个男的,彭嚎咬牙切齿地叫喊:“刘生树,把这个女的抓住!” “啊呀!” 杜翠秋突然摔倒在地上,彭嚎望过去,可在这时,与裴寂昌四目相对。 小提一嘴:明天会给大家大爆发,可以的话,大家礼物支持一下,新书太难了,小半跪谢。 第46章 你们得跟我回村 坐在地上的女人,慌乱地抬起头,见着有几个农民在,连滚带爬地往裴寂昌身旁靠去。 “好心人,救命啊......” 杜翠秋紧紧抓住裴寂昌的裤子,艰难地往起站。 刚才许支书也被吓得瘫坐在地上,这时抓着裴寂昌另一边裤头,吃力地站起。 裴寂昌一声不吭,赶忙勒紧裤腰带。 “这个王八羔子手脚不干净!他妈的,老娘要去所里告他!” 杜翠秋抓住农民粗壮的胳膊后,才敢指着彭豪歇斯底里地咆哮。 在隔间里,彭豪的身子已经压上去了,手也乱摸,幸亏杜翠秋挣扎着跑了出去,并未被欺辱,只是猥亵。 “老子把你咋了?不要长一张嘴就乱说,好心让你在屋里躲躲大风,加好油就送你回去了,妈的,结果操的这坏心,是不是想讹钱!” 彭豪伸手指着杜翠秋,张牙舞爪地大步走了过去,眼珠子都在往外凸,像是要吃人。 处理这种事,彭豪太有经验了,不知道欺负了多少妇女,何况眼下没有发生关系,更加有恃无恐,哪怕告到局里能咋?谁还没个关系。 最后多半不了了之。 “你离我远点。” 杜翠秋胆怯地藏在裴寂昌身后,还把男人往前推了推,身子不由发颤,早就被吓到了。 “啊呼呼......” 杜翠秋呼吸急促,紧抓着裴寂昌的后背,胆怯地抬头望去,她害怕眼前的农民怕事,不管自己。 “是你?” 杜翠秋惊呼出声,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意,连忙又说:“太好了,这个人欺负我,帮我把他抓到所里。” “哈呀!就他?” 彭豪讥讽轻笑,上下打量裴寂昌,随即大声咆哮:“老子先把你逮起来,给我电棍!” 彭豪双眼圆睁,朝着刘生树伸出了手。 “得先问问情况。” 刘生树沉声低吼,可见彭豪越陷越深的眉头后,还是把电棍递了过去。 “滋滋滋......” 彭豪直接打开电棍,火花在猛烈地跳动,指着裴寂昌。 “还能这么不讲理了?” 许松绳慌忙往前一步。 但自从看见彭豪以后,裴寂昌一声没吭,面部更没人任何表情,表现得过于冷静了。 “老子,啊呀......”班晓庆额头上青筋暴起,快步跑到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又迅速跑回去,直勾勾地瞪着彭豪。 “咋了,一石头砸烂你的脑袋!一个臭加油的,乱叫啥!”班晓庆一只手高举石头,脸涨得通红。 “哎呦......” 许松绳吓得要死,连忙伸手挡在中间,这要是把执法的干部同志给打了,事就更麻烦了, “卖油的?瞎了你的眼!我是城里工商局执法队的队长,你打我一下试试,让你牢底坐穿!” 彭豪直勾勾地瞪着班晓庆,还专门挑衅地往他身边靠了几步。 “来,石头砸我?往这打!” 彭豪指着自己的头,往前杵去,可余光瞟见大高个在不断吞咽口水后,他的气焰更高了,上手用力推搡。 “你他妈要咋了!”彭豪又重重栽了一拳。 班晓庆连连后退,他被吓到了,毕竟还不到二十岁,见识少,不知道对方是啥大官。 “都是一场误会。” 许松绳赔着笑脸解释,凑到彭豪身边。 “误会?” 彭豪摇头晃脑,一大跨步,用力踢向拖拉机的车头,“这么晚开着空车来加油?” “别踢俺家的车!”班晓庆上前怒吼。 “你家车!?好,抓住现行了。”彭后一把揪住班晓庆的领口,死命地往下拖拽,使得高个的头杵到他的胸口,表情看起来格外痛苦。 班晓庆被唬住了,他不敢还手。 “领导,你们办事该讲讲道理吧,什么叫抓了现行,车里又没有粮,有哪项规定,农民不能借车了?” 裴寂昌终于开口了,可他竟然在向彭豪谀媚地笑着,是在企图讨好。 人怂了? 刘生树看着那张憨厚的笑脸,心里却是隐隐不安起来,刚才裴寂昌的那一嗓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们两个”,分明是在赤裸裸的警告,别让多管闲事。 态度怎能转变这么快? “你给老子老实点,深更半夜把拖拉机开出来干啥?把粮偷偷卖哪去了?一车还不够,得拉两车,妈的,这是倒卖了多少粮!” 彭豪劲更大了,冲着裴寂昌大声嘶吼。 “没有倒卖粮,就是出来加油了,明天大队要收粮,没油还咋弄。”裴寂昌一脸无辜道。 “是啊,今年年景好,秋收的任务重。”许松绳赶忙插了一嘴。 “你少给老子装,谁家好人深更半夜出来加油,上次你说把粮拉回到公社卖了,可公社就没有收到个人的溢价粮,今晚还想跑!?” 彭豪又呲起电棍,仿佛下一刻就要打在裴寂昌身上。 “我也没跑呀。”裴寂昌依旧笑着,很耐心地解释:“那天到了镇子上后,人太多了,就又把粮拉回到村里,这人一着急,什么话都能乱说,粮是在大队,不是公社。” “你哄骗鬼呢!”彭豪怒目圆瞪。 “领导,你看是这样,我家粮都在村里的大队院子里,总共十亩地,二百多袋子玉米,你跟着我去清点,看看有没有少嘛。” 裴寂昌又好言好语地说。 彭豪一下愣住了,直勾勾地瞪着那张憨厚的脸,这人竟然没有像上次一样反抗,所以电棍打不出去。 “我现在就可以带几位领导回村,但是油总得让我先加吧,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不会跑的。再说了,拖拉机哪能跑得过三轮摩托车,我还怕被电棍打。而且,我朋友可不敢坐你们的车了,我要送她回去。” 裴寂昌又说。 什么叫抓现行,人无所谓,主要是车,到时候是哪个大队的,一查就能认出来,这叫抓现行。 所以得先把油加满,让车走了才行。 至于杜翠秋的事,先把送她回去,这女人性格张扬,不是吃闷亏的主,明天肯定要去所里的,倒是可以帮衬着说几句话。 裴寂昌转身,望向回村的那条路,小道可不好走,看那个彭豪,像个短命的鬼...... “你先送你回去。现在去了所里,也说不下个啥,还是等明天再报案,放心,我们都给你当证人。” 随之裴寂昌又看向杜翠秋,认真叮嘱。 “行,听你的,谢谢你们啊。”杜翠秋投去感激的目光,依然惊魂未定。 彭豪若有所思,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不好再留杜翠秋,而这个泼辣的女人,明天肯定要报案,这三个农民还想当证人?务必得找机会抓起来! 找个没人的地方,几电棍就放倒了......彭豪的脸上闪过一抹恶毒的神色。 “现在就带我去大队上查!”彭豪指着裴寂昌的鼻头,那气焰,真是非要查出点什么来。 村支书已经满身虚汗了,班晓庆靠在一边惶惶不安,这时显露出少年的稚嫩。 第47章 跑啊 那条蜿蜒曲折的土路上,像是被盖上了一层厚重的绒布,四周什么都看不见,拖拉机“突突突”的发动声,仿佛是在沉寂的氛围下,苟延残喘。 随时会断气...... 许松绳依旧开得很慢,路太难走了,他的胳膊还在微微发颤,不时回头看一眼。 在后头,由小山骑着三轮摩托车,彭豪坐在后兜。至于前面,还是那辆带兜的拖拉机开道,不过是刘生树开着,班晓庆则老实坐在一侧。 倒是考虑得周到,把裴寂昌夹在中间。 “寂昌,回村可就完了啊,不光要把你逮起来,我这个村支书也没法干了,你嫂子刚刚丢了工作,家里几张嘴要吃饭,这可怎么活啊。” 许松绳都快要哭出来了。 “呵呵,我能让他们到了坪头村?再往前走一走,到了岔路后,换我来开。” 裴寂昌一脸凶色。 “你要干什么!?可不敢胡来啊!” 许松绳的声音都在发颤。 “放心,不会胡来的,岔路口那么难走,经常出意外,咱得先让车跑了,要不然造纸厂的粮就是咱拉的,可不能对上号。” 裴寂昌的眼神凌厉,车扣不住,就什么都好说,这是评判的依据。 就如千禧年间的酒驾,摄像还不是特别发达的时候,只要你人跑了,车没被扣住就没事。 裴寂昌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做出无法兜底的事,太不值当,但在这个年代,说不清的事太多了,只要让那辆摩托车翻了就行。 “呼......” 许松绳呼出一口重气,没再多话了,明白裴寂昌的意思,要是对上号,还要连累造纸厂的人。 今晚上要是跑了,回头就说粮在大队院里丢了,怎么胡扯都可以,没有证据的。而且政策方面,并没有特别要求个人的溢价粮。 这条路,是越走越颠簸,没过多久后,前头的那辆拖拉机突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 彭豪大声嚷嚷。 “路上怎么挡了石头,哪个缺心眼干的。”刘生树高喊,随之从车头跳下,去搬那些石头了。 “不好......” 裴寂昌心头一沉,紧紧抓住许松绳的胳膊。 “咋的了?” 许松绳猛地回头。 “不对劲,怕遇到那些山西人了。”裴寂昌下意识地将身子藏在车把下。 “啊?”许松绳连忙跟着蹲下。 “他妈的,一天天咋这么多事!”彭豪叫骂着,从副兜上跳下,大步往前走去。 “晓庆,你别动!” 裴寂昌喊了一嗓子,就在这时,灌木丛中跳出一道身影,一铁棍砸在刘生树的腿上。 “啊哦......”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人直接躺在地上,发出极其痛苦的嘶吼,令人听得心惊胆战。 彭豪的瞳孔陡然放大,他没有任何犹豫,转头往回跑去。 “晓庆,跑啊!” 裴寂昌大声呼喊,班晓庆这才反应过来,一下从座椅上摔到地下,往后连滚带爬。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前头又冲出两道身影,手里持着铁棍,那阵仗一看就是要杀人! 彭豪跳到摩托车上,用力推搡小山,语气无比急切:“快快快,调方向走。” “发生啥事了?副队咋了!” 小山急着高吼,直挺挺地站在摩托上眺望。 “快走你妈的啊!”彭豪怒目圆瞪。 突然,灌木丛又有了动静,一个人影晃了出来,照着彭豪的头就砸了过去。 “咚”的一声,是金属撞击的猛烈声响,彭豪反应快,身子跃到了另一层的灌木丛里。 小山这才反应过来,他慌忙跳车,可劫匪的第二铁棍又砸了过去。 小山下意识地抬起胳膊,那一铁棍直接砸在他的手臂上! “咔”,发出了清脆的骨裂声,紧接着是小山震耳欲聋的嘶吼。 “嗷呀......” 小山的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人摔坐在土地上,他不敢有半分犹豫,转身往灌木丛跑去。 “晓庆,往草丛里跳,他们找不见人。” 裴寂昌大声尖叫,拉着早已呆滞的支书,还提着一把点火棍,一头扎进了灌木丛,班晓庆也没有任何犹豫,撒腿跑了。 “你个扳机,咋让人跑了!骑摩托的能没钱,赶紧去追哇!” 前头有人高呼,随即三道身影举着手电筒,朝着灌木丛狂奔而去。 只留下一个人盯着刘生树,铁棍顶在他的脑门上,冰冷、坚硬,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家人,都在等着他吃饭呢,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呜呜呜......不要啊......救命啊……” 刘生树哭了,更想让其他人来救他,于是喊卖力地哀求与呻吟。 这个中年男人怯弱的声音传得很远,在山里回荡,裴寂昌、许松绳、彭豪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这只会更加激起他们心中的求生欲,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啊! “晓庆,你趴在地上。”裴寂昌打着了手电筒,回头一照,注意到高个的脸色极其煎熬,他的腿伤还没好。 “快藏。” 裴寂昌高喝,后方的动静越来越大,眼瞅着匪徒就要追上来了。 班晓庆一咬牙,一头栽到地上。 裴寂昌转而高举手点头,朝着东边的方向奔跑,前头是有动静的,同时大声嘶吼:“领导,你在哪,皮包在不在你身上,不能把公款丢了啊。” 他在找彭豪,不能放过他。 裴寂昌手中的手电筒在疯狂乱闪,那三个匪徒听到这些动静后,当即追了过去,正好避开班晓庆所躺的位置。 其中有一个匪徒,铁棍从手中不小心甩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班晓庆的左肩上,后生怕死,硬生生一声没吭。 “队长,你等等我......咱们得回去救副队啊,不然他会死的......” 小山早已经虚脱,手臂剧烈的痛感,令他头晕目眩,可就是强撑着一口气,上前抓住了气喘吁吁的彭豪。 两人停住了。 “放开我。” 彭豪用力挣扎,可小山依旧死死抓着。 “去你妈的。” 彭豪一脚踹在小山那只受伤的手臂上,使他直挺挺地躺到地上,身子剧烈扭动,全身都在痉挛。 “领导......”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殷勤的呼喊,裴寂昌笑容满面地出现了...... 第48章 豁出命 狂风肆虐,如同狼嚎鬼叫,周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以至于让众人毛骨悚然,处在极度亢奋的精神状态中。 裴寂昌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月高风黑,所做的一切,都将埋葬在黑夜里。 于是刚才呼喊“领导”的那张憨厚的脸,瞬间变得无比阴森恐怖。农民高高举起了点火棍! “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啊......” 彭豪身子一紧,被灌木丛绊倒,重重摔倒在地上,他赶忙抬起胳膊去挡。 “呜......啊呜......” 小山更是发出极其胆怯的呻吟,就如一只幼鸟,面对钻进鸟窝的黑蛇,只会张嘴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杀了他们? 谁又能知道? 都可以推到匪徒身上,是他们干的! 裴寂昌咬住后槽牙,手电筒插在裤兜里朝上照着,那张脸近乎扭曲,他使上了全力。 要砸人的脑袋? 但......这一生还要这样过?一旦踏入这条黑暗的路,将永远没法回头。何不当真正的庄?那种真正掌握事态发展的大人物。 “寂昌啊,你要干什么呀?”许松绳高吼,全然不顾身处于危险境地。 下一瞬间,裴寂昌将点火棍重重砸在地上,转而对着彭豪愤怒嘶吼: “你也算是个人!这后生的左臂断了,还专门打那只胳膊,他不是你手底下的人?就这样对他?让这后生躺在地上,就是想要了他的命!” 山里响起阵阵回声,远处的几道手电筒瞬间照了过去,三个匪徒狂奔而来。 “你妈的。” 彭豪连忙掏出电棍,胡乱挥打,他担心裴寂昌打自己,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山发着愣,抬头痴痴地望着裴寂昌,原来这个农民是来救自己的?心里顿时无比感激。 就在这一瞬间,裴寂昌重新确定队伍,将彭豪排斥在外,当然了,更不可能让地上的那人死,他可是证人。 人在面临危险之际,会本能地产生服从心理,现在的小山对裴寂昌就是这种心理,其实是求生的本能。 “你把手电筒拿着,照他,不然被电棍打一下,我们就得死!” 裴寂昌将手电筒塞到小山手中,这后生还在地上缩着,又随即拉着许松绳,一头栽进灌木丛中。 “照他!” 黑暗里,传来裴寂昌的声音,小山看到了他躲藏的身影,只有两三米,于是急忙举起手电筒,打在彭豪的脸上。 “别照老子!小山,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死!啊呀......等出去以后,老子肯定让你不会好过......” 彭豪怒吼着,他想要跑,可小山一直拿手电筒照着他,使其暴露在黑夜中。 “啊呀,老子电死你!” 彭豪扭头冲过去,将电棍砸在小山的胸口处,“滋滋滋”电光闪烁,手电筒瞬间掉在地上,那后生也瘫软下去。 “咦呜......” 彭豪的喉咙处发出怪异的声音,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导致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他又慌乱地转身要跑,电棍在滋滋闪动着。 瞬间,一道身影闪了出去,一棍砸在彭豪的后脑勺上,人直接倒在地上,都没有来得及呼喊。 “啊......呜呜呜......” 小山哆嗦着,他怯懦地哭了,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灯光正好打在彭豪的头上,血在不断地往出涌,如山上的泉水那般。 这后生嗅到了血腥味,感到死亡逼近,强烈的恐惧感,导致大小便失禁,又拉又尿。 “赶紧搜身哇。” 又钻出来一个身影,往着一旁走动,“是不是跑了几个,都是些怂人,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就没见过个硬的。” 前头的那人蹲在彭豪身边,将他翻了过来,面朝上,摸索着口袋,喊着:“这人还有一口气。” 彭豪瞳孔放大,使劲全力张着嘴巴,喉咙处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饶命......饶我一命......” 那歹徒没理会,就如看着一只牲口,没有丝毫情感。快速脱下彭豪的鞋子,甚至内裤,翻找的特别仔细,终于找出了一个钱包。 “有货......应该有个一百多块,是个有钱人。” 那人举着钱包大笑。 “这个人了?” 又来了一个身影,指着地上的小山,总共有三个人影在晃动。 “搜一下钱。” 拿着钱包的那人,又蹲在小山身边,翻找起口袋,突然大骂:“扳机,怂货,这人拉尿在裤子里了。” “我......我这只有三块钱,刚刚分配了工作,还没发过工资,都给你们了,求求各位爷爷,饶我一命......” 小山哆哆嗦嗦,从内裤口袋里抠出几张钱,递了过去,浓烈的恐惧感,让他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哪怕胸口处毫无知觉。 那匪徒一把将钱抓过,看了看后,立即举起手中的铁棍,轻描淡写的一声,“弄死吧,不然麻烦。” “轻一点,别把血溅到身上了。” 另外一个匪徒喊了一声后,往前面走动。 “求求你,不要啊,我爹死了,家里的姊妹也死了,我妈就指望着我活。” 小山挣扎着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又扭头慌乱地张望,渴望躲在暗处的农民能救自己。 “死求哇,话真多了。” 那匪徒摇头晃脑地笑了笑,双手抓住了铁管。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身影从杂草中跳了出去,裴寂昌一铁棍砸在那匪徒的头上。 “咚”的一声闷响,人往后甩出去两米远,倒在地上一声没吭。 裴寂昌没有片刻停歇,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另一个匪徒砸去,那人刚刚转身,还没有反应过来,被一铁棍砸在头顶,脑袋瞬间炸开。 “扳机!” 另一侧的匪徒举起铁棍,朝着裴寂昌的头砸了过去。 裴寂昌同样甩出去铁棍,“砰”的一声,两根铁棍重重撞击,火花四溅! 裴寂昌紧咬牙齿,小臂发麻,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举起铁棍再次砸了过去。 “嗯......”那匪徒面目狰狞,赶忙甩出铁棍。 “砰”!两根铁棍再次重重撞击。 裴寂昌双手紧握铁棍,一下下用力砸过去,匪徒同样猛甩,两人都是豁出去命的疯子。 蜷缩在地上的小山早就被吓傻了,许松绳着急地站在一边,手里举着石头,不敢过去帮忙。 “砰砰砰......”接连砸砰了十多下,匪徒终于松了劲,刚刚举起铁棍,裴寂昌已经砸在他的后背上! “啊呀。” 匪徒被打得跪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吼叫,他挣扎着,还想要往起站。 “死你妈的!” 裴寂昌又一铁棍下去,直接砸在匪徒的后脑勺上,人重重栽到地上。 “死!” “死!” “死!” 裴寂昌又三铁棍砸在匪徒的头上,血流了一地,人再也没有动静。 “呼......” 一阵大风刮过。 第49章 都要救 裴寂昌眯着眼,伏低身子,向四周观望着,许松绳高举石头,神色亦是极其紧张。 可大风过后,周遭突然变得安静,什么动静都没了,只有微弱的呻吟。 “人应该都死了。” 裴寂昌拿起地上的手电筒,去照匪徒的身体,挨着检查他们的伤口,得确保人死了。 “都......都死了?” 许松绳手中的石头掉在地上,失神地望着裴寂昌,心中早已经波涛骇浪。换做是自己,肯定下不去手,哪怕知道如果不下死手会没命,也会心怂的,那可是杀人啊! 当初二梅提裴寂昌有多狠,许松绳还不太相信,觉得是妇道人家,容易夸大其词。 可是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鲜血四溅,三具尸体躺在地上,真狠,裴寂昌是真的狠......许松绳不由咽下一口唾沫。 小山望着眼前的农民,神色变得非常敬畏,眼神中更透露着胆怯。 如果再回到加油点,裴寂昌喊出那句,“你们是想死”的话,小山不会当笑话听的,魂都要吓没了。 “领导......” 裴寂昌又一声呼唤,快步蹲在彭豪的身前,这人还没咽气,虚弱地张着嘴。 “救......救我......开摩托送我去......去城里的医院......” 彭豪艰难发声,裴寂昌紧紧攥住他的手,然而那张脸无比冷漠。 “应该活不成了,血流太多了。” 许松绳扫了一眼彭豪,而后转身走到小山身旁,把他扶了起来。 “救不活了?” 裴寂昌转念一想,既然这样,那就必须得救人了。 “领导,我这就送你去城里的医院,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裴寂昌神色慌乱,连忙把彭豪扶起来,驮到自己的背上,那副紧张的模样,一看就是憨厚、心善的农民。 “副队还在土路上躺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小山声音发颤,无助地望着裴寂昌。 “都得救,都是领导。” 裴寂昌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头一次跟彭豪在城里起冲突时,就发现副队的人不错。 “谢谢……谢谢您救我副队……。” 小山用力晃动脑袋,当即就要往下跪,许松绳用力拖着他。 “不知道劫匪还有几个,我们偷偷靠过去,反正必须得到小道上骑摩托,不然你们队长要扛不住了。” 裴寂昌又急切地说。 小山看了眼满头是血的彭豪,没再吭气了,这人还能活? “走吧。” 裴寂昌又重重一句,随之几人拿着手电筒,往小路那边靠去。 可是风停了,人走过后,灌木丛晃动得厉害。 “你们叫我小山就行,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我们副队是好人,家里几口人都指望他活,他可不能死......” 小山嘴里不断念叨着。 “怎么?你有心理负担?”裴寂昌回头,问了小山这样一句话。 后生沉默了,思虑片刻后,重重应声:“嗯。” 人心里有事,话自然就多了,小山当下的表现,裴寂昌一眼就能看透。 “首先,从法律上讲,彭豪涉及到故意伤害罪,是他先害你的,让你死在这里,好自己活命,然后他还能拿表彰,你们却因公殉职。 之后你拿手电筒照他,只是想活命罢了,所以心里不必有压力,我们不会乱说的。” 裴寂昌话语低沉,而这番话暗示了很多事,更是给小山的保证。 “呼......哥,多亏了你,才救下我们所有人。”小山应了这样一句,心里轻松不少。 裴寂昌没再吭声了,几人越走越快,慢慢摸到了小路旁的灌木丛。 印象中,大高个是躲在这里的......裴寂昌伏低身子,向着小路上张望。 副队依旧躺在拖拉机的车头前,身子不时抽搐,看来人还活着,只是匪徒去哪了? “嗯?” 裴寂昌感觉踩到了石头,硌得慌,于是抬脚踢了几下,发现不对,该不是膝盖吧? 心里咯噔一下,人死了?裴寂昌赶忙将手电筒照过去,妈的,虚惊一场,竟然是班晓庆躺在那里,后生将头杵在草堆里,硬是一声没吭。 某种意义上,这人真是条汉子。 “起来,是我!” 裴寂昌一把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 “哥!” 班晓庆瞳孔放大,后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嘴甜了。 “那些匪徒呢?你们那边什么情况?”班晓庆连忙又问。 “都弄死了。” 裴寂昌淡淡一声,目光依旧紧盯着小路上。 “啥?”班晓庆张大嘴巴,正巧撇头看到彭豪,双腿一软,差点叫了出去。 这人后脑勺上有个窟窿啊! “他怎么回事啊?” 班晓庆惊呼道,又看向许松绳和小山。 “被匪徒打的,另外我们弄死三个匪徒,又迂回过来救你们。”村支书沉声道,眉宇间淡出一抹唏嘘,似乎深藏功与名。 “这......你们......” 班晓庆感到不可置信,而一旁的小山也用力点了点头。 “行了,别一惊一乍了,路上还躺着个人,咱们得去救他,你知道匪徒还有几个?” 裴寂昌抬起胳膊,给了班晓庆一肘子。 “俺不知道,刚才躲得可好哩。”班晓庆的语气还挺骄傲。 “不等了,咱仨打着手电筒过去,我怕副队支撑不住,你们别吭气。” 裴寂昌把彭豪推到班晓庆怀中,并重重叮嘱:“一有动静就给老子冲出去。” “行的。” 班晓庆用力点头。 随即裴寂昌、许松绳,以及小山,他们打亮手电筒,大摇大摆地往小路上走去。 “扳机,出求来哇?还躲求了。”裴寂昌学着山西口音,喊了一嗓子。在上一世,他在山西搞过煤的生意。 “哐当哐当......” 拖拉机的后兜里传来声响,随之站起一个人影,高呼:“都弄死了没有。” “都死求了哇。” 裴寂昌高喊,旋即又向身旁两人递眼色,低语:“给他脸上照。” 匪徒从车兜跳下,抬手摆在脸前,高呼:“扳机,别给老子脸上照光,咋了,想死了?” “哼......” 裴寂昌喉咙处发出低沉的呻吟,他箭步上前,一铁棍砸在匪徒腿上。 “嗷!” 匪徒瞬间跪在地上,根本反应不过来。 “死!”裴寂昌没有任何犹豫,又甩出铁棍,砸在匪徒的头上! “咚”的一声,匪徒头杵在地上,身子猛烈地抽搐。 裴寂昌又接连打了好几铁棍,直到头都裂开,人躺着不动弹了,才停下手。 许松绳往车兜里照着光,小山打亮对面的灌木丛,害怕还有匪徒,可夜静得可怕。 第50章 越听越头皮发麻 刘生树本来是虚弱地躺在地上的,可他竟然支棱着坐了起来,吃力地往后挪着身子。 一个汉子,举着铁棍,一下下砸死匪徒,就在刘生树的眼前,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副队......” 小山连忙跑过去,抓住刘生树的胳膊,好让其有个倚靠,这才让他稍有安定。 “刚才守你的有几个匪徒?”小山连忙问,又将手电筒照向灌木丛。 “就是死了的那个......啊呼......小山,你这胳膊咋扭成这样了?其他匪徒呢?” 刘生树大口喘着粗气,胆怯地看了裴寂昌一眼。 “你这边只有一个匪徒的话,那就都死光了......” 小山的语气陡然沉重,不由看向裴寂昌,见男人走了过去,他又缓缓道:“都是寂昌打死的,是他救了我,同样也救了你。” “啊?” 刘生树望着那张憨厚的脸,心中依旧无比怯懦,刚才的场景太吓人。 “副队,你没事吧?” 裴寂昌关心道,蹲下了身子。 “我......我没事......”刘生树摇了摇头,都不敢与裴寂昌对视。 “我们现在得去城里,你们的队长快坚持不住了,然后我家的车得先开回去。” 裴寂昌又说,与小山对视。 “寂昌,就像你刚才跟我说的一样,我和副队也不会乱说的,让支书和那个大高个把拖拉机开回村里,但你得跟我们去城里,不然所里不好解释。” 田山的语气十分亲昵,有故意讨好裴寂昌的意思。 “队长人呢?”刘生树连忙张望,只见一个大高个驮着彭豪走在土路上了。 “这人没气了吧?”班晓庆高呼。 “啊?” 刘生树的脸色瞬间惨白,“怎么回事啊?死了?坏了坏了......” “先去城里吧,我们路上说,再折腾一会,天都要亮了。” 裴寂昌站起身子,又看向许松绳,“支书,你带着班晓庆回,一定开得慢点,记得回去洗洗身子,啥都别想,睡一个好觉,没事的。” “成。” 许松绳用力点头,盯着地上的那个匪徒,“那这个人怎么办?” “拉到灌木丛里,免得吓到人。” 裴寂昌当即上手拉住匪徒的双腿,许松绳迎了上去,帮忙拽上一只腿。 换做原来,支书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可是今晚上发生的事,对他影响太大了,对裴寂昌极其看重,所以特别在意彼此的关系。 很快,匪徒被拉到灌木丛,裴寂昌重新驮好彭豪,摸了摸这人的鼻头,没气了,大高个喊对了,确实已经死了。 随后班晓庆、许松绳开着拖拉机往村子里驶去,裴寂昌开着摩托,小山坐在他身后,刘生树抱着彭豪坐在副兜,去了城里。 然而血已经染红了土路,比上一次更加瘆人。 刘生树摸了下彭豪的后脑勺,开了一个窟窿,可是血都要流干了,心都在发颤。 在路上,小山非常详细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刘生树,自己如何被彭豪打,匪徒如何砸烂彭豪的脑袋,裴寂昌又是如何杀死匪徒,讲得事无巨细。 刘生树是越听越胆寒,最后横眉倒竖,用力甩了几下彭豪,心里清楚这不是个好人,欺辱妇女,但没成想能坏到这种地步。 “副队,我们的命都是寂昌救的,咱们得感恩,粮食的事我问清楚了,就是误会。” 小山连忙叮嘱。 “就不存在溢价粮的事!主要是彭豪这个孙子,妈的,竟然想往死害你,不行,不管他老子是谁,这孙子的所作所为,我一定要举报,哪怕我丢了这份工作。” 刘生树义愤填膺,脸颊紧绷,他下定了决心,其实在杜翠秋的事上,他的良心已经过意不去了。 “彭豪他老子是谁?” 裴寂昌随口问了一声。 “他爹是县里工商局的一把手。”刘生树沉声道,这也是他惧怕彭豪的原因。 “什么!?” 裴寂昌猛地刹车,让摩托车突然停下,刘生树差点一头飞出去。 “咋了?” 田山惊声道,小伙真是被吓到了,以为又出啥事了。 “这人确定死了吧?” 裴寂昌又把手放在彭豪的心口处,刘生树用力打开他的手,责备道:“你这真是,人都硬了,还开这玩笑。” “彭豪他老子是工商局的一把手,然后人死了,你还要让他背骂名,是不是脑子里有泡?你们别乱来,更不能乱说,彭豪是我救的,我得让他家人领我的情。” 裴寂昌不苟言笑地盯着刘生树。 “啊?你什么意思?” 刘生树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裴寂昌究竟想干啥。 “寂昌,你展开说说,我们都听你的。”田山连忙道,害怕裴寂昌生气。 “你们去公社查粮,碰见了可疑人物,然后就去追了,没成想他们是从山西流窜过来的匪徒,就去抓人了,结果彭豪因公殉职。 而你们也要受表彰。 至于我,正巧回村里,遇到你们打斗后,见义勇为、为民除害,也过去帮忙,把彭豪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裴寂昌沉声道。 “你......” 听完这番话,刘生树神色震惊,张开嘴说不出话,这个憨厚的农民,竟然想借这次机会,巴结上工商局的一把手? 这这这......这真是一个憨厚的农民吗?什么机会都要抓住?心理承受能力太强了......刘生树顿感头皮发麻。 “寂昌,都听你的。” 田山重重附和。 “如此一来,大家都能落得好处,刘生树,你也不想想,人家的儿子死了,你还站出来举报,那不是火上浇油?没必要跟前途过不去。” 说着,裴寂昌重新发动了摩托车,继续往城里驶去。 “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彭豪非礼的那个妇女,得先跟她通气,回头我去找她......” 裴寂昌继续分析着,将事情可能出现的问题,一一罗列清楚。 听到最后,不光是刘生树,连同田山,都震惊到无以复加,身边开摩托车的这个男人,究竟是谁?竟然有如此深的城府! 等到了城里后,天微微亮了起来,有一辆沾满血渍的三轮摩托车,缓缓行驶在街上,直奔所里而去。 裴寂昌找刘生树要烟,他把包新烟递出去,心想你拆开拿,结果人直接装到裤兜里。硬要! 第51章 出大事了 “滴呜......滴呜滴呜......” “滴呜滴呜滴呜......” 高亢、尖锐、纷乱、密集的警鸣声,打破了县城的宁静,让人们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紧张与不安,好像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所里唯一的一辆货运卡车都出动了,这是出啥大事了?看得还心慌呢。” 秦兰正巧从筒子楼出来,撞到街上的这一幕。 周薄康上前,放眼望去,顿时被惊到了,大批民警们骑着自行车、三轮摩托车,朝着镇子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是出动了多少人? “昨晚上肯定出什么大事了。” 周薄康回身看向秦兰,这话一出,两口子的脸色都变了。 虽然一个拉粮食的农户不可能引起如此大的动静,但人总是习惯性地往坏的方面去想。 “该不是......” 秦兰的声音都在发颤了。 “不要乱想,肯定不是。”周薄康斩钉截铁,“好了,走吧,我们去上班,要一切照旧。” 秦兰点了点头,与周薄康并肩而行,这两口子的脸上布满疲惫。 这时的天,还昏昏沉沉...... 所里。 一把手,胡铁盛呆呆地望着田山和刘生树,震惊到连话都讲不出来,突然卡了一口痰,“咳咳咳”地咳嗽起来,一下没站稳,重重摔在椅子上。 “头儿......” 孟守文连忙过去搀扶,胡铁盛一把将他推开,对着那两人高吼:“意思是只有彭豪死了?” “领导,听你这话的意思,怎么还在埋怨我们?也不看看我们受了多重的伤,差点都死在野地里。”刘生树高喝,有了几分怒气。 “裴寂昌那个人呢?” 胡铁盛继续逼问,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刘生树和田山受的伤。 “要不是寂昌,我们就都死了。”田山眯起眼睛,看起来非常虚弱,轻声呢喃了这样一句。 “他去医院了,人要守着彭豪,是寂昌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刘生树缓慢说道。 “人都死了,还说这没用的屁话,先把裴寂昌带回来。” 胡铁盛用力拍打椅子,看起来尤为暴躁。 “你这领导,说话咋这么不中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因公受了重伤,你就是这种态度?” 刘生树扶着椅子,艰难地站了起来。 胡铁盛没吭气,怒目圆瞪地盯着刘生树,气氛瞬间变得无比紧张。 “头,你最近太辛苦了,得适当歇歇。小李,来,赶紧进来,送工商局的两位同志去医院。” 孟守文连忙呼喊,调解紧张的气氛。 所长坐在椅子上没吭气,刘生树和田山被扶着去了医院,初次的口供已经录完。 很快,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二把手。 “头,死的这个彭豪,究竟是什么身份?”孟守文蹲下身子,靠到胡铁盛身旁。 “他老子可是工商局的一把手,而且彭豪还是独子,这事情麻烦了。”胡铁盛长吁一口气,这才道出实情。 孟守文点着烟抽上了,直到现在才知道这层关系,他是从部队上委派回来的干部,对县城里的关系网并不了解得透彻。 “那人......可不好说话啊......”胡铁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且我和他的关系很特殊,走吧,先去通知吧,另外咱们得去医院看看情况。” “明白。” 孟守文用力点头,拉开了房门。 “真是那四个山西人死了的话,这宗案件就如愿结了,我们也算完成了市里的任务。”孟守文又说。 胡铁盛没回话,一直在想着彭豪的死,与孟守文走得越来越急...... 城里,北侧的平房区。 裴寂昌匆匆赶到姜婷婷这边,如果那什么翠要来县里报案,可能会先找姜婷婷,毕竟车队的关系很硬,或是让她去给那位妇女通气。 可当裴寂昌敲门后,发现杜翠秋早就在姜婷婷家里面了。 “寂昌,你怎么浑身都是血,昨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姜婷婷的脸色瞬间惨白。 杜翠秋也连忙走到门口,随之姜家人都围了过去,看见裴家的小子,全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都不禁害怕。 “是不是那个队长打你了?” 杜翠秋惊声高呼。 “不是。”裴寂昌用力摇头,神色极其严肃,道:“昨天晚上把你送回去后,遇到劫匪了,我们就跟那些人干起来了,结果彭豪被匪徒打死了。” “死了!?” 杜翠秋瞪圆了眼睛,瞬间破音。 “等等,寂昌,你刚才说,死的人是谁?彭豪?”姜父,姜志堪大声询问,方才并不知晓,欺辱杜翠秋的队长竟然是彭豪? “对,那个人就是巡查组的队长,也就是欺辱阿翠的人,但人已经死了,千万别再去找麻烦了。” 裴寂昌沉声道,而之所以称呼亲昵,是因为忘了女同志的名字。 “就算他死了,也得去要个说法,昨晚上太欺负人了。”杜翠秋高喊,还是年轻,她以为车队里的姜叔很厉害,肯定能护着自己。 “听寂昌的,既然人都死了,就没必要再掺和进去,而且那个彭豪的背景不一般,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不痛快。” 姜志堪的脸色陡然肃穆,人们都注意到了。 “阿翠,你要记住,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千万别去闹,不然就像姜叔说的一样,那家恶人反而会怪到你身上。” 裴寂昌连忙附和,随即准备要走,“我还得回所里,先这样了。” “寂昌......” 姜婷婷高声呼喊,可后生头也没有回,迅速消失在小路上。 “爸,那个彭豪到底什么背景?” 姜婷婷转身看向姜志堪,杜翠秋亦是神色慌乱,她把受欺负的事告诉家里人后,一家几口就连夜从镇子上到了城里。 “彭豪他爹可是......” “滴滴滴......” 门口响起喇叭声,打断了姜志堪的话,众人望过去,竟然来了一辆货卡车,司机朝着姜家的平房方向呼喊。 “老姜,赶紧跟我去医院,出大事了,彭局长的儿子可能没了。” 那司机大声呼喊。 “什么!?我这就来了!” 姜志堪故作诧异,而后对杜翠秋小声叮嘱:“记住叔的话,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既然身子没有受到伤害,这就是万幸。” “姜叔,我记在心里了。”杜翠秋连忙应声,心还在发颤。 “这件事你们千万别往外乱传,我先走了。”姜志堪摆摆手,匆匆离去。 屋里头的人,面面相觑。 第52章 哭坟 县人民医院,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牌匾,一头突然掉落,不断摆动着...... 裴寂昌低头坐在长椅上,盯着陈旧的瓷砖,有些地方已经磨损得露出了水泥地面。身前的那扇木门,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发出“吱吱吱”的声响。 彭豪的尸体就躺在里头的一张病床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的农民,窗户透进来一缕阳光,打在裴寂昌的脸上,令他感到几分疲惫。 这时天彻底亮了...... 渐渐的,抢救室的那条走廊越来越拥挤,裴寂昌被埋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彭豪的死,自然是由所里的一把手,胡铁盛通知的。人到老年,唯一的独子突然死了,这是家破人亡的惨事,痛心到了极点。 所以,工商局一把手的好友们,都提前赶到了医院,这种事不需要通知,都是自行去帮忙。 “裴寂昌那个人呢?” 胡铁盛站在走廊入口,焦急地询问,他在等待着彭家,孟守文则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说是在医院,还没找到人,不知道在哪。但是已经从镇子上得到消息了,死的那四个,正是山西的通缉犯,刘生树他们算立大功,裴寂昌同样也是。” 孟守文应道。 “人家死了儿子,肯定是因公殉职......” 胡铁盛的语气十分强势,但见走来几个人时,立马闭口了,相互点头示意。 只要能来的,都是县里有名的人物,城里这么小,就算叫不上名字,也是相互认识的。 姜志堪不动声色,从胡铁盛身旁经过,但心里隐隐发颤,真要是带着翠秋那姑娘去闹,能被彭家给吃了,肯定是因公殉职,多大的口气。 老裴家的性格都挺憨厚的,那小子倒是在这件事上机灵,帮了大忙......姜志堪心中暗暗念叨。 随后姜志堪眉头紧锁地站在走廊边上,与众人一样,都在等着彭家人。 这个时候一定得露脸的。 刘生树、田山受的伤都很重,但他俩人没让手术,只是做了简单的包扎,便匆匆赶来走廊。 这是裴寂昌所要求的,他们得演好兄弟情深的戏码,有万般不舍,以及浓烈的情谊。 “寂昌在哪?” 田山在刘生树耳边小声询问。 “我也不知道,唉,他究竟想干什么?非得这样献殷勤。”刘生树紧锁眉头,到现在一直搞不清楚,裴寂昌的戏码究竟是个啥。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就没再吭气了,依偎站在一侧。 “呜呜呜......儿啊.......我的儿啊......” 突然,走廊口传来凄惨的呼喊,让所有人都望了过去,胡铁盛连忙上前搀扶。 这妇人是彭豪的母亲,早已经吓得瘫软,连路都不会走了,她身后还站着一个国字脸的男人,两鬓发白,正是其父,工商局的一把手,彭正铭。 那人虽然在勉强自己走路,但摇摇晃晃,明显精神状态极差。 “领导......” 刘生树拄着拐杖,委屈地呼喊,神色是有几分凝重与悲痛的。 但田山只是低着头,没有过多的情绪输出,年轻人还是在憎恨彭豪的恶毒。 彭正铭没有理会这两人,只有我儿子死了,他能没怨气?转而瞪着孟守义。 “案件查清楚了没?我儿究竟是怎么死的。”彭正铭是咬牙切齿。 “已经查清楚了。” 孟守文连忙上前,心里莫名有了压力,像彭正铭这些老县城的人,已经根深蒂固,得罪不起的。 “昨夜彭豪带队,检查镇子上的公社,发现可疑的人物后,他们就去追了,那些可疑人是山西的通缉犯,两边进行了打斗,彭豪英勇牺牲。” 孟守文做了简短的说明,“英勇牺牲”那四个字,咬得格外的重。 “嘶......” 彭正铭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往后倒去。 “领导。” 姜志堪眼疾手快,连忙伸过去扶住彭正铭,随后一群人都涌了过去。 孟守文抿抿嘴,还有些事情,硬生生咽到肚子里,就到他这里了。 听加油点的人提起,巡查队的队长,欺辱过一个女同志,后来走了,这样的事,孟守文无法再提。 因为彭豪要当英雄,所以加油点的事就要被隐匿,那么在场的那个农户,就不会被提及,这段事情都要混淆过去。 这是孟守文所面临艰难局势,做出的选择。 而听着这些话,田山和刘生树对视一眼,果然如裴寂昌说的那般,加油点的事不要担心,会有人出面来压的,只要让那妇女不去闹就行。 人多口杂的原因,一件事不要让太多人参与进来。 “让我去看看我儿!” 彭正铭推开身前的人,大步朝着走廊深处走去,妇人在后面跟着,一直在大声哭泣。 “儿啊......我的儿啊......” 凄惨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极其凝重。 现在是由姜志堪和胡铁盛搀扶着彭正铭,两人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在浑身发颤。 人们让开一条道,让彭家人走到木门口。 里头狭窄的床上,彭豪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头被盖着,可脚还是露着的。 “这是要我的命啊......” 妇女在看到彭豪尸体的那一刻,情绪彻底崩溃,乱跑乱跳,冲过去跪倒床前,紧紧抓住她儿的身体。 “啊啊啊啊......” 哪怕彭正铭再厉害,性格有多霸道,此刻喉咙处亦是发出怯懦的声音。 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儿前两天还在家里吃饭,此刻竟然死了。 面对如此悲惨的场景,人们都低下了头。 “哥啊......呜呜呜......我的亲哥啊......” 突然,门口发出极其悲惨的哭嚎声,随即一道身影挤了进去,裴寂昌竟然直接跪在病床前,就如彭豪他妈一样。 他要哭坟。 “哥......不要丢下我啊......你为什么要那么勇敢啊,哥......我舍不得你......谁让你当英雄的啊......” 裴寂昌泪眼婆娑,仿佛因悲伤失去了理智,头一下下砸在病床上。 “咣咣咣......” 声音格外的清脆。 “让我下去陪你啊。” 最后,裴寂昌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刘生树和田山瞪圆了眼睛,万万想不到,裴寂昌能豁出去到这种地步,原来彭豪是怎么欺负他的。 不行,这个节骨眼,不哭就是得罪人......刘生树感悟了,扔掉手里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往里头挤去。 “豪子啊......还不如让我去死啊......”刘生树也哭了,但他要脸,只是坐在了地上,没有去跪。 随之田山悲痛地跪在地上,流出两行清泪,这后生也瞬间长脑子了。 一时间,哭声不断...... 第53章 临时搭的戏,才刚刚开始唱 病房里一度陷入混乱,是因为一个农民不断捶打自己,情绪过于激动。 “哥啊......还不如让我去死......哥......你是兴平县真正的英雄啊......” 最后,是彭家人,把裴寂昌搀扶起来,这人眼泪鼻涕都下来了,谁也没有他哭得凶,此情此景,是多么深厚的兄弟情谊。 “彭伯。” 裴寂昌突然挣脱开扶着他的人,径直走向彭正铭,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伯,我心里痛......” 裴寂昌最后带着哭音,倒在彭正铭的怀中。 老年丧子,真是真正的天塌了,心中的悲痛万分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裴寂昌有意引导彭正铭的情绪,一句“心里痛”,彻底让老人破防。 “儿啊......我的儿啊......” 彭正铭推开裴寂昌,扑在彭豪冰冷的身体上,大声哭嚎起来。 这位工商局的一把手,全然不顾有多少人在场,如同孩童一般,跪在地上怯懦大哭。 现场沉寂在悲痛的氛围里...... 裴寂昌蹲在地上,依旧在抹着眼泪,甚至让刘生树和田山产生错觉,他真的与鹏豪是过命的兄弟。 刘生树、田山的表现,完全被裴寂昌压住了,哭的人不少,他们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这两人不由对视,都痴呆地愣在那里。 “他是谁?没见过彭家有这个亲戚。” 胡铁盛在孟守文耳边低语。 “他......他就是裴寂昌。” 孟守文眉心紧锁,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哭嚎的男人,是在坪头村认识的憨厚农民。 而且前段时间,裴寂昌与彭豪在街上吵过架,这么快就和好?并且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可这些话,孟守文不敢乱提,哪怕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难不成站出来专门唱反调,说裴寂昌有可能假哭?那是纯没脑子。 别说彭家,对于孟守文而言,与胡铁盛的关系,都是慢慢接触。 “让就是裴寂昌?怎么伤心得那么厉害,口供怎么录的?”胡铁盛又问。 “彭豪一招手,裴寂昌就帮忙去打劫匪了,他属于帮工商局的忙。” 孟守文根据口供如实说道。 “嗯......做表彰的时候,也不能落下裴寂昌。” 胡铁盛缓缓点头,这人极其敏感,眼下裴寂昌都钻到彭正铭怀中了,自然要同等待遇。 “明白了。” 孟守文看向裴寂昌,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突然意识到,那个憨厚的农民可并不简单。 姜志堪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痴痴地哪里。今早还见裴寂昌来告诉彭豪的事,眼下就哭上了?还那么伤心,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而且老裴那家子,他可是非常了解的,憨厚、老实,都是闷葫芦。 这咋像变了一个人。 最后,在凄惨的哭泣声中,裴寂昌悲痛欲绝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像是晕厥。 如何哭坟,可不止是电视中所呈现的那般,只要哭嚎上两嗓子就行了,你得带动当事人的情绪,彭正铭最后情绪崩溃,就是被裴寂昌刺激的。 在上一世,某位厅干部的父亲去世了,老人年近九十,也算是喜葬,家里人都不怎么悲伤,可裴寂昌哭嚎上了,念念有词,在追忆领导小时候的艰难。 最后那位领导抹了几滴眼泪,是对老人的不舍吗?并不是,只是追忆那段苦日子罢了,有可能是老父亲,也有可能是早早去世的母亲,一天好日子都没过。 说句容易理解的,彭正铭可不能绷着,得让他哭。 接下来,就该给彭豪操办后事了,兴平县是土葬,男人们要帮忙把遗体抬回彭家。 胡铁盛负责张罗这些事,不是特别重要的人,就被告知回去了,姜志堪也在其中,守在医院的人群渐渐散去。 谁来抬彭豪的遗体,那必须得是自己人。裴寂昌默不作声,直接上手抬住了床板一角,而在他身边,清一色都是彭家的亲戚,还有工商局的几个。 现在人们反倒认为,那个浑身是血的农村小伙,就该抬遗体。 本来裴寂昌是该回所里录口供的,眼下孟守文不好强行要求,哪能撤掉抬遗体的人,于是便叮嘱他,等帮完忙后,要立即去所里。 裴寂昌没有吭气,轻轻点头回应,沉重的神色宛如深秋的落叶,诉说着无尽的悲伤。 这一刻,把孟守文看呆了,情不自禁地轻轻呢喃:“要节哀顺变!” 已然把裴寂昌当做彭家的人。 至于田山和刘生树,等彭家从医院离开后,便进行了手术,他们已经是局里的英雄了,将要接受表彰。 ...... 彭家就在电影院对面,是自盖的三层红砖房,城里最好的地方。 后生们把人抬回来以后,彭家的亲戚们哭成泪人,家里乱糟糟的一片。 裴寂昌极其自在的,在彭豪家中走动,还有人给他递水散烟。然而在昨天夜里,彭豪还想把他关进去,要想尽办法欺压。 真是好笑。 彭豪是有妻儿的,还是一对双胞胎小子,剩下的这三口人,正跪在遗体旁嚎啕大哭,裴寂昌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彭母伤心欲绝,最后晕厥了,于是裴寂昌扶着到里屋休息,走出来后,发现彭正铭呼吸不畅,又靠过去轻轻拍打老人的后背。 有负罪感吗?裴寂昌没有一丝一毫。 如彭家这类人的品性,裴寂昌见得太多了,只有自己家人死了,才知道痛,并不会对穷苦的人产生一丝怜悯,如果死的是田山呢? 彭豪欺辱过多少妇女,甚至还有女同志因此自杀,彭正铭可以动用关系,明目张胆的欺压,帮他儿平事。所以现在就因为他们哭泣,就该有怜悯吗?该有负罪感吗? 都是自找的。 真正的善心,永远都是向下兼容的,也从来是自私的,首先,这个人要值得可怜,才能对他施予善心,否则,一切都是自找的。 因为彭豪有后,需要搭棚摆灵,根据县里的习俗传统,遗体还需要清洗、梳头、换新衣,做完这些以后,才能把遗体放到棺材里。 裴寂昌抢着去做了,这个阶段,他该要帮忙做事,而不是哭嚎。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彭豪的头扶了起来,那张脸上没有一丝惨白,裴寂昌小声呢喃: “还去坪头村吗?” “不是想欺辱阿翠,你倒是去啊?以后你自己的媳妇,还不知会被谁好活。” “你家,只要有我在,安生不了......” 这些话,没有任何人听到,但是裴寂昌是真的狠,心上长着牙。 男人一边擦拭遗体,他转头了,看向彭正铭,也许临时搭的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唱...... 第54章 得慢慢品这些人 一直到天黑,裴寂昌才从彭家出来,然后匆匆赶去所里,孟守文亲自接待。 “领导,耽误你时间了......” 裴寂昌缩着脖子,又是一副憨厚的农民模样。 孟守文直勾勾地望着他,许久没有言语,哪怕他审讯了无数人,但对裴寂昌,竟然有几分看不透。 “把昨晚上发生的事说一遍,都那么晚了,你为啥会在镇子上。” 好片刻后,孟守文才开口询问。 “知道彭哥在镇子上出差,俺就去找他了,后来遇到可疑的人,彭哥就去调查,俺也跟着,没想到对方是山西流窜过来的匪徒,然后就打起来了......” 这段口供,裴寂昌说得是磕磕绊绊,但不是说谎的那种,而是表达能力有限。 与田山、刘生树的口供完全一致。 其实案件至此,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调查了,匪徒的身份得到证实,所里已经向市局报备结案,只是,对这个农民,孟守文太过好奇。 “我记得前些天,你不是还跟彭豪起过冲突。”孟守文压低声音,起身给裴寂昌倒了杯水,这些话,已经与案件无关了。 “起冲突那是因为彭哥开俺妹的玩笑,他喜欢调戏妇女,后来他请俺吃了顿饭,也认错了,这事就过去了,他还是俺哥。” 裴寂昌提起这事,依旧眉头紧锁。 “那你跟彭豪是怎么认识的?或是,怎么处好关系的?”孟守文微微挑眉。 一个是县里工商局的巡查队队长,另一个是村里的贫农,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 “俺家是坪头村第一家搞独立经营土地的农户,今年都是溢价粮,彭哥可以帮俺家卖出去,至于卖多少钱,那是俺哥的本事,俺们就这样认识了。” 裴寂昌看似老实回答,其实是明目张胆的挑衅,有种你去查啊。 死者为大,哪怕彭豪有再多见不得光的事,也到此为止了,孟守文不会傻到触这个霉头。 那间狭窄的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孟守文开始沉默,农民刚才的话,让他很不舒服,可关键指不出毛病来。 就如在交警面前说,彭豪酒驾了,而说话的人还是特别实诚,类似这种感觉。 “领导,你这边要是没啥事的话,俺就先走了,还得去俺哥家帮忙。” 裴寂昌站了起来,看起来很焦急。 “行,我去送送你。” 孟守文竟然对一个农民如此热情,跟着站起,还帮着拉开门。 裴寂昌没多吭气,只是向孟副局憨笑,他步子迈得很大,两人很快走到院里。 “寂昌,你等一下。”孟守文递出一根卷烟,看似很关心地询问:“你离婚的事咋样了?” “领导,伤心事就没必要提了,俺走了,可不兴送了。”裴寂昌接过烟后,低头匆匆走了。 对于孟守文,裴寂昌在慢慢品这个人,包括胡铁盛、彭正铭这些人物,都得慢慢品。 唯一能够拿捏的官,也只有许支书了。昨天把我们的支书吓得呀,差点就尿了,也不知道现在回过神了没有......裴寂昌的嘴角微微上扬。 与此同时,在坪头村,支书家里的炕头上,睡着两个男人。 “晓庆,好我的大外甥,你醒一下,赶紧回你家睡去吧。” 支书愁眉苦脸,用力把班晓庆推醒。在村里,长辈对小的称呼都是外甥,许松绳真是发愁这没脸没皮的人。 回村后,班晓庆就睡到他家炕上了,呼噜从白天打到黑夜,大高个说他不敢回,怕他爹捶他。 咋地了,还要留着过夜? “嗯?” 班晓庆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嘴里嘟囔着,“这都晚上了?对了,俺的钱!” 班晓庆赶忙去摸臭袜子,抓到钱还在后,咧嘴大笑。 “行了,快回吧。” 许松绳催促着,把大高个从炕头上拽到地上。 “等俺穿上鞋,诶呦,慢一点呀,支书,咱以后可就是过命的交情了,以前是俺不懂事,但以后有谁欺负你,俺肯定砸烂他的脑袋。” 班晓庆突然横眉倒竖,火气莫名就上来了,好似现在就有人跟支书过不去。 “你说这话?那你得回去把你爹捶一顿。”许松绳笑着调侃。 但是这些话,还是让支书心头一软,于是把班晓庆送出屋后,忍不住多了一嘴。 “晓庆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吃啥呀?刚才就闻见味香,炒芝麻了吧。”班晓庆没有任何犹豫,憨笑着扭头进屋了。 咋都是些这号人物......许松绳用力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子,吃得亏还是不够。 ...... 城里。 裴寂昌满脸疲惫,在电影院的那条街上缓慢走着,真是又累又饿,实在没精力去彭家耗一晚了,但凡在场就得守夜,你睡着打呼像怎么回事。 袜子里还有七十块,但是要拿出几块来住店、吃饭,裴寂昌实在舍不得,如果没有彭豪这档子事,没准已经在去省城的路上了。 得给爱人惊喜,何麦还不懂,什么叫做仪式感。 “寂昌。” 突然,有人叫他,男人回头望过去,果然是姜婷婷,正急匆匆地朝着自己跑来,女同志手里多了身衣服。 “就担心你没有换洗的衣服。”姜婷婷连忙把衣服塞到裴寂昌怀中。 虽然抽空洗了把脸,但衣服上可沾着血,黏在皮肤上,特别瘙痒。 “昂......” 裴寂昌感到十分难为情,在姜婷婷身上,他能感受到非常纯粹的友谊,人家只是担心自己,甚至有种学生时代的气息,这也是这个年代独有的真诚。 “晚上去俺家住吧,俺爸也要回来,跟他说说村里的事。”姜婷婷看出来男人的窘迫,于是热情招呼,不然他深更半夜去哪? “要不我还是去招待所凑合一晚......” 裴寂昌看向远处。 “哎呀,浪费那个钱干啥,好了,跟我走吧。” 姜婷婷拉住裴寂昌的胳膊,大步往北侧的平房区走去。 “诶?” 姜彻刚从电影院出来,看到他姐拉着坪头村的那农民,在逛街? “姜彻,你看到谁了啊,怎么一下愣住了。”一起的同事询问。 “没......没看到啥。” 姜彻慌忙摇头,要是姐姐跟这个二婚男的好上,还没有工作,那他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第55章 寂昌来了啊 裴寂昌上次到姜婷婷家过夜,都没有到里屋,这回姑娘把男人强推进去。 “水池子在里头,赶紧把衣服换洗下来,都是一个村的,要相互帮衬,这么见外干啥。” 姜婷婷笑着,肩头两边的麻花辫轻轻摆动,十分有活力,随之姑娘又把门轻轻闭上。 裴寂昌微微晃神,不由轻笑,更加用力地攥紧手中的衣服,而后缓缓转身。 掉着的灯泡微微摆动,白灰墙面发黄,出现起皮的现象,窗户是木制的方格窗,钉着的塑料布微微内卷,土炕前方还摆着一张单人床。箱柜、条几,木架,都是村里搬来的家具,但井井有序、干净利落。 角落的水池子,全用水泥包了出来,紧挨着火炉子,想来是怕冬天冻了管道,而且洗漱时也不冷。 看得出来,这是很讲究的一户人家。 随之,裴寂昌蹲在水池边洗漱,血渍已经如浆糊那般,黏在身上,用力抹去后,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这时,刘芝香提着菜篮子回家了。 “妈,寂昌来咱家了,你可别摆脸色,跟人好好说话。”姜婷婷快步走到门口,连忙叮嘱。 “嗯?” 刘芝香额头深深卷起,顿时一脸不满。 姜婷婷要是不这样强调,妇人还不至于生气,可偏偏专门提,火气立马就压不住了。 “他自己来的?来过一次后,就会闻着味了?真是会找地方。”刘芝香阴阳怪气。 “妈。”姜婷婷着急回头看了一眼,“俺去找他的,都这么晚了,咋回村里呀。” “你还去找他?” 刘芝香大步走到灶台,放下篮子准备做饭。 “妈,俺不是让你小点声。” 姜婷婷连忙跟过去。 “少说坪头村的话,俺俺俺的,听得心烦,你是城里人。”刘芝香双眉倒竖,“离那个二婚男的远一点,有点出息,看看你姐他们找的对象,都是什么家庭。” “你乱说什么呀,俺和寂昌只是朋友关系,而且他昨夜还救了翠秋,人家自己肯定不好意思来,正在难处,俺去找他咋了? 还有,俺是坪头村的人,跟着爷爷长大,就是这口音。” 姜婷婷的火气也上来了,冲着刘芝香低吼。 “你长脾气了!” 刘芝香叉着腰,就在这时,“滋啦”一声,裴寂昌推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换洗下的衣服。 “寂昌来了......”刘芝香当即热情呼喊,对着裴寂昌强颜欢笑。 “姨,又给你添麻烦了,在所里录口供耽搁了时间,回不了咱村了。”裴寂昌难为情道。 “不麻烦的,多一双碗筷而已。” 刘芝香狠狠瞪了姜婷婷一眼,而后继续低头做饭。 “婷婷,有皂角吗?”裴寂昌轻笑着,“俺把衣服洗一下。” 姜婷婷瞥了眼刘芝香阴沉的脸,走过去,从裴寂昌手中拽过衣服。 “俺来给你洗。” 这话,喊得格外大声,姜婷婷故意的,嫌她妈刚才的话过分,瞧不起坪头村的,不就是瞧不起她爷。 “不用不用,俺自己洗。” 裴寂昌连忙拒绝,伸手去拿衣服,可姜婷婷竟然把衣服藏在怀里。 “俺洗吧,洗得干净,你去沙发上坐着。” 姜婷婷径直走到里屋,很快,传出哗哗的水声,紧接着,姑娘拿棒槌敲打起衣服。 裴寂昌当然能感觉出刘芝香对自己的鄙视,但没法去里屋,只能坐在沙发上。 气氛一度极其尴尬。 没多久后,姜婷婷洗完衣服了,走出来要到院外去晾,正巧姜志堪推门进来了,咧嘴笑起。 “还得是亲闺女,又给爹洗衣服了吧。” “嗯......” 姜婷婷低着头,大步走到院子里,姑娘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呵呵。”杜翠秋走上前,来劲了,“可不是给你洗的,那是给人家寂昌洗的。” 姜志堪一皱眉,这才注意到沙发那边还坐着一个人。 “叔,回来了。” 裴寂昌连忙站了起来。 “寂昌啊......” 姜志堪尴尬轻笑,可没等他多讲几句客套的话,院子外面传来高吼声。 “婷婷,我咋看到你在街上,跟坪头村那个二婚男人拉拉扯扯的,也不怕邻里邻居的看见,传你闲话。” 姜彻一脸戾气。 “你乱说啥啊!快小点声吧。” 姜婷婷抿着嘴,顿时脸都红了。 “还不兴我说,等着,看咱爸妈咋训你吧。”姜彻大步走到屋里,一抬头,正巧与裴寂昌四目相对。 “呦,寂昌来了啊......” 姜彻瞬间变脸,笑得很是灿烂。 “添麻烦了。”裴寂昌轻声细语。 “芝香,坐好饭了没?折腾了一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喽。” 姜志堪大步走到灶台,都要把头伸进锅里了,尴尬得脚指头抠地。 好像是陪练好的,一唱一和,太不给人家脸了。 但裴寂昌倒是洒脱,不会涌起所谓无用的自尊,那就太幼稚了,这些话无关紧要,人之常情罢了,与姜彻点头示意后,又坐在沙发上。 众人之后便张罗着吃饭,是白面条和烩菜,这算顿好饭了,哪怕城里的非农户,顿顿吃起白面的也不多。 杜翠秋给裴寂昌盛了一海碗,面条压得很扎实,知道他饿,不会小气这些。 裴寂昌一大口下去,胃里顿时舒服了,已经饿了一天。 “寂昌,有件事想问你。” 姜志堪一边吃饭,脸色严肃下来。 “叔,俺知道你要说啥,是今天在医院哭的事吧。”裴寂昌连忙放下碗筷,看起来十分正式,被问话后,当然得摆出态度才是。 裴寂昌很懂得如何尊敬对方。 “对。” 姜志堪用力点头。 其他三口人则一脸疑惑。 “是所里的一把手让我哭的,因为彭豪、刘生树他们要记功,俺作为贫农,代表的不一样,你没听到俺今天哭喊的那些词,都是带任务的。” 裴寂昌一副憨厚的模样。 “原来这样......” 姜志堪笑了,心里的疑惑也瞬间明了,要不然实在想不透,明明彭豪昨夜里还欺辱翠秋那丫头,这个裴寂昌怎么哭得出来。 当然了,裴寂昌能够如此被信任,离不开老裴在村里的口碑。 “叔,但这件事可不兴说,俺刚刚才从所里出来,害怕那里头的人。” 裴寂昌突然变得紧张,而那些话是有暗示的。 胡铁盛的手段,姜志堪当然清楚,所以当一个农民表现出怯懦,一切就都很正常了。 “呵呵,那些人还真是会欺负农民,逼着人哭,叔明白,你快吃吧。” 姜志堪愤恨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姜婷婷不由心疼地看了裴寂昌一眼,这个男人命好苦,哪哪都受欺负。 彭豪是怎么死的,饭后姜志堪又问起这事。 其他几口人也都在外屋里坐着,姜彻炯炯有神,谁也喜欢听这种事。 “俺当时就想把阿翠先送回去,免得她受欺负。后来在回村的路上,突然遇到劫匪,然后就打了起来,彭豪跑的最快,最先死的也正是他。” 裴寂昌道。 “那人做的恶事不少,死了也算为民除害。”眼下,姜志堪敢说句公道话了,随之又问:“昨你们是去公社卖粮了吧?” “是去城里了,把粮卖到粮食局了,趁大队还没秋收,借了两辆拖拉机,价能能高一些。” “这样啊。” 姜志堪缓缓点头,彭豪这事的来龙去脉,他也大概了解清楚了。 “对了,婷婷,你工作的事,马上就要有着落了,你猜分配到哪了?” 姜志堪的声音变得喜悦。 “哪里呀?”姜婷婷眯眼笑起,一对麻花辫又在轻轻摆动。 “造纸厂......” “谢谢爹。” 姜婷婷笑得一颤一颤,攥起拳头轻轻摆动。 这个年头,有一份正式工作,那可相当不易,就是人上人了,更何况造纸厂可是县里的好企业,职工待遇算好的,一家几口人都开心了。 裴寂昌亦是陪着开心,倒是没有多想,与造纸厂的关联千丝万缕。 ...... 八点出头的时候,人们便收拾着去睡了,裴寂昌在外屋,缩在沙发上,但这一觉睡得很死,一天一夜没休息,浑身疲惫,呼噜声震耳欲聋。 里屋的四口人犯愁了,被吵得根本睡不着。 “这咋睡?” 姜彻愁眉苦脸。 “婷婷,这有了正式工作以后,介绍的对象咱可得好好挑,你自己的眼光也得高,对方的工作必须要好。” 刘芝香还是担心女儿对象的事,一万个瞧不上二婚男,何况还是个没工作的村里人。 “又不是只嫁工作,还得看人。”姜婷婷认真道。 “都得看......呵呵呵......”姜志堪笑着打圆场,也不说坪头村的后生好了,今下午闺女都给裴寂昌洗衣服,真怕两人好上。 他心怂。 闺女可不能找这样条件的......姜志堪心里暗暗嘀咕。 “你们谁去管管外头那人,实在吵得睡不着啊。”姜彻又嘀咕。 “行了,人家就凑合的一晚,又不是常来。”姜志堪重重训斥。 “造纸厂的这工作好呀,秦兰是车间主任,他爱人也是不小的领导,没准年底还能再升,回头妈给你说下,以后也能当个小领导。” 刘芝香的心情很好。 这晚,一家四口聊了很久,对日子格外有盼头。 第56章 如何接近彭家 清早天还亮的时候,裴寂昌便匆匆离开,换上自己的旧衣,还没有大干,不过无关紧要,又把那身新衣整齐叠放好。 不过,姜婷婷那姑娘真是洗得特别干净,衣服上的血渍都没了。 想着这些事,裴寂昌的嘴角总是挂着笑意,他接触过太多的女人,已经不会因为外貌而动心,说句难听的,睡多了都一样。 珍贵的是心,能够拥有善心。 他觉得姜婷婷很特别,她的那份淳朴,待人的真心,恐怕只有在这个年代才会出现。 倒也不能说上一世的社会就没有,只是裴寂昌运气不好,没有遇到那样的女人罢了。 没多久后,裴寂昌就来到了彭家,灵堂搭在大院,里头没人,铜盆里的火也熄灭了,天亮的这会,也是人最疲倦的时候。 裴寂昌走到里面,先是把铜盆里的纸张点着,但又去周边捡起几块碎石,之后才返回来,扑通一声,跪在灵前。 周遭一片沉寂,裴寂昌甩开膀子,往二楼的玻璃上扔出石头。 “砰!”砸在门框上了,没碎。 裴寂昌连忙四处观望,见还是没什么动静后,再一次瞅准,急忙扔出第二块石头。 “咚”的一声,玻璃碎了,二楼屋子里,渐渐传来了动静。 裴寂昌眯着眼,耷拉着脑袋,显得非常疲惫,但还是拿着棍子,捅铜盆里的纸张,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玻璃突然碎了,本不是件大事,可对于悲伤的人而言,是最容易情绪失控的。 果不其然,彭正铭推门走了出来,朝着前方大声怒骂:“哪个孙子玩意扔的石头!给老子死来,你看老子弄不死你!死娘的玩意!” 院子里随之有了动静...... 彭豪太坏了,保不住是谁故意闹事、使坏,这些都有可能的。 然后裴寂昌很自然地站起,从灵棚里出来后,又往着楼上走去,俯下身子去捡碎玻璃。 谁也不会想到,是这个农民砸的玻璃,毕竟昨天哭坟的时候很大声。 怎么在领导面前表现,这是门学问。 做得多了,就容易过,意图也就明显了,小县城里的领导,那可都是人精,在彭正铭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很多,他能看不出来别人的心思? 就如有些人还想留下来帮忙,彭家人会相劝着回去。 所以玻璃碎了,裴寂昌来捡,这叫需要! 彭正铭下楼了,没去理会裴寂昌,但是这后生是从灵堂里出来的,此时此刻,铜盆里的火很旺,谁烧的? “我的儿啊......” 屋里传来悲痛欲绝的嘶吼,是彭母,周香兰从屋里出来了,又趔趔趄趄地下楼。 裴寂昌也没去理会,继续低头默默捡着碎玻璃,而后是彭豪的爱人,孙萍出来了,眼角挂着泪珠,女人的精神状态倒不是很差。 院子里渐渐吵闹,也陆续来了帮忙的人。 裴寂昌做完手头的事后,下楼径直离开,哪怕从彭家人身后经过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千万不能有表现欲,裴寂昌只是为彭豪做事,那是他亲大哥,其他无关。 可是现在院里有人来帮忙了,裴寂昌正巧是在这时离开,彭正铭得扭头去看,农民的背影映入眼帘。 这后生一看,就是专门来干活的,可没什么私心,眼下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就要离开了。 这种表现欲,不在于做了什么,是给领导一种感受,瞧瞧这小伙,是个感恩的人,没有那么多目的,更没私心,值得帮。 “诶......那啥,后生......” 彭正铭上前叫人了。 裴寂昌在这一刻欣喜万分,他就怕彭正铭不叫自己,错过这个机会,哪怕哭了坟,恐怕也不太好接近。恶的人,对人的第一想法都是掠夺。 “伯......” 裴寂昌低着头,悲伤地叫了一声。 “你叫啥名字来着?” “寂昌,裴寂昌。” “是寂昌啊,马上要开饭了,留下来吃饭吧,送彭豪最后一程。”彭正铭长长吁气。 “伯,俺知道了。” 裴寂昌用力点头。 彭正铭稍有停顿,想了想后,又说:“人们吃饭的事,你就管了吧,去跟管事的说一声去。” 然后彭正铭摆摆手,也便没再说话了,裴寂昌转身离开,要去帮忙了。 只是那个农民,在某一瞬间,神色变得极其恶毒,目光还落在彭豪的爱人,孙萍的身上。他想干什么? 管饭这种活,在这个年代的席上,非常重要,可都是自家人干的,眼下裴寂昌可以管,凡是在县城里的领导,都能打了照面。 更能说明裴寂昌在彭家是有身份的。 在早饭上,刘生树和田山来了,裴寂昌多给两人加了鸡蛋。 “寂昌,意思是你都管饭了?” 刘生树一脸震惊,这彭家是什么家庭,县里数一数二啊。 “刘哥,什么叫我都管饭了,彭豪是我亲哥,我不该多出一份力,以后这样的话,哪怕只有我们几个在,记住了,提都不要提。” 裴寂昌一脸凶色。 “知......知道了。”刘生树心虚地点点头,不禁想起裴寂昌砸匪徒脑袋的那一幕,他直到现在都有阴影。 可是,这个人,怎么跟无事人一样......刘生树低头开始吃挂面了。 “先吃鸡蛋,让人看见不好。” 裴寂昌提醒一句,帮田山拿着碗,这后生的一只手臂骨折了。 “谢谢哥......”田山很心虚,他可是从头到尾跟裴寂昌经历过凶杀,对其更加敬畏,甚至是惧怕。 “刘哥,你帮忙拿着。” 裴寂昌突然把碗塞给刘生树,他起身快步离开,走向一个女人。 “嫂子,还想吃点什么?” 裴寂昌沉声问,尽可能避开视线,但还是不由扫了眼她的胸,有点太大了。 “是不是有鸡腿?” 孙萍问。 “有的,嫂子,我给你夹。” 裴寂昌连忙附身,从一个铁桶里夹出两根热气腾腾的鸡腿,放到孙萍碗里后,又在上面多盖了个碗,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 孙萍没多说话,点点头离开了,裴寂昌抬头,假意往前眺望,可目光一直在女人的屁股上,不是,不好意思说错了,背影上。 她给裴寂昌的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 第57章 当狗乱叫 县里有谁家的年轻人早逝,遗体放在灵堂不超一星期就要提前下葬,彭家主事的亲朋,在商量这些事,裴寂昌也站在屋里头听着。 “三天就下葬,要尽早快一些,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接受不了。” 胡铁盛提议道。 “听胡所的,要不然家里人也安生不了。” 附和的人叫张兆喜,造纸厂的一把手,他与彭正铭的关系特殊,还是战友。 随后屋里的其余几人,全都点头同意了,裴寂昌缩在一角,默默不吭声,在仔细观察他们的样貌。 名字、长相,职位,裴寂昌得对上号,这是体制里最该掌握的技能。 人们继续聊着,不久后在楼下传来骚动,裴寂昌最先走出屋,往楼下看去,见彭正铭泪眼婆娑,紧紧攥着一位中年男人的手。 那位大概五十出头,衣着不一般,能让彭正铭这般示弱,想来是书记,或是县长这样的人物。 “廖县长,我儿是因公牺牲啊,他他他......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 彭正铭情绪相当激动,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很快,周香兰、孙萍等彭家人,纷纷围到廖志堂身边,而胡铁盛、张兆喜等企事业的一把手,也急匆匆走到楼下。 至于裴寂昌,看似在一旁忙乎着什么。 “彭豪是位好同志啊......” 廖志堂拉长声音,明显十分犹豫。 这彭家人要求公开表彰彭豪,宣扬其英勇事迹,但县里公开表彰的依据在于,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而牺牲,并不是单纯与匪徒冲突。 这个年代,尤为看重这一点。 “建议先在企业内部进行表彰。”廖志堂随之又说了这样一句,其意图已经暗示得非常明了。 “我儿......” 彭正铭满脸涨得通红,如鲠在喉。 至于胡铁盛、张兆喜等人,都没有开口帮忙说话,毕竟廖县长已经把话点明了,谁也不愿意当这个罪人。 裴寂昌神态憨厚,突然高吼:“俺的命就是彭豪救的,还有坪头村的几个村民,都是他救的命,为了保护人民群众英勇牺牲,怎么不能公开表彰了!” 这一嗓子猝不及防,让在场的人都看向那个穿着朴素的贫农,而裴寂昌竟然还在怒视着县长。 倒让原本吵闹的院子安静了几分。 裴寂昌是冲动吗?并不是。如果想要出头,或是被重用,首先老好人绝没出路,不可能谁都不得罪,还能顺顺利利上位。这是想屁吃。 为什么胡铁盛、张兆喜等人不敢开口,那是他们受廖志堂的管理,直属领导就是那位。 但对于裴寂昌而言,巴结廖县长有何用?人家认识你是个谁?关系探不到的。而在人家眼里当个没眼力劲的人无所谓,这样的身份地位,不会跟一个贫农计较。 裴寂昌要讨好的人是彭正铭。 这就叫站队。 谁都讨厌乱吠的狗,可是狗主人喜欢就行,回去能够饱腹狗粮。 廖志堂的身份摆在那里,院里的人都清楚,又都有工作,谁敢叫板,所以都沉默了。 眼下裴寂昌这一叫,很重要,他对局势的判断尤为准确,于是紧紧攥紧拳头。 “当时俺村的几个人都跑了,要不是彭豪,他们能活?怕是早就死在野地里了。” 裴寂昌情绪激动,抬手指着院门口,众人又都望了过去。 一个戴着眼镜,缩着脖子的村支书,一个驼着背的大高个,正并肩走到院子里。 裴寂昌那么久不回去,许松绳和班晓庆担心呀,便到了城里,打听到彭家的住址,一路摸索过来。 可没成想,刚刚瞅见裴寂昌,就被他抬手指着了。 “我......”这一声很低,许松绳连忙咽进去,随即高喊:“俺来看看救俺命的英雄。” 顿时,大院里一片哗然。 裴寂昌扭头,狠狠瞪了刘生树和田山一眼,清早刚给这两人多加了鸡蛋。 “之所以跟匪徒起冲突,就是因为几个农民被拦住了,彭豪带头去解救,然后就打斗起来了。” 随之刘生树站出来表态,他作为巡查队的副队,说的话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而这一唱一和,倒也合乎情理。 “廖县长,我们还是到屋里头坐坐吧。”胡铁盛这才敢站出来说话。 “走吧,咱们去屋里聊。” 廖志堂轻轻点头,态度有所缓和,依旧挽着彭正铭的手,一行人走去二楼的屋里。 裴寂昌则留在院子里,开始张罗午饭,刚才以廖志堂为首的干部同志,包括胡铁盛、张兆喜在内,差不多十三人,能余不可挤,布置两张桌子即可。 至于位置,一定要在特别安静,且舒适的地方,于是裴寂昌让人临时搭了棚子。 虽然像条狗一样,乱叫了,但是管饭的,还需把手头的事做好。 裴寂昌太懂这些细节了。 许松绳和班晓庆提心吊胆地跟在裴寂昌身后,这里可都是大官呀,自己啥身份。 “寂昌,你没事就好,我们回了,寂红着急,清早就过来找我了。” 许松绳小声嘀咕着。 “不急,吃完饭再走。” 裴寂昌拿出两个碗,分别递给许松绳和班晓庆。 “这不好吧,我俩算啥身份呀。” 许松绳抿了抿嘴唇。 下一刻,裴寂昌拿大勺子舀起烩菜,放到许松绳端着的碗里,眼瞅着猪肉都有好几大块。 “留下来吃一顿也行。” 许松绳咽下口水。 “哥,给俺多舀猪肉。”班晓庆连忙说,口水已经流出来了。 “你们到这里头吃来。” 裴寂昌拉开帘子,让两人蹲在洗碗的下水口,随之他又走出去,用筷子给那两人扎了几个白面馒头。 “寂昌,你这边到底啥情况?真是不简单,都在彭家管饭了?”许松绳狼吞虎咽,抽空问了一句。 “等我回村里后跟你细说。”裴寂昌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又拿出几个小袋子,往里头舀烩菜。 “吃完赶紧回,把这些菜分了,记得给我家两袋子,让寂红别担心,我得等彭豪下葬以后,再回村里。” 裴寂昌一边叮嘱,把几个袋子递给班晓庆,这高个已经吃完了,满嘴油渍。 “行嘞,你这边没事就成。” 许松绳用力点头。 “我就不管你们了,吃完从后院走。”裴寂昌又说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拿着勺,站在铁通旁,给彭家帮忙的人开始分饭。 第58章 本来是他的位置 裴寂昌在院里一勺勺地舀饭,大致了解到彭家的一些情况。 彭正铭真正的人脉,主要在市里,那都是直系亲属。县里的亲戚就拉的比较远了,但都安排了正式工作,眼下数这些人上心,都在抢着干活。 原来彭正铭还有一儿一女,下乡插队时,遇洪灾没的,就只剩下小儿子,彭豪。本来他能安排的市里,甚至上省城,可就剩这一个独苗,舍不得呀。 这时候有顶班这一说,彭豪留在县城发展,未必比外面差。 眼下彭局唯一的儿子死了,资源肯定会过剩,在县里的这些远房亲戚都看得明白,算的精明。 这些亲戚朋友,以后肯定要争斗。 其中有个叫彭中汉的,一直陪在彭正铭身边,刚才都跟着上二楼了,还想着在那些大领导面前露露脸,连县长都来了,能不激动。 可没一会,彭中汉就灰溜溜地下楼,脸色铁青,大步朝着裴寂昌而去。 “哥,吃饭吧。” 裴寂昌连忙递碗,多给彭中汉舀了几块猪肉。 “你那啥,给我搬把凳子去。”彭中汉接过饭碗,不善地瞥了裴寂昌一眼。 “好嘞哥。” 裴寂昌表现得很是殷勤,快步给彭中汉拿来一张椅子,随后自己则继续忙乎。 “你那啥......”彭中汉坐在椅子上,吧唧着嘴,又絮叨起来:“要眼里有活,别一直盯着饭桶绕。” 裴寂昌用力点头,没多吭气,彭家在县里的这群亲戚,数彭中汉这人事多,爱指挥人。 孙萍从院子里匆匆经过,不晓得去处理什么事了,裴寂昌看似不经意地望了一眼,虽然目光很容易凝聚在女人的臀部,但心头总泛起几分疑虑。 这个女人很不对劲......裴寂昌紧紧锁眉。 与此同时,在楼上屋里。 廖志堂终于发话了。 “既然这样,胡铁盛同志重新出具证明,彭豪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而且还是在出差期间,可以公开表彰这位同志的光荣壮举。” “感谢,感谢......” 彭正铭起身上前,紧紧握住廖志堂的手,他这么争取,是为了给彭豪的后代拿福利,还有孙子,日子有盼头,也终于在彭局脸上看到一抹久违的笑意。 确定完这件事后,这些领导干部往楼下走去,恰恰到了饭点,在这年代里,特别注重吃喝,酒桌文化也从这时慢慢兴起。 彭正铭不上桌,但他得安排好,没想到廖县长能留到这会,心里不由犯愁,吃饭坐桌的问题。 县里的习俗,这种席,人们都是端碗蹲着吃,总不能让廖志堂也那样。 “嗯......” 彭正铭领着众人下楼了,面色凝重,环绕四周。 彭中汉连忙小跑过去,缩着脖子,卑躬屈膝道:“伯,我帮您去送送领导们。” “谁管饭来着?” 彭正铭沉声问。 而彭正汉见彭正铭的脸色不对劲,转头对着那埋头干活的农民怒吼:“裴寂昌,你赶紧过来!” 裴寂昌一怔,随之快步而去,而他只是看起来比较紧张罢了。 “哦......是寂昌啊......”然而彭正铭的语气却缓和下来,“你赶紧搭两张桌子,安排领导干部们吃饭。” “快点快点。” 彭中汉对着裴寂昌催促。 “伯,早就搭好了,俺就担心你们谈话时间长,要留着吃饭。” 裴寂昌一边说,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后院的一处棚子,“里头有两张桌子,应该可以坐下。” “好,做得好。”彭正铭用力拍了拍裴寂昌的肩膀,眉宇间满是欣赏。 这可把一旁的彭中汉给气坏了,他着急表现,却处处碰壁,怎么一个农民能恰巧把事做好。 哪来的个他?彭正汉斜眼瞪了裴寂昌一眼。 裴寂昌点点头后,便继续回去忙乎了,他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做陪同。 胡铁盛听到这些话了,随即领着众人往后院走去,可彭中汉还溜须拍马地跟着。 “中汉,你去把二楼收拾一下。” 彭正铭叫住彭中汉,把他打发走了。 裴寂昌在远处讥笑,他要是想把彭中汉整死,真是信手拈来,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局势,竟然那么着急去表现。 只要在彭正铭耳边吹几句耳旁风,提一句盼着彭豪死,管你什么远房亲戚,肯定没路走。但凡让裴寂昌抓住这样的机会,绝对要把人整死。 这可是彭豪留给他个人的遗产,裴寂昌不会让出去。 不多久后,彭正汉又从二楼下来,走到裴寂昌面前,训斥了几句。 “以后有这种活,你要提前告诉我,别低头不吭气!” “好嘞。” 裴寂昌点头应下,显得十分憨厚。 ...... 一天下来,县里有名的人物,基本上都露过面了,裴寂昌看到了姜志堪,不过没去打招呼,免得话多了麻烦。好像只有孟守文没到,交情不够。 到了晚上,裴寂昌有精力守夜了,干些零碎的杂活,还能在楼下的寒房小睡一会,主要能吃好、吃饱,只可惜寂红不在,几天不见那丫头,还挺想的。 周兰香的情绪彻底崩溃,根本吃不下饭,彭正铭在勉强能撑着,但精神状态极差,孙萍会不时哭嚎几嗓子,骂彭豪没良心,狠心丢下他们。 裴寂昌没再主动搭话,做好分内的事,一直到彭豪下葬的那天,彭正铭才找他说话,叮嘱让他抬棺。 看来彭正铭是记住我了,也把我当做自己人......裴寂昌心中暗暗笃定。 上午十一点前后,下葬了彭豪,而这一次,裴寂昌该真正哭一次坟了。 “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嫂子的......” 裴寂昌轻声哭泣着,目光还是不由落在孙萍的臀部。 彭家的事,终于忙完了。裴寂昌从坟场走的时候,没再跟彭正铭打招呼,不然就会显得殷勤,要贯彻那点,只是来送彭豪最后一程。 裴寂昌准备回村,接下来就该去省城了。 回镇子上的车也得一块,车费贵得吓人,裴寂昌舍不得钱,没成想田山一直在路口等着他。 “寂昌,我送你回镇上。”田山一只手骑着摩托,这后生有意讨好。 “这咋好意思。” 裴寂昌笑着跳到副兜里,翘起二郎腿,而这,本该是彭豪的位置...... 第59章 安顿 天还没黑时,裴寂昌就回村了。 老裴见他儿拿了大包小包吃的,不禁咋舌,多说了几句:“你这是在城里干厨子了?拿这么些回来,不怕人家说你啥啊?” “帮人管饭来着,席上剩下的,这些肉可没法放,不要舍不得吃,不然就坏了。” 裴寂昌把几个袋子放在灶台,一边叮嘱着。 “前两天村支书还带回来两袋子烩菜,刚刚吃完,就又有这么多好菜了。” 白辛巧乐着说。 寂红则一直紧步跟在他哥身后,板着脸,还嫌不带着她,裴寂昌回头望一眼,很心虚,就怕小妹给自己栽一拳,那劲老大了。 “小妹,看哥给你带的鸡腿。” 裴寂昌从怀中又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六根鸡腿,闪着油光。 “哥,给俺吃。” 寂红终于咧嘴笑了。 “那你啥,给爹妈都留两根,你自己吃两根,哥在城里吃过了。” 裴寂昌把鸡腿袋子递到寂红手里,小妹听她哥的话,拿出两根鸡腿开始大快朵颐,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 “女孩子家家的,没个吃相,你得注重气质,不过说了你也不懂,慢慢来吧。” 裴寂昌宠溺地摸了摸小妹的头。 “你给俺头上抹油干啥!” 寂红用力栽了她哥一拳。 “咳咳咳......你给我一边去,以后别给我跟前杵。”裴寂昌剧烈咳嗽几声,推开了小妹。 “爹,妈,这是二十块钱,你们留着用,俺过一两天就要去省城了,不要挂念俺,会第一时间给大队去信。” 裴寂昌拿出两张大团结,塞到白辛巧口袋里。 家里已经备好吃的了,再留这二十,三口人可以过得很好。 “儿,你都拿着去省城吧,家里有粮,之前你给家里已经放过钱了。” 白辛巧连忙把钱拿出来,眼神充满不舍与担忧,但妇人知道,劝不住儿子的。 “回头去城里置办些新衣,俺爹也该换身衣服了,而且别家都有烟斗,把钱拿着,俺这里还有五十块钱,足够了。” 裴寂昌拿出五张大团结,让白辛巧看到后,妇人才安心把那二十块钱装到口袋里。 “俺还得去支书家一趟,今晚上给俺留门。” 裴寂昌拿了两袋子烩菜,又准备出门。 “儿,去了省城,要是何家还欺负你,你就跟他们说,俺跟他们全家对命。” 裴硬石喊了一嗓子,这老农可不是开玩笑的,为了他儿能豁出去命。 裴寂昌没有多说话,只是多看了家人几眼后,便匆匆出门了。 寂红没跟着她哥,家里吃的太多了。 班晓庆正在戏台溜达,打算在供销社里买块方便面,偷偷煮着吃了,可突然头一抬,诶,看见裴寂昌了。 裴寂昌也看到大高个了,不过没叫他,径直往支书家走去,还用说话?会闻着味来的。 “哥......你去哪?喝不喝糖水,俺请你!去哪呀?你回头看俺一眼呗......呵呵呵呵......” 班晓庆嬉皮笑脸地追了过去。 很快,两人到了支书家里,一家四口都在,不过裴寂昌带的饭菜足够,把人都算进去了。 “寂昌,上次拿回来的肉菜还没吃完,你这次又带这么多。” 刘二梅笑着招呼,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上班了,神色看起来不是很精神。 “寂昌,正好我还有半瓶酒。” 许松绳连忙小跑到里屋。 许亮和许晴没打招呼,这兄妹两人,对裴寂昌和班晓庆都很讨厌。 “嫂子,你这话说的太客气,我跟我哥之间不说这些的,上次还吃你家那么多蛋糕。” 裴寂昌笑道。 “就是就是,嫂子客气了,俺前些天还睡你家炕上了。”班晓庆恬不知耻道。 “你们岁数多大,这样叫。” 许晴不善怼了一句。 “真是没大没小的。” 许亮又呵斥一声。 这班晓庆又脸红脖子粗了,裴寂昌用力给了他一肘子,人顿时老实了。 裴寂昌没有搭兄妹两人的话,还向他们笑笑,随后帮忙张罗着饭菜,几人围着一张小桌坐下。 三个男人碰了一杯酒后,班晓庆表情狰狞,把酒吐了出去,裴寂昌给了他一拳,嫌他浪费。 于是就只有许松绳和裴寂昌喝了。 “寂昌,你这看起来很会喝呀。”许松绳感到意外,这裴寂昌怎么能样样精。 “哥,你抬举我了。”裴寂昌与许松绳又碰着走了一个,这烩菜猪肉还是下酒。 许亮和许晴早就吃得满嘴油渍,刘二梅也吃得停不下来,班晓庆就更不用说了,这年代,村里人很难吃上这好的,比过年还吃得好。 “对了,彭豪他老子是工商局的一把手!?”许松绳放下酒杯后,诧异道。 “对,我现在跟彭家的关系不错,开口帮忙的话,应该不会拒绝。” 裴寂昌与许松绳对视。 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经事的可听不出来,此时连班晓庆都愣住了,顾不上吃了。 两人心中无比震惊,裴寂昌是怎么搭上这关系的。 “彭家的事,我跟刘生树和田山也说过了,没必要翻来覆去地提,事情的真相,就是现在的样子。” 裴寂昌又认真提了一句。 “那是肯定的。”许松绳又与裴寂昌碰杯,而班晓庆也硬生生把话咽到肚子里。 相处到现在,两人对裴寂昌已经不只是畏惧了,更是尊敬。 “支书,家里还有些玉米,回头让我爹给村里人送,逢人就说收成好,独立经营土地的事,肯定能搞成。” 裴寂昌言归正传。 “成。现在大队上,只有班存耐不同意,姜光照等老人,都非常支持我的工作。” 许松绳点头道。 “支书,你说这些话,放心,回去我就找俺爹算账!”班晓庆拍桌子站了起来。 “噗嗤......哈哈哈......”许晴没忍住,笑出了声,而许亮也低头,身子不断发颤,是憋着笑。 刘二梅和许松绳都忍俊不禁,相处下来,其实晓庆这娃还是不错的,挺淳朴。 “行,晓庆,就知道你是条汉子,肯定能把你爹给收拾老实喽。”裴寂昌笑着拱火,又把班晓庆拉着坐下。 “既然这样......”裴寂昌的神色突然认真,“这些事情能搞定,我明儿就动身去省城。” “明天去省城......” 许松绳亦是一脸肃穆。 今儿的月色特别明亮,天也渐渐凉了。 第60章 离家 翌日。 裴寂昌在朦朦胧胧中,听到院里有动静,炕头的煤油灯闪烁着微弱的亮光,可困意太足,他费力的,疲惫,且艰难地缓缓睁眼。 “啊呀呀!” 裴寂昌猛地坐起,都带着风,让烛光晃动起来,长吁一口气后,才渐渐镇定,转而看向站在炕头的寂红。 “小妹,你杵在哥脸上干啥?” 裴寂昌依旧喘着粗气。 “俺不知道你多久回来,就想多看看你。”寂红抿着嘴,一脸不舍。 小妹都快要哭了,从小到大,还没跟她哥分开过,裴寂昌在城里待的那些天,就是最久的了。 “小妹,没事的,哥又不是长待,过几天就回来了......”裴寂昌宠溺轻笑,刚才的怨气瞬间消散,别人家的妹妹可能乖巧可爱,但自家小妹绝对爱得实诚。 直勾勾地盯着人脑门心看,那是真想多看呀。 “到省城以后,哥给你买身新衣裳,再给你带一些好吃的......” 裴寂昌说着,开始穿衣,这时炕上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不用给俺买东西,城里的供销社啥都有,平平稳稳地回来就行。” 寂红低着头,小声叮嘱着,姑娘不善言辞,对她哥讲这些话,觉得特别扭,但要是不说的话,心里会不安的。 “哥知道,放心。” 裴寂昌下了炕,轻轻摸了摸寂红的头,这次小妹可没发脾气了。 箱柜上放着包袱,想来是爹妈给自己准备的替换衣裳,裴寂昌拿上包袱推门走出去,顿时一阵阴冷的风迎面刮来,不禁打起冷颤。 在半山腰上住着,阴风太凉,这还没到十月。 见裴寂昌出屋,白辛巧连忙把煮好的玉米、红薯等饭拿出锅,端放在小桌上。 为了能让裴寂昌在出发前,吃口热乎的,老两口早早就醒来了,饭也一直在锅里闷着。 而之所以不在里屋做饭,是为了能让裴寂昌多睡一会。 “妈。” 裴寂昌叫了一声,坐在小凳上,沉吟许久后,才低头大口吃饭。 这沉甸甸的爱,让裴寂昌的那颗心变得无比柔软,是静水流深远,滋润皲裂的土地,哪怕自己吃一辈子的苦,也要让儿女过得幸福。 白辛巧又整理包袱,往里面塞了红薯饼,水壶夹在衣裳中间,寂红安静站在一旁,而老裴则蹲在墙角,望着裴寂昌吃饭。 很快,饭吃完,男人就准备要离家了。 “你们不用送下去了,支书带我去城里。” 裴寂昌笑道,快步走出院子,而另外三口人紧步跟着他。 一缕阳光刺破远方的厚云,村子里一片宁静,小路上传来声响,是许松绳推着二八大杠来了。 “快回去吧。” 裴寂昌回头朝着家人摆手,又坐在后杠上,许松绳没有停留,顺着长坡而下。 “哥......” 寂红呼喊,大步往山下跑着。 “小妹,听话,快回去!” 裴寂昌高喝,寂红紧锁眉头,还是在路口乖乖停下脚步,小妹听她哥的话。 家里的三口人,一直朝着山下眺望,直到那辆车子消失在路口,才失神地转身回去。 离家,便是想家的开始...... “怎么班晓庆那小子没来送送我。” 裴寂昌随口聊起。 “清早我经过他家院子时,听到里头有吼叫声,该不是真和他爹闹起来了吧?” 村支书回头咧着嘴。 “哈哈哈哈......” 两人都大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班晓庆家里的炕头上,父子俩拽着对方的领口,折腾好一会了。 “被门夹脑子的玩意,敢开始管老子了。”班存耐喘着粗气。 “爹,你就听俺的吧,带头搞土地独盈,咱家还能先挑块好地,也不看看裴叔家挣多少钱了,寂昌哥说了,要向优秀学习。” 班晓庆大吼。 “你学习个蛋!老裴家就是命好,赶得年景好,一家子闷葫芦,看他们作甚。”班存耐怒目圆瞪,胳膊都发酸了,真闹不住自家儿了。 “爹,你说话注意点,俺哥可不是一般人,今要是不听俺话,就别出这屋。” 班晓庆把身子压上去了,把他爹扑在炕头。 “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班存耐整张脸涨得通红,虽然强撑着一口气,但也有些心怂了。 ...... 到了镇子上后,正好有去城里的货卡车,裴寂昌给了三毛钱后,踩着横梁杠,紧紧抓住后兜的挡板,人多得都挤不到后兜了,就这样往城里走。 要是来回让许松绳跑一趟,他够呛在天黑之前能赶回村里,经历过劫匪的事,谁心里都发虚,哪里敢走夜路。 目送裴寂昌离开后,许松绳在镇子上找到田春霞,要给省城去电。 “还没把结婚证明弄过来?这都多久了,那农民现在干啥了?县里的教师名额,到十月份可就截止了,你可得抓紧。” 到话务室的一段路,田春霞唾沫横飞,不停地训斥。 许松绳一言不吭,到了话务室后,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要到何民众。 “那个农民最近干啥了?” 何民众也在担心这个事。 “刚刚秋收完,人还在村里,在忙得找种子,前两天刚张罗着说了媒,好像是没看上他家,嫌穷......” 许松绳事无巨细地说了起来,甚至把老裴家挣了多少溢价粮,都准确告知,而越是这样,越能让何民众放松警惕。 “你早点把结婚证明弄到手啊!” 何民众埋怨高吼。 “领导,我现在都怀疑,结婚证明是不是被裴寂昌给搞丢了,要不然还会说媒?一家子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许松绳紧皱眉头,语气亦是不善,又道: “反正公社那边都把注册本扔了,就当没有结婚这档子事,我爱人的工作啥时候能复职。” 何民众沉默了,那张老脸突然无比阴冷,继而一字一顿:“那张介绍信呢?” “那什么信不信的,都不重要了,领导,事情也好解决,现在老裴家松口了,朝你家要五十块钱,我把你们之间的这档子事都解决了,现在让我两头受气。” 许松绳的情绪变得激动,“我这可好不容易让老裴同意,只要五十块,肯定不去闹了。” “你打算怎么调解。”何民众赶忙又问,眉头不禁上扬。 “到时候当着田主任的面,把那什么证明的,都给撕了,就给他家五十块就成。” “真是敢要......”何民众低声讥讽,但已经喜形于色,咧嘴到了耳根,看来是真熬住了。 “你让田主任接电话。”何民众又说。 许松绳立马把电话递给田春霞,而那边传来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春霞同志,我这边刚刚恢复工作,实在有些苦难,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得先向你借这个钱,等攒两个月后,连本带利还你。” “领导,你这话言重了,还要什么利息啊,呵呵呵呵......”田春霞笑得很是大声。 从镇子上出来后,许松绳兜里装了五十块钱,蹬着自行车回去了。 如此一来,裴寂昌就可以如愿给何家惊喜了,何民众还在想好事,不必担心在省城被卡,最重要的是,刘二梅丢了工作,这钱就该要。 许支书是越来越不实诚喽...... 第61章 出城 城里还是小,裴寂昌背着包袱往车站走时,碰到了姜婷婷,而她在街道的另一头。 “寂昌......” 女同志的声音洪亮,两边的马尾甩动,大步跑到裴寂昌身前。 “你咋又来城里了?”姜婷婷的笑容很有活力,像是迎风招展的红旗,“还拿着包袱,要出远门?” “要去省城一趟,家里受了欺负,爹妈都抬不起头,关键何麦拿走家里的不少东西,我得找何家说说理去。” 裴寂昌淡淡回应。 姜婷婷的神色顿时凝重,她小心翼翼打量男人,突然觉得很凄凉,掏心掏肺对一个人好,竟然被这么对待,心窝子上插刀子,恐怕谁也受不了。 “是要去车站吧?”姜婷婷的那双大眼睛微微眨着,对眼前的男人开始共情了。 “对。” “俺去送你。”姜婷婷背着手,站在男人的肩头,想要安慰安慰这个受了欺辱的男人。 裴寂昌一怔,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还挺想跟姜婷婷多待一会的。 于是两人并肩往车站走去,就好像是自由恋爱的年轻人。 供销社门口站着一后生,突然背过身子。 “咦?姜彻,那是不是你姐?” “嗯?哪啊?没看到?行了,别指手画脚的了,赶紧去买票吧,电影都要开了。” 姜彻快步离开。本来姐姐的那一口村音,就够丢人的了,还再找一个二婚男,真就头也抬不起了。 到车站得走一段路,可裴寂昌和姜婷婷都沉默下来,似乎没什么好聊的。 可当男人低头时,女同志正巧抬头,目光对视的瞬间,气氛更加紧张。 于是姜婷婷越走越快,裴寂昌只能大步跟在姑娘身后,而搞对象的男女同志,都是女的走在前头,男的跟在后面。 县汽运站尤为简陋,大院里只有三间平房,工作人员在里头纳凉聊天,几乎没啥活干,连售票窗口都没。 蓝色的客运车,上头座椅都是木制的,什么时候车里塞满人了,过道都要挤满时,才会出车,裴寂昌来的时候,只有半车人。 “婷婷,回去吧,我到车上先占位置,路上还能睡一会。”裴寂昌笑道。 “你等一下。” 姜婷婷转身跑到卖冰糕的小摊前,从泡沫盒里挑出冰棍后,又快步走到裴寂昌身边。 “你嘴上都起皮了,吃根冰棍吧。” 姜婷婷轻声细语,把冰棍递给裴寂昌,她认为男人肯定舍不得花这些钱,冰棍很甜,希望他心里能好受一些。 “谢......谢谢。”裴寂昌接过冰棍,他能感觉出姜婷婷心意,对人真诚。 “婷婷,在省城有帮忙捎的东西没?”裴寂昌一口咬下冰棍,感到透心凉。 “没。” 姜婷婷用力摇头,随即认真叮嘱:“钱都放好了吧?路上小偷多,一定要多加小心。还有,到了省城后,要注意联防队的,他们要查介绍信的,要躲着走,不然会被关禁闭。” 村里传得,裴寂昌已经被城里的媳妇甩了,而且老裴都打听说媒,自然是离婚了,所以没有工作,怎么可能有介绍信。 联防队万一查问,来省城干啥,解释不好的话,肯定要挨打的,姜婷婷见过那阵仗。 “知道了,俺记在心里了。” 裴寂昌用力点头,没离婚的事,莫名不想让姜婷婷知道,还想保持几分亲近的关系。 “好了,婷婷,快回去吧,俺上车了。” 裴寂昌大口把冰棍吃完,而后挥手,大步上了客运车。 姜婷婷也回去了,不过男人从窗口把头探出去,一直往路口眺望,直到姑娘的身影消失不见,才钻回到车里。 渐渐的,车里的人越来越多,直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后,客运车才发车,要出城了。 “何麦,你男人来了......” 裴寂昌轻声呢喃,笑得阴森恐怖,那双眼睛如蛇蝎般凶狠。 ...... 造纸厂每年有外出调研市场的指标,国企都在寻找新的改革之路,不光企业内部改革要有新面貌,更要积极响应号召,拥抱市场。 周薄康等造纸厂的部门领导,前天刚刚抵达省城,在招待所安顿好后,他便提着一呢绒袋子玉米,去了津临大学。 正值晌午,最晒的时候,周薄康到了女生宿舍楼底,已经是满头大汗,又托人叫了秦招娣。 大概十多分钟后,秦招娣气喘吁吁地跑来。 “今年的玉米特别嫩,你姑一直惦记着给你,发愁去不了省城,正巧厂里公派出差,非让我给你送过来。” 周薄康笑道。 “谢谢姑父。” 秦招娣紧抿着嘴,看着周薄康劳累的样子,眼眶顿时红润。 “招娣,大学生活怎么样?可以适应吧。你姑还让我给你捎话,家里的事不用担心,你那几个妹妹,只要他们愿意学,你姑都会供出来的。” 周薄康又说。 “姑......姑父......能适应......俺这边也能领补贴的,回头俺把钱给俺姑寄回去。” 秦招娣哽咽道。 “不用,你顾好自己就行,好好学知识,不要担心家里的事。好了,你上去吧,我回了。” 周薄康摆摆手,准备要走。 “姑父,你等我一下,我先把玉米拿上去,完了我带你去吃食堂吃饭,这里的饭很香,而且不贵。” 秦招娣连忙 “不用,你一个人不容易,这次单位公款消费,能吃好的,不要操心了。” 随后周薄康推着秦招娣,看着她进了宿舍楼以后,他自己才走。 ...... 秦招娣终于有东西可以拿给舍友了,他们对自己都很好,一直想要报答,于是拿了不少玉米,跑去食堂去煮。 差不多有十多根,秦招娣甚至为舍友们都扒了皮,又装到小袋后,急匆匆地回去了。 “俺给你们带了玉米。”秦招娣刚才在路上一刻也不停歇,是那么的迫不及待,高高举起手中的袋子。 “哇,秦姐,哪里来的玉米呀。” 隋青轻最先凑过去,拿过玉米啃了起来,还不忘含糊评价:“真的好嫩呀。” “从老家带回来的。” 秦招娣乐道。 其他姑娘也都去拿玉米了,只有何麦愣在原地,那张脸无比恶毒,她想到了那家刁民,今年就是种了玉米,怎么不被山洪淹死! 第62章 两幅面孔 乐观积极的女大学生,连抢玉米都十分有活力,宿舍里一时无比热闹。 秦招娣依靠在那扇剥落油漆的木门上,吱呀作响,她露齿轻笑,看到好友喜欢吃玉米,是打从心底喜悦,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在入学这段时间,秦招娣因为家境贫寒,一直被舍友们照顾,眼下能够给予回报,其实她是受宠若惊的,哪怕是她在付出,担心给予的,别人不喜欢。 数隋青轻吃相难看,玉米粒都沾在脸颊上,都浑然不自知,她眼睛一转,又挤到窗户那边。 “何麦,你怎么不吃?玉米特别嫩的,比食堂的好吃多了。”隋青轻笑道。 “嗯?” 秦招娣这才注意到何麦,并没有来拿玉米,于是给她送过去。 “小麦,来,给你吃。” 秦招娣探着身子把玉米递过去,还特意挑了根最大的。 “不用给我,我不想吃玉米,看到玉米就烦!” 何麦紧锁眉头,烦躁地摆手,又转过身子,背对着秦招娣。她想到了那户贫农,地里种的一株株玉米,还有刁民的臭脚。 “那不吃的话......俺给你放在柜子上,你啥时候想吃了......” “哎呀,拿走,说了不吃,烦死了。” 何麦烦躁地打断了秦招娣的话,也让她愣在原地,举着的玉米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让人很下不来台。 “行吧。” 秦招娣抿了抿嘴,还是挤出一抹笑容。她能深刻的感觉出来,自从上次在何麦家吃完饭后,就被疏远了,而且何麦对自己越来越没耐心,动不动就发脾气。 “你不吃我吃!” 隋青轻一把拿过秦招娣手中的玉米,红口白牙地咬了下去,斜眼瞪了何麦一眼。 何麦回头注意到了,愣了愣后,慌了神,于是连忙转身,向秦招娣投去一抹歉意的微笑。 “招娣,我父亲那年就是因为几根玉米的事,遭了不小的罪,刚才想到以前的事,心里很不舒坦,不好意思啊,我是真的不想吃玉米。” 何麦胡编乱造,这个女人很会撒谎。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 眼下,反倒让隋青轻尴尬地笑了起来。 “俺不知道是这样,对不起啊。”秦招娣还难为情地道歉,她总是习惯性的,把所有的错都怪在自己身上,有时怨恨自己,为啥不是男娃。 “没事的。” 何麦摇摇头,而后大步走出宿舍。 “我去看看她,那啥,再给我留几根玉米,可别都吃了啊。” 隋青轻向其他舍友挤眉弄眼,而后跟了过去。其实这位高干子弟,根本不喜欢吃这寡淡的东西,主要想让秦招娣开心罢了。 “俺也去看看。” 秦招娣神色看起来尤为严肃,也大步走出了。 “这何麦在招娣身上越来越没耐心了,也不跟咱们玩,就跟青轻好,这处朋友还挑人了?” 宿舍里,有人嘀咕了这么一句,其他姑娘则在用力点头,都表示认可。 ...... 何麦在楼底下散步,隋青轻气喘吁吁地跟过来,秦招娣走在两人的另一侧。 “招娣,刚才真不好意思,因为我爸的经历比较特殊,家里三个孩子,原来都吃不饱饭的,所以我情绪比较激动,你别往心里去。” 何麦向秦招娣耐心解释起来,其实是说给隋青轻听的。 “没事的,那咱以后就不吃玉米了。”秦招娣连忙摆手回应,还很心疼何麦的遭遇。 “哎呀,宿舍的那玉米我还能多分几根。” 隋青轻吧唧着嘴,绕到另一边,揽住了秦招娣的肩膀,又对其傻笑:“呵呵呵呵,我看到还有半呢绒袋子,姐,辛苦你了,以后你给我煮。” “好的呀。” 秦招娣眯眼微笑,宠溺地捏了捏隋青轻的小圆脸。 两人嬉戏打闹起来,倒是把一旁的何麦晾到一边。隋青轻喜欢跟秦招娣相处,觉得她对人好,更像个大姐,很会照顾人。 反之,招娣也是,她喜欢跟青轻交朋友,觉得她很在意自己的感受。 何麦直勾勾地盯着这两人,最后目光停留在秦招娣身上,面容上闪过一抹恶毒的神色。 隋青轻只能跟我关系好,这秦招娣想干什么?巴结上位啊?真不要脸......何麦暗暗怒骂。 而何麦对隋青轻,带有很强的目的,想让她哥霸占了隋青轻,这样一来,隋家的资源人脉,就是自己家的了。 “对了,晚上没课,最近新上了一部片子,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何麦拉住隋青轻的胳膊,停下了脚步。 “好的呀!” 隋青轻立马应了下来,她就喜欢玩,喜欢追求时髦的东西。 秦招娣没有吭声,她之前跟着去看过几次电影,很新奇,跟镇子上放映的不一样,但一直都是让隋青轻请客,她哪有发言权。 后来秦招娣开始拒绝,自卑的人,哪好意思一直占便宜,尤其在何麦家吃过饭后。 “我们一起去!” 隋青轻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招娣。 “嗯......” 秦招娣犹豫着,但还是点头了。 “你们等着啊,我去那边买冰棍,趁现在天还没凉,赶紧多吃。” 隋青轻一蹦一跳,朝着小摊跑去,这姑娘只有一米五八的个头,宿舍里数她矮。 “招娣。” 突然,何麦开口了,目光不善。 “怎么啦?” “晚上是我请客,我是不好意思让青轻一直请,但是我这个月比较紧张,你就不用去了吧。” 何麦神色清冷,甚至是厌恶,“你怎么好意思一直跟着吃白食,一张电影票知道多钱吗?你那几根玉米又值多少钱!” “俺俺俺......俺不去了,不好意思啊。” 秦招娣慌忙摆手,都被吓得结巴了。 “吃冰棍!” 随之传来隋青轻欢愉的声音,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何麦神态自若,就跟啥都没发生一样,大口吃起冰棍,可是秦招娣都不好意吃冰棍了。 何麦清楚秦招娣是什么性子,不会讲这些话的,于是趁隋青轻不注意时,向其投去怨恨的神色,好像在嫌弃,你还真想吃白食? “那个,青轻,我刚才细想了下,晚上就不去了,课题没有做完,我得拿补助的,一直往外面跑也不好看。” 秦招娣连忙拒绝了看电影的事。 “不去了啊......”隋青轻抿着嘴,满脸失望,但秦招娣都这样说了,她不好强求。 “那好吧,下次一起。”隋青轻又揽住了秦招娣的胳膊,并没有多想,因为招娣本来就是喜欢多虑的一个人,也很尊敬她。 毕竟寒门贵子,要比别人更努力的。 之后的三人行,秦招娣彻底沉默了,只有何麦和隋青轻在喜笑颜开地聊着。 第63章 不愧为亲兄妹 教育局的职工宿舍楼,何家住在六层,把东户的大房,足有八十平,这时并没有公摊面积,三室一厅,还带着厨房、卫生间,一点都不拥挤。 何民众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品茶、看报,其爱人,蒋玉凤,望着她大儿,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抹上头油后,锃光瓦亮的,真有精神,看我大儿还不把那隋青轻迷得团团转。” 蒋玉凤乐道。 “现在时髦这么打扮,青轻对我印象还不错,感情这东西,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嘛,不过她迟早是咱何家的人。” 何地对着镜子,捯饬着衣服。 “循序渐进?” 何民众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沉声道:“那个年纪的女同志,都是比较单纯的,早点生米煮成熟饭,我这颗心才能落地。” “你爸说得对,儿啊,你这么精干,青轻肯定喜欢,一定要多主动。” 蒋玉凤挺直腰背,眼睛里都在放光。 “哈哈哈,行了行了,我得走了,时间不早了。”何地嬉笑着走到门口,换了一双新皮鞋。 “哥,等你和青轻确定关系后,让她也给我介绍个对象,家里也得有钱有势!” 小弟,何旺兴奋高喊。 “知道,都别着急。” 何地潇洒地摆摆手,而后快步出了门。 很快,楼底下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一辆带兜的摩托车疾驰而过。 哪怕在省城,能骑摩托的人,也是极少数的一部分。 天色微微暗沉,何地将摩托停在女生宿舍楼底,格外的扎眼。 不多久后,隋青轻揽住何麦的胳膊,一起下了楼,注意到何地也在,微微皱起眉头。 上次隋青轻跟何地一起逛商场,总觉得男同志有些过于主动,让她感到很不适。 “怎么你哥也在?” 隋青轻小声呢喃,看向何麦。 “青轻,你坐我哥后面,我想坐副兜。” 何麦抢着跳到副兜里,假装没有听到隋轻青的话,还摆手催促:“别磨蹭了,快上车呀”。 隋青轻愣住了,可何地毕竟是何麦的哥哥,只能迈着小步,尴尬地坐在何地身后。 “抓住我的腰,小心掉下去。” 何地柔声提醒。 隋青轻只是小心翼翼地抓住后横杠,何地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没说啥,随之开车疾驰而去。 正是下班的点,街道上出现自行车大军,如洪流那般,几乎占据了城市的所有道口,场面极其壮观。 何地开得很快,在经过路口时,突然闪出一辆自行车,他猛地刹车,让隋青轻一下栽到他的后背上。 “妈的,看着点路啊。” 何地怒目圆瞪,骑自行车的人,见人家骑摩托,也不敢应声,默默离开了。 “青轻,你没事吧?” 何地转头关心道。 “你慢点开,离电影开场还有段时间,不着急的。”隋青轻不由皱眉,依旧紧紧抓着后梁杠。 何地之后倒是开得不快,这人能看得出来......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小时,然而在院前的空地上,早已经站满了人,熙熙攘攘,格外的热闹。 不少小贩四处穿梭,叫卖着瓜子、爆米花等小吃,其中最火爆的,还是卖汽水的摊子。 当下年轻人主要的娱乐场所,就是电影院了,迪厅这种地方,要到严打以后才渐渐兴起。 “麦子,我们走!” 隋青轻拉着何麦,快步穿梭在人群中,一到人多的地方,这姑娘就精神了,刚才的不快都被抛到脑后。 出来玩就要开学嘛,大家都是朋友,这是隋青轻的观念。 “一会在检票口集合,票我已经买了!” 何地大声招呼,随即快步往卖汽水的摊子走去。 “三瓶带气的水。” 何地给小摊扔了一块。 一瓶带汽的苹果水要二毛五分,然而一袋苹果却只要八毛钱。 “何地!” 突然,售货员惊声尖叫,猛地站了起来。 何地慌忙转身,瞳孔陡然放大,他这才注意到,竟然是“友谊商店”的摊位,而眼前的售货员,正是他的前女友,苗禾珠。 “你和谁来看电影?” 苗禾珠激动高吼。 “我和谁看电影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早就分开了,可别赖着我。” 何地抓起汽水就走,都没让找钱。 “你凭啥说我花你钱,你的洋手表都是我买的,我对你那么好,突然就甩我,你有良心吗!?” 苗禾珠冲出去,一把抓住何地的胳膊,歇斯底里的呼喊,也迅速引起围观。 何地慌忙往售票厅望去,看到何麦和隋青轻已经走了进去,方才松了口气。 “放开老子!” 何地一把甩开苗禾珠的手,转而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你这个婊子,乱搞男女关系,还怪我为啥甩你?真不要脸,赶紧给老子滚,不然可没你好果子吃!” 何地大声咆哮,用力一推苗朱珠,直接将人重重甩在地上。 眼下这叫的一嗓子,何地给女人泼脏水,倒是跟何麦如出一辙,要不说人家是亲兄妹呢。 顿时,人们开始对苗禾珠指指点点,甚至有人骂出“荡妇”这样的侮辱词汇。 “别再来烦老子,你个逢人就睡的个贱玩意!” 何地对着摔坐在地上的女人唾沫横飞,旋即跑进人群中。 苗禾珠凄惨地坐在地上,周遭全是对她的谩骂声,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骂得越难听,他们就越能得到一种满足。 “啊呜呜呜......” 最后女人崩溃大哭,捂着脸跑了,可是她已经有了何地的孩子,当初男人骗她上床,如今说甩就甩...... 验票口,更是人头攒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何地站在隋青轻身后,与女同志聊着,好像刚才打骂的事与他无关。 “这么说来,你的兴趣爱好还挺多的嘛。” 隋青轻笑道。 “那是。下次打牌的时候,我去叫你,特有意思。”何地侃侃而谈。 “嗯,也行。” 隋青轻点了点头,姑娘没多想,只是单纯对打牌感兴趣。 “对了,看完电影以后,时间不早了吧?”隋青轻突然担忧,“最近晚上老是出事”。 知青返城之后,大批青年的工作没有得到安置,导致社会出现不小的混乱。 “不要紧的,有我在。” 何地大手一挥,很有男人气概,而他目光看向远处,与几个流氓青年眼神对视。 “走吧,我们该进场了......”何地又柔声说,手掌轻轻贴了下隋青轻的后背,然后又赶忙抬手。 男人总是不经意地触碰女人...... 第64章 恶人来了 这部片子很不错,在放映时候,观众们纷纷鼓掌,隋青轻看得热泪盈眶,完全投入进去了。 何地一直端详着隋青轻的侧颜,感觉到这姑娘竟然还挺好看,特别古灵精怪,倒是不比所谓的美人差多少,真是捡到宝喽。 “咳咳咳......” 何麦用力咳嗽,身子往后一躺,与何地对视。 “真看上眼了?” 何麦说着哑语。 何地用力点头,随后兄妹两人都坏笑起来。 “青轻,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何麦高举汽水。 “干杯!” 隋青轻乐着举瓶。 何地用力碰了下杯子,三人都笑了,然后都用力吸了几口汽水。 何麦清楚隋青轻的脾性,这个姑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定的,得多一些手段,还要从朋友做起,并不是我给你介绍个对象,你们就能处的那种。 电影散场之后,已经八点半了,相对算晚,街道上逐渐开始冷清。 何地骑车送两人回校,何麦依旧坐在副兜,隋轻青还在滔滔不绝地聊着电影的剧情,眼下没在意坐哪的事了,友情已经升温。 一路上,何地开得并不快,微风不燥,这样的夜晚很是舒适,三人不时传出阵阵欢愉的笑声。 可突然,经过一处黑暗巷子时,猛地走出几个青年,拦住摩托车。 “这车可真不错,小妞,哎呀,怎么能长在哥的心窝窝上,要不要跟哥到里头耍耍!” 为首的一个男的,走到隋青轻身边,上下打量着,那眼神无比下流。 隋青轻霎时脸色惨白,紧紧搂住何地的腰。这些天发生了妇女被玷污的事,人到现在还没有逮到。 要被欺辱了!? 一股电流,仿佛从隋青轻的脚底板涌到头顶,姑娘都被吓软了! “滚你妈的!” 何地一脚蹬在男人的肚子上,让其往后飞了数米,而后用力一拧油门,摩托瞬间飞了出去,将挡着的几个混混全都撞飞。 “唉呀,真是弄死你们!” 何地一边怒骂,骑车扬长而去。 可等摩托车的尾灯消失在路口后,挨了打的那个后生却大笑起来。 “呵呵呵,这个何地下手可不轻啊,明天找他多要点医疗费。” “必须多要,把我的胳膊肘都撞青了。” “妈的,找个对象都那么费事,还要咱们陪他演戏。” ...... 一伙人骂骂咧咧。 一直大路上,灯光明亮时,何地才松了油门,低头一看,隋青轻还紧紧搂着自己,不禁露出一抹窃喜。 不敢让那群人演戏太深,吓唬一下隋青轻就行,毕竟这女人的背景不一般,何地倒是把握得很好。 直到这会,隋青轻脸色依旧惨白,心口处砰砰乱跳,被吓傻了,从小被保护着长大,从来没遇到过那种事。 “没追上来吧。” 隋青轻连忙往后看,这才松开了何地的腰。 “追上来也没事,我一车撞死他们,肯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何地怒目圆瞪,转而却温柔地看向隋青轻,眼神酥麻。 “谢谢哥,刚才多亏了你。” 隋青轻低下头,心里还是很受感动,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件事我下去会调查的。”何地又郑重道。 “不要找麻烦,你别被那些人缠上。” 何麦看似担心道。 “没事,让他们缠,如果刚才是围住是其他女同志呢?后果不敢想。” 何地正义凛然。 “你就是太正义了,什么事都要管......” 何麦一脸紧张。 这兄妹两人一唱一和,就是为了立人设,隋青轻抬头望着何地的背影,产生几分欣赏。 之后到了大学宿舍楼底,何麦先让隋青轻到楼上了,她又跟何地边走边聊。 “等渐渐熟了以后,你就自己约青轻,一直当你们的电灯泡,可难受死我了,我还着急去找我对象呢。” 何麦撇着嘴。 “已经确定关系了!?” “确定了。” “那就行,宏伟的家庭很硬,我也得抓紧,希望今年就能让青轻怀上。” “真不要脸,嘿嘿嘿......” “哈哈哈哈......” 路灯下,兄妹两人笑得非常开心。 ...... 何家。 何民众与蒋玉凤坐在沙发上,聊着坪头村的事。 “那个支书拿了五十块钱,想必今晚上就能调解好小麦离婚的事,给的够多了。明儿我再叮嘱春霞一声,只要把结婚证撕了,这事也就了了。” 何民众喜形于色,翘起二郎腿。 “那刘二梅工作的事怎么办?是不是得给人家操作。”蒋玉凤问道。 “呵呵。”何民众瞬间变脸,沉声道: “问这种话,你真是糊涂。 等离婚事解决了,就用不着许松绳了,教师工作岗位那么紧,撤了就撤了,安排其他人上,咱还能收好处。反过来看,万一刁民再出什么幺蛾子,一旦给刘二梅副职,那许松绳可就不这么上心了。 总而言之,不可能给复职!” 何民众是一脸恶毒,高升后的一段时间,已经让他彻底大变样。 “呵呵呵呵......你说得对,是我想简单了。” 蒋玉凤开怀大笑,这妇人是在喜,安排教师的岗位,又能捞不少钱。 “好了,这会何麦估计到宿舍了,我给她去通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何民众起身,给何麦去了电话。 当何麦得知这一消息后,兴奋得又蹦又跳,日后如果与进行董弘伟房事,没有出血的事,就说小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脚,就给弄破了,都好解释。 ...... 与此同时,夜里九点。 客运站,一辆从兴平县驶来的客运车,徐徐到站。 总共二百多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十多个小时,一路的颠簸,人们早已腰酸背痛。 裴寂昌下车的那一刻,都感觉自己的屁股要没了。 “津临大学.......对吧?” 裴寂颤轻声呢喃,步子越走越快。 与此同时,在坪头村,支书家里,许松绳拿着五张大团结,反反复复数了很多遍。 “能过个好年了,还是寂昌说得对啊,有的时候就得放下个人素质,这样才能过得舒坦,这话以后就是我的至理名言了!” 许松绳兴奋大喊。 第65章 团聚,小别胜新婚 裴寂昌跟着人群,大步走着,周遭黑漆漆的一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旁人那种紧张,且激动的心情,以至于在不断地小声惊呼。 津临市,对于裴寂昌并不陌生,但时间倒回四十多年,亦是非常生疏,客运站的那座欧式小楼,完全没有一丝印象。 突然,几束亮光打在裴寂昌等人的脸上,紧接着传来道道高喝声。 “站住!” “别乱动!” “联防队检查!” ...... 十多个穿着制服的人,照着手电筒,大步跑来,这阵仗不禁令人心生胆怯。 眨眼睛的功夫,几道黑影四散而逃,联防队的几个立马跑去追,还不断高吼叫人,气氛顿时格外紧张。 裴寂昌站在人群中,看起来格外憨厚。 当前各城市警力缺乏,治安问题由联防队承担很大一部分,之所以严控到城,就是因为返城的青年已经足够多了,社会动荡,根本管不过来。 所以一份介绍信变得至关重要,没有一刀切,已经是尽力改革了。 “来干什么的?” 联防队的那人直勾勾地瞪着裴寂昌,那眼神如同在审视犯人。 “俺媳妇原来是知青,后来返乡了,俺来城里看看她,给她捎带东西,这是公社开的介绍信,还有俺们的结婚证明。” 裴寂昌连忙把证件拿出来,那联防队打着亮光,大概对比一番后,便向他招手,示意离开。 裴寂昌连忙收好证件,加快脚步离开。 “你给我跑!” 联防队的人,电棍打在一个后生的背上,让人立马蜷缩在地上,这事就发生在裴寂昌眼皮子底下。 看得人心惊,孩童的哭泣声一直在回荡。 客运站附近,一公里左右,有三处招待所,裴寂昌都走了一遍。住店价格相同,想必提前都沟通好了,于是在老板娘身材最饱满的那家住了。 至少还能养眼。 妈的,一间单人间得四块,想必比市里都要贵,真他妈的黑......裴寂昌心里暗骂,肉都疼了,刚刚落脚省城,十二块就出去了。 附近真没有凑合一晚的地方,车站里头不让住人,最乱的就是客运站附近,裴寂昌不想冒险,只要能见到那当官的老丈人,指定吃喝不愁。 “说了不用再跑,价格都一样,你还不相信。”老板娘抿嘴一笑,提着钥匙绕到楼梯口。 “是啊,人美心善,果真没说错。” 裴寂昌溜须一句,顺手抓了把瓜子,是吧,好话都顶上了,何况黑这么多钱,不拿点什么,心里真不舒坦。 “村里人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你这手是真大。” 老板娘撇了撇嘴,眼瞅着半袋子瓜子没了,随后领着裴寂昌到了二楼,所住的房间就在楼梯口处。 “你住到啥时候?明走的时候要是把行李都带了,可不给你留房了,天黑之前也必须退房,或者续住。” 老板娘叮嘱着,推开了房门。 “明一早就走,要不给便宜点。”裴寂昌笑道。 “便宜到那把瓜子里了。” 老板娘瞪了裴寂昌一眼后,转身下楼。 裴寂昌好人啊,一直目送离开,毕竟老板娘身子一扭一扭的,担心人摔倒。 随后裴寂昌走进那间狭窄的房间,瞬间感觉天都塌了,只摆着一张单人床,连个洗漱的地方都没,简陋甚至无法形容,因为啥都没有。 但这要是给班晓庆住,高低得呲着大牙傻乐,诶,这床挺软的啊,比大炕舒服。 “大姐,明早去哪洗漱啊!” 裴寂昌拉开门喊了一嗓子。 “你小点声,都把别人吵醒了,去后院,那里有水龙头。”老板娘厌烦地回了一声。 裴寂昌闭上了门,躺在床上,舟车劳顿也累了,闭上眼睡去。 省城的夜晚,还是多了几分喧嚣,但是无关紧要,一家人团圆在即......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裴寂昌早早醒来,走去后院洗漱,要见媳妇了,可不得干净些。 对于院里的其他住户,裴寂昌没有心思去聊,收拾好后,找老板娘退了房,问清楚路怎么走,便匆匆离开。 招待所北边二百米,就是公交站牌,去津临大学,得换乘三趟车,再步行几公里路。 一张票就得一毛。裴寂昌上车后,找靠窗的位置坐下,观察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先是路边的早摊忙乎起来,豆浆、油条,这些在县里都没,偶尔看到穿着工装的工人,骑着自行车,匆匆赶路,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 当裴寂昌换了第二趟公交后,城市的喧嚣开始了,经过一处大街时,车子停下了,他抬头望去,满脸皆是震惊,浩浩荡荡的自行车大队,正向自己迎面驶来! 如何去形容,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只不过不是“驾驾驾”,而是用力“蹬蹬蹬”。 时代的标志,就这样生动地在裴寂昌面前出现,让他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内心极其亢奋,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贯彻在行动上,嘴里的瓜子皮都忘记吐了。 大概十点出头,裴寂昌到了津临大学门口,望着那四个气派的大字,不由欣慰啊,俺媳妇就是有出息,在村里头自习都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 不过,农民的那张脸极其恶毒。 裴寂昌打听到了女生宿舍楼,然后逢人就问,“何麦在哪?”,终于遇到有知道的,然后就守在那栋楼底下。 农民蹲在一角,而在他迎面的男人,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衣,还抹着头油,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时,在宿舍楼上。 “好了没呀,赶紧走。” 何麦着急催促,。 “哎呀,不就是董宏伟来了,着什么急,让他多等会,正好考验下那位同志的耐心。” 隋青轻眨眼调侃,但也加快了动作,很快换好衣服后,挽着何麦的手,两人跑下楼去。 何麦看到董宏伟的第一眼,连忙拿手帕擦拭男人额头的汗珠,心疼道:“等久了吧?都怪青轻,她太能磨蹭了。” “没关系的,等多久我也愿意。”董宏伟看着何麦,眼神中流露着深深的爱意。 “略略略......” 隋青轻在一旁扮鬼脸。 “麦子!” 突然,一道宏亮的声音响起,何麦望过去,瞳孔陡然放大,不禁发起冷颤,汗毛倒竖。 裴寂昌的那一声“麦子”,戾气喷薄而出,太吓人了! 夫妻团聚!小别胜新婚! 第66章 要紧紧抱着 “嗡......嗡嗡......嗡嗡嗡......” 何麦的听觉突然模糊,余光中,董宏伟的眉心紧皱,神色诧异。 “麦子,那个人是谁啊?你认识他吗?刚才是叫你吗?怎么一直在盯着你看......” 这样的声音,在何麦耳边急切低吟,可到最后她什么都听不到了,然而董宏伟无比激动,吼得十分用力。 “麦子,来,你过来。” 裴寂昌憨笑着招手。 何麦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口在抽搐,引发的阵阵绞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以至于在一瞬间大脑空白,失去思考能力,一种无力与绝望感席卷全身。 可以说是浑身发冷...... 于是女人本能地想要讨好眼前的农民,怕他乱说乱喊,便朝裴寂昌走了过去。 “何麦,你家亲戚吧。” 隋青轻蹲在台阶上,扶着下颚,仰头呆呆地望着。 至于董宏伟,充满敌意地瞪着裴寂昌。 “你怎么来的......”何麦脱口而出后,立马尖吼:“寂昌,你什么时候来的,累了吧,我带你先回家里去。” 何麦紧紧搂住裴寂昌的肩膀,抬起头时,吓得那张脸都扭曲了,又用极低的声音呢喃:“求求你了,不要乱说,你要啥我都给你,一会我带你回家去。” 裴寂昌没有做任何表态,只是低头看着何麦。 如何折磨一个人,让他精神崩溃,不是一开始就将炸弹扔出去,如果那样做了,何家反倒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破罐子破摔。 而是要像定时炸弹那般,不断膨胀的同时,不断索取,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一会你让我干啥都行,都听你的。” 何麦声音都在发颤,随之转身,可看向董宏伟和隋青轻时,却是洋溢着一张灿烂的笑脸。 “这是我表哥。” 何洋热情介绍。 “表哥你好。”隋青轻从台阶上蹦了起来,嬉笑着靠过去。 董宏伟也终于露出笑容,心里放松,原来是表哥。 “刚才吓死我了,以为认错人了,表哥,你啥时候到的省城,走,我带你去见我爸。” 何麦笑着解释,双手环抱住裴寂昌的胳膊,身子都靠了上去。 这个女人很聪明,她害怕董宏伟牵自己的手,被裴寂昌看到后,炸毛了怎么办?所以不给亲密的机会,得把这农民的毛理顺了。 “这么着急吗?我带这位表哥去下馆子吧,到国营饭店去吃。”董宏伟客气道,不舍何麦离开,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宏伟,我表哥好不容易来省城,肯定是有急事找我爸,我们改天再去逛街,我得先回了。” 何麦急促道。 “这样啊......那行,我送你们回去。” 董宏伟点了点头。 “不用,我们路上说点事,先走了。” 何麦匆忙摆手,然后拉着裴寂昌,急匆匆地离开。 留下的董宏伟相当无奈,他低头看向那矮子,“那是何麦哪边的亲戚,咋喽得那么紧。” “我哪知道,你这小肚鸡肠的样子,那是表哥!脑子里想啥呢。” 隋青轻瞪了董宏伟一眼后,转身走进宿舍楼。 “我想多了?” 董宏伟闷闷不乐地离去...... 学校的小道上,何麦微微松开了裴寂昌的胳膊。 “刚才那个男的是谁?新交的对象?妈的,你个贱货脚踏两条船是吧?老子回去找他!” 裴寂昌怒目圆瞪,大步往回走去。 “寂昌,没有,没有找,那是普通朋友,你先别激动,跟我一起回家,要什么我都给你!”何麦带着哭腔,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情绪早已崩溃。 “寂昌,求你了,我一会给你跪下磕头......” 何麦往后撅着屁股,这才将裴寂昌拉住。 这个年代,女人的名节尤为重要,裴寂昌还没有与何麦离婚,她如今又在学校找了新男朋友,如此恶劣的事,且不说会不会停她的课,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刚才手松开干嘛!把老子的胳膊抱得紧点。”裴寂昌怒目圆瞪。 “好,我抱,我用力抱。” 何麦更加使劲地怀抱裴寂昌的胳膊,依偎地走在校园的小道上。 两人好像刚谈恋爱的情侣,只不过男人过于寒酸,女人光鲜亮丽。 “你妈的,撇下老子过这种好日子。”裴寂昌愤愤不平,宛如一个地痞无赖,“想求的好事,这回上来就是找你生娃的。” “呜呜呜......” 何麦很低声地哽咽着,根本不敢顶嘴,把头埋得很低,一直走出学校以后,才敢去看裴寂昌。 “你放过我好不好,咱们这次把条件都谈好,只要你肯放过我......” “啪!” 裴寂昌反手就是一记耳光,让女人白皙的脸蛋上,留下四道清晰的红印。 “给老子跪下!” “寂昌,不要啊,被其他同学看见影响不好。” “叭!” 裴寂昌甩开膀子又是一记耳光,咬牙切齿道:“现在知道影响不好了,当初闹离婚时,怎么诋毁老裴家的,还不是想把老子往牢里送!跪下!给老子跪!” “好,我跪......寂昌,你消消气,过来......” 何麦拉着裴寂昌,往一侧的树荫走去,左右观望了下,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寂昌,全都是我的错,我不光给你磕头,也给你爹妈磕头,是我对不起你们。” 何麦哽咽地认错,然后对着裴寂昌,连磕了三个。 这个女人,还真是能屈能伸......裴寂昌低头,冷漠地看着何麦,毫无怜悯心。 裴寂昌最讨厌的一种人,之前百般欺辱你的恶人,忽然向你道歉了,你就开始共情,然后不计前嫌的原谅,这样的人没有下限,且懦弱,务必远离。 “今晚上跟我生娃。” 裴寂昌笑得格外猥琐。 何麦颤颤巍巍地站起,惊恐地望着那张憨厚的脸,此刻的裴寂昌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先......先回去。” 何麦小声道。 “过来挽住老子的胳膊。”裴寂昌恶狠狠道。 “好......好的,我挽着......”何麦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连忙蹦跳在裴寂昌身边,生怕男人生气,又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诶呦,回我老丈人家看看喽,他在省城当大官,我和我妹的工作肯定都能安排,咱爹妈也能来省城享清福喽。” 裴寂昌故意拉长嗓子高呼。 何麦泛起阵阵恶心,那两个老东西还来城里享清福,配吗?怎么不死在野地里。 不多久后,两人坐上公交,自是城里的小媳妇给她你男人掏钱,他们还紧紧坐在一块,看起来非常恩爱。 第67章 女婿上门 何民众现在顿顿都得炒两小菜,喝酒也必须得是茅台,柜子里的那半瓶五粮液,只有来客人时,才会装一装。 今中午的菜不错,猪肘子,外加一只熏鸡,动筷之前,何民众先美滋滋地抿了口酒。 “这日子过得真舒坦。” 何民众吧唧嘴,得意洋洋地感慨一声。 “田主任那边还没消息?那家刁民该不会收了五十块钱后不认账吧。” 蒋玉凤担忧道。 “别多心了,坪头村到镇子上,走路去的话,怎么也得小半天,而且还压着刘二梅的工作,那支书要比咱们更着急。” 何民众满不在乎。可能日子过得太滋润了,认为刁民也折腾不动了,能有什么能耐?还不是吃亏认倒霉。 “啊呀,妈,你怕啥,一直念叨个没完,就算是那刁民来了省城,怕他个啥?” 何旺大叫,这后生刚刚十八岁出头,正是气焰最盛的时候。 “也是......” 蒋玉凤笑着点了点头。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蒋玉凤没多想,起身走去开门,以为是她大儿回来吃饭了。 饭桌前的父子两人,安逸地吃着肉菜,阳光铺满整个客厅,暖洋洋的一片。 “啊......他是个谁?你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蒋玉凤尖声吼叫,一把拽住何麦的胳膊,另一只手往外推裴寂昌。 听到这动静,父子两人连忙跑去门口,而何民众看到那张憨厚的脸时,顿时惊出一头冷汗。 裴寂昌怎么上门了! “妈,你女婿第一次上门,就把人往外推,让邻里邻居看到不好吧。” 裴寂昌虽是笑着说,手上的动作很大,抬肘顶在蒋玉凤的脖子上,硬硬地走进屋里。 “啊咳......” 蒋玉凤发出痛苦的呻吟。 “老子干死你!” 何旺举起凳子,朝着裴寂昌冲了过去。 裴寂昌一把将蒋玉凤推到何旺身上,身子往前一跃,一拳砸在何旺的鼻梁上,霎时鲜血四溅。 “啊噢......” 后生顿时跪在地上哀嚎起来。 “你妈的,还敢打你姐夫,欠管教的狗东西!” 裴寂昌咬牙切齿。 “你给我出去,这是我家,不然我报警把你抓起来!”何民众大声叫吼,往前杵去身子。 “媳妇,既然你爸不欢迎我,咱两口子就先回学校,我在你宿舍落脚。” 裴寂昌没有丝毫犹豫,拉着何麦,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寂昌,啊呼......别走别走......都冷静一下,不要再闹事了......呼呼呼......” 何麦喘着粗气,连忙把门给关上,害怕把事闹大。 “爸,好好跟他谈条件,把离婚的事解决了,我......我我我......呜呜呜呜......我真的怕了,今天他来宿舍楼底堵我,宏伟都看见了......啊呜......” 何麦坐在地上崩溃大哭,在回家的路上,她不得不搂着裴寂昌,对其是极大的折磨。 “呵呵,以为老子来不了省城?”裴寂昌松了松领口,如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狼,瞪着何民众。 “寂昌,我们好好谈谈,当初从坪头村离开时,也没说不让你来,我还是那话,有什么条件你提就行。” 裴寂昌说起好话。 “真你妈会享受,三居房住着,还有暖气......”裴寂昌往客厅走去,溜达地看着,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爸,你这是当了多大的官,茅台都喝上了,该不是顿顿大鱼大肉吧。” 裴寂昌倒着喝了杯酒,然后拿起筷子大口吃菜,正是饿了。 “你妈的......” 何旺从地上爬起来,蒋玉凤紧紧搀扶着她儿。 “小比崽子,嘴这么贱!” 裴寂昌瞬间暴怒,冲过去一把掐住何旺的脖子,这小后生哪能招架得住,就如鸡仔一样,任由被拎着。 “寂昌,咱们有话好好说!” 何民众一把抓住裴寂昌粗壮的胳膊。 “放开我儿。”蒋玉凤尖声高喊。 “没大没小的玩意,这个小逼崽子再敢冲老子叫一句,肯定打烂他的嘴,这事也不用谈了,老子和你家对命!” 裴寂昌冲着何旺咆哮完后,才松开手,转身继续坐下吃饭。 何旺缩着身子,整张脸憋得通红,这下老实了,不敢再叫,甚至都不敢去看裴寂昌。 “寂昌......” 何民众走了过去,陪着笑脸,坐在裴寂昌一侧,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来,我先陪你喝一杯。” 何民众想要碰杯,可裴寂昌只顾着吃,他只有仰头自己灌入口中。 “离婚的事怎么谈?” 何民众又问。 “先把何麦在我家吃的这两年粮食钱还了。”说着,裴寂昌变得无比愤恨,扭头冲何麦叫吼:“跟老子睡的时候,让老子做防护,怕怀孕影响你考大学,现在想给那小白脸生娃了吧。” “没有没有,那只是普通朋友。”何麦连忙摆手解释,她现在只想平息裴寂昌的怒火,哪怕多吃些亏,也要赶紧办了离婚。 “两年粮要多少钱?五十行吗?” 何民众笑道。这人还以为是村支书没把钱交到老裴家手里,才跑来闹事的,这家人就是开的这个口。 “五十?” 裴寂昌一脸讥讽地瞪着何明众,“咱也是讲道理的人,我给你算一笔账,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差......差不多......也就三十来块钱。”何民众尽量往少说。 “行,就按三十来算,我家四口人伺候何麦,端饭倒水的,这活不比上班累,一个人一月按三十算,一年就是三百六块,那么四个人,两年的工钱,就得两千八百八十块。” 裴寂昌郑重道。 “这么多......”何民众吓得站了起来,使劲咽下一口唾沫,给他十多年的补偿,那也才两千多块,安排一个工作,只能拿千出头! “我哪有这么多钱给你啊!”何民众低吼道。 “我好歹叫你爸,咱算个整钱,你给我三千就行,你千万别在我面前哭穷,先不说给你的赔偿,县里安排教师的名额,你也能赚不少吧?” 裴寂昌狐疑地打量何民众,露出一抹坏笑。 何民众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变脸了,这些事,裴寂昌是怎么知道的?该不是张嘴胡猜? 蒋玉凤那妇人也是,心惊胆战起来。 这女婿上门,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第68章 要钱 “嘎吱嘎吱......” 裴寂昌大口咬熏鸡,发出清脆的声响,“噗”,低头直接将骨头吐到地上,毫无吃香。 “寂昌,三千啊,就算把我剥皮抽骨,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啊!” 何民众愁眉苦脸地坐在一旁。 “反正......噗噗噗......这是我妈的厨艺吧,饭做得真好吃。”裴寂昌回头看了眼蒋玉凤,嬉皮笑脸。 “吱吱......” 蒋玉凤是咬牙切齿,只犯恶心。 “爸,反正不赔我家三千块,我肯定不走了,就住这了,四口人当牛做马地伺候麦子,咋了,一个大学文凭还没这点钱金贵?” 裴寂昌瞥了何民众一眼,随后继续低头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油渍。 “哎呦,寂昌啊......” 何民众拉长声音,又回头看向何麦,这父女两人满面愁容。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裴寂昌咀嚼食物的声音,其他几口人都没饭吃了。 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农户的脸色有些怪异,裴寂昌思虑着一些问题。 狮子大开口的那三千块,只是试探,并不指望何家真能拿出这么多钱,要出高价,也是为了有下降的区间。 可何民众给裴寂昌的感觉,这家人真能拿的出来,只是不舍得掏空家底。 “寂昌,是这样,我特别感恩你家的付出,才能让何麦顺顺利利地考上大学。” 好片刻后,何民众终于开口了。 “爸,你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你问问何麦,我家是怎么对她的,她能说下我家的一句不好吗?” 裴寂昌扭头,委屈地看向何麦。 “一家人都对我特别好。”何麦赶忙附和,这父女两人打算先把男人的毛理顺。 “爸,要不就别离婚了,你这长辈可不合格,哪有劝女儿二婚的,这样,那三千块钱我也不要了,你给我安排份工作,我和麦子的小日子还不过得风生水起。” 裴寂昌突然就激动了,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吓得何麦当即变脸。 “我不可能和你过。”何麦尖声高呼,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又挤出微笑,“寂昌,我们不合适的,强扭的瓜不甜,好聚好散吧。” “哼......” 裴寂昌瞪着何麦,那张脸陡然挂满凶色。 这无疑是一个喜怒无常,控制不好情绪的刁民! “寂昌,还是谈谈赔偿的事,三千实在太多了,我给你赔五百!立马给你钱,咱们把这事了了。” 何民众满面笑容,举起一只手。 裴寂昌不屑轻笑,低头把最后一根鸡腿嗦螺到嘴里后,站起身子,如烂泥那般,躺在了沙发上。 “没三千块钱,我肯定不走了,就在老丈人家住着。”裴寂昌闭上眼睛,像是要睡觉。 “你这......” 何民众叉着腰,瞪着裴寂昌,一时拿这人没办法,实在舍不得掏那三千块钱。 开玩笑,津临市的职工平均工资,一个月才四十块左右,务工人员怕是连三十都挣不到,农户更是一年才能赚几十块,是一年! 三千块,可是一笔巨款,离万元户也不远了。 “寂昌,你看是这样,我在家里跟你好好聊这个事,让麦子先去学校,今儿她还有课。” 何民众又好言好语。 可下一刻,裴寂昌那双眼睛,瞪得比牛眸还要大,支棱起身子,歇斯底里地高吼: “谁都能离开这个屋,唯独何麦不行,这么久没见,媳妇不该陪她男人?但凡睁眼看不到她,我立马就去大学找人,到那时候,可就别怪我胡闹了。” 家里像炸了一样,随后裴寂昌又躺在沙发上,闭眼睡去。 豆大的泪珠顺着何麦的脸颊滑落,背过身子小声哭泣,她哪里敢走啊,在宿舍楼底看到裴寂昌的那一刻,吓得魂都要飞了。 董宏伟家境很好,而且人品也好,长得帅气,何麦非常珍惜彼此的感情,所以越是这样,越害怕失去,裴寂昌牢牢掐住她的命脉。 蒋玉凤连忙招手,示意进房间,随后这一家四口躲在里头,让裴寂昌一个人睡在客厅。 “爸,该怎么办呀,不能再让裴寂昌去学校了,宏伟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要是知道我是二婚,不不不,是还没离婚,就跟他找对象,他接受不了的,而且他家也不会同意我的。” 何麦无比激动,紧紧拉着何民众的手,早已经哭花了脸。 “爸知道,让我想一想。” 何民众长长吁气,眉心深陷。 “看把我儿打的。”蒋玉凤心疼地擦着何旺脸颊上的血渍。 这老两口,还是不提给三千块钱的事,原来的日子太苦了,好不容易有了钱,现在让他们把钱全都掏空,跟要命差不多。 “你们在家里待着吧,我得先去单位一趟,马上要上班了,不少事等我处理,千万不要激怒那人,他现在就是一个疯子。” 何民众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重重叮嘱众人。 “爸,你一定要赶紧解决这件事,不行就把钱给了那个人。”何麦焦急道。 “闺女,事不能这办,那种人贪得无厌的,可不敢他说啥就是啥,学校我帮你先请假,爸得先去单位。” 何民众轻拍何麦的肩膀,只能先这样安慰她。 之后,何民众匆匆离家,走之前还跟裴寂昌说了声,可那农民打着呼噜,没有吱声。 何麦还真不敢走,躲在房间里哭泣,蒋玉凤一边安慰女儿,一边怒骂那刁民。至于那小舅子,不服气地骂骂咧咧,说要把那刁民怎么怎么样,但他自个都不敢去客厅里。 “何麦......媳妇......” 突然,裴寂昌坐起身子,扯开嗓子高喊。 “我在,我没去学校。” 何麦连忙走到客厅,听到男人发声,她的心都在跟着发颤。 “你过来一下。” 裴寂昌摆了摆手。 “咋了?” 何麦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照做。 “让你男人摸摸小手......” 裴寂昌一把抓住何麦的手,掌心都是老茧,在白皙的小手上留下道道划痕,“手还是这么嫩,这可种不来地,就得写书。” “你放开我。” 何麦一把甩开裴寂昌的手。 “呦,为那小白脸守身如玉了?你要知道,咱们还没离婚,你现在是我媳妇,你他妈和他是在胡搞!” 裴寂昌怒目圆瞪地高吼。 何麦哆嗦着站在一旁,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蒋玉凤和何旺也站到客厅了,但是屁都不敢放。 “我瞧见厨房里还有西瓜、果子啥的,去,给你男人弄点水果,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啊。” 裴寂昌伸展懒腰。 何麦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但也只能乖乖走进厨房,给裴寂昌准备水果。 还是那句,恶人就得恶人磨! 第69章 支书怒了 何民众一下午都在提心吊胆,工作中不断出错,根本静不下心,给田春霞去过电话,要找许松绳问话,可一直等不到回电。 这时在坪头村,镇子上的田主任到了支书家里,又骂又吼的。 “我告诉你,这辈子别想好,还想让你爱人去县里当教师?做梦!快把那五十块钱还回来!” 田春霞是红嘴白牙,骂得格外大声。 眼下,裴寂昌去省城找何家算账的事,在村里传开了,村民们纷纷叫好,这老裴家看来还有硬骨头。 不过村支书却怂了,不敢回怼田主任,毕竟人是镇长,自己这个干部,还得听她的指令。 “走,跟我去镇子上!给领导去电!” 田春霞一把拽住许松绳的胳膊,往院子外走,就跟训儿子似的。 这时看热闹的村民可不少。 “哈呀,在俺村你狂鸡毛!” 人群中,暴戾的声音拔地而起,一大高个晃出来,一巴掌打在田春霞的脸上,女人瞬间瘫坐在地上,眼冒金星,可这不算完,眨眼间又冲过去一群后生,抬起脚猛踩。 “停手!” “都停手!” “快点起开......” 姜光照连忙上前,拉拽村里的后生们,村支书也挡在田春霞前面。 一溜烟,这群后生们又都跑了,而那主任鼻青脸肿,都被打懵逼了。 刚才是谁打的?不知道,没看清!在这个年代,村里都很团结,敢在别人村里耀武扬威,真是多挨的几顿打。 田春霞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浑身都觉得疼,躲在许松绳背后,眼下这女人老实了,再也不敢吱声了。 缓了许久后,田春霞才胆怯地说:“许支书,咱们得去镇子上。” 眼下,这位主任对许松绳的称呼变得尊敬了。 “行的。” 许松绳推着自行车,往门外走去,而田春霞紧步跟在他身后。 寂红挡在门口,田春霞瞥了一眼,觉得是一小村姑,便把刚才挨打的气发泄出去,抬起肘子故意撞了一下。 许松绳余光扫到了,咧嘴轻笑。 寂红不吭声,一拳栽到田春霞的后背上,发出“砰”的闷响,然后窜到人群中跑了。 “啊呀......” 田春霞痛苦地蹲坐在地上,连心口处都在发疼,龇牙咧嘴起来。 “啊呜......刚才那女的是谁?把人给我揪出来!”田春霞痛苦喊叫。 “你咋地了?”许松绳一脸疑惑。 “你没看到刚才有个女的砸我一拳!”田春霞气愤道,顿时都疼得直不起腰。 在村里,老裴家可是出了名的能扛苦,也是出了名的劲大。 “没瞧见!”许松绳用力摇头。 “行,行行行......走......” 田春霞咬牙切齿,但也不敢说啥,只能赶紧离开。 人群中,班晓庆思虑片刻后,还是追上了村支书,跳到车子后座上,又回头对着他爹喊:“爹,俺怕支书吃亏,得跟着他。” 班存耐不满大吼:“真是个没脑子的玩意,咋那么会为着外人。” 许松绳回头看一眼班晓庆,心中颇受感动,自从经历完劫匪的事后,几人的关系很深了。 ...... 给何民众的回电,一直到了下午六点左右,才打了过去。 “裴寂昌现在就坐在我家,那五十块钱呢!?你给了他家没有!你他妈的!怎么办事的!” 何民众大声叫吼,把所有怒火都撒在许松绳身上。 许支书扶了扶眼镜,瞥了眼田春霞,那女人铁青着脸,积压的委屈与不甘,包括在裴寂昌身上受的气,在这一刻倾囊爆发: “你他妈的!何民众,你他妈的!给老子好好说话,大叫你妈了!你姑爷去省城,不在你家住,躺我家炕头上吗!?你还有脸问。” 话务室里,灯光尤为暗淡,高吼声在回荡,许支书的那张脸无比戾气,胸口上下起伏着。 田春霞被吓到了,顿了顿后,高喝:“你爱人的工作不要了吗?” “工作?何民众,你凭啥停我爱人的职,乱用私权的给狗玩意,还让老子给你办事,想屁的好事,那五十块钱是你该给我的赔偿!你他妈的!” 许松绳的劲上来了,握着听筒大声叫骂,身子都在剧烈晃动。 “才五十?要的少了!” 班晓庆也在一旁大声吼叫! 何民众反倒没了声音,铁青着脸,默默挂断了这通电话。 “你是完了,别想提干了!” 田春霞朝着许松绳呲牙。 “哎呀!”许松绳举起拳头,假装要打田春霞,后者下意识地缩起身子,看起来很怂。 “呵呵。” 许松绳冷笑一声,随后大步离开了。原来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怂了,那样子是真难看,这个世界就是巨大的草台班子,没必要给谁好脸。 “呼......我这支书是当到头了......” 许松绳下楼后,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走了,咋也能活,还能把人饿死。 “老哥......” 班晓庆在一旁嬉笑。 “回了。” 许松绳笑了笑,准备骑车时,班晓庆跳到横杠上,支书稍有犹豫,还是骑着回了,打算宠他一把, ...... 何民众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直到天黑,屁股发麻,他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 “啊呼......” 何民众轻吐一口浊气,刚才许松绳快要把他的肺给气炸了,这个支书怎么敢的啊!?更想不明白,裴寂昌是通过什么手段,跟那支书勾搭在一起的,又让一个小支书敢对自己狂吠。 上次回村里时,看那村支书把何民众巴结成啥了。 随后何民众回家了,可一想到刁民还躺在沙发上,不由一阵头疼。 单位离得职工房并不远,走路也就几分钟的事,等何民众到磨蹭到楼底,看到大儿的三轮摩托车在,顿感不妙,拔腿往楼上跑去! 其实何地刚刚推门走了屋里,看到坪头村的刁民来了,还脱鞋躺在沙发上,顿时火冒三丈。 姜玉凤看到大儿回来,连忙诉苦,“看把你弟给打的!” 何麦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你想死!”何地冲到厨房,随之提着菜刀冲出来了,“老子弄死你!” 这个何地认识不少流氓,多多少少遇见过事。 “来!” 裴寂昌跳了起来!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紧张...... (先给大家两章,晚点还有两章,另外求求五星好评,跪求,且麻烦大家评一下,新书太难了。) 第70章 第一夜 “来!给老子脖子上捅!” 裴寂昌一把抓住何地的胳膊,脖子往菜刀上伸去,就如一个豁出去命的疯子! 这一瞬间,何地被吓到了,瞬间往后缩着菜刀。 “你以为老子没死过!已经跳过一次井了!你今天弄不死老子,老子就弄死你!来!对命!” 裴寂昌双手紧紧掐住何地的脖子,如同铁钳,瞬间让其脸涨得通红,随之舌头都吐了出来。 “啊呀,你放开我儿啊!” 蒋玉凤绕到裴寂昌身后,上手猛抓他的头发,这老妇使上了全劲。 何旺一拳拳砸在裴寂昌的身上,但这小后生神色惊恐,明显被吓到了。 “呜呜呜......” 何麦都被吓傻了,一边哭着,用力拉拽裴寂昌的手,可完全是小鸡啄米。 “死!” 裴寂昌暴戾嘶吼,双手都在剧烈抖动,而何地已经耷拉下脑袋,像是死了,看起来非常吓人。 眼瞅着就要闯出大祸! 实际上裴寂昌留着劲,要不然以农民的蛮力,这何地早就过去了,他不会因为这小事,把自己的前程搭进去。 “啪嗒”一声,何民众推门进来了,一看到是这场面,大儿都快断气了,连忙压在裴寂昌身上。 “寂昌,你把手放开,咱们有话好好说......”何民众还是说好话,生怕这刁民犯傻。 裴寂昌眼瞅着差不多了,假装不吃力,身子往后一倒,直接将蒋玉凤重重压在身下。 “啊嗷!” 蒋玉凤痛苦嚎叫,挣扎着往外挪身子,而裴寂昌如死尸一样,不动弹了。 “咳咳咳......啊咳咳咳......”何地跪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菜刀也随之掉地。 何民众眼疾手快,赶忙拿起菜刀扔到门口。 冲突终于有所缓解,裴寂昌与何家几口人疲惫地瘫坐在地上。 “都别闹了,咱心平气和地解决这事,没有必要变成仇人。” 何民众心惊胆战道。 “对对对......呼......心平气和地解决。”蒋玉凤艰难爬起,膝盖淤黑,也不敢说重话了,怕儿子把命搭进去。 何旺缩在一角,这小后生对那农民更加畏惧了。 “你不是要杀老子,你来!” 裴寂昌突然又坐了起来,然后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吓得老两口慌忙挡在中间,而何地往后退去身子,这人也怂了。 至于何麦,只会哭了,对裴寂昌涌起深深的胆怯。 “寂昌,你别生气了,听大伯跟你好好聊......消消气......这次来省城,咱把钱拿好。” 何民众拍着裴寂昌的胸口,连声安慰着。 “来,咱们坐在沙发上说事。” 何民众把裴寂昌扶了起来,让他坐在沙发上。 “妈,你去做饭吧。”裴寂颤看着蒋玉凤,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一时间,蒋玉凤愣住了,受不了裴寂昌指挥的语气,更恶心那一声“妈”! “赶紧去做饭啊!你儿饿了!” 毫无征兆的,裴寂昌跳起来大声咆哮,吓得蒋玉凤一个激灵,差点摔倒在地上。 对何家的折磨才刚刚开始,只有这他们心怂了,累了,才愿意乖乖掏钱。 随之那妇人乖乖走到厨房里,何地过去抓住他妈的手,却被蒋玉凤甩开。 “好了,你少说两句,不要跟刁民计较,反正你们也得吃饭。” 蒋玉凤低声道,何地站在门口,有说不出憋屈。 而在客厅,何民众又拉着裴寂昌坐在沙发上。 “寂昌......” 何民众抬手放在裴寂昌的肩膀上,宛如一位慈祥的长辈,对晚辈劝导。 “今天在单位里去借钱了,勉勉强强可以给你凑一千,大家手里真没钱,这真的不少了,咱谈事得在合理的范围,不要胡要。” “两年啊,四口人整整伺候了何麦两年,谁都得挣工钱,何况我都叫你爸了,你说这么亲的关系,给我凑个整,三千块钱,我立马把结婚证明给撕了。” 裴寂昌的态度坚决,他也反手搂住老丈人的肩膀。 “呵呵呵......哪有这么多钱啊。”这可把何民众恶心坏了,脸色也不好看了。 “那就不离了呗,反正我也舍不得何麦,我就住家里了,晚上还能跟何麦睡一个屋。” 裴寂昌又瘫在沙发上,一脸无赖样。 “你做梦,我就算死也不跟你睡一个屋!”何麦当即大声嘶吼。 “装什么,以前在一起睡的还少啊,叫的声音还挺大。”裴寂昌一脸贱笑。 “你去死!” 何麦怒骂,随之跑回屋里。 “嘿嘿嘿嘿......” 裴寂昌仰头大笑起来,声音极其猥琐,而这对于何家人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赔偿的事,暂时聊不下去了,何民众想耗着这农民,让其失去耐心,到时候会松口的。 但是裴寂昌,他来省城可不只是找何家要钱,而是要借此机会,多多涉猎信息。耗?还真不怕,看谁会求爷爷告奶奶。 接下来,裴寂昌躺在沙发上,其他几口人躲在房间里,直到蒋玉凤把饭做好,才有了声音。 “吃饭吧。”蒋玉凤把咸菜,玉米窝窝端放在桌上,专门不给做好的。 裴寂昌当然能看出来,一点都不在乎,在村里一直就是吃的这些,早就习惯了,反倒是这何家人的嘴早养刁了,看谁扛不住。 只有裴寂昌一个人坐在八仙桌上吃,何家几口都躲在房间里。 七点时候,天色渐渐暗沉,家里没有开灯,裴寂昌躺在沙发上准备睡了,不过又喊叫起来:“爸,你出来一下。” “咋了?” 何民众当即跑到客厅。 “结婚证我早就藏起来了,不在身上,所以你也不用惦记着偷。倒是可以让你大儿来抢,看到时候谁把谁弄死。” 裴寂昌不屑轻笑,然后躺在沙发上睡去。 何民众愣了半秒,又钻回房间,这老东西,今晚上还真有偷的念头。 眼下何民众进屋后,直摇头,低声呢喃:“这人把证明藏起来了,别搞了,不然又要发疯。” 但是嘛,结婚证就在裴寂昌身上,这时的内裤可都有兜,还带着扣子。 很快,何家陷入一片黑暗,客厅里传来阵阵呼噜声,裴寂昌睡得很香,可那何家四口,彻夜难眠。 裴寂昌在何家度过第一夜...... (兄弟们,对不起,欠一张,明天肯定拿头来补) 第71章 换一种相处方式,是更深的折磨 人在临亮的时候,往往是最困的,何麦和蒋玉凤都隐隐睡去,突然听到外头有动静,两人猛然惊醒。 “呀!” 蒋玉凤惊坐起,瞳孔陡然放大,“坏了,肯定是那刁民偷东西。” 蒋玉凤和何麦匆匆下床,快步走去客厅,这时何民众也惊醒了,在门口站着。 裴寂昌正在厨房里忙乎着做饭。 “爸妈,你们都醒来了......” 裴寂昌声音温和,回头看了一眼。 这农民为何这般表现,他要让何家人知道,这个婚他不想离,无比想要融入何家的生活,而这样的折磨,在精神层面是最刺痛的。 裴寂昌太懂这些手段了。 “你还乱叫啊!”何麦大声嘶吼。 “在城里不都是叫爸妈,麦子,我不能给你丢人。”裴寂昌笑着说,人也不生气。 “哎呦,寂昌,你不用忙乎,我来就行。” 蒋玉凤连忙冲进厨房。 “妈,柜子里的那几箱茅台酒,我都放好了,安心,咱可是一家人,不会在外面乱说的。另外我给你们炒了个土豆丝,还熬了大米粥,一会在起面,晚上吃白面馒头。” 裴寂昌笑意盈盈,看起来非常贤惠。 “你别乱翻家里的东西!” 何民众炸毛了,箭步上前,一把抓住裴寂昌的胳膊,那张脸深恶痛绝。这一刻,他深知不能让这农民留在家里。 “爸,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会乱说的,几箱子茅台而已,国家给你那么多赔偿,咱家肯定买得起。” 裴寂昌用力甩开何民众的手,然而声音十分温柔,与昨天的疯劲判若两人,他继续低头和面。 何民众愣住了,感到不知所措,思虑片刻后,艰难开口:“寂昌,大伯最多能给你涨二百块钱,拢共一千二,这样家里就一分都没了。” “三千,一分都不能少。” 裴寂昌淡淡一句,一直在低头做饭。 随后,屋里只剩下愈发沉重的呼吸声,不多久后,何家人都起来了,而他们的精神状态极差。 除了何麦与何旺以外,其他几人都要上班的,裴寂昌作为女婿,该分忧解难,是吧,做顿早餐啥的。 何地的时间紧,简单洗漱后,便照镜子抹头油,而其他几人,都在直勾勾地瞪着农民在厨房里忙活。 很快,裴寂昌将饭菜端到餐桌上,笑容满面道:“家人们,快过来吃饭。” 何地没有搭理裴寂昌,急匆匆地走了,其他几人依旧站在一旁。 “爸,不是心平气和地解决离婚的事,连坐下一起吃饭都不行了?” 裴寂昌笑问。 何民众愣了愣,随即挤出一抹笑容:“当......当然行啊,来,吃饭吧。” 何民众一回头,招呼其他人,何旺回了房间,这小后生心里憋着劲,其余三人坐在裴寂昌身边。 人们先是只顾着吃饭,还是裴寂昌开口:“麦子,今天要去学校吗?” “得去,上午的课很重要,我得去。” 何麦连忙应声。 “那成,家里的二八大杠给我骑,妈,辛苦你坐公交去上班,我去省城转转,中午再找麦子吃饭,昨天那小白脸不是说了,要请我去国营饭店。” 裴寂昌淡淡道。 “裴寂昌,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何麦崩溃地站了起来。 “麦子,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只想认识认识你的朋友,做好表哥的身份。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可就去宿舍楼底大喊大叫了。” 裴寂昌的声音依旧平稳,似乎都没有情绪的波动。 而之所以要认识何麦的朋友,就是为了让这颗雷埋得深一点,多多渗透。 “你......” 何麦都快要哭出来了。 裴寂昌之后沉默了,只顾低头吃饭,何民众、蒋玉凤慌忙说好话,让其别去学校,可他始终没有吱声。 很快,裴寂昌囫囵吞枣般,吃撑了,起身在柜台的篮子里,拿出一串钥匙。 “嘿......” 蒋玉凤瞪圆了眼睛,气愤这农民咋这么自觉,而且啥也知道。 “麦子,咱们中午见,记得要在国营饭店吃,让我见见世面。还有,妈,钥匙我拿去配了。” 裴寂昌又叮嘱一声后,快步出了门。 屋里的何家几口人,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爸,要不咱们把三千块给了裴寂昌吧,我真的一刻都不想看到他的那张脸,恶心!” 何麦崩溃大喊。 “闺女,这三千块钱,你知道是什么概念?有些人恐怕不吃不喝,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咱们再跟他磨一磨,我也想想其他办法。” 何民众耐心安慰,就是舍不得掏空家底。 “麦子,听你爸的,回头让你哥也想想办法,咱不可能让一个农民欺负住!” 蒋玉凤咬牙切齿,老妇的脸上闪过一抹阴冷的神色。 何麦盯着桌上的饭,一口都吃不下...... ...... 迎西大道上,自行车大军奔腾而过,裴寂昌成为其中一员,他用力瞪着车,有使不完的劲,全身都沐浴在朝阳下,容光焕发! 新起的商场楼,在大清早时就非常红火,老百姓等着长队去购物,裴寂昌路过时,听到人们在聊新回来几台彩电,是彩电,不是黑白电视机,一会要去抢。 一家重工业的国企门口,挂着巨大的横幅,“转型迫在眉睫,关乎厂区生存安危”,彰显出拥抱市场经济的决心,以及隐喻某些国企的羸弱。 小路口,裴寂昌猛地刹车,望到一大群人围簇着,还以为是哪位明星,可定睛一瞧后,原来是一个洋人,人们在盯着他看,跟着走。 崇洋媚外,这个年代非常严重。 裴寂昌又骑车离开了,感受这座省会城市的蓬勃活力,城市中心地带的一家法国葡萄酒厂的办公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市里引荐回来的外资项目,对其是有要求的,必须采用当地的葡萄,用于制作的原材料,市场让给你,但是你得促进农民收入。 这些消息,坪头村的农户们听不到,他们还在为多吃一口饭而努力,得利于省城周边的农户,没办法,信息不对等,这是地域性的差异。 在城市的繁华地带,裴寂昌大概绕了一圈,最后在一家友谊商店门口停下车子...... 第72章 友谊商店 友谊商店下方干净整洁的台阶,一般人都不敢踩,给人一种很高端的感觉,尤其张贴红色字体的牌匾,侮辱性极强。 “本店接待外宾,无关人员匆进”! 这时,走来一个农民,像是要坐在台阶上歇一会?可人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而在那一瞬间,裴寂昌微微慌神,涌起的感触难以形容,好像跨过一个时代,从物资匮乏的年代,进入的现代生活,如这般突兀。 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明亮的场所,货架上的商品陈立整齐有序,种类繁多,从日常生活用品,再到高档奢侈物,这里应有尽有。 柜台那边有几个外国人在精心挑选东西,服务员说着不太流利的英语,可以看出她神色的恭维,生怕哪里做得不够好。 “你进来干什么,没看到门口写的字!” 突然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裴寂昌的思绪,一个女人向他迎面走来,尖嘴猴腮的,一看就是尖酸刻薄的人。 真有面相这一说法。 “哎!这么说人家干啥,没准是文盲呢,又不是故意的。”又过来一位服务员上前解围,看起来性格很温和,不过眼角挂着泪珠,像是刚刚哭过。 “老乡,咱们这里只招待外宾,要给他们营造好的购物环境。”姑娘好心劝说,可还是赶裴寂昌走。 “怎么?我的钱就不是钱了?”裴寂昌神色不悦,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自己人歧视。 “呵呵呵......” 那位服务员抿嘴轻笑,倒没有生气,可一旁尖嘴猴腮的人想叫吼,却被推开。 “没事,我带他转转。” “随你吧。” 尖嘴猴腮的那服务员走开了,只留下她与裴寂昌。 “上面的要求,我也没办法,想要哪些东西,你先告诉我,等下班帮你带出去。” 那位服务员轻声细语。 “还可以这样?” 裴寂昌笑问,对眼前的女人印象还不错。 “咱又不是在店里买卖,可以的,我叫苗朱珠,看好东西后,一会叫我就行。” 随之那位服务员走开了。 “苗和猪......”裴寂昌轻声呢喃,感叹这个年代的名字就是实在。 随后裴寂昌便在店里游逛,他深知友谊商店的意义,能够摆在里面的东西,才算真正的高档货。如柜台的手表,什么牌子不重要,只要它在这店里面卖,就是好东西。 然而进货的渠道是放开的,这时还没有经销商这一说,这种情况,市场的不规划,导致出现倒爷,包括投机倒把的规章制度。 裴寂昌停下脚步,在他的前面,摆放着一排红酒。 通过现象看本质。 这瓶红酒,因为摆在友谊商店,所以成为高档产品。 那么换一个角度去考虑问题,是不是通过一些手段,把新商品放在友谊商店里,就可以营销成为高档产品! 这也是裴寂昌把“友谊商店”作为第一考察点的原因。 在酒类区,葡萄酒的定位,甚至要比茅台高,然而前者的制作成本,远远不及后者。 第一排葡萄酒的品牌,就是津临市引进的外资品牌,产地马上就要国产化了,可只要不改商品名称,无论产地在哪,都是高档的外国货。 而这一品牌红利,至少吃十年,甚至几十年。 裴寂昌蹲下身子,仔细查阅葡萄酒的种类,因为他前一世有私人酒窖,招待某些领导,都是他去配酒,因此在这方面钻研得很深。 如什么地方的领导,喜欢喝哪种方式酿造的酒,裴寂昌可以面面俱到。 “到底发生什么情况,那男的突然就分手,原来不是对你挺好,他叫啥名字来着......” 柜台那边,两服务员窃窃私语地聊了起来,裴寂昌极其讨厌听女人的八卦,甚至是厌恶,于是自动屏蔽了这些声音。 “我对他更好,还给他买了手表,花了我三百多块钱,可何地只请我去过一次国营饭店,还有脸说我占他的便宜,上次还在电影院那里打我......” 苗朱珠忍不住流泪。 “这种男人真他妈的不得好死啊!”裴寂昌突然站起,他神色愤怒,上半身依靠在柜台上,撅着个大腚,紧接着又情绪激昂地说了起来: “花了你的钱,还倒打一耙,这叫恶人先告状,摆明了不想还你手表,在电影院动手打人,为啥?明显是约新对象去了,怕你影响到他。 阿猪,你想啊,你条件这么好,在友谊商店上班,为什么会遭到断崖式的分手,只有一个原因,那男的找到条件更好的女朋友了。” 裴寂昌可谓分析得头头是道,两个女人听得聚精会神。 “有道理呀!” 尖嘴猴腮的那服务员惊呼。 “呜呜......啊呜呜呜......何地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呜呜呜......”苗朱珠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下意识地摸向小肚子。 而这一小动作,裴寂昌观察得清清楚楚。 “小点声,还在上班啊。” 尖嘴猴腮连忙提醒。 苗禾珠紧咬着牙齿,努力收声。 “唉......” 裴寂昌长长叹息,随之义愤填膺: “哭可没用,只会受憋屈气,你送那男的手表,是想当陪嫁吧,可人家拿着去顶嫁妆了,这这这......太欺负人了,这你也能忍?” “何地,你真该死啊!”苗禾珠咬牙切齿,情绪彻底失控。 “诶?你咋还在这?”尖嘴猴腮神色不满,“领导马上要过来了,你快出去吧。” “等下,刚才谢谢你说的那些话,把我点醒了,有要的东西吗?我帮你送出去。”苗禾珠抹了抹眼泪,感激道。 “下次再买,我就在旁边住着,回头我再给你分析分析,那走了啊,阿猪......还有猴姐。” 最后的声音,裴寂昌压得很低了,随后摆手匆匆离开店里。 “那人倒是自来熟!”尖嘴猴腮愤愤道。 “不要这样说,人家也是好心。”苗禾珠连忙帮那农民说话,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 赶在十二点之前,裴寂昌赶到津临大学,再次站到女生宿舍楼底。 至于何麦,这女人很聪明,提前打好预防针,向董宏伟、隋青轻等人,详细介绍了下表哥的来龙去脉。 眼下,丈夫与男小三要碰面了...... 第73章 越来越有趣 何麦只当着隋青轻、秦招娣的面,说她要请客,而与招娣对视时,摆出一张极其厌烦的脸。 “俺就不去了,俺姑父来了,俺得去找他。”秦招娣摆手拒绝,人家也真的是有正事。 “那好吧......” 隋青轻努着嘴,不舍地拉着秦招娣的胳膊。 “招娣,看来我们只能下次一起了。” 何麦一脸遗憾。 秦招娣没有吱声,随后几人往宿舍楼下走去,董宏伟也在前来的路上,他的课拖延了时间,要来得迟一些。 与此同时,在宿舍楼底下。 “哎!” 裴寂昌大声惊呼。 “诶?” 周薄康诧异高吼。 “哎?” 裴寂昌往前挪了两步。 “诶!” 周薄康往后退了两步。 “哎!” “唉!” 裴寂昌与周薄康重重握手,外乡遇到朋友,这种心情难以言喻,激动啊! “老哥,你到省城干啥来了?” 裴寂昌笑问。 “我爱人的侄女在这里上大学,我公费出差,顺道来看看她,不过今就回了,你呢?” 周薄康一下下拍着裴寂昌的后背,两人的关系看起来非常亲昵。 “巧了不是,我妹也在这里上大学。” 裴寂昌乐道,他做事缜密,不至于将何家的事情交待出去。 “哈哈哈......咦,我侄女下来了。” “呵呵呵呵......我妹也来了。” 两人都在笑着摆手,而后异口同声: “招娣!” “麦子!” 秦招娣喜笑颜开地跑过去,站在周薄康身边,至于何麦,脸上闪过一抹厌恶的神情,但很快面带笑容,缓步走去。 “这是你给买的换季的棉衣。”周薄康把手中的袋子塞给秦招娣。 “姑父......”秦招娣的眼眶瞬间变红,有泪珠在闪动。 “哥。” 这时,何麦的那一声,叫得相当自然。 “老妹,给你介绍下我的好大哥。”然而裴寂昌表现得更加老套,抓住周薄康的胳膊,“这可是造纸厂的领导,帮了咱家不小的忙。” “谢谢大哥。”何麦笑着感谢,看到裴寂昌的表现,她心里长吁一口气。 “客气客气,这是我侄女。” 周薄康也笑着介绍。 “这么巧,我们都是舍友,可关系是不是有点乱了。”隋青轻嬉皮笑脸,她觉得眼下十分有趣。 “嗯?” 何麦与秦招娣对视一眼,都略微尴尬,可再看裴寂昌和周薄康时,两人勾肩搭背,就像是兄弟俩。 “麦子,一会咱可得在国营饭店好好请老哥吃饭。” 裴寂昌重重叮嘱。 “知道。” 何麦狠狠瞪了裴寂昌一眼。 “寂昌,快不用,国营饭店太贵,再说该我招待你,实际上是你帮了我的忙。” 周薄康连忙摆手拒绝。 “哥,见外了不是。”裴寂昌眉头一挑,语气相当豪迈,“这顿必须我请!” “一起吃嘛。” 隋青轻赶忙附和。 裴寂昌瞥了眼矮子,感觉这姑娘挺有喜感,扎了很圆的丸子头,头也是圆的,五官倒是精致。 “麦子!” 远处传来一声高呼,迎面跑来穿着白衬衣的男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额头溢出细汗,在烈阳中闪烁,给人一种很阳光的感觉。 而这样的男同志,不光外表好,专业也好,家庭背景更出色,也不怪何麦想要抛夫。 “宏伟是吧。” 裴寂昌往前迎了一步,主动与董宏伟握手。 “就是我。诶,表哥,到底来省城有啥事,咱可是一家人,有问题你就开口,千万别见外。” 董宏伟很是热情,余光还扫了何麦一眼,男人这般表现,无非想在女同志心里加分。 “哎呦,是有一些事,咱们回头在饭桌上细聊。”裴寂昌转而搂住董宏伟的肩膀,随之又把他推到何麦身边,让两人紧紧挨着。 “哎呦,怪不得麦子一直跟我念叨,说离不开你,站一起就是般配啊。” 裴寂昌晃头称赞。 一听这话,被家里人认可,董宏伟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心里积压的阴霾烟消云散。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忍不住轻轻搂抱何麦。 “啧啧啧......” 隋青轻在一旁贱兮兮的。 可烈阳下,何麦低着头,脸色异常阴沉,如此亲昵的举动,让这女人更加心慌,一旦裴寂昌挑明结婚的事实,连同董宏伟都将身败名裂。 “真是郎才女貌!” 周薄康也在旁边称赞了,而路过的同学,都不由看向何麦与董宏伟。 何麦抬头,与裴寂昌对视,那张憨厚的笑脸,让她感到无比后怕。 直到这一刻,何麦才明白,裴寂昌来学校,认识董宏伟这些人的目的,不当关系一旦被佐证,那就是铁证如山。 这个刁民,什么时候这么有手段了......何麦心中暗骂,竟然感到后背发冷,她怕了。 “青轻!” 不远处又传来一道宏亮的声音,众人望过去,只见一个男人骑着三轮摩托车来了。 裴寂昌倒是一脸轻松,可何麦瞬间变脸,是何地来了,清早这人抹头油,专程为了来见隋青轻。 “哥!” 何麦叫得很大声,她怕何地乱说露馅,急忙向前跑去,拦住车后,在何地耳旁低语。 “嗨,这兄妹两人,又说啥悄悄话了......”裴寂昌拉长声音,看似责备,神色表态极其自然,旁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很快,那两人安顿好后,何地下了车,与何麦一同走过去。 裴寂昌上前揽住何地的肩膀,埋怨道:“中午一起吃饭,今早你走得太急,咱哥俩都没来得及说说话。” “不用。”何地板着一张脸。 “怎么?你一个人吃?” 裴寂昌轻挑眉头,目光看向何麦的舍友,心里猜忌,如果那什么猪口中的何地就是他,那劈腿的对象是不是其中的一人。 只有大学生身份,家境更好,才值得何家人背叛,一样的脾性。 “我要跟大家一起吃。” 隋青轻连忙表态,她与何地已经建立友谊关系,但还没突破那一步,姑娘能感觉出何地的意思,可还没做好准备,所以害怕单独吃饭。 “行吧,那一起吃。” 何地无奈道,正好可以盯着裴寂昌。 “那咱们走......” 裴寂昌大步向前,嘴角上扬,笑得非常灿烂,有意思了,省城的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74章 三人的关系渐入佳境 渝怀路上的国营饭店,是津临市最火的一家,每每到了饭点,门前总会人头攒动,要想坐大桌,往往得等半个小时往上。 而最拿手的一道红烧鱼,你得提前一天预定,才能够吃到鱼。 裴寂昌、何地等人,结伴而行,大伙直接走过去,差不多两里地,没必要坐车折腾。 可这一路,气氛隐隐有些不太对劲。 董宏伟与何麦并肩,男同志变得尤为主动,动作试探性地亲昵,会触碰女同志的手背,隋青轻呲着大牙,在一旁起哄。 秦招娣跟在她姑父身旁默默走着,何地神色严肃,像是在思虑一些事。 只有周薄康不明所以,他搂着裴寂昌的肩膀,不时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心情大好。 “寂昌,咱这关系可是亲上加亲呀,真没想到招娣竟然跟你表妹不仅是同学,还是舍友!不过看面相,你没我家招娣大吧?” 周薄康终于是皱起了眉头。 “我二十三。” 裴寂昌笑道,侧身看了秦招娣一眼,这姑娘穿着朴素,虽然跟气质不搭边,但那双眼眸非常灵动,仿佛没什么杂质,给人一种很单纯的感觉。 “俺也二十三。”秦招娣应道。 “我八月份。” 裴寂昌又说。 “俺十一月份。” 秦招娣连忙道。 “瞧瞧......”裴寂昌转而朝着周薄康嬉皮笑脸,“这不是比你家侄女大。” “你小子以后改口叫叔!” 周薄康笑着栽了裴寂昌一拳,基本没啥感觉,毕竟被寂红栽出来了,这丫头的劲是真大。 “诶,对了,这位同志叫叫何地是吧?”周薄康拿出烟,给何地递了一根,“来,抽烟。” 何地板着脸,摇头拒绝,连手都没有抬。 裴寂昌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戾气,心中暗暗发狠,肯定要找何地算账。 “他今嗓子不舒服。”裴寂昌接过了烟。 周薄康笑了笑,也没多想。 没多久后,众人到了国营饭店,这时在门口大排长龙,何地还是有些能耐的,这的领导专门给他留了大桌。 裴寂昌微微蹙眉,猛吸一口烟,而后走进了国营饭店,里头人山人海,毫不夸张的讲,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为人民服务”、“艰苦奋斗”,这样的口号高高挂在墙壁上,是这个时代独有的特色,服务人员就站在档口,只帮忙递菜,还得客人自己去端茶。 裴寂昌开始渐渐融入到这个时代里,他不敢冒险,一旦走错,因为投机倒把进去,打击太大。 很快,众人围着大桌落座,何麦有意避开裴寂昌,可董宏伟追得紧,何地又紧挨着隋青轻,于是裴寂昌一左一右,挨着秦招娣和董宏伟。 店里最便宜的麻婆豆腐要三毛九,高档红烧鱼两块八,普通人吃一顿,半个月的工资就出去了。 何地叫了四凉四热四过油四大菜,完全是婚宴套餐的规格,十分奢华,连周薄康都暗暗咋舌。 当然了,何地所做的这一切,一来为了在隋青轻面前表现,再者,要堵住裴寂昌那张嘴,提防乱说。 “寂昌,你家亲戚挺厉害呀。” 周薄康在裴寂昌耳边低语。 “老哥,平常也不敢这么吃的,主要是碰见你了,我就专门要求了,必须得让你吃好。” 裴寂昌的声音高亢,望向周薄康的眼神无比真诚,何地自是不敢多说啥的,但是有人开始感动了。 “寂昌,你这小伙就是太实在了......” 周薄康一下下拍着裴寂昌的膝盖,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了,玉米的事上,赚人家太多钱了,现在真是没脸敞开吃。 随后人们去端菜,大伙边吃边聊,气氛看似非常融洽,但那所谓的表哥,话实在太多了。 “你叫隋青轻是吧,才十八岁就考上大学了?真是太了不得了,看来家庭给你的支持很大。对了,宏伟,你家是干啥的呢?” 裴寂昌转头又看向董宏伟。 “我爸去年辞职,自己创办公司,迎合国家政策嘛。我妈在国企的管理岗。”董宏伟回答的比较正式,完全把这位表哥当自家人了。 “昂......了不得,青轻,你家是干啥工作的?”裴寂昌又看向那小矮子。 “就是普通上班的。”隋青轻笑容非常具有感染力,好像在她身上看不出有任何发愁的事,又说:“表哥,你是干啥的?” “我就是普通的农民,受苦的命,我也想琢磨点小生意,咱可都是自己人,希望你们可以帮衬一把。” 裴寂昌这话可问得当然认真,并不是开玩笑,眉心仅仅微蹙成一团。 “表哥,只要你开口,我肯定义不容辞。”董宏伟拍着胸口保证,还激动地望了何麦一眼。 “表哥,我也肯定会竭尽全力。” 隋青轻也连忙附和。 “这话表哥可记在心里了,我会在省城住一段时间,咱们多聚聚。” 裴寂昌以水代酒,端起茶杯。 随之董宏伟和隋青轻也举起了杯子,这三人倒是感情好上了,先碰着走了一个。 眼下不光是何麦头疼,连何地都感到深深的惧怕,这个裴寂昌,太没脸没皮了,竟然想利用何家的关系,来给他自己办事。 满满一桌子菜,何家兄妹两人再也吃不下一口,而裴寂昌吃得满嘴油渍。 如何折磨人,并不只是撒泼打滚,这种方式,会将何家的精力全部耗尽。 在旁人没有注意的时候,何地狠狠瞪了裴寂昌一眼,那张脸无比恶毒。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一顿饭过后,大家伙也算有感情了,主要裴寂昌太能说,尤其对董宏伟和隋青轻,就如查户口。 “表哥,好了,我们得回去上课了。” 何麦有些不耐烦,她迫不及待地想走。 “行,那我去电影院那边看看,还没看过省城时髦的电影。” 裴寂昌笑着摆手,目送何麦等人离去,但最后只盯着隋青轻看了。 这姑娘到底是啥家庭背景?丝毫感觉不出来她怯场,总是落落大方的表态,是年轻无畏,还是从小培养的气场?裴寂昌有点看不透了。 不过长相嘛,隋青轻很耐看,属于小巧玲珑那一类,很秀气,父母双职工,她还是大学生,这个基本盘,是要强过友谊饭店那服务员很大一截,何地背叛也正常。 “你一直盯着我侄女看啥?” 周薄康不悦开口了。 “哎?” 裴寂昌猛地扭头。 “唉!” 周薄康神色肃穆。 “老哥,我看的是青轻。” “嗯。” 周薄康长吁一口气,又望向前方。 “诶!” 周薄康突然猛地转头。 “哎?” 裴寂昌不以为然。 “人可是大学生,身份金贵着呢,而且我看出来了,你那亲戚,叫何地是吧,对青轻那小姑娘也感兴趣。” 周薄康揽住裴寂昌的肩膀,两人往公交车走去。 “没事,那不是还没结婚,我还有机会的。”裴寂昌随口应道。 “也是,青轻那姑娘挺耐看的。”周薄康点了点头。 不久后,两人站在站牌下,沉默了片刻后...... “唉?” 周薄康诧异地瞪着裴寂昌。 “哎!” 裴寂昌神色不解。 “你刚才说的是啥话,可不敢这样,你们兄弟两人得商量好,要不然被人看笑话......” 周薄康是语重心长。 这时,公交也来了...... 第75章 弯道超车 送走周薄康后,裴寂昌回校,骑上丈母娘的自行车,继续奔波在城市里。 先是去到商务局,了解相关政策,可农户的身份,还不是本市人,裴寂昌差点被轰出去,但好在了解到,个体户、承办乡镇企业是大力扶持的。 可以确定政策的方针。 阴差阳错,裴寂昌巴结上了县工商局的一把手,以彭正铭的能耐,找他办这些事,一句话就能搞定,前提得人家愿意。 坪头村的优势,地的湿度要比省城周边更足,葡萄酒对于原材的采购,是有要求的,因为这时“伪劣产品”的技术还不过关。 简单而言,科技与狠活,这些技术还没发展,所以这年代的葡萄酒,酝酿很纯正,对葡萄的收购有严格的红线,含糖必须超过百分之十八。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年份的葡萄酒好喝,价格昂贵的部分原因,有些领导们独爱这个年份的酒。 裴寂昌的技能,取决于领导的爱好。 但是葡萄含糖百分之十八,这需要科学养殖的,难道周边的农户都懂这一些? 裴寂昌敢笃定,哪怕这些农户提前知道发财致富的消息,地里的葡萄有销路,但同样把握不住,扫盲开始才有几年?不懂科学技术的。 另外,当某行业一旦出现内卷,肯定要干死一批劣质产品,放开市场的本质,就是为了淘汰那些落后的国企。 思虑着这些问题,裴寂昌又去到葡萄酒的办公楼,这是市里引进的重点项目,人推着自行车,直直地就进去了。 “唉,站住,进来干啥!” 门卫大声吼叫。 “你说俺进来干啥!”裴寂昌龇牙咧嘴,“俺是种地的,来问问来年怎么收葡萄,这是市里给农户们争取来的福利,你叫喊啥,堵着俺干啥!” 刚才瞧见门卫那张臭脸,裴寂昌就清楚不能说好话,人都是贱的,你冲了,不讲理了,他反而好好说话了。 “年轻人咋这态度,我是怕你打扰到外国人工作,那啥,你顺着这条道走,那边有通告栏,识字的话自个过去看看,可千万别到楼里去。” 那门卫老头神色激动,晃着棍子站在台阶上。 一看到这阵仗,裴寂昌也就放心了,可想而知其他农户同样了解不到确切的信息。给了政策,下面的人执行不好,导致一团浆糊。 于是裴寂昌顺道走去通告栏,上面的内容只是简单说明,会优先收购当地的葡萄,对葡萄的品质并未做出相关要求。 这就是认知差。 在法国人看来,葡萄的含糖量无需再做强调,这是基本条件。而农户根本不懂这些,一亩地能够种出葡萄,那才是本事,都是葡萄,有啥区别?还能变出花来?含糖量绝对高不了。 在省城了解到的这一信息,足以让裴寂昌亢奋,是运,亦是势。同时,也该让许支书放下素质,要忘本了。 让坪头村带头搞土地独立经营,家家户户种葡萄,这是带动全村发财的机遇,如此一来,化肥的生意就能够好起来,主要提倡科学养殖。 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项,靠着种植的模式去盈利,周期性太长,而且很长的一段时间,裴寂昌会耗着,白白浪费时间。 既然要扶持乡镇企业,当下的模式,只能与当地的国企进行合作,源于轻工业的能力不足。在兴平县,唯一能够有市场竞争的,也只是造纸厂了。 扶持乡镇企业,造纸厂可以帮其生产产品,这也是当下的主要合作模式。 可是造纸厂的产品单一,无非信纸、包装纸、以及书写纸等等。 这种传统模式出货量是大,但是存在一个问题,竞争相对激烈,单单是省城,就有四家造纸厂,这还不包括周边的县市。 裴寂昌与周薄康等车时,简单闲聊了几句,他公费出差的事宜,主要来做交流技术,怎样把纸张制作得质量更好。 这个方向完全判断错误,造纸厂看准的依据是,扫盲的计划,人人都要上学,对纸张的需求必然会增加,然而这不是必需品。 产量将会严重过剩。 当前在市里,不少家庭已经使用卫生纸了,不过非常粗糙,且价格还不便宜,何家已经用上了。 但是在县里,地级市,仍然在使用草纸,最多的就是报纸了,甚至都没听说过卫生纸。 随着市场放开,经济富裕以后,对生活的标准就高了,卫生纸也将成为生活的必需品,它的市场远比传统纸张要大得多。 要活下去,必须弯道超车。 裴寂昌逐渐适应这个时代,也在计划着他的商业蓝图,机会无限大! 看来回县里后,还得找周薄康谈事,董宏伟是有些能力的。 突然间,裴寂昌特别不想离这个婚。 在上一世,裴寂昌接触过一个男人,他爱人在高位,出现了生活作风问题,结果这个男人怎么做了,帮忙打掩护,为什么?就是因为能仗着他爱人,保证自己敛财。 裴寂昌觉得这样的人生太憋屈了,可是现在?主要为了报复何家,但如果夫妻之间没有爱的话,那种做法还是挺香的。 之后裴寂昌考察了周边的农户,与坪头村基本上没有差别,种植还是讲究产量,其他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这他就放心了,能把心咽到肚子里了。 地里走完一遭后,裴寂昌骑车到了市区,在五金店买了锤子,藏在袖口里,又往电影院驶去。 这时天要黑了,道路变得暗沉...... 在何地离开时,裴寂昌故意喊了那一嗓子,就是说给他听的,还真不怕何家用这种手段,事越大,他们越怕。 在坪头村,那些匪徒又是怎么死的? 裴寂昌停好车子,在电影院门口溜达,正当他低头点烟时,对了,烟是周薄康给的,吃了顿好的,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突然,几个人靠了过去。 “后生,过去聊几句。” 一个男人搂住裴寂昌的肩膀,语气不善道,同时一群人围住了他。 裴寂昌扭头一看,发现何旺也在一旁站着,这小后生竟然还呲着牙...... 第76章 激战 “不是可狂了!?” 何旺对着裴寂昌呲牙怒吼,这小后生在微微发颤,是太过于兴奋。 裴寂昌喘着粗气,眼神涣散,看起来很怂,想要挣脱走,当即被几个后生架起,掐住后颈脖,下手可不轻。 “你抖啥了,去那边说几句话。” 领头的男人揪住裴寂昌的头发,死死往后拉拽,当下让他的头仰起。 “豹哥,这人在我家可狂了。”何旺更来劲了,跳起来踢在裴寂昌的大腿上。 不过这后生使不上劲,就是样子看起来唬人,裴寂昌没感觉到疼。 “我没干啥吧?你们要干嘛呀?有话不能好好说。” 裴寂昌窝窝囊囊地呼喊。 这群流氓,肯定是何地叫来的打手,但何旺为什么会在,这个年纪的小后生,血气方刚,被欺负以后,咽不下那口气,必须他得出面,才能显他的厉害。 是这类的心态。 “还你妈没干啥!” 何旺用力栽了裴寂昌一拳,这后生终于是不怕了,身子也不抖了,他没想到裴寂昌会这么怂。 只能说,跟寂红差远了,俺妹开玩笑的一拳,都能打淤青了......裴寂昌心里暗暗吐槽。 “何旺,先别动手,让黑豹把人带过去,联防队的过来就麻烦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后生,你来。” 叫黑豹的男人,更加用力拽着裴寂昌的头发,让他的头始终向上仰着。 除了何旺以外,还有五个人,手里都提着锄把,裴寂昌扫了一眼,他心里清楚,一旦到了没人的地方,这群人就要开打。 而且这些流氓下手没轻重,那股子劲上来后,照死了打,看这架势,至少要把裴寂昌打残一件,或是瘫痪,让他不敢再跟何家闹。 在电影院的后方,有一片荒地,很少有人过去,但得穿过一条小道。 越走着,裴寂昌挣扎得越厉害,他像是害怕了,黑豹更加用力地拉拽头发,其他几个已经提起锄把。 “再给你爹狂?还来我家要饭,死娘的玩意,看老子打不死你......” 何旺一边走,还得意洋洋地叫骂。 小道上往里头走了几步,越来越暗,裴寂昌袖口顺下一把锤子,天已经很黑了,谁也没有注意到。 突然人影晃动,他猛地转身,不顾头皮被拉扯,甩开膀子后,一铁锤砸在豹子的右侧肩头。 “啊呀!” 一声痛苦的嘶吼爆炸开来,像是遭到多大的罪,豹子当即跪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反抗的能力,全身止不住地发颤。 一旁的几人举起锄把就打,裴寂昌抬起一只手护头,另一只手猛砸铁锤,就照着肩膀、四肢上打! 黑暗、狭窄的小道上,瞬间人影晃动。 迎面的那一锄把,那流氓一下干到裴寂昌的胳膊上,他立即砸出铁锤,猛砸肩胛骨。 “噢啊啊......” 那流氓当即睡在地上,下一秒,竟然呕吐起来。 一眨眼间,侧面的流氓一锄把砸在裴寂昌的额头上,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鼻腔弥漫着血腥味,头也隐隐开始下坠。 瞬间的反应,裴寂昌曲身,一铁锤砸在流氓的膝盖上,“咔嚓”一声,极其响亮,是骨头破裂的声响。 “啊!啊呀!我的腿啊......” 流氓坐在地上,剧烈地晃动身子。 裴寂昌没有停歇,再次高举铁锤,向着另外几个流氓扑了过去。他清楚,一旦躺在地上,就要被砸了,很有可能死在这条黑暗的小道上。 “妈妈呀!” 一声怯懦的声音响起,离得裴寂昌近的那个流氓,扔下锄把撒腿就跑,喊叫出的声音都在发颤。 “啊呀呀呀......” 最后站的那个迟钝了几秒,随即也转身跑掉了,裴寂昌向前砸去的那一铁锤,挥空了。 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地上躺着两流氓,裴寂昌满头是血。 何旺彻底被吓傻了,他没有想到裴寂昌竟然这么狠,真的是对命啊!不顾死活的对命! “逼崽子!” 裴寂昌一把掐住何旺的胳膊,高举铁锤,“这么对你姐夫,老子一锤子砸死你。” “姐夫,不要啊!” 何旺怯懦地轻抱裴寂昌的腰,这后生都被吓哭了,“呜呜呜......姐夫......我我我......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现在送你去医院,把头包扎一下......姐夫......” 这小后生,一声声的姐夫,叫得太深情了 裴寂昌那一锤没有砸下去,依旧高举锤子,但微微松开了何旺的脖子,沉声高喝:“给老子跪下!” 何旺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跪在地上,“姐夫,我错了,我错了,姐夫。” “啊呀!” 下一刻,裴寂昌喉咙处爆发出嘶吼,他猛砸铁锤,“咣当”一声砸在了墙上! “啊呜......呜呜呜......” 何旺瘫软在地上,吓得嚎啕大哭,已经尿出来了。 “来,起来,送你姐夫去医院。” 裴寂昌脱下上衣,紧紧裹在额头上,又用力摁住伤口,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会失血过多。 “好......好的......” 何旺连滚带爬,从地上站了起来,裴寂昌抓住他的后颈脖,两人快步穿过那条黑暗的小道。 裴寂昌回头望了一眼,隐隐还能看到身影晃动,那三个肯定死不了,但多半要废了。 随后何旺骑着自行车,裴寂昌坐在后座,姐夫小舅子火速赶往医院。 “老子一锤子砸死你算了!” 裴寂昌不时在后座大声诈唬。 “不要啊,姐夫......” 何旺怯懦呼喊,蹬得更快了。 到了医院后,医生紧急给裴寂昌包扎,他给何旺留下下一句话。 “小舅子,把你家里人都叫过来,但凡少少一个,老子砸烂你的脑袋。” “姐夫,我知道了!” 何旺头如拨浪鼓,小道里血腥的那一幕,给他留下深深的阴影。 随后裴寂昌去缝针、包扎,何旺通知完家里人后,就乖乖地守在抢救室门口,等着他姐夫出来。 与此同时,何家人彻底乱套了,刚才小后生慌了神,语气太过慌乱。 尤其是何麦,通完话后,都吓得站不起了,幸亏隋青轻扶着她。 这个晚上,突然就风大了起来...... 第77章 是为了拯救女同志 何地刚刚下了单位楼,就看到熟人了,就是刚才跑了的一个混混,他神色慌乱,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豹子他们被干废了,人这会在医院里躺着,你家那农民太他妈狠了,就跟不要命一样,现在没钱缴医药费啊。” 那人高呼。 一听这话,何地的头都要炸了,豹子那伙人,算是市里比较狠的一群混混了,竟然被裴寂昌一个人打成这?那刁民究竟有多狠! “我身上钱也不多了,完了再给你送过去。” 何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塞到那人手中,而后骑着三轮摩托匆匆离去。 何民众和蒋玉凤紧赶慢赶,一路上都不敢歇,老两口都累得喘不过气了。 至于何麦,隋青轻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秦招娣觉得是去帮忙,便也跟着了,如果是去何家吃饭,这姑娘肯定不会去的。 这时,裴寂昌已经包扎好,坐在走廊的木椅上,脸上沾满血渍,看起来格外瘆人。他还紧紧抓住何旺的胳膊,小后生在不断发颤。 “姐夫,你要不要喝口热水,我给你去倒。”何旺溜须拍马道。 裴寂昌一咬牙,重重在何旺心口处栽了一拳。 “小比崽子,刚才不是跳得可高了?”裴寂昌咬牙切齿,气不过,又一巴掌甩在何旺的脸上。 “啪”的一声,在空旷的走廊上格外清脆。 何旺表情痛苦,缩着脖子,胆怯地望着裴寂昌,愣了愣后,小声渴求:“姐夫,求求你,不要打我了。” “呵呵呵呵......” 裴寂昌被这怂样给气笑了,这一两天与何家相处,数这老小没本事。 “你哥倒是有点能耐,社会上认识的人挺多,哎呦,你说咱要是一家人联合起来,津临市还不是数咱家厉害,还离什么婚。” 裴寂昌笑着调侃,轻轻掐住何旺的后颈脖,没再使劲了。而这一遭,他早就预料到了,何家肯定要使些手段,不然不会老实的。 “姐夫,我现在真觉得你和我姐还挺合适的,回头我去劝劝她。” 何旺溜须拍马起来。 “哈哈哈哈......” 裴寂昌爽朗大笑。 不多久后,何民众和蒋玉凤赶来了,何地紧随其后,几人紧张地站在裴寂昌面前。 “爸,你上次是说,手头上有多少钱来着。” 裴寂昌的脸色陡然凶狠。 “啊?那个......这个......” 何民众愣住了,支支吾吾地不敢开口,最后看似关心道:“你的头没事吧?给你包扎好了没?” “何地,你过来一下!” 裴寂昌没再搭理何民众,抬手指着何地,这人顿了顿,稍有犹豫后,还是靠了过去。 “我比你还大一岁,但按习俗,我得跟何麦改口,叫你一声哥的......”说着,裴寂昌的声音陡然高亢,“你就是这么对你弟的!” 裴寂昌一巴掌打在何地的脸上,鼻血顿时喷了出去,清脆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儿啊!” 蒋玉凤连忙抱住何地,拿出手帕压住鼻子,而何地直勾勾地看着裴寂昌,哪里敢还手。 “你这是什么性质,雇凶杀人?那个叫黑豹的,以后就是个废人了,你找的人也不行啊。离婚的事先放一放,我这头上的伤,该赔多少钱?” 裴寂昌沉声道。 一时间,楼道里无比安静,只有何民众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而裴寂昌的脸色愈发不对劲了,何民众连忙说起:“寂昌,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你跟老子走,现在就去局里!” 裴寂昌掐住何旺的脖子,像拎鸡仔一样,从长椅上提了起来,短暂的姐夫小舅子的情谊瞬间消散。 “寂昌,你这是干什么!放开何旺!” 何民众急着大喊。 “你是不是以为老子在跟你开玩笑?不知道你这两条儿干了什么事!老子差点就死在阴沟里,还问老子干什么!?今晚上就要你家破人亡!” 裴寂昌抓起了铁锤,上面的血渍触目惊心。 “爸......呜呜呜......”何旺嚎啕大哭,上前抓住何民众的胳膊,“我不想进去,我我我......你快赔钱啊!” 何地也心虚了,他清楚裴寂昌有多狠,也连忙说:“爸,跟他谈谈赔偿的事。” “寂昌,你先坐下,你要多少钱?”何民众心都在发颤了。 “一千二!少一分都不用活了!” 裴寂昌高吼,情绪依旧高涨。 “给了给了。” 何地赶忙应声,抢着答应了。其实刚才裴寂昌喊出黑豹的名字时,他就已经心怂了,两人之间还有其他事,哪敢报公安。 何民众一怔,见大儿都开口了,也只能缓缓点头,道:“寂昌,我回去就把钱给你,咱们别再闹了,我这颗心真受不了了。” 有了这个承诺,气氛终于得到缓和,裴寂昌又拉着小舅子坐在长椅上,也就一小会,何麦急匆匆地赶来了,她吓得脸色惨白。 而裴寂昌为什么非得让何家几口子都过来,就是死命的折腾,消耗精力。 何地赶忙向何麦点头示意,暗示事情已经解决了,让她别担心,于是这女人就冷静地站在一侧。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呀!” 一声惊呼,打破了沉寂的氛围,隋青轻蹲在裴寂昌膝盖旁,望着他脸上的血渍。 “刚才有几个流氓欺负女同志,我就去帮忙了,结果受了伤,其实没什么的,就是麦子太着急了。” 裴寂昌洒脱地笑了笑。 “都流了这么多血,缝了多少针呀?那个......麦子,我们带你表哥洗洗血去。” 隋青轻焦急道。 秦招娣亦是神色慌乱,不断吞咽着口水。 “哎哟,你这一说......哎呦哎呦......怎么突然就头晕了呢......哎呀......” 裴寂昌双眼一闭,直接往隋青轻怀里栽,这姑娘没有准备好,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两人顺势倒在地上,竟然紧紧抱在一起。 既然何地对这姑娘有意思,裴寂昌肯定得拯救拯救,主要不想让这么心善的姑娘,嫁到何家这种家庭,真是要被毁了。 “你......” 何地瞳孔瞪圆,连忙用力抓住裴寂昌的一只胳膊,何麦也上手,抓住另一边。 随之裴寂昌被提了起来,他闭着眼,假装昏迷,刚才与女同志的身体挨得太紧,有些心虚对方发怒。 然而隋青轻毫不在乎,因为是矮子,所以踮起脚尖,双手撑着裴寂昌的脑袋,害怕伤口被磕碰,受到二次伤害。 第78章 聘礼 文教局职工楼。 何家几口人愣着站在箱柜前,他们话语稀少,面容尤为凝重,不时长长叹息,眼神里透露着无尽的疲惫。 从医院折腾回家,已经到了后半夜。 裴寂昌坐在椅子上,一下下敲着餐桌,清脆的声音重复且富有规律,令何民众无比厌烦。 “啊呀!” 何民众转身打开箱柜,翻找出一个小提包,颤颤巍巍地放在裴寂昌身前。 “百十块钱别计较了,就算成一千。但是这钱得合到离婚的赔偿里,我再给你凑两千,你跟何麦离婚。” 何民众用力压住小提包,那张脸无比难看。 “爸,你跟我说这些废话没用,我要是看不到三千块,婚肯定离不了。” 裴寂昌用力抽出提包,急切地拉开锁链,熟悉的味道立即扑面而来。 全是崭新的大团结,拢共十沓,正正好好一千块,这可是笔巨款。 “实在是一家人,也看在何旺叫我那几声姐夫的份上,不想把事闹得太难看,要不然一千能够?” 裴寂昌一副无赖样,又把提包的锁链拉好,抱在怀里,起身去沙发上睡了。 “呼......啊呼呼......” 何民众气得都要喘不上气了,瞪了眼何旺,终究还是没开口训斥,起身回了房间。 “都回屋睡觉吧。” 蒋玉凤拍了拍她的两条儿,妇人更舍不得责骂。 一阵脚步声后,客厅里熄灭了灯,裴寂昌蜷缩在沙发上,紧紧抱着提包。 之所以开口要一千,是因为何民众上次提过一嘴,证明他有,既然能拿到出来,裴寂昌肯定会掏空的,这可是用命换来的钱。 当然了,如果一口要死,何家拿不出来,那事情的走向,只能往极端而去,裴寂昌再去收口,效果就得减半,可不能让何家破罐子破摔。 而是要......一点点割肉,那样就不会觉得疼了。 这是裴寂昌到何家的第二晚...... ...... 坪头县。 周薄康回到筒子楼,走到家里后,竟然一片狼藉,像是被打砸了。秦兰失神地坐在椅子上,眼角带有泪珠,他一时把要说的话都咽到了肚子里。 “你弟又来了?” 周薄康连忙放下手中东西,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玻璃。 “那人跟疯了一样,来了又砸又骂的,还嫌我拿钱供招娣读书。” 秦兰低声说起:“说要不是因为我,招娣早就嫁出去了,他还能跟男方要些彩礼!” “真是个畜生!” 周薄康咬牙切齿,愤恨地举起几个瓷碗,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好。 “咱招娣现在的精神面貌很好,比原来胖了不少,脸上都有肉了,同学们对她很不错。” 周薄康嘴角挂上一抹笑意,“秦兰,你知道我在省城碰到谁了吗?裴寂昌,就是卖咱玉米的那后生,他表妹竟然跟招娣是同学,还是舍友。” “是嘛......” 秦兰的心情终于好了些,与周薄康聊了许久,也谈到了造纸厂的改革。 “老员工退不了,新员工还得安置,厂区的压力又大了不少,省城的造纸厂企业,他们压力也大,帮我们解决不了销量,难啊......” 周薄康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忧虑。 坪头村,老裴家。 都这么晚了,里屋的炕头还亮着煤油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在唾沫横飞地演讲着。 “老裴家的土地一年两种,能收两回玉米,前些天,刚刚卖了一批溢价粮,赚了好几百呢,你闺女要不是大学生,俺们还看不上呢。” “主要能给俺多少彩礼,你们坪头村太穷,嫁来这里得吃苦。” 秦狗板着一张老脸。 “你要多少?” 裴硬石开口问。 “对,要多少彩礼,咱可都是好人家。” 白辛巧也笑着附和。 眼下儿子去省城离婚了,回村后,就该张罗着结婚,要不然二十三的年纪,一晃过年,打了光棍可咋整。 听说秦狗家里的大姑娘还是大学生,这么高的身份,想来儿子再也不会因为何麦离开去伤心了。 咱找个更好的,这是老两口的盘算,至于那位大学生会不会答应,总以为既然秦狗都谈到这个份上了,肯定是知情的。 收了聘礼,必须要有说法。 “一百!少一分都不行!” 秦狗竖起一根手指。 “要这么多?” 白辛巧眉心紧蹙。 “给不了就算,想要我闺女的人多了去了。”秦狗当即站了起来。 “行,给你家一百聘礼,但是......你得给我余些时间,去凑这个钱。” 裴硬石一咬牙,决定掏这个钱,必须给他儿说个好媳妇。 “那你家得先给个定金,俺家姑娘也二十三了,着急嫁人,不能耗在你家,可别把她耽误了。” 秦狗又提要求。 “成,那给你二十。” 裴硬石做了主。 一位女大学生,家里人觉得她该嫁了,就着急找了一家能给高聘礼的,什么都没有打听清楚,着急忙慌地就先把事给定了。 是愚昧,更是不爱。 随后秦狗拿着二十块走了,裴硬石是一刻也待不住,连忙走去支书家里,让他给裴寂昌写信。 “老裴,是有什么喜事吧?这么开心。” 许松绳也不嫌老裴麻烦,他和寂昌可是过命的关系,重新点上煤油灯,还拿了新信纸。 “呵呵呵......支书,你就写,问问寂昌,跟何家要到钱了吗?让他邮寄回来百来块。” 老裴笑道。但定亲的事还不敢乱告诉,万一秦狗要是后悔了,结果闹得人尽皆知,又该被看笑话了。 “好的......” 村支书写好了这封信。 信件的邮寄,外乡人员有专设的接收处,这一点倒是很人性化。 ...... 津临大学,女生宿舍。 秦招娣莫名惊醒,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觉,可听到下铺的女生发出烦躁的呻吟后,连忙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拿着煤油灯和书,轻轻走出宿舍。 万一自己折腾,让其他人睡不着呢? 招娣太为其他人着想,完全不考虑自己,就如何麦,叫自己帮忙的话,肯定会去的,但是吃饭,或是电影,不会再去了。 没多久后,在楼道一角,亮着微弱的灯,秦招娣蹲坐着,继续看起书,她想要更努力,好报答姑姑、姑父的恩情。 第79章 不断拉近的关系 大清早,何民众急匆匆赶去单位,要参加非常重要的会议,没心情再管家里的糟心事。 因为各项制度的不完善,行政单位细化不明显,文教局的工作内容相对复杂,眼下有两大难题,其一是高考的扩招,津临市有任务多创办院校。 再者便是基层的教育工作,教育团队的扩建,这一点主要针对县、乡等地区,提升落后地区的教育能力。 何民众正襟危坐,目光落在最上方的中年男人身上,心中更加笃定,他与隋青轻的关系。 眉宇间实在太像了。 而且又是同样的姓氏,隋海,津临市的市长。 “民众同志......” 隋海看向何民众。 “领导,您讲话。” 何民众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任职的这段时间里,能适应当前的工作强度吗?有没有遇到难以克服的问题。”隋海郑重询问。 “可以适应工作,现在的主要问题,都集中在教师团队的建设上,有个别同志是不具备能力的,但因为错综复杂的关系,依旧还能留在岗位上......” 何民众一脸正气、刚正不阿: “这些害群之马务必铲除,不能耽误了孩子们的学习机会。 有一件事我记忆深刻,乡镇的一位教师,叫刘二梅,还是从村里选拔出来的教师,按理说,教书能力要非常突出的,可我在抽查中发现,她根本不具备教书的能力,然后果断清除出去! 我想给大家表达的是,在教育问题上,千万不能留情,能力不行的要直接清退!” 最后,何民众的声音极其高亢,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 随后隋海站起,这位市长带头鼓掌,掌声许久才渐渐落下。 “民众同志有这样的觉悟,很了不得啊,就得有这样的干劲,才能把教育从根本抓起来,各位,任重道远啊......” 隋海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现在,这位副局长,他手中的权力在形势的推动下,越来越大,渐渐沉沦在其中。 可怜的刘二梅还去县里要说法,结果连人都见不到,只是一句话,葬送了她的活路。 散会以后,隋市长竟然单独留下何民众,又洽谈了半个小时之久,才结束了工作。 之后何民众是春风得意,走回到办公室,可一开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 “你怎么来我单位了!”何民众快步走到裴寂昌身边,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今天是什么场合,市里的领导几乎全都到了,可谓对教育局的工作高度重视,而何民众还是核心人物,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他的人来了。 “爸,你的官究竟多大啊,提了一句你的名字,人们都开始巴结我了。” 裴寂昌一脸得意地吹嘘。 “别叫我爸!你给我快走!以后别再来这里了!”何民众脸色铁青,用力拍打了几下桌子。 “哎呀,不怕,他们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说我是你的亲外甥,你是我亲舅。” 裴寂昌嬉皮笑脸。 “快走。” 何民众用力推搡裴寂昌,和他一同走出了办公室。 “何副局,你外甥长得真精干,工作是在哪里呀?回头给他介绍个对象。” 迎面走来的一位妇人,笑容满面地招呼,想与何家攀亲戚的可不少。 “感谢大姨,我是咱市里的个体户,都有老婆了,不用介绍对象。” 裴寂昌笑容满面地聊了起来,这话立马让何民众的心口处一颤 何民众没多吭气,向那妇人摆了摆手后,拉着裴寂昌匆匆下了楼。 “裴寂昌,我警告你,别再来了!” 何民众紧紧攥拳,真的动怒了。 “行嘞,我知道了。” 裴寂昌笑着摆手,眼下没说硬话,骑着他丈母娘的自行车离开了。 腿长在自己身子上,谁能管的住?只要时间一长,一来二去熟了,就好借用何家给自己办事。 ...... 裴寂昌买了些瓜子、糖果等小吃,又去了趟友谊商店,托苗禾珠帮他买一瓶葡萄酒。 “不用搞这些,快拿回去吧,你等晚上七点左右再过来,我给你拿出来就行,这会领导在,不太方便。” 苗禾珠没去接裴寂昌的东西,看着后生的穿着,也不像有钱的,于是忍不住提了一嘴:“葡萄酒也就是那样,喝不惯得多,这钱花的不值当。” “帮别人买的,大妹子,你可真是人美心善啊,这瓜子你拿着,那我等晚上再过来找你。” 裴寂昌把小袋硬塞到苗禾珠手里,然后摆手离开了。 之所以浪费那钱,一来是要品品酒味的,大概什么甜度,裴寂昌基本可以喝出来。再者,他想要与苗禾珠拉近关系,她口中的何地,究竟是不是那人。 况且,能在友谊商店认识一位朋友,也挺重要的。 市里只有两三家友谊商店,而苗禾珠在最大的一家店里当服务员,裴寂昌与她的相识,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一样。 “路上慢点啊。” 苗禾珠笑着摆手,觉得那农民还不错,挺憨厚的。 随之裴寂昌又蹬着自行车前往津临大学,昨晚上在医院,他都压在隋青轻身上了,是吧,作为品德优秀的男同志,怎么能白白占女同志的便宜。 必须感谢。 与此同时,在女生宿舍里。 隋青轻拉着秦招娣的胳膊,不断轻晃,苦苦哀求:“哎呀,求求啦,你帮我扫地嘛,昨晚上回来的太迟了,还上了早课,困死我了。” “行行行。” 秦招娣笑着应了下来,然后拿过扫帚,俯下身子开始干活。然而,她自己很劳累了,昨晚上压根没合眼,可是青轻对自己那么照顾,又怎么会拒绝。 “嘿嘿嘿......还是俺姐对俺好......”隋青轻躺在床上贱兮兮的,还学着秦招娣的口吻说话,“俺中午请你吃饭”。 其他舍友笑笑不说话,见不得隋青轻这样。 除了招娣以外,没人受得了隋青轻的这股孩子气,而除了何麦以外,没人知道她的背景。 何麦照着镜子打扮了一番后,匆匆离开寝室,要与董宏伟约会。 阳光洒在寝室里,又是温暖的一天...... 第80章 蜂拥而至 隋青轻拉着秦招娣下楼后,居然看到裴寂昌在朝着自己挥手。 “表哥,麦子出去了,你没碰到她吗?” 隋青轻连忙靠了过去,懒洋洋地问,刚从床上起来。 “不找麦子,我请你俩吃饭。” 裴寂昌笑道。 “我俩?”隋青轻指着自己,“咋地了,找我们办事啊?你昨天听差了,是董宏伟家厉害。” 当时在国营饭店,这位表哥太能说,哀求着让帮忙,隋青轻不由往这方面考虑了。 “瞧你那谨慎的样,主要感谢你俩来医院看我,在省城也没什么朋友,当时的心情特别感动。” 裴寂昌微微低头,嘴角向下轻抿,那副表情,真诚又可怜。 当然了,能被领导赏识,这些微表情至关重要。 “我刚才开玩笑的,要是有什么难事的话,我肯定会竭尽全力,那走吧,咱们一起吃饭。” 隋青轻当即变了口吻,担心表哥多想。 “俺也一样。” 秦招娣连忙道。 “提前说好,这顿饭我请。” 裴寂昌笑意盈盈地点头。 随后三人一同往食堂走去,裴寂昌也借此机会,好好观赏津临市最好的大学。 红砖铺成的小道,虽是破破烂烂,但很具有年代感,似乎没有一条完整的好路,设施非常简陋,主建楼虽然相对气派,但也老旧。 百废俱兴,在这一刻具象化。 不过,大学生洋溢的那种精气神,对未来、对生活充满希望,极具感染力。 一群人在树底下大声朗读英语,另外一角,像是在讨论课题,每个人的情绪相当激昂。给裴寂昌的总体感觉,这个年代的人,同样都是二十岁,要更加成熟。 不过,裴寂昌低头瞥了眼矮子,隋青轻正在嘀咕:“咋没瞅见卖冰糕的姨?成天偷懒,不挣钱了?” 嗯......怎么说呢,在隋青轻身上,裴寂昌有一种熟悉感,大学生清澈的愚蠢。 “天凉了。” 秦招娣撩起额头的发丝,略带几分疲惫。 三人行,一路到了食堂,这时在大厅里挤满了学生,靠窗的位置摆放着大浴缸,焖好的大米直接放在那里头,有工作人员盯着舀米。 只有一道烩菜,在几个大锅里堆放着。 长形餐桌紧紧挨着摆放,因为位置有限,都没有摆放凳子,同学们都是站着吃。 这样的场景裴寂昌第一次见,但很快融入进去,仗着自己身高马大,帮两位女同志打好饭,惹来其他人的不满,但是放下素质久了,也就不会自责。 然后三人微聚在一角,站着吃饭。 “招娣,你家就是镇子上的?” 裴寂昌随口聊了起来。 “村里的,挨得镇子近。”秦招娣连忙应声,哪怕普通的交流,她都显得诚惶诚恐。 或许在这个年代,招娣、来娣,这样的名字非常普遍,旁人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但对于裴寂昌而言,他深知普通两字有多么沉重,亦是能体会到小秦的心理。 自己是多余的,生来就是给别人做贡献,如此可悲的心态。不敢想象,秦招娣能考上大学,需要比别人付出多少,她得一边下地,一边学习。 “哇,那你可是乡镇上出的第一个大学生,真了不得啊。”裴寂昌笑着称赞,“怪不得你姑姑经常把你挂到嘴上,你可是她的骄傲,咱们人不亲土还亲,以后一定要相互帮衬。” “俺好好学,等毕业安排工作后,要好好报答姑姑和姑父。” 秦招娣终于露出笑容,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好像出土的豆芽,挣脱黑暗,迎来了新生。 可真的是这样吗?原生家庭的束缚只需要一张大学录取书就能摆脱? 秦狗找来亲戚,正在商量招娣的婚事,害怕女儿飘在省城,脱离了自己的管束,所以要急着把她嫁出去,要收了聘礼,不然儿子打了光棍可咋整? 只要老裴家能给了那一百块钱,招娣就必须结这个婚。 之后的闲聊,裴寂昌了解到,隋青轻、招娣他们学的专业是财会,当下除了“四化建设”的这些专业外,财会亦是“香饽饽”。随着市场放开,大型企业抢着要这方面的人才。 饭后,裴寂昌便告别了隋青轻和秦招娣,与人相处,关系要循序渐进,他能把握好这一点。 之后,裴寂昌再次前往工商局,但凭借的农户身份,所能了解到的信息非常局限。 当前的有关政策,根本了解不到。 倒是给了门卫一包烟后,跟老登混熟了,可以免费拿着看报,但主要内容,都是有关国企的改革,或者是个人的表彰。 个体工商户的承办,对身份并不限制,但“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的口号,还是让农户处处受限,要想得到发展,还是得城市户口。 裴寂昌思虑着一些问题,有目的性地在市里游荡,对所处的环境逐渐渗透。 在天快黑的那会,裴寂昌来到了友谊商店,等着苗禾珠下班。 不过没多久,那位女同志就着急出来了。 “这会还没下班了吧?” 裴寂昌笑问。 “看到你一直在外头等着,我也焦急,就提前出来了,没事的,领导都走了。” 苗禾珠的笑容非常具有亲和力,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她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子,把葡萄酒藏在了衣服里。 “感谢感谢。” 裴寂昌连忙递钱,而后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去。这酒,苗禾珠先掏了钱的,就相当于职工购买。 离得友谊商店远了一些后,苗禾珠才把葡萄酒给了裴寂昌,随之两人并肩,默默走了几步,都觉得尴尬。 “那啥,你家住哪边?” 苗禾珠先开口了。 “你着急回去吗?我请你吃饭。”裴寂昌放慢了脚步,他的表情很温和。 苗禾珠愣了愣,而后慌忙摇头,在这个年代,男女同志去吃饭,而且单独两个人,行为太过暧昧,就是男女朋友关系。 “我没有其他意思,觉得你心好,想要帮帮你。”裴寂昌神色严肃下来。 “帮我?” 苗禾珠疑惑抬头,直直地盯着那张憨厚的脸。 “我头上的伤,就是何地给打的,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他现在又想祸害我妹。” 裴寂昌愤愤低吼。 “啊?”苗禾珠一下瞪圆了眼睛,连忙道:“你说的何地到底长啥样?” “经常骑着一辆戴兜的摩托车,个头到我鼻尖,还戴着洋表......” 裴寂昌开始细细描述何地的长相、穿着,不过并没有向苗禾珠透露有关自己,以及何家的任何信息。 越往下听,苗禾珠变得异常激动,他紧紧抓住裴寂昌的胳膊,高吼:“就是他,你说的那个何地,就是欺负我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何地......” “唉......” 裴寂昌长长叹息,眼盯着苗禾珠红了眼眶。 与何家的纠缠,或是孽缘,太深了......此时此刻,裴寂昌脑中响起这样的声音,离奇的事情蜂拥而至。 第81章 愚昧的人 如何引导一位受了伤,且需要帮助的女同志,首先,得让她产生依赖,觉得对方可靠...... 国营饭店里,裴寂昌和苗禾珠坐在一张靠窗的小桌上,只要了两盘简单的小菜,就着面条吃,价格不算太贵。 不过裴寂昌也算有点小钱了。 “何地敢欺负我妹,我就敢要他的命,闹了一场,也见血了,后来他怂了,赔了我不少钱,对付这种恶人,你越是心软,他就越欺负你......” “我还知道他勾结流氓,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哪里像个上班的......” “整个家的根就不对,你还奢望何地能回头?不可能的,他只会把你当成累赘,哪天你找上门,可不会对你留手的,没准还会下重手......” 裴寂昌的一番话,意味深刻,目光落在苗禾珠的肚子上,而她也感觉到了,下意识地捂住肚子。 “你要听劝,不能留的,需要相关证明的话,我陪你去打了娃,但是可不能白白遭这罪,必须要让何家赔你钱。” 裴寂昌压低声音。 苗禾珠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孩子的事,她都不敢跟家里人开口,要被打断腿的,更会被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淹死。 每一天,甚至是每一刻,都让苗禾珠一步步逼近悬崖,身处在绝望之中! “哥,你帮帮我......” 苗禾珠伸手抓住裴寂昌的胳膊。 “都是苦命的人啊。” 裴寂昌长长叹息,轻拍苗禾珠的手背,他明白,这位女同志对自己消除了警惕性。 之后两人的交谈,变得非常亲近,裴寂昌可以明显感觉出来,苗禾珠对自己放下戒备,而且还产生了依赖。 也在不经意间,裴寂昌问出了那句最重要的话:“诶,对了,禾珠,你家是干啥的?” “我爸妈都在对外贸易局工作。”苗禾珠清清淡淡的一句话,让裴寂昌心头一颤。 就是该局负责管理和监督,友谊商店的运营,以及商品进出口业务。 先在普通岗位历练,只要时间一到,就可以上升到局里工作,这年代都是这样接班的。 包括死去的巡查队队长,彭豪,对于这些子弟,一条康庄大道已经铺好了。 “来,吃菜。” 裴寂昌连忙给苗禾珠夹菜,心里不禁苦笑,看来还是得倚靠老丈人家,结交的朋友都是这档次。回头再看看坪头村,班晓庆那种货色,都算能顶事的了。 苗禾珠的家庭条件够可以了,还被何地抛妻弃子,这隋青轻究竟什么背景?不过那张小脸倒是越看越顺眼。 吃完饭以后,裴寂昌先送苗禾珠回家,再回到何家时,已经过了九点。 何民众也前脚到家,自从隋市长做完指导工作以后,开始加班加点。 “爸,不用防着我,你该吃啥吃啥,成天酸菜稀饭能行?整两菜,我陪你喝点。” 裴寂昌倒是在家里熟了,自个从柜里拿出两杯子,又把葡萄酒打开,坐在何民众一侧。 “你今天去找隋青轻了?” 何地黑着脸靠过去。 “哥,你这么激动干啥,简单交个朋友而已。”裴寂昌回头看了何地一眼,“坐下喝点?” “你这酒是从哪买的?” 何地的声音陡然高亢。 “友谊商店,怎么了啊?” 裴寂昌一脸疑惑。 “没......没什么,这酒可不便宜,真舍得花钱,以后没事别往大学跑,免得露馅,到时候你一个子都别想拿到。” 何地又恶狠狠道。 “那你说说,我每天闲下来干啥?咱爸也不说给我安排份工作。” 裴寂昌没再理何地了,转而倒酒。 “爸,知道你好酒,儿陪你喝一杯......” 裴寂昌的话还没说完,何民众就起身回了屋子,不多久后,客厅里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 裴寂昌端起酒杯,有感而发:“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 不好意思,不小心唱上了。 果然,葡萄酒的甜味很足,酒厂必然要对葡萄的含糖量有严格的把控。 又一天过去了...... 清早,裴寂昌洗漱完后,便骑车前往邮局,该给家里写封信了。 在当下,最忙的单位就是邮局了,几乎没有空闲的岗位,裴寂昌在大堂外,看到人们进进出出,步履匆匆,都在赶着做事。 随之裴寂昌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木制的信箱,整齐地镶嵌在墙壁上,且每个信箱都标有不同的编号,以及地区。 外来务工人员的信件,只要没有接收单位,统一都会寄存在这里。 裴寂昌向来做事缜密,万一爹妈,或者是许支书有来信呢?便先找了找兴平县的来信,嘿,竟然还真收到来自坪头村的信,感到颇为惊喜。 内容很简单,爹妈要一百块,家里出啥事了?裴寂昌不由多想,但也没往聘亲的方面考虑,根据坪头村的行情,彩礼只要五十就差不多了,而且这还是高价。 裴寂昌急忙给家里写信,详细问了情况,简单告知这边一切安好,给信封里放了二百块钱,又找了工作人员要了标注。 普通邮票八分钱,信封两分,但裴寂昌要的标注,多出了五分。 做完这事后,裴寂昌便继续去市里考察。 ...... 两天以后,老裴收到了儿子的钱,二十张大团结握在手里,浑身都在发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于是老裴和白辛巧,紧赶慢赶,到了秦村,把剩下的八十块钱交到秦狗手中。 “亲家啊,你们放心,我让闺女赶紧从省城回来,先把婚事给办了,至于这大学读不读,你们说得算。” 秦狗呲着牙乐道。 女儿辛辛苦苦考上大学,可在某些父母眼里,一文不值,可悲又可恨。 “诶呦,闺女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一定得读完,能先把婚结了就成,这样俺们好有个保障。” 白辛巧乐道。 送走老裴家的人,秦狗火速赶忙到镇子上,给大学里去了电话。 当有人到寝室通知,要找秦招娣时,人们都感到意外,入学这么长时间,她可连话务室都没去过。 “愣着干什么呀,赶紧去回电话呀,走,我陪你一起。”隋青轻拉着秦招娣跑出寝室,担心她不会用电话。 秦招娣的内心无比忐忑,恐惧是家里的来电,等隋青轻帮她拨完号后,听筒放到招娣的耳边,果然听到了那充满愤恨的声音。 是的,就是愤恨,秦狗在与几个女儿说话时,永远都是这样的语气。 “你回来一趟。” “回去有啥事?路费可贵了,而且学校课特别多。” “看把你能耐的,考出去以后,就不认这个家了?俺把你嫁出去了,彩礼都收了,赶紧回来过门。” “俺不回去......呜呜呜呜......啊呜呜......”秦招娣当下就哭了。 “你不回来?那俺到省城打断你的腿!” 秦狗暴戾怒骂,重重挂断了这通电话...... 第82章 真有这个钱 日子平平淡淡过了几天...... 裴寂昌在何家不闹腾了,一直在文教局转悠,人家小伙还会赶着饭点回去做饭,倒真像是外地来投靠的亲戚,与院里的职工照面时,还会相互打打招呼。 眼下包括一把手,都知道了何民众亲外甥的事情,有次还笑着提了一嘴。 “老何,都说外甥像舅,那小裴还真和你有几分像。” “呵呵呵......” 何民众背着手苦笑,他能说啥?难道跳出来否认,说他其实是自己的女婿子?只能含糊不清地点头。 裴寂昌知道何家想耗,更何况还赔了一千,再让何民众去掏三千,的确有些困难。 毕竟何民众任职时间不长,哪怕可以在县里安排教师名额,但毕竟根基太浅,之前身份不对,很多门道他没有吃透,不能做得太狠。 简单而言,就是得给别人余口吃的。 既然给不了钱,那就按给不了钱的办法干,反正裴寂昌也不会轻易放过这家恶人。 这段时间,裴寂昌与一位年轻的主任相处得很好,这些事,何民众可不知晓,以为他只是去单位晃荡,想要急着拿到钱。 毕竟村里人,能有什么眼界。 眼下,裴寂昌还能跟何家人正常的交流几句,唠唠嗑,但是戏才刚刚开始唱。 裴寂昌是什么样的人,相信何家会在某一天,会无比深切地感受得到。 这天中午,裴寂昌在家里炒了几个菜,正巧何民众心情也好,两人边吃边聊了几句。 “寂昌,把婚离了吧,咱也算有缘分,我认了你这个外甥,你也看到了,麦子跟你过不到一块去,每天看着董宏伟不难受啊?” 何民众语重心长,抬手轻拍裴寂昌的肩膀,看这样子,是真心为这后生着想。 裴寂昌思虑了很久,连干了好几杯酒后,才缓缓抬头,艰难道:“爸,你现在拢共能给我多少钱?” “再给你两千!算上之前的那一千,已经三千块钱,不少了。关键你舅真拿不出来了,我一个月多少工资,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单位里晃荡,不就是为了打听这事?” 何民众一下激动了,坐得相当板正,蒋玉凤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裴寂昌微微低头,明显犹豫了,实则心说,老蹬,真能拿出两千是吧,好,那你等着! “你这样,寂昌,你要是能点头,我立马把余下的两千给你,现在把那份结婚证明给撕了!”何民众又急着说,用力咽下一口唾沫。 “这么大的事,我得回去跟爹妈商量一下吧,正好这一两天要走。” 裴寂昌道。 “你这,还要拖啊?没啥好商量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定了,这些钱真不少了!” 何民众一把抓住裴寂昌的胳膊,眼睛瞪得通圆。 “舅,你这样,我以后不叫你爸了,先把自己位置摆正,你也心急,等我回去商量一下,只要爹妈同意,我立马把结婚证明给撕了。” 裴寂昌脖子一伸,态度十分坚决。 何民众与蒋玉凤对视一眼,没再说话了,都知道这农民什么脾气,只要话说出来,就会一口咬死,但是这两口子心里稍微轻声了,至少能谈。 随后裴寂昌端酒,何民众还跟他碰了一杯。 吃过饭后,裴寂昌匆匆出门,转头到了友谊商店,找苗禾珠谈事。 “他家里至少还拿出两千块,记住了,何民众现在比你更怕事,直接去他单位找人,何地要是还敢叫,我帮你打断他的腿。” 裴寂昌怒目圆瞪。 “那那那......寂昌,我什么时候去何民众的单位闹?”苗禾珠不由紧张起来。 “明一早去。我打听到明天有什么领导去文教局,这种时候何民众更怕事了。” 裴寂昌沉声交待。 “我......我知道了,两千......真不少了,能给这么多吗?”苗禾珠乖巧地点头,望着裴寂昌,目光中产生几分怯懦。 “能!” 裴寂昌用力点头。 ...... 下午时候,裴寂昌又赶往津临大学,打算与隋青轻和秦招娣告别,这段时间偶尔还会小聚,关系倒是渐渐熟了。 而只要裴寂昌去了学校,何麦总会避开,她实在不想看到农民的那张脸,这无疑让裴寂昌更放得开了。 落叶洒满了校园的红砖路,秋意更浓,裴寂昌缓步走着,喜欢听这“莎莎”的脚步声。 突然,几道身影从裴寂昌身边快速经过,不由让他多看了几眼,眉心一皱,有点难为情,对方与自己的气质很相似,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农民。 “俺要是逮住她,非把她的腿打断,娘的,她还反了。” 秦狗紧握拳头,咬牙切齿,那副模样恨不得要把人吃了,还以为是什么深仇大恨,其实是他女儿。 裴寂昌听到了,但也没心思去多想,他不会随意去共情。 与此同时,女生寝室。 秦招娣失神地望着窗户口,眉心紧紧皱起。 自从接完家里的那通电话后,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她怯懦、畏惧,她爹来找怎么办?回去嫁人,是谁啊?该不会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就是因为给的聘礼高,就同意了? 招娣拿出剪刀,顶在自己的喉结处,无比想要捅进去,这样就可以解脱了。 但是......姑姑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把我送出来,还有家里的两个妹妹......秦招娣又默默把剪刀放在桌上。 “呜呜......” 隋青轻上前紧紧抱住招娣,她不想哭出声,便把脸压在招娣背后,心里阵阵抽痛。 隋青轻什么都知道,那天招娣接到的电话,究竟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她要比别人多吃多少苦,才能够站到这里,凭什么又把她带回去。 何麦站在一旁,不屑地瞥了一眼,并没有上前安慰,这个女人很聪明,看出了蛛丝马迹,这种事情发生得太多了,甚至想让秦招娣停学。 这样一来,隋青轻肯定只跟我亲......何麦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竟然笑了。 至于宿舍的其他几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悲欢并不相通,别说冷眼旁观,只要不落井下石,便是善举。 第83章 一切都在变好吗 “青轻......青轻......小秦......” 突然,楼下传来一道男人的叫声,隋青轻凑到窗户口,高喊:“咋了?” “你好小秦下来,我有话跟你们说。”裴寂昌又喊。 “等一下!” 隋青轻钻回了脑袋。 “麦子,怎么你表哥总是找青轻?”宿舍里的其他人,忍不住开口问了。 “我也不知道。” 何麦冷冷道,心里直犯恶心,难不成这裴寂昌对隋青轻感兴趣?人家什么身份,那农民也配。 隋青轻必须得是何家的媳妇......何麦暗暗发狠。 “麦子,你要一起下去吗?” 隋青轻问。 “不了,一会要和宏伟出去逛逛。”何麦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招娣,那我们走,你也去散散心......” 隋青轻强拉着秦招娣下楼了,害怕她又拿起剪刀。 不多久后,两人到了楼底,瞧见裴寂昌正在踢石子。 “表哥,啥事啊?”隋青轻扯开嗓子问。 “我明后天就要回老家了,应该会待一段时间,过来跟你们道个别。” 裴寂昌淡然轻笑。 “那好,路上注意安全,等你再来省城,我请你吃饭。”隋青轻客气道。 裴寂昌笑着点头,可看向秦招娣后,表情突然严肃:“小秦,你怎么了,哭过?” “没......没有。” 秦招娣连忙摆手,她最怕给别人添麻烦。 “昂......” 裴寂昌拉长声音,顿了顿后,又说:“小秦,我跟你姑父、姑姑的关系很好,咱这关系可不一般,有事你开口就行,千万别客气。” “没事的,谢谢哥了。” 秦招娣强硬挤出笑容。 “嗯......小秦心情不好,这样,小隋,你带咱们去看电影,来省城这么久,还没看过时髦的片子。” 裴寂昌道。 “行啊。” 隋青轻立马应了下来,她还正发愁,怎么可以让秦招娣的心情好些。 “我......那个......实在没有心情去,我真的没事的,你们不用折腾了。” 秦招娣一脸为难。 “哎呀,驾着走。” 裴寂昌抓住秦招娣一边的胳膊肘,隋青轻赶忙扶着另一边,三人行,跨步向前。 “嘿嘿嘿嘿......” 隋青轻呲着大牙傻乐,她觉得很有趣。 秦招娣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嘴角淡出笑意。 “招娣!” 突然,后方传来一道凶狠地叫声,三人都下意识地转过身,随即,眼瞅着三个农民凶神恶煞地朝着秦招娣狂奔而去。 “娘的,白让老子养活你这么大,打死你这个白眼狼。” 粗狂的声音好似炸开,秦狗冲到最前头,朝着秦招娣砸去拳头。 “去你娘的!” 裴寂昌冲过去就是一脚,对准秦狗肚子,直接让人跪在了地上。 “啊哦......” 秦狗痛苦地嘶吼,立即引来不少同学的围观。 同时另外两个农民冲过去,将裴寂昌的胳膊给拧住,劲都不小,三人直接抱摔在地上。 “矮子,动手!” 裴寂昌着急了,那股狠劲上来了。 “我我我......”隋青轻用力踢了下一农民的腿,那人猛得瞪过去,吓得矮子撒腿跑了。 靠求不住......裴寂昌心里咯噔一下,胳膊有些遭不住劲,这两农民的劲贼大,这要是寂红在,两拳下去也就没事了,还是得靠自己的亲老妹。 “爹......” 秦招娣的一声呼喊,让周围的人一片哗然,她连忙过去把秦狗扶了起来。 “你是个作甚的,管我们家事干啥?” 一农民开口了,愤恨般把裴寂昌甩开,三人也没再动手了。 这时,其他人听到是家事,包括女同学都叫“爹”了,涌起的满腔热血瞬间消散,都不插手。 “家事也要看你们要干啥!” 裴寂昌大声叫喊,再次站到秦招娣的身前,又对这秦狗高喝:“来,你说事,你要干啥?” “对呀,你们要讲道理!” 隋青轻冲了过去,早已吓得满眼的泪珠,心疼地拉住秦招娣。 “你是个谁了?” 秦狗怒目圆瞪地高吼。 “你要干啥了!” 裴寂昌又吼。 秦狗转头不跟裴寂昌嚷了,又对秦招娣发狠:“你跟不跟我回去!” “不回去......” 秦招娣慌忙摇头。 “不回去是吧?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白养你这么大了,行!你要是不回来,你那两个妹妹别想上学了,一辈子都死在地里。” 秦狗用力甩开秦招娣的胳膊,然后大步离开了,那两个农民又对着秦招娣叫骂几句后,也跟着走了。 “小秦,不用听这话,家里的事,你姑姑会想办法的,一定要自私,你真要回去,不但会辜负了你姑的心血,也改变不了谁的命运。” 裴寂昌连声宽慰,拉着秦招娣大步离开,不想让她被讨论。 “说的真好!招娣,这些话你要往心里记。” 隋青轻大步跟在一旁,竖起大拇指,突然发现表哥还挺有智慧的。 “俺知道了。” 秦招娣乖巧地点头,可她真的听进去了? 其实认命了,不想再让好朋友操心。只有亲人,才知道怎么拿捏住招娣的命脉,当秦狗提出让两妹死在地里时,她就已经心死。 “小秦,你不要怕,我明后天回去,就找你姑商量这件事。” 裴寂昌又道。 “招娣,在学校你也不要担心,他们带不走你,有这么多同学在,我肯定会挡在你前面。” 隋青轻连忙附和。 可突然,裴寂昌异样地看了隋青轻一眼。 “哥,咋了?” “没事。” 裴寂昌淡淡摇头。 之后,电影还是要看的,裴寂昌买了汽水,这还是秦招娣第一次喝,隋青轻坐在中间,随着影片的开场,阵阵欢愉声过后,刚才的闹剧被抛之脑后。 “我跟你说件事。” 裴寂昌突然在隋青轻耳边低语。 “哥,怎么了?” 隋青轻连忙侧身。 “你以后不要再叫招娣这两个字了。” “怎......怎么了?” “今天的事你还看不到吗?小秦她爹对她好吗,这个名字就像烙印一样,压在她身上,这根本就不是她。” 裴寂昌的神色尤为严肃,让隋青轻当即愣住了。 “哥,我知道了。” 隋青轻用力点头,在这一刻,突然发现表哥是一个很好的人,有善心,心细,还懂得特别尊敬人。相处下来,竟然要比何地舒服很多。 说句实话,隋青轻更愿意与裴寂昌交朋友。 之后,三人便认真看起电影,只不过这一次,秦招娣比往常的话更多了。 “这部片子真的好好看......” “青轻,寂昌,谢谢你们,我真的好开心......” “大学生活真的好好啊......” 看吧,一切都在变好,命苦的人,最终能够打破枷锁...... 第84章 事一件接着一件 这一早,裴寂昌早早就出门了,何家人谁也没有过问,都在各忙各的,彼此被迫接受这般糟心的生活。 何民众特意换了一双皮鞋,今天隋市长要亲临工作,他代表发言,务必要做足准备。 一切如往常那般,何民众早早来到办公室,沏了一杯茶,看起今早的报纸。 如何放开市场,国企做出哪些改革,是当下的重要基调。 渐渐的,楼道里的脚步声杂乱起来,然而何民众依旧稳如泰山,他可是劳动模范。 身穿制服的生面孔,出现在单位里,人们谁也没去过问,以为是哪个单位过来的同志,要交接工作,毕竟苗禾珠的打扮非常得体。 随后苗禾珠到了三楼领导层,敲开了副局长的门。 “嗯?” 何民众放下老花镜,抬起头问,“小同志,你找谁啊?” “爸,当然找你呀,我是你还未过门的儿媳妇。”苗禾珠笑意盈盈,而这一声“爸”,让何民众毛骨悚然,太熟悉了,与刁民的口吻如出一辙。 “你胡说什么!” 何民众压低声音,那张脸瞬间扭曲,快步走过去,先将门重重闭上。 “呦,我就这么见不得光?何地追我的时候,可是逢人就说的。” 苗禾珠阴阳怪气,不屑地瞪着何民众,心里的那股狠劲也渐渐涌起。 “你就是友谊商店的那个?” 何民众板着一张脸。 “呦,看来何地跟你提过我。” 苗禾珠缓步走到沙发旁,很随意地坐下。 “你来干啥!” 何民众跟过去低吼,他有意压着声音,不敢让外头的职工听到。 “我来干啥!?好笑了,有脸问我?你先问问你那条好儿,对我做过什么吧,这是医院的检查,我怀了你们何家的种。爸,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好大孙呀。啊哈哈哈哈......” 突然,苗禾珠仰头狂笑,看起来非常疯癫,这是裴寂昌教给她的,就得看起来不正常才行,这样何家才会惧怕。 何民众颤颤巍巍地拿起茶几上的纸,上面的医嘱,清清楚楚地写着如何保胎。 怀了一个多月...... “轰......” 何民众的脑子像炸开一样,让他颤颤巍巍,趔趔趄趄,差点摔坐在地上。 “这这这......这不是何地的孩子,你可不要乱说!” 何民众矢口否认,不断摆着手。 “我只跟何地一个人好过,想耍赖是吧?行......”苗禾珠猛地站起,拔高音调:“那就让大伙好好看看,你的大儿究竟有多么畜生,抛妻弃子......” “你别嚷嚷了。” 何民众连忙上前,一把捂住苗禾珠的嘴,他心都在发颤,双腿开始发软。 这个女人,偏偏挑在隋市长视察工作的这天,跑过来闹事,太凑巧了,这种事只要一闹,何地的名声肯定得坏,毕竟两人之前好过。 这还怎么娶隋青轻,比起何麦,何地的名声要更加重要。 “你想怎么解决!” 何民众重重道。 “怎么解决?放下两千块钱,我把孩子做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要不然今天非让何地认了我们母子才行。” 说着,苗禾珠的声音再次炸开,甩开何民众的手,就要往外头冲,像是一个疯癫的泼妇。 “等一下......能......能解决......” 何民众都吓得破音了,紧紧抓住苗禾珠的胳膊,使劲咽下口唾沫后,又说:“你等一下,我给何地去通电话。” 随之,何民众三步并作两步,靠到办公桌前,要到了何地的单位。 差不多五、六分钟,终于等来了何地的回电。 “爸,咋了,正要开会呢。” “你还有脸问,你跟友谊商店的那个,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关系。”何民众问得咬牙切齿。 “爸,你问这干啥。” 何地眉心紧锁。 “我问你有没有发生过。” “发......发生过,苗禾珠去找你了!?” “真是个傻货,人家现在长上门来了,肚子里怀了你的娃。” 何民众呼着重气,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啊?怀了......不......不能要啊,爸,你赶紧把这事解决了,我得跟青轻好,苗禾珠的条件不行啊。” 何地连忙高喊,这时他也急了。 “真是一堆糊涂账,连个屁股都擦不干净!”何民众怒骂,随之重重挂断电话。 “是这样......” 何民众转而往苗禾珠身边靠了几步,“既然是何地的,我家肯定管,但你也不能胡乱坑我家钱。” “那我一分也不要了,让你们单位的评评理。” 苗禾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要往外头冲。 “等......等一下......” 何民众压着心口,都要晕过去了。 “两千块钱,一分也不能少!” 苗禾珠一字一顿。 “丫头,你不能这样,可怜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两千啊,我去哪给你凑这么多钱!”何民众哭丧着脸,开始打感情牌了。 “何民众的儿子抛妻弃子,把我的肚子搞大后,就不要我了......” 苗禾珠没有丝毫犹豫,扯开嗓子就喊,何民众连忙捂住她的嘴,心一下就怂了。 “给!我给!我给你凑这个钱。” 何民众终于认了,长吁一口气后,又急忙问:“那我给了你钱,你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协议我都帮你写好了,到时候你给钱,我签字摁手印,再跟你们何家没有任何瓜葛,我自己把肚子做了。” 苗禾珠拿出一张信纸,很明显有备而来。 “那你跟我回一趟家,到家也就几分钟的事。”何民众又试探性地问,一旦离开单位,他也不会如此惧怕,主要怕撞见隋市长。 “不行,就在这里,我见到钱以后立马走,赶紧让你家里人送过来。” 苗禾珠愤怒道,一只手又将门把手牢牢拽住,像是随时要爆发。 “行,你等一下,我叫人拿钱。” 何民众看一眼手表,心里紧紧绷着,隋市随时会到单位,万一眼前的女人发疯,何地落下这名声,还怎么娶人家的千金? 何民众慌忙给蒋玉凤去电,明确告知那妇人事态的紧急,前前后后也就二十分钟不到,钱就送来了。 蒋玉凤提着黑袋子,眼角挂着泪珠,要不是她大儿的事,怎么舍得掏这钱。 “家里的钱都出去了,呜呜呜......”蒋玉凤还委屈地哭上了,怨恨地瞪了苗禾珠一眼。 随后,苗禾珠清点完钱,在协议上签字、摁手印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何民众的办公室。 这笔钱,对于苗禾珠而言,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而对于裴寂昌,他不仅可以进一步耗着何家,还能结识一位友谊商店的朋友。 当何民众再去开会演讲时,磕磕绊绊,连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好,不像上一次,在隋市面前大放异彩。 一个小时之后...... 友谊商店门口,一位高贵的服务人员,激动地抱住了一农民。 “寂昌,太谢谢你,我把钱拿到了,整整两千块啊,没想到何家竟然这么有钱,当时非常痛快地就给了。” 苗禾珠喜形于色,一直在笑着。 “正常,谁也经不住在单位闹事,尤其在领导视察工作的时候,何民众太想上了,也想要的太多。” 裴寂昌点头道,何家每个人什么脾性,他摸得一清二楚。 “那啥,给你二百块,要不是你,我要被何地欺负死。”苗禾珠非常大方地拿出两沓十块的大团结。 “这咋好意思......你说说你这......咱这么好的朋友......不过话又说回来.......俺现在确实有点困难,准备搞点小买卖啥的......” 裴寂昌嬉皮笑脸,还是把钱收了。 “哈哈哈哈......” 苗禾珠开怀大笑,积压在心里的阴霾终于消散,之前都快要把她逼死了。 之后,裴寂昌和苗禾珠蹲在一角,两人边嗑瓜子,边聊着。 “我明天一早回去,应该会在县里待一段时间,等来了省城,我们一起吃饭。” 裴寂昌说。 “我也得去医院了,有什么需要的话,你给我写信。”苗禾珠说得很认真。 “以后没准得经常麻烦你。” 裴寂昌与苗禾珠对视,两人都笑了。 ...... 津临大学。 隋青轻一直在宿舍待着,从白天到天黑,连课都没有去上,痴痴地望着窗外,许久都未言语,原来活泼的小鸟,突然没了力气。 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秦招娣就离开寝室了,隋青轻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声,“你要干啥去?” “去跑跑步。” 秦招娣说得格外轻松,可是......隋青轻等了这么久,没见她回来。 还能回得来吗? 泪珠悄无声息的,顺着隋青轻的脸颊,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清清脆脆,昏暗的光线看不清她的面容,原来,她竟然哭了。 “青轻,刚才我问过导员了,招娣请假回去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她......她会很好的,其实......我也舍不得招娣......” 何麦靠到隋青轻身边,声音甚至悲伤。 “啊呜呜呜......” 隋青轻转身,钻进何麦的怀中,情绪如冲闸的洪水,大哭了起来。 “小秦她......她怎么那么可怜啊......明明她那么好,为什么要遭这样罪......” 隋青轻哽咽着。 “好了,不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招娣也会没事的......” 何麦轻抚着隋青轻的头,小声安慰。可是这个女人的嘴角,竟然上扬,是在笑。 ...... 夜里,裴寂昌回家后,能够明显感觉出气氛很压抑,蒋玉凤失神地坐在沙发上,不时还会痛苦地呻吟两嗓子。 “你们咋了?遇到啥事了?” 裴寂昌的声音尤为洪亮,看起来很关心。 何地瞪了裴寂昌一眼,没多吭气,起身从箱柜上拿起摩托车钥匙,准备要出门。 “你哪也别给我去,跟我进屋来。” 何民众板着脸,率先走回屋里,何地稍有犹豫后,也跟了进去,又将门重重闭上。 “呵呵。” 裴寂昌一脸戾气,已经猜到他们要说些啥,随即坐在蒋玉凤身边,柔声道:“妈,有啥烦心事,你跟儿说说呗,没准能心里好受些。” “唉呀,真烦。” 蒋玉凤烦躁地呼喊,起身也走到了里屋。 正好,腾开位置了,裴寂昌顺势一躺,睡在了沙发上。 “你们都别在闹了......” 何民众压低声音,紧紧攥紧拳头,全身都在抖动,愤愤说起:“不知道现在什么局势吗?我得先把这个副局长的位置坐稳,别再出幺蛾子了。 你找苗禾珠还能说下啥?钱都给了人家,协议都签好了,现在去了顶屁事! 妈的,事怎么一遭接着一遭,好不容易安排教师名额挣了点钱,现在都出去了。” “何地,听你爸的话,千万别再闹了,一定要稳住,你跟隋青轻搞好对象,有本事让苗禾珠怀,你也让青轻怀上啊,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 蒋玉凤焦急道。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何民众重重附和,“咱家一旦和隋市结亲,不光是我的职位能成正的,关键是你,能够平步青云啊。” 最后,何民众一下下指着何地,情绪尤为激动。 “爸,我知道了,我跟青轻现在关系挺好的,等过一段时间,我找机会吧。” 何地抿了抿嘴,内心亦是无比急切。 他想与隋青轻的关系更近一步,捅破窗户纸,但是能够感觉出来,对方还没有做好准备,依旧只是很好的友谊,太难推进关键的一步。 隋青轻不像其他女人,会围着何地转。 之后,一家几口继续在屋里说着话,而在外头,裴寂昌睡在沙发上,而眼睛却瞪得明亮...... 明一早,裴寂昌就该回去了,得维护彭正铭的关系,他的那位儿媳,始终觉得不太对劲。 ...... 镇子上。 秦狗抓着秦招娣的胳膊,愤恨说着一些话: “明天我就把你送过去,之后就住在人家,你也不用回来了,以后的事我是不管你了,爹也给你打问好了,是户好人家,老实,还能抗苦,虽然离过婚,但也不碍事的。” 就为了一百块钱的聘礼,相当于把女儿卖出去了。 “爹,俺姑......知道吗?你先让俺妹他们去念书,不能退学啊。” 秦招娣苦苦哀求。 “明一早就让他们回去念,还算你有点良心,要是不回来,肯定拉着他们下地。” 随后,秦狗大笑离开,与村里的人喝大酒去了。 而秦招娣,孤零零地坐在炕头,终于换了件新衣裳了,还是姑父给她买的,盛装迎接她悲惨的人生,渐渐的,黑暗将其包裹...... (明天就回去了,给大家慢慢补,今儿二合一,见谅) 第85章 新媳妇进门 晨曦未露,风中带有几分清凉,裴寂昌不由裹紧衣裳,快步走过大街小巷,眉宇间淡露出几分深邃...... 原来今就是国庆...... 处在这样的年代,裴寂昌不由对时间失去准确的概念,眼下国营厂区挂着鲜艳的条幅,都是团结奋进,贡献力量的口号。 但也只休一天。 不得不说,就当前的社会环境而言,每个人对集体意识很强,要牺牲小我,但裴寂昌可以明确一点,许支书被腐化了,那人快要忘本喽。 在省城停留的这段时间,裴寂昌所能获取的信息依旧有限...... 找机会看过几次电视,目前并没有广告这一说,应该要到81年后才会渐渐兴起,所呈现的内容,清一色都是形势一片大好。 报纸上,主要内容在表扬哪位国企的负责人,做出了哪些重要的改革。 但是在裴寂昌看来,治标不治本罢了,大多数都在慢性死亡。 原来的国企管理混乱,职工们无视厂区制约,把工作当做消遣的地方,哪怕通过改革,“被鞭子抽打”,但只是皮毛,关键市场竞争力得不到改善。 当下国企如何转型,如何扶持私企盈发展,成为主要矛盾。 但可以肯定一点,主要生产力都集中在国企身上,如果要搞制造,企业绝对离不开绑定国企,这是趋势。 如生产罐头,你得找国企帮你搞生产线,你个人不可能搞定生产,私企只能负责市场运营,可做好以后,这个品牌又是谁的?存在种种问题。 但裴寂昌不会做这门生意,因为在兴平县,没有可提供生产的国企。 这也是过度“溺爱”,所造成的依赖性。 裴寂昌思虑着这些问题,坐上了回乡的客车。 这时,天微微亮起...... 镇子上湿漉漉的一片,昨夜里有雨,一辆驴车的后槽里铺了一层油布,这样就不会渗水。 一个女人坐在后槽里,她裹着头巾,无法看清她的面容,但从外形判断,岁数肯定年轻。 秦狗又给驴车后槽里放了一捆被子,新的洗脸盆,还有陶瓷杯子,这就算给老裴家的陪嫁了。 在十里八乡,一百块的聘礼够多的了,而二十三岁的女人,再要嫁不出去,可是要遭闲话的。 “去了人家家里后,要多勤快些,可不敢赌气,摆脸色,免得挨了打,毕竟人家花的钱可不少,以后俺就不管你了,你把日子过好。” 秦狗丢下这样一句话,又往路口泼了一盆水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招娣没有吱声,她一直低着头,从来都是这般模样,爹嘱咐完事以后,总会默默去承担。 要不然那两个妹妹咋办? 只是......俺要去哪里啊?秦招娣还是忍不住,抬头望向村口,可是一切都变得无比模糊,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 原来,秦招娣哭了,她很坚强,下完地以后,还能继续坐在煤油灯下看书,一点都不觉得疲惫。可以每天走几公里路,赶着去学校,夜以继日。 可在这一刻,秦招娣太过于脆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鹿,被迫接受悲惨的命运。 也许,她从来都不坚强,只是看不得两个妹妹受苦,更不成熟,心智过于幼稚,只是吃得苦太多罢了,不然怎么会傻到回来。 “吁......驾......” 前头的中年男人一挥鞭子,马车平缓地向前驶去,很快,那条归家小路消失在秦招娣的视野里,而那个家,也不再是家了。 一路上,只有驴子哼哧的声音,坪头村有一段路特别难走,颠簸得厉害,男人不得不双手紧拉缰绳,但后槽还是剧烈摆动。 “啊呀......” 秦招娣不小心磕碰到木梁上,觉得很疼,她抿着嘴后,还是委屈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啊呜呜呜......” “过了这段路就好走了......”那农户还以为是把姑娘碰疼了,连忙扭头安慰。 可秦招娣疼的地方是心口,钻心那般,不得不紧紧摁住,这样会好受一些,路越来越陡峭,山也越来越高,陌生又贫瘠...... 与此同时,老裴家热闹起来了,院里支起两张桌子,准备新媳妇到家,更期盼儿子早些回来,好给他惊喜。 但因为二婚,所以不能大办,只请了非得来的人,比如村里的姜光照,支书也来了,班存耐家也得叫,大伙儿都很热情,早早就过来帮忙了。 “俺家带了些玉米......” 班晓庆进院子了。 “这不是寂昌家给的,你小子也太会省事了吧。”村支书瞥了一眼,笑着调侃,他正在炒烩菜。 锅里头放了七斤猪肉,老裴家这一次非常大气,儿子一下寄回二百块,心里有底气呀。 “哥,你瞧这是啥?” 班晓庆从兜里掏出一塑料袋子,竟然是猪肝。 “哈哈哈哈,这可是好东西,一会切着吃了。” 一旁的姜光照笑了。 院子里渐渐人多了,不过说话的都是外人,裴家几口都是闷葫芦。 “大娘,寂昌啥时候回来呀?” 班晓庆喊了一嗓子。 “去信的时候告诉了,今晚上让他回来。”白辛巧笑意盈盈,不时望一眼门口,期盼着儿媳妇早点归家。 “那咱晚上再起灶吃饭。” 村支书喊道。 “俺去门口等着去,别让新媳妇自个走上来。”姜光照收起小凳,背在身后,缓步走出院子。 人们继续忙乎着,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没多久后,传来姜光照的呼喊。 “都出来吧......” “人回来了......” “个子挺高的,看着很不错呀......” ...... 人们放下手中的活,纷纷跑了出去,寂红挤在人堆中,这姑娘一直呲着牙傻乐。 “走走走,咱们下去接人。” 白辛巧率先往山下跑去,老裴和寂红也急忙跟着,新媳妇上门,家里人都得去,要抬举。 虽然这家人在何麦身上受了屈辱,但不能因此对以后的媳妇就咋样咋样,还得一如既往对人好,这是老裴家的门风。 “累不累啊。” 白辛巧心疼地牵起新媳妇的手,老裴在一旁咧嘴傻笑,寂红不闲着,一手提起被子,另一只胳膊夹着脸盆,手里抓住陶瓷罐子。 秦招娣低着头,没有任何表态,头巾紧紧裹着头,任谁都看不到她的面容。 “走吧。” 白辛巧扶着秦招娣,往山上走去,老裴和寂红紧步跟在后头。 寂红手酸,但硬硬没吭一声,没叫她爹,怕新嫂子嫌她不吃苦。 秦招娣一步一步,走得很吃力,她一抬头时,看到山腰上站了一群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很快,几人到了院门口,秦招娣被拉着跨入那扇老旧的木门,如同坠入深渊,让她来不及反应。 “新媳妇进门喽......” 一个高大的后生卖力嘶吼,秦招娣怯懦地望了一眼,随之被淹没在嘈杂声里...... 第86章 乱起哄 老裴放了两排长鞭炮,噼里啪啦的,在空旷的山里回荡,好一会才消停下来,而后人们一拥,全都挤进院子里。 这个年代,村里结婚都存在恶习,秦招娣还没走到屋里,班晓庆就上手,把人往村支书身上推。 “可不敢这样闹,俺儿还没有回来,等回来以后再说,那啥,让人家先进屋,走了一路肯定又累又饿。” 白辛庆连忙上前,用力拍打了几下班晓庆的后背。 “看看新媳妇长啥样总行吧。” 班晓庆呲着牙大喊,随即上手去拉拽秦招娣的头巾,吓得她连忙捂着头。 而后生那张厌恶的脸,深深烙印在秦招娣的心中,要嫁的那个人,结交的是这样的朋友,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看看长啥样!” “把头巾脱下!” “害羞什么啊,这都是你的亲人!” ...... 一时间,人们都开始瞎乱起哄了,还有不少人上手,去推搡、拉拽秦招娣。 村里人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习俗过于根深蒂固,就混的这一次,所以必须得尽兴。 秦招娣吓得脸色惨白,她都以为嫁到贼窝了,但好在白辛巧把人挡住。 班晓庆还想跳,寂红不动声色地在他后背上栽了一锤,后生瞬间老实了。 “啊呀呀......” 班晓庆一扭头,不知道是谁打的,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心口处,都有些站不稳了。 “等俺儿回来再打闹,到时候由你们混。” 白辛巧放下这话,人们才让新媳妇到了屋里。 可这对于秦招娣的刺激,让她畏惧、恐慌,身体都开始微微发颤。 “你坐在后炕,妈烧了火,很暖和的。” 白辛巧轻轻拍着秦招娣的手背,很是疼爱。 秦招娣一下把手抽了出去,然后惊慌失措地缩在一角。 “你不要紧张,俺家可是好人家。” 白辛巧上手,想要帮儿媳把头巾扯开,毕竟烧了一天的火,屋里很热。 “不要动俺。” 秦招娣赶忙避开,靠到了后炕边。 “俺家花了一百块的聘礼。”老裴有些不太高兴了,狠狠瞪了秦招娣一眼。 寂红没吭声,低头干活,先把陪嫁的东西都整顿好。 秦招娣颤颤巍巍地杵在那里,不知所措,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哪里敢顶嘴。 “让人姑娘先缓缓,啊呵呵呵呵......” 白辛巧朝着秦招娣讨好地笑起,而后拉着老裴和寂红先出了屋子,还有一堆活要干,也让儿媳先适应。 “啊呜......” 门刚刚闭上,秦招娣张开嘴,哭出了声,但很快将手放在口中,紧紧咬着。 谁家结婚时哭?不吉利的,秦招娣担心刚才那老农户捶打自己。 ...... 回乡的路要比出城好走,二百多公里,但也在天快黑的那会才到,裴寂昌睡了一路,没感觉到累,但一直提着心,他把钱放在尼龙袋子里,上面又放了些南瓜。 但只要到了城里,就真没什么好怕的了。 裴寂昌扛着呢绒袋子,一路走到电影院附近时,终于遇到熟人了,正是工商巡查队的刘生树等人。 “呀呀!” 刘生树立马刹车,带兜的摩托车都往前倾头了。 “哥!” 田山连忙从后兜里跳了出去,这后生对裴寂昌格外尊敬,手臂上还打着石膏。 “你这是去哪来?这么久没见着你。” 刘生树也缓缓下了车,他的腿还没好利索。 “去了趟省城,刚刚回来。” 裴寂昌笑道,提手拍了拍田山的肩膀,后生笑得格外灿烂。 “你回吧,我去乡镇上办点事。” 刘生树扭头对一后生说道,随即那人用力点头,立马下车走了。 剩下他们三个,是真正的自己人。 “要回村里吧,我送你。” 刘生树转而笑道。 裴寂昌也没客气,把呢绒袋子放在脚底,而后坐在后座上。 田山笑着调侃,“哥,你咱从省城带回来这些瓜,不累啊,公社又不是没有。” “你仔细扒开看看里头。” 裴寂昌沉声道。 田山没当回事,刘生树也是,拧着油门急速行驶,可很快,田山叫出了声。 “娘呀!这这这......哥,底下怎么压着这么多钱,都是十块的大团结,这得有一千多吧。” 田山惊恐地瞪着裴寂昌,这钱对于小县城的人而言,可是天文数字。但对于何民众那种大官,不轻不重罢了。 刘生树亦是神色诧异,扭头看了裴寂昌一眼,差点连车把都没握紧,车头摆动了几下。 “差不多就是那个数,去省城搞了些买卖。”裴寂昌含糊解释,在这两人面前,他还得留一手,让对方摸不清底。 刘生树和田山尴尬一笑,自是没法细问,关系还没到那一步,但对裴寂昌这个人,更加敬佩了。 “对了,我升成巡查队的队长了,真没想到在这个年纪还能上。” 刘生树无奈摇头。 “县里怎么给你们表彰的?” 裴寂昌神情严肃,当时在彭豪的席上,他可为彭正铭说过得罪人的话,如果事成了,那可就厉害了。 “当英雄公开表彰了,没想到彭局这么有能耐,为他的孙子争取下好处了,我和小山也沾了光。” 刘生树道。 “队里也给了表扬,我和刘队的待遇都提高了。”小山连忙补充。 “行的。” 裴寂昌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定数,“回头咱们喝一顿酒。” “一定的。” 刘生树重重道,“该我和小山好好招待你,要不是你,我俩和彭豪一样,都死在野地里了。” “是啊,哥,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得。”田山急着表态,他迫切地想要与裴寂昌交好。 “都是兄弟,不说这些话。” 裴寂昌笑了笑。 三轮摩托车一路开得很快,但到了镇子上后,天彻底黑了下来,刘生树没有停歇,一路往坪头村开去。 同时,在老裴家院子里。 四周挂起马灯,虽然昏暗,但好在有亮光,人影四处晃动,两个大圆桌前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这个点,寂昌应该快要回来了。” 姜光照笑道。 “是呀,快要回来了。” 许松绳无比期待。 “那啥,这会该让新媳妇出来见人了吧,一直躲在里头干啥。” 班晓庆高喊,他急着混新媳妇。 “对对对,让新媳妇出来见人。” “老裴,快去叫人。” “磨蹭什么呀!” ...... 人们又开始起哄。 眼下白辛巧也不好再拦了,毕竟村里有这个习俗,老裴起身,往秦招娣的屋里走去。 而外头的这些叫喊声,秦招娣听得清清楚楚,她缩在后炕上,胆怯到了极点。 第87章 跨过门槛 炕头的柴火灭了有些时候了,里面弥漫着阵阵冷气,秦招娣有种如坠冰窖般的苦楚,手脚冰冷,呼气也变得不顺畅。 “滋啦”一声,门被打开了,老裴跨到屋子里,老农身上的酒气弥漫开来。 “来。” 老裴憨笑着,上前拉住秦招娣的胳膊,但因为喝了酒,动作不由大了些。 “让俺出去干啥啊?” 秦招娣撅着屁股,用力往后倒。 “你这娃,村里都是这样的习俗,你不得见见人啊,头巾都戴一天了,像什么话,赶紧拿下去。” 老裴动怒了,一把扯掉秦招娣的头巾,她的头发乱了,胡乱飞舞。 “啊呀......” 秦招娣发出怯懦的呻吟,胡乱去抓箱柜上的东西,顿时“噼里啪啦”,新买的暖壶掉在地上,内丹被摔碎了。 “哎呦!” 老裴一声高喝,连忙蹲下身子,再抬头时,那张脸非常难看。 秦招娣被吓得连连后退,脸刷得惨白,以为要遭顿打,这要是在原来家里,她爹铁定是捶打的,而且还特别狠,要拿锄把。 “瞧瞧你这娃,咋这么不懂事。” 老裴随即站起,连忙拿过扫帚去扫玻璃碎渣,并没有对秦招娣怎么样。 这时白辛巧也进屋了,拉着秦招娣的胳膊,笑道:“不要紧的,碎碎平安。” 随之白辛巧带秦招娣走到院子里,她没再拒绝了,其实更是害怕,随之把领口提起来,挡着嘴巴,努力不露出脸。 “新媳妇出来喽......” 班晓庆笑着呼喊,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所有人都在盯着秦招娣看,有叫喊,然后有人推搡,这对于她而言,极其煎熬。 “爷,寂昌又娶了一个大学生呀!” 姜婷婷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像男人那般,前去打混,与姜光照窃窃私语地聊着。 “对,是大学生,寂昌命好呀。” 姜光照乐道。 “可俺觉得人家不开心,不能光说聘礼的事,这不是把人家给害了,咱这地多穷啊。” 姜婷婷对老裴家很不满意了,甚至是厌恶,难听的话没挑明,对裴寂昌的好感也跌到低谷。 眼下她已经到造纸厂入职了,正巧今儿休息,就回到了村里,看到这一出,新媳妇被那么欺负,不甘不愿的,心里很难受。 怎么有脸找个大学生,不看看自己家啥样子吗? “娃,你可不能这么说,是秦家村的那户要往出嫁闺女,急着方四处打问,要不是老裴家,就嫁到其他地方去了,给了一百块,十里八村,这也算很高的聘礼了。” 姜光照讲起道理。 然而姜婷婷不听了,撇过头。 “啊哈哈哈......” 院里响起狂笑,班晓强拦腰把秦招娣抱起,然后在院子里转圈圈。 几个后生净是胡闹,秦招娣眼眶中闪烁着泪珠,她的脸露出来了,被盯着看。 与此同时,刘生树正在骑着摩托往山上开,油门轰得老大声,本来裴寂昌要在山底下车,可哪能让人走回去,必须送到家门口。 “咦?我家咋亮着灯,今天是啥日子!?” 裴寂昌眉头紧锁,心口处不由一沉,坏了,已经猜到是啥事了。 “你妹嫁人啊。” 刘生树文。 “你妹才嫁人,快快快,赶紧开。” 裴寂昌都急着站了起来,难不成家里要钱,是说亲,给聘礼了?还能这么胡闹?车还没停稳时,他就直接跳了下去,快速冲到院里。 “寂昌回来了。” 姜光照最先呼喊。 人们瞬间都看向门口,院里也安静下来,白辛巧喜笑颜开地跑过去。 班晓庆松开了秦招娣,让她摔坐在地上,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可是在昏暗的院里,泪珠被掩盖。 “啊?” “怎么是他?” “是寂昌!?” 秦招娣失神地抬头,顿时惊住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真是这样,成了他媳妇,有何麦的关系在,不至于欺负自己吧? 可那个男人在大声咆哮。 “妈,你们胡闹什么啊!” “什么大学生,不大学生的,更不应该娶,那不是害了人家!” “都给我起开!” 裴寂昌用力推搡眼前的后生,班晓庆杵在最前面,被栽了一拳,还被砸了一肘子,后生顿时蹲在地上默默流泪,咋这来大劲,难不成上午那拳,是寂红栽的? 裴寂昌冲了过去,他迅速脱下衣服,盖在秦招娣的头上,转而继续高呼: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看清她的脸,但是以后就算碰见了,都别打招呼,人家没过门,还是大姑娘,都记住了,要不然别怪我翻脸!” 秦招娣一颤,没有想到裴寂昌会说这样的话,而她知道,寂昌没有看到自己,她披头散发,拿袖口挡着脸。 “儿啊,你这是要干啥啊!” 白辛巧急着上前。 “干啥?我还想问你们干啥,当然是送人家回去,咋了,一个大学生,留在咱这破村子里?良心能过得去?” 裴寂昌怒目圆瞪。 这一次,他真的动怒了,哪怕是深爱着自己的家人,也必须泾渭分明,务必跟他们讲清楚道理,严厉杜绝此类的事情! “送回去可不行啊,咱家花了一百块钱的聘礼。”白辛巧连忙说,脸上的褶子紧紧皱起成堆,妇人哪能舍得这些钱。 “那就花一百块买一个教训!都往心里记!” 裴寂昌脖子处的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高吼,“人我肯定要送回去,以后你们别张罗这些事,否则我永远不回这个家!” 桌子上放着一盏马灯,上面摆着大盆,里面是刚刚盛放的烩菜,就等裴寂昌回来起菜。 “咚”的一声,裴寂昌用力将饭桌踹翻倒,烩菜全部扣翻在地上,人群顿时往后散去。 “多可惜啊......”白辛巧心疼得直拍大腿。 老裴紧锁着眉头,蹲在一角不吭气了,他还没见过寂昌如此动怒,有些心怂了。 “都散了,回吧,我要让人家回去。” 裴寂昌拉着女人的胳膊,让她站起,而后大步往外头走去。既然人家上大学,那就先到城里的招待所住一晚,反正小山他们也要回去,然后明一早离开县里。 去她该去的地方,最好永远都不回来。 当然了,裴寂昌有钱,也打算为这可怜的女人承担这些支出。 “滋啦......哐当......” 两道身影,跨过高高的门槛,离开了破旧的院子。 在这一刻,秦招娣的心口处无比柔软,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吹来的风也不凉了,反而清爽,哪怕天在黑,也很安全。 是不是因为胳膊处,被男人紧紧抓着? 如果让一个大学生嫁给一个农民,哪怕是在贫瘠的村里,如果那个人是表哥,是裴寂昌的话,此时此刻,秦招娣是愿意的。 或许是欣喜。 第88章 错综复杂的命运 老裴心疼地上撒着的烩菜,他端着盆,弯下腰拿手往里头抓,不时重重叹息。 白辛巧和寂红追了出去,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全都愣住了,姜光照亦是一脸迷茫,他不知所措,村里还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任谁也没有想到,裴寂昌的脾气会这么爆,直接翻桌子,这还是原来的那个闷葫芦吗? “这才像个男人!真够爷们!” 突然,人群中飘出一道响亮的声音,人们都望了过去,姜婷婷连忙藏在她爷身后。 此时此刻,姜婷婷的心脏依旧在扑扑乱跳,像要从口中跃出,脸颊两侧涌上一抹红晕,不知为何,刚才裴寂昌爆发时,也令她的心情无比狂热。 “回去吧!” “跟来到亲戚朋友道声谢。” “我先把人送到城里,安顿后再回来,以后千千万万别再做这种糊涂事了。” 紧接着,外头传来裴寂昌浑厚的声音,他直勾勾地对视母女两人,神色极其严肃。 “寂红,别不服气,爹妈的话不一定都要听,你得有自己的主见,要是敢拿拳头栽你哥,我也肯定栽你!” 裴寂昌朝着寂红龇牙,瞧见这丫头的嘴脸有点不太对劲,不由心虚,赶忙吓唬吓唬。 寂红怔了怔,随即将头埋得很低,自己的主见?这姑娘开始细细琢磨她哥的这番话。 “呼......” 裴寂昌点上一根卷烟,望向山底,“不敢让你俩带着人走,到镇子上的那段路太难走,怕出事。” “算你小子有良心,娘的,好心把你送回来,我和小山就没打算立马走,想在你家住一宿的,经过匪徒的事,都不敢黑夜去外头撒尿了,没想到你这人提都不提一嘴。” 刘生树委屈地从摩托上跳下,一瘸一拐,又怨恨高呼:“你来开!” “呵呵呵......” 裴寂昌老脸一红,咧嘴笑了。 田山扶着把手从副兜里跳出,对着秦招娣客气道:“你坐里头吧,我们三个挤着。” 秦招娣不知所措,依旧紧紧靠在裴寂昌身边,倒像是刚过门的小媳妇,得寸步不离地跟着。 “不要紧的。” 裴寂昌低头看向她,笑着解释:“人家两个可都是有工作的好同志,还带着证,把你送到城里后,先安排你在招待所住一晚,然后天一亮你就离开。” 一般这种情况,穷乡僻壤,天这么黑,还要走夜路离开,肯定是担心一些不好的事。 于是裴寂昌又拿出刘生树的工作证明,在女人眼前晃了晃。 “没事的,我们肯定不会害你。” 刘生树笑着宽慰。 秦招娣轻轻呼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想要回话,有太多话想对眼前的男人说,可眼帘微微颤动,最终还是变得模糊,除了姑姑以外,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为她着想过。 如何形容这种感受,是一种可以触摸得到的温暖,如手肘处,被男人紧紧抓着,他的手掌十分滚烫。 “走吧。” 裴寂昌搀扶着秦招娣,让她坐进副兜,而后三个男人挤在车上,略显拥挤。 “妈,聘礼的事我来处理,你不用再跟那家人打交道了,往心里记。” 裴寂昌最后又叮嘱一句。 善心绝不能被利用,不然就是最大的恶,如果裴寂昌跟那家人挑明了,这聘礼不要了,让人回大学去,那这女人还要被她爹“摆在货架上”。 所以事情该怎么处理? 一束亮光扑在山间小路上,男人紧紧握着车把,向着黑暗疾驰而去...... 很快下了山,经过颠簸的土路时,裴寂昌放慢速度,眯着眼,沉声说了起来。 “回头等你家的人过来找你,我还说你是我媳妇,先让你回大学去了,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发生眼下这种荒唐的事。 你是大学生,相信你很有抱负,更有梦想,不用担心我家找你麻烦,不会带你去公社领结婚证明的,但给你句劝告,别再回来了。” 秦招娣仰着头,直直地望着裴寂昌的侧脸,那一番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心中,忽然,抬手,轻轻放在男人的膝盖上。 这也是她唯一,鼓足勇气,敢做的一点亲昵的动作。 “哥......” 秦招娣轻轻呼唤,终于叫了出来,撩起黑发,露出那张清秀的脸,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温婉与聪慧,细长的眉毛如远山轻描。 裴寂昌一怔,瞳孔陡然放大,但很快收回目光,直视着前方,手心里溢出汗珠。 这一瞬间,秦招娣赶忙把手抽回去,不断吞咽着口水,高考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他他......能感觉到俺碰到他吧?秦招娣琢磨着这事,心里七上八下。 裴寂昌则又低头看了眼秦招娣,内心如惊涛骇浪,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动。 竟然是小秦!? 命运错综复杂地交织,又在不经意间发芽,就如越来越大的狂风,全部都席卷在裴寂昌的脸上,只觉脸皮都要扯下来了。 他回头一瞥,发现刘生树和田山都缩着身子,把自己裹得很严实,还有说有笑,甚至连嘴里的烟都没灭。 一切都由他来承受。 而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太巧合,也太过匪夷所思,如冥冥之中的安排。 “什么都不用说,交给我就行了,明一早你就回,这次该听话了吧。” 裴寂昌又低头叮嘱。 “嗯。” 秦招娣用力点头,在男人说话时,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望着。 “不会吧?你俩认识?” 刘生树把脑袋探了过来,他都觉得太巧。 “说来话长,等以后再细聊吧,今天多亏两位兄弟了。”裴寂昌抬手,很顺手地将刘生树嘴里的烟抽出,然后自己抽了起来。 “娘的,最后一根。” 刘生树紧皱眉头。 “寂昌,你这叫什么话,还跟兄弟客气。”田山连忙笑着回话,抬手亲昵地拍着裴寂昌的肩膀。 “娘的。”刘生树回头瞪了小山一眼,呵斥道:“怎么平日里不见你这么巴结老子!” “呵呵呵......”田山一抿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这溜须拍马得过于明显。 “哈哈哈哈......” 裴寂昌也笑了起来,“这兄弟是能成事的人。” 秦招娣低着头,嘴角亦是微微上扬,她望着前方的亮光,偶尔抬头,假装不经意地偷看一眼男人的侧脸。 以为人生一片黑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有人带她走出来了,照亮了前方的路,一会,肯定要去姑姑家里...... 第89章 还是我媳妇 带兜的三轮摩托车,到了筒子楼的那条豁道时,裴寂昌徐徐停靠,叮嘱刘生树和田山先回去,哪好意思再让两人折腾。 “你晚上在哪里住?” 小山拉着裴寂昌的胳膊,还不愿意走,刘生树在一旁打着哈欠,早就遭不住了。 “在招待所住一晚,也不差钱。”裴寂昌提了提呢绒袋子,里头可埋着不少钱,“行了,快回吧。” “两位大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秦招娣连忙怯生生地说,而后躲在裴寂昌身后,真像个新过门的媳妇,娇羞,又着急给自己男人讲圆场面话。 “客气了。” 刘生树疲惫地摆了摆手。 随后裴寂昌和秦招娣往筒子楼而去,两人的身影越来越长,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刘生树一扭头,发现田山还在深情地挥手,顿时嘴一撇,不屑地打量他。 “行了,别溜须拍马了,人都走了,咱也赶紧回,啥时候能对我操这份心。” 刘生树疲惫地坐在副兜里,挪了挪身子,尽可能让自己躺着舒服。 道路异常清净,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了片刻,像是时间凝固。 “你杵在那干啥啊!” 刘生树暴怒高吼,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这小山站在那里,还望着豁口。 “叔,要不你自个回吧,我在这里等着寂昌,让他到我家里住,还能省几块钱。” 田山就这样脆生生地开口了,面容坚韧,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 “畜生啊!” 刘生树一啪铁皮,站了起来,“你说的是人话?让一个瘸子走回去?还有一里路。” “叔,主要我担心送你回去后,寂昌刚好出来,错过了可咋整,还记不记得上次寂昌咋哭坟的,你让我向人家学习,这不学习上了。” 田山耐心解释,点点头,示意刘生树回。 “你他妈改天学习!” 刘生树火了,上前锤了田山一拳,主要摩托车得给这小子留着,明早还要去镇子上办事,他要是骑走,可睡不了懒觉喽。 “叔,你抽烟太猛,我一直没敢往出拿。” 下一刻,田山不动声色的,从兜里摸出一包卷烟。 “你小子居然在我面前留一手,我稀罕你这一包烟。” 刘生树神色愤怒,高高举起巴掌,用力打在田山伸出去的那只手上,牢牢把那包烟抓到手心里,这一看,就是平日里拿惯了小商贩的好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年轻人有点上进心还是好的,你好好混,多多结交朋友,叔看好你。” 刘生树转身点上一根,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去,没办法,得为了年轻人的前途着想。 而田山,依旧站在路口,在等着裴寂昌出来...... 与此同时,把边的那户人家,亮起了灯,屋里的几口人都被折腾醒来了。 周薄康坐在小凳上,指甲夹着烟头,许久未抽,烟雾萦绕过紧锁的眉头,不曾有片刻舒展。 里屋的床上还睡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他们撑起身子,往外头张望着。 秦兰紧紧抱着秦招娣,浑身发颤,泪水止不住地流,一边歇斯底里地叫骂: “真是个畜生,有时候我都恨不得他死了才好,怎么忍心把孩子往悬崖里推,给聘礼就嫁,也不管对方什么人,他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呜呜呜......” 能对亲弟弟骂出如此狠毒话,已经把秦兰的心伤透了,心死了。 “寂昌,我爱人的这话不是针对你,只是单纯的泄愤,千万别往心里去,还得感谢你把招娣带回家,真是老天保佑,好在是去了你家,要是到了别处,后果不堪设想啊!” 周薄康长长吁气,这才记起猛吸一口烟。 “老哥,你这话才是见外,我知道嫂子没那意思,只要小秦平安无事就好。” 裴寂昌笑着点头,旋即神色严肃下来,“现在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应对秦狗那边。” “对,可不能让秦狗那畜生再找招娣的麻烦。”周薄康呼吸陡然变粗,情绪立马紧张起来。 “我一刀子捅死他算了。” 秦兰气得咬牙切齿。 “要不还是先听我说两句。” 裴寂昌加重语气。 秦兰和周薄康先是一怔,然后用力点头,至于秦招娣,她满眼泪珠地缩在小凳上,痴痴地望着裴寂昌。 “首先,小秦是自由的,她可以在大学里自由恋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更不会去霸占她,强迫去公社开结婚证明。但在秦狗面前,我们得统一口径,小秦还是我媳妇,要不然那人还要找下家。 其次,赶紧把小秦送到省城去,千万别再回来了,还有,你到了学校以后,要只口不提镇子上发生的事。至于你那两个妹妹,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裴寂昌的语气不紧不慢,但所表达的都是极其重要的事项。 “寂昌说得没错。” 周薄康重重附和,不由往前挪了挪椅子。 “寂昌,你家的那一百块钱,等姐手头宽裕了,肯定会还给你的。” 秦兰难为情道,裴寂昌的这份恩情可太大了。 “姐,不需要。” 裴寂昌用力挥手,“我和小秦也是朋友,单纯以我俩的关系,肯定会护着他,其实跟你们没关系,只是你们恰巧是小秦的亲人。” 听到这话,秦兰微微张嘴,不知该如何回话,眼前这个看起来穿着寒酸的农民,竟然如此尊敬秦招娣,维护她的自尊心。 不是看在谁的份上,只是她是秦招娣。 “一个大学生,可不能毁在我手里。”裴寂昌又笑着打趣,抬高秦招娣的身份。 “寂昌,你真是好小伙!” 周薄康竖起大拇指,秦兰亦是极其感激地望着裴寂昌,对他的好感,加重了许多。 “好了,太晚了,我也该走了。” 裴寂昌站了起来,随之屋里的几人立马跟着站起。 “寂昌,在我家凑合一晚吧。” 周薄康连忙说。 “不了不了。” 裴寂昌笑着摆手,随即背起呢绒袋子,不给几人说话的机会,推开门匆匆离去。 周薄康探出半个身子,一直到望不到裴寂昌的身影,才将门关上,又忍不住感慨:“你们看着吧,寂昌肯定能成事,这人简单不了。” “说话办事真的挺精干的。” 秦兰也是重重感慨。 而秦招娣的思绪,早已经跟着飘在屋外,刚才,裴寂昌说,“小秦还是我媳妇......” 第90章 男人要吃光占尽 裴寂昌从豁口走出来,看到田山还在路口站着,连忙跑上前。 “怎么还不回?” “寂昌,咱又不是在城里没朋友,这么晚还让你在招待所凑合,那是打我的脸。” 田山坐在副兜里,示意让裴寂昌开车。 “主要太突然了,而且又是深更半夜的,怕打扰到你家里人。” 裴寂昌淡然浅笑,并没再推辞,骑上摩托后,缓缓向前驶去。 “彭局长进来怎样?” 裴寂昌聊了起来。 “家里唯一的独子死了,能好到哪里去,呵呵,倒是比原来收敛多了。” 田山冷笑一声。 “收敛?” 裴寂昌微微眯眼,觉得这个词并不一般。 “原来彭局打算扶持一批乡镇企业,而那些要搞企业的,全都是彭家的亲戚朋友,表面响应国家号召,其实为了骗拨款而已,数彭中汉这个人无赖。” 田山神色不悦,他是有很强的正义感,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为杜翠秋出头。 “彭中汉......” 裴寂昌轻轻点头,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在彭豪的席上,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表现,恨不得把尾巴摇烂。 “寂昌,你认识这个人?” 田山又问。 “接触过几次,跟这个人不太对付。” “对了,寂昌......”田山的神色陡然凝重,思虑片刻后,沉声说起:“你当初哭坟,想方设法接近彭正铭,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能够问出这样的话,且对方愿意全盘托出,对彼此皆是无比信任。 裴寂昌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张口了。 天真是凉了,摩托车驶过巷子口时,扑来的穿堂风,不由让田山打起冷颤。 “你说什么!?寂昌.......”在田山的面容上,涌现出惊恐的神色,就如那天晚上,裴寂昌拿铁棍,一下接着一下,砸烂匪徒的脑袋。 “就是字面意思,我要把彭家掏空,让彭正铭所有的能量都倾注在我身上,也就是吃光占尽。” 裴寂昌的目光里透露出几分阴冷。 “可你毕竟是一个外人,彭正铭精明一辈子,而且那个人不是一般的坏,从来都是他占别人的便宜,我觉得,不要把事想得太简单......” 田山感到尤为后怕,不止是裴寂昌这个人,而是他要干的那些事。 “往往外人的身份,才更合适去做一些事。你想想,彭正铭为什么会收敛?不要觉得死了儿以后,他就不贪婪了?他有盼头的,还有孙子。 所以......” 裴寂昌的嘴角挂上一抹弧度,耐人寻味,“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肯定是彭正铭遇到某些阻力了。” 田山一怔,没再吭气了,仔细回想彭正铭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似乎真如裴寂昌所言,会心事重重。 “彭豪的媳妇,叫孙萍对吧,你有她的什么消息吗?”裴寂昌又问。 “对孙萍不太了解,也没传出什么事。”田山紧起眉头,不明白裴寂昌为啥问不相干的人。 之后的一路,裴寂昌开得很快,很累了,而这个夜晚,风也太大了...... 翌日。 天微微亮起时,裴寂昌和田山便出发去了乡镇,中途还接了一位队里的同志,据说是新来的,要一起办公,刘队今儿偷懒了。 一路上,三人没怎么聊,毕竟有外人在,本来田山非要把裴寂昌送回到村里,正好有入村的三轮,也没再麻烦人家了。 正是秋收的时候,大队、公社都忙得厉害,早早地就有一大群人。 坪头村的生产队开始起早贪黑,拼了命的干活,不管是个人,还是集体,都是溢价粮的标准,给的工分也多了,主要收成好了。 不过苦是真的重。 眼下,原本最能扛苦的一家人,都不用下地了,早就秋收完了。苦受得少了不说,关键挣得也多。 裴硬石在戏台那里溜达,在供销社买了些东西,背在身后一个劲地晃荡,惹来不少村民的羡慕。 “老裴,今年溢价粮挣了多少?” 有人忍不住开口问了。 “不少......”裴硬石低下头,那张老脸竟然红了,看起来十分扭捏,村支书叮嘱了,他儿让说谎的,可这一辈子都没说过半个假字。 “都快两百多喽......” 裴硬石支支吾吾。 那些个村民先是一惊,而后匆匆离开,等上山后,忍不住诧异。 “瞧见老裴那样没?还支支吾吾不想说,挣两百多块啊,一亩地少说有五、六千株苗。” 众人一阵说,在心里是既羡慕,又嫉妒。 不过这就是口碑,哪怕老裴说谎了,村里人的都无比相信。 班晓庆抗不住苦,偷偷跑了,班存耐追了几里地,撵不上,实在没辙,只好一个人回了生产队。 主要知道裴寂昌今要从城里回来,还惦记烩菜,便溜达着去了,路上碰见许松绳,两人并肩同行。 “要是俺能娶个大学生,肯定舍不得放人走。”班晓庆吧唧着嘴,昨晚上看清新媳妇长啥样了,特水灵,关键屁股也大。 “说实话,寂昌能把人送走,我打心底里佩服,真敬他是条汉子,做事有原则,有主见,跟这样的人称兄道弟,脸上才光彩。” 支书瞪了班晓庆一眼,干部同志还是有学识,看得深远。 这时,老裴愁眉苦脸地回到院子里,白辛巧也耷拉着脸,犯愁啊,一百块钱是打水漂了,眼瞅着过年了,又要大一岁,打了光棍可咋整。 一家三口闷闷不乐,连着走了两媳妇。 不多会后,支书和班存耐家的小子来了,白辛巧连忙迎上前。 “吃了没?”妇人问。 “没吃,大娘,昨晚上有剩下的烩菜吗?”班晓庆嬉皮笑脸。 “寂昌还没回来?” 许松绳急着问。 “咋这么热闹。” 突然,门口传来响亮的声音,人们看去,裴寂昌终于回来了。 “寂昌......” 一声深情的呼唤,村支书快步上前,紧紧握住裴寂昌的手,远比他爹妈都要表现得亲切。 “可想死我了,你怎么才回来。”许松绳激动啊,字字都是实话。 “哈哈哈......” 裴寂昌笑着轻拍村支书的胳膊。 “来,哥,俺帮你扛。” 班晓庆总算是眼里有活了,一把搂住裴寂昌脚底的呢绒袋子。 “可不敢。” 裴寂昌连忙护住。 “咋地,还怕俺偷你那两南瓜啊。”班晓庆撇了撇嘴。 “走,进屋聊......” 裴寂昌一挥手,众人走进了里屋。 第91章 屋子里的决定 老裴一家三口,愁眉苦脸地靠在炕头,裴寂昌蹲在灶台,往出倒腾那几个南瓜,村支书和班晓庆坐在小凳上,端着碗,大口吃着烩菜。 “猪肉还是香,呵呵呵......” 班晓庆咧着嘴。 “唉,把何家赔的钱都给折腾出去了。”白辛巧用力拍打大腿,还是放不下那钱。 “最后谈成啥了?” 许松绳边吃边问。 裴寂昌没有吭声,将南瓜全都倒在地上,随之抓出一沓十块的大团结,摆在灶台上。 是厚厚的一捆。 屋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极其安静,外头母鸡的“咯咯”声尤为清晰,给亲家公吃第一顿饭时,那只公鸡被宰了。 阳光透过窗户纸,斑驳地洒在人们的脸上,皆是无比震惊的神色。 “寂昌,你哪来这么多钱啊!” 许松绳最先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氛围,可声音都在发颤,任谁都没有见过这么的钱,哪怕是村支书,给公社交粮后,只能换粮,基本不过手钱。 “儿啊,投机倒把的事可不能干啊!” 白辛巧害怕了,颤颤巍巍地摆手。 “妈,不要紧的,都是咱应得的钱,何家赔的。” 裴寂昌一直等到把头上的缝的线拆了才回来,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爹、妈,咱家现在不缺钱,不要心疼那点聘礼钱,之后跟秦狗怎么说,我回头再叮嘱你,以后绝不能干这种糊涂事。” 裴寂昌先重重告知,随之看向村支书。 “老哥,嫂子工作的事,没办法弄了,听文教局的主任提起过,何民众都把嫂子当做典型去处理了,而且县里的教师名额早已确定了。” 裴寂昌道。 “这个畜生!呼......” 肉眼可见,许松绳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全家就他一个人领工资,一对儿女还上高中,得辍学了,不然日子很难过下去。 “不过嫂子的工作倒是不愁。” 裴寂昌随即又说。 “寂昌,你叫二梅也行。”许松绳一下变得无比激动,探前身子,紧紧抓住裴寂昌的膝盖。 “主要说两件事......”裴寂昌的神色严肃下来,稍有停顿后,缓缓说起: “其一,我准备搞一家乡镇企业,做造纸厂相关的衍生商品,工商局的局长肯定会扶持,再者,造纸厂里也有关系,主要国家政策支持,我这属于响应号召! 本金也有,搞起企业应该不难,到时候给嫂子安排一个办公室的职位,待遇虽然不如国企,至少可以保证一个月十几块钱。” 一听这话,班晓庆比许松绳还要激动,那五块钱还剩最后三毛,实在舍不得花了。 “寂昌,诶呦,太感谢了,十几块够了,哪能嫌少啊,都和我的工资一样了。” 许松绳喜笑颜开,轻轻晃着裴寂昌的膝盖。 “这第二件事......” 裴寂昌继续说了起:“省城拉来了一家法国外企,是做葡萄酒的,厂区已经贴出公告,到期会优先收购当地农户的葡萄。 我的意思是,既然咱们坪头村要大力搞土地独立经营,还不如种植葡萄,咱们当中间商,顺便卖点化肥啥的,利润可比种地强多了。 要两只腿走路,不能只搞一家乡镇企业,这样收益就太慢了。” 话毕,屋里头再次陷入安静,其他几人听不太懂,可村支书紧锁眉头,重重呼气。 “可咱们不是省城当地的农户呀,而且从坪头村到省城,隔着二百多公里,运输也是难事。” 许松绳摇头否决,认为裴寂昌把事想得太过于简单。 “支书,这你就不懂了,这种外资一般都是省里下的红头,所以指的当地,并不是省城附近的农户,而是整个省里,能够达标的农户。 这才是当地。 这消息出来后,周边的农户都种植起了葡萄,准备赚洋人的钱,可我实地考察过了,那些农户所种植葡萄的含糖量不够,不达标的。 这就会造成原材料采购不足的现象,洋人急着酿酒,如果满足收购标准的,只有我们坪头村,运输根本就不会存在问题,他们会帮我们解决的。 更何况,总比从外省调货要节约成本。 真到了那个时候,忘了刚刚提到的本地?政策摆在那,如果本省有达标的葡萄,那就是强制性的。” 裴寂昌格外的自信。 “可是......” 许松绳额头的皱纹更深了,“寂昌啊,村里人肯定不会愿意种葡萄的,哪怕咱们说得天花乱坠,没用,都知道你家种玉米赚了钱。” “没错,俺爹如果要搞土地独立经营,也只会种玉米。”班晓庆渐渐懂了。 “那就靠哄骗!” 眼下反过来了,是裴寂昌探前身子,紧紧抓住许松绳的膝盖。 “你想怎么来?” 支书吓得扶了扶眼镜。 “拟定上一份假合同,就说是你好不容易找的关系,可以保证收购,谁家种的多,哪家就赚得多,这样一来,村里人的积极性也有了。 而且既然有合同在,就必须要求葡萄的含糖量,村里人只能按照我们的要求去种植,既然存在门槛,化肥就同样有了销量。 咱们几头挣钱。” 裴寂昌的眼睛里都在放着亮光。 “可是......”村支书还是一脸为难,他怕啊,要做的那些事,都不在条条框框之中。 “没什么好怕的,好不容易有了条财路,就这样错过?用常规的方式,村里人肯定不会同意,这是善意的谎言,坪头村可以因此富裕,是为大家谋福利。” 裴寂昌的语气逐渐加重。 “万一失败了呢?” 许松绳使劲咽下一口唾沫。 “这个时候你就得忘本了啊。” 裴寂昌用力点头,语重心长。 “忘本?” “对,忘本,也就是辞职,撂挑子不干了,反正种的葡萄,公社低价也会收的,村里人只是难了眼下,还能赶紧改种玉米。 你回头再到咱的乡镇企业,日子照样风生水起。况且你早该忘本了,不记得班存耐是怎么对你的了?砸你家院子的人也在这。” 裴寂昌和许松绳都看向了班晓庆。 “也是。”许松绳的内心松动了,这位干部同志真的要忘本了。 “不是,看俺干啥,当时砸支书家的墙,也是被俺爹哄骗的,俺跟他没关系。” 班晓庆当下把老子都给卖了。 “说干就干,留给我们的时间非常紧张,刚刚放开市场,我们得抓紧机遇,先富裕的那一部分人,必须是我们。” 裴寂昌站了起来,沐浴在阳光之下,仿佛整个人都在闪烁。 “呼......干!” 许支书一咬牙,愤愤而起。他似乎已经没了退路,二梅丢了工作,只能跟裴寂昌干,而且乡镇里得罪了主任,还能再上得去? 说句难听的,说不定再过几年,许支书就会被刘春霞找借口挤出队伍,也只有眼前的这一条路了。 必须得忘本。 “哥,你要带着俺啊!” 班晓庆一把拉住裴寂昌的胳膊,这大高个蹲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放心,都是兄弟,以后让你看大门。”裴寂昌笑着调侃。 “谢谢哥,等下,你说啥?俺不看门。” 班晓庆噌得站起,又愣住了。 “下去好好沉淀沉淀吧。” 裴寂昌看向朝阳。 这间屋里,这个决定,将会给坪头村带来什么?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村里人都不会有所察觉,一切只当是寻常。 第92章 温馨的一家四口 有些人一眼就可以看透,班晓庆这个人,他可在村里待不住,也会为了五块钱,上杆子冒险,身上是有股子拼劲的,有些事情上,裴寂昌很需要这种人。 一份工作,让班晓庆打他老子都有可能。 当然了,毕竟可是过命的交情。 裴寂昌搂着班晓庆的肩膀,送他和支书走出院子。 “晓庆,你把心放到肚子里,等乡镇企业的证下来,先给你安排工作。” “哥,那俺可就好好等着了,以后你让俺干啥,俺肯定眼皮子都不皱一下。” 班晓庆头一撇,像要跟人干架。 “行了,快回吧,马上要忙乎起来了。” 裴寂昌笑着摆手,等两人走到山底后,他才转身回了院子。 老裴蹲在台阶上,神情严肃,明显是有心事,白辛巧忙乎着盛饭,寂红朝着她哥傻乐。 “回来时太仓促了,没来得及在省城给你买新衣裳,回头哥在城里给你买,买最时髦的。” 裴寂昌抬起手,稍有犹豫后,还是轻轻抚摸寂红的头。 “俺刚梳头了。” 寂红一巴掌把他哥的手拍打开,其实姑娘是不太习惯这样,原来他哥,一天对自己都说不了几句话。 “小妹,有时候哥真想跟你翻脸!” 裴寂昌的手都在发颤,胳膊上肉眼可见留下几道红印,这是使多大劲。 寂红没吭气,低着头。 “娃们,来吃饭喽。” 白辛巧扯开嗓子呼喊,妇人心情明显好了,她觉得她儿有大本事了。 很快,一家四口围坐在四方小桌前,刚开始那一会,只顾着蒙头吃,老裴注意到裴寂昌头上有伤痕,但不知道怎么关心,所以心里很不舒坦。 烩菜里有碎石头...... 裴寂昌表情痛苦,连忙往外吐,可他看向家里的三口人时,却是吃得相当淡定,好像不是吃的同一锅烩菜。 “妈,这是昨晚上掉地上的烩菜吧?” 裴寂昌问。 “吃出来了?” 白辛巧一副慈母手中线的模样。 “怎么,你们没吃出来?” 裴寂昌反问。 “妈过了一遍水了,只剩下小石子喽,不影响的。”白辛巧笑道。 “哥,俺教你个法子,一口咽下去,这样就不会咬得小石子了。”寂红一脸认真,还朝着她哥示范了一次。 “行,哥记心里了。” 裴寂昌低头盯着碗里的烩菜,拿筷子挑挑拣拣。 不一会,放下碗筷后,裴寂昌认真下来。 “爹,妈,你们以后就不用下地了,把土地转给村里人,儿现在长本事了......” “别说胡话!” 老裴一挥手,打断了裴寂昌的话,旋即重重道:“你在外头折腾你的,俺必须得种地,不管你啥时候回来,总有你一口热乎吃的。” 裴寂昌一怔,想要说的话咽到肚子里,老农的话虽然生硬,但字里行间,都是对儿子的爱。 “儿,我和你爹就这点本事,其他忙也帮不上,知道你的这份孝心,俺们不受苦的。” 白辛巧又强调道。 “那这样,你和我爹只种葡萄,要起到带头作用,好让村里人跟风。” 裴寂昌只好妥协,他深知,呦不过爹妈的。 “听儿的话。” 白辛巧笑着应声,老裴也点了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不能再让寂红下地了,她这个年纪得学些本事,以后让她跟着我。” 裴寂昌又说。 “行的。” 夫妻两人倒是很有默契,异口同声,都喜笑颜开地咧嘴乐了。 “儿,去了省城苦不苦。” 老裴吧唧了下嘴,埋下头,脸竟然通红,但终于是开口问了。 “不苦的,还认识了不少朋友......” 裴寂昌笑着说了起来,净是说些让家人放心的话,渐渐的,三口人的脸上洋溢出笑容。 不知为何,裴寂昌现在极其依赖这种感觉,或许人本身就是群居动物,哪怕在这穷乡僻壤,简陋的土院里,家人间那份沉甸甸的爱,令其无比珍惜。 饭后,裴寂昌本来想要帮家里干些活的,可玉米都卖了,寒房也都收拾出来了,老两口根本闲不住,自个找活干,便只好在屋歇息了。 期间,寂红一直紧步跟在她哥身后。 “小妹,你老跟着哥干啥?” 裴寂昌忍不住回头问。 “俺想你。” 寂红扬起头,那双大眼眸极其淳朴,而那一声,是姑娘最真挚的情感。 “哎呦。” 裴寂昌被感动到了,伸手想要抱抱寂红。 “俺去给你弄水去,你洗个脚。” 寂红栽了她哥一拳,受不了他哥温柔,转身匆匆跑出屋子。 “裴寂红......” 裴寂昌摁着心口处,弓起背,整张脸涨得通红,倒吸了一口凉气,才艰难开口:“以后你再拿拳头栽你哥,你看我捶不捶你!” 缓过劲后,裴寂昌坐在后炕,阳光铺满了整间屋子,尤为温暖。 一转眼的功夫,寂红进屋了,她端着脸盆,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 “小妹,慢点,小心烫了手。” 裴寂昌连忙脱下鞋和袜子。 寂红往他哥脚底放下脸盆,而后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出去找活干了。 “俺家小妹真可爱......” 裴寂昌咧起嘴,又忘了刚才的事了。 泡完脚,裴寂昌浑身散着热气,又躺在了炕上,缓缓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 或许多年以后,这便是他印象里的老家小院,忙碌的爹娘,可爱的小妹,干净整洁的小院,水泥地,阳光铺满了整个炕头。 得早些去城里了,要开始溜须拍马彭正铭了......裴寂昌思虑起这些事情。 与此同时,县里的工商局,一把手的办公室里,彭中汉是个外人,可近段日子里,这人一直在这里转悠。 清早第一件事,就是帮彭正铭打扫一遍办公室,连同桌椅都要擦抹干净,然后再往桌子上摆上报纸,沏好茶水。 这种小地方,虽然官低,但是手中的权力可不小,尤其在这个年代,很多工作并未细分,都是一把手统一管的,彭局就有这个能力。 “唉,可怜的我大伯,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眼下,彭中汉又开始哭上了,就怕彭正铭听不见。 第93章 理所应当 直到从去年开始,工商局才明确属性,成立行政管理总局,而在这之前,商业部、粮食部,包括供销合作商,是统一管理的。 下分到以县为单位的地区,县工商局基本都是临时搭建的队伍,办公场所极其简朴,只是一排平房,三轮摩托车就停靠在街头,连院子都没。 虽然权力大,但条件远不如造纸厂等国企。 要到八四年以后,县里的工商局才会统一服装,现在人们都是穿深色的制服,要有工作证才能证明其身份。 在统一管理时期,彭正铭本来是粮食部的主任,得知工商局要独立出去,便率先参与改革,从地级市下调,县工商局一把手的位置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了,县里的这块水池子,彭家早已经根深蒂固,毕竟地级市与县之间,不存在多大的隔阂。 有不少人觉得,彭正铭选择错了,哪个职位能有粮食部的主任好?老百姓还能离得了粮食? 彭正铭可是相当有远见的,市场要放开,工商局的作用会愈发重要,尤其在政策不明朗的情况下,一旦模棱两可了,一件事对也行,错也有依据,那油水就更多。 这种人,不是看发展,而是看怎么捞的更多。 彭正铭的办公室在最后一间的平房,比前面几间稍微宽敞了些,木制的办公桌和椅子,摆在靠右侧,桌面上铺着一块绿色的玻璃杯,压着几张彭豪的照片。 眼下,彭中汉又将桌上的那块玻璃擦得干干净净,他趴在上头,轻轻摸着彭豪的照片。 “哥,你安心走好,你弟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家,替你尽孝,把孩子抚养成人......” 这哭嚎的声音,外头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也在这个时候,彭正铭推门进去了。 “大伯。”彭中汉起身,看起来在很努力地擦拭眼角的泪珠。 “嗯。” 彭正铭淡淡应声,缓步坐在木椅上,看了眼玻璃下压着的照片后,才拿起报纸。 彭中汉则没有多吭声,坐在弹簧沙发上,一忽儿,这间平房里变得尤为安静,光束中的尘埃在缓缓飘动。 等彭正铭看完报纸后,抬头看了彭中汉一眼,那人立马站起,弓着腰,凑上前。 不过,彭正铭神色严肃,沉默了好片刻。 如果我儿没有死,这些好处能轮得到他?彭正铭心里一直有一根钢针,在不断刺痛着他。 在县里,彭正铭的远房亲戚不少,无疑彭中汉的关系要更近一些,毕竟是一个姓氏。 所以彭豪的突然离世,彭中汉就觉得理所应当,该轮到自己了,可恰恰是这“理所应当”,让彭正铭心里极其难受,甚至是厌恶。 就如在彭豪的席上,彭中汉表现得过于急了,急着出人头地,急着占据本该是彭豪的东西。 “大伯,什么事?” 彭中汉溜须拍马地问。 “乡镇企业,包括个体工商户的扶持,你再等等,具体有什么政策,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彭正铭还是心软,等过了这个劲以后,还是要用彭中汉的,毕竟有骨血亲。 “好嘞,大伯,我知道了,那我先递交有关材料,先把位置给占住喽。” 彭中汉眉毛挑高,喜形于色,他还是表现得太过激动。 而后彭正铭摆摆手,那彭中汉则退出了平房。 正到了饭点,人们都蹲在食堂一侧的台阶上吃饭,巡查队的人刚刚回来,一人端着一个大海碗。 “那啥,小山,你过来,送我一趟。” 彭中汉摆了摆手。 “啥事,着不着急,要不等我把这碗面吃完。” 小山笑道,晃了晃手中的海碗。 “说了让你赶紧走,你还要磨蹭啥,要去办证件。”彭中汉的眉头当即紧皱。 “行行行......”田山只好起身,把海碗放到食堂里头,转身时,嘴里骂骂咧咧的。 这个彭中汉并不是工商局的人,但他妈的,老爱指挥人,一不顺着他的意思,就发脾气,特别难伺候。 随后,田山骑着摩托,带彭中汉离去...... ...... 下午四、五点时,裴寂昌来到城里,近段时间就不打算回去了,家里没啥活要干,就等着过年了,等安顿好之后,再接寂红上来。 裴寂昌先到造纸厂,找周薄康谈事,刚刚敲开办公室的门时,竟然遇到熟人了。 彭中汉翘着二郎腿,坐在木制椅子上,嘴里叼着烟,斜眼瞪着裴寂昌。 “是你?” 彭中汉高呼,都记不得裴寂昌的名字了。 “老哥,你怎么在这里?” 裴寂昌很自然地打招呼。 “办点事,你来干啥?”彭中汉冷冷质问。 “找我哥吃饭。” 裴寂昌笑意盈盈地看向周薄康,没再理会彭中汉,“哥,我要不在外头等你。” “不用,已经谈完了。”周薄康连忙站起,拉着裴寂昌走到屋里。 看到造纸厂的主任,与那农民关系不一般,彭中汉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你小子干啥工作的?” 彭中汉问,依旧是居高临下的语气。 “还能干啥,就是一农民。” 裴寂昌淡淡一句。 “对接材料回头我去报备,再一一细化,你等通知就好。”周薄康看向彭中汉,有要他走的意思。 “行,那就麻烦周主任了。” 彭中汉向周主任笑着挥手,也没再看裴寂昌,径直离开办公室。 “寂昌,你来的正好,老哥晚上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不过,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薄康连忙去给裴寂昌倒水,比起彭中汉,不是一般的热情。 “老哥,刚才那人来找你干啥?” 裴寂昌问。 “想要承办乡镇企业,倚靠造纸厂的扶持,开设一条生产线。” 周薄康笑道,他并没有多想。 可是在这一刻,裴寂昌的面容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 “哥,厂里有规定吗?可以同时扶持几家乡镇企业。”裴寂昌急着问。 “寂昌,你有什么事?” 周薄康微微蹙眉。 “老哥,上门来找你,是我也想承办乡镇企业,同样想倚靠造纸厂的生产线。” 裴寂昌又道。 “这个......” 周薄康眉头深陷,思虑片刻后,缓缓开口:“按照上头的政策,国企对于乡镇企业的扶持,基本都是一对一的,毕竟市场刚刚放开,不敢盲目推进。” 当前政策不确定,各地方的政策都不一样,而在兴平县,就是这样的规章制度。 “材料在你这里,就代表这个名额还没有确定。” 裴寂昌抬手,一下下轻磕着桌子,“咚......咚咚......” 第94章 没那么简单 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后,才又有了说话声。 “寂昌,是这样的,如果这是普通的报备,材料肯定压到我这里了,绝对到不了厂长手中,可偏偏,这是一把手点名要的。” 周薄康的神色甚是为难,欠裴寂昌那么多,人家刚刚开口帮忙,竟然要让话落空。 “厂里的一把手,是叫张兆喜对吧?”裴寂昌紧锁眉心,努力回忆着,但凡主要的人物,只要见过一面,样貌和名字肯定能够对上号。 “你认识一把手?” 周薄康高呼。 “我认识人家,人家可不认识我,老哥,要不咱们先这样,备案卡在你这,之后我们一起跑动跑动,再想想其他办法。” 裴寂昌笑问。 “这可以,时间差不多了,先去吃饭。” 周薄康满口答应,随后拍着裴寂昌的后背,两人走出了办公室。 正是下班的时候,狭窄的楼道里挤得都是人,不少职工胳膊上挂着篮子,回家的路上,要顺便把菜买了,这时可都是单休,且上班时间长。 裴寂昌和周薄康有说有笑,当然了,职工们会主动向周主任打招呼。 眼下副厂长退了,空出了位置,最有可能上的就是周薄康,所以人们都会去溜须拍马,留个好印象。 姜婷婷从科室出来了,她刚刚入职,做任何事都谨小慎微,连跟领导打招呼,如此简单的事,都要酝酿半天。 注意到周主任在身后,姜婷婷紧紧拽着袖口,放慢脚步,偷偷往后瞄着,等人靠近后,脆生生地高吼: “主任,您要回去啊,路上慢点。” “昂,回去。”周薄康笑着点头。 “诶,婷婷,你在造纸厂工作?”裴寂昌放慢了脚步,微笑着。 “嗯?”姜婷婷一下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会在办公楼遇见裴寂昌,关键他和主任挨得很近,难不成关系很好?是怎么认识的。 “先走了。” 裴寂昌摆摆手,周薄康搂住他的肩膀,两人继续快步而行。 “嗯......” 姜婷婷还未反应过来,依旧失神地望着裴寂昌高大的背影,一时想不通的事太多。 ...... 县里的国营饭店,是要比省城差不少,客厅里摆着几张小桌,有两张大桌,只隔出一间包间,菜品少了很多,一条桂花鱼得预约两天才行。 刘生树和田山后来才赶到地方,裴寂昌能认识工商局的人,这让周薄康感到意外,其中一位还是工商局巡查组的队长,更是诧异。 四人正好占一张小桌上,周薄康抢着给了十块钱,生怕裴寂昌掏钱,哪怕有他的朋友在,但这顿也绝不能让他请。 裴寂昌、刘生树他们,只点了两个凉菜,要了四大碗白面,每人一壶三两的散酒,小酌怡情,拢共也就三块多。 一同走了一杯后,裴寂昌谈起了正事。 “我准备住在城里了,帮忙给我租间房子。” “这我有门道,明天我给你安顿好。” 刘生树提杯,与裴寂昌走了一个。 “寂昌,那你今晚上还在我家睡。” 田山连忙说,裴寂昌没有客气,立马点头。 “然后是乡镇企业的事,我想倚靠造纸厂的扶持,但是被彭中汉截胡了,他的备案材料先放到了我哥的办公室,不过先卡住了,有关材料短时间到不了工商局。” 裴寂昌接着解释。 “妈的,彭中汉这个贱人,今他妈又让我去送他。”田山愤愤怒骂。 “寂昌,你知道在咱县里,为啥只规定国企对乡镇企业的帮办,都是一对一的?” 刘生树又开口了。 “哥,你展开细说吧。”裴寂昌淡淡道。 “彭局打的报告,是说怕市场乱了,不太好管理,但一个小县城里,能乱成什么?无非想要......”刘生树的话,卡到了一半。 “捞油水。” 裴寂昌替刘生树说了出来。 “对。” 刘生树用力点,吸溜了几口面条,而后又说:“当前的政策,对乡镇企业实行低税和免税的政策,家庭联产承包也包含在内。 可县里就这么几家国企,尤其造纸厂,一旦乡镇企业绑定国企,能解决其过剩的生产力,那么上面的拨款就会到哪,所以,能放开这个口? 有人想要干企业,可递交的材料都会在我们这里,随便卡你一年半载,说市场不稳定,你能咋?可到时候,想干企业的做错了时机,胡搞的捞到了拨款。” 这一番话,把问题点得很透彻了,譬如造纸厂,与两家企业合作的话,哪家发展大,拨款就到哪家,如果只有一家合作,那就是必然选项了。 裴寂昌仔细思虑着这些问题,小地方水深,在这个年代就能深到这种地步。 “这这这......” 周薄康轻轻晃头,内心十分震惊,这是他接触不到的事,还能黑成这样?提杯与刘生树走了一个。 “老哥,彭中汉递交的材料上写的什么?” 裴寂昌又看向周薄康。 “是要制作红旗本。” 周薄康道。 “来吧,干杯。” 裴寂昌把剩下的酒清了,随即大口吃完面,也便准备散场。 这时天刚刚黑了下来...... 在回去的路上,裴寂昌又向田山问起孙萍的事。 “你怎么老是打听彭豪的爱人,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倒是搬过去跟彭局老两口住一块去了,现在孩子是他们的依托,谁也离不开。” 田山不怀好意,上下打量着裴寂昌。 “小山,今晚上给我留门,我得先去找嫂子。” 裴寂昌挤眉弄眼,他叫得很甜,得适应好新身份,毕竟与彭豪的关系摆在那,随即往电影院的方向去了。 “你不是吧......” 田山脸一红,支支吾吾半天后,转身往家走去,心里不断琢磨着,这得有多刺激?而且孙萍长得不赖,又成了寡妇,应该也很需要...... 只不过裴寂昌先去了趟供销社,买了些孩子们喜欢的东西,而后才往对面的三层小院走去。 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在这个年代,能够先搞企业的人,可都不是一般的人,就没有个普通的,千万别想当然。 一个农民,什么都靠不上的人,能否吃到时代红利? 他低着头,红了眼眶...... 第95章 村里的好支书 天黑了下来,但在坪头村,大队院里可相当热闹,恨不得每家农户主事的人都来了,有人高举火把,情绪相当激昂。 “大家安静,听我讲两句......” 许松绳在喇叭上开始通知,他紧紧攥着拳头,眼神坚定,那副模样,一看就是要为村里人干出一番事业,是位不忘本的好支书。 姜光照站在一旁,给予很大的支持,亦是心潮澎湃,看来坪头村这顶最穷的帽子,看来要脱掉了。 但是仔细看的话,许松绳的手都在发颤,手中的几张信纸在不停抖动,这可是他的演讲稿。 “老裴这几个月可挣了不少钱,有二百多块,瞧人家现在过的啥日子,都能顿顿白面了......” 先败坏老裴的名声,这可是裴寂昌交待的,果然,支书的这话一出后,村里人顿时沸腾起来。 今早老裴在戏台的话是没彻底传开,眼下支书这么一宣扬,村里人哪还能坐得住,眼都红了。 而老裴夹在人群中,逢人问起时,都会点头肯定,没有丝毫犹豫,大半辈子没有说半个假字,眼下为了他儿,老脸一红就是骗。 “那可不,挣了二百多......”老裴都开始高喊了。 “爹,咱赶紧占块好地啊,别让村里人抢了。” 班晓庆搂着他爹的脖子,神色急切,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当即,一旁的村里人可不乐意了,班存耐是大队的人,原来连他们都要搞土地承包了,万一自己磨蹭,可就挑不到好地喽。 “你这个猪脑袋!” 班存耐气啊,咬牙切齿,在他儿的脑袋上给了一瓜,这种事你还敢当人面喊? 一个是班晓庆,村里出了名的没心机,直口子,经常偷奸耍滑,而老裴可是最老实的人。 这两人的组合,一唱一和...... 看似是几个农户的小事,实则暗潮涌动,把村里人都给逼急了,气氛逐渐高涨。 许松绳不得不大声强调,才让大院里安静下来。 “既然当初能给老裴家写承诺书,我也可以给你们做保证,如果家庭承包土地后,收成不好了,我向公社给你们借粮,不至于让大家伙饿肚子。 前些天,我一直往乡镇里跑,通过不懈努力,到处托关系,终于在省城的大企业给咱村要到了订单,但至于怎么合作,还需要进一步跟进。 但我可以保证一点,就明年,让咱村摘掉贫穷村的帽子。娘的,以后再说起坪头村,哪个村的姑娘能嫁过来,那是他们的福气! 不要羡慕老裴家挣了钱,以后谁家承包的土地多,省城的大企业要的粮就多,哪户就赚得多,看看谁最先成为咱坪头村的万元户!” 最后的嘶吼,许松绳都破音了,也立马迎来了村里人的一片叫好。 “真是咱们坪头村的好支书啊!” “就是说啊,要不然谁愿意给咱们平白无故当担保。” “许支书真是不忘本啊,想着为咱老百姓干实事,这样的干部才值得拥护!” “班存耐家可真不是东西,之前还把人家的院子给砸了!” ...... 赞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许松绳听得心虚啊,一旦项目破产,他可就要跑路喽,早就忘本了。 许松伸准备走了,可一转身,刚刚迈开步子,姜光照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许支书,来,过来......” 姜光照看待许松绳的目光,明显尊敬很多,又拉着他走到喇叭旁。 “各位乡亲们,等秋收完了,大家统一到大队承包土地,一切都要听许支书的安排,这可是带领咱们走上富裕的好干部啊。” 姜光照用足了全力,大声呼喊,将许松绳高高捧起。 现场响起经久不衰的掌声,许松绳却是目光涣散,心说,同志,是时候忘本了。 支书也是一位信仰坚定的人,瞧瞧,害怕自己心不狠,一直在重复“要忘本”的话。 ...... 裴寂昌轻车熟路,来到了彭家门口,屋里头隐隐传来孩子的叫喊声,稍有停顿后,敲响了房门。 “谁呀?” 传来一道女声,拉开门后,是孙萍。 “是你?” 孙萍面露惊色,她记得裴寂昌,只是在彭豪下葬之后,这人便匆匆离开,就没再见过面了。 “快请进。” 孙萍连忙拉开门,朝着屋里头喊:“爸、妈,来客人了,是彭豪之前的朋友。” 裴寂昌先走到屋里,手中提着袋子,随之彭正铭和周香兰都走了出来。 “寂昌!” 彭正铭竟然记得那农民的名字,当初裴寂昌呵斥县长的那几句话,可让他一直惦念着好。 本来彭正铭打算,在等儿子下葬以后,好好感谢下裴寂昌的,可人直接就走了,原来人家就是单纯来帮忙的,什么都不图,无疑对其印象更好了。 所以一直记着“裴寂昌”这个名字。 “俺来看看彭哥的娃。” 这是裴寂昌的第一句话,后又将手中的袋子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在彭豪去世以后,是有不少人去慰问彭正铭夫妻两人,多数为溜须拍马,但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是专门来看彭豪的孩子。 在顷刻间,彭正铭感到很心顺,不像彭中汉那种,理所当然探手,抢着占他儿应得的好处。 彭豪的孩子六、七岁,正是淘气的时候,当即跑过去拿袋子抱在怀中,从里面拿出一袋方便面,大声叫喊:“哇,是方便面!” 小孩怕大人抢那些零食,一溜烟跑到了屋里头。 “这孩子,惯得没边了,寂昌,你快进屋。” 彭正铭上前,拉住了裴寂昌的胳膊。 “好嘞。” 裴寂昌缓缓将门闭上,随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彭正铭亲自给倒了杯茶,这算是很高的待遇了。 电视柜上摆放着彩电,正播放新闻,裴寂昌不由多看了几眼,随之大致一扫,可以明显感觉出这家有多富裕。 裴寂昌侧身一抬头,看到挂在墙上,彭豪的黑白照片,倒是想起一句话,只有挂在墙上才会老实,这人原来欺辱过多少妇女。 “长得真像......” 裴寂昌蹲在那小孩身旁,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第96章 要被拿捏 农民工蹲坐在沙发边旁,望着一个孩童微笑着,偶尔看一眼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面容上涌现出几分悲伤的神色。 裴寂昌的话很少,只是安静地待着、看着,反倒把彭正铭晾在沙发上了。 通常,但凡来这个家的,在面对彭正铭时,都会有很足的表现欲,以及“热情”,不管是在哪种情况下,总会显得自己眼里有活。 可唯独,眼下的农民十分寡淡。 类似这种情况,裴寂昌经历过很多次了,很难评定哪种方式更加恰当,至少别在领导悲痛的时候,有太强的表现欲,这是禁忌。 你来干什么,就得表达什么样的情绪,千万别越界。 况且,以裴寂昌的判断,彭正铭绝对会问一些事情的,他对自己还是比较好奇。 果不其然,在孙萍端来一些水果时,彭正铭便开口说话了。 “寂昌,坐下吃些水果。” “好嘞。” 裴寂昌扶着茶几坐在沙发上,并没有扭捏,拿起苹果大口咬下。 “这段时间去哪了?回村里了?” 彭正铭主动找起话题。 “去了趟省城。” 裴寂昌淡淡回应,没有过多的表述。 “省城?” 彭正铭不由疑惑,顺口询问:“去省城干嘛了,做买卖?” 这一瞬间,很难得,彭正铭露出一抹笑容,他觉得一农民去省城挺奇怪的。 “不能算是做买卖,主要考察市场。”裴寂昌微微点点头,话语低沉。 “哦?考察到啥了?” 彭正铭饶有兴趣,身子主动往前挪了挪,这个打扮淳朴的农民,恐怕连大字都不识,还能懂考察? “省里引进了多家外资,其中有一家葡萄酒厂,要助力于提高农户的营收,政策明确规定,要采购当地所种植的葡萄,这是发财的门道。” 裴寂昌道。 “当地?”彭正铭微微挑眉,“这些好事可落不到咱们县里,离得太远了。” “省城周边的村子我都跑了个遍,他们地里种出来的葡萄绝对达不到采购标准,只想着挣洋人的钱,一亩地里恨不得挤满苗珠。 这样一来,水分保证不了,葡萄的含糖量必然要低,这样的劣等原材,葡萄酒厂怎么会买账?怎么可能收! 到这里,就涉及的信息差的问题。 酒厂没有强调,在他们看来,保证葡萄含糖量是常识问题,而咱们太缺钱了,搞土地专盈,肯定能多挣就得多挣,这必然会导致在收购时出现极大的问题。 可省里的红头,是明确规定要采购当地的原材,咱们县也在内,都属于当地,如果可选项只有一家,那么距离肯定不会问题。 坪头村已经在搞种植了,我也要到了相应的支持,过段时间就可以签订协议。” 裴寂昌缓缓表述,没有一句磕绊。 此时此刻,他得表现自己了,想让领导赏识,可不能只看品行,得有一定的能力。 而听完这番话,别说让彭正铭感到诧异,连同周香兰和孙萍都愣住了,眼下农民给他们的反差感实在太大。 先不谈事情的真伪,单单对于信息的捕捉能力,是非常敏捷的,尤其一些用词,太有文化。 “诶呦,你这后生可了不得啊。” 彭正铭竟然抓住了裴寂昌的胳膊,稍有停顿后,笑意更浓,“怪不得我儿愿意用你,你们原来在一起干啥来着?” “我跟着彭哥赚了不少钱,造纸厂之前发过一批底价玉米的福利,就是彭豪拉的关系,我家地里种的粮。”裴寂昌沉笑道。 “这事我知道,我的单位同事还聊过。” 孙萍在一旁插嘴了。 “是吗?” 彭正铭看向裴寂昌的目光已经变得慈祥。 “你们的胆子真够大的,也不怕粮食局的查?不过啊,要有闯劲才能赚到钱。” 彭正铭予以肯定。 “叔,您这话可说错了,自个家种的地,彭哥找到关系送进去,这可不是买卖,是人情,谁来查都占理。” 裴寂昌重重反驳。 彭正铭先是一愣,而后仰头大笑,又一下下拍着裴寂昌的肩膀。 “哈哈哈哈......思想觉悟挺高的。” 随后,彭正铭坐直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裴寂昌,又问:“你之后怎么打算的,回村搞土地独立经营,给洋厂供葡萄?” 事情进展到这里,彭正铭主动问起裴寂昌这样的话,实则就是谈未来规划了。 “我得两条腿走路。给洋厂供原材肯定要做,不能白白在省城跑一趟。主要想成立一家乡镇企业,这才是长久的发展” 裴寂昌认真道。 “乡镇企业?你打算怎么搞?” 彭正铭的目光变得深邃。 “在咱们县,想要有发展,只能倚靠国企的生产力,之前跟彭哥认识了造纸厂的主任,而且跟刘队他们都是熟人,关系我都找好了,准备做造纸厂有关的企业。” 裴寂昌憨笑起来。 而话为什么要这样说,表明已经找好关系,证明此行的目的,只是来看看彭哥的孩子,不会投靠您这局长,这些话只是凑巧聊了起来。 关键一点,与领导怎么处好关系,最好有事求到他。 靠造纸厂扶持的乡镇企业,最后要在彭正铭手中拍板定决的,如果裴寂昌求的关系都没用,到头来还得倚靠一把手,这就是人情。 所以,最终都要求到彭正铭这里,还不如提前营造氛围,让领导好拿捏自己。 主动露出软肋,主动让领导拿捏,这才是手段! 怎么用人?能力是一方面,能够拿捏住你,才是用人的关键! 所以在企事业单位,切勿表现得太尖锐,否则刺伤的只有自己。 “哈哈哈哈......” 彭正铭笑得很开心,之后没再问裴寂昌话了,突然,电视里没了画面,变成了雪花...... “叔,不早了,我就先回了。” 裴寂昌起身准备离开。 彭正铭送到了门口,还目送后生下楼。 远处的路灯无比清冷,将裴寂昌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思虑着一些事。 如果明早,彭正铭直接拒绝刘生树,那基本没机会了,但如果留个口,让自己去求,乡镇企业的事多半要成。 关键,至此之后,要得到重用了。 与此同时,一间房间里,昏暗的台灯下,彭正铭的脸色无比阴沉。 “不能太让彭中汉如意,不然对这个人不好控制,裴寂昌的品性要比他强,更懂得感恩,之前还敢跟廖县置气,我看可以用。” 彭正铭声音低沉。 “正好那后生也想搞乡镇企业,今天从他的谈吐上看,的确很有头脑,没准是咱儿托的一点念想。”说着,周香兰又红了眼眶。 “好了,你调整下情绪,如果在这样,这个家都要毁了,还有孙子要抚养成人,咱们责任重大。” 彭正铭站了起来,他背着手,缓步走出房间,对裴寂昌已经格外欣赏。 第97章 绘声绘色 裴寂昌路过国营饭店时,突然冲出来两个人,重重撞在他的肚子上。 “你妈的......” 裴寂昌脸颊两侧的肌肉都在抖动,准备栽两拳,但低头一看,立马挂上笑容。 竟然都是熟人。 彭中汉搂着一个小后生的肩膀,两人满身酒气,而那人是姜婷婷的亲弟,姜彻,匆匆见过几面。 “老哥,这是喝了多少,不要紧吧。” 裴寂昌笑着扶起彭中汉一侧的胳膊。 “你给我起来。” 彭中汉用力推开裴寂昌,而后将身子都压在姜彻身上,一只手用力拍打他的胸口。 看似玩笑打闹,但彭中汉在耍他的威风,姜彻神色痛苦,明显有点遭不住了。 “交待给你的事记住了吧?明天再帮我问问,约一约领导的时间。对了,你姐是不是还没对象,改天叫出来一起吃个饭......” 彭中汉喝上头了,叫吼的很大声,整条街上都是他的声音。 姜彻似乎很怂彭中汉,只敢点着头。 裴寂昌看了一眼后,转身离开了,对于彭中汉这种货色,完全没放心上,一旦让他逮住机会,肯定要弄死。 很快,农民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 翌日,清早。 这天,彭正铭早早到了单位,巡逻队的正在捣鼓三轮摩托车,刘生树叼着烟,在阳光底下发愣,见局长来了后,一瘸一拐地跟进平房。 彭中汉后脚走了进去。 “局长,有件事得麻烦您。” 刘生树递烟。 彭正铭接过烟,让刘生树点火后,才缓缓说:“在县里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事?” “呵呵呵......这事还真得靠您才能办成。”刘生树的笑容灿烂。 “说说吧。” 彭正铭坐在了椅子上。 “想要从您手上要一个乡镇企业的指标。”刘生树开门见山道。 “你家亲戚?” 彭正铭微微眯眼,明知故问。 “倒不是亲戚,是原来跟着干事的小兄弟,关系很好,他想要搞企业,您记得留个指标,回头我把材料给送过来,落个章就成。” 刘生树又解释一句后,晃晃脑袋,便准备要走了。 本来这种事,既然总队长开口,肯定能办成,可刘生树刚刚把门拉开,就被叫住了。 “你等等。” 彭正铭神色严肃。 “刘队,你这话也不说清楚,这要办的乡镇企业是靠国企扶持吗?”彭中汉扯着嗓子,一脸不悦。 “肯定要依靠国企的生产线啊,昨天我那小兄弟都跟造纸厂的主任说好了。” 刘生树神态轻松,显然没把这事看重。 “去找了周薄康?娘的,我昨天走的时候,碰见那个叫什么来着,就那个农民,该不是他想搞乡镇企业吧?他也配?” 彭中汉当即暴躁如雷,生怕抢了他赚钱的门道。 “咋了,你们碰见了?那人叫裴寂昌,原来跟彭豪混的,现在不是扶持乡镇企业的发展,不是啥难事吧。” 刘生树笑着给彭中汉递烟,可这人没接。 “要搞乡镇企业不是难事,但得等到明面以后,市场明确了?姓资还是姓社?尤其是背靠国企的生产线,还想跟造纸厂合作,倒是会他妈想好事!” 彭中汉怒目圆瞪,唾沫星子在光束中四溅。 一旁的彭正铭脸色不太好看,不动声色地瞪了彭中汉一眼。 “领导,乡镇企业可以解决国企产能过剩的问题,造纸厂当前的销售压力可不小。” 刘生树道。 “那也轮不到他......” “你闭嘴!”彭正铭一声高喝,立马让彭中汉哑火了,往后退了几步。 “刘队,是要扶持乡镇企业不假,但人人都能开厂,市场可就要乱套了,这个责任咱们担不起,一定得一步一个脚印,把路走稳了。 这个事铁定办不了。” 彭正铭神色严肃,明确拒绝。 刘生树心口处一凉,以为寂昌这回的算盘要打空了,失望着,正准备转身走时,没成想局长又开口了。 “但是嘛,一来你开口了,再说寂昌在我儿的席上帮过不少忙,我还是当面跟人家说下这事,你也好有个交待不是?” 彭正铭淡然微笑。 “行的,领导,那我回头把他叫过来。” 刘生树点点头,而后转身出了平房,看似略带失望,内心无比震惊,昨晚上喝酒,寂昌那小子说,局长可能要见他,结果真应验了。 刚才那话不就是摆明,只有彭正铭,他一个人可以办裴寂昌的事。 而且昨天偶遇彭中汉,晓得这人爱诈唬,裴寂昌心思细腻,总能把这些事关联起来。像是一出戏的配角,变得绘声绘色。 “啥情况?” 手残靠近了瘸子。 “妈的,寂昌的脑子是真好,彭局还真要见他,走吧,先不去镇上了,先去找他。” 刘生树扶着铁皮,艰难地坐在副兜里。 田山神色肃穆,坐在摩托上后,又觉得不对,低头道:“我这手能开?” “哎呦......” 刘生树哼哧着,又从副兜爬出,骑上摩托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同时,平房里。 “大伯,这事不给他们办,你为啥还要见那农民。”彭中汉脸色铁青。 “跟那小后生说上两句。” 彭正铭淡淡道。 “行......行吧。”彭中汉眉头紧锁,思虑片刻后,弯腰从盆里拿起抹布,准备搞卫生了。 “你先出去吧,我也去通电话。” 彭正铭烦躁摆了摆手。 “嗯......” 彭中汉愣了愣,稍有犹豫,还是退出了平房,可心里极不舒坦,现在大伯都有事要背着自己了? ...... 刘生树找到裴寂昌后,说了句绕口令:“跟我说这事办不了,但非要见你,既然办了不了为啥要找你,你说这事到底能不能办得了?” “能办!” 裴寂昌笑着拍了拍刘生树的肩膀。 “不是,寂昌,到底啥情况呀,我实在搞不懂,为啥彭局要把事搞这么复杂?” 刘生树不解道。 “人家领导想拿捏我,所以才会跟你说办不了,彭中汉嘴里的这口吃的,要被我抢走喽。” 裴寂昌笑意盈盈地走出屋子,望着阳光晃了晃神。 入局的门票,便是先被拿捏,裴寂昌已经推开了那扇门,但这场戏,谁才是角? 第98章 认贼作父 晌午。 一个农民看起来慌慌张张,跑到县工商局的平房附近,一番打听后,直奔局长的办公室。 裴寂昌像是被什么事给惊到了,没了方寸,都忘记敲门,抬肘撞了进去! “啪嗒”一声,门框都在剧烈抖动! “大伯,不,不是,不好意思,叫错了,领导,为啥不能给我批乡镇企业,咱们政策不是有扶持。” 裴寂昌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不时吞咽口水,这个汉子看起来是真被逼急了。 “寂昌,怎么毛毛躁躁的,先把门关上。” 然而彭正铭却非常淡定,笑着摆手。 裴寂昌像是丢了魂,杵在门口好片刻,而后转身缓缓关门,又极其迟钝地坐在沙发上。 “老刘通知你了?” 彭正铭拿起暖壶,亲自给裴寂昌倒水,在往茶几上放杯子时,那居高临下的眼神,透露着轻蔑。 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这个农村小伙,任由他拿捏,摆弄! “嗯。” 裴寂昌用力点头,又慌不择路地解释:“可刘队之前说过,这事很好办,我在省城也咨询过相关问题,县里都应该给予支持的。 怎么?怎么就办不了......”话到最后,裴寂昌竟然吓到破音了。 “刘队是怎么说的?” 彭正铭坐在一旁,轻声细语。 “刘队直接说办不了,让我来找您,说您会给我具体的解释。”裴寂昌赶忙道。 “呵呵呵......” 彭中铭轻笑,那语气倒是像老刘说出来的话,生硬,直白。 “寂昌啊......”彭正铭手指轻轻敲打茶几,简单思虑了片刻后,沉声说起: “你和我儿的关系好,所以这件事我必须得跟你解释清楚,不然会产生误会。 乡镇企业是要扶持,可咱们县里又不止是你一个人要搞企业,光是这两天收到的材料,几个抽屉都放满了,可资源就这么点,彻底放开后,市场乱了谁来负责?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得综合考虑问题。 现在连廖县长的关系都托到我这里,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裴寂昌神色恍惚,微微张了张嘴,可是没有发声,最后闭眼用力点头。 认命了! “大伯,给你添麻烦,没想到会这么复杂,现在懂了,那我这就走了。” 裴寂昌站了起来,心口处不由一紧,甚至在这一刻忘记呼吸,他跨过茶几,探着手去拉门。 他不确定彭正铭是否真的会用自己,包括彭中汉有多么重要,如果只是因为彭豪的关系,才说几句客套的话,去委婉的拒绝....... 那么县城里的这池子水,裴寂昌要溺亡了。 一个农户还是没有混开。 真要拖到明年再去搞造纸厂,裴寂昌不敢确定,将会错过多少时机。 “寂昌。” 突然,彭正铭伸手了,他一把抓住裴寂昌的胳膊,神色陡然严肃下来。 “大......大伯。” 裴寂昌声音都在发颤,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心惊彭正铭接下来的表态。 “这事很难办,但不至于没机会,我得付出不少精力,实在不想拒绝你。” 彭正铭终于开口。 裴寂昌瞳孔放大,双手紧紧抓住彭正铭的胳膊,他没有去坐,而是直接蹲在他身边,仰着头。 “大伯,您要是能帮我把企业干起来,您以后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想给您养老,彭哥对我很好,我一直惦念着这份恩情。” 裴寂昌开始表忠心了,神情尤为激动。 而这般模样,正是俯首甘为孺子牛! “好......好的。” 彭正铭也紧紧抓住裴寂昌的手,轻轻晃动,老人看起来很受感动。 “我知道你的这份心,也是想起了我儿,所以才于心不忍,想要帮衬你一把。” 彭正铭低吟道。 “大伯,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以后就是您的干儿子,您随便使唤我,我给您养老。” 这个农民太过憨厚,别人帮他一次,恨不得能把命豁出去。 “好小伙。” 彭正铭拍了拍裴寂昌的肩膀。 之后,两人说了几句动情的话,裴寂昌扶着彭正铭缓缓站起。 “寂昌,走吧,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彭正铭推门,率先走到院子里,这人神色得意,更是张扬,能够把一个年轻人摆弄在鼓掌中。 “好嘞,干爹。” 裴寂昌直接叫了,都没管彭正铭有没有同意,他的这份心,不管你对我怎么,我以后肯定会尽孝的。 可是,这个年轻人,烈阳打在他的面容上,依旧闪过一抹无比阴冷的神色。 “呵呵呵......” 彭正铭没有制止裴寂昌这么叫,反而笑了起来,他抬手时,身后的那干儿,立马靠过去搀扶。 这时巡查队的人都在院子里站着,刘生树和田山都愣住了,就一眨眼的功夫,裴寂昌就跟彭局如此亲昵,开始搀扶上了? 彭中汉正巧赶回来,打算在食堂蹭饭,看到这一幕后,那张脸变得尤为难看。 “大伯......” 彭中汉三步并作两步,靠到彭正铭身边,伸手想要搀扶时,却被用力推开。 “去忙你的吧。” 彭正铭的声音格外冷淡,可转而看向裴寂昌时,却露出慈祥的笑容,“寂昌,走吧,今中午跟我一起吃饭,带你认识几个领导。” 顿时,彭中汉的脸都气歪了,去认识领导,他自己都没有这个待遇,凭什么那个农民有? “好嘞。” 裴寂昌认真点头,随后扶着彭正铭坐在一辆三轮摩托的副兜里。 “能骑得了摩托车吗?”彭正铭笑问。 “干爹,能行,卡车都会开。”裴寂昌乐道,动作熟练地跨在摩托上。 “诶呦,了不得啊。” 彭正铭笑意盈盈,对裴寂昌更加欣赏。 “等一下,大伯,我也跟着一起去吧。”彭中汉不依不饶,又靠了过去。 “你去干什么!?” 彭正铭愤愤低喝,同时摆手,示意裴寂昌开车走。 裴寂昌没有任何犹豫,一拧油门,摩托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彭中汉失神地站在原地,身后还飘出几道讥讽的笑声,他猛地回头,人们却都背过身子。 “妈的......裴寂昌......” 彭中汉气得咬牙切齿,眼神逐渐恶毒。 田山望着远去的摩托车出神,反应过来后,面容上过一抹决绝,快步走到瘸子跟前,沉声质问:“你给我寂昌哥的房子看得咋样了?” “还在打听。” 刘生树白了小山一眼。 “你能不能快点,磨蹭啥!” 田山怨恨地呼喊,都把刘生树给吓到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随后手残离开,瘸子反应过来后,扯开嗓子怒骂:“你这小兔崽子,还敢命令老子!” 第99章 考验 国营饭店的那间包间,原来是给这些领导准备的,眼下裴寂昌也在里面。 造纸厂的一把手张兆喜在,县公安局的胡铁盛也到场了,在场的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这种场合下,彭正铭能临时把裴寂昌叫来,足以说明对这年轻人有多么看重,但亦是对其的一种考验,能否上得了台面。 绝不能表现出怯场,更要懂得如何周旋某些关系,要看人下菜......裴寂昌太懂这些事了。 至于坐哪,必须要在门口,裴寂昌要充当服务员的角色,帮忙上菜,倒酒,等等杂活。领导的哪些话不能被听到,这些细节都得特别注意。 对于新人,首先要做的,是多听,少说,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如领导在说话时,务必仔细聆听,要有豁然开朗的样子。 更要判断领导们的喜好,爱吃哪道菜,要帮忙去摆放菜,喝完酒以后,是否需要喝水缓冲。 裴寂昌只会偶尔动筷,一直在做这些细腻的工作,比如彭正铭在向张兆喜说话时,立马去添酒水。 “老张,乡镇企业的事,以后就靠你多多扶持了,至少要专门匹配两条生产线。” 彭正铭道。 “这肯定没有问题,以造纸厂的生产力,能够匹配整个地级市的市场需求。” 张兆喜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同意了。 达成目的后,彭正铭与张兆喜去碰杯,裴寂昌要做的,两人杯中要始终有酒。 彭正铭望了裴寂昌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浓,他对这个农村后生更加喜爱了。 “任局,倚靠造纸厂的乡镇企业,我这边暂时只能放出一家,毕竟要优先考虑稳定市场,所以厂区的投建,不需要在等了,要紧急去办。” 彭正铭看向任庆光,这位是住建局的一把手,而这一番话,可说得一点都不含蓄,非常直白,表明了要扶持。 “这个事可以办,上面有扶持政策,回头我把厂区的位置规划出来。” 任庆光立马点头同意。 规划厂区投建,造纸厂两条生产线,任何一点,对于普通人而言,想都不敢想,然而在这张饭桌上,轻而易举的就办成了。 某些商业的大佬,他们前期之所以能成功,不见得有多么了不起,只是享受到了别人都不敢想的优待。 仅此而已。 “只是......中汉怎么没有来?”任庆光望了眼门口的年轻人,感到尤为好奇。 “向各位介绍一下,他是我干儿子,裴寂昌,他要承办咱们县里的第一家乡镇企业。” 彭正铭正式介绍。 一时间,屋里的几位领导都看向裴寂昌,神色皆是颇为意外,尤其张兆喜和胡铁盛,他俩最清楚彭正铭的脾性,更清楚裴寂昌的来路,竟然搞认干儿这一套? 难不成是因为彭豪死了,内心空虚,缺少陪伴?但是,也不应该要认一个农民吧? 随之裴寂昌站了起来,又向各位领导鞠躬,然后举起了酒杯。 “各位领导,之后免不了给你们添麻烦,如果有哪些事做得不到位,还请能够海涵,更要当面训斥,我一定会积极改正,听从教诲,把兴平县第一家乡镇给做好。 我干了,各位领导随意!” 裴寂昌连着喝了三杯,直接三两酒下肚,彭正铭笑着摆手,然而其他领导的神色依旧严肃。 “彭局,确定要把扶持政策给到他手里?” 任庆光沉声问。 “老任,寂昌可是我干儿子,又不是外人,要比什么远房亲戚要亲吧。” 彭正铭笑意盈盈地看向裴寂昌,虽然没有点名彭中汉,但在指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这话一出,让各位领导都变了脸色,方才喝下裴寂昌敬的那杯酒。 裴寂昌吃惊地看着彭正铭,两人对视的片刻,后生硬生生挤出了泪珠。 诶呦妈呀,太感动了......裴寂昌抬起袖子抹眼泪,眼下就是这死出。 “这可是喜事啊,来,彭局,我敬你一杯。” 任庆光笑着举杯,彭正铭与其碰杯,裴寂昌也在一旁陪酒。 眼下,几位领导一一向彭正铭敬酒,祝贺,裴寂昌都会陪着,要打一圈。 可把彭中汉如此贬低,包括离开工商局时,彭正铭故意那么说,裴寂昌心里清楚,是为了挑起两人间的矛盾。 至于彭局为什么要这么做,裴寂昌还没有想明白,但在一团和气的饭桌上,县里的这池子水,他终于如愿融入进来了。 “你小子挺机灵的......” 胡铁盛用力拍打裴寂昌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这样一句。 裴寂昌只是憨笑着,没有任何表态。 最后,彭正铭喝多了,裴寂昌搀扶着他,直接送回到了家里,只有孙萍在。 “嫂子,家里有茶吗?赶紧给爸倒一杯去,刚才吐了不少,我先给爸脱鞋子。” 裴寂昌扶着彭正铭,沉声叮嘱。 “啊?” 孙萍一时愣住了,这一声声“爸”,叫得过于亲切。 裴寂昌没多做解释,扶着彭正铭走到客厅,这人直接往沙发上倒去。 “我就在这里,沙发上睡得舒服。”彭正铭含糊地喊了一嗓子。 裴寂昌帮着彭正铭脱掉外衣,又俯下身子脱掉鞋,抬头时,又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黑白像。 不经意间,裴寂昌挂上一抹笑容。 孙萍端着茶水进来了,她看着满头大汗,上衣都黏在皮肤上的男人,不由呼出一口重气。 “嫂子,我来。” 裴寂昌一把接过茶水,两人手指间是有触碰的,但很短暂,而后他又将彭正铭扶了起来。 “爸,喝点热茶。” “呵呵呵......” 彭正铭用力拍了几下裴寂昌的脸,笑道:“你给老子好好干,千万别给老子丢脸,挣钱的门道多了,你把眼界放远点。” “爸,我知道,肯定不会给您丢脸。” 裴寂昌动作亲昵,举着杯,让彭正铭喝了几大口后,又把人轻轻放在沙发上。 “嫂子,我走了。” 裴寂昌将头埋得很低,没有多看孙萍一眼,而后匆匆离开。 可就在门关的那一刻,彭正铭猛地坐起,他并没有喝醉,但为什么要装? 是在考验裴寂昌的人性,儿媳长得很漂亮,身形丰满,要是那人多看一眼,有其他意思,可就对他儿不够尊敬了。 彭正铭这种人,可不会吃一点亏。 然而在路上,裴寂昌一脸不屑,撇嘴不屑:“跟老子玩这套。” 第100章 鸠占鹊巢 手残拉着瘸子,着急忙慌地找了一套北侧的平房,田山不是一般的上心,还帮裴寂昌准备了褥子和被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要到就是拎包入住。 “小山,都没在家里头这么伺候过你妈吧?” 刘生树满脸嫌弃地瞪了田山一眼,一扭头,望见裴寂昌正风尘仆仆地赶来,立马扶着墙站起,拿起扫帚,胡乱在地上扫了几下。 “哎呦......” 裴寂昌也看到人了,连忙小跑,着急抢过刘生树手中的扫帚。 “我来我来,这些活我来就行,实在太感谢了,真是帮了我大忙。” 裴寂昌连声道谢,往屋里头一看,发现田山正跪在炕头扫着被褥,又快步走到屋里。 “千万别忙乎了,一会我收拾。” 裴寂昌把田山拽到地上,后头的瘸子,慢吞吞地跟了进去。 “都收拾得差不了,寂昌,来,抽烟。” 田山顺手从刘生树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而后抽出一根递给裴寂昌,这原来还是他买的那包。 “客气。” 裴寂昌低头拿火柴给点上。 “呵呵......我也来一根。” 刘生树皮笑肉不笑的,狠狠瞪了田山一眼,心说你小子倒是会来事,又将那包烟拿到手里。 随后三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聊了起来,正是下班的时候,不少职工推着自行车往家里走。 “今中午跟着彭局,都见到谁了?” 刘生树问。 “县里面的一把手几乎都在场,主要跟刘兆喜和任庆光确定乡镇企业的事。” 裴寂昌沉声道。 “已经确定让你办厂了?” 刘生树不由瞳孔放大,田山亦是一脸惊色,能让彭局把这么大的好处给到一个外人手里,关键两人相识不到半个月,简直不可思议。 “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恐怕企业还没有发展起来,就会有一堆蛀虫先爬在我身上,彭正铭这个人老谋深算,没那么简单的。” 裴寂昌深吸一口烟,烟雾萦绕过那张肃穆的脸庞。 “你干爹确实心狠,展开细说说。” 刘生树立马又问。 “首先是彭正铭的儿媳,肯定要背后参股的,然后会给企业的重要岗位安置他的人,这都是常规操作......” 裴寂昌的眼神愈发迷离。 前一世发生的某件事情,涌上他的心头,哪怕多年过去,还是会感到阵阵后怕,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一家企业做大之后,某位领导是如何迫害,最终把企业弄到自己手中,裴寂昌虽然没有参与,但听闻,且见识。 真不是一般的狠。 “寂昌,那你打算怎么做?” 田山倚靠到裴寂昌的膝盖上,对其已经尤为依赖,甚至是崇拜。 “鸠占鹊巢!” 裴寂昌面容陡然阴冷。 有些事,彭正铭在裴寂昌面前做了,但未必是他真正的想法,而是做给裴寂昌看到,让其有一种假象,是真正倾注所有。 如果想当然,那就太单纯了。 譬如彭中汉,哪怕彭正铭如何厌恶,终究是自己人,该用还是得用,不会因为谁的出现而改变。 可一旦那些人,孙萍他们,死了,或是消失之类的,干儿子就可以占巢了。 裴寂昌之后的话非常低,穿堂风刮了过来,不禁让田山和刘生树打起冷颤...... ...... 天色渐渐暗沉,在彭家,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有两个身影坐在茶几一旁的小凳上,两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望着沙发上的老人。 彭正铭将手中的烟抽完,摁到栽满烟头的缸子里后,才沉声说起。 “中汉,刚才我又跟任局聊了聊,在住建局,当前只有一个扶持指标,不光要批地,还要拨一部分资金,我给到裴寂昌了,其他企业你先放一放,等有了名额再说。” “嘶......” 彭中汉呲了呲牙,有些坐不住了。 彭正铭瞪了他一眼,实在瞧不上彭中汉,但也必须要用,毕竟身边可用的人太少。 “中汉,你先稳住,企业是谁做并不要紧,关键是股份的问题,我先把你安排进去。如果裴寂昌可以把企业做起来,孙萍也要安置的,你们得占股,这样就有了话语权。” 彭正铭的那张脸无比阴沉。 他不会把能量倾注在一个人身上,而是分散投资,这样一来,谁也脱离不了他的控制。 哪怕孙萍是孩子的母亲,可彭豪死了,既自己人,也是外人,彭正铭要想控制,得要有手段。 彭中汉的位置更不用说。 之后彭正铭说了很多,而他能给“干儿”的支持,很多很多。 彭中汉和孙萍用力地点头,他们两个人的道路,全靠彭正铭来指使。 ...... 津临大学。 秦招娣这次返校之后,明显有心事,时常低头傻笑,这不,眼下刚回到宿舍,这姑娘盯着洗脸盆,忽然就咧开嘴了,脸蛋上泛起阵阵红晕。 “你咋了?” 隋青轻把她的脑袋探了过去。 “没咋呀。” 秦招娣轻咬下唇,顿时无比紧张。 “你......” 隋青轻贱兮兮地轻笑,凑到秦招娣耳边低吟,“该不是真相中家里给你说的那男人了吧?” “瞎说什么呀,人家挺好,但我们没关系的。” 秦招娣小声嘀咕。 “家里到底发生了啥事呀,求求你了,告诉我嘛,不然心口处像有蚂蚁在爬。” 隋青轻追问秦招娣,可人家就是不说,矮子想知道,跳起来往招娣身上挂。 两人又在宿舍里嬉戏打闹,这都成常态了。 可这让何麦看得很难受,而且不知道刁民什么时候又会来省城恶心人,心里始终有根刺。 “青轻,明天有部新片子,咱们一起去电影院。”何麦高呼,打断了嬉戏声。 “好的呀。” 隋青轻立马答应了,又一蹦一跳地靠了过去,“麦子,你家表哥啥时候来省城呀,我特喜欢跟他说话,感觉他很有趣。” 听到“表哥”,秦招娣连忙端起脸盆,快步走过去,换做是以前,但凡说起玩的事,她从来不往何麦身边靠的。 是一瞬间的反应,秦招娣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心情尤为迫切。 “我不知道他。” 何麦冷冷一句,随即又喜笑颜开,搂住隋青轻的肩膀,“明天下午去......” 秦招娣推门走出宿舍,之后没再听到何麦说什么了,昏暗的灯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或许,她从来都是孤单的,这条成才路太难了。 第101章 有本事了 第二天清早,裴寂昌骑着带兜的三轮摩托车回村,一大堆孩童跟在后头跑,而后停到了大队院里,大跨步下车,颇有荣归故里的范儿。 这时在院里,不少村民在排队办手续,纷纷往裴寂昌那边眺望,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怎么突然间,老裴家的这个闷葫芦这么有本事了?就算这车是借的,那也了不得。 不少村里人可眼红了。 “哥......” 班晓庆从孩童群中冲了出来,上前搂住裴寂昌的肩膀,呲着牙傻乐,顿时感觉特有面子。 “意思是,刚才你也跟在后头跑。” 裴寂昌微微眯眼,上下打量眼前的愣头青。 “那可不,俺一直叫你,也不说回头看看俺,诶呦,都骑上这么好的车了。” 班晓庆上前摸着车把,眼睛都在放着亮光,要是他能骑,村里谁家的姑娘还能娶不上。 “支书呢?” 裴寂昌快步往平房走去,班晓庆跟在他身后,正巧许松绳从屋里出来。 “你开回来的啊?” 许松绳也变得激动,扶了扶眼镜。 这时的一辆带兜摩托车,要比25年时候,开大奔驰回村还要震撼。 “那些村里人都是搞土地独营的?” 裴寂昌轻声问,往院子一侧扫了眼。 “走,进屋谈。” 许松绳拍着裴寂昌的后背,走进了平房,班存耐和姜光照也在屋里。 “是不是要谈省城企业收购葡萄的事?” 姜光照站起身子,迎了上去。 班存耐板着脸坐在一旁,都没正眼瞧裴寂昌,眼下这小子跟支书倒是熟了,可他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之前裴寂昌到家里,是怎么骂的支书不是人,班存耐才跳起来发火的,这事他可记得相当清楚。 “洋企业可是支书的关系,俺参与不进去,村里人老老实实跟着支书挣钱就行。现在急着来大队,还有一件事要说,对咱坪头村可是天大的好事。” 裴寂昌笑道。 “啥好事。” 姜光照连忙问,不由喜笑颜开。 “这是我在县工商局拿到的手续,兴平县第一家乡镇企业马上就要成立了,到时候要招收一批职工,我会优先安排村里人的工作。” 裴寂昌把材料递到姜光照手中,老人是有文化的人,识字,而原本纹丝不动的班存耐,也立马凑上前去。 姜光照仔细查看,面容变得无比严肃,手都在微微发颤,翻阅到尾页,看到工商局鲜红的落章后,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寂昌,你可了不得啊!” 姜光照紧紧抓住裴寂昌的胳膊,“要是能给村里的年轻后生安排好工作,你要啥支持都行。” “一个乡镇企业而已,拢共能安排多少人。”班存耐板着脸,对裴寂昌还是有意见,说起风凉话。 “啊呀!” 班晓庆瞪着他爹。 “厂区修建需要人手,先可以让村里人过去,可不是白帮忙,是赚工钱的那种,一会您把这事通知一下。 至于招工的事,等企业稳定好再说,不过目前可以把晓庆和支书的爱人招收进去,大队的生产部门得放人。” 裴寂昌说道,这也是他着急回村的原因。 当前的社会,人们想要挣钱,连吃苦的地方都没有,这种带工钱的活,都是抢着去。 “好呀!寂昌,好样的!有本事以后,还能想着村里人,太了不起了。” 姜光照呼着重气,脸都涨红了。 “寂昌,口干了吧,来,喝茶。” 班存耐给裴寂昌递过杯子,一听能给儿子安排工作,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客气,相互的事,况且村里人给俺干活,肯定会更用心。” 裴寂昌笑着接过茶缸,喝了一大口。 “寂昌啊......”姜光照拉长声音,顿了顿后,又问: “这个乡镇企业,这套手续应该挺难办的吧,你是怎么弄下来的?况且也得不少钱吧?你哪来的钱?靠溢价粮挣得百来块可不够。” 又看了几眼县工商局的红章,姜光照方才想起来问这事,刚才精神过于亢奋,毕竟现在搞个体户都特别复杂,别说这种大企业了。 怕是连村里最有本事的姜志堪,在车队里工作,都没有这些门道,他都安排不了高中生的工作,何况裴寂昌,他才去过几次城里。 “爷,都是支书给我说的关系,要不然人家能和洋企业要下订单?至于钱的事,造纸厂有支持,我虽然带头搞企业,但也只是个干活的。” 裴寂昌张口胡诌,都没让许松绳反应过来,刚才还在呲着牙傻乐,爱人的工作终于有着落了。 姜光照和班存耐同时直勾勾地看向许支书。 “咳咳。”许松绳当即正色,伸出食指往屋顶上指了指,“上头有人。” “哦......” 姜光照心领神会,笑着点头,至于班存耐,神色异常凝重,这老裴家的话,需要好好掂量的。 “行,那你们聊,我跟存耐去外面通知。” 姜光照知晓裴寂昌有私话要跟支书聊,便拉着班存耐走出平房。 眼下屋里只剩下自己人了。 “寂昌,都搞定了?” 许松绳瞳孔放大,压低声音,身子不断抖动。 “县工商局的一把手,彭正铭,现在我叫他干爹,还有什么搞不定的,这回得让嫂子跟我去城里,办公室主任的岗位是给她预留的。” 裴寂昌正色道。 “哥,俺干啥?” 班晓庆弯低腰,着急问。 “你先让我把话说完。”许松绳急着推开大高个,拍住裴寂昌的肩膀,重重叮嘱: “寂昌,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叫二梅就成,这样才亲切。至于办公室主任的职位,这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爱人铁定能够胜任,而且相当优秀。” “哥,俺干啥?” 班晓庆又凑了过去,蹲在裴寂昌的膝盖旁。 “晓庆,你先跟着哥四处跑动吧,把县城里的领导都认一认。” 裴寂昌淡淡道。 “哥,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俺就跟谁对命!”班晓庆突然像疯了一样,噌得跳起,大声诈唬。 许松绳咧嘴笑着,使劲咽一口唾沫,又把班晓庆拉开,他还有好多话要说,可就在这时,院子里的喇叭声响了。 “造纸厂要扶持乡镇企业,修建厂区,想要挣工钱的,赶紧来大队报到......” 第102章 高高举起 一会的功夫,大队院里的人越来越多,村里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把村支书吹捧得都要传神了。 眼下胡说什么的都有,村支书的亲戚在省城当大官,可厉害了。 这又是搞订单,又能挣工钱,给谁能不欢喜。 班存耐一直瞅着最靠里头的那间平房,见门被推开,走出来人后,连忙拉开姜光照,凑到喇叭前高呼: “村支书可是真心实意的为咱村谋福利,到了工程上后,可一定要跟人家好好干,搞土地独立经营也是,要听安排,那什么,积极学习科学种植!” 班存耐举起拳头,如同在宣誓,是吧,他儿的工作都有着落了,必须站好队。 人们看到支书出来,情不自禁地开始鼓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动静。 许支书一看这阵仗,提桶跑路的心意更决了,一旦收购葡萄的事搞失败,那就忘本,要不然这村里人不得撕了自己? “呵呵呵......” 许松绳尬笑着摆手,只想赶紧走。 可突然,支书怎么看得更远了?怎么回事?难道思想觉悟提升了? “诶?” “不是?” “你们两个干啥?赶紧放我下来!” 许松绳慌忙叫喊,裴寂昌和班晓庆一左一右,把人架了起来。 “为人民服务的人,就该被老百姓高高举起!” 裴寂昌激动高吼,一边给班晓庆使眼色,两人就这样架着,缓步往着喇叭处走去。 气氛这么高涨,你不得高低整两句啊! 很快,许松绳强迫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被迫瞩目!班晓庆还嫌支书个头矮,又往他脚底垫了几块砖头。 “哥,够高吗?” 班晓庆凑过去溜须拍马。 “别在我面前晃,心烦你。”许松绳烦躁地把班晓庆推开,长长吁气后,终于开口: “既然我有这些关系,肯定会先带领咱村的人富裕起来,但就像存耐同志说的那样,都要相互尊敬,不能我呼哧呼哧的忙乎半天,你们掉链子。” 话毕,许松绳从砖头上跳下,摆手匆匆离开。 不得不说,还得是委派下来干实事的干部,讲的话就是有两把刷子。 而那裴寂昌就像狗腿子一样,紧步跟在支书身后,当然班晓庆亦是。 “来,哥,上专车!” 裴寂昌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弯低腰,拉着许松绳,让他坐到副兜里。 班晓庆也学着样,不过是在支书的另一边。 “别搞这些东西。” 许松绳愤愤道。 “支书,你现在得摆架子才行,脾气越大,村里人才会对你越尊敬。” 说着,裴寂昌骑上摩托,班晓庆赶忙坐在后头,把腰挺得笔直,生怕村里人看不到他。 很快,摩托车发出引擎的轰鸣,裴寂昌一脚油门骑出院子,但立马又来了猛刹! “爹,妈,你们咋来了?” 裴寂昌紧紧蹙眉。 “俺们听到通知,就赶过来了,给你挣点工钱。”白辛巧乐道。 “你们就别添乱了,把就业机会让给村里人,咱家现在有钱了,要先富带动后富,赶紧回去!” 裴寂昌低喝道。这让爹妈在自己的厂子干苦力,传出去还要被笑话死。 “寂红,栽你哥一拳,他凶你爹妈。”许松绳在一旁拱火,还嫌裴寂昌刚才把自己架起。 寂红没吭声,但也瞪了她哥一眼。 “小妹,别听外人的,那啥,你带爹妈先回去,等哥忙完这两天就带你去城里。” 裴寂昌还是心虚,于是连忙叮嘱,随后骑车往支书家里驶去。 不过老两口还是听裴寂昌的话,站那犹豫片刻后,又转身回去了。 支书家里,刘二梅和许亮、许晴都在,几个人在后炕边上商量事。 “现在就等住建局批地了,不过任庆光露口风了,会在这两天把事办妥。嫂子,你得跟我一起去造纸厂,咱们把合作先确定下来,张兆喜承诺给两条生产线......” 屋里都是裴寂昌的声音。 起初,许亮和许晴在缝纫机那里做作业,渐渐的,他们也靠了过去。 兄妹两人现在都对裴寂昌的看法有很大改观,觉得这个男人很成熟,可他也只比自己大几岁而已,竟然有与父母同辈的那种错觉。 尤其许晴,她微微蹙眉,不敢直视裴寂昌,但在偷偷眺望,对其格外好奇。 “寂昌,你的大致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但是,你说的那些人的岗位,我不是很清楚,去了以后该怎么称呼,比如张兆喜和任庆光。” 刘二梅认真询问,她拿着红旗本在上面记录了很多,倒是挺有主任范儿的。 反观班晓庆,只会在裴寂昌讲完话以后,装模作样地点几下头。 “我也正想问这事。” 班晓庆向刘二梅投去灿烂的笑容。 “张兆喜是造纸厂的一把手,目前厂区没有副局长,跟我们对接的办公室主任,周博康,这是咱自己人,这位也有可能上。 任庆光是住建局的一把手,他跟副局长尿不到一个壶里......” 裴寂昌又说了起来,他很详细地解释人物关系。 “都是这么大的官?” 刘二梅感到心惊肉跳,这可是原来都不敢提的大人物,还是在城里。 “对那些人没必要过度尊敬,二梅,务必得把握一个度,而且乡镇企业的情况会很复杂,我慢慢跟你捋清楚,现在我们得去城里,我们先把流程过一遍。” 裴寂昌沉声道。 “我......我明白了。” 刘二梅缓缓点头,看待裴寂昌的目光亦是变得复杂起来。 其实在这一刻,逻辑思维极其缜密的表达能力,裴寂昌在众人眼里,是无比陌生的。 “哥,俺咋觉得你像换了一个人。” 班晓庆感慨一声,这也是众人的心声。 “你也想改变?” 突然,裴寂昌直勾勾地看着班晓庆,炕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俺也想有本事!” 班晓庆用力点头,无比认真。 “以你的条件,应该也可以。” “俺要怎么做?” “你以后跑个媳妇就知道咋做了,不必心急,等着就行,人会跑的,信你哥。”裴寂昌认真道。 屋里头先是安静了几秒,许晴最先没崩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啊嘿嘿嘿嘿嘿......” 而后屋里的人都乐了,如果能以幽默的方式收尾,亦是情商高的表现。 “支书,村里的这两件大事,你得亲自监督,都把你高高举起了,村里人都听你的话。” 裴寂昌笑着站起。 “去你的。” 村支书找机会栽了裴寂昌一拳。 “那我们出发吧,去城里。” 裴寂昌的声音太有力量,让每个人都充满希望! 第103章 所谓的亲家 说干就干,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刘二梅收拾了几件能替换的衣裳,背着包袱,便跟着裴寂昌出门了。 至于班晓庆,他对城里无比向往,都把过年缝的粗布新衣穿上了,里头套了一件公社的二股经,还穿上新做的鞋子,这算时髦的打扮。可无论怎么捯饬,一眼就能认出是村里人。 出发前,裴寂昌又回了趟家,想要安顿些事,可骑车到了院门口时,看到有几个生人。 “你就是寂昌?怎么瞧见有点面熟,是不是在哪见过?” 秦狗凑到裴寂昌身前,神色狐疑,随即又上下打量着那辆带兜的摩托车,满眼的贪欲。 “姐夫,这是你车啊,快给俺骑骑。” 又走上前一个年轻后生,像十八、九岁的样子,竟然上手摸住了车把。一只脚踩在轮胎上。 “别动。” 裴寂昌一把抓住后生的胳膊,用力甩开。 “啊呀!” 那后生突然就大叫起来,冲着大院里头嚷嚷:“姐,你快出来,你男人不让我骑摩托,快出来啊!” 后生还在理直气壮地瞪着裴寂昌,好像是在挑衅,你不让我骑试试! “娘的,哪来你这么个玩意,敢在俺村大吼大叫,是想头上开道口子吧!” 班晓庆立马从后头跳下,上手一把抓住后生的脸,用力往下一摁,人猛地坐在地上。 这在村里的招式,叫砸地瓜! “嗷......” 后生仰头嚎叫,只觉屁股都开花了。 “寂昌,你是不是脑子有泡,他可是你的小舅子,招娣的亲弟弟,叫秦保喜,不说照顾,怎么到你家门口还被欺负了。” 秦狗跳出来诈唬,连忙把他那宝贝儿子扶了起来。 门口动静大了,屋里的老两口和寂红连忙跑了出来,看到是秦家人,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瞎叫唤啥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是他能看的?他配?” 裴寂昌也下了摩托,居高临下地瞪着秦保喜,模样就如村里的恶霸。 “你......” 秦狗一时被唬住了,不敢大叫,只能先将秦保喜护在身后,又对着亲家埋怨。 “你们讲讲理,等不来俺闺女回门,俺们就到你家看看,结果还没进屋就被欺负了,就这么为人处世?把秦招娣喊出来,非要让她说下个甚。” 提到秦招娣,这秦狗又是咬牙切齿,那副模样像是要吃人。 “你甚意思?用这种语气跟俺媳妇说话,她现在不是你家的人,是我家的人!” 裴寂昌身子往前一挺,撞得秦狗趔趔趄趄地退后数步。 “咋了!你们要咋了!” 班晓庆又冲到前头,怒目圆瞪,一看就是愣头青,惹急了能下死手的那种。 “哎呦,亲家,俺们不是过来吵架的,就是看看招娣过得咋样。” 秦家那边有人站出来说好话了。 “媳妇子回去上大学了,她可说不下你家一句好,快回吧,以后少来往。” 白辛巧的语气很重,不悦地瞪着秦家人。 “还不回!” 裴硬石的一嗓子仿佛炸开,农户猛地站起,顺手拿起门口的锄头。 “娘的!” 班晓庆龇牙咧嘴地冲过院里,很快又举着铁锹出来了,裴寂昌黑着脸,扬起了巴掌,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一见这阵仗,秦家人哪还敢说重话,一一都低着头,鼓捣几句后,丢人败兴的走了,这毕竟是人家村子。 那个叫秦保喜的后生,看起来还不服气,敢中途回头瞪班晓庆几眼,要是见了秦招娣,这气可非撒到她身上不可,等下了山脚后,开始叫了。 “俺姐真不是个东西,上门就这样对咱!” “你少说两句,还给你爹火上浇油,不看他都气成啥样了。”秦家有人明事理,大声说了起来: “依我看呀,这老裴家可不简单,摩托车说借就能借下?肯定城里有关系。招娣心里有气也正常,等她捋顺就好了,毕竟骨血亲。以后跟寂昌处好关系,你这小舅子还愁啥?” 听到这话,秦狗咧嘴笑了,秦保喜虽然神色不悦,但不由想起好事,要是能把那辆摩托车捣鼓到家里就好了。 这时在老裴家,老两口免不了唉声叹气,媳妇没有娶到,白花了一百块不说,还把裴寂昌的名声给搞臭了,刚才看热闹的可不少。 “在何麦的事上,闲话已经够多了,当时闹得多难看,还在乎这些风言风语?儿现在长本事,以后啥样的媳妇都能娶到,别愁眉苦脸了。 再说,咱家自己干的糊涂事,惹这一身骚也是活该,都长些教训吧。” 裴寂昌重重呵斥,他在这件事上,立场没有丝毫退缩,不能因为一百块钱,毁掉别人的一生,更不可能参与到这样的“买卖”中。 “你们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别出去乱折腾,工钱让贫农赚了,别啥都占。以后秦家人再找上门,直接让他们到城里来,收拾上几次就老实了。” 裴寂昌又叮嘱几句后,便准备走了。可还是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小妹可爱,忍不住上手摸头。 “小妹,等哥在城里安顿好,就把你接上去,带你学本事......啊呀呀......” 裴寂昌连忙把手抽回去,都穿着长袖,胳膊上像被划开口子一样。 寂红给了一巴掌,甩开了头。 裴寂昌真忍不了,准备对小妹说几句重话。 “哥,俺想现在就跟你去城里,俺帮你收拾家,做饭啥的,回去还有口热乎吃的。” 寂红仰着头,模样甚至急切。 “小妹,没事。” 裴寂昌还是不由心软,宠溺地微笑,“照顾好爹妈,哥先走了,要忙一段时间。” 之后,裴寂昌从家里收拾好东西后,便匆匆离家了,倒是还有人站在外头议论刚才的事。 三轮摩托车还没走出村口,就又听到支书在喇叭上通知: “挣工钱的事,要优先咱村的贫农,每家不得出两人,找谁的后门都不顶事,记住每户顶多一个,别白跑......” 裴寂昌微微眯眼,对许松绳愈发认可,这位干部忘本以后,能力真的不一般。 这不,凡是碰到的村里人,都在说着支书的好...... 第104章 豪铭纸业 下午,城里。 初见住建局的一把手时,刘二梅和班晓庆尤为紧张,不自知地微微弯腰,这是一种下位者的本能表现,站在门口都不敢进去。 裴寂昌亦是表现得毕恭毕敬,相当客气,他这个彭正铭的干儿子,资历太浅,说句难听的,那些领导们,谁也没把他当一回事。 任庆光招了招手,示意裴寂昌他们三人进屋,都没有往起站,摁灭了手中的烟头。 人情往来就是这般,这些领导在彭正铭面前,或许会给裴寂昌笑脸,毕竟要叫一声“爸”,但是私下相处,可就另一回事了。 “领导,这是我爸那边给办的手续,乡镇企业已经正式成立,厂区的地......您看,什么时候可以定下来。” 裴寂昌走过去问,递出材料,至于刘二梅和班晓琴,站在沙发旁,都没敢往下坐。 任庆光没有立马去接,淡淡瞥了眼办公室里的三个农民,真看不上跟农户合作。 “代表是谁?” 任庆光冷冷询问。 “是我,裴寂昌。” “哦......” 任庆光拉长声音,这才接起裴寂昌手中的材料,板着脸看了起来。 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下来,班晓庆那小子竟然发出磨牙的声音,好一会之后,任庆光才放下材料,转而看向裴寂昌。 “本来乡镇企业,办公场所就该定在村里,或者是乡镇上,但考虑到要与造纸厂进行工作交接,给你们在城里的北边批块地。” 任庆光说得委婉,但实际上给了彭正铭很大的面子,这个扶持政策,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而且这事,任庆光与彭正铭早就通好气了,裴寂昌的角色只是跑腿的。 别说裴寂昌兜里有一千块,是笔不菲的启动金,可要包造纸厂的一条生产线,这得多少钱?厂区租赁,投建,又是不菲的费用,资金远远不够。 可是此时此刻,造纸厂产能过剩,裴寂昌创建的乡镇企业,可以免费使用两条生产线,工人的工钱都不需要给,只需支付原材便可。 这,才是真正的红利。 “领导,太感谢您了,您真是为老百姓干实事的好干部,以后您有什么指示,我肯定积极配合您的工作。” 裴寂昌弯低腰,在说话时,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放到办公桌的抽屉里。 这个年代,哪怕富裕家庭,不见得多有钱,很多岗位都是刚刚走马上任,比如何民众,那么高职位的领导,家里只有三千块。 所以对物质的追求,人们普遍还是比较强烈的,送礼的风气也是在这时兴起。 “你这是干什么!?” 任庆光神色严肃,想要拉开抽屉,可被裴寂昌用力摁住。 “领导,您跟我爸的交情,那是你们的事,但您对我的帮助,我得牢记在心里,以后等企业发展好后,肯定要拿更多去回报您。” 裴寂昌献媚地笑着。 “呵呵呵......” 任庆光笑了起来,轻拍着裴寂昌的肩膀,眼下终于让这人开心了。 “你们站着干啥,坐呀,来,寂昌,跟我聊一会,企业打算怎么发展,这两位怎么介绍。” 任庆光起身,拉着裴寂昌先坐在沙发上,刘二梅和班晓庆,迟疑好片刻,也缓缓落座。 人就是这么现实,经济刚刚放开,住建局还不是肥口,人们手里都没钱,而裴寂昌是彭正铭的干儿,按理说不需要跟任庆光多说啥的。 可裴寂昌把事当成自己的去办,不让别人白忙乎,任光庆心里是暖的,这是意外所得。 彭正铭只是一块翘板,裴寂昌不是依附他,而是要站在他的肩头,结交更多的人脉,掏空他的价值,最后演变成为自己的关系。 而所谓的人脉,无非利益交换罢了,有且唯一,遵守规矩便好。 “刘二梅,企业的办公室主任,班晓庆,用时髦点的话来讲,就是经理,至于企业的发展,还是按照造纸厂的老路子,进而稳步扩展新业务......” 裴寂昌笑着聊了起来,而他的谈吐非常得体,之前在饭桌上没说多少,眼下得到表现的机会,倒是让任庆光刮目相看。 “对了,企业的名字叫啥?” 任庆光问。 裴寂昌立即正色:“豪铭纸业。” “这个名字,你起的?” 任庆光的神色陡然肃穆。 “这家乡镇企业,虽然是由我来干,但是我能发家,离不开彭豪的帮助,现在干爹又这么扶持我,我要永远铭记这份恩情。” 裴寂昌突然就眼眶红润,似乎在强忍着泪珠。 任庆光不由一怔,话也不好再继续往下问,只能拍住裴寂昌的肩膀。 不过这位局长心里犯嘀咕,一个年轻人,对彭正铭的溜须拍马,能做到这一步?究竟是城府深,还是单纯的记恩? 最后,任庆光直接在文件上盖了章,裴寂昌随时可以修院起楼,这年头的时效性极高,一把手有拍板定决的权利。 眼下,正值下班的点,街道上非常热闹,尤其是电影院那边,拥挤着一大堆年轻人。 裴寂昌他们三人匆匆而过,而豪铭纸业只需要跟造纸厂确定合作后,就可开启生产。 “嫂子,晓庆,你们先回住的地方,我得去一趟彭正铭家里,与造纸厂的合作,等明天再说,有一些事,还需要那个人点头。” 裴寂昌沉声道。 “行,我知道了,我一会把统计做出来,需要多少工人,起几间房,一一罗列出来。” 刘二梅连忙道。 “先把院子给圈出来就行,还有库房。”裴寂昌又说了一句后,快步离去。 天隐隐暗沉。 不一会后,裴寂昌到了彭正铭的家里,竟然是彭中汉给他开的门,这人反差极大,笑容异常灿烂,上手搂住他的肩膀。 “寂昌,今晚上咱哥俩得好好喝顿酒,庆祝乡镇企业的成立。” 彭中汉笑道。 “老哥,诶呦,这顿酒我早就等着了。”裴寂昌表现得更加热情,更加用力地搂住彭中汉。 随即两人走进屋里,一张圆桌上,摆满了菜,酒也备好了,彭正铭早已坐在那里,正笑着招手...... 第105章 老绿茶 这是裴寂昌第一次在彭正铭家里吃饭,“干儿”这个身份倒是得到“认可”了。 “寂昌,来,陪爸喝一杯。” 彭正铭慈眉善目,主动给裴寂昌倒酒,很像一位性格善良的老人。 “爸,应该是我敬您。” 裴寂昌连忙双手端杯,而后仰头将酒全部灌入口中,看起来对其十分恭维。 “寂昌,哥也得跟你喝一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彭中汉亦是表现得和蔼,也跟裴寂昌走了一个。 孙萍和周香兰虽然未举杯,但意思绝对到了,看待裴寂昌的目光尤为亲切。 就是如此的家庭氛围下,恐怕任谁都会掉入慈爱的陷阱里,受宠若惊!继而为这家人卖命! 可偏偏坐在那里的是裴寂昌。 “我......呜呜呜......爸,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 只听“啪”的一声,裴寂昌抬掌重重扣在自己的额头上,声音已然带上哭腔。 “打你......打你打你......” 突然,那孩子跑过去,在裴寂昌后背上用力捶打,可能是嫌他吵。 “小丁,不敢胡闹。” 孙萍连忙把孩子抱走。 “寂昌啊......” 彭正铭探前身子,一下下轻拍裴寂昌的后背,语气柔和,“已经是一家人了,以后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就是就是......” 周香兰笑着点头附和。 彭正铭又给裴寂昌夹了几块鱼肉,低声交谈几句后,这农民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又过了几杯酒后,彭正铭谈起正事。 “寂昌,听任局说,他那边已经把厂区规划给你规划出来了,既然这样,你可得加紧投建。” “爸,我已经动员好村里人了,随时可以开工。” 裴寂昌立马道。 “那就好......”彭正铭笑意盈盈,稍有停顿后,沉声教导起来: “乡镇企业跟国企单位的性质差不多,必须要有严格的管理,才能把企业做好,可不能像村里的大队一样,看着一团和气,都是自己人,实则乱得厉害,没有一点规章制度。” 裴寂昌不断点着头,心知肚明,彭正铭这番话的意思,要往乡镇企业里安插重要的岗位。 “中汉原来在国企里任职,让他帮你管理企业,这样你会轻松很多。” 果不其然,彭正铭直接开口要求了。 “哥,以后全依靠你了。”裴寂昌先是看向彭中汉点头,随即又对着彭正铭,问道:“爸,我是一把手,让我哥当二把手,您看这样行吗?” “哈哈哈......你哥俩能拧成一股绳,我还不放心?” 彭正铭仰头大笑,举起了酒杯。 “来,喝酒。” 彭中汉也呲着牙乐,心里嘀咕,以后谁管谁还不一定。 随后三个男人共同饮酒,气氛变得尤为和谐。 “对了,寂昌,乡镇企业在工商局报备的什么名称,我还没看过。” 彭正铭倚靠在椅子上,面容慵懒,更隐隐透露着一股威严,这些小事,他不必一直盯着。 “豪铭纸业。” “什么!?” 彭正铭猛地坐起,直勾勾地看着裴寂昌。 “爸,如果企业可以做大,那也要有我哥的股份在,他会一直陪着我们。” 裴寂昌的声音变得柔情,这话的目的,也是给彭正铭画饼,两个老油条相互喂。 彭正铭微微低头,沉默了许久,眼眶渐渐红润,“寂昌,你打算生产什么产品,是红旗本还是信纸?” “要主要生产红旗本!” 彭中汉急忙表态,在凸显他的存在。 但他的神色隐隐有些不悦,就因为裴寂昌说出“豪铭纸业”这四字,为什么不提前跟自己商量,为什么不让老子说,那农民是在跟老子争宠吧? “红旗本、信纸这些东西,如果有渠道,送到企事业单位里,咱们自然不能放弃这部分利润。 但有一个问题,与造纸厂的合作,所生产的这些产品,成本价要高的,与其他厂抢订单,我们没有优势。长久下去,一旦市场有什么变动,豪铭纸业就要破产。 必须要有我们自己的东西,创立新品牌,才是长久的发展路线。” 裴寂昌立即否决了彭中汉的提议。 “那你想干啥?” 彭中汉瞪着裴寂昌,喘着粗气,当下已经坐不住了,“别拿我大伯的关系胡来,就任局批的那块地,原来可是要给工商局用的,不知道有多金贵!?” “哥,你这,又发什么脾气,咱只是商量而已,最后还得让我爸决定。” 裴寂昌看起来十分委屈,宛如一个老绿茶。 不过,从彭中汉口中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已经在裴寂昌心中反复斟酌,最后心头一颤。 任何事情,都不能够是想当然的。 土地还未开始改革,把土地划片批给公家,还是个人,完全两种概念。 刚才彭中汉说,原来要打算批给县工商局,乡镇企业的落地,只能是镇子上,唯独到了城里,那么多年以后,这块地是谁的? 是豪铭纸业的。 可豪铭纸业又是谁的? 裴寂昌不得不把问题剖析到这一步,既然土地这么金贵,能是他的? “你!” 彭中汉气得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瞪着裴寂昌,怨恨这农民咋那么会说。 一声“爸”,另一声“大伯”,谁更亲?这也在刺激着彭中汉。 可眼下,在彭正铭看来,裴寂昌要远比彭中汉更沉稳,且更有头脑。 “怎么说话的,好像是我不听我大伯的话......” “好了,你坐下!” 彭正铭重重打断彭中汉的话,脸色不悦,那后生立马蔫了,软塌塌地坐在椅子上。 “寂昌啊......”可彭正铭转头看向裴寂昌时,笑容又变得十分温和,完全两副面孔,“细细说说你的看法。” “爸,我的意思是,咱们还不如生产卫生纸,搞一个新的品牌,这样哪怕以后跟造纸厂产生利益冲突,眼红咱们挣钱,想要收回生产线,这都不怕。 因为对于消费者而言,买的是牌子,想必到那个时候,豪铭造纸已经有名了。 再者,卫生纸的前景要更好。 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渐放开,人们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总不能一直用报纸凑合吧,痔疮发病率不断上升,对这方面会更加讲究。” 裴寂昌细细分析。 彭正铭思虑片刻后,笑着点头同意,“寂昌,还是你更有头脑,看得远。年轻人也得有这股子闯劲,才能把企业做大,一切你自己做安排就好,以后发展遇到什么问题,我们在做其他准备。” “好嘞。” 裴寂昌乖巧地点头。 “来来来,快吃饭,可不能剩下。” 彭正铭又拿起筷子,随之一家人继续吃着,不过非常明显,这位对裴寂昌的爱戴,要更多一些。 彭中汉不断向裴寂昌投去恶毒的目光,可是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他一脚脚蹬出窝。 第106章 心真好 深夜。 皎洁的月光洒进屋子里,纸糊的窗户在不断抖动,外头的风很大...... 裴寂昌租赁了两间平房,不必让男女同志尴尬,但只隔了一面墙,两边有啥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两边的人各自躺在炕头,闭着眼睛,也能相互聊天、谈事。 “寂昌,咱们明一早是要去造纸厂对吧?前些年就听过,这可是咱县里最挣钱的国企,没想到都能跟这样的企业合作了。” 刘二梅的声音清脆,没有丝毫困意。 “听说姜婷婷也在那里上班,你说要是碰见了,嘿嘿嘿......咱也能好好露露脸。” 班晓庆呲着大牙傻乐。 “嫂子,回头让我哥抽时间来趟城里,得让他注册化肥厂,工商局这边的关系都好说,一句话的事。” 裴寂昌语气低沉。 可这话之后,班晓庆不睡了,转了个身,仰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裴寂昌,心生崇拜呀。 那话,那语气,一看就是特有本事的人。 “哥,俺现在终于知道,你为啥能跑两媳妇了,至少人家愿意先嫁进来。” 班晓庆无比羡慕,脸都要贴到裴寂昌脸上了。 “我谢谢你嗷!” 裴寂昌给了班晓庆一巴掌,格外的清脆,顿时,两边屋里都安静下来。 月光打在裴寂昌那张肃穆的脸上,明儿得买两张窗帘布,又得花钱。 彭正铭给了支持,但在资金方面,就得裴寂昌自己做考虑,能不能把摊子撑得起来,至少他现在的角色,谁都可以替代,有的是人干。 简单点来讲,裴寂昌得体现自己的价值,给你机会只是表面现象,要抓住才是真正的机会。 工钱、红砖、水泥等等,这些至少得几百块钱,张兆喜也得送礼,不能只给任庆光,搞区别对待,接下来的支出太大...... 裴寂昌担忧着这些事,脑中又浮现起,那亲爱的,老丈人的模样。 ...... 何家。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何民众从床上惊坐起,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唉”的一声长长叹息后,满面愁容。 “你怎么了?” 蒋玉凤也连忙坐起,拉亮台灯。 “又想起裴寂昌那个刁民了,发愁他啥时候又上来,怎么不死在路上,当时跳井也没把他淹死,一条贱命怎么就这么硬!” 何民众愤愤道。 “上次走的时候,不是松口了,再给两千块就能把结婚证明给撕了,赶紧把这个钱凑出来。” 蒋玉凤紧锁眉头,这妇人更发愁了。 “两千块,你说得简单!突然冒出来个苗禾珠,把家里的钱都坑走起,那女人突然出现在我办公室,隋市长就在楼上,万一被听到些啥,咱儿还怎么娶青轻。” 提起这件事,何民众依旧心有余悸。 “是啊,钱不好凑,毕竟你任职没有多久,很多事还不敢去干。不过,也不用太发愁,事情一件件解决,自然会水到渠成的。 何地和何麦,都是有福的孩子,找的对象一个比一个好,以后都有大本事。” 蒋玉凤宽慰道。 “是啊......” 何民众这才放宽心,又躺在了床上,可不知为何,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真是遭不住,农民那一声深情的“爸”。 ...... 翌日。 刘二梅早早的醒来,给两男人熬了稀饭,从村里上来时带了小米。 这年头的人都是这样,只有吃才是要紧的大事。 三人匆匆吃完后,便去了造纸厂,正是上班的点,职工们穿着深蓝色的制服,浩浩荡荡地拥向工厂。 “啊呀......” 班晓庆不由发出颤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不免自卑。 不过同样是农民打扮,裴寂昌大步走着,挺直腰板,看起来十分自信。 “寂昌!” 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三人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只见姜婷婷大步跑来,肩头的麻花辫在卖力地摆动。 “你们怎么来了?” 阳光打在姜婷婷的脸上,使得姑娘的那张笑容更加灿烂。 “过来谈合作。” 班晓庆抢着说,大跨步站在姜婷婷的眼跟前。 然而姜婷婷白了班晓庆一眼,姑娘对这大高个是肉眼可见的嫌弃,没有丝毫遮拦。 老裴家娶妻的那晚,姜婷婷亲眼见识了班晓庆这些后生,是怎么欺负一个外村的姑娘,又看到裴寂昌是怎么护着人家离开。 同样都是男人,差距咋就那么大捏?高低立判! “你们昨晚上在哪住着呀,怎么来城里都不跟俺说一声。”姜婷婷又问,直直地看着裴寂昌。 “租了间平房,倒是挨着你家不远,主要忙完事以后太晚了,怕打扰你家。” 裴寂昌客气道。 “那你们上城里干啥来了?” 姜婷婷好奇道。 “哎呦!” 这时,远处传来高呼,是厂区的一把手,张兆喜着急忙慌地走了过去。 “寂昌啊......” 张兆喜一把拉住裴寂昌的胳膊,往自己怀中拽,看起来非常亲昵,“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咱们是先去生产线,还是在我办公室谈。” 一旁的姜婷婷早就被吓傻了,入职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跟一把手真正接触过,眼下人家就在自己跟前。 “厂......厂长好。” 姜婷婷怯生生道,可张兆喜都没有看她,压根没听到那声。 “先去办公室吧。” 裴寂昌笑着点头,还给张兆喜带的东西,不得先去办公室谈。 “好的,那咱们走。” 张兆喜拍着裴寂昌的后背,准备往办公室走。 “那啥,婷婷,有机会一起吃饭。” 裴寂昌有意回头看了姜婷婷一眼,他理解这姑娘紧张的心情,自然会照顾到位。 “哎,好嘞。” 姜婷婷笑着点头。 张兆喜这才把目光放在姜婷婷身上,笑容和蔼,“是新入职的职工吧?” “人家还是高中生呢,特别有能力。” 裴寂昌立马在一旁捧哏。 “哎呦,小姑娘挺不错的,是在新规划的业务口吧?”张兆喜笑问。 “是的,在业务口。” 姜婷婷谨小慎微地应声。 “好好干。” 张兆喜笑着点点头后,搂着裴寂昌的肩膀,大步往办公室走去。 姜婷婷失神地站在那里,望着裴寂昌,对这个男人很好奇,为什么偏偏,唯独他,跟村里的男人不一样,愿意把那位女大学生送走。 心真好...... 第107章 最佳人员吗 作为县里最挣钱的国营企业,也是唯一有跨市的业务,造纸厂的基础投建,要明显优于其他企事业单位,一把手的办公楼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不少家具。 张兆喜亲自给裴寂昌、刘二梅他们倒茶,一直在忙活,导致腾不出手,给人家东西。 但可以看得出来,国企的负责人,与县里参公事业编的一把手,有明显的区别。 “抛去制造成本,利润的百分之五,要给到宏润造纸厂的,协议里规定是,厂区要专门腾出两条生产线给你的企业......” 张兆喜一边说着,把茶杯递到几人手里,而后他搬着椅子坐了过去,稍有停顿后,继而说起: “但现在产量过剩,你们要是有渠道,能卖多少就卖多少,不必把条条框框都定死。” “渠道肯定有!” 楼道里传来响亮的声音,让裴寂昌的话又咽了回去,随之彭中汉推门进来,上前搂住张兆喜的肩膀,两人看起来尤为亲昵。 “哈哈哈,你小子的关系广,有这话我可就放心了。”张兆喜一下下拍着彭中汉的胸口。 “寂昌,你怎么回事,过来谈业务也不叫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企业的二把手,专门绕开我!?” 彭中汉瞪着裴寂昌,重重责怪道。 一听这话,二把手,班晓庆和刘二梅一下紧张,向彭中汉投去憨态可掬的笑容。 “这只是跑腿的工作,就没想着麻烦你,再说你关系这么广,什么事能绕得开你。” 裴寂昌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彭中汉点了点头,也没再呲牙,现在可不能把裴寂昌当做农民看待了,转而与张兆喜谈事。 “叔,咱丑话可得说在前头,豪铭纸业只承担成本费用,至于生产线上的工人的酬劳,还是由你厂支付。” “那是肯定,刚才我都跟寂昌说明过了,扶持乡镇企业,就该拿出真正的好处,而且你们是帮助我厂解决库存问题,应该让利的。” “好干部!” 彭中汉竖起大拇指,仰头大笑起来:“真是人民群众的好干部啊!哈哈哈哈......”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笑声格外的高亢,裴寂昌也参与在其中。 不一会后,周薄康来了,由于副厂长刚刚退了,很多工作由他这个办公室主任一手抓。 周薄康简单与裴寂昌眼神示意后,便说起正事: “如果让出两条生产线,原本产品的生产量会下降百分之四十,但也足够匹配出货量,还能够渐渐消化库存,减轻造纸厂运行的负担。” 这番表述,才是扶持乡镇企业的真正原因,最终目的,是为了帮助国企减轻负担。 “不可以!” 然而张兆喜瞬间变脸了,大手一挥,重重低喝:“产量绝对不可以降低。” “张厂长,可是从豪铭纸业的材料上看,要主营卫生纸的,而且咱厂的库存量已经到红线了,很难再新开业务,省城的造纸厂也在降低生产量,咱们得跟进啊。” 周薄康变得尤为激动,眼睛都瞪圆了。 “卫生纸只是想法,不一定要立马去实施,豪铭纸业现在主要还是销售红旗本,再说把产量降低,白养活那么多人?你这能力能当副厂长!?” 张兆喜的那张脸变得无比恶毒,与刚才热情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彭中汉则洋洋得意地站在一旁看戏。 周薄康还想再说些什么事,裴寂昌连忙起身上前,将其拉到身后。 “是我的问题,没有提前跟周主任沟通好,既然彭哥有新的渠道,能给豪铭纸业创造利润,还能减轻造纸厂的库存压力,这是好事,该鼓掌的。” 裴寂昌笑意盈盈。 “还得是负责人会说话。” 张兆喜这才重新挤出了笑容。 裴寂昌也在陪笑,气氛看起来非常和谐?可在这一刻,他感觉出了端倪。 或许彭正铭与张兆喜所合作的乡镇企业,可不单单是为了批地,而是为了追求更多的钱财。 然后,裴寂昌正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都是姓彭的,沾亲带故,以后查起来会很麻烦,而他这个外人的身份最为合适。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裴寂昌对彭豪感恩,让彭正铭相信了他。 最佳人选? 细想,裴寂昌胳膊上的汗毛倒数,也许,在不知不觉中,他掉进层层陷阱之中,而彭正铭、张兆喜等人,要远比他想象中的恶毒百倍。 “张厂长,还有一门亲事得靠你说。”彭中汉嬉笑着聊起其他事。 “你不是去年才刚结婚,我给你小子随不少礼了。”张兆喜笑道。 “那婆姨不听话,被我给打跑了。”彭中汉扬了扬拳,好似在炫耀。 “不听话就得收拾。” 张兆喜眉头一皱,重重喊叫。 “叔,你单位是不是新进来一个叫姜婷婷的职工,帮我撮合撮合。” 彭中汉一脸贱笑。 “哎?寂昌,今早上跟你打招呼的那姑娘,不就是叫什么婷婷,你们说得是同一个人?” 张兆喜疑惑地看向裴寂昌。 “这我可不知道。”裴寂昌淡淡道,不愿参与这个话题。 “是叫姜婷婷吧?” 彭中汉叉着腰,洋洋得意,就好像那位女同志已经是他的人了。 “是。” 裴寂昌轻轻点头。 “那就错不了,说的是同一个人,帮忙给介绍一下。”彭中汉的样子很急,上前拉了拉裴寂昌的胳膊,原来可没有这般亲熟的动作。 “问错人了,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跟人家不熟,只是一个村的,见面说了一声,况且在我们村,我的名声可不好,媳妇都跑两个了。” 裴寂昌无奈轻笑。 “哈哈哈......你小子可以,比我还厉害,肯定下手打重了吧。” 彭中汉拍了拍裴寂昌的肩膀,笑容灿烂,眼下终于找到对眼的事。 “叔,你赶紧帮我介绍一下,别让其他人给抢了。”彭中汉转而看向张兆喜,急着催促。 “这行啊,没问题。” 张兆喜没有丝毫犹豫,满口答应了。 “那现在就走。” 彭中汉急着催促。 “还是等会,要先带寂昌去生产线走一圈。” “我不急的,看不看都行。”裴寂昌连忙摇头。 “那走吧。” 彭中汉拉着张兆喜匆匆走出办公室,很快,楼道里传来刺耳的笑声。 第108章 真正凶狠的人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裴寂昌、周薄康他们四人,窗户透进去的阳光刺眼。 “周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借一步说话。” 裴寂昌吐字极重,眉心深陷。 周薄康一怔,他从来没见过寂昌如此紧张的样子,连忙重重点头:“我们去哪里谈?” “出厂吧。” “行。” 随即裴寂昌和周薄康走在前头,刘二梅赶忙提醒,“那啥,寂昌,拿的东西要不要先放下。” “不用给了,他不配。” 裴寂昌冷冷一句。 四人匆匆下楼,随后径直出了厂区,在一条偏僻的小道上,裴寂昌沉声说了起来。 “老哥,你知道张兆喜为什么不愿意降低产量,单纯的为了扶持乡镇企业?” “难道不是吗?” 周薄康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帮助你厂减轻库存,豪铭纸业的采购价极低,甚至没有生产成本,只需要承担一部分原材的费用,那么,赚的钱会到谁的口袋?” 裴寂昌直直地看向周薄康,停下了脚步。 “难道不是到你的口袋?” 周薄康反问。 “哥,你想简单了,原来造纸厂的扶持项目,可是彭中汉要做的,现在让我当这个代表,主要为了避嫌,主要利润还要装在他的口袋里,接下来就该产生股权问题了。 看着吧,到那个时候,那些人的吃相会很难看。”裴寂昌的神色满是戾气。 “你详细说说,我有点不太明白。”周薄康使劲咽下一口唾沫,亦是隐隐察觉出,这关乎厂区的大事。 而刘二梅和班晓庆,都紧步微蹙在裴寂昌左右。 “现在豪铭纸业占了这么大的便宜,那么最终所兜售的产品利润,是要进张兆喜、彭正铭这些人的个人口袋,与厂区利润无关了。” 裴寂昌直接把话点透。 “啊?” 周薄康顿时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好在被班晓庆扶住了。 “俺哥说啥了?” 班晓庆急着问,可没人理会他。 “让造纸厂不断生产,造成库存的压力,然后豪铭纸业以正当的理由,以更低廉的成本拿到货物,等把厂区拖垮以后,他们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裴寂昌沉声说明。已经预想到厂区之后的路,业务口会进一步缩紧,变得无比艰难,因为要给豪铭纸业让利,而渠道量有限。 “张兆喜怎么敢的啊!他这样胡闹,一百多号职工都要丢了工作,这牵扯到多少家庭。” 周薄康忍不住高吼,甚至破音。 “周哥,这件事可不敢对外声张,要不然你就危险了,那天吃饭的时候,所里的一把手,胡铁盛也去了,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裴寂昌重重提醒。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周薄康变得寡言,最后无力地蹲在台阶上,缩起身子。 裴寂昌亦是沉默着,他在思虑着一些问题,等厂区建设好之后,就该确定股份的事宜了。 恐怕到那时,彭正铭才会露出真实面目。 天气越来越凉了,这条小道上的人都感到阴冷,于是紧紧裹着自己...... “寂昌,你不是说,那位局长已经答应你生产卫生纸的事,你是负责人,我们搞两条生产线不可以吗?” 刘二梅开口了,打断沉寂的氛围。 “嫂子,可千万不能把那些人的承诺当一回事,如果彭正铭真的想支持我,张兆喜会是今天的这态度?” 裴寂昌无奈苦笑。 在前一世,经历过的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在这座小县城里,那些人物更加凶狠,只手遮天! “怕啥?” 班晓庆猛地站起,“哥,你是一把手,啥事你说得算,彭中汉要是敢对你吆五喝六,俺跟他对命,那小身板干不死他!” “你别冲动,一切听我的安排!” 裴寂昌抬拳,在班晓庆的大腿后栽了一拳,大高个龇牙咧嘴,又痛苦地蹲在地上。 “寂昌,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薄康怯生生地问,他是真怕了,因为他懂得多,知道那些人的权力有多大。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寂昌的神色阴冷,他知晓,要想走出困境,只有让那些人都死了才可以。 谁都不能好过。 “彭中汉这个人跳得太高,先死的肯定是他,老哥,先回吧,记得跟张兆喜道歉,要不然副厂长的位置,你还是上不去。” 裴寂昌笑着站起,都有些腿麻了。 “行,我知道了,那之后发生什么突发情况,我们要随时联系。” 周薄康喘着粗气,依旧没有回过神。 “老哥,招娣怎么样了。” 裴寂昌笑着转移话题。 “挺好的,不用担心家里的那些糟心事后,更能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了。” 周薄康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那就好,对了,招娣是财会专业吧?” “对,这方面的就业很容易,大企业都需要这种专业的人才。”周薄康很是骄傲。 “行,老哥,回吧。” 裴寂昌摆摆手,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道上。 与此同时,厂区的综合办公室。 姜婷婷正在埋头登记出货单,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抬起头后,一把手竟然站在自己身边。 “厂长,您怎么过来了。” 姜婷婷连忙站起,可看到张兆喜身后站的那个男人后,不由紧紧蹙眉,那人的名声可不好,还欺负过她弟。 “婷婷,是这样,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你带中汉同志去生产线转转,这位的身份可不简单,你务必要招待好。” 张兆喜严肃道。 “行,我知道了。” 姜婷婷只能答应。 随后张兆喜便离开了,姜婷婷便领着彭中汉下楼,两人一前一后,起初并没什么端倪。 可到了空旷的大院,彭中汉一大跨步,抓住了姜婷婷的手。 “你干嘛!?” 姜婷婷用力甩开胳膊,慌忙后退,一张脸瞬间惨白。 “婷婷,至于这么激动,姜彻没跟你说起我的事?这个小舅子可不称职,改天好好收拾下他。” 彭中汉一脸无赖样,往前挪着步子,姜婷婷则在不断后退。他可是这方面的高手,欺负了就欺负了,她还能咋?在县里谁不认识。 第109章 坪头村的人 “敢抓俺的手!” 姜婷婷反应过来后,反手抓住彭中汉的领口,低头向下看,想要给这人头上砸石头。 坪头村的可没怂人,除了村支书那家子以外。 “婷婷,你别这样,我就单纯地想跟你处对象,你弟没跟你说这事吗?” 彭中汉急忙往身后望去,好在没人来,刚才抓姜婷婷的手,是在试探这姑娘的脾气。 要是反应不激烈,就要往她胸上去摸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用过多次了,眼下叫得这么大声,还是白天,彭中汉不敢胡来。 “说个屁,俺看不上你,你以后也别骚扰俺弟!” 姜婷婷尖声怒吼。 “行行行,看不上算了,辜负我这一片好心。” 彭中汉一把甩开姜婷婷的手,整理自己的领口,一脸不屑。 “脑子被门夹了。” 姜婷婷瞪了彭中汉一眼,扭头往厂区办公楼走去。 “你去哪?” 彭中汉连忙追上去。 “俺回去上班。” “你啥意思?”彭中汉拽住姜婷婷的胳膊,两人停下脚步,四目相对,“没听到张厂长刚才交待的工作吗?让你带我去生产车间做考察。” “俺不去,撒手!” 姜婷婷一拳栽到彭中汉的肚子上,让人当即弓起腰,喉咙处发出痛苦的呻吟,抓住她的手也松开了。 “呀呀呀......” 姜婷婷牙齿不由发颤,扭头大步跑了,都不敢回头看,毕竟是女同志,胆子小。 “妈的!” 彭中汉蹲在地上,霎时脸色惨白,恶狠狠地瞪着姜婷婷,目光最后落在女人的大屁股上。 带劲呀! “长得是真不赖!” 彭中汉倒吸一口凉气,缓缓站起身子后,往厂区外走去。 ...... 北侧平房区的小路上,裴寂昌放慢脚步,碰到熟人了。 “寂昌来了啊!” 刘芝香和姜彻异口同声,这母子两人,都以为裴寂昌又要去家里吃饭。 “姨,姜彻,吃过了没?” 裴寂昌笑问,村子上的人都是这么打招呼。 “正准备回家做饭呢,一起在家吃吧。” 刘芝香顺口这么问了,但心里暗暗嘀咕,你是真会说话,看不见胳膊上挂着菜篮子。 “不了,在那边租了房子,自己回家做点。” 裴寂昌笑了笑。 “租房?” 这让刘芝香好奇了,“咋好端端的到城里租房,是不是家里遇到事了?” “没有,帮支书的忙,在城里租个房子方便,姨,我往那边走了。” 裴寂昌大方的解释。 “哦......” 刘芝香一脸狐疑。 等裴寂昌走远后,姜彻当即嘲讽:“妈,这人是真能吹牛,帮忙还需要租房?还故意租到咱家跟前,你说他啥意思?该不会跟我姐偷偷处对象吧。” “别说这晦气话,你姐可看不上农民,她得找有工作的非农户。” 随后刘芝香也和姜彻回了,不过儿子的那番话,像根刺一样,隐隐刺痛,真是不由往坏的方面去想。 姜光照要来家里吃饭,刘芝香专门买了猪肉,虽然不喜欢跟老公公相处,但老人好不容易才来一次,当然得好好招待。 刚刚把肉炒出来,屋里飘散着香味,姜志堪带着姜光照进屋了。 “爹,你岁数大了,还是住在城里吧,万一有个啥的,儿也一时半会回不了村。” 姜志堪一边说着话。 “是啊,爸,就住在城里吧。”刘芝香也连忙附和,但心里可不舒畅。 “不了,在谁家都住不惯,就在自己窝待着。” 姜光照紧步走在沙发边,轻摸姜彻的头,满眼流露着慈爱。 “爷爷,我给你倒水。” 姜彻尴尬地笑了笑,起身躲开。他从小在姥姥、姥爷那边长大,对坪头村的人可不亲,甚至嫌弃。 “爷爷不渴,快不用忙乎了。” 姜光照笑意盈盈地坐在沙发上,一直望着他孙子,不断称赞:“多精干的后生......”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姜婷婷也回家了,姑娘本来一顿子委屈,可看到姜光照在,不想让老人担心,又把话都咽到肚子里。 “快来吃饭!” 刘芝香笑着招呼。 很快,一家五口人围坐在茶几上吃饭,刘芝香一个劲地给姜光照夹肉,妇人很会表现,气氛倒是和谐。 “婷婷也该找对象了。” 姜光照笑着聊起。 “现在有工作了,而且我女儿也长得俊俏,根本不愁介绍的,一定得好好挑。” 刘芝香咧嘴笑起。 可姜彻的神色很难看,姜婷婷看了他一眼,猜到是啥原因了,彭中汉那个人可是出了名的混混,肯定因为自己,威胁姜彻了。 “对象的事,咱们慢慢打听。”姜志堪也笑着说起,“对了,爹,你还没说这次来城里是要干啥?” “造纸厂要扶持一家乡镇企业,今下午就要动工起楼,用得工人可都是坪头村的人,这都是村支书找的关系,我上来看看情况,怕遭到骗。” 姜光照笑容满面。 “乡镇企业?”姜志堪神色疑惑,这时一家几口都看向姜婷婷。 “俺也是今天才接到通知,厂区是要扶持一家乡镇企业,其他事就不太了解了。”姜婷婷缓缓说起,“对了,今天在厂里还碰到裴寂昌了,他跟我们一把手的关系好像很好。” “寂昌!” 姜光照一脸惊喜,“老裴家的闷葫芦突然开窍了,想必是村支书的关系,他过去捎话了。” “人家本来也不错。” 姜婷婷连忙说好话。 “不错什么呀,脸皮比城墙都厚,不是听说跑了两个老婆了,还都是大学生,也不看自己是个啥,不怕糟蹋了人家姑娘。” 刘芝香皱着眉,没好话。 “我都配不上大学生,裴寂昌是真有脸。”姜彻立马附和。 这母子两人,可见不得姜婷婷说一句裴寂昌的好,村里的人嘴碎,秦招娣的事早就传开了。 “裴寂昌才是真男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乱说人家!” 姜婷婷气愤高吼,当即把筷子都拍在桌上了,不过她自己清楚,对裴寂昌的情感,只是同村、朋友。 “看把你急的!” 刘芝香咬牙切齿。 “行了,吃饭吧。” 姜志堪重重一句,眉头紧锁,在思虑裴寂昌这个人,医院里给彭豪哭坟的那一幕,让他心惊肉跳,真是老裴家的人? 这些事,姜志堪没有说,没有必要乱嚼舌根。 第110章 财会的人才 下午时候...... 姜光照找不到北边的工地,姜婷婷便带着过去了,倒是离得造纸厂不远,只有一公里。 几辆三轮驶过土路,尘土飞扬,几个汉子在起地基,“咣当咣当”,拿着铁锤猛砸钢筋,工地上已经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姜光照绕着地方走了一圈,老人开心了,也踏实了,工人都是坪头村的人,还管两顿饭,一天九毛的工钱,这活可不好找呀。 “咱们把活干好......” 突然,有人站在拉砖的三轮车上讲话了,姜光照和姜婷婷连忙凑过去,发现竟然是裴寂昌! “今虽然是半天,但给大伙算成一天的工钱,完了我去沟通,这都放心。晚上得搭个棚子睡在工地,大家克服一下,拢共半个月的活,但务必要把活干好,要不然支书就得难办!人心都是相互的......” 裴寂昌粗狂的声音在工地上回荡,一番话非常笼络人心。 “肯定干好。” “不能让支书难办,人家好不容易给咱找了挣钱的地方。” “天又不冷,睡在工棚里咋也不咋,还不用担心把砖丢了。” ...... 村民们纷纷附和,气氛非常高涨,赚上十几块钱,就能过个好年喽。 裴寂昌挥挥手后,人们便去忙活了,他则从三轮上跳下,快步跑向姜光照。 “爷,你咋过来了。” 裴寂昌一边问,又笑着向姜婷婷点头示意。 “俺来看看施工的地方,诶呦,这下可放心了,寂昌,都靠你了,跟领导说好话,要让咱村的贫民挣上点钱,麻烦你多跑动。” 姜光照拍着裴寂昌的肩膀,对这后生愈发看重。 “都是支书的关系,人家才辛苦。” 裴寂昌笑道。 而他之所以在乡镇企业的事上隐瞒,是因为村里人可不放心老裴家,给他家干活能给了钱?只能说是支书的关系,才能让人心安。 赶紧在土地独立经营的事上,也得依靠村支书,得帮其打造光环。 “是啊,许支书是位好同志!” 姜光照竖起大拇指,重重感慨。 “爷,那我还有事,要去跑一趟。” 裴寂昌又说,与一旁的刘二梅对视,她要留着监工的,毕竟是许支书的爱人,村里人都尊敬。 “快去忙吧,现在可是长本事了,了不得呀。”姜光照笑着摆手。 可当裴寂昌快步走后,姜婷婷又急着叫人。 “寂昌,你等一下......” “嗯?有啥事啊?”裴寂昌转身问。 “嗯......”姜婷婷一时怔住了,好像也没啥要跟人家说的,于是尴尬一笑,“你路上慢点。” “好嘞。” 裴寂昌匆匆离去。 ...... 津临大学。 正在宿舍自习的秦招娣,突然有人告她,有她的电话,顿时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又是家里打来的? 连一旁的隋青轻都跟着紧张起来。 “秦姐,不要瞎想,没事的,我陪你一起去。”隋青轻走过去宽慰。 “嗯......好嘞。” 秦招娣轻拂发丝,缓缓站起,把课本收拾整齐后,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话务室不少同学在排队,秦招娣站在一旁,等对方的回电,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叫她的名字。 “谁是秦招娣?” 话务室的大姐高吼。 “是我!” 秦招娣连忙靠过去,隋青轻紧随其后,而后紧紧握住听筒,怯生生的一句:“你是谁?” “小秦?是不是小秦?我是何麦的表哥。” “寂昌,是你啊,是俺,小秦,秦招娣。” 这一刻的感觉,秦招娣无法形容,那边简单、干脆的声音,就如动听的音符,让她的心情突然变好,窗户溢进来的花香,沁人心脾。 “你啥时候来省城呀!” 隋青轻在一旁吼叫。 “矮子也在啊!过几天就上去了,小秦,我记得你是财会专业吧?” 裴寂昌笑着调侃。 “你个死人,我跳起来能杵你下巴!”隋青怒气冲冲地叫吼。 “俺是财会的,寂昌,你有啥事!”秦招娣却是很紧张,背过身子,嫌隋青轻捣乱。 “我搞了一家乡镇企业,但股权的事比较麻烦,我要怎么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县城里的水很深,你听我细细说明......” 裴寂昌话语急促,把彭豪纸业的情况简单做了说明,好在秦招娣大致理解。 “寂昌,俺知道你担忧啥,目前对乡镇企业的支持、推广,是通过折股量化的方式,再把股份落实到农户、企业职工,或者其他投资方的。 但其实,在企业成型之前,产权关系都是非常模糊的,既然你是代表,话语权在你身上,但是......责任也在你。” 秦招娣不苟言笑,眼下的这副模样,倒是与大学生的气质极为匹配。 “你的意思是,钱让那些人挣,先别管股份的事,尽量让股权变得模糊。” 裴寂昌的目光立马凝重。 “对,俺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一开始确定股权的话,反而你没操作空间,还不如你当好代表,然后......私下再做账目,这个很难解释,到时候俺帮你做。” 秦招娣又郑重说道。 “小秦,我理解你的意思了。” 裴寂昌紧紧咬牙,面容上闪过一抹狠劲。 彭中汉、张兆喜这些人,看重的是造纸厂“产量过剩”的利润,要搞一批快钱的,他们更不想明确股权,不然分账也麻烦。 肯定会让产权关系模糊,而裴寂昌是代表,一旦出了事,捞钱的是他们,担事的可是代表。 秦招娣口中的账目,是要明确该纸业的财会信息,要以代表的形式,让职工持股,而在模糊产权的情况下,代表同样拥有这个权力。 “哈哈哈......小秦,你可帮我大忙了,已经瞬间豁然开朗。”裴寂昌长吁一口气,笑容灿烂。 “寂昌,你抽空把造纸业的详细信息给俺邮寄过来,主要是该企业的库存量,以及出货量,俺给你出方案,你放心,俺肯定帮你保密好。” 秦招娣依旧非常紧张,只想着帮裴寂昌把事办好。 “好嘞,小秦,真心感谢你。” “不要这么说。” “行,那先挂了。” 随后裴寂昌挂断了电话,可秦招娣还在晃神,直到隋青轻推了几下她,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 “刚才寂昌说的事,俺想怎么帮做账。”秦招娣沉声道。 “他刚才说啥事了,我没听太清,你怎么把身子背过去了。”隋青轻好奇问。 “俺不能跟任何人说。” 秦招娣的神色尤为严肃。 “我还不想知道呢,秦姐,你就是对啥事都太认真了。”隋青轻没多想,拉着秦招娣快步离开。 第111章 折服吗 晚上的这顿饭,裴寂昌又陪彭正铭吃饭,只是简单的稀饭馒头。 不过在这之前,裴寂昌特意去了筒子楼,与周薄康商议了许久,那位办公室主任脏话连篇,非常不情愿,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此时,彭家的客厅里,只闪着电视的亮光,声音有些吵闹...... “爸,昨天跟您确定生产卫生纸的事,可张厂长不同意,根据协议,生产什么产品,是咱们说得算。” 裴寂昌紧锁眉头,看起来对此非常疑惑。 “哦?是吗?明天我找张厂长问问。”彭正铭笑道,而他看起来也对这事不知情。 “行的。” 裴寂昌点点头,而后没再多话了。 可等新闻放完后,彭正铭又聊起了这事。 “乡镇企业的初衷,是为了解决国企过剩的产品库存,张厂长肯定要优先考虑解决这个问题。至于卫生纸,先往后拖嘛,那位有关系的,咱们躺着挣钱。” “这我知道,呵呵呵呵呵.......” 裴寂昌笑着点头,但心知肚明,这彭正铭是想先把他拉入染缸之中。 绝对不能反驳,要先变色才可。 “嘿嘿嘿嘿......” 裴寂昌还在笑,看起来极为贪婪,“爸,豪铭纸业需要招收人手,我想优先找坪头村的人。” “这是小事,你作为企业代表,自己定就好。” 彭正铭立马回应,没有丝毫犹豫,可顿了顿后,又说:“但是你得卡着人数,要注意支出。” “我记心里了。”裴寂昌重重点头,又微微皱眉,话语低沉道: “爸,要不咱们先开一条生产线,有了产品再说。 今上午周主任跟张厂长闹了矛盾,那位可能不太会表达,主要这事做的不好看,全厂那么多职工在盯着,产品滞销还不降低生产? 这是根本的逻辑问题,跟员工都解释不清,还怎么跟其他人说明? 以后哪怕有调查,至少我作为彭豪纸业的代表,主营业务是卫生纸,咱这就腰杆子硬了,根本不怕他们查,您说是吧?” “滋滋滋......” 电视里屏幕里出现雪花,节目完了,客厅里陷入沉寂,彭正铭的脸色极度阴沉。 如何让眼前的人器重自己,不只是染色,裴寂昌有未雨绸缪的想法,且最为关键的一点,没有提及股权,划清自己的责任。 依旧是产权模糊,裴寂昌也没有提分钱的事,也就是赚了钱,你们先分,我吃剩的,而且事情也我担,但咱们不能胡来,企业该有企业的样子。 “寂昌,我有些困了,想要早点休息。” 片刻后,彭正铭开口了。 “爸,那我就先走了,您早点睡,这几个白面馒头我拿走了,有几个村里后生跟着我。” 裴寂昌当即站起,把几个馒头抓到手里。 “呵呵呵呵......” 彭正铭笑了,而这些细腻的表现,才更加体现“父子关系”。 随着关门声响起,彭正铭立马站起,走到电话旁,给张兆喜打去电话。 刚才裴寂昌的那番话,让彭正铭相信,他是一个愿意扛事的人,能够摆清楚自己的主次,一旦涉及到的利润高了,谁也无法自拔。 所以最终厂区产权的问题,彭正铭不会有担心,能够到孙萍手里的。 “彭局,这么晚有啥事?” 张兆喜笑问。 “还是得开一条生产线。” “降低库存量,我没办法给彭豪纸业以材料价出货。”张兆喜低吼,情绪立马激动起来。 财务出账,如果给所扶持的乡镇企业走库存货,只需要材料费用,但是正常的走货,就差很多了。 “不要急于眼前的利润,一口气吃成胖子会被撑死!你也看出来了,市场越来越难做,我们占的是原来造纸厂的渠道,本来就会让你厂原来的出货量降低。 这样慢性死亡,就都能怪到市场上,要是彭豪纸业能做起来,不只是那块地了,还有股权。” 彭正铭语气亦是很重,他早就在裴寂昌离开之前,做好了准备。 “还是让我仔细想想,主要厂里的情况你们都不了解,外头采购部门的人一换,可就不要咱的货了,得抓住赚钱的机会啊。” 张兆喜长吁一口气,还是舍不得放弃利润。 “你要听我的。” 彭正铭一字一顿。 “咚咚咚......”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张兆喜匆忙说了声后,便挂断电话,先开了门。 来的人竟然是周薄康,手里还带了两瓶酒。 “张厂长,今上午对不起啊,真不是故意顶撞你的,希望您别往心里去。” 周薄康不由分说地走进屋里,把酒放到箱柜上。 “老周啊......” 张兆喜愣了愣,说实话,以周薄康那耿直的性子,他真没想到这人会来认错。 “现在市场放开,上面给任务了,要尽可能扶持乡镇企业,我也身不由己。” 张兆喜随即诉苦。 “张厂长,我思想觉悟太低,没有您看得远,惭愧啊,以后肯定会坚定您的脚步。唉......上午之所以着急,是因为职工们的闲话多,我是担心您啊!” 周薄康满面愁容,最后喊的一嗓子都破音了。 “职工们说啥了?” 张兆喜瞬间变脸了。 “我爱人管理的生产岗,产量一直堆积,人们想休息,停生产,就出来胡话了。” 周薄康只是淡淡点了下,并将责任推到职工身上。 可张兆喜不得不琢磨彭正铭刚才的那番话了,明面上合作乡镇企业,实则为了把库存以制造成本的价格,白白给到彭豪企业? 但如果,做了相应的变动措施,就不是明面上的事了,给职工们降低工作时间,空出一条生产线,也能让这些人闭嘴。 哪怕有一天,厂子经营不下去,那也是市场问题,再或者一句话,咋了,我能力不足呀! 都解决了。 “呵呵呵......” 张兆喜尴尬地轻笑,又与周薄康交谈了几句后,便把人送走了,但当即给彭正铭去电。 “彭局,我觉得你说得对,咱们得稳稳来,厂区那么多人盯着看,不能吃相太难看......” ...... 筒子楼的那条小道上,有一农民在晃着手电筒,不久后,又走来一个男人,两人搂着肩膀,钻入小树林。 “寂昌,你让我说的我都说了,这样你满意了吧?娘的,从来没在张兆喜身边那么溜须拍马,可憋屈死我了。” 周薄康埋怨低吼。 “哥,说了就好,这也是给几百号职工谋一条生路,这副厂长的位置你得上啊。看着吧,应该明天一早,就会通知你开设生产线。” 裴寂昌的语气格外坚定。 “可是新产品的原材费用,你得先给厂里,这可不是扶持的项目。” 周薄康提醒道。 “知道,我过两天去趟省城,顺便看看小秦。” “嗯。嗯?看招娣?这话咋听着那么别扭。” “别多想,朋友关系,好了,走了。” 很快,那两道身影又钻出小树林,好像很快就完事了...... 第112章 事成了 清早起来后,村支书一直念叨,“没想到在城里还能有了住的地方。” “老哥,你这话说的,咋了,还能让你睡在工棚里?”班晓庆在一旁傻乐。 几人简单吃了早饭后,刘二梅便去了北侧的工地,裴寂昌他们去工商局办事。 不过这哥三,一路上眉头紧锁,佝偻着背。 “工钱就得差不多三百,红砖、水泥这些料得上千,寂昌,你那爸能给这些支持吗?最起码别撂摊子,楼起到一半盖不下去了。” 村支书愁眉苦脸。 “你说我哪个爸?” 裴寂昌转头问。 “肯定不是俺裴叔。” 班晓庆插了一嘴。 “别抬杠。”裴寂昌瞪了大高个一眼,转而又说:“我占了彭正铭那么多便宜,哪能向那人张口,这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老丈人才行啊。” “意思是,还要去一趟省城?” 许松绳问。 “俺能不能跟着?哥,俺还没见过省城是个啥样,求求你带着俺。” 班晓庆连忙说。 “车票太贵,等以后再说!”裴寂昌重重呵斥,“得去,怕老丈人惦念我,小辈得尽孝。” 许松绳点点头,没再多问,有关裴寂昌与何麦之间的事,也只有他清楚。 等到了工商局的平房后,一见那么多穿制服的,许松绳不由哆嗦起来。 有心理阴影,那天深夜,在镇子上的加油站...... “都是自己人。” 裴寂昌笑着,把许松绳推到前头。 “刘队,帮我哥办下化肥企业的有关手续。” 裴寂昌一只脚踩在一辆三轮摩托的前胎上,抬手找田山要烟,与众人都很熟。 “他娘的真会找人。” 刘生树骂骂咧咧,但还是一瘸一拐地领着许松绳走进一间平房,他这个队长,还是有话语权的。 当下的政策,要想办企业,可以给支持,许松绳要搞的化肥厂,一句话的事。但是想倚靠国企,尤其还是小地方的重要生产力,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哥,厂子办得怎么样了?” 田山随口与裴寂昌聊了起来,“有啥需要帮忙的,直接开口就成。” “客气客气。” 裴寂昌笑着应声。 在院里待了一会后,彭中汉也来了,不过这人没去他大伯屋里,转而搂住裴寂昌的肩膀。 乍一看,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非常熟络了。 “寂昌,中午去国营饭店吃饭,哥叫了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可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彭中汉大声诈唬,恐怕院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行啊,老哥,早就想跟你喝顿酒了,主要你原来也瞧不上我。” 裴寂昌同样亲昵地搂住彭中汉,哪怕再厌恶,还是得先处好关系,要摆清自己的位置,毕竟是同一个染缸里的人。 想必,彭正铭对彭中汉叮嘱过事情。 “原来的事怪哥,中午哥好好跟你喝几杯。” 彭中汉咧嘴笑到耳根,又友善地拍了拍裴寂昌的后背,随即往局长的平房走去。 刚才这人想要亲近样子,裴寂昌能够感觉出来,彭中汉不是装的,看来,已经彻底是“自己人”了。 前前后后也就一个小时左右,许松绳就办好事了,裴寂昌和班晓庆抽了田山小半盒烟。 后生还很大方,要把剩下的半盒塞给裴寂昌,可老脸一红,实在没好意思要。 刘生树一瘸一拐的,想要拿那半盒烟,手残迅速收回到口袋里。 “出息吧你。”瘸子怒骂。 工地上,坪头村的贫民根本不需要监工,照样干得火热,一天多的时间,地基就已经起的差不多了。 周薄康在这等了有一会,见裴寂昌等人到场后,急匆匆地跑上前。 “张兆喜点头了,同意让出一条生产线,用于彭铭纸业的生产卫生纸。” 周薄康激动道。 “成了!老哥,这事真是多亏了你啊。” 裴寂昌紧紧抓住周薄康的胳膊,心情亦是极其愉悦。 “别跟我搞煽情的这一套,走吧,赶紧跟我去办公室,要跟你这个代表确定一些事。” 周薄康急着说,而后裴寂昌、刘二梅等人步履匆匆地往造纸厂走去,只留下村支书一人。 许松绳毅然转身,深知肩膀上的担子重,“咳咳咳......”土灰迎面袭来,支书又抓紧跑开。 还是站远点吧,担子也不必都扛在自己肩头...... ...... 造纸厂,主任办公室。 “寂昌,两件事。 其一,你要先去工商局注册产品名称,包括产品包装等等,都要设计出来,然后跟生产线对接,这事务必要抓紧,不可拖。 再者,原材生产的费用,你看,是怎么走账,一般都要提前给缴款的。” 此刻,周薄康的神色尤为严肃。 “哥,跟我还上纲上线?小秦那一百块钱,我有说过啥?还有,那啥,你们得扶持乡镇企业啊,就这么逼着要钱!?” 裴寂昌上前搂住周薄康的胳膊,一脸贱样,“先帮我搞出产量,也不必跟其他人通气,但凡问起来,就说是张厂长的意思。” 周薄康一怔,直勾勾地看着裴寂昌,好片刻后,一字一顿:“一分不掏!?” “挂账。” 裴寂昌陪着笑,假装做出掏烟的动作,又懊恼拍大腿,“哎呦,烟也正好没了,不然高低得给我哥一盒。” “是啊,哎呀,正好没烟了。” 班晓庆也长长叹息。 “周主任,实在不好意思。”刘二梅低着头,跟着这穷酸厂长丢人败兴。 “行吧,寂昌,先就先挂账,反正那批库存货也要先出货的,我给你做担保。” 周薄康重重点头,答应了下来。 “哥,喝茶。” 裴寂昌轻车熟路,连忙拿起暖壶倒水。 “哥,俺给你拿报。” 班晓庆也学着会来事。 “你们这......” 周薄康拿过报纸,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刘二梅觉得尴尬,毕竟裴寂昌和班晓庆都表示了,自己干杵着?不合适。于是靠过去,认真道:“周主任,有不认识的字,你可以问我。” 一时间,办公室里格外安静。 裴寂昌猛然抬头,看着刘二梅,心说,好我的嫂子,你原来好歹是教师,能问出这种话? 班晓庆神色一凝,他悟了,于是连忙开口:“哥,你也是半个文盲?” “都滚吧。” 周薄康转身看向窗外,心里受委屈了,心说,我给你们办事,还要这么看不起人? 第113章 锄把队 裴寂昌、刘二梅几人,第一次来到造纸厂的生产车间,立马引发不适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密闭的空间里,异味极其浓烈,环境亦是极差,所采购的废旧报纸、书本、破布等等,如垃圾般堆积。 生产设备相对落后,机械化程度低,主要的打浆车间和切草车间的操作竟是半机械化,生产主要靠人力。 工人们需要长时间在高温、噪音以及污染的环境下,高负荷工作,所受的苦,真不比村里人下地。 但可悲的是,辛辛苦苦生产的东西,要装到张兆喜的个人腰包里。 裴寂昌所看到的,令他无比感慨,都说咱们工人有力量,真是用无数汗水倾注成的赞歌,制造业如此落后! 裴寂昌见过繁荣,眼前的贫瘠,让他产生隐隐的绝望,真的能追赶上吗? “寂昌,发什么愣呢?往后站站。” 秦兰拉了拉裴寂昌,“还要再往里头走吗?气温越来越高,我怕你们受不了。” “秦姐,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清楚了,咱们往回走吧。” 裴寂昌轻轻点头。 随即几人打道回府,等出了生产区,走到大院里,裴寂昌大口呼吸着,有种重获自由的舒畅感。 “卫生纸这个东西,不少造纸厂已经在尝试了,但市场效果一般。你的想法可以,可调整生产线后,造价也高了,综合对比起来,你完全没有优势。” 秦兰与裴寂昌等人边走边聊,要送他们出厂的。 “销量的问题,我得细细总结,总归是要尝试的,不然一直原地踏步,处境会更加危险。” 裴寂昌笑道。 “行,你有规划就好......” 秦兰轻轻点头,忽然抬头深深看了裴寂昌一眼,她的内心无比诧异,更无法想象,原来找自己卖玉米的农村小伙,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要与造纸厂合作。 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对于裴寂昌而言,彭正铭,包括何民众,这两位爹的捷径走得太顺了。 之后众人到了厂区门口,秦兰把裴寂昌拉到一旁,目光闪烁过丝丝疲惫。 “秦狗是不是去你家了?”秦兰声若蚊蝇,眼睛微微下垂,觉得过于丢脸,“那个人贪得无厌,你千万不能给好脸色的。” “姐,你不要有任何担心,哪怕秦狗找到你家门口,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我会保护好小秦,呵呵,坪头村还真不怕闹事的。” 裴寂昌冷笑一声,面容上闪过一抹凶色。 “多亏遇到你了,寂昌,我家欠你的太多,你放心,在卫生纸生产的事上,姐会帮你盯着,比自己的事还要上心。” “姐,你跟我说这些话,好了,先走了。”裴寂昌微笑摆摆手后,快步离开厂区。 豪铭纸业与造纸厂的距离不过一公里,裴寂昌几人走出小道后,正巧碰见给工人们送饭的三轮,支书还在手头坐着。 “诶,停下停下......” 许松绳连忙招呼,三轮还没停稳,就急匆匆跳下,朝着裴寂昌他们跑了过去。 “过来一起吃吧,有白面起的饼子。” 许松绳笑容满面。 “哥,不了,我们得去国营饭店。” 裴寂昌摆手拒绝。 “去国营饭店啊......”许松绳把声音拉得很长,献媚一笑,那啥,支书也想去,就等裴寂昌开口问呢。 “我还没去过那里,听说猪肉炒得特别香,也不知道是啥味。”许松绳又说,太舔了舔舌头。 “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过去。” 裴寂昌扭头就走,没有丝毫迟疑,刘二梅紧步跟着,她都没去看支书,琢磨着卫生纸的事。 “哥,那啥,俺看能不能剩下点啥,回头给你收拾带回去。” 班晓庆晃晃脑袋,好歹说了两句,也跟着跑了。 一阵冷风掠过,支书扶了扶眼镜,那张脸无比苍白,且无力。 倒不是裴寂昌不想叫许松绳,毕竟是彭中汉做局,得是豪铭纸业的人去才行,拖家带口的不太好看。 不管彭中汉之前如何,裴寂昌得重新与那人建立关系,毕竟是“一个染缸”里的。 一路到了国营饭店附近,彭中汉已经在门口站着了,他身边还有两张生面孔,裴寂昌连忙跑了过去。 “哥,刚刚从造纸厂出来,顺道看了看施工,没耽误时间吧。” 裴寂昌急切说道。 “不要紧的,我们也是刚刚到,这位就是豪铭纸业的代表,裴寂昌。” 彭中汉拍了拍裴寂昌的肩膀,向着身旁两人介绍,这架势,完全把他当做小弟了。 “呵呵呵......两位老哥怎么称呼?” 裴寂昌不失礼节,主动伸出了手,目光朝着那两人的脚底扫去。 怎么来吃个饭,还带着锄把?咋的了,跟前村子的,刚刚秋收回来? “我叫李四子,自家兄弟才能叫一声烂头,锄把队就是我搞的,兄弟,以后就是自己人,有事直接吭气。” 一个矮胖子男人,身高大概一米六出头,先与裴寂昌握手,关键这说话的语气,可是相当横。 “锄把?还加个队?” 裴寂昌微微蹙眉,扭头看了班晓庆一眼,大高个也是用力摇头,没听说过。 “呵呵呵,寂昌,就这么跟你说吧,在城里,没人不知道锄把队的,弄人时,都拿着锄把,往死里砸,所以传出了这样的名声。” 彭中汉笑着解释。 “哦......” 裴寂昌拉长声音,低头打量着矮子,还与另外一人笑着点头示意。 “咋打架拿锄把,为啥不直接拿锄头。”班晓庆愣愣问了一声。 李四子眉头一皱,狠狠瞪了班晓庆一眼,然而大高个浑不知。 “这位兄弟叫康进,除了烂头以外,那群人就听他的。”彭中汉又介绍。 “这两位是二梅和班晓庆,分别是办公室主任,以及业务口的人。”裴寂昌简单说了一句。 “那走吧,进去吃饭,包间给咱们留着。” 随后彭中汉先大摇大摆走进饭店,几人紧随其后。 就在上次,彭正铭、张兆喜吃饭的那间包间,裴寂昌又坐了进去。 一张大圆桌上,几人倒是不挤。 对于李四子和康中这两人,裴寂昌完全没当回事,什么“锄把”队,真要是能溅起水花,早就会听说的。 只是搞不明白,彭中汉把这两人叫来是什么意思?不应该是搞业务对接? “寂昌,你把李四子和康进安排到咱们的乡镇企业里。” 还没上菜,彭中汉就来了这么一句。 第114章 大灌篮 “彭哥,咱们先吃饭,这件事回头再说,毕竟乡镇企业刚刚起步,什么都没有定下来。” 片刻后,裴寂昌才开口,但是话很明显,就是推辞的意思。 “你啥意思?这么不给面子!?” 康进当场黑脸了。 “不是给不给面子的事,是我得先把事理顺,然后再安排人。彭哥,企业的具体情况你还不知晓,眼下的事真的太多了。” 裴寂昌依旧陪笑,不想跟这什么锄把队结怨,尽量糊弄过去。 “能有啥事?” 可彭中汉又来了这么一句,咄咄逼人。 “现在企业里就这两苗苗人吧?”那矮个子,烂头开口了,直勾勾地瞪着班晓庆和刘二梅,一脸凶色。 “对,是。” 裴寂昌点头应道。 “既然才有两个人,那咋就不能安排我俩?看不起锄把队的!” 李四子暴戾高吼,重重拍打桌子,包间里的气氛瞬间紧张。 班晓庆皱着眉,但这后生不怂,可刘二梅怯生生地往后缩着身子。 “彭哥,咱是自己人,有些事最好提前沟通,突然开口,你这不是让我为难。” 裴寂昌的声音依旧平和,稳稳地坐在凳子上,他没管那两人,只找彭中汉说事。 “只是安排两个人,这么小的事,还需要提前沟通?”彭中汉不悦反问。 “你他妈是不是看不起老子!” 李四子冲着裴寂昌怒吼,抬手指着裴寂昌。 “啊呀!” 康进喉咙处发出嘶吼,猛地站起,又把锄把拎起,重重砸在地上。 就是这时,外头的服务人员喊了,让去拿菜。 “你是叫烂头对吧?” 裴寂昌与李四子对视,问了他这么一句。 “是了,咋了?” 李四子又吼。 “不咋,先吃饭吧。” 裴寂昌笑着站起,走出包间端菜,刘二梅和班晓庆也赶忙起身。 彭中汉、李四子、康进依旧坐在那里,三人相互看了几眼。 “肯定给你们把工作安排了,啥也不用干,溜达上几圈,每月就能赚十来块。” 彭中汉保证道。 “那个农民是个愣头吧?没脑子的货色!他妈的,竟然还不愿意安排?真是欠干!” 李四子喊得很大声,恐怕故意让裴寂昌听到。 “娘的,他算个啥东西!还给爹装犊子!” 康进更是站起来狂吼。 乱糟糟的大厅,被包间里的叫吼声,镇得安静下来,刘二梅的身子发颤,可裴寂昌却跟没事人一样。 “嫂子,这顿好饭你怕是吃不上了。” 裴寂昌笑着调侃。 “咋地了?”刘二梅连忙问。 “去工地上,把咱村的后生都叫过来,这次要是听了彭中汉的话,那人以后就得骑在我头上。” “知道了,那我去了。” 刘二梅连忙放下菜盘子,撒腿跑出饭店。 拢共五个菜,一个汤,每人还有一碗炒面,裴寂昌和班晓庆,来来回回几次,才把菜端到包间里。 关键李四子和康进,还在斜眼瞪着裴寂昌。 “刚才那女的呢?” 彭中汉蹙眉问。 “在造纸厂落下东西了,跑回去拿了。”裴寂昌随口一句。 “咋不吃完饭再去。”彭中汉没多想,端着面碗站了起来,往大厅外走去,“为啥没给我舀一勺烩菜。” 裴寂昌依旧只是笑笑,还没被逼到动手的份上,那两个锄头队的,还冲他喘粗气。 “你小子也在!刚才咋没瞅见!” 下一刻,大厅里传来彭中汉的叫吼声,烂头和康进立马冲到门口。 裴寂昌也不知情地转头,突然,彭中汉抓着一个小伙的后颈脖,冲到包间里。 “你他妈是不是躲老子!” 彭中汉怒气冲冲,直接把那后生的头压在桌子上。 “没有躲,这两天单位事多,彭哥,你......你先把我脖子松开,我喘不上气了。” 那后生怯生生地哀求。 裴寂昌眉头轻皱,觉得这后生的声音很耳熟。 “敢跟你爹叫!” 烂头突然抓起锄把,重重打在那后生的屁股上。 “啊呀......疼疼疼......” 那后生疼得乱跳、乱叫,可彭中汉怒目圆瞪,还在掐着他的后脖筋。 “你妈的!” 随即康进也举着锄把,对着这后生的屁股甩了一棒子,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因为是彭中汉的事,而李四子也动手,他就得打。 后生抗不住疼,剧烈挣扎着,终于摆脱开彭中汉,蹦跳着缩到墙角。 裴寂昌一怔,瞳孔放大,那后生竟然是姜彻! 而姜彻也注意到了裴寂昌,但他没有思绪去多想,被锄把队的这两个给唬住了,他可听说过李四子和康进的事,经常打群架。 这时在包间门口,涌进来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像是姜彻的同事,可看到锄把队的领头,先是一愣,然后慌忙退了出去。 “彭哥,你别打我了......” 姜彻怯懦地哀求。 “啊呀!” 李四子喉咙处发出愤怒的呻吟,又把锄把举起,要朝着姜彻砸过去。 那后生顿时脸色惨白,抬手挡住头,浑身发颤。 “给老子别动!” 突然,裴寂昌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李四子的胳膊,农民布满老茧的手掌,如钳子那般,紧紧将其扣住。 班晓庆不认识姜彻,但也猛地站起,只要裴寂昌动手,不管是谁,他能对命。 对于裴寂昌而言,这事他必须管,且不提跟姜婷婷关系不错,单单是姜光照的孙子,就必须保护姜彻。 “寂昌,你啥意思?” 彭中汉高吼。 然而裴寂昌都没回头看他,直直地瞪着那矮子,一脸凶神恶煞,像是要杀人,还你们锄头队,不知道爹以前是干啥的!? “来,你今天给老子说下个门道,为啥打我坪头村的人。” 裴寂昌冷冷质问,眼球都在往外凸,双手不受控制地发颤,可不是怯懦,而是极度亢奋,迫切地要动手。 “放开老子!” 李四子冲着裴寂昌高吼! “爹让你说,没让你叫!” 裴寂昌每吐一个字,脖子处的青筋都在暴起,抓起面碗,向上一跳,同时甩开膀子,动作呈大灌篮的姿势,一海碗砸在李四子的额头上。 “这你还跳?”班晓庆小声嘀咕。 那矮子直接睡在地上,都没叫声,鲜血顺着地板溢出,裴寂昌又一脚蹬在李四子的鼻梁上,喉咙处爆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 “来!说!为什么打我坪头村的人!” “啊啊......” 李四子捂住鼻子,鲜血从手指间流出,终于喊出了声,如一只蛆虫,在地上猛烈地翻转,差点要疼到晕厥。 第115章 谁怕事 一眨眼的功夫,包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地上的那个人,如条蛆,在血泊中不断挣扎。 “啊哦......哦哦哦......” 烂头的喉咙处发出怯懦的声音,胆怯地往门口缩着身子,伸手抓住康进的裤脚。 在剧烈的疼痛下,人只会做出本能的应激反应,畏惧、逃脱,等等......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让康进、彭中汉根本反应不过来,原本受气的农民,突然就暴怒,关键下手太狠了! 而在下一刻,裴寂昌与康进四目相对。 “看你爹作甚!” 裴寂昌猛地扑过去,双手死死掐住康进的脖子,那人下意识地抬胳膊去挡,“搭拉”一声,锄把掉在地上。 康进的那张脸开始扭曲,心里涌起阵阵胆怯,但还是呲牙瞪着裴寂昌,喘出一口重气后,重重高吼:“这你妈是在城里,叫人过来弄死你!” “啊呀,还没见过个硬的,爹先让你死!” 班晓庆抓起海碗,甩开膀子箭步跨前,一海碗砸在康进的头上! 鲜血瞬间顺着康进的脸颊滑落,那人如一滩烂泥,突然没力了,任由裴寂昌掐着脖子,像条即将断气的狗,伸出舌头苟延残喘。 “啊呜......咳咳咳......” 康进怯弱地看向彭中汉。 “裴寂昌,赶紧把手松开,知道打的是谁吗?他俩可是锄把队的头头,捅下这么大的娄子,我可保不了你。” 彭正汉急忙上前,冲裴寂昌叫吼。 至于姜彻,哆哆嗦嗦地站在墙角,完全吓傻了,更担心被锄把队的打击报复。 “老子问你话呢,为啥打我村的人。” 然而裴寂昌都没去看彭中汉,依然掐着康进的脖子,用力摇晃,让这人的整张脸涨得通红。 “来,必须说下个门道。” 班晓庆抓住李四子的头发,硬生生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呀呀呀......” 烂头发出极为痛苦的呻吟,胸口处都是血,看起来无比瘆人。 “裴寂昌!你够了!赶紧放开!” 彭中汉怒目圆瞪,用力抓住裴寂昌的胳膊,其实他心里早就怂了。 “彭哥,实在是你,要不然那么欺负我村子的人,头上早就开口子了。” 裴寂昌的话音中弥漫着浓烈的戾气,死死瞪着彭中汉,仿佛下一刻就要拿海碗砸过来。 而在四目对视的瞬间,这彭中汉明显怂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又拍了拍裴寂昌的肩膀,话语急切,但是有隐隐的讨好: “别把事做得太难看,毕竟是我叫过来的人。” 恶人竟然打感情牌了。 裴寂昌这才松开手,班晓庆也往后退去,其实他自己始终把持一个度,弄死就麻烦了。 “彭哥,你这兄弟可以的,行,以后肯定还会碰面。” 康进连忙扶着李四子,哼哧了这样一声后,推开门,大步走出包间。 那话,就是在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裴寂昌像是无事人一样,将凳子整齐摆好,还探着身子,把两海碗面端过来。 “姜彻,这里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走吧。” 裴寂昌淡淡一句,坐在椅子上,低头吸起面条。班晓庆嬉皮笑脸,夹着吃起炒猪肉,早就盯上那盘菜了。 “我我我......” 姜彻有些不知所措,但稍有停顿后,还是慌慌张张地走出包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在大厅里,人们都在观望包间里的动静,刚才跑出两个满身是血的人,吓死个人哩。 不过在这个年代,打架这种事司空见惯,只要不死人就行。 姜彻的几个同事都还在,谁也没走,不过全都心惊胆战的,其中有个叫吴鸣的开口了。 “刚才跑了的那两个我认识,是锄把队的头头,姜彻,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惹到那些人。” “呼......” 姜彻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又深深回头望了眼包间,刚才裴寂昌打人的那一幕,依旧令他触目惊心。 印象里,裴寂昌是个非常憨厚、老实,并且懦弱的农户,哪怕受了欺负,也是不敢吭声的那种,此刻完全颠覆了姜彻的认知。 太狠了。 不是一般的狠。 “什么求的锄把队,来,让他什么烂头来,非把他的头打烂才行,还有康进最后的那话,什么意思?老子还要去找他问清楚。 妈的,欺负坪头村的人就是不行......” 包间里,响起裴寂昌的叫骂声,还是让姜彻心头一颤,畏畏缩缩地后退。 “我们赶紧走,一会锄把队的人过来,别连你一起打了。” 那个叫吴鸣的男同志,神色焦急,上前拉住姜彻的胳膊。 “走......走吧。”姜彻点头,而后跟单位的人急匆匆走出国营饭店,哪还有心思吃饭。 正巧迎面驶来两辆三轮,姜彻是被吓到了,以为是锄把队的叫人过来了,竟然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小心点” 吴鸣连忙搀扶,可一抬头,看见一大群人从三轮上跳下,以为是找姜彻算账的,连忙退到一边。 “娘的,在城里就咋了,谁也不能欺负坪头村的人,支书,你放心,只要你一句话,俺就跟他们对命。” 有个后生站在后兜里诈唬。 “你们都别冲动,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村支书扶了扶眼镜,快步走进饭店。 而坪头村的这群人,就老老实实地候着了,谁也没注意到姜彻,跟他不熟的,只是小时候回过一两次,但早就没印象了。 “走吧。” 吴鸣又将姜彻扶起,一行人快步离开。 此时,在包间里,当村支书着急忙慌地进去后,裴寂昌和班晓庆吃得满嘴油渍。 “打谁!?” 这是村支书开口的第一句话。 自从经历了山西匪徒的那些事后,他们几人的胆子可都大了。 “不着急,支书,先坐下吃,咱村的人都过来了吧?” 裴寂昌笑着搬出一把椅子。 “都在门口等着。” 村支书重重一句,又向彭中汉点头微笑,还怪有礼貌,顺势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大口夹肉。 “诶呦,这猪肉是真香。” 村支书吧唧着嘴,一抬头,三个男人相互望着,然后都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谁也没有把锄把队的人当一回事,而一旁的彭中汉,紧紧锁着眉头。 同时,姜彻那些人走远后,吴鸣忍不住感慨:“看看人家那村子,多团结啊,不像咱城里人,只顾着自己的事。” 这话,可让姜彻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原来,他可一点都见不得提坪头村的事。 第116章 新角 “嘶溜......” “唏哩呼噜......” “吧唧吧唧吧唧......” 听着那三个农民的咀嚼声,彭中汉的眉头越陷越深,最后实在受不了,“啪”的一声,重重将筷子扣在桌上。 “寂昌,烂头肯定去叫人了,你还在这里吃!真以为锄把队弄不了你?这事我给你说情,但得放下千把块钱,不然真解决不了。” 彭中汉重重高呼,一下下拍着桌子。 “千把块!?”班晓庆横眉倒竖,“彭哥,这钱能买俺的命了,还不如直接对命。” “彭哥,说句不中听的话,为啥豪哥愿意跟我打交道,就是因为我能把命豁出去,更讲义气,你弟我不怕事,先打人的是他们,凭啥赔钱?” 裴寂昌神色不善地说起。 “你才在城里混了几天?” 彭中汉直勾勾地瞪着裴寂昌。 “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裴寂昌大手一摆,“我不是混,老老实实搞企业,结果锄把队那些社会上的闲杂人员,逼着我招收他们入职,我只是奋起反抗罢了。” “没错,坪头村可都是讲道理的人。”村支书立马附和,眼下放下筷子,都吃撑了。 “呵呵。” 彭中汉讥讽冷笑,又道:“锄把队的一些事,没必要细说,你把烂头和康进打成那样,可能让你安安稳稳把厂房盖起来? “彭哥,我还真不怕,有种的话,让他们今晚上就来,看看谁先死。” 裴寂昌恶狠狠地叫嚣,眼下的样子,就是一个地痞无赖。 彭中汉没再说话了,这事,他的话反正到了,等事闹大以后,裴寂昌会求上门来的。 “你那卫生纸的事,搞得怎么样了?” 彭中汉点上一根烟,问起其他事。 “要开始设计包装了,然后卫生纸的名称,就叫心连心。”裴寂昌正色起来。 “心连心?为啥不叫彭豪纸业?” 彭中汉不满反问。 “彭哥,产品名称与企业的可不能混为一谈,得起顺口的名字,这样才能迎合市场,而且心连心,意义深远,这寓意咱们一家人,可要心连着心啊。” 裴寂昌陡然就深情起来。 如果品牌能够做起来,豪铭纸业的名称随时可以更换,对市场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心连心”不行,模糊的产权下,裴寂昌想要把品牌独立出去。 彭中汉盯着裴寂昌,沉默了许久,才悠然飘出一句:“你自己定吧。” “彭哥,现在造纸厂的库存货,拉出来就能卖,咱有哪些渠道,谈事的时候,你可得带我见见市面。” 裴寂昌又嬉皮笑脸地说起。 “先把厂子盖起来再说,得像一回事,别着急想挣钱,还轮不到你。” 彭中汉恶狠狠的一句后,站起来走了。 “我们也走吧?” 村支书淡淡道。 “看看那包烟盒里还有没有烟?” 裴寂昌急忙问,彭中汉的椅子上掉了烟盒。 “早就摸过了,空的。”许松绳撇了撇嘴。 “那走吧。” 裴寂昌等人也随之起身,出了国营饭店后,并没有见到锄把队的人,反倒是坪头村的那群贫民们,一个个咬牙切齿。 “辛苦大伙跑这一趟,都回吧,已经没事了。” 裴寂昌笑着向村里人摆手。 这种事,不需要多说啥的,带一句话感谢的话就成,村里人拧成一股绳。不能说支书带咱们挣钱,结果人家遇到麻烦后,你撂摊子不管,那像什么话。 人们又坐上三轮车回去了,刘二梅去了工商局,确定商标的事宜。裴寂昌则转头去了所里,可找到副所长,孟守文时,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哎呦,我的青天大老爷啊,孟所,你可一定要帮我主持公道,咱县里好不容易搞一家乡镇企业,不能被地痞流氓给毁了啊......” 不得不说,裴寂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班晓庆愣住了,后生可哭不出来,但不能拖他哥的后腿,于是赶忙蹲在墙角,抬起胳膊掩面,一个劲的干嚎。别说,还真像一个傻子受了欺负。 “到底什么情况?” 孟守文沉声询问,连忙把这哥俩带到办公室,可他们情绪依旧失控,大高个都不坐凳子,偏偏要往墙角蹲着。 “锄把队您听说过吗?” 裴寂昌收起哭腔,神色惶恐地看着孟守文。 “嗯。” 孟守文用力点头,面容陡然严肃,当然听说过锄把队的很多事,但很难搜集到确切的证据,而且......应该应该有人保着那个团伙。 “李四子和康进,是锄把队的头头,这两人今中午找到我,逼着要找我入职,也就是啥也不用干,白白从我这里拿工资。 这我不能答应啊,万一开了开了这个头,以后肯定会让安排更多的人,那企业还发展不发展了?本来起步就相当困难,结果还被黑恶势力打压。” 说着,裴寂昌又痛苦捂面。 孟守文则一直沉默着,在思虑着一些事。 “对了,孟副所,那个烂头放狠话了,说要打击报复我,让我的厂区干不下去,这可怎么办呀。”裴寂昌不断诉苦。 “他敢!无法无天!” 孟守文高喝,终于是开口了。 “我就是跟您汇报下情况,没准今晚上他们就要来闹事,您看.......能管的话,尽量要管管。” 裴寂昌可怜兮兮地站了起来。 “回头我去调查。” 孟守文没有说肯定的话,而那张脸不是一般的肃穆,随后亲自将裴寂昌和班晓庆送出院子。 而这件事,企业被敲诈勒索了,可报案后,仿佛蜻蜓点水那般,不泛起任何波澜。 “哥,你不是还认识局长,找个副的干啥,看他那样子,不像给咱办事的人。” 班晓庆小声嘀咕。 “你不懂,这种事就得孟守文来解决。” 裴寂昌的脸色阴沉,步履匆匆地走在大街上。 上一次彭正铭组的饭局,孟守文没去,他是委派回来的干部,这足以说明,他们不是一个队伍里的人,而在严打之前,管制手段已经渐渐严格起来。 也许,孟守文就是最关键的一个角色,得让他入戏啊。 第117章 算账 城里的供电不足,时常停电,晚上七点左右,街道上就黑漆漆的一片,几乎看不到什么亮光。 豪铭纸业的工地上,村里人还在举着煤油灯搞地基,哪怕累了一天,但浑身都是劲,心里更多的是,对这份工作的感恩。 “那啥,先停一下吧,支书有话要讲。” 突然,裴寂昌站起来大声高吼。 人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全都围簇在许松绳身边,哪怕灯光黑暗,但他们的目光清澈。 “你们家里头人口多,工分又挣得少,我就找企业的负责人商量,提前给大伙发一部分工钱,每人先给五块钱!” 说罢,许松绳竟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 “诶呦!好支书啊!” “真是我们的好支书啊!” “这么好的支书,班晓庆这货还砸支书家的院子,俺真想栽他两拳。” ...... 一时间,村民们都欢呼雀跃起来,还没听说过提前给工钱的事,这支书真是为了村民掏心掏肺啊。 在这一刻,许松绳的地位,真正超过了姜光照。 “大伙别吱声,这可不是咱村,动静都小些,来,排队过来领钱。” 许松绳连忙大声招呼。 当布满老茧的手,握住轻飘飘的五块钱,满是皱纹的面容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喜悦的神色,他们笑了,想着给娃添身衣服,想着给家里买袋白面,唯独没考虑自己。 裴寂昌和班晓庆站在一旁,望着眼前喜悦的这一幕,失神了片刻。 “哥,你不是缺钱,为啥提前给。” 班晓庆小声嘀咕。 “得给大伙加加油,万一锄把队的来闹事,这些人可得疯了,那是要断他们自个的财路。” 裴寂昌笑了笑。 哪怕村子里再团结,只有涉及到自身利益,才能真正豁出去,这是人性,得尊重规则。 “哥,你说孟守文会来管咱的事吗?看他那意思,明显不想插手呀。” 班晓庆又急着说。 “这个年代,咱们没有身份背景,要想成事,比的就是狠,孟副所不想管?那行,咱们逮住人,亲自送到局里,看他还管不管。” 裴寂昌目视前方的道口,面容上闪过一抹戾气。 “今晚上那些人会来吗?” 班晓庆冷冷道。 “以那些人的尿性,受了欺负,能不来算账?肯定会来闹的。” 裴寂昌蹲在路边,隐匿在黑暗中。 ...... 北侧的平房。 姜彻向家里人说起国营饭店的事,吓得刘芝香尖叫连连,连同姜志堪都严肃起来。 “呀!啊呀!咱可是正经人家,千万别招惹锄把队的人,儿子,你得躲得远远的。” 刘芝香紧紧攥着姜彻的手。 “支书也去了?” 姜光照颤颤悠悠地站起。 “是寂昌帮你出的头?” 姜婷婷的声音最响,她看着姜彻,后者稍有停顿后,还是如实点头确认。 “妈,既然寂昌是为了俺弟才动手的,咱可不能躲得远远的。” 姜婷婷紧接着高呼。 “你这是啥话!?难道让你弟跟着坪头村的打群架?他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人。” 刘芝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迸发出一股无法遏制怒火,她儿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妈,你咋能这么处事?” 姜婷婷紧皱眉头,她也不高兴了。 “你们都别吵了,既然是坪头村的事,肯定要帮衬一把的,何况还是为了咱家。” 姜志堪站出来说了,“明早我去趟所里,通通人情,让寂昌赔钱上人家点钱,把这事了了。” 这话,与彭中汉的意思一样。 “爹,凭啥!” 姜婷婷大声叫吼,“明明是那些人先动手,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姜彻打了,凭啥让寂昌赔礼道歉。” “闺女,把你的火气压一压,这个社会上,不会有人跟你讲这些大道理,锄把队没别收拾,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寂昌闹不过的。 这事毕竟是因为姜彻引起的,坪头村的人都挺仗义,咋不能寒了村里人的心,我替寂昌赔这个钱。” 姜志堪的话音很重,随之坐在沙发上,紧挨着姜彻。 “你跟彭中汉怎么认识的?这个人名声很臭,跟彭豪一个德行。” 姜志堪搂住姜彻的肩膀。 姜彻这后生,刚满二十岁,没啥城府,抬头望了他姐一眼后,如实交代了。 “彭中汉看上我姐了,想让我介绍,我也知道那不是个好人,就一直没搭理他。今中午碰见后,上来就直接掐我的脖子,然后锄把队的那两个人就开始打。” “孙子玩意!” 姜志堪忍不住怒骂。 “前天彭中汉来造纸厂视察工作,一把手专门让俺带他去生产车间,结果到了没人的地方,那人突然摸俺的手,但俺没给他好脸,也没吃亏。” 姜婷婷接着又说。 “真是个畜生!” 刘芝香大声叫骂。 姜志堪的脸色极其难看,自己的一对儿女,竟然被彭中汉那么欺负! “我搞不明白,寂昌怎么能和彭中汉坐在一块,他们怎么认识的?” 姜彻不解询问。 “应该是支书的关系,要不然工地上也不会用坪头村的人。” 姜光照提了一句。 “都回去睡吧,我明天去所里解决这事,彭中汉那边,我找他谈。” 姜志堪眉头紧皱,重重说道。 而家里的几口人,神色都很严峻。 ...... 一处简陋的平房里,煤油灯被吹灭了。 “娘的,今天不去找裴寂昌算账,锄把队不得被笑话死!” 有人暴戾怒吼。 “老大的情况怎么样了。” “头上缝了几针,鼻梁骨也断了,妈的,这口气咽不下去,还能被一个村里人给欺负了,都给老子走。” 康进大声叫骂,举起了锄把。他的额头上也裹着厚厚的纱布,是被班晓庆给干破的。 “走!” “都走!” “喘气的都走!” ...... 霎那间,一大群后生提着锄把,往城里北边的方向走去,黑压压的一片,少说有二、三十人。 为首的是康进,他有如此大的胆量,是因为李四子,也就是烂头,这人放狠话了,必须要闹! 李四子这个人,背景可不简单。 “妈的,老子非把你的头砸烂!” 康进咬牙切齿,紧紧抓住锄把,越走越快! 第118章 两个不要命的 县人民医院...... 一间病房里,蜡烛的灯光不断忽闪,彭中汉和李四子神色严肃,在聊着事。 “你的意思是,裴寂昌这个人一点人脉都没?只是认了你大伯做干爹!?” 李四子喘着粗气,他仰着头,鼻梁骨依旧在隐隐作痛。 “本来乡镇企业归我管,突然杀出那个农民,彭正铭还偏偏重用他,要是没他,你们的人还不是由我安排,反正只是捞一笔钱,胡搞就行了。” 彭中汉恶狠狠道。 而这人说出这样的话,就不难看出,彭正铭为何要用裴寂昌了,万一能把豪铭纸业做起来,到时候再扶孙萍上位,给孙子多留产业。可要是只给彭中汉,这人心术不正,拉帮结派的关系过于复杂。 “呵呵。”彭中汉讥讽冷笑,“而且裴寂昌那个人急着捞钱,饭桌上还追问我,想让我带他谈买卖,他够资格?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彭哥,照你这话的意思,如果裴寂昌死了,企业就由你说得算。” 李四子压低声音,面容上闪过一抹阴冷,“只要能找到裴寂昌,肯定会下死手。” “我可没说这话,寂昌是我的好兄弟,哈哈哈哈......” 彭中汉仰头大笑起来,然后又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心中窃喜,停电好啊。 ...... 城里北边的工地上,还亮着烛火,今晚上村支书的话特别的多。 “我会带大家共同富裕......” “等乡镇企业发展起来后,把大家都招收进来,都安排一份正式工作......” “你们肯定会优先录用,名字都统计起来......” 许松绳一张张大饼画下去,让这群后生的目光都变得炙热起来,毕竟还有老裴家的人都在一旁附和。 “支书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裴寂昌竖起大拇指,“俺现在就帮着支书干活。” 是吧,老裴家还有说假话的? “支书,你让俺们干啥都行!” 有一后生的情绪相当激昂,他叫任村成,二十刚刚出头,还没讨到媳妇。 顿时,村里人都开始附和,村支书连忙摆手,又装了装,“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 今晚上,气氛过于高涨! 可就在欢庆的时刻,道口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人们纷纷望过去,不由心口处一紧,来了一大群人。 “你们是干啥的?是不是来偷钢筋的!” 许松绳扶了扶眼镜,走在最前头,不过左右手紧紧拉着班晓庆和任村明。 “老子过来找裴寂昌,没事的都给老子滚开!” 康进将锄把杵在前头,大声叫吼。 “这是我的工地,别在我这找人,赶紧走!”支书立即高喝,可声音隐隐有些发颤。 “你的工地?你算个鸡毛,把裴寂昌叫出来,还想在这起楼,想你妈的好事。” 康进举着手电筒一照,看到班晓庆也在,当即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今中午是你砸老子的头吧!” 康进死命拉拽,让班晓庆的头往下弯。 “放开你爹!” “是不是你!” “放开你爹!” “给我砸!把地基都给砸了!” 康进大声叫吼。 而话音刚落,任村成眼疾手快,一铁锹砸在康进的头上,人当场睡在地上,顿时让现场乱作一团。 康进懵了,不应该是锄把队的人先动手?怎么自己先倒了。 “打他们!” 随之村支书尖声怒吼,叫得比康进更加大声,“他们想毁了咱的地基,断咱们的财路,跟他们拼了!” 这话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村里的后生都跟疯了似的,拿起铁锤就往过砸。 “给爹来!” 任村成冲在最前头,肩膀上硬硬挨了两锄把,可后生都没有吭气,拿着铁锹砸了过去。 “啊嗷!” 一声惨叫在黑夜中响起,歇斯底里、悲痛至极,只见那人扔掉了手中的锄把,在地上打滚。 任村成的那一铁锹呼在那混混的脸上了,鼻梁骨断了,鲜血直喷! “来,给老子来!” 任村成再次举着铁锹猛砸,同时头上、身上挨了几锄把,可他如一只疯牛,像是完全感知不到疼痛,只顾着往死干。 裴寂昌同样手持铁锹,往匪徒身上猛砸,他可不敢张扬自己的名字,怕被下黑手。 这一照面,工地上的村民下手贼狠,显然让锄头队的这些人始料未及,被追着打。 但架不住锄把队的人多,村里人都遭了打,连同裴寂昌,后背都挨了几棍。 “来!对命!” 突然的一声暴吼,一道高大的身影冲向人群,只见他高举铁锤,是砸钢筋的铁锤,重重地向人群砸去。 “咚”的一声,铁锤砸在地上,爆发出剧烈的声响,让周遭的人毛骨悚然。 连同远处的裴寂昌都被吓到了,班晓庆那一下,完全是照着匪徒的脑袋去砸的,但凡躲得慢一些,非死即残! 裴寂昌赶忙朝着班晓庆冲过去,怕他闯祸。 “来跟爹对命!” 班晓庆再一次高举铁锤,向锄把队的人群砸去,电光火石间,那群人怂了,纷纷朝着道口退去。 “给俺来!” 任村成举着铁锹还往前追,裴寂昌死死抱住班晓庆的腰,让他无法挪动步子。 “哥,你放开俺,俺要跟他们对命!” 班晓庆的那股子上来了,还在拼命的挣扎,是真要往死捶人。 “听话!别动!” 裴寂昌将其死死压在地上,又扯着嗓子高呼:“大伙都别追了!” “别追了,都回来......都回来啊......” 紧接着村支书冲上前去,连声呼唤。 村民们都在道口停下脚步,举着铁锹,冲着前方叫吼。 “看住晓庆!” 裴寂昌喘着粗气,看了支书一眼后,大步朝着后方走去,抓住康进的头发,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来,说话,你找老子啥事!?” 裴寂昌高喝。 “没.....没啥事。” 康进露出胆怯的神色。 “你妈的,给老子说!啥事!” 裴寂昌甩开膀子,两记耳光结结实实打在康进的脸上! “今中午你把我打了,我就是过来说说理,没有其他意思。” 康进怯生生地回答,佝偻着身子,而他如此怯懦的一面,可在锄把队的人面前从未展露。 “给老子走......” 裴寂昌掐住康进的后颈脖,往小道走去,又回头高呼:“大家伙都跟着......” 第119章 关系拉近 村支书冲到人群前头,对着康进的背,“邦邦”给了两拳! “再给我狂!” 许松绳扯开嗓子高吼,刚才他也拿着铁锹跟锄把队的干,正处在极度亢奋的精神状态中。 这辈子第一次打群架。 康进如死狗一样,弯曲着腰,被裴寂昌抓着头发,快步走在路上。 凡是受了伤的工友,全都跟着裴寂昌一起走了,留下几个照看工地,这年头偷砖的人可不少。 “寂昌,有话好好说,你要把我带去哪?” 康进仰头观望,路边黑漆漆的一片,自己带来的那群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毕竟城里的后生,都是无业,因为太闲了,才搞了这流氓队,在不要命的面前,肯定会怂的。 真正狠的人,是之前遇到山西的那群劫匪! “寂昌......你跟我说句话,要带我去哪?寂昌......你说话啊......” 康进怯生生地问着,只觉脑袋生疼,整个头皮都要被裴寂昌扯掉了,担心被这群人打。 “去哪?把你送进所里!” 许松绳恶狠狠地叫吼,“猖獗成啥了,还敢无故打砸乡镇企业!” “送所里?行,送吧。” 听到这话,康进瞬间冷静了,他还真不怕被关进去,扭头瞥了眼裴寂昌,又说:“你最好直接把我交到胡局手里,让一把手收拾我。” 裴寂昌没多吭气,更加用力地拉拽康进的头发,走得越来越快。 “啊呀......疼疼疼......裴寂昌,你走得慢点......嗷......” 这一路上,都是康进鬼哭狼嚎的声音,足足走了二十分钟,众人才到了派出所门口。 “嫂子,你去,把孟守文叫出来。” 裴寂昌沉声道。 “我知道。” 刘二梅用力点头,快步走到所里。 “裴寂昌,我把话放在这里,其他人来没用,你得叫局长才行。” 康进还在叫嚣。 “叫!” 裴寂昌一记肘子顶在康进后背上,人瞬间跪在地上! 所里,值班室还亮着灯,刘二梅推门进去后,正巧看到孟守文躺着休息。 “孟副所,出事了。” 刘二梅靠过去,急忙说道。 “啊?”孟守文猛地站起,“出什么事了?” “我家的乡镇企业遭到锄头队的恶意打击报复,不少工友负伤了。” 刘二梅连忙道。 “什么!” 孟守文当即穿好装备,其他几位队员也已经严阵以待! “不过好在没出人命,带头的人被工友们当场抓住了,人就在外头。” 刘二梅赶忙又说。 “抓住了!?” 孟守文眉头紧皱,一时的反应竟然是犹豫,不过也仅仅是几秒,便坚定地往外头走去。 刘二梅和几名干警紧随其后。 前一秒,裴寂昌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后一秒刚看到孟副局,立马拍起大腿哭嚎。 “孟副局啊,这太无法无天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锄把队的带一大群人去打砸我的工地,明着犯罪,你管不管!?看看我们多少人受伤了!” “他头上挨了好几锄把,差点死在工地上!” 村支书的情绪相当激动,拉着任村成,摁着后生的头,杵到孟守文的眼前。 触目惊心的血道子,脸颊一侧肿胀起来。 “你看看我受的伤!” 裴寂昌把上衣撩起,在后背上,肿起几道伤痕! “人我抓过来了,要是再不管,那就没天理了,你对得起这身衣服吗!?” 裴寂昌一下下戳着孟守文的胸口,在有意激怒这位副局,通过之前几次照面,他可以判断出副局,有自己的立场,还未被彭正铭、胡铁盛等人染色。 “把人带进去。” 果不其然,孟守文没有再犹豫了,直接下达了命令。 “裴寂昌,你们这边谁留下录口供。” 孟守文又问。 “我来,伤得不是特别重,让其他人先去医院。”裴寂昌道。 “人都散了吧,先去医院治疗。” 孟守文摆了摆手,怕把动静搞大。 这年代,只要人不死,或是重残,就都是小案件。 随后裴寂昌留到所里,村支书等人又往回走了,数任村成伤得重,可这后生倔,怎么都不愿去医院。 “俺不用去,没伤了骨头,那得花多少钱!” “不行不行,支书你的钱更不能花,你都这么照顾俺们了。” “俺肯定不去,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村支书好说歹说,但实在拗不过任村成,只好先回工地上。 这个时候,裴寂昌独自住在一间屋里,门缝里透露着寒意,他可以清晰听到对面的叫吼声。 “直接让胡局审问我!” “哈呀,不用废话,就是要打砸裴寂昌的乡镇企业,他要咋了?” “没错,中午说了,让他安排工作,也把他村的一个后生给打了,那又咋了?” ...... 康进还在叫嚣,心里没个怕的,以前又不是没进来过,事比现在的还要大,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而这些话就是故意喊给裴寂昌听的,要让其知道他的厉害。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后,孟守文推开裴寂昌的那扇门,两人对立坐在一张小桌旁。 “孟副局......” 是裴寂昌先开口了,那张年轻的脸无比肃穆,“我知道你的立场很难,但有些事不去办,你迟早有一天也会陷进去,到时候就回不了头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守文沉声质问。 “你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胡铁盛的认可,除非你也跳他的染缸里,不然只会越来越排挤你,还不如抓个把柄在你手上,哪怕有一天你被调走,他也不敢乱说什么的。” 裴寂昌倚靠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看着孟守文。 这位副局的立场,裴寂昌无比清楚,空降的干部,跟一把手尿不到一个壶里,心中又在坚持底线,但只要给些助力,就会轻而易举做出选择。 “孟局,你是不是也这样想过!?别再犹豫了,眼下直接抓了现行,还有这样的机会?是我!”裴寂昌指着自己,情绪相当激动,“我一口咬死,不放过康进的,乡镇企业遭到打砸了!” 这话,裴寂昌表明,人证、物证都在! “呼......寂昌,你放心,康进肯定出不去了。”孟守文终于做出决定。 之后,孟守文开始详细记录案件,裴寂昌讲得非常详细,两人的接触有了细微的改变,与之前明显不同,但都还在品,不敢唐突迈进。 第120章 紧张的关系 姜志堪早早起床收拾,走到外头屋子时,发现女儿已经梳好辫子,准备要出门了。 “咋走这么早?” 姜志堪拿毛巾抹脸,没顾上刮胡子,连忙穿上皮鞋。 “俺要到支书那边的工地上瞧瞧。” 姜婷婷忐忑不安,害怕裴寂昌遭到锄把队的打击报复,毕竟提起这个“流氓组织”,连父亲都感到畏惧。 “你不要多想,爹能解决好。” 姜志堪笑着摸了摸姜婷婷的头发,知道闺女心细,总是为别人着想。 紧接着,姜志堪拉开门,顿时一股寒流迎面袭来,差点把人吹倒。 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狂风呼啸,碎石刮到窗户上,“噼啪”作响,很久没见这么坏的天了。 父女两人并肩,眯着眼,缓步前行。 “你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乱,哪哪都是流氓,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千万别耍性子,要是碰见寂昌的话,替俺捎话,就说俺让他服软。” 姜志堪再三叮嘱。 姜婷婷很认真地点头,在大事上,家里从来都是姜志堪说得算。 “路上慢些。” 姜志堪笑着叮嘱一声,可转身后,眉心深陷,低声呢喃,“要是能来一次严打就好了。” 这几年,太乱了。 姜志堪在车队工作,除了工资高以外,还能接触到各式各样的领导,他这张脸,到哪都有熟人。 所里上上下下都接触过,除了新调来的孟守文,姜志堪没打过交道以外,其余人都能说上话。 很快,姜志堪来到所里,可刚刚推开铁栅栏进去,往院子里一望,顿时惊住了。 一把手在指着二把手的鼻子叫骂。 “你把人给我放了!这里还是我说得算!口供?有没有打黑手?康进身上的伤是哪来的?去,你给我把人放了!还能由了你!妈的!” 胡铁盛当着全所的人,指着孟守文的鼻子叫骂,两人已经彻底撕破脸,既然你不同意进我的染缸,那我就排挤死你! “昨天值班的可不只我一个人,绝对没有下黑手,是康进自己交待的,还指名要见你,夜里又抓回来几个锄把队的,口供都一致。” 孟守文镇定自若,他早就预想到了现在的局面。 之前一团和气,是没有大的纷争,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孟守文要是不跳染缸,他就是另类,迟早得闹掰,只不过裴寂昌提前点燃了导火索。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姜志堪在内,副所长竟然选择硬刚一把手! 但是胡铁盛放话了,已经有干警往关押室走去,并且拿出了钥匙。 孟守文急了,这一步他要是妥协,以后就没有话语权了,谁能把他当回事!? “我是省里委派下来的干部,我敢把帽子扣在这里......” 突然,孟守文脱下帽子,重重摔在地上,“康进恶意打砸乡镇企业,伤害他人人身安全,这是典型的流氓性质犯罪,一定要抓,我看谁敢放,我亲自检举他!”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孟守文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乌云中渗透的唯一一束亮光,打在他的面容上,原来的胆怯、惶恐,在这一刻全部消散。 那名拿钥匙的干警愣住了,不敢放康进出来,转而看向局长,而胡铁盛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大院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旁人都看得心惊胆战,好比拿刀抵在喉结处。 “滋啦啦......”莫名铁栅栏发出刺耳的声音,胡铁盛、孟守文等人,都下意识地望过去,只见姜志堪一脚踏空,狼狈地靠在栅栏上。 刚才情况不太对劲,姜志堪想跑来着,尤其他还是一个外人。 “那啥......俺刚进来。”姜志堪只能尴尬地摆摆手,先站稳身子。 “志堪同志,你来干什么!?” 胡铁盛开口了,声音虽然平稳,但夹杂着怒气。 “俺刚路过,想进来蹲个大号,看样子好像不太合适吧,这么多人在院子里,开会了吧?你们忙,俺先走了。” 姜志堪尴尬一笑,转而溜了出去,到街上后,撒腿跑了。 完了,昨晚上肯定出啥大事了,寂昌没事吧......姜志堪胡乱思虑着,心脏砰砰乱跳。 同时,在豪铭纸业的工地上。 裴寂昌、村支书挤在一块台阶上,两人合抽着半根烟。 “这两天卖烟券的票贩子涨价了,等我去省城给你们带几条好烟回来,老丈人家里不缺这东西。” 裴寂昌深吸一口烟,嗯灭了烟头。 “这社会流氓太多了。” 村支书重重感慨,此时回过神来后,细想到昨晚上那阵仗,隐隐还会心惊肉跳。 “村成没事吧?那后生不错,可以用。”裴寂昌看向不远处,一个后生正在抡锤打钢筋。 “是不赖,咱坪头村虽然穷,但人都挺好,寂昌,要是企业真能干起来,要带他们共同富裕。” 许松绳很是认真。 “知道,但总得咱们先发展起来。” 裴寂昌肯定点头。 “寂昌,你得多加小心呐,昨晚上锄把队的人就是专门来干你的,他们吃亏,是没料到咱们有这么多人,还都敢卖命,万一哪天你落单了,会死在阴沟里的。” 许松绳抓起裴寂昌的胳膊,支书的手都在发颤,是真的感到后怕。 昨晚的群架太过凶险。 “走一步看一步......” 裴寂昌望向道口,目光阴冷。 孟守文如果选择硬刚,康进铁定出不来,毕竟人是他手上抓的。 裴寂昌就可以确定,谁是战友了,与孟局的接触,得换一种方式了。 但妄想通过此次打砸事件,将锄把队连根拔起,孟守文没有这个能力。 但真要是把康进放出来了,县里的这摊子污水就没治了,不得不服。裴寂昌只能托彭正铭的关系,向李四子和康进低头认错,他们说啥就是啥,没办法,只能先怂着。 眼下这个年代,没有关系绝对把企业做不大,因为到头来,你都不知道是在给谁干,裴寂昌深知这一点,他非农户的身份处处受制。 “干儿”这个身份,这才多少天,更没经历过事,太过羸弱了。 此刻,裴寂昌至少把染缸砸裂一道口子,先摸摸底,看看水深浅。 “寂昌......你在不在......” 远处传来一道轻柔的呼唤,是位女同志过来了,打断了裴寂昌的思虑。 第121章 要挨打了 后来,孟守文一直站在院里,谁也没敢去开关押室的门,胡铁盛转而走回办公室,没再多吭声,一把手在这件事上服软了? 屋里,胡铁盛的那张脸无比阴沉,对他的干警沉声说了起来: “裴寂昌就是彭正铭的那条干儿吧?怎么啥事都跟他有瓜葛。” “找人告诉康进,县里就没有什么锄把队,让他别乱说话,只是普通的打架斗殴,关不了多久的。” “咱得想办法把孟守文挤走,既然这个人不识抬举,那就不用再给好脸了。” 简单的谈话后,那名干警匆匆离去。 胡铁盛点燃一支烟,烟雾绕过他糟乱的头发,他深知一点,孟守文待的时间越久,对他越不利。 没多久后,在院子里,又响起孟守问的叫喊声,他站在关押室门口,望着里头的人。 “康进,来,你继续叫,看谁能把你放出去!只要我在这,你铁定好过不了......” 康进缩在一角,再也不敢吱声了,涌起阵阵的恐惧,但还抱有幻想,家里人能来救自己。 ...... 姜婷婷看到一大群后生,还是一个村的,感到难为情,站在道口不动了,好在裴寂昌走了过去。 “你咋过来了。” 裴寂昌笑问。 “昨晚上没出啥事吧?” 姜婷婷担心道。 “没啥事。” 裴寂昌轻松地摇摇头,也不必事无巨细地跟这位女同志交待,只是朋友关系,还是同村的,相互帮衬罢了。 “那就行。嗯......”姜婷婷微微低头,没再去看裴寂昌那张消瘦的脸,又轻声细语: “寂昌,俺爹说,你打人的事,让你别担心,他会帮忙解决的,需要赔多少钱,也是俺家赔,不能让你白给姜彻出头的。” “都是一个村的,说这些话干啥,再说村里人也没少麻烦姜爷,只是......你爹去找人说事了?” 裴寂昌轻皱眉头。 “打早就去了。” 姜婷婷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她觉得这样,就不怎么亏欠人家了。 “感谢,那我回头得专门感谢下姜叔。” 裴寂昌不由多想,姜志堪会不会添乱?不过还真是多想了,车队那人跑喽。 “行,那俺去上班了。” 姜婷婷摆摆手,准备要走了,可余光扫到村里的任村成,一面脸颊肿胀,挺瘆人的,但她也没多想,转身小跑离去。 “啧啧啧......” 班晓庆凑了过去,目光迷离地望着姜婷婷的大屁股,“俺要是能娶到婷婷当媳妇,肯定三天不下炕。” “滚滚滚,赶紧干活吧。” 裴寂昌推开班晓庆,两人拿起铁锤抡钢筋。 趁着没下雨,人们要赶紧多干一些活,裴寂昌始终眉头紧锁,思虑的事太多,而且身上钱也没多少了。 “远在省城的老丈人,你可曾想起了我......”后半句,裴寂昌唱上了。 ...... 大概上午九点左右,刘生树和田山,开着三轮摩托,急匆匆地找到裴寂昌。 “彭局急着要见你。” 刘生树的神色尤为严肃,而田山亦是紧张,不断吞咽着唾沫。 裴寂昌没有多语,先上了车,很快,三轮摩托车快速驶离北区。 “昨晚上到底发生啥事了?” 刘生树急着问。 “康进带锄头队的来弄我,我把他当场逮住了,然后送到孟守文手中。” 裴寂昌简短说明问题。 “你胆子是真大,不过也没个你怕的了,咋为啥非要送到孟守文手中,还不如直接找胡局,人家还能卖你一个面子。” 刘生树坐在副兜里,一个劲的摇头晃脑。 “当时脑子乱了,到所里后,正巧孟副局在,这个锄把队到底怎么回事?” 裴寂昌又问。 “你还会脑子乱?再说可以去胡局家里。”田山插了一嘴。 “锄把队就是城里的一群后生,组织的流氓队伍,原来彭豪可是头头,成立县工商局后,彭局就不让他儿混在里头了,那些人,可都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子弟。” 刘生树解释起来。 “康进是谁的关系?” 裴寂昌冷冷询问。 “康进是任庆光的亲外甥,爹妈好像只是普通的职工,至于那个李四子,可了不得,是胡铁盛的亲外甥。”刘生树道。 “卧槽,长得一点都不像啊,而且我昨天刚把烂头的头打烂。” 裴寂昌露出一抹惊色。 “你先别绕口令,咱这是说正事!” 刘生树赶忙提醒。 “李四子的外号叫烂头,我昨天在饭桌上,把他的头开了道口子。”裴寂昌又解释道。 “你是真猛啊!” 刘生树顿时感到头疼。 “怪不得彭中汉那么溜舔烂头,不过昨晚上要不是俺村的人多,我肯定会被乱棍打死的。” 裴寂昌摇头感慨。 “这个锄把队,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太多了,拦路抢劫都是小事,还欺辱女同志,听说闹出过人命!唉......能把那个康进逮进去,也算给老百姓做了好事。” 刘生树板着脸,亦是对锄把队深恶痛绝。 裴寂昌找小山要烟,后生直接把多半包都给了他,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收到裤兜里。 之后三人多没吭气,裴寂昌眉头紧锁,思虑着一些事,他肯定要挨胡铁盛的打,这时要显得无知,该向彭正铭求助...... 很快到了工商局的平房,裴寂昌推门走到彭正铭的那间房,彭中汉也在,他佝偻着腰,在彭局耳边说着话。 “爸,昨晚上咱的企业遭到打砸了。” 裴寂昌叫得非常顺口,着急忙慌往彭正铭身边靠去。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正铭抬头,紧紧蹙着眉,而那彭中汉,一脸的恶毒。 “就是......有人来闹事,我把他们打跑,还把领头的送到所里了啊。” 裴寂昌故作慌张,这时他就要表现出无知,才能掩盖错误,而乡镇企业还是自己做代表,彭正铭用得着他。 “你不知道那是我的朋友!” 彭中汉高喝。 “是你朋友还来打砸我爸的工地?” 裴寂昌委屈抬头。 “别给老子装,你在饭桌上的那股子横劲呢!” 彭中汉重重栽了裴寂昌一拳。 这一瞬间,裴寂昌下定主意,一定要先把彭中汉给弄死...... 第122章 能豁出去命 “我横?”裴寂昌一把抓住彭中汉的胳膊,歇斯底里地狂吠: “他们骑在我头上欺负的时候你咋不吭气,现在知道跳出来了!?” “你还敢朝老子叫,你算什么东西!” 彭中汉又一拳栽过去,裴寂昌没动,胸口硬硬扛着,只能说没寂红劲大。 “好了!” 彭正铭一声怒吼,猛地站起,朝着两人的脖子,用力抽打几下。 “企业还没有发展起来,就给我窝里横!都给老子站到边上去。” 彭正铭横眉倒竖,裴寂昌和彭中汉这才消停,纷纷往后退去。 “你们两个一会别给我在胡局面前丢人现眼,眼下最麻烦的是任庆光,刚刚让人家批了地,现在反手把人家的表外甥送了进去。” 彭正铭不悦道。 “这农民能懂这些利害关系?妈的?你他妈胡来!能你妈当了代表?”彭中汉又对着裴寂昌呲牙。 裴寂昌紧锁眉头,低头一句不吭,既然一会要见胡铁盛那些人,就不急着解释了。而且听刚才那些话的意思,彭正铭似乎并不知情,彭中汉要求安置工作的事。 戏,要在最恰当的时候上演,那才会煽情! 那就更好办了,裴寂昌只要突出,自己是为彭正铭着想,而彭中汉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 “寂昌,我说过,有任何事要提前跟我沟通,别给老子胡来。” 彭正铭又恶狠狠地训斥一声。 裴寂昌依旧低着头,没有回话,他与彭正铭的接触中,渐渐感觉出来,这人是想要为他彭家忠实效忠的狗,而彭中汉太想给自己捞了。 眼下事情就摆出来了。 “你妈的,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彭中汉又对着裴寂昌破口大骂。 裴寂昌意味深长地看了彭中汉一眼,心中发狠,一旦得一点势,肯定要先把这条狗给整死。 “走吧。” 彭正铭愤愤一句,先走出平房,裴寂昌和彭中汉紧随其后。 随后,由彭中汉开着三轮摩托车,前往了任庆光的家中,三人进屋后,胡铁盛和李四子都在客厅坐着,同时还有几张生面孔,看那个站姿,应该是干警。 “裴寂昌,你过来。” 胡铁盛直接开口叫人。 而胡局此刻狰狞的样子,寻常老百姓可在平日里看不到的。 裴寂昌一怔,旋即大步上前,可下一刻,胡铁盛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呼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裴寂昌连连后退数步,顿时鲜血直流,他连忙抬手捂住鼻子。 看到这一幕,李四子和彭中汉,不由嘴角上扬。 “只是普通的小打小闹,你直接把人送到局里去?什么德行!” 胡铁盛咄咄逼人,满脸戾气,朝着裴寂昌走了过去。 “胡局,我把康进送到局里,就是找你评理去了,只是小打小闹,至于找那么多人来砸我爸的企业!?” 裴寂昌抬起头,任由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不甘示弱地看着胡铁盛。 “那为啥把人交到孟守文手中。” 胡铁盛又冷冷质问。 “局里不都是你说得算?再说三更半夜,我把你吵起来吗?我要是德行不好,康进早就被乱棍打死了,我是受委屈了才去所里!” 裴寂昌高吼,情绪陡然激昂,接下来的演讲,就是如何为彭家着想了。 “到底是什么回事啊!? 胡局是所里的一把手,我把人送进去,怎么处置,还不是由您说得算,我咋了?错哪了? 乡镇企业的平房都没有盖起来,突然找上门,逼着我安置工作,还是好几个,我凭啥答应?除非是我爸放话,不然绝对不行,厂子还没开始挣钱! 哈呀,来,今天我也不活了,把我打死算了!” 裴寂昌大口喘着粗气,瞪着胡铁盛。 而这番歇斯底里看似暴怒,实则表态了很多。其一,不知道孟守文与胡铁盛之间的恩怨,所以还不清楚,为啥就不能把康进送到所里。 最重要的是,裴寂昌是为了厂区的发展,彭家的利益,才去得罪人,豁出去命的! 彭正铭是聪明人,知道裴寂昌不会无辜与李四子、康进起冲突,此时瞪了彭中汉一眼,那人立马冷汗直流。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想办法怎么先让康进出来。” 彭正铭开口了,把裴寂昌拉到身后,这就意思很明显了,人你们也出气了,各有对错,还是谈事吧。 “人现在出不来了,已经被孟守文立案调查,不过也就到康进这里了,以前锄把队犯过的事,不会被深挖。” 胡铁盛在说话时,依旧在冷冷瞪着裴寂昌,后者则装出怯懦的神色。 “算了,让康进在里头待个一年半载吧,不收拾收拾,还不知道要闯下多大的祸,锄把队也是,都他妈消停点,都要激起民愤了。” 任庆光开口了,这人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裴寂昌一眼。 既然主家开口了,旁人自然没有话说,主要还是表亲,任庆光实在管累了。 “胡局,还麻烦你们跑一趟,都回吧。” 任庆光疲惫地摆摆手,等众人打开门,准备离开时,他又飘出一句话。 “彭局,你可真是找了条好干儿,好好带着闯吧。” 彭正铭愣了愣,但他多吱声,神色依旧严肃,迈步离开了。 可能是因为裴寂昌之前给任庆光送礼,又或者是刚才疯癫的表现,才使得他喊了这么一嗓子,但让彭正铭心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是他儿意外死亡后,不是来沾彭家的光,而是有人真的想报恩。 等胡铁盛等人离开,只剩下彭正铭、裴寂昌、彭中汉他们三人后,彭局突然停下脚步。 “啪!” “啪!” 彭正铭毫无征兆的,接连打了彭中汉两记耳光,又重重呵斥:“以后少给老子胡来,你是我的谁了?不要放不下你!” 彭中汉愣在原地,浑身开始发颤。 “寂昌,走,你带我回去,过两天跟我去一趟省城,我给你介绍几个关系。” 彭正铭又说。 “好嘞,爸,您慢点。” 裴寂昌扶着彭正铭,让他先坐到副兜里。 “鼻子没事吧?” “没事的。” “所里的一些情况你还不太清楚,孟守文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啊?不是一路人?为啥?怪不得昨天孟守文看见我后,那么激动......” 裴寂昌表现得格外吃惊,一拧油门,摩托车很快消失在彭中汉的视野中。 第123章 第一次掏心窝子的话 裴寂昌在“认爹”以来,第一次听到彭正铭掏心窝子的话。 “你知道胡铁盛为什么打你?为什么那么生气?是因为你的莽撞,让孟守文抓住了他的把柄,康进根本不是个事,只不过锄把队是不经查的。 都说这社会乱,流氓多,但咱得趁这个机遇多捞钱,其他都是假的,装到自己口袋里才是真,城里的这些关系你慢慢处。” 裴寂昌的那根烟,许久都忘了吸,直到彭正铭离去,堆积的烟灰掉在裤子上,才记起吸完最后一口。 “赶紧严打吧......” 最后,裴寂昌呢喃了这样一句,只有直面县城里这缸污水,才知道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太黑了。 可农户又能去哪? 彭豪就该死! 一场酝酿很长时的大雨,终于在傍晚时候,倾盆而下,很快,街上汇聚成流,小城里一片清冷。 班晓庆拿浆糊重新把窗户纸黏了一遍,而后拖着鞋,快步走到橱柜旁,把煤油灯点上后,才坐在炕头,拿起针线给裴寂昌缝补袜子。 真没想到五大三粗的大高个,还有这技术,比二梅的手都巧。 屋里,村支书、二梅都在。 “化肥厂的资料是下来了,可一没渠道,二没钱进货,这可咋办?” 许松绳愁眉苦脸。 “钱的事好说,过一两天我就得去省城帮彭正铭跑渠道,他也在考验我,能不能担起彭豪纸业的担子。” 裴寂昌缓缓道。 “只要能把化肥弄回来,明年一开春,咱就能转动起来了,秋实的溢价粮有不少钱,大队的子弹很足。”支书脖子一伸,又乐了。 “家家户户都能愿意种植葡萄了?” 刘二梅诧异道。 “村里人都签协议了。”许松绳神色凝重地看向裴寂昌,“如果洋企业不收,我可就得跑了。” “哥,这你安心,已经给你找好后路了。” 裴寂昌挪了挪屁股,紧挨着支书,“以后企业的二把手让你当。” “谢谢。” 许松绳微微低头,又猛地仰头皱眉,“不行,这叫什么话,你得保证洋企业把葡萄都收了,要不然哪能对得起三千多户村民。” “知道知道,风险肯定有,这是后话。” 裴寂昌笑着宽慰。 “寂昌,这段时间我需要做什么?” 刘二梅认真询问。 “还有俺?” 班晓庆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凑过去脑袋。 “等先把厂区的那几间平房盖起来,再安排你们的工作,不着急的,村里那句话咋说来着,有了娃不愁长。” 裴寂昌道。 随后几人继续在屋里头谈事,外面的雨依旧在不停下着...... ...... 所里。 关押室是一间密闭的平房,四周没有窗户,只有铁门上露着一丝亮光。雨水漂了进去,打湿了地上的杂草,极其阴冷。 “放我出去啊!” “啊呀呀......去叫我舅舅去......来个人啊......” “我要死了,让我出去!” “咚咚咚......” 康进一下下拽着铁门,这个连下乡插队都没受苦的后生,哪能受得了这罪。 而孟守文坐在办公室里,镇定自若,悠闲着喝着茶。 “让他继续叫,我倒要看看他能扛到啥时候?还没见过硬的人。” 孟守文神色坚毅,当人一旦豁出去那一步后,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勇敢。 当然了,胡铁盛对孟守文的手段,取决于康进这后生,会不会乱说。 “裴寂昌这个农民,没脑子的货色,坏老子的事。” 胡铁盛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彭正铭护着,肯定要打残裴寂昌的一件才能泄愤。 “该交待的事,都跟康进讲明白了,可那人一听要被送进去,就吓得鬼哭狼嚎。” 那名干警一脸戾气。 “不成才的东西,李四子也是,非他妈生个不争气的老子。”胡铁盛又骂。 同时,在县医院里。 彭中汉愁眉苦脸,坐在烂头一旁。 “裴寂昌这个人是真不能活,我那大伯都开始重用一个农民了,我以为只会让他顶包。只有那人死了,才有咱哥俩的出头日啊,要不然真捞不下钱。” 彭中汉压低声音,那张脸近乎扭曲。 “等这阵子风头过了,我舅刚刚警告过我,妈的,真没想到那个坪头村的人那么团结,他总有落单的时候,一刀子就捅死了。” 李四子冷冷回应。 “省城的关系都要给裴寂昌介绍,这人命好,明明是个啥都不懂的农民......” 彭中汉又愤愤嘀咕。 胡铁盛、彭中汉等人,都厌恶裴寂昌莽撞,没脑子,捅出了篓子,可谁又能猜到,他是故意接近孟守文的,看看这位副局的底线。 “对了,还没把造纸厂的那女的搞定?”李四子忽然淫贱的笑起。 彭中汉蹙眉摇头。 “瞧你这怂样,哪天趁着天黑,把生米煮成熟饭不就行了,他家还能咋?” “呵呵呵呵......” 彭中汉也咧着嘴笑起。 这种欺辱妇女现象,太过于严重了。就如何民众家的那几口,都在鼓吹何地,把隋青轻骗上床,先搞大肚子。 这也是为什么,在严打时候,有人朝着女同志吹口哨,都要定性为流氓罪的原因,没办法,世道太乱了,如果手段不狠,受害人将加剧。 不过,在近日,何地追求隋青轻的事可不太顺利。 何地原来很自信,以自身的家庭条件,长相,还开着三轮摩托,只要他勾勾手指头,女同志都会自己往上贴,就比如苗禾珠。 而且何地还上演了英雄救美的戏码,把自己营造成很有担当的人设。 可隋青轻不吃这一套,依旧对何地只是朋友的态度。一来,家里的老父亲严重警告过,不让她随便恋爱。再者,真没有感觉,她不喜欢老套的男同志。 用现代话讲,就是讨厌油腻吧。 “女同志要靠哄骗,你多顺着她的心,什么不听你的,再说你们这个年纪,都是干柴烈火,很容易冲动的,一旦躺在一张床上,就是你的人了。” 何民众又对着儿子指手画脚。 “都这么久了,还没确定男女关系啊?得抓紧办,这对你爸的工作很有帮助。” 周香兰也在一旁附和。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何地烦躁地应付,渐渐失去耐心。 而在津临大学的财会专业,确定男女关系的,只有何麦,这离不开村里那位“表哥”的助攻,当时一个劲地鼓吹,两人的事就被传了出去。 “老头保佑,裴寂昌死在阴沟里......”周香兰又在碎碎叨。 第124章 内疚与自责 煤油灯下,裴寂昌在红旗本上认真做着笔记。 “你在干啥,咱们还不走?姜叔不是让咱去他们家吃饭?” 班晓庆凑过去问。 “我看看这次上省城以后,能找谁借钱。我老丈人单位的人,能挨着借一圈,尤其那位办公室主任,丈母娘单位也可以,还有大舅哥的单位。 跟何麦好的那个对象,家里也挺有钱的......” 裴寂昌思虑着。 外头的雨水淅淅沥沥,裴寂昌和班晓庆等天大黑了才出门,倒是离得姜婷婷家很近,走几分钟就到了。 不过这时在姜家,气氛尤为凝重。 姜志堪像做错事的孩子,蹲在箱柜旁。 “爹,你的意思是,你啥话也没说,就不管人家了?”姜婷婷又喊了一嗓子。 “闺女,今早的那架势不对,爹要是参与进去,怕要受到牵连,这事......真管不了。” 姜志堪用力摇头,他的心里亦是非常难受,一般坪头村的事,都由他管,眼下人家帮自家儿子出头,却是撂摊子不管了。 传出去真丢人败兴。 姜光照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吭,心里也有愧疚,原来盖房子时,老裴家出力最多。 连同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刘芝香,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说啥好。 姜彻还在担忧,彭中汉、烂头这些人,日后会不会找自己麻烦,毕竟这事也是因他而起。 “今单位嚷得厉害,说是对面的工地上被锄把队的打砸了,怪不得俺早上去看时,有人伤那么重,寂昌还不说实话,看人家这心......” 姜婷婷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姜志堪提早拉开门,果不其然,是裴寂昌和班晓庆来了。 “寂昌来了啊!” 刘芝香和姜彻同时站起,母子两人异口同声。 “还有那个后生也来了啊。”两人又紧接着喊。 “那是班存耐家的小子。” 姜光照在一旁提醒。 “快吃饭吧。” 刘芝香连忙到灶台端饭,这时到家里串门,主要就是为了一顿饭。 为了答谢两人,姜家还专门炒了几个肉菜,这月的肉票都用完了。 “哎呀,吃过了,不用麻烦了。” 裴寂昌简单客气了句。 随即一伙人坐在大圆桌上,挤得满满当当,菜也摆得很多,倒是有点像过年的团圆饭。 姜志堪轻抿一口散酒,主动说起锄把队的事。 “寂昌,今到单位后,听人们嚷,工地上遭到锄把队的打砸了?” “嗯,来了不少人。” 裴寂昌眉头紧蹙。 “咱村的人伤得重不重?” 姜志堪赶忙又问。 裴寂昌一晃神,本来要说的话,又都咽到肚子里,这让别人欠个人情,也挺不错。 “昨晚上疼得睡不着觉,现在好多了。”裴寂昌轻轻用鼻子吸气,似乎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这细微的表情,语气,立马让姜家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尤其是姜婷婷,这女同志的眼眶竟然红润。 “哦,这样啊......” 姜志堪拉长声音,思虑了很久后,才又问:“寂昌,那事情现在咋样了?” 在不经意间,刘芝香把仅有的两根鸡腿,分别夹给裴寂昌和班晓庆。 “咱村没有怂人,后来我们合力把康进送到局里,正好是副所长值班,录完口供后,然后就都回去了。” 裴寂昌解释道。 “就没事了?那今天有事吗?所里的人没再叫你们过去?” 姜志堪的声音陡然拔高,在他看来,胡铁盛那副嘴脸,肯定还要找裴寂昌算账的。 “没事啊。” 裴寂昌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没......没事就好。” 姜志堪缓缓点头,心里有了猜测,胡铁盛跟农民也讲不清啥道理,他们又不懂。 这一点,恰恰也是裴寂昌利用众人的地方,情商高的表现,不是耍小聪明,而是装糊涂,别人还看不出来。 “以后躲着彭中汉、烂头那些人远点。”姜志堪重重叮嘱,同时严厉地看向姜彻。 “叔,你这话说的,不是躲不躲的问题,是那些人太贱,非要欺负咱们,没事,姜彻,咱都是一个村的,以后有啥事吭气就行。” 裴寂昌当即透露出一股狠劲。 “两横一竖就是干!”班晓庆大声叫喝。 姜彻一怔,痴痴地看着裴寂昌,心里非常感动,又很想跟自己一巴掌,原来还嫌人家到家里睡觉。 姜婷婷抿着嘴乐了。 “都别冲动,一定要躲着。” 刘芝香又重重警告。 之后裴寂昌也没再接话茬,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事,吃完这顿饭后,便和班晓庆回了。 姜婷婷收拾饭碗时,提了一嘴,“俺觉得裴寂昌的性子很爷们。” “不行,条件太差,连工作都没,而且都要三婚了,传出去不嫌丢人啊。” 刘芝香严厉反对! “哎呦,妈,你瞎想啥呢,俺只是觉得寂昌的性格好,没其他想法,再说离婚的事,也不是他的责任。” 姜婷婷蹙眉反驳。 “反正不不能提。” 刘芝香的情绪相当激动,姜婷婷张了张嘴后,也没再说了。 “这哥们可以处......”姜彻心里念叨着这事。 ...... 翌日。 裴寂昌早早到了彭正铭的办公室,接了彭中汉原来的班,替局长打扫卫生,这些工作,他能够干得更加细腻。 不多久后,彭正铭和彭中汉一起来了,看到这一幕,有人笑出声,可有人胸口堵得慌。 “寂昌,来这么早,正好有正事要跟你说。”彭正铭坐在椅子上。 “爸,你说。” 裴寂昌把准备好的茶缸,放在彭正铭身前。 “你今天就出发去省城,帮咱的企业确定几笔订单,再联络联络感情,以后这些关系就得靠你来维护了。” 彭正铭笑道。 “好嘞,没问题。” 裴寂昌立马应道。 “对了,介绍信直接开乡镇企业的,章给你弄好了。”说着,彭正铭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袋,里面正是豪铭纸业的章。 “爸,您操心了。”裴寂昌欣喜地把袋子拿在手中,有了这种东西,介绍信随便开,去老丈人家畅通无阻。 “行了,快出发吧。” 彭正铭笑着摆手。 “好。” 裴寂昌出了门。 彭中汉上前欲言又止,可局长烦躁摆手,只能狼狈地退出办公室,又望着那农民潇洒的背影,脸都气歪了。 老丈人,俺来了......裴寂昌心里乐呵了。 第125章 何麦的心有多狠 何地到津临大学,找到何麦,兄妹两人在一处安静的地方,聊了很久。 “我感觉隋青轻在刻意躲着我,叫她去看电影也不答应,你得帮哥想想办法。” 何地用力蹬踹身旁的木门,一副暴戾的样子。 “隋青轻看着年龄小,其实想法并不单纯,不要把她想简单了......”何麦的那张脸渐渐暗沉,思虑良久后,才缓缓开口: “这样吧,我帮你约她,今晚上在家里吃饭,想办法让她喝点酒,然后你把她送回去......”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男人在不断点着头,偶尔笑几声,忽然开口打断: “我担心隋青轻拒绝你,不愿意来咱家,其实哥向她表明过意思......” “她拒绝了?” 何麦抢着问。 “嗯。” 何地失落地点头。 “隋青轻还想找啥样的?呵呵,真是眼光高。”何麦一脸不悦,“今晚上她肯定能出来,没事,哥,她跑不了的,就是咱家的人。” “行,那就都靠你了。” 何地轻拍何麦的肩膀,露出久违的笑意。 “我就是心慌裴寂昌,他怎么不去死!贱命真硬!”何麦破音低吼,这是她的心病,一直隐隐作痛。 “小妹,你放心,如果裴寂昌敢再来省城,肯定让他死在这里,回不去了。” 一阵穿堂风刮过,令何麦的胳膊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惊慌失措地拉住何地的胳膊,险些没有站稳,脸色也渐渐苍白。 是不是天越来越凉,女人穿得单薄。 “你上次不就找人去弄他,可是也没死了,还白白讹了咱家一千块。”何麦担忧询问,她怕的不是犯罪,而是杀不死裴寂昌。 “这次不一样了,哥又认识了一些更狠的朋友,就怕他不来,只不过是一个农民罢了,死了就死了,埋到野地里都不会被发现,再说常年失踪的人也不少。” 何地恶狠狠道。 “哥,我感觉裴寂昌犯咱家的运势,如果那人再过来,你可一定不能失手。” 何麦的表情竟然变得期待起来,这个女人在引诱她的亲哥去犯罪。 只要裴寂昌能死。 “你放心!” 何地用力点头。 “然后隋青轻的事,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何麦又说。 “什么办法?”何地连忙问。 “你不敢强行玷污隋青轻,可以换做别人。”何麦的瞳孔陡然放大,紧紧咬着后槽牙,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什......什么意思?” 何地不由牙齿打起冷颤。 “咱爸妈的想法太简单,以为你半推半就,把隋青轻压到床上,人家就会愿意,这怎么可能!?这是在找死! 哪怕爸那样的职位,你没发现吗?包括我们在内,心态都慢慢发生变化,何况是一位市级领导,不可能认糊涂账,人家心里长着牙! 到时候会弄得咱们家破人亡! 可你找个流氓,让流氓玷污了隋青轻,你再去关心、保护,那就不一样了,肯定会跟你好的。 嘿嘿嘿......” 说到最后,何麦居然笑了起来,只是那张笑脸过于诡异,还在等着称赞? 何家的这几口,真正的狠人就是何麦,她为了考上大学,可以甘愿嫁给贫农,只为不下地,能够专心学习,而在日后翻脸时,更没有一丝手软。 “可是......隋青轻以后是我的女人啊,我要娶她,让其他人去玷污她,这我......受不了啊。” 何地哆哆嗦嗦,他反倒畏惧、害怕起来。 “这有什么呀,我为了高考,还不是跟一个贱农睡在一个被窝,下地回来浑身臭烘烘的。有得必有失,隋青轻第一次不是给你,你拿这事可以压她一辈子。” 何麦不以为然地说道。 “呼......” 何地长长吁气,无力地蹲在地上。 “你别摆出这一副没出息的样子,看看我,多能豁得出去,在这社会上,有权才是正道,你想想可以得到什么。好了,咱们晚上家里见。” 何麦用力拍打了下何地的肩膀后,大步离开了。 今儿虽然风很大,但阳光明媚,等何麦走在校园的道路上时,那张脸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一看就是位单纯的女同志。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 至于何地,他蹲在那里,缓了许久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隋青轻弄到手,无论付出什么。 ...... 不多久后,何麦回到寝室,只有秦招娣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学习,其他人去了课外活动。 “招娣,昨天的主课我没做好笔记,看看你的呗。”何麦笑意盈盈地坐了过去。 “好啊。” 秦招娣立马去翻找,没有丝毫犹豫。 她其实很讨厌何麦,有意远离这个女人,可自从被裴寂昌送回来后,便心存感激,他们毕竟是表亲关系。 “给你。” 秦招娣双手递了过去。 “谢谢啊。” 何麦接到手中,随意翻开看起,而秦招娣继续坐在小凳上学习。 “对了,招娣,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何麦忽然又说。 “啊?俺就不去了。”秦招娣都被吓了一跳,慌乱摇头,自从何麦说过那些话后,她都有意避开这个女人的虚情假意。 “那个......招娣,之前是我的问题,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主要是我爸想见见你,上次你在家里吃过饭后,还一直念叨,‘哎呦,招娣那姑娘怎么不来,是不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吃’,你就去吧。” 何麦拉住秦招娣的胳膊,轻轻摇晃,都把身子靠了过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刚开始认识的时候。 “这样啊......那那那......俺给叔叔带瓶酒吧。”秦招娣变得紧张,她哪里还能再拒绝,别人这么邀请自己,早已经诚惶诚恐起来。 哪怕一瓶酒要花光她大半的钱。 “哎呦,拿什么酒,那说好了啊,晚上去我家吃饭。”何麦放下笔记本,准备离开。 这时楼道里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是隋青轻等人回来了。 “那啥,青轻,招娣晚上到我家吃饭,你来吗?” 何麦看似随口一问,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何地,就径直走出寝室。 “好呀,我也去。” 隋青轻笑得灿烂,趴在门口,冲着何麦的背影呼喊。 “知道啦......” 何麦回头应了一声,可转身后,那张脸变得无比阴沉。 玩你们这些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第126章 相聚 “哥,求你了,你带俺去,让俺见见大城市到底长啥样,上去让俺干啥都行,再说这社会这么乱,你带着俺可以防身。” 班晓庆一直跟在裴寂昌身边,后生缩着脖子,从工商局门口,一直哀求到北边的平房里。 “要防身的话,我还不如带一把菜刀,那啥,别在我眼前晃了,主要是没钱,光来回车费差不多得二十块,这还不算其他开销。卧槽,你板板手指头算算,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裴寂昌推开班晓庆,拿出红章,重重盖在一张介绍信上。 “哥,俺不算钱,反正你带我去。” 班晓庆努着嘴,一副跑了媳妇的表情。 “你这副嘴脸啥意思?” “咋地了?眼熟啊。” “滚滚滚......说了不行,主要咱没钱啊。” “哥,你这样,俺把俺自个的钱都给你。” 突然,班晓庆坐在炕头,把鞋一拖,又将手伸进去,从鞋底里掏出一把钱,塞裴寂昌手中。 “真他妈臭......” 裴寂昌眉头紧锁,当他看清楚,总共两毛七分后,也该带这大高个去成长成长了。 出发前,裴寂昌又带了不少东西,但也赶得巧,刚刚上车后,客运车就出发了。 这时上午十一点。 “你看好东西,我睡一会,这一路小偷多。”裴寂昌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 “谁敢偷东西?俺跟他对命!” 班晓庆大声诈唬,怒目圆瞪地看向旁人,人们纷纷避开那道目光。 谁愿意跟个愣头青耍横。 这一路,摇摇晃晃,好在走国道时候,竟然没有堵车,一路走得格外顺利。 不过有一点要提,虽然带了班晓庆,但他的那两毛七分,还是被裴寂昌收走了。 渐渐的,天色逐渐暗沉...... 省城,津临大学。 何地的那辆红色三轮摩托车,格外的扎眼,停在女生寝室楼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看到隋青轻等人下楼后,何地连忙从车上跳下,主动迎了上去。 “青轻。” 何地的那一声,喊得格外深情。 “哥,你来了。” 隋青轻有意避开他的目光,连忙看向何麦,问道:“你对象怎么没来?” “宏伟家里有事。” 何麦笑着解释。 其实是故意不让董宏伟过来,他压根不知道这事,万一晚上回的时候,他要去送隋青轻,那不就麻烦了。 何地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戾气,但很快又挂着笑脸,随意瞥了眼秦招娣,在转身后,又不由多在这姑娘的脸蛋上停留目光。 这个秦招娣还真是长得不赖,要是能骗着睡两次,那也挺舒服的,而且以这个女人的性格,她也不敢怎么样...... 何地心里这样盘算着,产生某些反应。 而此时,何民众和蒋玉凤,张罗了满满一桌子菜,还备了几瓶好酒。 街道上堵了一些,何地的速度一直提不起来,等回到文教育的宿舍楼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很快,几个年轻人到了何家。 “叔叔,我们又来啦......” 隋青轻的声音非常具有感染力,就如过年那般喜悦,这姑娘拎了不少东西。 “这是我和小秦一起带来的。” 隋青轻赶忙又说。 在出发之前,她有意把秦招娣买的那瓶散酒,装到自己的袋子里,这样一来,就是一起带的了。 “哎呦,别这么客气呀,快点进屋,下次来可什么都不能带了。” 何民众蹙眉责备,这一看就是位慈祥的老人。 秦招娣惶恐地笑着,又非常拘谨地站在一角,而她为什什么要带散酒,是因为上次听何叔说,他喝的酒也一般,于是就单纯的认为,人家也会喝散酒。 “这么多菜啊。” 众人走到客厅,看到圆桌上满满一桌的菜,有鸡有鸭,隋青轻又在欢呼雀跃。 “叔叔,看来我还是带的东西少了。”隋青轻又仰着头傻笑。 “你这丫头,真是惹人疼。” 蒋玉凤拉着隋青轻,先坐在椅子上,面前也都是些好菜。 “青轻啊,今天可得陪叔叔好好喝一杯,不能浪费了这么一桌子好菜。” 何民众顺口又说。 “好嘞。” 隋青轻也没多想,当即应了下来,哪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所有人都在围着隋青轻转,秦招娣就像是透明人,她安静地坐在一边,但也在尽力地笑着。 可是......何麦不是说,是何民众总是念叨秦招娣,结果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还炖了牛肉,我去看看,应该快好了。” 蒋玉凤又起身,走到了厨房里。 人们笑容满面地聊着,饭菜的香味扑鼻,只等蒋玉凤端出最后一道菜,就要开饭喽...... 省城的客运站。 裴寂昌没有想到,这次比上回出发晚了不少时间,竟然会早到,国道上几乎没见几辆车。 这回可有了经验,裴寂昌提前把介绍信准备好,也避开成群结队,与班晓庆快步离开车站。 “哥,咱们先去哪里落脚?” 班晓庆嬉皮笑脸地问,一直扭头望着巨大的钟表,单单是这一个简单的建筑,就令他无比新奇。 “不住旅店了,那地方太坑,直接打出租去我老丈人家吧,回去要是没饭的话,咱们自己做饭。” 裴寂昌笑道,竟然还有几分想念何家的那几口,住旅店的钱,还不如打出租过去,要不然明天还得折腾,主要这次带的东西多。 眼下,裴寂昌和班晓庆,肩头上都扛着一个很大的尼龙袋子。 在客运站的不远处,有专门的出租车候车点,裴寂昌和班晓庆几乎没等,很快就坐上车走了。 倒是没有遇见联防队的,过来查人。 “晓庆,去了以后,你就说牛奶送错票了,我的声音怕人家不开门,而且离开这么久,怕换了锁芯。” 裴寂昌认真叮嘱,他总是考虑得细腻。 “俺知道了。” “还有,遇见隋青轻这些人,你得听我先说话......” 裴寂昌不断叮嘱。 差不多二十多分钟,两个农民就到了文教局宿舍,遇到街坊邻居时,他们还向裴寂昌热情打招呼。 “是外甥来了啊。” “来了来了......” 裴寂昌的笑容灿烂,这都把班晓庆都看傻了,忍不住嘀咕:“都这么熟了?” 两个农民又匆匆上楼,而后在门口呼喊:“快开下门,牛奶票送错了......” “来了......” 何旺烦躁地站起。 第127章 农民又来了 何旺嘴里嘟囔,“有脑子没,真麻烦求了,也不看看几点了,非要上门兑票。” “实在给你们添麻烦了......” 班晓庆把脸贴在木门上,看似哀求祷告。 下一刻...... 何旺拉开了那扇木门,先是一脸厌恶、疑惑,可当他看清身后的那个男人时,眼睛陡然瞪成牛眸,嘴唇微微发颤,甚至额头上冒出细微的虚汗。 门口摆着时髦的隔柜,屋里的人并不能看到门口,何家几口不以为然,何民众还烦躁地呼喊: “把门拉开凉飕飕的,别把我们的青轻给冻着,那人要是磨蹭的话,先让回去,明天送奶时再过来兑票。” 然而何家的小儿子,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眼前的这个农民究竟有多狠,他可见识过的。 “家里有客人啊。” 裴寂昌冷冷一句,挤在屋里,顺势把呢绒袋子放在脚底,班晓庆紧随其后。 “嗯。” 何地失神地点头。 客厅的那盏黄铜吊灯,在微微晃动着,想来是厨房开着窗户,在晾油烟味,几道虚影映照在餐桌上。 “啊?” 何麦下意识地抬头,紧接着,农民那张消瘦、阴沉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又是那副憨厚的笑容,裴寂昌呲着牙。 “舅,你说我来的是不是时候,正好赶着吃饭,咱村的晓庆也来了,那啥,何旺,你愣着干啥呀,还不赶紧去添两副碗筷。” 裴寂昌的声音格外洪亮。 该怎么去形容何家那几口人的嘴脸,痴呆、凝重、憎恶,主要是恶毒,表情尤为复杂。 “啊呀呀......” 何民众的喉咙处,不自知地发出这样的呻吟声。 “表哥!” 一声清脆、喜悦的欢呼,打破了客厅里沉重的气氛,是隋青轻站了起来,她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你再不到省城,就要忘记你长啥样喽。” 秦招娣亦是喜悦地望着裴寂昌,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不赶紧来了嘛。” 裴寂昌笑意盈盈地点头,走到大圆桌前,又对着众人高呼:“来,都挤一挤。” “寂昌啊......” 还是何民众最先反应过来,缓缓站起,“怎么这个点到了,还以为你要年后过来。” 有外人在,这戏还得演。 “打算在省城做些买卖,以后就得经常跑动了。”裴寂昌淡淡一句。 其他何家几口人,谁也没搭话,但都挪着挤了挤,给裴寂昌和班晓庆让开位置。 裴寂昌挨着秦招娣,班晓庆则靠着何旺。 “麦子,存耐家的小子,你有印象吧?” 裴寂昌看向何麦,专门问这个女人,嫌她的嘴脸不好看。 何麦先是一愣,注意那农民的那张脸逐渐恶毒后,连忙长吁一口气,笑道:“有一点印象,晓庆,你别客气啊,就当是在自己家,多吃些肉。” “都是一个村的,俺可不客气。” 班晓庆一边说着,连忙探出身子,将筷子伸到何民众身前的那盘鸡汤里,搅动好几下后,夹起一根鸡腿,放到碗里啃了起来。 是吧,谁跟你客气。 “来来来,快吃。” 何民众大声招呼着,不至于让氛围压抑,还是当领导的有格局。 于是众人都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但远不及刚才愉悦了。 “寂昌,上来做啥买卖。” 何民众随口问了一声。 “这不是等舅舅你照顾,啥买卖能挣钱,我就干啥。”裴寂昌立马呛了一句。 “嘿嘿,表哥,可别投机倒把,让联防队的把你逮进去。”隋青轻笑着聊起。 “有我亲舅的关系,还用担心这些。” 裴寂昌笑道。 这话有明显的暗示,让何民众心里一惊,这隋青轻的父亲可了不得,还能乱说?得谨言慎行啊! “来,青轻,这次得跟你伯喝一杯了吧。” 何民众赶忙扯开话题,举起酒杯,隋青轻没有扫兴,双手端着杯子,与其碰着走了一个。 “啧啧啧......好辣。” 隋青轻吧唧着小嘴,连忙夹着吃了一口肉菜。 本来何家的计划,也是让隋青轻喝多,何民众意味深长地看了何麦一眼。 这父女两人都不是善茬。 不管裴寂昌来不来,都无所谓的,一会让这人睡在沙发上,没啥影响的,但千万别起端倪。 “寂昌,我也敬你一杯,刚才没有反应过来,咱是亲戚,你可不能多想。” 随之何麦举杯敬裴寂昌。 “有你这话,心里暖洋洋的。” 裴寂昌与何麦碰了一杯,而后继续低头大口吃饭。 至于班晓庆,早已经满嘴油渍,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的饭。 但何麦放下酒杯时,瞪了何地一眼,后生稍有犹豫后,挤出僵硬的笑容,也与裴寂昌碰着走了一个。 “叫晓庆是吧,阿姨陪你喝一杯,初次见面,这几天在省城好好待着。” 连同蒋玉凤都主动向班晓庆敬酒。 “哎呦,姨,你这太客气了。” 班晓庆咧嘴笑到耳根,都产生幻觉,觉得何家人好。 气氛似乎再次变得愉悦起来,大家吃吃喝喝,聊得话也多了。 “青轻,哥跟你喝一杯。” 何地又向隋青轻敬酒,看起来很大方,而他刚刚才跟裴寂昌喝完,倒没什么不妥。 “哥,该我敬你的。” 隋青轻格外正式,毕竟隐隐拒绝过何地的,人家要与自己碰杯,该要有表示的。 可这之后,何麦抒情起来,赞扬同学之间的崇高友谊,也与隋青轻喝了一杯。 这时姑娘的脸颊通红,话也变多了。 秦招娣虽然举着筷子,但还没有夹菜,十分的拘谨,倒是跟着喝了好几杯,而摆在她面前的只有几道素菜,姑娘哪好意思探着身子夹肉菜。 “把这几个菜换一下,够不着。” 突然,裴寂昌嘴里咬着筷子,站起身子后,把几个肉菜与素菜换了换,而后坐下继续干饭。 “嘿嘿......” 隋青轻看到了这一细节,觉得表哥这人不错,能深处,在姑娘看来,细节才能印证人品。 这时班晓庆已经是第三碗米饭了,而裴寂昌也不差,吃了两碗。 “别光喝呀,你夹着吃菜。” 裴寂昌看似无意,拿过秦招娣的筷子,给她碗里夹了不少肉菜。 秦招娣只觉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耳根红到发烫,也许是酒喝多了?她拿起筷子,将米饭和猪肉扒拉到嘴里,感到无比温暖。 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外人,心思细腻,能够照顾到秦招娣,哪怕隋青轻也没有过。 “来,晓庆,喝酒。” 裴寂昌又与班晓庆碰杯,两人嬉笑着,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民,只顾着吃了。 气氛逐渐活跃,而何家人也开始渐渐忽视这两人,热情地招待着,但是他们各怀鬼胎。 第128章 既然她不同意的话 裴寂昌和班晓庆完全没吃相,像在探着身子抢饭,吃得满嘴油渍,也就不到二十分钟,两人就吃撑了。 “晓庆,该去站口送货了。” 突然,裴寂昌拍了下班晓庆的后背,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哦......” 班晓庆轻声嘟囔,立马反应过来了,而后撇嘴道:“俺还以为明早去呢。” “别耽误事。” 裴寂昌已经走到门口,又把尼龙袋子扛在肩头,班晓庆也缓步走了过去。 这是要走?有事? 看到这一幕,何麦的嘴角在不经意间上扬,而何家几口都喜形于色。 “咱家二八大杠的钥匙呢?还是专门过来找车的。”裴寂昌又喊了一嗓子。 “你可小心别把车给丢了。” 蒋玉凤看似责备,但立马起身,从挂衣架上的衣服里拿出钥匙,走到门口递给裴寂昌。 “还得把我舅的那辆车骑上,要不然我们两个人挤不下,要是嫌麻烦的话,我骑直接上何地的那辆三轮摩托车吧。” 裴寂昌不要脸地笑着晃头。 “那可不行,摩托车很难开,你都没上过手的,况且喝了酒。” 蒋玉凤当即摆手拒绝,开玩笑,那可是精贵东西,能让农民上手? 随后,蒋玉凤不情不愿的,又转身回去,给裴寂昌拿了另外一把钥匙。 裴寂昌和班晓庆这才出门。 两个农民上门,匆匆吃了一顿后,又借车走了,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就是过来专门借车的,又凑巧吃了一顿。 昏暗的楼道里,两个男人匆匆下楼,直到走出单元楼,皎洁的月光打在脸上,才开口说话。 “哥,咱为啥急着要走,不是说在何家过夜?” “我总感觉不对劲,那家人可不是好东西。” “啊?俺不懂,反正干啥都听你的,谁要是敢动你,俺就跟谁对命。” “先把东西藏起来。” 裴寂昌扛着呢绒袋子,走到用水泥灌浇的垃圾房,俯下身子将垃圾抛开后,又呢绒袋子塞到里面,后又将垃圾堆在上头。 细节把控到位。 “先跟我去车棚取车子。” 裴寂昌又说,而后两道高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何家的客厅里依旧明亮,众人正吃得起劲,连同秦招娣,在酒精从催促下,都变得大胆了些,敢主动夹肉菜。 “青轻,来嘛,再跟伯伯喝一杯。” 何民众笑容和蔼,实际上已经肆无忌惮起来。 “何伯,真喝不下了,现在头疼得厉害。”隋青轻摆手拒绝,表情痛苦。 “哎呀,没事的,要尽兴嘛。” 何民众上手,把酒杯塞到隋青轻手中,碰了一下后,自己仰头先喝了。 隋青轻深吸一口气,只能陪这一杯酒。 渐渐的,隋青轻倚靠在饭桌上,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何家人这才结束了这顿饭。 可不能把人灌得不清醒。 “喝多了,你们年轻人自己商量着怎么回去吧。” 何民众给蒋玉凤递眼色,这两个老东西先起身走回房间。 至于何旺,端着菜,跑到厨房里收拾碗筷。 “青轻,你还行吗?” 何地轻声细语地问,给她递过去热茶。 “不要紧的......” 隋青轻笑着将热茶接到手中,轻抿了一口,这姑娘的酒量还算凑合,但身体变得无力。 至于秦招娣,她其实没喝几杯的,何家人没有灌她,只是以“同学情谊”为由,陪着喝了。 “要不你俩就在我家住,把房间给你们空出来,让我哥和何旺在客厅打地铺。” 何麦故意这么说,她知道,隋青轻肯定会拒绝的。 “不了,我和小秦还是回去吧。” 隋青轻果然拒绝,秦招娣也在摇头。 “青轻,都这么久时间了,其实你明白我的心意,你看,要不要做我对象?” 突然,何地开口了,直截了当的告白,他轻轻挽住隋青轻的胳膊。 “哥,别这样,大家都是好朋友,要不然我和何麦都没法正常相处了。” 隋青轻用力甩开何地的手,慌乱地站起,“滋啦”一声,水杯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这个何地,竟然上手了。 而秦招娣也紧张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把隋青轻给护住。 何地眉心一簇,脸上闪过一抹浓烈的戾气,但很快挂上笑容。 如果在这个时候,在何家几口的助攻下,让隋青轻感觉良好,能够接受何地,那就好了,之后的事不用发生。 但女人还是依旧不愿意,何地肯定没机会,人家看不上的,那就得用其他手段了。 “不好意思,我喝多了,青轻,我尊敬你的选择,那咱们以后还是朋友。” 何地连忙道歉,而他真实的性格,可不是这般善解人意,且谦谦有礼。 “没事,我就先回了。” 隋青轻准备要走,秦招娣连忙靠到她身边。 “我送你。” 何地似乎情绪上头了,又去探着抓隋青轻的胳膊,姑娘赶忙往后缩着身子。 这个后生,那股子劲控制不住地上来了,有点憋不住火气,追求了隋青轻那么久,没成想还是这态度,而且刚才说了服软的话,对方似乎依旧不买账。 简直火上浇油! “你干嘛!”秦招娣竟然用力推搡何地,挡在隋青轻身前。 何麦瞪着秦招娣,她的那张脸,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无比的恶毒。 “招娣,我哥只是喝多了,担心你们的安全,毕竟天都这么黑了,没有其他意思,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好像我哥图谋不轨似的。” 何麦的语气可不善,双手环抱于胸。 “俺俺俺......没有其他意思的。” 秦招娣慌乱摆手。 “青轻,不至于把我当个敌人吧?我送你回去。”何地又低三下四地说。 “不用了,反正离得车站牌不远,又都是大路,我和招娣去那里等出租车。” 隋青轻还是笑着沟通。 “哥,那咱们把人家安全送上出租车。” 何麦又说,看向何地,在一瞬间,这个女人的面容上闪过一抹精气。 “青轻,我和何麦把你送到出租车的站点可以吧,只有看着你和招娣上车我才能心安,你放心,你什么态度我知道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何地把自己的态度摆得极低,当然了,这些话都是何麦交待让说的,要不然以这后生的性子,可能这般? 不能让女同志产生厌恶的心理,而是要有同情,这样一来,在隋青轻被欺辱的情况下,才会放低姿态,从而选择何地。 隋青轻抿了抿嘴,然后用力点头,她的内心有些难为情,也对何地刚才低三下四的态度,有了些不同于往常的好感。 第129章 栽跟头 文教局的家属院里,偶尔几户亮着灯,但那条巷子尤为昏暗,刮过的穿堂风,发出“嗡嗡”的咆哮。 这才刚刚九点出头,省城就陷入一片寂寥,在八点半的电影散场之后,就没什么娱乐项目了。 津临这座城市,相比于沿海城市,要落后许多。 在出租车的候车处,路灯依旧在亮着,但清冷的灯光蔓延至黑暗,像化不开的浓稠,最终凋零。 因为何地的突然告白,让隋青轻的步伐加快,她与秦招娣紧紧挽着对方,快步走在前头。 “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何地呼喊,可那张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逐渐变得恶毒,他深知,如果不采用欺辱的手段,隋青轻将永远都不会选择自己。 “麦子,你说得对,她还真是看不上你哥,太贱了,真把自己当一回事。” 何地发狠的声音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逐渐消失隐匿,但坐在副兜的何麦,听得清清楚楚。 “呵呵,我跟他们相处那么久,谁是什么脾性,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被几个男人压在身下,那个时候就不犯贱了,嫁到咱家还是抬举她。” 何麦恶狠狠地说道,这个女人死死盯着前面,对宿舍几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就如一开始选择嫁入一户贫农,为了不下地,何麦鼓吹他家独立营业土地,就是因为对那家人的脾性了解透彻。 只是何麦怎么都想不通,裴寂昌原来那么老实巴交,由自己拿捏,怎么会突然变性? 很快,摩托车靠到隋青轻和秦招娣身旁,何地也没再招呼两人上车了,就这样走着。 “青轻,不愿意坐我的车也行,我把你送到站点,看着你们坐上车就回。” 何地柔声道,给人一种无畏关怀的感觉。 隋青轻点着头,此刻倒是觉得何地跟自己印象中有些许的不同,比较大度。但是依然没有选择上车,既然捅破窗户纸,那就得划清界限! 秦招娣还在牢牢护着隋青轻,而这感情深厚的一幕,让何麦的心头泛起阵阵恶意,以后无论如何,都得让这个农妇受几天苦! 就这样,这一行人走到站点,由于出租车比较少,至少也得等半个小时,他们就安静地站着,彼此沉默下来。 而在几十米外,两个农民骑着二八大杠,往站点眺望,这时的村里人大多都是远视眼。 “看着他们要搭小车走呀,感觉没啥事,哥,是不是你多想了?” 班晓庆小声嘀咕。 “还是不对劲,何家刚才给我的感觉,有点恭维的意思,这凭什么这么对我?肯定屁股底下还藏着屎。” 裴寂昌忍不住胡乱猜忌,忽然,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走!” 裴寂昌一瞬间破音,他跳到二八大杠上,用力猛蹬自行车,班晓庆紧随其后。 一时间,这两人,宛若偷车的盗贼,后面有联查队的人在追。 “突然咋了?” 等走远后,班晓庆朝前喊了一嗓子,又咬牙,努力跟在裴寂昌一侧。 “何麦这个女人可不简单,怎么能在她家门口出事,希望是我乱想吧。” 裴寂昌沉声一句,更加用力地瞪着车子。 从文教局到津临大学,这段路,裴寂昌走过很多次,在差不多五公里处,要驶过一条小道的,只要能过了那一节路,那就证明没事,往后都是大路,不过是自己多想。 裴寂昌的心思太细腻了,所以在上一世,领导们很喜欢找他办事,因为留不下什么把柄。 “啊呀呀,俺怎么越来越兴奋了,那晚上跟锄把队打,没有尽兴。” 班晓庆乐呵地嘀咕,这后生原来在村里,可打过不少群架,一点都不怵事。 “真要是有事,一定要下死手。” 裴寂昌冷冷一句,眼球不由往外凸着。 “俺跟他们对命!” 班晓庆站起来蹬车。 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 小道口,一片漆黑,突然迎来两束亮光,仅能依稀辨认出前方几步之遥的轮廓,裴寂昌微微眯眼,左手将手电筒压在车把,不断抖动。 碎石子路过于难走。 “一会要是遇到人的话,别多吭气,要赶紧走。” 裴寂昌小声叮嘱,而班晓庆的那张脸无比肃穆,这种环境下,会不由令人紧张。 “呼......” 班晓庆长吁一口气,又站起来蹬,立即超过裴寂昌。 “哐”的一声巨响,班晓庆高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裴寂昌的视野中,而他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又是“哐”的一声,连人带车飞了出去。 “哎呦。” 黑夜里,响起裴寂昌痛苦的嚎叫声,手电筒飞出去很远,亮光正巧打在班晓庆身上,这后生平躺在地上。 “晓庆,你怎么了?晓庆啊......” 裴寂昌在地上匍匐前进,连忙将班晓庆的头先扶起,心里胡来猜忌,砸到脑袋晕过去了?可仔细一瞧,这后生的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你妈的,傻了?刚才为啥不吭气!” 裴寂昌大声叫骂。 “哥,俺怕你笑话我。” 班晓庆终于哭丧起来,是吧,村里的后生,怎么算硬,疼了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滚滚滚!” 裴寂昌推开班晓庆,缓缓站起,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起手电筒,随即扯开嗓子怒骂:“哪个龟儿子堵的石头,缺心眼的玩意。” “日你仙人板板。” 班晓庆也仰头怒骂。 随后两人搀扶起自行车,推着走了,而一般正常反应,遇到这种操心事,肯定要骂的。 只是偶然发生的意外? 等裴寂昌和班晓庆走出去一里地后,两人猛地钻进杂草丛中,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哥,你看到没有,一旁的杂草在晃,里面肯定藏着人,估计是拦路抢劫的。” 班晓庆压低声音。 “肯定不对劲!” 裴寂昌的眼神阴冷,轻轻拍了下班晓庆的肩膀,“刚才表现得不赖,就该骂几声的。” “哥,难不成那些人,真要拦你二老婆坐的小车?”班晓庆又急着问。 “你认出小秦来了?” 裴寂昌不由诧异,忽然发现这大高个的眼力不错。 “哥,小媳妇长啥样,俺通常看一眼就忘不了了。” “好习惯。” “不是,哥,你正经一点,咱们现在要干啥?” “先把自行车藏起来,然后翻出去,记得拿铁棍。” 裴寂昌的声音,消失在大风中,而后杂草在细微的晃动,是风大了吗? 第130章 杂草里有人 望到有出租车驶来,何地连忙又对隋青轻柔情寒暄起来: “青轻,哥真没有其他意思,还是让我送你回吧,眼盯着你到寝室楼,我才能安心。” 男人的那双眼睛里布满温柔,何地又伸手,去拉隋青轻的胳膊。 秦招娣立马把何地的手推开。 “哥,不用了,感谢你的一片好意。” 隋青轻慌忙拒绝,她不可能再享受何地的付出,态度要坚定。 何麦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隋青轻的表现,如她预想的一样,不过这个秦招娣,还真是先收拾! 很快,一辆黄色的面包车,停靠在众人身前,隋青轻拉着秦招娣,赶忙上了车。 没有过多的交涉,隋青轻就这样离开了,何地望着那辆面包车,目光甚至阴冷。 “麦子,还真是看不上我,捅破这层窗户纸后,看那隋青轻的样子,以后恐怕连朋友都不愿意做了。” 何地冷冷道。 “所以才要让那个女人吃亏!” 何麦低喝,转而往家走去,“好了,别看了,舒舒服服睡个觉,反正咱们把人安安稳稳送上车了,而且再三请求,要自己送回去的,之后再发生什么事,跟咱家没有任何关系。” “妈的,心里还是不舒服,王陆那帮子人,可都是狠角啊,这折腾的可是自己媳妇。” 何地轻声感慨,跟在何麦身后走着。 “那样最好!” 突然,何麦停下脚步,转身直勾勾地看着何地,又以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 “只有隋青轻受的伤害越大,她才更愿意嫁给你,重要的是她身后的资源,又不是她,不然那矮个子女人,咱家还看不上。” 何地愣住了,诧异地看着何麦,直到现在,他没有在小妹身上,看出来有一丝内疚,而小妹与隋青轻、秦招娣两人可是朝夕相处。 小妹变了很多......何地心里暗暗震惊。 ...... 秦招娣和隋青轻都坐在后排,两个姑娘紧紧牵着手,酒劲还未散去,浑身无力,更主要的是心情,尤为的沉重。 “早知道何地会突然表态,我就不去何家了,我之前早就说清楚了,他是我大哥,可他怎么还要说,刚才真是太尴尬了,估计何叔在房间里都听到了,以后还怎么跟何麦相处。” 隋青轻愁眉苦脸,脸色绯红,又依靠在秦招娣身上。 “我觉得何麦......很不地道。” 秦招娣犹豫着,还是第一次道出何麦的不好,之前受过太多委屈了。 “为什么这样说?” 隋青轻闭上眼睛,无力地问。 “故意选在他家,而且还那么热情,况且又喝了酒,换做其他女同志,估计很难拒绝何地的表态,只是这样的方式方法,不是变相的给你施加压力。” 秦招娣冷静分析,她把这个问题看得很透彻,所以才那么护着隋青轻。 永远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我也知道,也许何地只是又怕拒绝,才想出来的法子,呼......今天看他那委曲求全的样子,我心里莫名很难受,但这种事强求不来的。” 隋青轻长长叹息,她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何麦和何地的那份心。 而在隋青轻的视野下,何麦对自己很好,她眼睁睁地看着关系变得如此糟糕,心里自然痛苦。 “不要想这些事了,都已经这样了。” 秦招娣笑着安慰,但她还是忍住没提何麦对自己的那副嘴脸,毕竟还有“表哥”的关系在。 “都坐稳点。” 司机忽然张口,车的速度也随之降了下去,要驶过道口了。 面包车剧烈兜底,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突然,“咚”的一声巨响,车子停了下来。 “娘的,撞上啥了?哎呦,真是倒霉啊,早知道不送你们两个,还不如早些回去睡觉......” 司机望后瞪了一眼,不停地抱怨,而后拉开车门,小跑到车头。 这年头,修车可是天价。 隋青轻和秦招娣直起背,瞬间都清醒了,难为情地望着站在车头的司机,他的那张脸布满皱纹。 突然,车灯前,涌出几道身影,而带头的男人,正是何地口中的“王陆”! “你们是谁?” 司机惊呼,眼前的这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都蒙着脸。 王陆往车里一望,发现里头还坐着两个女人,心中已经断定,就是这两个! “啊!” 而隋青轻方才反应过来,发出怯懦的尖叫声。 “你们要......要干啥?身上就这些钱。” 司机的声音带着哭腔,主动把兜里的钱掏了出来。 “嗯啊。”王陆发出呻吟,他举起铁棍,重重砸在司机的头上,人瞬间栽到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车里的两个女人眼盯着司机被打,而后车门又被那个匪徒扒开,将身子探到车中。 “啊!” 隋青轻放声尖叫,瘫软到了座椅上。 秦招娣浑身都在发颤,但面对匪徒伸过来的手,还是尽力去推搡。 “起开......你们给俺起开......” 秦招娣叫骂着。 “去你妈的!” 王路一把抓住秦招娣的头发,用力拖拽到车外,将女人重重摔到碎石子地上。 “不要啊......” 隋青轻伸了伸手,想要抓住秦招娣,可这一切都变得徒劳,浓烈的危机感,让女人全身痉挛,甚至不自知地尿在裤子里。 这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女人,在这一刻,胆怯、害怕、懦弱到了极点。 王陆用力蹬踹秦招娣,女人瞬间就晕死过去,无力地躺在地上,那匪徒转而又看向车里。 “我给你们钱......要多少钱都给你们......” 隋青轻大声吼叫。 匪徒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上前拉住隋青轻的头发,极其暴力地拖拽出车。 王陆又拿手电筒照了照,发现手中抓的这个女人正好是矮个子,对上号了,应该就是隋青轻! “收拾干净!” 王陆声音沙哑,低声叫吼。 另外还有五个匪徒,他们先是将司机拖拽到杂草中,而后又将车合力推到路边。 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显然是有预谋的行为,而在黑夜下,一切都被隐匿。 “这两个女人长得都挺带劲的,今晚上兄弟们有福了,一会轮着享受。” 沙哑的声音在咆哮,而后还有一群男人的回应,他们在讥笑,更在狂喜。 秦招娣被架着,隋青轻被王陆拖拽着,两个女人被带到杂草深处,那里充斥着绝望,而眼泪早已经干枯。 第131章 铁头娃 秦招娣乍然睁眼,隋青轻绝望的呼喊声在她的耳边不断萦绕...... “放开我们啊......” “求求你们了......” “你们要多少钱......我给你们钱......多少钱都可以,只要放了我们两个......” 最后,隋青轻破音了,她无助、绝望,充满胆怯。 “哈哈哈,这娘们尿裤子了,浑身一股尿骚味,一会没准更舒服。” 王陆抓住隋青轻的头发,往起提了提,宛如提着一只待宰的羔羊,言语淫秽至极。 “哈哈哈哈......” 那群匪徒都大笑起来。 在这一刻,秦招娣下定了某种决心。 杂草不断摆动,裴寂昌和班晓庆快速跟着,两人都紧紧握着铁棍,紧张到了极点。 “哥,刚才看清楚了吗?” “总共六个,比较棘手。”裴寂昌呼出一口浊气,他意识到,当下的情况,要远比遇到山西的那几个匪徒还要凶险,对方毕竟人多。 就在这时,前头传出嘶吼声,裴寂昌和班晓庆下意识地下蹲,但还在缓步往前挪。 秦招娣突然发疯,她咬住了一个匪徒的耳朵,两人栽到地上。 “死贱货......啊呀......” 那个匪徒用力将秦招娣蹬踹开,又慌乱地站起,一摸耳朵,手指上沾满鲜血,一侧的脸颊上也很快布满血渍,耳根竟然扯开。 “青轻,你跑!” 秦招娣像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冲向前头的绑匪。 王陆一脚蹬在秦招娣的肩膀上,女人痛苦地摔坐在地上,而她愤恨地瞪着匪徒,还在奋力嘶吼:“青轻,你快跑,快跑啊......” 秦招娣竟然又爬向王陆。 “疯女人。” 王陆用力踩在秦招娣的头上,而后拉着隋青轻继续往前头走。 而就在不到十多米的地方,有一间平房,眼下的杂草也变得稀少。 “你妈的。” 刚才被咬了耳朵的男人,跳起来一下下踩着秦招娣的头,气得大吼大叫。 “贱女人!” “老子让你死!” “真是犯贱,弄死你!” ...... 匪徒最后跳起来,双脚重重踩在秦招娣的后背上。 “啊嗷......” 秦招娣痛苦的嘶吼声在空旷的土地上回荡,她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秦姐......呜呜呜呜......” 隋青轻嚎啕大哭起来。 “黑豹、二小,你们两个跟兔头留下,把这女人给强了,别浪费了,剩下的跟我来。” 王陆招呼了一声,各是三对一,分配倒是均匀,他又往远处望了一眼,心里也会惶急。 “贱女人!二小、黑豹,你们两个先来,我的耳朵啊,娘的,疼死老子了......” 那人蹲在地上,轻轻捂着耳朵,痛苦的哀嚎,脸都开始扭曲。 而叫二小和黑豹的匪徒,早已经饥肠辘辘,他们蹲在地上开始撕扯秦招娣的衣服,女人没有一丝反抗的力量。 “屁股真大......” “哈哈哈......摸着真舒服啊......” 蹲在秦招娣身旁的匪徒,发出淫贱的声音,前头的王陆则拉着隋青轻的头发,走出很远了。 王陆可不喜欢在杂草里,不太舒服,要不是秦招娣突然发疯,一伙人都要去平房的。 “疼啊......” 那人捂着耳朵,还在哀嚎,他蹲着,看到前头的杂草在晃动,觉得奇怪,便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闪出一道身影,那人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是张大了嘴巴,还来不及出声,裴寂昌一铁棍砸在头上,人瞬间一头栽到地上。 那人不断抽搐着,裴寂昌没有任何犹豫,对着头又来了两铁棍,顿时鲜血四溅! “是谁!?” 黑豹猛地转身,瞳孔陡然放大,皎洁的月光下,出现了两道高大的身影! 就跟鬼一样! “他妈的!” 二小当即站起,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子。 一瞬间,他们相互看着,肾上腺素狂飙,气氛剑拔弩张,充斥着血腥味! 秦招娣无力地躺在地上,陷入了晕厥,而上衣已经被撕扯掉,露出鲜红的肚兜。 班晓庆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刀,朝着二小扑了过去,他害怕伤到裴寂昌! “傻逼,姿势不对!” 裴寂昌忍不住怒骂,但他来不及多作反应,立马冲向黑豹,那人慌乱之中去抽刀,可已经来不及了。 裴寂昌一铁棍甩在黑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掐住匪徒的脖子,将其压在地上! “哦啊......” 二小叫喊出声,班晓庆将其抱摔在地上,铁棍顶在那人的喉结上。 “中刀没有!” 裴寂昌大声嘶吼。 然而班晓庆没有应声,依旧在死死压着铁棍,他想要让那匪徒断气! “是你!?” 黑豹发出怯懦的声音,他认出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农民,正是电影院,跟着何旺一起,然后被反打的那个。 “还认识你爹啊!” 裴寂昌举起铁棍,一下下砸在黑豹的头上! “咚咚咚......” 直到黑豹头如烂泥,裴寂昌才站了起来,箭步冲向班晓庆,而叫二小的匪徒,也已经断气。 “他拿的刀,你还直直地往上冲!?是不是铁头娃!没脑子的货色!”裴寂昌担心地叫骂。 “哥,俺大腿这中刀了。” 班晓庆虚弱地坐在地上,裴寂昌拿手电筒一照,果然,高个的大腿内侧还在往外冒着鲜血。 “你的命是真硬,差一点就是腹股沟的位置,没有伤到大动脉。” 裴寂昌冒出一层虚汗,连忙把上衣脱下,拿长袖在班晓庆的腿上包扎起来。 “啊?哥,你懂这些?”班晓庆诧异道。 “你在这待着。” 裴寂昌没理他,沉声叮嘱。 “哥,俺陪你一起去。” 班晓庆挣扎着想要起身,被裴寂昌用力摁在地上。 “你稳稳待着,腿上没法使劲了,不然会大出血,我一个人可以。” 裴寂昌重重道,而后起身,把地上的衣服重新披到秦招娣身上后,快速往前方狂奔。 这时王陆等人已经到了平房里。 “真狠啊......” 班晓庆坐在地上,他还没有缓过神,意识到了,原来在村里打架,跟裴寂昌相比,就如过家家。 “娘的。” 班晓庆举起铁棍,用力砸在二小的额头上,“砰”的一声闷响,骨头都陷了进去。 “俺是真没用!” 班晓庆用力甩了自己两耳光,一米九几的后生,竟然捂头哭了起来。 同时,裴寂昌放慢了脚步,心中激起千层浪,何家真是狠啊,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132章 真正的对命 裴寂昌四下无人,冷风呼啸穿过荒芜的旷野,带着刺骨的寒意,不远处的平房,破旧不堪,一扇木门在风中摇曳,看起来无比诡异,宛若亡魂在哀嚎。 人不见了? 肯定不在后方的杂草堆中,那里藏不住人的。 裴寂昌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平房狂奔而去,手心里不知是溢出的汗珠,还是鲜血,紧紧黏着铁棍。 “不要啊......放开我......啊呀......呜呜呜......啊呜......求求你们了......啊呜......” 裴寂昌靠近那间平房,隋青轻绝望的呼喊声隐隐传来,像是即将在水中溺亡,在做最后的挣扎。 “哼......” 裴寂昌的声音陡然变粗,他的身影晃到木门口,眼前的一幕,令他头皮发麻! 隋青轻身上只剩下一件短小的内裤,其中一个匪徒掐着她的脖子,另外两个在搬扯她的双腿,动作极其粗暴。 不敢设想,女同志被暴力侵犯以后,究竟会造成何种伤害,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而在一瞬间,裴寂昌与隋青轻四目相对。 她看到了他,月光下的轮廓虽然模糊,但是熟悉,绝望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对生的渴望,嘴唇微微挪动:“表哥,你救我,你快来救我......” 裴寂昌一个箭步,冲入到平房里,一铁棍砸在身侧匪徒的脑袋上。 快准狠! “咚”的一声闷响,那人瞬间栽到地上,手上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裴寂昌没有任何犹豫,顺势又在匪徒的头上砸了两铁棍,血雾如喷泉般洒出! 王陆侧身,面对突如其来,出现的一个男人,霎时间汗毛倒立,心脏甚至漏跳。 “呀儿......” 王陆扑向裴寂昌,两人抱摔倒在地上,另一个匪徒慌忙从地上抓起石头,砸向裴寂昌的脑袋! 千钧一发! 而这些匪徒当然有刀的,可在欺辱女同志的间隙,被丢到一旁,眼下根本来不及去捡。 在倒地之后,裴寂昌立即空出了双手,任由王陆掐着自己的脖子,见石头朝自己的脑袋砸来,当即抬起胳膊。 “砰!” 石头砸在裴寂昌的胳膊上,重重压着他的脑袋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匪徒怒目圆睁,立马砸去第二下。 “砰!”的一声,又是一声闷响,裴寂昌的额头涌出鲜血。 “啊!” 匪徒一声怒吼后,如疯癫那般,举着石头一下下朝着裴寂昌的脑袋砸去。 “啊呼......”裴寂昌早已喘不上气,脑袋眩晕,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在匪徒又一次,低头砸下石头后,裴寂昌甩出铁棍,重重砸在匪徒的脑门! “咚”的一声响,鲜血四溅,匪徒倒在王陆身上,裴寂昌想借势砸下第二棍,王陆当即双手抓住那铁棍,去疯狂地抢夺。 “嗯啊......”裴寂昌极其用力地抓着,可铁棍还是从手心顺出去,王陆也扑到前方,跪在了地上。 裴寂昌身上的匪徒软绵绵的,继而靠在他身上,没有片刻迟疑,抢过那人手中的石头,往后一跳,蹲坐在地上,而后一下下砸着那人的脑袋。 “咚咚咚......” 裴寂昌咬牙切齿,砸着,用力砸着,平房里回荡着骨裂的声音,另一只手早已经失去知觉,耷拉在地上,而强烈的危机感,令他忘却了疼痛。 这副模样,就是一个不要命的人! 王陆晃动铁棍,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恐惧到了极点,他开始怯懦。 “表哥。” 隋青轻晃动着胸口,紧紧贴在裴寂昌身后,女人不知道平房外面的情况,只有感受到男人的体温,才能够产生安全感。 裴寂昌虚弱地回头看了眼,好在,隋青轻并没有被欺辱,只是被撕扯掉了衣服。 虽然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有其他感觉,可老裴家就爱讲实话,裴寂昌的后背,真的感觉到女人的胸口很大。 “青轻,你别怕,谁也伤害不到你,我去弄死他!” 裴寂昌缓缓站起,抓着石头,朝着王陆一步步靠去。 “表哥,你的手,该怎么办呀......”隋青轻怀抱着胸口,在胆怯地哭喊,她注意到裴寂昌的左手,以一种夸张的样子扭曲着,该有多痛啊。 “你是个谁了!?哪来的?不要命了!” 王陆惊声尖叫。 裴寂昌没有吭声,他清楚,但凡是话多的,都是怂了,下手肯定会犹豫。 “黑豹......” “二小......” “外头的人了,都给老子进来......” 王陆惊声尖叫,可平房外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声响。 裴寂昌微微下腰,紧了紧手中的石头。 “老子弄死你!” 下一刻,王陆大声嘶吼,样子无比疯癫,朝着裴寂昌冲了过去。 裴寂昌眼神一凝,将手中的石头飞出,砸在王陆的下巴上,在匪徒晃头停滞的片刻,农民高大的身影扑了过去。 瞬间,两道身影重重倒在地上。 “呀呜......” 裴寂昌的喉咙处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面容扭曲,差点疼晕过去。受伤的左手被压在地上,但他死死抓住了铁棍,头杵在匪徒的下巴上。 “呼啊......呼啊......” 匪徒喘着粗气,一只手握拳,猛砸裴寂昌的头,一下接着一下。 “死......你给老子死......死......死啊......”王陆呼喊着,眼球都在往外凸。 裴寂昌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其中一拳砸在鼻梁骨上,瞬间鲜血直流,整张脸无比阴森恐怖。 可农民咬牙,依旧死死抓住铁棍,他知道,只要一松手,身下的匪徒就会拿铁棍砸死自己。 “表哥......表哥......” 隋青轻怯生生地坐在那里,她想要站起,过去帮裴寂昌,可双腿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无助地叫着。 此时此刻,躺在杂草中的班晓庆,脸色惨白,大高个越来越感无力,失血太多了,如果继续耗下去,肯定会把命丢在这里。 至于秦招娣,她还处在昏厥中。 冷风扫过杂草,最后刮过荒芜的旷野,四处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啊呀......” “啊哦哦哦......” “要死了啊......” 突然,平房里传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那个人正在遭受着无比剧烈的疼痛。 而隋青轻坐在那里,瞳孔放大,嘴巴不自知地张开,浑身都在发颤...... 第133章 真相 裴寂昌的鼻腔,口中,被鲜血所灌溉,他一口咬住王陆的脖颈,如一只鬣狗,死死地咬着、撕扯着。 “啊......啊呼......呀呜......” 匪徒的脸色惨白,瞬间呼吸变得困难,他还在一下下砸着裴寂昌的头,可明显越来越无力。 突然,裴寂昌跪在地上,而王陆的拳头再也挥不起来,耷拉在地上。 鲜血流了一地,匪徒倒在血泊之中,裴寂昌缓缓站了起来,抓起铁棍。 “表哥......” 隋青轻呼喊,小脸上终于可以看到一丝喜气,“你怎么样了,胳膊疼得厉害吗?” 裴寂昌吐掉了嘴里的肉,死死地瞪着王陆。 “你跟何地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欺辱隋青轻和秦招娣。” 裴寂昌冷冷质问。 “啊?” 隋青轻惊呼出声,想到刚才在何家的温馨一幕,裴寂昌的话令她毛骨悚然,甚至失去了思考能力,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表哥,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隋青轻又怯生生地问。 “我等下再告诉你。” 裴寂昌没有回头去看隋青轻,依旧在直勾勾地瞪着匪徒,铁棍顶在他的头上。 “来,说话,要不然老子打烂你的脑子。” 裴寂昌沉声警告。 “啊呜......呜呜呜......” 王陆呻吟着,他的神色充满恐惧,可喉咙处伤得太重,根本无法出声。 其实,这个匪徒是在求饶,他还想要活! “什么!?”裴寂昌微微皱眉,蹲在地上,将耳朵凑到王陆的嘴边。 其实这个农民知道,刚才下嘴很重,咬断了匪徒的声带,这人根本讲不出话的,而之所以还要这么问,是因为裴寂昌对何家感到了畏惧。 那家人太过恶毒,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而随着何民众手中的权力不断放大,一些事情会脱开裴寂昌的掌控。 最终,他也得被这家人害死! 所以,农民下定决心要收拾何家,绝对不能够再耗着了。 “是何地指使你干的!?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裴寂昌大声重复着,然而地上的匪徒根本没有出声,他是说给隋青轻听的,担心解释麻烦,毕竟每个人的智商相差太大,事情的导向要清晰化。 “啊......为什么......是何麦?是何地?他们要让匪徒欺辱我?我害怕......寂昌,我害怕......” 隋青轻无助地呼喊,在这一刻,她都不敢称呼裴寂昌为表哥,不想与何家牵扯上任何关系。 裴寂昌随之站了起来,举起铁棍,用力砸在王陆的头上! “砰”! 一声闷响之后,平房里陷入无尽的沉寂,裴寂昌顿感无力,重重地摔坐在地上。 “寂昌......你没事吧......” 隋青轻跪在地上,一下下挪着膝盖,将裴寂昌抱在怀中,两人的皮肤紧紧贴着,她根本顾不上远处丢弃的肚兜,担心男人的那只手再受伤害。 “青轻,你先把衣服穿上,晓庆受伤了,得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小秦并没有受到伤害,你不用担心。” 裴寂昌虚弱道。 “好......好的,小秦没事就好,她刚刚为了救我,把命都豁出去了......” 隋青轻哭着,可仰头,注意到裴寂昌那道阴冷的眼神,这才意识道自己究竟有多么不堪,衣不遮体,可还是缩在男人的怀中,不愿意出去。 “不是抒情的时候,现在情况紧急!” 裴寂昌重重提醒。 “哥,我怕......地上都是死人,我不敢去穿衣服,我我我......真的好害怕......” 隋青轻哭泣着。 “得赶紧走了。” 裴寂昌只好抓着隋青轻的胳膊站起,可是四目相对下,她的上身是裸着的,太过于亲密,且她还在发颤,没有从恐怖的气氛中脱离出来。 “你是不是......” 裴寂昌低头,眉心紧蹙,这矮子该不是吓尿了吧?关键还流到自己的腿上。 “哥,对不起,我太害怕了,完了我给你买身新衣服!”隋青轻的那张小脸涨得通红。 “没事。” 裴寂昌淡淡一声。 “为什么是何地指使?而且你家亲戚真的有这么坏心吗!?你又是怎么想的?” 隋青轻咽下一口唾沫,又沉声问。 “有些事情,我之后再跟你解释,矮子,你能不能别磨蹭,你赶紧穿衣服,抓紧时间,别让晓庆出事。” 裴寂昌大声高喝,终于失去耐心了,称呼也变得充满不悦的情绪。 “我知道了。” 隋青轻这才镇定,连忙去穿衣服。 很快,他们两人离开平房,里头四处都是鲜血,当冷风吹在裴寂昌的身上后,令他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一头栽到地上。 “哥,你没事吧?” 隋青轻紧张道。 “矮子,你别磨蹭了,咱们赶紧走。” 裴寂昌烦躁地催促,一心挂念着大高个,从而觉得矮子过于碍事。 “好嘞,哥。” 隋青轻用力点头,乖巧得很。 两人穿过杂草,裴寂昌望到班晓庆的身子在动,这才长吁一口气。 “啊......呀呀呀......” 隋青轻大声尖叫,又扑到裴寂昌的怀中,她刚刚踩到二小的尸体了。 “死矮子,别一惊一乍的,这边野死了三个匪徒,我兄弟因此受了重伤,要赶紧送我兄弟去医院。” 裴寂昌蹙眉不悦道。 “好嘞,哥。” 隋青轻松开裴寂昌,而后小心翼翼地靠近班晓庆,又惊呼:“哥,这个大个子流了好多血。” 裴寂昌连忙走过去,与隋青轻一起,将班晓庆扶了起来,扫了眼秦招娣,她渐渐苏醒。 “你再把小秦扶起来。” 裴寂昌虚弱道。 “啊呀,秦姐,呜呜呜......” 隋青轻这才注意到秦招娣,哭着跑过去,将其抱在怀中。 “矮子,别让老子发火,赶紧的,别他妈磨蹭了。” 裴寂昌的高吼,当即让秦招娣苏醒,也让隋青轻后背发凉。 “哥......” 秦招娣站起,但是身子晃晃悠悠,像是随时会栽到地上。 “你们谁也别说话,事情我完了再解释,听我的指挥,矮子你没受伤,过来扶着高个,小秦,咱们相互搀扶着走。” 裴寂昌是在重重警告。 “好嘞,哥。” 隋青轻不敢怠慢,连忙靠过去,让班晓庆的身子依靠在自己身上。 这位千金,已然成为任人指挥的小喽喽。 裴寂昌和秦招娣相互搂肩,彼此当做支撑点。 小秦不由多看男人消瘦的侧颜,刚才打斗时,她是知道的,只是头晕,实在没力气起来。 “走。” 裴寂昌高呼。 随后,四道身影在杂草中穿梭...... 第134章 生命过于危机 已经是深夜,客厅里依旧有人影晃动,何地坐在沙发上,嗯灭了最后一根烟。 “只是一点小事,你就愁成这个样子!?” 何麦走出房间,坐在何地一旁,女人满是抱怨地嘀咕,仿佛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呼......” 何地没有吭声,烦躁地揉搓头发。 “社会本来就乱,欺辱妇女的有事有多少,根本查不过来的,隋青轻只是不巧遇上了而已,她命不好。” 何麦继续平淡地说道。 “我担心的是隋青轻的家里人,会不会因此进行严打,万一要是查到我头上,可就活不成了。” 何地陷入深深的惶恐中。 有些人就是这样,在做之前,脑袋一热就干了,可做完之后,开始无尽的自我折磨,怯懦到了极点。 “不可能查到!” 何麦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指着窗户,“哥,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胆小,外头的天这么黑,隋青轻能看到啥?一群群流氓,联防队的都抓不过来。” “我知道,肯定查不到,但就是害怕,自从看着隋青轻上车后,我的心就一直砰砰乱跳,都要从嗓子眼里出来了。” 何地胆怯地望向何麦。 “哥,隋青轻看不上你,你要还想攀上她家的那层关系,你必须这么做,无毒不丈夫!至于王陆他们,都是些流氓,他们凭什么给你泼脏水。 都说纸包不住火......” 何麦的情绪逐渐激动,她用力抓住何地的手,稍有停顿后,一字一顿:“这是谬论!” “对,没错,肯定发现不了,在这段期间,我一定要对隋青轻加倍关怀,还有......呼......王陆那些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我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人。” 何地不断点着头,像在安慰自己。 “好了,回屋睡觉吧,你可不能慌了,要不然事情只会越来越乱。” 何麦从沙发上站起,深深凝视何地一眼后,又走回房间,这个女人只担心裴寂昌那个刁民,要是能死在野地里就好了。 何地依旧失神地坐在沙发上,丢失了睡意,但原本慌乱的心逐渐安定。 ...... 那片野地距离最近的医院有四里地,好在裴寂昌骑了二八大杠,四人穿过杂草堆,又回到了道口。 周遭一片寂寥,连风都停了。 裴寂昌拿手电筒一晃,那辆出租车倒扣在路边,玻璃碎渣掉了一地,还有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哥,我们得救那个司机,要不然人会死的。” 隋青轻惊呼,声音都在发颤。 “先等我看看......” 裴寂昌又看了看班晓庆的情况,人还能保持清醒,这才快速靠过去,举着手电照在阴沟里,那司机果不其然躺在那里。 裴寂昌将手摸在司机的心口处,已经没了心跳,失血太多了,人死了有一会了。 “走吧,那人没救了。” 裴寂昌沉声一句。 “死了吗?” 隋青轻浑身一颤,双腿不受控制的发软,差点没把班晓庆栽到地上。 “死矮子,你把我兄弟抓牢,没出息的样,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 裴寂昌重重呵斥。 “哥,好嘞,呜呜呜......” 隋青轻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连忙将头顶在班晓庆的腋窝底下。 实在情况紧急,要不然这一幕,太过于滑稽! “走走走......”裴寂昌连声催促,扶着班晓庆的另一边,不能让大高个吃力。 他们三个走在前头,隋青轻跟在后头,她的状态过于糟糕,脸色惨白,还会不时地呕吐,勉强能够顾得了自己,每个人都在咬牙坚持着...... 尤其是隋青轻,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有她没受伤,眼下可这关乎人命,而且人家都是为了救自己,才豁出去命的。 这是天大的恩情。 “车子就在前头,快走两步。” 裴寂昌的语气变粗,他也扛不住了,左手强烈的痛感,令他心如刀绞,甚至引起心慌心悸,随时可能晕死过去。 “好嘞,哥。” 隋青轻咬牙切齿,在努力使劲,抬头看了眼裴寂昌那张憔悴、消瘦的面容,不由心疼。 寂昌该有多痛啊,当时胳膊都被砸得变形了,我就在一旁看着,啥忙都没帮上......隋青轻陷入无尽的自责中。 走了一段路,裴寂昌把班晓庆压在隋青轻身上,他则把身子探进杂草堆,拉出一辆二八大杠。 “把人放在上头。” 裴寂昌虚弱道。 “好嘞,哥。” 隋青轻连忙挪着步子,配合着裴寂昌,让班晓庆坐在后座,身子压在横杠上,将双腿放空。 “哥,我在后头推着,这样好使劲。” 隋青轻连忙双手抓住后座,撅起屁股,这下可是有眼力劲了,不需要裴寂昌开口使唤。 “死矮子,你给老子死前头来,抓着车把,你让老子一只手握把呀!能不能让我少说两句话!” 裴寂昌脸都要气歪了,他实在没精气费这些劲。 “能能能......好嘞,哥。” 隋青轻赶忙跑到前头,双手紧紧握住车把,裴寂昌则一只手推着班晓庆的后背。 几人就这样走着,隋青轻不时回头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默默祈祷,能快点赶到医院。 裴寂昌的嘴角流出鲜血,他的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秦招娣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尤为艰难,不知道她的脑袋哪里受伤了,鼻孔里一直在流血。 渐渐的,班晓庆连呻吟都力气都没了。 “呜呜呜......” 毫无征兆的,隋青轻哭了起来,可是没有等到裴寂昌的责骂,她转身后,发现男人在打着冷颤。 “医院怎么还不到啊......” 隋青轻仰头狂呼,更加拼命地去推车把,终于在上了一道小坡后,望见了医院。 “哥,秦姐,还有高个,你们再忍一忍,马上就要到医院了,就在前头。” 隋青轻大声鼓励着众人,可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突然,“咚”的一声,秦招娣最先栽到地上,紧接着是裴寂昌,一屁股坐了下去,班晓庆顺势从车上摔下。 “啊呀......” 隋青轻一声尖叫,连忙蹲在裴寂昌身边。 “死矮子......”裴寂昌咬牙切齿,用尽全力,突然很想给这女人一耳光,“赶紧往医院跑啊,叫人出来救我们,没脑子的东西。” “哥,我我我......这就去......” 隋青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朝着医院疯狂跑去,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救命啊......出来救人啊......” 第135章 一份证明 一切变得紧急起来...... 裴寂昌、班晓庆,以及秦招娣,都被紧急送到抢救室,且陷入昏死的状态中,隋青轻寸步不离地跟着,而医生的一句话,让她的心如坠冰窖。 “不一定能救得回来!” “一定要救回来,要多少钱都可以,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跪下......” 隋青轻不断哀求,双腿重重跪地。 然而医生对她的回应相当冷淡,谁又能知道她的身份呢? 随后,隋青轻跑到话务室,给家中打去电话。 深更半夜,清脆的电话声在家中响起,本来就令人心惊,隋海在第一时间接起这通电话。 “哪位?” “爸......呜呜呜......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快过来,过来救救我啊......” 隋青轻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凄惨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更令隋海,这位市长同志,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到底出什么事了啊!?青轻,你在哪?赶紧告诉爸爸,你在哪里,我立马赶过去!是在学校吗?” 隋海大声询问,一瞬间,全身都冒出冷汗,身子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 “我不在医院......我我我......我在医院里,我被流氓欺辱,朋友为了救我,都送到抢救室里了,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啊呜,爸你快过来啊......呜呜呜......” “什么!” 隋海只感头皮发麻,“孩子,你在哪个医院,爸爸立马赶过去,你不要怕!” “王湖路的人民医院,爸,你快过来!事情很大,司机都死在道口了。” 隋青轻连忙又说。 “孩子,什么都不要怕,爸爸马上赶过去,你等着我,叫医生看看你的情况......” 隋海叮嘱完一些事后,挂断这通电话,他立即又去了两通电话。 一是给司机去电,让人备车。而后电话直接要到公安局里的一把手,向其备案。 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后,津临这座城市,开始变得危机起来,一辆辆警车出动,街道上回荡着急促的警鸣声,听得令人心惊。 “什么声音!” 何地从沙发上惊坐起,他快步走到窗户旁,隐隐看到远处的街道上泛起红光。 “出事了,要出事了......” 何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何麦的房间里,而女人也从床上坐起。 此时,警鸣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萦绕。 “怎么办,局里的人出动了。” 何地在瞬间破音,急得来回踱步。 “你慌什么呀,局里的人出动才正常,证明王陆那些人已经得手了,应该是隋青轻报警了。” 何麦平静说道。 “也是......应该是这样的......”何地这才镇定下来,扶着墙,喘着粗气。 “马上就要天亮了,我收拾收拾去学校,有什么情况,我们再沟通。” 何麦缓缓站起。 “我去找王陆他们......” “不要去!” 何麦一声高喝,打断了何地的话,稍有停顿后,又重重叮嘱:“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正常上班,然后跟着我去医院里看隋青轻他们。” “耷拉”一声,门口传来声响,是何旺推门走了进来,而有关王陆的事,他并不知晓。 “哥,我听到你说王陆,是不是道上混得最好的那个人啊,你都认识他了?” 何旺面露欣喜,兴奋地靠了过去。 “啪!” 何地咬牙切齿,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何旺的脸上,“你给我记住了,我不认识什么王陆,你这两天给我老实点,别他妈出去瞎混!” 何旺捂着脸,他被何地的样子给吓到了,第一次见大哥这样慌张。 “哎呀,你们怎么乱成这个样子,就像原来一样就行,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引起惊动,还不如趁机弄死那个农民,更没人管。” 何麦冷冷道。 听到这话,何地心头不由一惊,看着何麦的眼神涌现阵阵胆怯,突然觉得自家小妹很陌生。 “要不要等几天?” 何地小声道。 “你晚上没看出来吗?裴寂昌贼眉鼠眼的那样,他只要还喘气,反而会让咱家不安生。” 何麦又说。 “行,我知道了,回头我再去找王陆。” 何地点头应了下来,他不由自主的,看是非常听从小妹的话。 “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旺不由又问。 “小弟,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当没听见这些话。” 何麦又说了一句后,转身走出了屋子。 这时,天微微亮了起来...... 隋海急匆匆地赶到医院,见到女儿并没什么大碍,一颗心才落到肚子里。 “爸......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司机当场被匪徒打死了,我和小秦被拖到荒地里,要不是被寂昌救下,肯定要遭到欺辱,当时我的上衣都被扒了......” 隋青轻缩在父亲怀中,哭诉着委屈,而这些细节,令隋海心如刀割,更感到无比后怕。 “现在没事了......小青,你放心,那些匪徒一个都跑不掉,都会被抓回来枪毙!” 隋海呼着重气,眼睛里冒着凶光,竟然敢欺负到他女儿头上,这是要他的命! “那些匪徒应该是活不成了,都被我朋友打死了。” 隋青轻又仰起头。 “什么!” 隋海一声惊呼,“你刚才不是说,你朋友只有两个人,匪徒有六个!难不成两个人把六个人都弄死了?而且还是穷凶极恶的匪徒!” “嗯,都被我朋友弄死了,寂昌当着我的面,一个人打死三个匪徒!” 隋青轻又道。 “一个人?” 隋海心口一紧,脑袋都发晕了。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打开,医生推着一张病床走了出来,隋青轻连忙靠过去,隋海紧随其后。 是裴寂昌,他最先被救治! “他怎么样了?” 隋青轻赶忙问。 “要给骨科转,左臂骨头都断了。”医生连忙说,谨慎地望着隋海,产生疑惑,该不是市长? “那个大高个的情况怎么样了?” 裴寂昌缓缓开口,状态极其虚弱。 “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医生如实道。 “矮子......” 裴寂昌艰难仰头。 “哥,怎么了?”隋青轻连忙靠近裴寂昌。 “这个信件你拿着,千万别丢了,何家的情况很复杂,你要注意。” 裴寂昌的右胳膊在抖动,手指夹着一份证明。 “这是什么?” 隋青轻连忙拿到手中,打开一看,瞬间感到头晕目眩,都忘记了呼吸。 这是一份结婚证明,有大队的印章,而当隋青轻再去低头看裴寂昌时,他已经晕眩过去...... 第136章 太过于细思极恐 “你跟何麦是夫妻关系!” 隋青轻不由惊呼出声,可裴寂昌没有回应,紧闭双眼,一股彻骨的冰冷,从她的脚底贯穿到头顶。 昏暗的走廊,靠墙的木制长椅上沾着血渍......隋青轻低头,在原地发愣。 简直细思极恐! 何麦究竟是咋样的人?在有婚姻的事实下,竟然明目张胆的跟董宏伟处对象! 关键整个何家,都在包庇这件事! 那裴寂昌一口一个“表妹”的叫着,究竟何意?他凭什么改口?一个村里的贫民,他的爱人考上大学,而且其家里平反,不应该是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吗? “咣当”一声,隋青轻无力地瘫坐在长椅上,全身不自知地发颤,或许是走廊太过阴冷? “青轻,你怎么了?”隋海赶忙蹲下,轻抚着女儿的小脸,目光也落在她手中的那张证明上。 “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隋海的神色陡然严肃。 在这个年头,由于知青返乡的社会问题,发生不少男女方面的恶性案件,难道青轻被牵连进去了?这位市长不由往坏的方面想。 然而隋青轻目光涣散,没有回应隋海,有太多难以置信的事需要她消化,内心世界早已经波涛骇浪! 那间平房里,匪徒说过,是何地指使的,想必裴寂昌肯定在何家发现了什么,要不然不会急着离开,他也差点死在阴沟里。 眼泪顺着隋青轻的脸颊滑落,是因为过度恐惧而不自.知的落泪,一旁的隋海焦急询问,可她听不到任何声音,“滴......滴滴滴......”,甚至产生耳鸣。 隋青轻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起在何家吃饭的画面,那家人的嘴脸,变得尤为清晰...... 何民众当时笑得多慈祥啊!他还轻拍着我的背,蒋玉凤一个劲地给我夹菜,何麦搂住我的胳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何地表现出很大度的样子,还有那个何旺,看起来十分善良...... 多么温馨的一面! 实际上,一条毒蛇咬到我的肉皮里...... 是不是想营造出美好的家庭氛围,等我喝酒上头以后,好答应何地的追求。 但是我没有答应,可何地依旧给我留下好印象,然后何家人就想出恶毒的方法,找流氓欺辱我,这样一来,也许就会答应何地。 “呜呜呜......啊呜呜呜呜......” 隋青轻缩到隋海的怀中,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在瑟瑟发抖。 越往深联想,越感到后怕,令隋青轻彻底崩溃! “青轻,你......你快告诉爸爸,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隋海紧张地询问着,声音都在发颤。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又被推开,隋青轻慌忙站起,看到是秦招娣,她的脸色苍白,依旧处在昏迷的状态中。 “医生,她怎么样了?” 隋青轻慌忙问,俯身到秦招娣身前,心疼地摸着那张憔悴的脸。 当时秦招娣拼了命,她想要隋青轻跑,这份恩情太过沉重了。 “您是隋市长!?” 终于有医生认出隋海,震惊的声音在楼道中回荡。 “同志,人怎么样了?” 隋海点点头,沉声问。 “脑部受到了重击,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初步断定是脑震荡,问题应该不是很大。受伤最严重的是,是最早推出抢救室的男同志,有脑淤血。” 医生的神色尤为严肃。 “你说的是裴寂昌吗!?” 隋青轻尖声道,‘脑淤血’,她回想起匪徒拿着石头,一下下砸着裴寂昌脑袋的那一幕,胳膊都砸断了,他当时该有多疼! “可是......可是......呜呜呜......刚才寂昌不是说,要把他转到骨科,怎么突然就脑淤血了?”隋青轻抓着医生的胳膊,忍不住嚎啕大哭。 “现在这个点,怎么可能往骨科转,他应该有点神经恍惚了。” 医生如实道。 “求求你们了,一定要把人救活。” 隋青轻弯腰恳求。 “这个一定会的,职责所在!”医生连忙正色,不禁看了隋市一眼。 “还有那个大高个,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隋青轻又问。 “已经输上血了,没什么大碍,主要的问题就是那位叫裴寂昌的同志。” 医生道。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众人不由望过去,只见多名穿着制服的公安,正大步走来。 而为首的,正是总局的一把手,秦楷忠! “隋市,出大事了!” 这是秦楷忠的第一句话,瞬间让气氛紧张,他与隋海紧紧握手。 隋海看了医护人员一眼,他们推着病床,识趣地走开,随后众人往窗户口靠了靠。 “当场死了六个,下手太狠了!”秦楷忠的声音尤为沉重,“伤都集中在头部,没有多余的外伤,给我的感觉是,太专业了。” “你怎么说话的!”隋青轻尖嘴獠牙,对着这位总局的一把手狂吠起来: “当时的情况非常凶险,寂昌要是不下死手的话,死的就是我们,你还怀疑上了!?有脑子吗?竟然说出那样的话!就你这样还当公安,能不能退了别占位置!” 隋海顿时脸都黑了,他没有想到,女儿的情绪会如此激动,眼下这位可是局长,何况人家只是合理的推断。 而秦楷忠当即愣在那里,还没有谁敢对自己这么叫吼,他身后的一众公安同志,皆露出震惊的神色。 “青轻,你怎么说话的!赶紧向你秦叔叔道歉。”隋海连忙呵斥,又满怀歉意地看着秦局,“家里的小女儿,都把这孩子惯得没边了。” 这话一出,黄毛丫头什么身份,众人了然于胸。 “没事没事。” 秦楷忠笑道。 “我凭什么要道歉!” 隋青轻紧握双拳,她歇斯底里地呼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又大声嘶吼: “裴寂昌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对他有丝毫诋毁,他在拿命救我,你们倒好,还在怀疑人家,如果我沉默了,那该死的人就是我!” 隋海微微蹙眉,脸色暗沉,他没有再出言责备女儿,暗暗表明立场了。 “说得有道理,我刚才口误,向英雄道歉。”秦局竟然向一个黄毛丫头赔着笑脸。 “今天发生的事,是有预谋的侵害,而且加上司机,应该总共死了七个人,你们核实清楚了吗?” 隋青轻又喊。 她很思维逻辑很强,能在这个年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十八岁就考上大学,可想而知其能力。 “七个?司机的身份已经核实,看来跑了一个,我需要继续查证,丫头,你的身体怎么样,现在可以接受调查吗?” 秦局正色道。 “可以!” 隋青轻的目光尤为坚定! 第137章 那家人都在演戏 隋青轻不愿意离开医院,她要等着裴寂昌平安无事,所以公安的取证,就在那条昏暗的走廊里进行。 只是一些重要的信息,令隋海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不得不站出来表态。 “何民众?由于高考的恢复,文教局的任务很重,我与这人在很早就有深度的工作交流,由于我跟我女儿的相貌神似,平常接触过的人,很容易就看出来。” 隋海言简意赅。 “这点我很同意。” 秦楷忠严肃点头,不禁又多看父女两人一眼,挺拔的鼻梁、面部轮廓完全一致。 “那个何民众的大儿,何地在追求我,我没有同意,然后就想出这个恶毒的办法,他找流氓欺辱我,这样一来,他就觉得可以娶到我。 最为恐怖的一点,在一次次拒绝后,我的内心,对那家人,对何地,已经产生亏欠的心理,何麦对我的性格很了解,这件事也跟她有关。” 隋青轻呼着重气,她胆怯地望着秦楷忠。 “这个......丫头,这都是你的猜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想要定何地的罪,必须要把跑了的那个匪徒揪出来,你看清楚长相了吗?” 秦楷忠沉声道。 “不是我的猜测,这就是何地的阴谋,何麦一直在伪装,这个女人非常可怕,这家人太阴森恐怖了,赶紧把他们抓起来啊!” 隋青轻不由激动,紧紧抓住秦楷忠的胳膊,不断用力晃动着。 这位秦局,为难地看了隋海一眼,开玩笑,何民众那么高的职位,不能说抓就抓,必须要有证据。 眼下,这个黄毛丫头过于激动了。 “丫头,你跟你父亲是战友,对这件事情,局里肯定会极其重视,我们得先把线索整理清楚,叔叔向你保证,该抓的一个都跑不了。 我一句话,就能把何地抓起来,可那样只会打草惊蛇,得一步步的来。” 秦楷忠耐心宽慰,同样抓住隋青轻的手,给予其勇气,稍有停顿后,用心叮嘱: “首先,你得镇定下来,现在该恐慌的是何地那些人,而不是你,人一旦乱了,就会露出马脚。况且,还留了一个活口,把人抓到后,就有线索了。” “我明白了。” 隋青轻用力点头,不由紧紧摁住口袋,里面装的是裴寂昌的那份结婚证明,她清楚,为什么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 是要让她看清楚何家的真面目,千万别放过。 “对那些匪徒的相貌还有印象吗?” 秦楷忠又问。 “当时太黑了,我都吓傻了,什么都没有看清,不过寂昌和那个高个应该有印象。” 隋青轻道。 “这样啊......”秦楷忠缓缓点头,稍作思考后,对沉声叮嘱起来:“青轻,你得配合我们,隐匿重要的信息,你记得要这样做......” 而在谈话结束之后,隋青轻的那张脸变得无比阴冷。 最主要的是,隋海的态度,这位虽然一声不吭,但其怒火已经盖不住了,所有人都感到压力极大。开玩笑,他的女儿能被这样欺辱? 且该事件过于恶劣。 渐渐的,天亮了...... 何麦照常上课,何麦和秦招娣都“意外”消失,讲课的老师问起,宿舍里的人都表示不知。 “啊?什么?青轻和招娣,晚上没有回宿舍?不应该啊,当时我亲自把他们送上出租车了!” 何麦面对宿舍里的人,发出惊呼,那张脸无比惶恐,嘴巴不由张大。 “没有回来啊!” “去哪里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完了完了,肯定有事,咱们该怎么办,要不报警吧。” ...... 宿舍里的几个姑娘七嘴八舌,于是向老师说明情况后,众人在第一时间报案。 何麦无比焦急,不断徘徊踱步,数她着急得厉害,不过也正常,她跟隋青轻的关系最好,应该操这份心的。 公安很快赶到津临大学,不过是由秦楷忠亲自带队,这位局长专门与何麦进行谈话。 “你就是何麦?” “您为啥这么说?”何麦怯生生道。 “隋青轻和秦招娣目前在医院里,分别受了不小的伤,从你家出来以后,他们就出事了。”秦楷忠看似说明情况,实则在暗暗观察何麦的表情。 “出......出事了......” 何麦惊声尖叫,当即吓得瘫软在地上,她无助地四下观望,而后又抓住秦楷忠的衣角,慌乱地呼喊: “他们在哪家医院?到底怎么样了啊?当时......当时我哥喝酒了,实际上犯懒了,就送他们上了出租车,怎么会出事啊?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个女人带着哭腔。 而看似一番自责,实则在撇清关系,而且非常符合逻辑,喝酒是很好的借口,不可能把责任推到何家身上。 “出的事可不小,人目前在玉湖路的医院里。” 秦楷忠严肃道,更是有意透露这些讯息。 “我要去找他们!” 何麦着急离开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奔跑着,喘息着,哭泣着...... 今天的阳光明媚,又是好天气,何地照常上班,逢人就笑,似乎比原来的脾性好了许多,只不过看起来非常疲惫,眼睛里布满血丝。 “何地......” 门外有人叫他,却是让何地惊出一身冷汗。 “怎......怎么了?”何地怯生生地问,心都提到嗓子眼,原来是话务室的小刘。 “有你的电话。” “我这就去。” 何地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话务室,接起电话后,传来何麦哭泣的声音。 “哥,出事了,青轻上了出租车以后,遇到事了,人目前在医院里,咱们赶紧去看看......呜呜呜......该怎么办啊。” 何麦崩溃大哭着,哪怕在电话里,与何地通话,依旧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按照这兄妹两个的计谋,何地该表现了,他要到医院照顾隋青轻,无微不至的关怀,然后取得女人的芳心,最后把人娶回去。 隋青轻都那样了,不止被一个人侵犯,肯定会低下骄傲的头颅,求着何地娶她。 “你不要慌,青轻在什么医院,哥立马赶过去,呜呜......可怜的丫头,究竟出什么事了啊。” 何地竟然也哭上了,当着一众同事的面,挂断电话后,狂奔而去。 大街上,有两道身影在狂奔,旁人都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会哭得如此伤心,可在不经意间,何地和何麦,会露出一抹窃喜的笑容...... (明天会给大家爆发,求求大家礼物和五星好评支持一下,这两天母亲住院,还请大家理解与海涵。) 第138章 真能演 医院门口,何麦在焦急地等待着,当她见到何地后,瞬间哭得泣不成声。 “哥......出事了......青轻她出事了......我好害怕......今天学校去了好多公安,该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呜呜呜......” 何麦倚靠在何地的怀中,引来不少过路人的围观,乍一看,还以为遇到什么大事,哭得如此伤心。 “不要怕,走,快点,咱们赶紧去看青轻,她现在最需要人照顾。” 何地不断吞咽着口水,神色慌乱且焦虑。 而后兄妹两人行色匆匆,快步穿梭在医院狭窄的走廊中。 路过的人,不由多看他们一眼,都急成啥样了,隋青轻受了欺辱,还是被多人,都要没脸活了,可人家何地竟然毫不在乎,还一直贴心地照顾。 何家真是户不错的人家,隋青轻还不赶快嫁了,不看看自己啥名声。 此时,隋青轻在病床上躺着,当她看到何地和何麦,着急忙慌地闯到病房里,一副悲痛欲绝的嘴脸,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家人该有多么恶毒! “青轻......呜呜呜......” 何麦的眼泪如冲闸的洪水,浸湿了整张脸,嚎叫着扑倒隋青轻的床前。 “现在怎么样了?我......我真的好难受啊......” 何麦一抽一抽的,将头埋在病床上,紧紧攥着隋青轻的手。 “青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肯定会一直陪着你,不要害怕。” 何地的神色尤为坚决,像是多么负责的一个男人。 如果不是隋青轻事先知晓何家有多么恶毒,很容易沉醉在当下的关怀中。 这兄妹两人太能演了。 “是谁干的!?我跟他们拼命!他妈的,我也不活了,我要让那些人死!” 下一刻,何地怒目圆瞪,愤怒地高吼起来,脖子处的青筋暴起,眼睛都在往外凸着,整个人看起来极其亢奋。 “我没受伤呀。” 隋青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让这间病房如坠冰窖,何麦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何地也不干嚎了,身子僵硬地愣在那里。 一时间,别说何地了,就连何麦,她的大脑都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呵呵呵,你们到底咋了?是谁告诉你们,我受伤了?” 隋青轻笑面如魇,轻轻拨弄额头的发丝。 “青轻,你没受伤啊?那那那......那真是太好了。”何麦先反应过来,她一下下拍着胸口,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又说道: “刚才不少公安去了学校,说你出事了,我就着急往医院跑,呼......吓死我了,青轻,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得自责死,昨晚应该把你送回寝室的。” “是啊,都快吓死了。” 何地长吁一口气,额头上溢出一层细汗。 “不过昨天晚上的确出了大事,不是一般的凶险。”隋青轻目光一凝,瞬间又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出什么事了?” 何地赶忙问。 “遇到一群劫匪,他们当场把司机打死了,后来拖着我和秦姐下车,想要欺辱我们......” “啊?” 何麦惊呼,打断了隋青轻的话,这女人牙齿都在打颤,“那那那......那之后呢?对了,招娣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真会演戏......隋青轻暗道,娇嫩的面容上闪过一抹突兀的阴冷。 “小秦脑震荡,不过并没有大碍,要不是表哥突然带人赶来,恐怕真要出事。” 隋青轻看起来心有余悸。 “表哥?你是说裴寂昌去了?”何麦的声音陡然拔高。 “对呀,多亏了咱们的表哥。” 隋青轻笑意盈盈。 “呼......”何麦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回头看了何地一眼,“看来表哥上来的还真是时候。” “青轻,那些匪徒呢?都跑了吗?” 何地又问。 “当时太乱了,我都吓傻了,幸好表哥厉害,好像听他说,有个匪徒他认识,叫什么豹来着?” 隋青轻微微蹙眉,在仰头仔细回想。 “你们没事就好。”何麦坐在床边,轻轻搂住隋青轻,又是姐妹情深的画面。 可是何地,心口处如被重锤,失神地站在那里,早已经惊恐万状,他知道,黑豹也去了,之前他跟裴寂昌闹过事。 被认出来了? 一旦咬住这条线,那就能顺藤摸瓜,把我揪出来......何地脸色变得惨白。 其实何麦也心慌,但这个女人定力很强,先起身给隋青轻削苹果,递给她后,看似关心询问:“我表哥在哪间病房,我们得去看看他。” “是啊,得去看看寂昌。” 何地赶忙附和。 有隋市长的关系在,裴寂昌在第一时间就安排了手术,早就苏醒了,且接受了公安的调查,要不然黑豹的名字,也不会被提及。 而真正跑的那个人,实际上是二小,班晓庆这个怂货,成天嘴里叫着对命,可在下手时,还是心软了,给匪徒留了一口气。 “表哥在楼上的单人病房,你们过去的时候要小点声音,别吵到他。” 隋青轻提醒道。 “行的,那我们先去看看表哥。” 何麦点头,随后转身出了病房,而何地刚刚关上那扇门,双腿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麦子,出事了,裴寂昌认出黑豹了,现在该怎么办?一旦把人逮住,就能把我咬出来!要完了,我要完了啊!” 何地懦弱地低吼,已经带上了哭腔。 “裴寂昌这个贱农犯咱家的运势,他得死啊!”何麦气得咬牙切齿,这一瞬间,这个女人也慌了神,“王陆那伙人,竟然还弄不死一个贱农?真是一群废物!” “要完了......呜呜呜......真的要完了,早知道不应该听你的......该不会被枪毙吧......” 何地蹲在地上,无助得像一个孩童。 何麦直勾勾地瞪着她哥,很快镇定下来,“哥,不要紧的,先找裴寂昌探探口风,大不了,这个婚不离了,我跟他过日子。” “啊?” 何地扬起头,停顿片刻后,又站起身子,“麦子,你说什么?” “只要裴寂昌不开口指认匪徒,那就不会把你咬出来,那个贱农不是一直吵着不愿意离婚?那就不离了,我跟他过日子,成了一家人,就得向着咱们说话。” 何麦神色凶狠,这个女人豁出去了。 “麦子,你得救你哥,就这么办......”何地一下紧紧拉住何麦的胳膊。 何麦抬头,深深望了何地一眼,突然觉得她哥太没本事,太懦弱了。 第139章 往出诈唬 裴寂昌是由外伤导致的脑部淤血,其手术及时,并未造成严重的后遗症,但如果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手部遭到严重的骨折,但好在并非粉碎性的情况,恢复以后,对身体的影响微乎其微。 剧烈的痛感,令裴寂昌难以入睡,只要一闭眼,都是昨天夜里血腥的画面,拿着石头砸人脑袋,骨头发出一声声脆响...... “哥......” 班晓庆虚弱地呼喊,已经满眼泪珠,这大高个无比自责,怨恨自己太没用。 “俺对不起你,当时要能跟着你去平房,也不至于让你受这种重的伤......呜呜呜......” “不要给老子哭哭啼啼的,你顶大事了,个头这么高大,乍一看特唬人,我正好可以来阴的。” 裴寂昌挤出微笑,其实当班晓庆扑向拿刀匪徒的那一刻,就是真正过命的兄弟。 “啊呜呜......” “行了,别嚎了,谈谈正事。” “啥正事?” “你说何家为啥要迫害隋青轻?该不是那矮子有什么后台,威胁到那家人的利益了?” 裴寂昌猜想的方向,符合正常人的思维逻辑,他还并不知道隋青轻的后台。 “不对,可杀了那矮子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关键是那矮子有啥后台?” 裴寂昌继续低语,时间太过紧迫,只是公安方面与他进行了沟通,隋青轻还来不及说。 而隋海也着急离开,他还有重要的会议,要等忙完才能赶回医院。 “滋啦”一声,门被推开了,何地和何麦走了进来,裴寂昌的话也戛然而止,目光陡然阴冷。 “老子......弄死你们......” 班晓庆咬牙切齿,他扶着床想要站起。 “哎呦,要我扶你吗?” 何地赶忙凑过去,讨好地笑着,同时余光胆怯地注意着裴寂昌。 班晓庆一甩胳膊,“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何地的脸上。 “爹要你的命!” 班晓庆双手紧紧掐住何地的脖子,用力晃动,瞬间让那张贱脸涨得通红。 可是何地懦弱地呻吟,都不敢还手,怂得要命。 “寂昌,先让咱村的人停手,这其中有误会的。”何麦怯生生说道,靠在裴寂昌的床头,其样子就如小媳妇那般。 “呵呵呵......” 裴寂昌饶有兴趣地打量何麦,随之缓缓道:“晓庆,别动我大舅哥。” “哼!”班晓庆冷哼一声,这才松手,一屁股重重坐在床边,大口喘着粗气。 “寂昌,我跟你谈件事。” 何地急切道,俯身在裴寂昌床边。 “直接说,晓庆不是外人。” “寂昌,还是让咱村的人出去吧,我哥跟你谈的是家里的私事。”何麦连忙道,“家里”这两字,可是咬得极重。 “呵呵,俺哥能让俺出去?” 班晓庆斜眼瞪着何麦,满脸不屑。 “晓庆,你先出去。” 裴寂昌没有丝毫犹豫。 不得不说,一般蛇蝎女人,通常都非常漂亮,要不然也不会把董宏伟迷住,尤其何麦白皙的皮肤,用力捏一下都会泛红,身体也软,这些裴寂昌都体验过。 但只是前身,现在的裴寂昌虽然有这些印象,却是含糊的记忆,笼统的知晓两人进行过房事。 要说最真切的感受,就是寂红栽拳头了。 那是真疼! 班晓庆撇着嘴,受委屈了,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病房。 而等何地再三确定,将门被反锁以后,这间病房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寂昌,你都出汗了。” 何麦拿出手帕,弯腰给裴寂昌擦拭额头的汗珠,而胸口严严实实地贴在男人的脸上。 等女人起身后,一缕芳香还停留在裴寂昌的鼻尖。 “我认得黑豹。” 接下来,裴寂昌的一句话,瞬间让何地瘫软在地上。 “不过我还没跟公安交待黑豹的事,只对那矮子顺口一提,正巧黑豹还跑了,所以嘛,人没被逮住,你就暂时没事。” 裴寂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危险的弧度,如何折磨、吓唬人,他太有经验了。 “寂昌,你和何麦还没有离婚,咱可是一家人,你不能把哥给揪出来。” 何地竟然跪在地上,怯弱地哀求着,这人的心理防线瞬间瓦解。 “黑豹”这个人,提不得。 裴寂昌话的意思很明显,黑豹能不能被捅出来,全凭老子的一句话,直白点讲,只要他说没见过黑豹,没有这个人,何地就没事了。 何麦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何地这副模样,同时带动着她的情绪,开始恐慌、畏惧。 “麦子,摸摸你男人的胸口,我有点透不过气。” 裴寂昌懒洋洋道。 何麦没有任何犹豫,将小手递进裴寂昌的胸口,轻轻地抚摸,指间轻轻缭绕。 “麦子,你说,要是董宏伟看到这一幕,他会咋想?” 裴寂昌贱兮兮地笑道。 “咱们是夫妻关系,董宏伟算什么呀!”何麦嘟着嘴,这个女人竟然在撒娇。 “哈哈哈......” 裴寂昌忍不住大笑。 “寂昌,你可一定不能把黑豹给供出来,就说没那个人。”何地在一旁急着叮嘱。 “我能说这话,不过麦子得给我生个娃,这样她可就跑不了喽。”裴寂昌重重道。 何麦的手不由停下,贱农的这话,令她感到生理性的厌恶。 “生生生,必须得生呀!” 何地抢着应话,连忙替何麦答应下来。 “你手停下来干啥!?”裴寂昌瞪着何麦,咬牙切齿,“咋了,不愿意给老子生?” “愿意愿意,就是有点困了。” 何麦轻轻笑着,继续轻抚男人的胸口。 “妈的,才揉了几下。那啥,何地,你也别太担心,落在公安手里的那几个,都被我弄死了,没活口,尤其那个王陆死得最惨,被我拿石头一下下砸死。 这叫死无对证! 跑了的也就跑了,但除了黑豹以外,还有哪几个,你得跟我通气,主要那矮子也看到人了,别指认时露馅,我现在可是见义勇为的英雄,而且矮子还很信任我,只要我说她看错了,那就是看错了。” 裴寂昌洋洋得意。 至于跑了哪个匪徒,公安暂时查不出来,关键黑豹已经死了,一旦跑了的那个匪徒没动向、不落网,很难定何地的罪。 所以,得让何地交待。 何地犹豫起来,他还是不敢说。 “麦子,先让你哥出去,你陪着我。” 突然,裴寂昌又说了这样一句,似乎急不可耐,“你得伺候你男人。” 何麦愣了愣,但也点头同意了。 “何地,你要不说就先出去。” 裴寂昌烦躁道。 “我说我说......” 何地还是担心,他怕的太多,万一隋青轻那边先指认了呢? 深吸一口气后,何地凑到裴寂昌耳边,低声说了起来,那几个匪徒,可都是他的兄弟,既然已经知道黑豹,瞒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在何地和何麦的视角,只要裴寂昌让公安去逮黑豹,那他们就没活路,已经被贱农拿捏在手中。 “行了,长什么样子,我大概记住了。” 裴寂昌点了点头,思虑片刻后,又说,“我知道哪两个跑了,一个是黑豹,还有个是毛头,至于王陆、二小什么的,都已经死透了,你可别被公安炸出话来。” “我晓得了。” 何地献媚地笑道。 “行了,你快走吧,先去找黑豹和毛头,一定要让他们别乱说。何麦,你留下来陪我。” 裴寂昌直勾勾地盯着何麦,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眼睛仿佛在喷火。 “行嘞。” 何地露出坏笑,当即走出病房,何麦跟在他身后,又轻轻将门反锁。 眼下只剩夫妻两人,贱农的声音高亢:“给老子把衣服脱了!” 何麦没有丝毫犹豫,脱去上衣,露出鲜红的肚兜...... (本来要多更新,医院临时加了我妈的手术,对不起大家,小半肯定抽空多写) 第140章 脱下 走廊里尤为嘈杂,急促的脚步声就在耳根前,难道要在大白天,偷偷干那龌龊的事? 何麦感到阵阵凉意,毕竟是女人,羞耻心还是有的,白皙的皮肤上迅速爬上绯红。 “寂昌,这里是医院啊,你怎么这么急,等回家好不好?反正我是你的人。” 何麦看起来十分可怜,眼眶里泛着泪珠,她把姿态摆得很低,在祈求着眼前的农民。 而这,不过是这个女人的常用手段罢了。 “老子就喜欢在这里搞,你赶紧把衣服脱下来!” 裴寂昌怒目圆瞪,恶毒地盯着何麦柔弱的身躯,他心里明白,这个女人又在摆“白莲花”这一套。 用石头一下下砸烂脑袋的男人,绝对不可能心软,只有对这个女人折磨到位,才能够对得起受过的屈辱。 “脱!” “给老子都脱下!” “要不然老子现在就把黑豹揪出来!” 裴寂昌一声比一声高,他挣扎着下床,挪着步子往门口处走。 “哎呀,寂昌,你是我男人,我肯定听你的话呀。”何麦连忙上前,搀扶住裴寂昌。 “赶紧!” 裴寂昌再次高喝。 “那你一会动作轻点,别让外头听到。” 何麦抿着嘴,没再磨蹭,褪去上衣,只留下那件肚兜,而白皙的皮肤已经尽收眼底。 “都给老子脱下。” 裴寂昌的声音如同炸开。 “你就这么对我?我好歹是你的爱人,万一冲进来个人咋办?被外人看了还不是你吃亏。” 何麦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可农民的那张脸依旧恶毒。 斑驳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何麦身上,可女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而是清冷。 她脱掉了红肚兜,缓缓闭上眼睛。 “满意了吧?” 何麦实在不想多看农民一眼,随便他怎么折腾,咬咬牙就忍过去了。 裴寂昌的目光不由停留在何麦的胸部,老裴家不讲假话,是真的坚挺,而后他迅速抓起地上的衣服,大步朝着窗户口走去。 “嗯?”何麦察觉出异常,连忙睁开眼睛,“你要干啥?” 裴寂昌已经到了墙边,他猛地拉开窗户,直接把衣服扔了过去。 “啊!不要啊!” 何麦连忙冲过去,可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衣服掉了下去。 “你疯了?裴寂昌,你究竟想干什么呀!” “看啊。” 裴寂昌就像一个无赖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何麦,还抿了抿嘴唇。 “你......”何麦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住胸口。 “老子又没说,脱下衣服就要上你,就是看看而已,你自己那么主动干啥?以前不是嫌弃老子碰你,那好,老子不碰了。” 裴寂昌讥讽地说着,一边往门口走去。 “你......你你你......裴寂昌,啊......” 何麦尖声怒吼,此刻的羞辱,宛如一把把尖刀刺在她的心口,被万箭穿心! “你要干嘛!疯了!” 何麦吓到破音,拉住裴寂昌的胳膊。 “滚开!” 裴寂昌一脚蹬在女人的小肚上,令她瞬间倒地,剧烈的痛感涌现。 而后裴寂昌用力拉开门,一股冷风气迎面扑来。 门口有人影在晃动,何麦一怔,随即她像疯了一样,扑向病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随后,涌进来多名公安,还有班晓庆那大高个,人们都不由看向躺在床上的女人。 “这发生什么事了?” 开口的是局长,秦楷忠,这时隋海也在其中,开完会议以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这个女人想贿赂我。” 裴寂昌抬手指着何麦,义愤填膺地高吼。 “你胡说什么啊!” 何麦惊声尖叫,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止不住地发颤。 “拿什么贿赂?” 秦楷忠正色道。 此时此刻,裴寂昌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公安干警不得不重视。 “这还不明显吗?性啊!这个女人在拿这个考验干部,幸亏我跑得快!” 裴寂昌的表情甚是夸张,一下下指着何麦,胳膊在剧烈地晃动。 事情的真实性嘛,倒也属实,何麦还不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换些啥。 “胡说八道!” 何麦扯着嗓子嘶吼:“我是裴寂昌的爱人,这怎么能叫贿赂!” “把人先带回去。” 秦楷忠冷冷一句,没有丝毫犹豫,这可是特大案件。 立马冲过去多名公安,上手控制住何麦,女人拼命挣扎,顾不上裸露的上身,可当冰冷的手铐锁住她的双手后,又奇怪地安静下来。 这一刻,何麦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从一开始,裴寂昌就在套何地的话。 要出大事了...... 在前不久,何地走出这间病房,都没来得及走出医院,就被公安给摁了,他还想出去通风报信?痴人说梦! “哥......咱是好人家,可别被裴寂昌这个贱农给骗了,咱是好人家啊......啊呜......” 何麦仰头高呼,这女人是在给何地通风报信,万一能听到呢?可嘴巴立马被公安给堵住了。 “带走带走,赶紧带走。” 秦楷忠愤怒摆手。 由于何麦没穿上衣,公安给她身上披了一条毯子,然后被架着抬走,其样子过于狼狈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隋青轻安静地站在走廊,刚才何麦的嘶吼,她都听到了,又从她身边经过时,在一瞬间,两个女人目光对视。 出奇的,何麦竟然非常冷静,没有任何表情。 隋青轻泛起阵阵寒意,莫名的,她竟然有些胆怯,是对何麦的畏惧。 “活下来的那个匪徒,叫二小,至于样貌,我只能简单描述一下,何地也说得不是很清楚。但凡是混的流氓,都知道那个人,而且受的伤不轻,应该在哪处的医院。” 裴寂昌疲惫地蹲在地上,声音也变得无力。 “小同志,辛苦你了。”秦楷忠也跟着蹲在地上,对这农民十分尊敬,又笑道:“由于情况紧急,还希望你能详细说一说,好协助我们进行抓捕。” “行的,没问题。” 裴寂昌咬了咬牙,耐心说起,一时间,整个病房里,只剩下他微弱的声音,与何麦折腾的那一会,实在太累了,已经满头虚汗。 对何家那几口的脾性,裴寂昌都了解得非常清楚,知道怎么诈唬何地,与公安相互配合之后,一切进展要远比想象中顺利很多。 难道,何麦也要玩完了?毕竟馊主意是她出的,可......这个女人有那么简单? 第141章 矮子 裴寂昌结束问话后,由秦局扶着他,坐在病床上,其他公安全都出警,眼下在病房里,都是熟悉的人。 不过多出一张生面孔,与隋青轻长得很像,想来是父女俩,裴寂昌观察得十分细腻。 “小同志,很有手段嘛,有了匪徒的详细名单,抓捕工作会很顺利。你们也很勇敢,保护了咱省金贵的大学生。” 秦楷忠笑意盈盈。 直到现在,才开始对裴寂昌和班晓庆进行口头表彰。 裴寂昌微微蹙眉,这时公安的制服,并不能直观看出其职位,他以为是哪个片区的领导,民事的刑事案件,还不至于惊动多大的领导,所以话尖锐了些。 “这话可不怎么好听,不是大学生的命就金贵,谁都命都金贵,难道还要三六九等,区分出来?” 裴寂昌不满地看了秦楷忠一眼。 “嗯?” 秦楷忠先是一愣,但还是很快挂着笑脸,“小同志批评得对,谁的命都精贵,是我的用词不对,主要想突出你们的光辉事迹。” “老秦,你看看,人家的思想觉悟可比咱们要高。”隋海乐道。 “是呀......” 秦楷忠拉长声音,轻拍裴寂昌的肩膀。 气氛稍微有些沉重,但隋青轻在一旁傻乐,她看着大家伙都没事,终于心安了,秦招娣脸色惨白,依靠在床边,担忧地望着裴寂昌,心疼他的左胳膊痛不痛? “矮子,给哥倒杯水吧。” 班晓庆躺在病床上,摆手使唤人,听裴寂昌叫习惯了,他也跟着叫。 “好嘞,哥。” 隋青轻听话地点头,忙乎着去倒水,就像丫鬟似得,这不禁让隋海投去诧异的目光,女儿长这么大,可还没被使唤过。 很快,隋青轻把茶缸递给班晓庆,而后转身看着裴寂昌,神色十分认真。 “寂昌,我真的特别感谢你,我知道你受了多大的罪,当时都把命豁出去了,真的真的,我特别感恩,永远都会记得这份恩情。” 隋青轻的眼眶逐渐红润,她强忍着泪珠,每一个字,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矮子,别这么煽情,咱都是好朋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只要大家平安无事就好。” 裴寂昌微微躺下身子。 “小同志......” 隋海上前一步,向裴寂昌递出手,“感谢你舍身救下我女儿和小秦的命。” “哎呦,叔,别这么说,太客气。” 裴寂昌连忙与其握手,不过没有起身,依旧躺着,微微感到疲惫了。 “哥......”隋青轻又开口了,“我爸是津临市的市长,你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直接找他就行。” 晌午的阳光太晃眼了,一时让裴寂昌感到恍惚,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眼前站的这个男人,竟然是隋市长? 等等! 他是隋市长! 这就理顺了,何地让那群流氓欺辱隋青轻,这样一来,把人家的名声搞臭,就能看上他了,而后搭上隋市的这层关系,扶摇直上? 这些信息,在裴寂昌的脑中迅速闪过,要不说大城市的机会多了,而在改革开放初期,机会更多。 关键是这个死矮子,有这关系不早说?你看老子昨晚上能对你说一句冲话么! 裴寂昌直挺挺地坐起,以表尊敬,转而对着隋青轻,露出埋怨的神色。 “青轻,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小秦是农村的,我就不救她了?我之所以把命豁出去,去救你们,是因为咱们是好朋友,不是因为你爹是谁。” 裴寂昌的那副嘴脸,极其严肃,且十分质朴,他心里门清,领导希望子女身边的朋友,都是些什么性子的人,最起码心要对,要不然这矮子也不会如此低调。 此刻,连同秦招娣都无比诧异,不由张大嘴巴,那班晓庆更是,举着茶缸,都不敢喝水了。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不想在你面前有所隐瞒,这就不实诚了,好像防着你似得。” 隋青轻赶忙解释。 “唉......” 裴寂昌转而责备地瞪了隋青轻一眼,长长叹息,“你可真是小瞧哥了。” “哈哈哈......寂昌一看就是个好小伙呀。” 隋海乐着赞扬,而这位市长同志的笑声,非常具有渲染力,让病房里的气氛活跃起来,裴寂昌的表达欲望明显增多,开始提起与何家的恩怨往事。 “当初村子里闹得挺大的,我都跳了井,何麦考上大学以后,就看不上我了,其实她从一开始就利用我,连地都不下,吃白食。 没办法,人家是城里的领导,咱也不敢闹,只能受欺负,所以才以‘表哥’称呼,看着何麦和董弘伟搞对象,真比杀了我都难受......” “这个何民众,我要停他的职!” 隋海气愤高吼,不止一次打断裴寂昌的话,而隋青轻、秦招娣听得亦是火冒三丈。 裴寂昌很会表达,有意将自己营造成,痴情、负责的人设,且博取女同志的怜悯与同情。 “昨晚到何家后,感觉那家人很不对劲,我就多留了心眼,主要还是担心青轻和小秦,毕竟他们都喝了酒。从文教局到津临大学,只有道口那段路难走,所以我和晓庆就在那里守着......” “真是聪明啊。” 秦楷忠都忍不住称赞。 之后,裴寂昌解释完何家的事,秦局对何地的动机有了准确的判断,而隋海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寂昌,那就不打扰了,你们休息吧。” 秦局又说了句后,便与隋海走出病房,隋青轻和秦招娣不愿意走,还在里头待着。 片刻后,在嘈杂的楼道里,响起隋市暴戾的声音,他难以控制情绪。 “情节太过于恶劣,一定要抓典型,严肃处理,还要上报通报。” 隋海的身子都在发颤。 “我要让他们吃枪子!” 秦楷忠高喝。 他们的身影匆匆离去...... 这时在裴寂昌的病房里,气氛依旧活跃。 “来,青轻,你坐,我伺候你。” 裴寂昌下床,准备给隋青轻倒水,眼下农民的这副嘴脸,相当献媚了。 “哥,不行不行,我来......”隋青轻连忙靠过去,搀扶着裴寂昌,他们在无意间,身子紧紧相拥。 秦招娣站在一旁,只知道傻笑,可是不知为何,心口处很不舒服。 第142章 蛇蝎女人 在裴寂昌说出二小的名字后,不到三个小时,就把人逮了回去,那人一直躲在家里头。 “是何地指使的,他是主谋,我跟着他做事,司机可不是我砸死的,是王陆弄的......” 还没有对二小下黑手,这人就已经全部交待了,软成一摊稀泥。 何地被关在漆黑的审讯室里,一直在坚持、狡辩,自己不认识什么匪徒。 “我真的不知道啊......你们放了我吧,都是误会,裴寂昌是我小舅子,他怎么会害我,肯定是你们听差了,让他来见我......” 何地胆怯地哭喊,身子止不住地发颤,都已经吓尿了,头发黏在脑门上,看起来尤为狼狈,发胶怕是再也没机会抹喽。 而在另一间审讯室,何麦的话,就很有意思了。 “都是我哥干的,可跟我没有半点瓜葛,我也是今天早晨才知道这事,与裴寂昌,我们是夫妻关系,在他面前脱衣服很正常吧?那有什么!” 何麦把责任全都推到何地身上,自己则撇得干干净净,心不是一般的狠。 等到秦楷忠回到局里后,二小刚刚被关押到审讯室,不断哭嚎着。 “头,何地还嘴硬,不过让他看见二小后,肯定就都老实交待了,关键是何麦,她把责任撇清了,何地也在有意袒护她。” 刘春刚向秦局汇报工作。 “先不要让二小见何地,得让他自己交待,怎么,连这个本事都没?” 秦楷忠不满叫吼,当即给出极大的压力。 “我明白了。”刘春刚用力点头,当然能听出局长的意思,得给何地一点特殊招待了。 “那个女人呢?” 刘春刚又问。 “怎么?男的和女的不一样?既然都是罪犯,就得用同样的方式对待。” 秦楷忠重重道。 “行,收到!” 刘春刚转身离去,随后先去了何地的关押室,将台灯压在了桌子上。 “说,是不是何麦跟你提前串通好,把隋青轻和秦招娣骗到你家的。” 刘春刚的声音如同炸开。 “没有啊,何麦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我告她把青轻叫来,只是单纯的想吃饭,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况且我亲自把人送到出租车上的......啊......” 何地痛苦地嘶吼起来,手指头被重击,而后又是一下,重重砸在脚指头上。 “啊嗷......跟何麦没有一点关系,她不知道这事,不要套我的话......哦哦哦......爷......我叫你爷爷,太疼了,放了我吧,啊呕......” 口水顺着何地的嘴角流下,随即开始呕吐,直翻白眼,十指连心啊,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太疼了。 不过,何地还算有理智,一旦事情暴露,他肯定要吃枪子,都死人了,没必要再把何麦给供出去。 惨叫声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后,最后人都晕厥了,全身痉挛,刘春刚才离开,转而又去了何麦的审讯室。 同样的,将台灯压在桌子上,密闭的屋子里,变得一片漆黑。 “啊!你要干什么!?” 何麦不由尖叫,心脏快速跳动,又哆哆嗦嗦地大声高呼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哥干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是今早上才知道,哪怕你们不抓我,我也要亲自检举的,毕竟我跟青轻关系那么好。” “何地已经交待清楚了,是你的主谋,把隋青轻和秦招娣骗到你家的。” 刘春刚的声音,如同一面墙,压在女人身上,对何麦的狡辩置若罔闻! “没有的事,何地在胡说八道,我哪知道何地要害青轻和招娣,之前他们也到我家里吃过饭的。” 何麦焦急辩解。 “还敢说胡话!” 刘春刚脖子处的青筋暴起。 “啊呀!” 何麦痛苦嘶吼,那张娇嫩的脸,陡然扭曲起来,而纤细、白皙的手指,出血、破烂! “老实交代,是用什么法子,把隋青轻和秦招娣骗到你家的!” 刘春刚继续咆哮,越来越用力。 “啊呜呜呜呜......” 何麦剧烈扭曲着身子,嚎啕大哭起来,可始终不愿意承认。 这可是吃枪子的事。 当初,这个蛇蝎女人将隋青轻和秦招娣推下悬崖时,可没有想过自己会遭这种罪。 也就一会的功夫,何麦就晕厥过去。 这兄妹两个,被无尽的惊恐所笼罩,到天黑下来时,身上的暗伤很多了,似乎每一处的皮肤都在隐隐作痛。 何麦依旧不承认,但何地在没有见到二小的情况下,就已经交待了他的全部罪行,不过依旧一口咬死,都是他干的,与何麦无关。 于是,刘春刚又找到了秦局。 “头,何麦那个女人,看着柔弱,骨头不是一般的硬,怕是很难认罪,而且何地也豁出去命,要保何麦。” “那就先把人关着,继续审问,我还就不信了,就没见过硬茬!这个何麦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把人叫到她家吃饭,还正巧出了事。” 秦楷忠愤怒高吼。 “行,我知道了。” 刘春刚匆匆离去,而后又去了何麦的审讯室,这一夜,肯定不会让她合眼。 “这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还要让我说多少次,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隋青轻,我当时没叫那个贱人来,只叫了秦招娣,是她自己要来的。” 何麦情绪已然崩溃,忽然,将头一下下撞着桌子,顿时鲜血四溅! 这个女人完全疯癫了。 刘春刚连忙过去制止,这一刻他明白了,这个女人就是那唯一的硬茬! 此时,在何家,黑漆漆的一片,沙发上的人影在晃动,无比凄凉。 何民众听到了一些风声,他儿和女儿都被关了进去,这可是他引以为豪的一对子女啊,何麦是大学生,前途无量,而何地有正式工作,还要娶市长的女儿,更是有一天星光大道。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呜呜呜......啊呜呜呜呜......” 何民众捂着头,嚎啕大哭起来,蒋玉凤都吓得晕厥,里屋缩着一个后生,正是何旺,蜷缩在墙角。 何家的天塌了。 “啊!怎么会这样......儿啊......我的儿啊......” 何民众的脸涨得通红,身子一挺,也晕厥过去...... 第143章 她太特殊了 何民众彻夜难眠,整宿就坐在沙发上,哪怕其爱人,蒋玉凤躺在地上嚎啕大哭,都未曾上前安慰,他自身已经崩溃。 清早六点左右,何民众突然开始动弹,扶着沙发边缓缓站起,脸颊两侧凹陷,眼睛里布满血丝,身子佝偻着,憔悴得不成样子。 “啊呼......” 何民众踉踉跄跄,直直地撞在墙上。 喉咙处干涩,心口抽搐,心慌、心悸,背部酸痛,仿佛一切痛苦都向他袭来,每一刻都备受煎熬。 且摇摇欲坠,随时会一头栽倒在地上。 对于这位风光无限的文教局副局长,是真正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公安部来电确定了,对何地、何麦的抓捕工作。 “我儿有正式工作,女儿是大学生,怎么就到牢里了?怎么就......” 何民众嘴里碎碎叨,拉开了门。 “爸......” 何旺冲出房间,胆怯地呼喊。 而何民众没有回头,径直往楼下走去,他这个职务,得主动去公安部门说明一些情况的,要不然影响太过恶劣。 天灰蒙蒙的一片,冷风嗖嗖地刮着,令何民众感到彻骨的寒冷,走到车棚后,他才记起来,二八大杠被裴寂昌那农民骑走了。 “哎呦,车都不见了,呜呜呜......” 何民众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单元楼底下,回荡起他悲惨的哭声。 “呜呜......啊呜呜呜......” 崩溃的情绪,如冲闸的洪水,何民众再也无法克制,以至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住在单元楼里的人,渐渐都听到了何民众的哭嚎,站在窗户外向下眺望,说什么闲话的都有。 何民众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只能强忍着痛楚,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挪着缓慢的步伐,走出院子...... ...... 上午八点,总局。 何地的犯罪事实已经确定,发生的特大案件,竟然是以多名匪徒的惨死震惊全市,注明,并不是受害人数,这是秦楷忠从警以来,遇到的头一回。 良民竟然比匪徒还要心狠。 不过何麦始终不认罪,哪怕已经伤痕累累,可这个女人依旧态度强硬,到了最后,就连警队长,刘春刚都不敢再下手了。 “局长,是真不行,对何麦的口供得先缓一缓。” 刘春刚不断摇头,第一次在局长面前有所退缩。 别说女人,哪怕是男人,能扛住黑手的有几个?何麦是刘队长见过的第一个硬茬,至于那个何地,早就怂成一滩烂泥。 局长办公室里,气氛有所凝固,许久后,秦楷忠才开口说起。 “裴寂昌和何麦是夫妻关系,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 这位局长,识人无数,自然能够感觉出来,裴寂昌绝不能是扛着锄头的农民,太不简单了。 “关键二小都不晓得何麦这个人,所以没办法指认,何地知道他要吃枪子,所以一口咬死,何麦没有参与。” 刘春刚颇为无奈。 “青轻、招娣等人马上要来录口供了,听听他们怎么说,不能让这件案子蒙上污点。” 秦局重重强调。 “明白了。” 刘春刚面容上闪过一抹迟疑,随后匆匆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现在的情况,可以断定,何麦肯定有事,要不然事情不会那么凑巧,可就连秦局亲自调查,依旧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女人要无罪释放。 是赤裸裸的打脸! 审讯工作还得继续,然而刘春刚却开始发怵,不想面对何麦,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 ...... 大概九点时,裴寂昌、隋青轻等人赶来总局,众人休整一天后,状态明显好转,秦招娣和班晓庆,已经跟没事人一样。 主要裴寂昌严重,左手打着厚厚的石膏,头上裹着纱布,给人伤得很重的既视感。 “哥,俺觉得没这个必要吧?” 班晓庆小声嘀咕。 “你不懂......哎呦,啊呼呼......” 突然,裴寂昌低声呻吟,喘着粗气,隋青轻赶忙上前扶住他。 “哥,不要紧吧?” 隋青轻的小脸上,布满了忧愁。 “疼啊......这肯定要落下后遗症了......” 裴寂昌神色痛苦。 隋青轻低着头,明显自责,裴寂昌要得就是这矮子心里难受。 是吧,隋市长这条线,把握不住就太无能了。 至于秦招娣,她更担心裴寂昌,甚至心疼,何家对他的种种欺辱,但不好意思去关心,只能暗暗帮忙伺候。 比如,裴寂昌要喝水时,秦招娣会去拿暖壶,包括去打饭,等等,看不见的小事。 众人走去局长办公室,眼下裴寂昌的待遇高了,可是英雄,而当他们推门进去后,遇到了熟人。 正是何民众。 这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唾沫横飞,激情比划着手脚,看起来一身正气。 “秦局长,我要求你,务必严肃处理何地,千万不能因为他们是谁的子女,就去包庇,这是万万不可取的,反而更得抓典型。 知青返乡后,社会治安面临极大的考验,市场要放开,经济更要发展,绝不能让这些害群之马,阻碍了全国人民的艰巨使命!” 最后,何民众用力敲打秦楷忠的办公桌。 “何副局,这你放心,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秦楷忠不苟言笑。他当然知道这位副局长为什么来这里,是不想因为何地的事情,影响到他的位子,政治嗅觉果然灵敏。 其实隋海已经有动作了,可何民众如果亲自检举,要求严肃处理,他还是人民的好干部! “秦局,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那你先工作,我现在就去找隋市长,报备这一情况,另外再做书面的说明!” 何民众的话铿锵有力,随即微笑着,准备转身离开,可下一刻看到裴寂昌后,神色不由一怔。 “晓庆,你扶着我,我要找何副局聊些事。” 裴寂昌淡淡一句,随即转身与班晓庆走出办公室。 “青轻,招娣,我向你们郑重道歉,何地给你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包括那位遇害的司机,不过何地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何民众向着隋青轻和秦招娣弯腰道歉,至于裴寂昌,他恨到了骨子里,根本不想搭理。 隋青轻瞪了何民众一眼,保持沉默,不想跟他多沟通一句,人面兽心的畜生罢了,秦招娣亦是同仇敌忾。 “呼......” 何民众的神色凝重,充满歉意,随后离开了办公室,而裴寂昌和班晓庆就在门口等着他。 “有事要聊一下。” 裴寂昌沉声道。 班晓庆不等何民众有所反应,上前搂住这人的肩膀,往走廊处推去...... 第144章 她变了一个人 秦楷忠亲自给隋青轻和秦招娣端茶倒水,这可是市长的千金,务必要招待好,而调查工作,也就在这里进行,由刘春刚做记录工作。 “青轻,当初何麦是怎么把你们骗到家里的?” 秦局的用词非常巧妙,其实是在隐隐引导,话不能摆在明面上。 “那天课后,何麦先叫的秦姐,然后我听到了,主动要去的......” 隋青轻神色肃穆,详细地讲述起来,秦招娣也帮忙回忆着,可在这俩姑娘的一番话之后,秦楷忠和刘春刚的皱纹深陷。 这些口供,恰巧能证明何麦的无主动性,只是单纯地想要他们去家里吃饭,是隋青轻自己要去的,至于何地的计划,与她毫无关系。 “秦叔,怎么了?” 隋青轻小声询问,看到秦楷忠的面容严肃,还以为是自己说漏了话。 “没事......” 秦楷忠笑着摇头,转而又与刘春刚深深对视,两人的眼神都很深邃。 何麦这个女人,自然不会意识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一步,她的所作所为,是在潜意识中,把自己保护在安全的范畴,心思如此缜密!? 阴云遮天,这间办公室里,一片昏暗。 走廊。 何民众靠在墙壁,裴寂昌顺手摸这人的兜,先把半包烟拿走。 “晚上我回家吃饭,让我妈做些好菜。” 裴寂昌笑道。 “你要是敢来我家,老子一菜刀剁死你!已经这样了,还怕你再拿结婚证说事!”何民众咬牙切齿,怒目圆瞪,恨不得生吃了这贱农。 “打!” 裴寂昌冷冷一句。 “俺干你娘!” 班晓庆一把掐住何民众的脖子,双开膀子,两几耳光打在何民众的脸上。 “啪啪......” 格外的清脆。 “来人啊......有人打我......” 何民众扯开嗓子呼喊,裴寂昌神色陡然恶毒,下意识地抓起班晓庆的胳膊,塞到这人嘴里。 “哦哦哦......” 班晓庆直晃身子,疼得龇牙咧嘴,“这老货咬我,你娘的啊!” 大高个一拳栽到何民众的心口上,响起“咚”的闷响,何民众瞬间闭口,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 “何民众,不要以为死了一个何地,老子就会放过你......”裴寂昌跟着蹲下,掐住何民众的下巴,强迫这老货与自己对视。 “如果何麦能出来,你记得告诉那个贱货,家破人亡才刚刚开始,老子不会放过她。” “你......啊呜......” 这一刻,何民众真的被吓得到了,再也讲不出一个字,胆怯地望着裴寂昌。 “一家子坏种,把你们留到社会上,是老子的失责,好好等着。” 裴寂昌又留下一句话后,起身离开了。 何民众依旧坐在地上,失神地望着楼道口,屁股处越来越凉。 “哎呀呀......” 突然,何民众喉咙处胆怯地呻吟,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怕,扶着栏杆站起后,缩着身子走了。 ...... 对于裴寂昌的口供,影响不到何麦的案件,天刚刚黑下时,刘春刚这边不得不放人了。 何麦没有多说话,而是一直盯着刘春刚看,眼神中充满无尽的恨意。 而后,这个女人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没有见喊,更没有懦弱。 “妈的,看的我心里发毛,真没想到嘴那么硬,还是个女人,眼睁睁看着她走,真是对咱们莫大的侮辱。” 有一干警不悦叫吼。 “行了,回去结案吧。” 刘春刚一直望着何麦的身影,直到她离开,依旧站在楼道口,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这个女人肯定要弄出一些大事的。 何民众在白天时,向隋海做了书面说明,而后还在文教局组织了会议,专门痛批何地,借此推出文章,“文教局的人,更应该教导好子女,然后再去育人。” 不得不说,何副局太珍惜他的位子了。 这样一来,别说文教局的主任,没法因此停掉何民众的工作,就连隋海,都要竖起大拇指,赞扬他是位好同志。 由于年代性质不同,当下的社会,更崇尚这种大义灭亲的无私做法,这就证明你大公无私,更适合给老百姓做服务。 何家依旧黑漆漆的一片,蒋玉凤彻底崩溃,躺在床上哼哧着,何旺一直缩在角落,其实这后生是担心,火烧到他的身上,懦弱到了极点。 何民众坐在沙发时,时不时地掩面痛哭,这幅景象,悲惨到了极点。 直到门口传来声响,何麦回到家中,才有了亮光,客厅的灯,明晃晃地亮起。 “麦子......你回来了,妈还以为你也得吃枪子,哎呦......快吓死妈了......呜呜呜......” 蒋玉凤第一个冲到门口,何民众和何旺,紧接着也跑了过去。 可当这三口人,看到满身是伤的何麦后,都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软。 “姑娘啊......” 蒋玉凤小心翼翼地牵起何麦的手,发现指甲臃肿,哭得撕心裂肺,“啊......啊呀呀......他们就这么对你啊......我要跟那些穿制服的对命......” “妈,别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旦深究的话,我也得吃枪子。” 何麦的语气出奇的冷静,缓缓走向里屋,站在箱柜旁,盯着玻璃底下,压着的照片,画面中的何地,笑得相当灿烂,眼睛眯成月牙,多么俊俏的小伙啊。 “我哥活不成了,是我害了他......” 终于,何麦带着哭腔,眼眶里装满泪珠。 “我的儿啊......呜呜呜......” 蒋玉凤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爸......” 何麦转身,直直地看着何民众,任由泪水滑过脸颊,但依旧没有哭出声,而她接下来的话,铿锵有力: “如果隋青轻她爸不是市长,我哥肯定死不了,这事绝对可以压下来,枪毙王陆那些流氓就可以了,只有位置足够高,那才不怕查。” 这话落下后,蒋玉凤的哭声戛然而止,一家三口的神色都肃穆起来。 “不要让院里的人看笑话,更不能让有些贱人偷着乐,咱们还得活好!” 何麦又重重道。 “我跟裴寂昌婚姻的事,你们不需要参与了,我自己去解决,时间不早了,都回屋休息吧,明天生活继续。” 又叮嘱了一句,何麦迈步走进房间里。 可剩下的三口人都愣在客厅,这一刻,他们感到无比陌生,何麦仿佛变了一个人。 第145章 硬刚 深夜,何家父女两人,聊了很久很久...... “爸,你既然都在单位里开专项会议了,为啥不就此事,登报进行宣传,市里报社的一把手,你不是说过,是你的好战友,欠你救命的恩情。” 何麦低语着。 “登报!?” 何民众眉心深陷,不由犯愁,“市里的治安问题严峻,总局一直在往下压,何地的事情过于恶劣,虽然吵着要严肃处理,但谁也不敢摆在明面上,怕不好看,上面的责怪。” “这不是正好!” 何麦的那双狐狸杏眼,微微一凝,溢满了憎恶,随即声音变高:“就是要让隋海、刘春刚的面子挂不住!让他们的工作难做!” 话落,站在门口偷听的何旺,身子不由发颤。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虽然恨他们,有大仇,可爸总不能让胡来,这样只会结怨越来越深,得把毛理顺,才能保住我的位置啊。” 何民众担忧道。 “爸,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把他们的毛理顺,肯定会针对你,然后找机会把你调到二线,要让你没了实权!” 何麦突然激动,猛地从床上坐起,那张好看的脸,变得极其凶狠。 “你说的也有道理......” 很显然,何民众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如温水里的青蛙,只能等待慢性死亡,他微微低头,开始重新思虑当前的难题。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麦子,那你说该怎么办?” 何民众问。 “硬刚!” 何麦一字一顿,且充满力量。 “啊?”何民众吓得张大嘴巴,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后,又慌忙问:“我只是一个文教局的副局长,怎么敢跟隋市,以及秦局去硬刚!” “爸,任何地方,都不可能一团和气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比如我们班,一个小小的班长,都争得面红耳赤,现在选拔干部,都在明争暗斗,隋海能没有对手?肯定有人跟他在斗。 可这个时候,只要你站出来,跟他对着干,那你就算站队了,自然有人会支持你!” 何麦似乎歇斯底里,她担心父亲在这关键一步有所退缩。 外头的风很大,箱柜上的台灯,散发出微弱的灯光,只是在寻常不过的一晚,但对于支离破碎的何家而言,已经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人生大事,不过一念之间! “可是......万一......没有人支持我,我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唱高调,无异于往枪口上撞。” 何民众还在犹豫。 何麦缓缓抬起胳膊,将血肉模糊的手指举在何民众的眼前。 “爸,你好好看看,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团和气的事,处处充满斗争,如果现在不冲,一旦等干部班子的队伍成型,你就没机会跳了! 我只会更惨......” 两行清泪,顺着何麦的脸颊滑落。 “好,爸听你的!” 何民众突然跳起,那张忧愁的脸,陡然变得怒目圆瞪,扯开嗓子高呼: “隋海、秦楷忠害怕影响不好,我偏偏要跟他们对着干,妈的,害死我儿,谁他妈都别想好过,局里的人还敢看老子笑话,笑?喜欢笑?老子要让你们谁都不敢笑!” 啪嗒......啪嗒啪嗒...... 客厅传来剧烈的声响,窗户被刮开,玻璃碎了一地,风“嗖嗖”的,太大了,仿佛要吃人...... ...... “道口惨案”,由于是津临大学附近的事,关键公安还去了学校调查、取证,同学们之间已经炸锅了。 这令董宏伟很难接受,与何地的接触不算少,无法想象,那人如此歹毒,竟然会伙同匪徒,去欺辱学校的女同志。 真是不敢想,太过震撼! 而他与何麦的事,父母都已经知道,并且非常支持,毕竟何家的条件很不错。 但眼下出了这样的事,董宏伟的父母向他下了死命令,务必断绝与何麦的关系,不能和这种人性的家庭结合。 如此突然,前天还甜蜜牵手、拥吻,现在让董宏伟放弃何麦,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也是第一次,与父母产生激烈的争吵。 “那是何地的事,跟何麦有什么关系?你们不了解她,她非常善解人意,而且很善良的。” 董宏伟是咆哮着,喊出这番话。 “儿啊,你太傻了,能做出这样的事,很明显是根上坏了,这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这个问题涉及很深,得罪的可是隋市长。” 董母苦口婆心啊,气得脑袋都发晕,没想到儿子对何麦那么死心塌地。 “什么意思?市长?” “你的那同学,隋青轻,她爸是市长,而且我得到小道消息,何麦已经结过婚了,现在是跟你搞私情,男方要是找上门,你就是流氓罪!” “啊?” 听到这里,董宏伟终于动摇了,也听了母亲的建议。 可这个晚上,董宏伟彻夜难眠,他恨何麦,为什么欺骗他?又舍不得何麦,那双狐狸杏眼太过迷人......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董宏伟才浑浑噩噩地下床,别说早饭,连课都没上。 “宏伟,你什么情况,怎么才起来?” 这时,同学回到宿舍,有人问他,可都没理会,董宏伟像是失了神,径直往着楼下走去。 在男生寝室楼底,一道娇瘦的身影一直站着,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候着了。 当何麦看到董宏伟后,笑意盈盈地跑上前。 而能让这个女人如此坚持,必然是因为有巨大的诱惑,所以才不愿放弃。 董宏伟愣在原地,神色越发愤怒,盯着那张纯洁的脸,恶狠狠地叫骂:“你这个婊子!” 何麦一怔,愣在原地,她不敢再靠近董宏伟,不敢满心欢喜地去拥抱爱人,变得无比委屈。 “连你也骂我,行,那我就去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何麦转身大步离去。 “你给老子站住!”董宏伟高吼,上前一把拉住何麦的胳膊,又恶狠狠地质问:“难道老子骂得不对?为什么欺骗老子,你他妈啥时候结的婚!” “对,骂得对,裴寂昌粗暴欺辱完我以后,坪头村的人也这么骂我,我就该淹死在井里......” 何麦哭得泣不成声,她用力甩开董宏伟的手,又转身逃离。 董宏伟愣了愣,稍有犹豫后,还是追了上去...... 第146章 禁果 “我是婊子行了吧!我去死......” 何麦大声侮辱自己,那双狐狸杏眼里装满泪珠,其神色更是决绝,像是要去轻生...... 果不其然,董宏伟被吓到了,他紧紧拉着何麦的胳膊,盯着那张秀丽的脸,如鲠在喉,难听的话再也骂不出口。 “你放手......放开我啊......” 何麦用力挣扎,泪水早已经决堤。 “你的指头怎么了?谁打的!” 董宏伟注意到何麦原本纤细、白皙的手指,变得红肿、破烂,简直触目惊心,不由心疼,随即小心翼翼将女人的那双小手护在手心。 “不用你管。” 何麦低着头,表现得非常绝情,铁了心要与董宏伟断开关系。 “你跟我走,把事情说清楚。” 董宏伟拉着何麦,大步离开,他全然不顾周遭同学们的异样目光,更将母亲的警示抛之脑后! 两人的步伐越来越快,像是要冲破世俗的枷锁,最后,他们紧紧牵手,开始狂奔...... 这时住招待所,是需要提供结婚证明的,是何麦先开好房间,而后董宏伟翻窗户进去的。 那间屋里,窗帘紧拉,微弱的阳光溢在床上,令人恍惚,两个年轻人相互凝视,呼吸变动急促。 “当初我去坪头村插队,日子过得非常艰辛,因为我爸的身份问题,谁都欺负我,有一天在地里干活,裴寂昌突然把我压倒,然后强迫了我,呜呜呜呜......” 何麦哭得花枝招展,董宏伟紧紧将她揽住怀中,眼眶亦是红润,心也在这一刻碎掉了。 “所以......所以我不想提起坪头村的任何事,明明是裴寂昌欺辱了我,村里人还要骂我贱,连你也在骂我,那个刁民还不离婚,一直要霸占我......” 何麦的声音近乎绝望,她该遭受了多大的欺辱与不公。 “不要说了,麦子,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理解你,裴寂昌这个刁民,老子非要弄死他!” 董宏伟的表情近乎扭曲,这个男人已经疯狂,如果裴寂昌在他眼前,肯定会拿刀子冲上去对命的。 “我不想你有事,咱们要远离那些刁民,好好过好我们的小日子。” 何麦轻轻托起董宏伟的脸颊,稍有犹豫后,眯眼,仰头,然后吻了上去。 董宏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手也在不自知地乱动,感到身体尤其燥热,产生强烈的反应,害怕碰到女同志,一把将何麦推开。 “你嫌弃我!?” 何麦抿着嘴唇,这副模样,我见犹怜。 “怎么会!” 董宏伟立即将何麦重新拥入怀中,非常用力,恨不得将彼此的身子融合。 他们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越来越燥热,然后疯狂地褪去衣服...... 董宏伟虽然年纪大,但还是第一次,也算是偷尝禁果,这感觉,太棒了! ...... 省电视台在六一年成立,可到了七九年,在津临市,能够拥有一台12寸黑白电视的家庭,依旧是很少的一部分群体。 省城的职工平均工资差不多四十块,而那台小黑电视,就得四百二十块,关键还得拿票去抢,一张电视票券,票贩子能炒到大几十块。 这也导致省电视台的待遇低,发展缓慢,有客户群体才是硬道理,远不及报社的职工,且本地报社的传播力更广、更强。 全国性的大报,在企事业单位里,都会定期发放,而当地的报纸,几乎天天都有新讯息,且人手一份。 春阳报社,已经完全融入津临市民的生活,且不可分割,成为主要了解新闻事实的方式。 由于当前管理,都是一把手亲自抓,这也给了报社总领导,陈甫星极大的权力,从采访、撰写稿件、编辑排版,再到印刷发行等环节,都得他点头。 说句不中听的话,哪怕是市长要求放的内容,也得听陈甫星的安排,有些时候,这位的眼睛能长到头上去。 社会背景存异性大,管理的不明确,逐渐导致的这一现象。 这天,何民众找到春阳报社,直奔陈甫星的办公室,全然不顾那位正在通话,推门走了进去。 “哎呦,秦局长,我理解你的工作,社会动荡,治安压力大,想想有多少待安置的知青,不会给市民造成恐慌的,可以把这消息压下来......” “放心放心,消息就到我这里了......” “没问题,有机会好好喝顿酒......” 陈甫星笑容满面地挂断这通电话,可随即脸色一沉,怒骂:“妈的,用得着老子的时候,知道嘘寒问暖了,平日里能想起老子?” 眼下,总局秦楷忠的来电,陈甫星能当着何民众的面,直接开骂,足以说明两人的关系。 “老何,何地的事,你得往开想啊......” 随即,陈甫星一脸哀愁,倒好茶水,放在何民众身前的茶几上,又坐在其身旁。 “甫星,有件事你必须得帮我。” 何民众紧绷着脸,就如拉满的弓那般,样子非常吓人,当即给了陈甫星极大的压力。 “你说!”陈甫星连忙正色。 “有关何地的事件,绝对不能含糊,一定要放出来,起到警示作用,主要我得讲一些话,不管是谁的儿女,但凡参与犯罪,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绝不姑息!” 何民众一下下敲着茶几,仿佛全身都在使劲,每一个字都在发颤。 “老何,隋市长和秦局长,一上午给我来了两通电话,要求我压住道口的惨案,害怕造成恐慌,现在的治安问题,各地方都怕暴雷,谁也不想当那个典型。” 陈甫星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忧虑,虽是那么骂秦楷忠,但他得掂量事。 “甫星,这报纸的内容,你可以换一种说法去呈现,主要是突出我,为人民服务的决心,何地不是个坏孩子,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何民众一把抓住陈甫星的胳膊,情绪一时极为激动。 “还是有难度的......” 陈甫星在犹豫。 “当时你饿得没吃的,是我把粮分给你,我自己啃树皮,这些你都忘了!?如果我现在坐以待毙,隋海、秦楷忠这些人,肯定要整死我的!” 何民众怒目圆瞪,在唾沫横飞的瞬间,身子猛地往前顷靠,“咚”的一声闷响,竟然双腿下跪。 “老哥,你这是折我的寿啊。” 陈甫星顿时大汗淋漓,连忙扶住何民众。 “甫星,你如果见死不救,我现在就从窗户上跳下去!”何民众大声叫吼,完全是下了要死的决心,其样子尤为狰狞。 陈甫星愣住了,一些往事渐渐浮上心头,如果没有何民众,他早就饿死了。 津临市,干部班子的一些事,陈甫星都知晓,在老战友的哭泣声下,终于重重点头。 第147章 矮子的关系 明媚的阳光下,四个年轻人的身影,一直在友谊商店门口晃荡,有一会功夫了。 “哎呀,不好意思,刚才有检查的,实在走不开,寂昌,你这是咋搞的,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苗禾珠的神色,由惊喜变为惊讶,那张苍白的面容,尽显疲态。 “正要跟你说这个事,现在能走了吗?” 裴寂昌目光微微一凝,他心里清楚,苗禾珠刚刚打掉何地的孩子。 “能走了,这都是你的朋友呀。” 苗禾珠的笑容非常具有亲和力,向是一朵绽放的花朵,想来这是她业绩最佳的原因。 “对,都是朋友。” “行,那等我一会,给你们拿瓶葡萄酒,我请大家去国营饭店搓一顿。” 苗禾珠摆手,又返回到友谊商店里。 “还是省城的女同志有气质啊!” 班晓庆咧嘴笑着,小声嘀咕,正巧低头看向矮子,又很实诚地提醒:“青轻,你看看人家的打扮,多时髦,你这有点质朴了。” 你妈的......隋青轻背过身子,往一旁挪了挪,不愿跟这傻大个矮的太近,不然显得自己更矮。 不过隋青轻确实打扮得不够张扬,只是那张脸甜蜜可爱,站在人群中,哪能知道那是隋市长的女儿,有点过于低调。 很快,苗禾珠又出来了,清冷的风吹过她的脸庞,习惯性地裹了裹围巾,哪怕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都给人一种非常成熟的美感。 秦招娣还好点,很是稳重、踏实,但隋青轻在这两个女人当中,就显得很像孩子。 不一会后,众人到了国营饭店里,如今苗禾珠可是富裕了,讹了何家两千块。她抢着给了老板两张大团结,点了很多道肉菜,就怕人们不够吃。 一张四方小桌上,裴寂昌、隋青轻他们挤得很紧,倒是非常温馨,外头冷风瑟瑟,里面尤为暖和。 可能是刚才站久了,人们又累又饿,端上菜后,只顾着低头猛吃,谁也没多吭气,着实有点尴尬了。 “要不咱们先说两句。” 裴寂昌最先放下筷子。 “说两句。” 班晓庆紧随其后,现在这后生很听他哥的话,啥事都会积极附和。 随即,三位女同志也放下筷子,仰头正色。 “一个是国企的正式员工,另一个家境那么好,俺们农民好不容易吃顿好的,你俩咋还跟俺们抢上了,吃得那叫一个快,瞧瞧,嘴上有多少油。” 隋寂昌笑着陶侃。 “嘿嘿嘿嘿......” 隋青轻咧嘴傻笑,这姑娘笑点低,总能被裴寂昌逗乐,当然了,秦招娣和苗禾珠也忍俊不禁。 “说件正事......” 随之,裴寂昌压低了声音,“何地要吃枪子了,他犯了重罪。” 听到这话,苗禾珠不由一颤,连声音都在发抖:“因为什么呀!” “这件事影响比较恶劣,局里的不让说,应该不会报出来,你知道就行了。”裴寂昌含糊解释。 “难道‘道口惨案’跟何地有关?” 苗禾珠想到了什么,连忙询问,只见裴寂昌点头肯定,她的内心就如被巨锤敲击。 哪怕无比憎恶何地,突然得知那人要吃枪子,还是涌起惊涛骇浪。 “还有一件事,我想找各位帮忙,我成立了乡镇企业,可县工商局的一把手,想要通过我,挣一些见不得光的钱,也就是让我的乡镇企业,帮他谋取私利。 你们可以理解为,间接掏空国有财产,因为我的乡镇企业,是倚靠当地造纸厂的生产力......” 裴寂昌向几人叙述当前他所面临的问题,同时美化了他与彭正铭的关系。 “不能直接拒绝吗?” 隋青轻问得很直白。 “这怎么拒绝?”裴寂昌无奈摇头,“我们没有后台,没有关系,想要做一些事,可不得被压榨。” “那我让我爸......” “青轻,你不懂小地方的水有多深......” 裴寂昌重重一句,打断了隋青轻的话,他明白这姑娘的意思,无非是让隋海出面保护。 可是山高皇帝远,是,彭豪企业的负责人是裴寂昌,可以通过隋海,确定下这个名额,可彭正铭、张兆喜,要收回让厂子的扶持待遇,你又能咋? 任庆光批复的土地也得收回。 都是随便找一个借口的事。 “你们是财会专业,我想让你们帮我做一份新账,当然了,我可以付工资的。” 裴寂昌又急着说,他还想享受当地地头蛇的关系,所带来的好处,而之所以提一嘴,是为日后有一天,翻脸的时候,可以获得更多的助力。 “俺帮你,但是不要钱!” 秦招娣的眼神尤为坚决,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敢与裴寂昌对视。 “小秦,感谢了。” “咱们这么铁的关系,过命的交情,你还提钱?真是伤心呀,放心,肯定会帮你做好账的。” 隋青轻蹙眉不悦。 “就是就是。” 苗禾珠也重重责备。 “来来来,一起走一个。” 裴寂昌给众人倒葡萄酒,然后碰杯畅饮,不愧为年轻人,举止之间,格外有张力。 “对了......” 裴寂昌放下酒杯,神色认真起来,“禾珠,我的企业还推出了卫生纸,到时候能不能摆到友谊商店的货架上。” “啊?” 苗禾珠顿时一脸忧愁,她只是售货员,而父母只是普通的职员,还没有这个权力,能左右商品的陈列。 “可以呀。” 然而一旁的隋青轻,立马点头承诺了。 裴寂昌猛地看向矮子,神采奕奕,“可以......呀?” “嗯。”隋青轻点头肯定,又撅着小嘴说: “咱们这里的友谊商店,不归贸易部管,是市里的百货公司,统一进行管理,所以商品方面,自由度很高,可以摆放本地的商品。” 这位千金,对这些系统内的东西,耳濡目染,还是了解非常透彻的。 “来,青轻,吃菜。” 裴寂昌立马拿起筷子,探着身子,给这矮子夹了一根肥硕的鸡腿。 “那哥的事,就麻烦你了。” 裴寂昌一副献媚的嘴脸。 “好说好说,百货公司是我爸扶持起来的项目,一句话的事。” 隋青轻神色淡然,显然没把这事当一回事,然而这话,却让旁人无比震撼。 “来,青轻,多吃青菜能长个。” 班晓庆在木讷,也该会来事了,起身给隋青轻夹菜。 “呵呵。” 隋青轻气鼓鼓地瞪了那大高个一眼。 “既然这样的话,卫生纸要放到友谊商店里,我好好帮你推销,争取成为热销产品。” 苗禾珠乐道。 “诶呦,谢谢几位人美心善的女同志,来来来,再喝一个。” 裴寂昌笑着举杯。 这张小桌上,欢声笑语不断...... 第148章 我就是彭豪 彭正铭给裴寂昌的关系,是春阳日报,办公室的主任,梁孝凡。 由于道口惨案的突发情况,已经耽误了时间,裴寂昌顾不上休息,从国营饭店出来后,与几位女同志告别,和班晓庆匆匆离去。 报纸对于纸张的消耗,那是相当巨大的,尤其特定的纸,利润还很大,单单依靠一家春和日报,就养活了市里多家造纸厂。 而彭正铭能叼这一口肉,是人家的本事。 “晓庆,你要记住一点,我现在的立场,就是彭豪,我就是彭豪,要先喂饱那些人。” 冷风刮过裴寂昌的脸颊,他吸完最后一口烟,微微眯眼。 “哥,俺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班晓庆用力点头,其实在见识过隋海、秦楷忠这些大领导谈话时,他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无论是谈吐,还是眼界。 “你猜......” 突然,裴寂昌停下脚步,拉长声音,向着远处望去,目光中透露出几分唏嘘。 “为啥停下不走,不是赶时间?” 班晓庆嘟囔道。 裴寂昌与这大高个对视,一时无语,沉默片刻后,低喝:“这里他妈是公交站牌,一会坐车过去,你个山炮。” “咦?嘻嘻嘻......坐大车,这可是稀罕玩意。”班晓庆傻乐起来,立马招来旁人的凝视。 裴寂昌微微后退,有意与其保持半步距离,就如生人,实在嫌这货丢人。 “哥,你刚才让俺猜啥?” 班晓庆转头搂住裴寂昌的肩膀。 “我们该靠哪边?” 裴寂昌的面容严肃下来。 “肯定靠隋市长呀,人家的官更大。”班晓庆没有丝毫犹豫,这番话脱口而出。 “你要明白,我们的身份,与隋市长差距太远,这种关系,只能够用一次,除非我们的高度够了,可以给人家提供利益,那才能依靠。” 裴寂昌的声音,隐匿在公交车的鸣笛声中,两人挤着上了车,见一老头要抢座时,连忙冲过去,抢占住位置。 身手敏捷,动如脱兔! 在这一方面,两人倒是颇有默契,不愧为一个村里出来的,关键时候谁也没有犹豫片刻。 毕竟......稍慢一步就会没坐。 “这年轻人,真没素质。” 那老头不满地嘀咕,但瞧见那两后生人高马大,也不敢多说啥,缩站在一旁。 “哥,俺悟了,跟着你学到太多本事了,真的,在你面前,俺爹他求也不懂。” 班晓庆拉住裴寂昌的胳膊,神色极其激动,这一刻,仿佛又长脑子了。 “晓庆,这些人际关系,你得往用心去思考,总之要明白一点,人心浅薄,千万不要觉得我们原来付出过,别人就一定得回报。 唯一能够倚靠的关系,就是利益!” 裴寂昌的目光逐渐深邃,避开那老头的凝视,望向窗外,休想用这一招来唤醒我的良知。 “哥,你这话说的,俺不是那人,俺能把命给你。”班晓庆探过去脑袋。 “行了,别你娘的装了,当初要不是那五块钱,你能把三轮开出来?” 裴寂昌一脸不屑,嫌弃地推开了班晓强的头。 “嘿嘿嘿......” 班晓庆在一旁咧嘴傻笑。 公交车晃晃悠悠,那老头站了一路,竟然跟裴寂昌和班晓庆同一站下车,还被踩掉了鞋。 “老头,不好意思昂......” 班晓庆自认为拿出诚意了,而后搂着裴寂昌匆匆离去。 “妈的,真他妈没素质。” 老头小声怒骂。 ...... 春阳报社在市里最中心的地带,拢共六层的办公楼,大院里竟然还有供销社,相当的气派了,甚至要比政务大楼都修建的好。 没办法,谁让人家挣钱呢。 裴寂昌有介绍信,算是有身份的人了,想想第一次到省城,真是处处受制,眼下大摇大摆地进去。之后到了四层,敲响主任办公室的房门。 “进。” 梁孝凡高呼,他这个级别,享受到了独立办公室的待遇,当前并没有专门的采购部门,主任的权力并不小。 “梁哥,我是彭正铭的干儿,他依托我来签订采购协议。” 裴寂昌表现得十分谦卑,班晓庆不由缩着身子。 “昂,我知道采购的事,我倒是对你还有些印象,在彭豪的席上管饭的那个就是你吧?” 梁孝凡站了起来,表现得倒是挺客气。 “对,是我,当初人太杂,我有点不太认人,但是梁哥,现在记到心里了。” 裴寂昌连忙递烟,梁孝凡也接了,点着火后,三人坐在沙发上开始聊起。 “都是自己人,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采购的价格是定死的,这点我没办法提价,目前要新开一组栏目报,纸张都会从......从......” “豪铭纸业。”裴寂昌赶忙接话。 “对,从豪铭纸业走量,采购所有原材纸张,需求量很高,你这边能保证产能吗?” 梁孝凡微微皱眉。 “绝对可以保证产能!” 裴寂昌没有丝毫犹豫,拍着胸脯保证,“国家在大力扶持乡镇企业,本地的造纸厂,会优先保证豪铭纸业的出货量。” “呵呵呵......” 梁孝凡的笑容相当敷衍,“可是造纸厂本身也得发展呀,你这个豪铭纸业,不是在压榨国有企业的利益。” 这话就很奇怪了。 一开始,梁孝凡开门见山的说,知道采购的事,而后又表明需求量很高,但是当裴寂昌保证供应量后,却又提出尖锐性的问题。 班晓庆愣住了,他听得云里雾里。 “梁哥,我跟彭豪没有任何区别,对于彭正铭而言,我就是彭豪,是他儿。” 裴寂昌先沉声说了这样一句,而后又侃侃而谈: “市场要放开,谁谈的业务就是谁的,今天我先站到这间办公室里,为豪铭纸业争取利润,这又关其他人什么事?是我,裴寂昌,谈下来的业务。” 最后的话,裴寂昌像是在宣誓。 “呵呵呵......”梁孝凡又笑了,不过这一次就笑得很走心,轻拍裴寂昌的肩膀,“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有闯劲啊,不错不错。” “还得倚靠梁哥照顾。” 裴寂昌一副狗腿子形象,在这一刻,他得担事。 第149章 中间人 在春阳日报,办公室主任的这间屋子里,一时间,尽是裴寂昌恭维的话,对彼此也渐渐熟络。 梁晓凡才三十五左右,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不免有几分高傲,家境更不可能普通。 “梁哥,有你的关系在,销量肯定是不担心的,主要是分账的事。” 裴寂昌压低声音,神色立马严肃下来。 豪铭纸业怎么给这些人物分账,这是头等大事! 如果报社采购的费用,先进企业的账,那这就是明账,再下发给彭正铭、张兆喜等人,流程就不对了,得换一种方式拿这个钱。 前一秒梁孝凡还在仰头大笑,下一瞬间,脸色陡然阴沉,连忙起身关了门。 气氛陡然紧张...... “寂昌,来,说说你的意思?” 梁孝凡正襟危坐。 “梁哥,经费这个东西,是非常模糊的,牵线搭桥的人要克扣多少,这没办法,得满足人家,本来就是人情社会,要是没有这些人,就没法促成这笔买卖。 所以,谁付出的多,谁就拿到的多,这点无可厚非,无论谁来查,咱都有理有据。 一层层关系剥削下来,你这边的采购费用不会变,可到豪铭纸业的账上,就只剩出厂价了。” 裴寂昌慢条斯理地解释清楚,期间一直很尊敬地看着梁孝凡。 “哈哈哈......你这后生肯定能成事。” 梁晓凡开心了,一下下拍着裴寂昌的后背,动作也变得亲昵起来。 分账的事,作为乡镇企业的负责人,裴寂昌,他手上到最后拿不到钱的,大头都在所谓的“中间人”手上,无非多过几次购销合同。 如此一来,彭正铭、张兆喜等人,就可以落袋为安。 而彭豪纸业赚不到钱,至于县里的造纸厂,处境就更加艰难了,是以原材的价格出货,严重浪费工人的劳动力,给人白干活。 “对了,梁哥,彭豪纸业还制造了卫生纸,你看,单位里可以采购吗?刚才上楼的时候,看到院里都有供销社。” 裴寂昌很恰当地问起这事,而卫生纸的销量,才是彭豪纸业的真正盈利。 “这小事,放心吧,到时候让职工们硬性购买,你知道这里的平均工资有多少?” 梁孝凡的话非常狂妄。 “五十?” 裴寂昌伸出一只手。 “有八十块!” 梁孝凡的低喝。 “这么多啊!” 裴寂昌与班晓庆异口同声,表情尤为夸张。 “哈哈哈......” 梁孝凡又仰头大笑起来。 之后的谈话,就非常轻松了,又待了片刻时间,裴寂昌起身要走,廖孝凡竟然要送下楼。 可见这位主任,很得意那俩后生。 于是三人边走边说,到了楼道口,裴寂昌往下一望,感觉楼梯下头的那后脑勺很眼熟,而梁孝凡也轻声嘀咕:“前头那是我们一把手。” “梁哥,我得解个手。” 裴寂昌拉着班晓庆,立马又转身上楼。 “行,就在楼道把东边。” 梁孝凡轻轻点头,倒是没有多想,点着烟抽了起来。 “哥,咋了?” 班晓庆压低声音,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 “我老丈人怎么在这里?” 裴寂昌神色严肃,随后快步走到楼道的把东边,望向办公楼的大门。 不到一分钟,何民众就出现在视野中。 “他咋会在这里?” 班晓庆问。 裴寂昌没有作声,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能来报社的目的,无非是要上报,可何民众要上什么报? 也许,只是找老友许久? “走吧,晚上去我老丈人家,估计咱们的日子怕不好过了,没法蹭吃蹭喝。” 裴寂昌转身离开。 有些事情,他没有参与的资格,哪怕是给隋海带去好消息,亦是没有恰当的时机,要考虑越界的问题。 ...... 离开报社之后,裴寂昌又紧急见了第二位关系户,是四机矿械的采购部科长,叫苗向北。 这位虽然官职不大,但权力很大。 裴寂昌很会应对这些关系,同样与苗向北聊得很开心,不过这位科长的话,要更狂。 “加上在矿区下矿的人,设备部的研发人员,总共一千多号职工,每个月定期要求他们采购红旗本,毕竟得开会,多做记录嘛。” 这话一出,裴寂昌就断定,这科长得深交,红旗本可以强买强卖,同样也可以硬性购买卫生纸。 “苗哥,彭豪纸业还生产卫生纸,一直滞销,这事对您有难度吗?” 裴寂昌神色为难,低头恳求。 “有屁的难度,同样让那些工人定期采购,矿区的供销社,可以只摆你家的卫生纸。” 苗向北唾沫横飞。 “苗哥,你是我亲哥......” 裴寂昌笑意更浓了。 从四机矿械的办公区出来后,天色已经微微暗沉,裴寂昌和班晓庆走去站台。 “苗向北这个人有酒瘾,喜欢喝的是茅台,明早找票贩子搞些酒票,我们给人家送酒。” 裴寂昌沉声道。 “啊?哥,你咋知道那个人有酒瘾,而且还喜欢茅台?”班晓庆不解地张着嘴巴。 “跟人谈话时,你得注意这些细节,要找出领导们的喜好,才能拉近关系。”裴寂昌不满地瞪了高个一眼,继而缓缓道: “苗向北嘴里有细微的酒味,肯定昨晚上喝大了,而且是酱香型,那个味道太好辨认了,就是茅台。” “哥,你还喝过这酒呀,俺的没听说过!” 班晓庆咧嘴傻笑。 裴寂昌没再吭声了,左手还会隐隐作痛,他思虑着彭正铭这条线的关系。 一旦卫生纸的市场做起来,营收搞上去了,孙萍那个女人,肯定要掺和进来占股。彭中汉也要算一个人头,要间接削弱裴寂昌的股权。 所以,孙萍、彭中汉这两个人留不得。 苗向北、梁孝凡这些人物,可以让裴寂昌缓一口气,先有了资金进账,如何得当处理这些关系,需要时间去沉淀。 而心连心卫生纸的品牌,也将借此打开渠道。 对于“中间人”的出账,会由秦招娣、隋青轻他们,再做新的财会,国有财产的每一笔去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这是把柄。 最后,是谁当这个中间人,彭中汉这人很容易上头,要先给这人戴上锁铐。 我能给省城的这些关系创造利润,就可以踢开彭正铭这些人了......裴寂昌心里暗暗谋算着。 “哥,车来了。” 班晓庆的声音,打断了裴寂昌的思绪,而后两人上车,拉起老太太,抢了座椅。 没办法,受了伤,实在站不了。 第150章 安静得可怕 文教局的那条巷子,黑漆漆的一片,裴寂昌缓慢走着,他意识到,何家肯定要翻脸了。 随后两人上了楼,用力敲那扇木门,而何民众早就在等裴寂昌了。 此时在屋里,站着一群联防队的人。 当前社会的主要治安,靠联防队的管,而这些人乱到什么地步,他们可以先抓人,再找理由。 “你就是那个裴寂昌!” 有一人猛地上前,一把抓住裴寂昌的领口,用力往下拉着,令他的头往下低去。 “给你爹放手!” 班晓庆瞬间炸毛,朝着那人扑过去,双手紧紧掐住那人的脖子。 “想死!” “打!” “弄死你!” 一时间,五、六个后生朝着班晓庆冲了过去,家里顿时乱成一团。 裴寂昌趁机甩开那人,碰到了左胳膊,疼得龇牙咧嘴,但顾不得这些,他担心班晓庆出事,迅速冲到了厨房里。 “给老子来!” 裴寂昌一声暴戾高吼,举起菜刀,当即朝着领头的那人砍过去。 那人连忙往后一撤,“哐”的一声,裴寂昌的菜刀砍在木门上,留下极深的口子。 如果不躲开,联防队的那个直接就得死,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充斥着血腥味。 是裴寂昌的左手,印出了血迹。 “都停手!” 联防队的那人惊住了,意识到这两农民是不要命的主,连忙高呼,腿都在微微发颤。 压着班晓强的那些后生,也被唬住了,纷纷往后退去,他们只会以多欺负人少,真要遇到这种不要命的,跑得比谁都快。 然而最怕的是何旺,躲在最后头,瑟瑟发抖着,他对裴寂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我是联防队的队长,潘正之,谁让你私闯到人家家里头的,这是偷盗行为。” 联防队的那个高吼,眼下开始讲道理了。 “闭上你的狗嘴!” 裴寂昌怒目圆瞪,提着菜刀往前走了一步,“来,你现在给总局的一把手,秦楷忠去电,看老子能不能上门,这是我老丈人家,你有求的资格,管我们家里头的事。” “你这个人......” 潘正之瞪圆眼睛,一时语塞。 “什么你妈的逼玩意,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联防队的这么办事!?老子非得找你们要说法!” 裴寂昌又扯开嗓子怒骂。 潘正之的脸涨得通红,说实话,他还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裴寂昌怎么样,“道口惨案”的事都通报了,眼前的这俩农民可是英雄。 如果为了何家,把事搞大的话,那可是往枪口上撞,潘正之舍不得这身衣服。 “裴寂昌!” 这时,何民众站出来了,这位副局的气焰很高,背着手高喝: “哪怕你与何麦是夫妻关系,但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把话放在这里,绝不允许你上我的门,现在给我走,要是还敢强闯,我亲自把你送到关押所!” “行,那我去找何麦。” 裴寂昌的那张脸顿时无比恶毒。 “你爱咋咋,我儿都要吃枪子了,我还怕你这些!?想上哪闹就去哪闹,我等着你,我全家都等着你,看谁把谁耗死!” 何民众指着裴寂昌,一下下晃动着手指,当他豁出去那一步后,就什么都不惧怕了。 要跟隋市、秦局这些人物硬刚! “行,那你就好好等着。” 裴寂昌拉起班晓庆,准备要走了,如果在耗着,联防队的这些人真敢乱来,不能吃了现亏。 “等下,我家的二八大杠呢?” 何民众又追上前去。 “那两辆车,算作何地的作案工具,在总局里放着呢,你找秦局去要吧。” 裴寂昌讥讽一笑,而那两辆车,肯定要坑到自己手里。 何民众脸颊一抽搐,没再吭气了,但那双眼睛,都在往外喷着怒火。 裴寂昌丢下菜刀,而后拉着班晓庆离开,楼道外传来的脚步声非常嘈杂。 何家人彻底豁出去了,但这也是裴寂昌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将无法再榨取油水。可“道口惨案”的失控,不得不那样做。 客厅的吊灯在晃着,何民众那种阴沉的脸,扬起了几分笑意。 “潘队长,今天的事辛苦你了,实在那个刁民欺人太甚,仗着一张结婚证明,都把何麦欺负成啥样了,我也会尽早走法律程序,让何麦恢复自由。” 何民众一副慈祥、心善的模样。 “何副局,您不必这么客气,咱是自己人......” 潘正之咬牙切齿,对那两刁民恨之入骨,主要当上这个联防队的队长以后,就没受过欺负,到哪都被抬举,刚才被那样搞,哪能够受得了。 而何民众帮潘正之的亲妹,解决了上大学的问题,走的是最后一批介绍入学,这可是天大的人情,无论如何都要帮人家办事的。 看看,何局多会权力交换,帮的都是这些人物,许支书当初也想这好事,然而他根本不够资格。 “等这阵子风头过了,我找人收拾裴寂昌,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潘正之是咬牙切齿。 “潘队长,那就辛苦你了。” 何民众将潘正之的手拉起来,用力攥着,亲昵的动作足以说明一切。 “放心,随便找个油头,就能把他关起来,里头的罪,能让他掉层皮。” 潘正之的脸色无比阴沉。 而这些联防队的人,待了很久后,才从何家离开,眼下找家国营饭店,去蹭吃喝喽。 与此同时,在津临大学,女生宿舍楼。 何麦竟然跟无事人一样,出现在寝室里,气氛变得极其压抑。 “真不要脸......” 隋青轻低声骂了一句。 “死矮子,闭上你的臭嘴!” 何麦恶毒地瞪着隋青轻,如一条毒蛇,张开了獠牙:“我哥死了,会成鬼魂一直盯着你,等着看你家破人亡!全家都不得好死!” 所有姑娘都愣住了,胆怯地望着何麦,她的样子过于狰狞,尤其是脖子、手臂那里的伤,触目惊心,看起来非常瘆人! “呼......” 隋青轻呲着牙,可不知道该咋骂,心跳得很快,都要从嘴里出来了。 “是你家先家破人亡了,何地马上就要吃枪子,还是想办法让人先吃顿好的吧。” 秦招娣站了出去,她的声音不高,气场却很足。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懦弱的秦招娣,会如此勇敢,她的人生信条,会为了对自己好的人,豁出去自己。 “都等着吧。” 何麦冷冷一句,熄灭了寝室里的灯。 这个夜,安静得可怕...... 第151章 酒肉 何麦睁着眼睛,任由泪水滑过脸颊,可她没发出任何声音,连一丝抽搐都没,完全隐匿在黑夜里。 不过这副模样过于瘆人,好似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在轻抚着獠牙! 我哥活不成了,是我害了我哥,他们把我哥折磨成啥了......何麦根本不敢闭眼,只要合上眼睛,何地血淋淋的画面就会浮现。 何麦心知肚明,她自己能活,完全是踩着何地的尸体,苟延残喘。 之后的路该怎么走?董弘伟又能给我带来哪些资源?我家该站谁的队,又有哪些政治资源? 何麦思虑着这些问题。 经历过生死后,她坦然接受任何结果,只想一门心思往上爬! 与此同时,董弘伟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觉,坐起来仰头大喊大叫。 “我他妈是个爷们!” “成屁了!” “裴寂昌,老子非要弄死你!” 突然,董弘伟一脚踹倒桌子,“噼里啪啦”,东西全都扣在地上。 现在何麦可是董宏伟的女人,男人的占有欲极强,又血气方刚,可自己的女人被一个农民欺辱,这口气他咽不下去,而涌起的这种屈辱,逐渐将其逼疯! “弘伟,你到底咋了,遇到事说一声呀,哥几个帮你出气。” 其他舍友开口了。 这时的同学友谊,那可是相当深厚,且团结,解决事情通常只有一种方法,比谁的拳头硬。 “有个社会上的流氓,欺负我对象,要是碰到他,哥几个帮我弄他,出了事算我的。” 董弘伟气冲冲地高喊。 “社会上的?那怕个屁!” “就是,敢来咱们学校,把他们打残喽。” “津临大学的还能被欺负了?让他们来!” 几个后生顿时炸庙,气焰一个比一个高,这时大学生的身份金贵,真还不怕事。但有关何麦的婚姻事实,董弘伟实在张不开那张嘴。 ...... 翌日,清早。 裴寂昌找到苗禾珠,试着问了问,结果人家还真有茅台的存货。 “寂昌,你能喝惯这个酒?等我给你去店里拿。” 苗禾珠笑意盈盈,余光注意到大高个,一直冲着自己傻乐,怪心烦的。 “哎呦,真是帮我大忙了,要是从供销社拿酒,票贩子能坑死我。” 裴寂昌笑道。 “跟我还这么客气,那你等我一会,还得先盘活,可能要费些时间。” 苗禾珠随即走进店里。 裴寂昌和班晓庆蹲在台阶上,盯着两辆崭新的二八大杠,随口聊了起来。 “哥,这车有俺的一辆没?” “别想好事,这车以后要算成企业里的公共用车,用来跑业务的。” “能在最后坑何家两辆车,咱赚了呀。” “可惜了,要是不出何地这档子事,这一趟至少能落两千块,一点点割何家的肉。”裴寂昌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后,眉头轻轻皱起。 “昨晚上,何民众跟疯了一样,豁出去了,联防队的人可不好惹,要不跟何家就算了吧。” 班晓庆无奈摇头。 对于一般人,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都搬出了联防队,肯定会罢手的,心力交瘁,谁也不想惹一身骚。 “算!?” 裴寂昌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张消瘦的面容瞬间阴沉,咬牙切齿道:“我等着他们上法庭,何麦不是在大学里有对象,敢乱搞男女关系,我非要让她上不了那个大学。” 班晓庆愣住了,望着裴寂昌,涌现几分胆怯,真没想到老裴家竟然这么狠! “酒来了。” 苗禾珠搬着一箱子茅台,颤颤巍巍地出来了,裴寂昌赶忙起身,接过了酒。 “寂昌,够吗?店里面还有,以后需要人情往事的,你先找我,我帮你调货。” 苗禾珠微微喘着粗气,还是有些体虚,没有休息过来。 “够了够了。” 裴寂昌乐着点头。 而后两个后生骑着二八大杠,往四机矿械的方向驶去。 上午九点半左右,裴寂昌见到苗向北,这位供应科的科长,一脸诧异,显然没想到他会来。 “寂昌,还有别的事吗?我还以为你今早就要回兴平县的。”苗向北忙着给两人倒茶水。 “苗哥,我们应该明后天走,看看老哥的时间,咱能不能喝顿酒。” 裴寂昌一边说,不动声色地将一箱茅台放在办公桌底,挡得严严实实。 “跟彭家的关系,没必要这样。” 苗向北烦躁摆手,他还真看不上老乡给的土特产,家里的马铃薯都放长牙了。 “哥,你的话记心里了。” 裴寂昌含糊笑着,接过苗向北递过来的杯子,又弯腰把酒箱子掀开,浓烈的酒香顿时扑面袭来。 随即苗向北低头一看,咦?不对劲,这箱子有点眼熟,旋即拉开一看,哎呦,是茅台呀,就好这一口,这......啧啧啧,酒瘾犯了,中午得小酌一杯。 瞌睡了,居然给递上了枕头。 “以后肯定不给办公室拿了,放家里头,但这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老哥得收着。” 裴寂昌随即又说。 “那我就勉为其难喽,不能让乡亲们寒心,哈哈哈哈哈哈......” 苗向北仰头大笑,顺手搂住了裴寂昌的肩膀,两人就如亲兄弟那般。 “寂昌,业务的事,你不要有任何担心,等我确定好采购量,再给你去电。” 苗向北主动提起。 “老哥,今天不聊这些麻烦事,有你我还不放心呀,啥时候有时间,咱们到国营饭店里搓一顿去。” 裴寂昌笑容满面。 “今晚上不行,明天吧,反正你明后天才走,就多待一天。” 苗向北应了下来。 随后裴寂昌与苗向北继续聊着,两人不时相拥大笑,像是多么亲昵的兄弟,太投缘了,相见恨晚呐。 班晓庆则在一旁端茶倒水,气氛相当欢愉。 这只要能把人约出来,沾上“酒肉”,那就是朋友喽,酒肉朋友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贬义词,关键要看谁来当“酒肉”方。 谈完事,两后生从四机矿械出来后,当即赶往津临大学,到地方后,正值中午饭点,校园里人声嘈杂,尤为热闹。 裴寂昌和班晓庆先将车子停好,两人步履匆匆,在餐厅处守着,也就十多分钟,果真看到何麦了。 这个女人光明正大地搂着董宏伟。 “麦子......” 一声高亢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两个农民的身影快速冲过去。 可是何麦,并没有原来的慌乱,反而闪过一抹窃喜,而后她拉住董弘伟的胳膊,紧张道:“你赶紧走,那人是个疯子,你招架不住的,我心疼你,不想让你受伤!” “他算个鸡毛!” 董宏伟脖子处的青筋瞬间暴起,何麦刚才的话,点燃了他的怒火,彻底失去了理智。 “兄弟们跟我来!” 董宏伟一声高喝,顿时,五、六个后生朝着裴寂昌冲了过去...... 第152章 命能给她 “给我打!” 董弘伟血脉喷张,全身都在微微抖动,是过于亢奋导致,一拳照着班晓庆的脑门砸过去。 “哈呀!” 班晓庆往后一撤,猛抓董弘伟的脖颈,对着肚子,两脚蹬了上去。 “叫!” “叫!” 班晓庆龇牙咧嘴,董弘伟顿时跪在地上,表情痛苦,这种城里长大的后生,哪能打过村里娃。 高大的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让其他几个后生都朝他冲过去。 “来!” 班晓庆都没有躲,拳头往对方脑袋上招呼着,当然他也挨了打。 “哎呦......” 裴寂昌突然坐在地上,哀嚎起来:“快来人啊,他们欺负农民啊......”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 而裴寂昌之所以这么怂,一来怕左胳膊再受伤,再者,万一被当做流氓,引起学生的围攻,真遭不住的。 照面的功夫,班晓庆竟然占了上风,拳头胡乱飞舞着,一通乱砸。 “你们干什么!?” 人群中,传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呼喊,只见一个矮子冲了过去。 秦招娣虽然没有吭声,但最先护在裴寂昌身前,如果有人冲上来,她肯定要挡在前面。 “都起来!” “快点起来啊!” “书记过来了!” 隋青轻急得直掉眼泪,而她的呼喊,也终于让那些学生停手。 班晓庆已经挂彩,流出鼻血,满嘴都沾满血迹,但他依旧死死拉着董宏伟的领口。 “放开老子!” 董宏伟愤怒高吼,也反手抓住班晓庆的领口,他寝室的那些后生,顿时又涌了过去。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眼瞅着又要干仗。 “你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裴寂昌站了起来,扯开嗓子高呼,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证明。 “我是何麦的丈夫,我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董宏伟公然破坏我们的婚姻,还让人无辜殴打我们,这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裴寂昌的样子极其激动,他高举结婚证明,递到围观同学们眼前看。 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同学们的心可是最公正的,竟然发生了这种欺辱人的事,搞人家的婆娘,居然还过来打人家,义愤填膺,纷纷上前围堵董弘伟等人。 而刚才动手的那几个后生,顿时都惊住了,没想到是这种复杂的关系,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要听这个刁民胡扯,是他欺辱何麦后,强迫何麦结婚的......” 董弘伟急着高呼,眼前的这阵仗,令他感到惶恐、后怕。 这后生还是想的太简单,认为何麦是受害方,可裴寂昌那样一喊,谁还愿意听他的话。 “胡说八道,寂昌不是那样的人!” 秦招娣大声反驳,虽然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但这些话一定要讲的,她很在意,受不了别人污蔑裴寂昌。 “再给你爹狂!” 班晓庆甩开膀子,一下接着一下,打在董弘伟的脸上,也让他血肉模糊。 眼下,谁也不敢上去帮忙了。 有个别激动的同学,对董弘伟也上手了,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蜷缩在地上,怂了。 事情越闹越大,是校领导出动,才让同学们退开,而涉事的人,全都被叫到了办公室。 这个社会,乱搞男女关系可是大事,董弘伟隐隐不安,他觉得自己要被开除了,还要连累其他舍友。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真是被你害死了!” “要是被开除了,我都没法活了。” “呜呜呜......” 已经有人扛不住压力,低头哭了起来,董弘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说说吧,什么情况?” 赵书记开口了,那张脸极其严肃,津临大学竟然搞出这种不耻的事,太荒唐了。 “不关他们的事,跟董宏伟处对象,是我先故意隐瞒结婚的事实,他是不知情的。而刚才他跟这农户打架,也是我鼓吹的。” 何麦站出来,主动把所有责任都揽在她身上。 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道消瘦的身影上,连同裴寂昌,都感到极其诧异。 这个女人,彻底豁出去了......裴寂昌神色一凝。 本来何家对三个子女的安排,何地要走仕途,何麦嫁给高干家庭,可以带来更多的助力,而何旺之所以没有那排工作,是要扶持他做买卖的。 这样一来,何家既有钱,又有权。 可是家破人亡,何地死了,何旺根本靠不住,所以何麦不打算继续读了,太浪费时间。父亲的能量倾注在她身上,最快的变现方式,就是去搞市场。 所以,何麦已经打算退学,可要怎么退?如何能让董弘伟对自己死心塌地? 裴寂昌竟然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刁民,昨晚上刚刚翻脸,所以今天肯定要来闹事,何麦算准了这一步,所以一直在等着他来。 现在好了,一切都落入何麦的计划,她感觉到了,此刻董弘伟看自己的眼神,心疼得要命。 就是要让那个男人愧疚......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都是我的问题,让学校蒙羞,也让这些男同志被骗,我自愿退学!” 何麦又重重强调。 在严打时候,流氓罪才会定性,现在并不会,无非是道德层面的问题。 赵书记沉默不语,他清楚董弘伟家的背景,更了解何麦,至于来闹事的农民,只有深深的厌恶。 “以后你们要来学校,要打报告、做申请,这里不是菜市场!” 赵书记竟然对着裴寂昌、班晓庆怒吼,虽然他们才是受害方,实在引起巨大的反响、混乱,要不然一点好脸都不会给。 “何麦,你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这事影响太大了,得严肃处理。” 赵书记又说。 这明摆着要给何麦开后门,怎么处理,这是学校的事,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两个农户赶走。 何麦点头,沉默,然后微微弯腰,胆怯地站在那里。 裴寂昌自然看出那位书记的嘴脸,明摆着瞧不起人,随后与众人离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赵书记和何麦。 “没事,我能把事压住,你正常上课就行。”赵书记沉声叮嘱。 “赵书记,不用了,我不读了,这也是我爸的意思,您出公告,就说把我开除了就行,没关系的。” 何麦的神态尤为轻松。 “这......财会专业啊,企业抢着要人,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了?” 赵书记还是挽留。 “不了!” 何麦斩钉截铁。 这时,董弘伟失神落魄地走在小道上,脑海中满是何麦那道消瘦的身影,她为了自己,扛下了所有的事,我欠她的太多了,我能把这条命给她,这辈子也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