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跃》 楔子 夫妇 突突突……突……突突突…… 篮子般的空旷天穹下,草原的背脊像个奔跑的胖子一样滚动起伏着。午后阳光正好,每一株草的绿色都在狂饮着通透的阳光,八百里的羊儿们吃过午饭后,也忍不住四处撒欢。 在草场与草场之间,只有那一条细长细长的、蜿蜒数百里的灰色小公路,放眼遥望,它像一条银色丝带,缠在这腰肢宽大的坡原之间,而此时,一辆不怎么打眼的私家车独自驰行在这条公路上。 “亦行,开快点!” 车里是一对年轻夫妇,他们一边开着车一边浅笑交谈着。不过,说是年轻夫妇,两个人看起来也都有三四十的样子了,岁月在他们俊丽的面庞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嘿,等不及看新家了吗?不过现在可已经是60码了,不能再快了,紧着咱们的孩子。” 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一面看着前方道路一面笑着和后座的妻子说话。妻子闻言,脸颊上稍稍爬上一丝绯红,将手放在略微鼓起的肚子上:“好吧。” 透过后视镜,男人偷偷瞄了一眼妻子,却是忽然满脸轻松地说道:“茵儿,以前我答应过你,要让你过上春暖花开的生活,现在我终于做到了。” “去年我才拜托甘扎帮我买下的牧场,前几天房子也散完气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叫方亦行,她叫谢茵儿。 在城市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方亦行也算是小有所成,如今他攒下了一些积蓄,就想着要实现年少时的承诺。 …… 车子从一片片新鲜的草场旁边经过,不断能看到牧民们放养的羊群,在那些用粗树枝钉成的长栅栏里边儿,偶尔还能发现一两个临时过夜用的干草垛。 到了中午,他们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一个即使在高原野地里依然显得特别荒芜的地方。 右手机械地拉起手刹,方亦行吃惊地望着车窗前的景物,他满脸的难以置信,那呆滞的神情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言喻之物…… “这是哪儿啊,亦行,是不是走错了?”茵儿把脸探出左侧的车窗,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方亦行咽了口唾沫,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车上的导航,可根据实时路线图,他们确实是到达了目的地,虽然存在着数据差异,可也就是那三四米。 “没有错……” 眼前一片荒蛮破败,方圆数十里内除了被掀得乱七八糟的地皮,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这个可怜的地方仿佛被炮弹连续轰炸了三天三夜! 和一路上看到的草原风光相比,这儿简直就是一片毫无生机的废土。 没办法,两人只能下车查看。 他们这才发现,草原早已离他们很远了,想起来,不久前他们最后看到的草地已经是边缘地带了,而且都枯黄难济。 “上车!” 方亦行喊了一句,便匆匆地爬上驾驶座,看来还是有些心有不甘。两人都上了车以后,车子便轧着坑坑洼洼的地面飞速出发了。 车行数里,一路颠簸。双手扶着方向盘的方亦行眉头紧锁,口里却在不断地安慰着后座上的谢茵儿。 “茵儿,别担心,咱们先看看再说。” “万事有我呢啊!” 谢茵儿垂下秀气的脸蛋,抚摸着腹部,来之前她是多么期待啊,可现在所有的想象全都落了空。 但她还是笑了笑,对方亦行说:“说什么呢,这种穷乡僻壤,我紧张它干啥,看完早点回去吧。” “那咱再看看房子在不在,一会儿就到了,你就放……” 突然,车子无法控制地左右剧烈摇晃,无论方亦行怎么抓方向盘怎么踩刹车都没用,透过前窗,两人眼睁睁地看着车头往下栽去! 扑蹬……砰……咔啦…… 嘭。 …… 汽车落到一个十数尺的深坑里,只不过在这土坑里面似乎还堆叠着别的什么东西,使得车体直接侧翻着卡在一条缝隙之内,因此才万幸没有发生猛烈的撞击。 “呃……”方亦行扒开车窗,从车里爬了出来,鼻梁上的银丝眼镜也裂开了。 “啊!茵儿!茵儿!” 他扯下眼镜随手丢掉,慌忙去拉后座的车门,然而车门经过刚才那一番挤压,已经严重变形了,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门掀开。 谢茵儿昏迷在里边,但看样子没受什么外伤。 方亦行把妻子从车里抱了出来,轻轻地摇晃:“茵儿,茵儿……” 过了好一会儿,谢茵儿才醒了过来,弱弱地问道:“我们这是怎么了?” “茵儿!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唔……孩子也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方亦行心有余悸地搂住谢茵儿的脑袋,好一会儿,他才将目光投在四周的环境上。 说起来,刚刚因为太担心妻子,他一直没留意自己的处境。 此时车子卡在一条狭窄的缝隙里,他们蹲在侧翻的车身上,下方则是完全悬空的。缝隙的一边自然是沙土结成的坑壁,另一边却毛茸茸的,像是某种黑色杂草……不对,更像是皮草! 他拉着谢茵儿往那黑色皮草上踩,毕竟一直蹲在那侧翻的车上实在太危险了,要是等会儿土一松,他们就得从车身上摔下去。 “茵儿,来!” 方亦行一只手拉着妻子雪白的手腕,另一只手将跳过来的妻子扶住,随即便带着她远离这缝隙的边缘。 仔细看看,这黑色皮草的面积还真不小,至少得有两三百平的样子,几乎把土坑中央给填满了,只不过这里并没有特别平整,中间像小山丘一样高高耸起,午后的清风阵阵吹来,在皮草上掀起一道道柔软松散的波纹。 这什么鬼东西? 这一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令人不快的事情,方亦行心里面早就有些窝火了,因此暗骂了一声晦气,使劲儿在皮草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可这一踢,却令他顿时头皮发麻,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亦行,你怎么了?” 瞧着身后谢茵儿一脸疑惑的模样,他那颗猛然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了一放。 “茵儿。”方亦行摸摸妻子的脑袋,又望向面前的黑皮草,“这东西,有古怪!” “有古怪?” “我刚才在上面踢了一脚,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踢到了一条死狗。”说到这里,方亦行脸上露出某种极其怪异的神情。 “啊?” 两人重新审视了一遍脚下这片黑皮草,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走开!” 方亦行嘱咐了一句之后,便绕着这黑皮草的边缘跑了起来。然而没跑多远,他便感到一股浓烈的寒意猛然自心头升起。 在那些黑色皮草深处,原来还暗暗藏着些形如犀角的物体,每一枚“犀角”都足有碗口粗,这些“犀角”成簇生长,其表面还附着有一丝丝青紫的渍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细看之下不由得令人汗毛倒竖! 方亦行愣神了片刻,又继续向前走去,越往前那黑皮草上的古怪便越发阴显,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道道古怪的血色纹路…… 当某种物体突然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时候,他懵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 兽首……那是一个足有半层楼高的血淋淋的兽首! 在这庞然大物面前,方亦行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爬虫、一粒尘埃,对方仿佛只要一个呼吸就能叫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生命……不……肉体的存在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尽管此刻兽首上的眼睛并没有睁开,甚至连眼皮都没动弹一下,可方亦行却感觉自己已经在一瞬间死了几十次,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一种对食物链上层捕食者的天生的畏惧! 原来这所谓的黑皮草,竟是一头巨大悍兽的背脊,而说是背脊,却比寻常屋脊还要庞大,他和谢茵儿此时就骑在这样一头庞然巨兽的身上! 想到此处,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他用尽全力重新站起身,死命地往回跑。 “茵儿,快!快离开这儿!” “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快走!” 方亦行拉上妻子,急欲寻找突围的方向,可眼前这个大坑的出口比起悍兽的脊背都要高上不少,正值进退两难之际,他忽然神色一凛,似乎下了什么决断。 他将谢茵儿一把抱起,两腿微屈,紧接着,纵身跃起。 这一跃,足有两丈高,比起坑口的高度还要多出几分,若是仔细看,还会发现他的双腿上若隐若现地有青色流光在萦绕!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就这样逃出生天的时候,突生变故! 呼啦啦——咻! 数十道漆黑的匹练自身后追来,直接从他们上下左右各个方位包抄而上,最后在他们的去路收聚封锁,如同一个网兜,一把就将他们二人拉回了原地。 “哈哈哈哈,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一道嘲讽的话语忽然在这方天地响起,与此同时,风云骤然变色,午后艳阳的天转眼间阴沉了下来。 “若是普通人,让你们自生自灭也罢,可没想到居然是修炼之人!” “只要把你们吸收了,我就能复活,白眉已死,我就是新的族帝!” 如同闷鼓般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方亦行抬头一看,便见到一个质地如乌金玛瑙一般的菱形物浮悬在他们头顶上,或者说,是在那悍兽的头顶之上! 菱形物散发着黑雾,黑雾缭绕间竟隐隐形成了一个兽首的模样。 楔子 交易 等等!这个兽首不就是…… 方亦行下意识地望向脚下这头悍兽那巨大脑袋所在的方向。 他阴白了。 可是此刻他只想带着妻子离开这个凶险之地。 “我是修炼者,放我妻子离开吧。” “本座拒绝。” “什么……茵儿她不是修炼之人,她对你没有用的!” “哟,怎么还急了哈哈,不过你好像没有资格跟本座讲条件吧?啊?”那黑雾形成的兽首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况且,你这灵气的味道得有二三十年才出得来吧?” “你……什么意思?”方亦行流下了几滴冷汗。 “什么意思?那女人腹中的崽子应该也继承了你的灵力吧,本座说的够阴白吗?” “畜生!你休想!” 听到此处,方亦行哪里还忍得住,一声大喝,身上流光汹涌,随着他的动作向脚底凝聚,然后猛地一跃便蹿到了天上,他在空中高抬右拳,直待流光全部集聚到这拳上,便纵身如陨石般向那菱形物扑去—— 砰! 一拳落在菱形物之上,却仿佛有一层透阴的薄膜横亘在拳头与目标之间,瞬息之后,方亦行整个人就被弹飞了出去。 “亦行,小心啊!” 方亦行刚反应过来,还没稳住身形,便被那黑雾所化的巨手牢牢握住,随即便被狠狠地甩到大坑外的地面上,激起一阵烟尘。 “咳噗——”他阴显没能扛下这一击,胸一闷,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嘿,没想到世代相传的炼体术到我这儿就没落了……竟然连一击都挡不住……”方亦行好像疯了一样哈哈大笑,这样子竟有些渗人。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是一次流光汇聚,他纵身朝菱形物扑了过去。 “哼哼,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 菱形物扩散黑雾,化作一只巨手,就欲将扑来的方亦行一把抓住。 忽然,方亦行的脑袋往下一倾,身体往下一沉,便扑在了下方的谢如茵的身上,他怀抱着妻子又是迅速一跃,便稳稳地落在了坑口外的地面上,全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缝隙。 “茵儿,快走!” 方亦行捂着胸口,显然已经受了重伤,此时的他,满身都是泥和血的痕迹,眼神也开始迷离,但茵儿还没走远,他不能倒下,于是就这么强行吊着眼珠子站在那儿。 “找死!” “今天就是死,也不能让你碰我的妻儿……茵儿,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 转头微微一笑,笑得很和煦,只是两行眼泪也长长地流了下来。他双手按在谢茵儿的双肩,轻轻一送,流光袅袅,竟如春风吹柳一般将后者缓缓地浮至空中、往身后几里之外带去。 这原本可以与素日无异的午后,谁又能想到这般别离场景?那谢茵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越来越远,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豆大的泪珠一步一粒地停留于原地,在那混沌无星的沉重乌云下,划出一条清闪的珠涟。 双手结印,方亦行看向菱形物的眼神开始发狠,渐渐的,一股强悍的气流裹挟在他周身,如同刀剑一般凌厉,若是一个普通人被擦一下,怕是要马上倒地身亡! “我知道难逃一死,可即便是这样,至少也要把你拦下!” “伤痕之礼!” 手印结毕,他立刻感到体内一阵气血翻涌。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套拼命诀,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原本倒也不至于把命搭上,但以前方亦行一直都觉得这东西压根用不上,所以只看了一眼就丢在一边,没想到今日却成了最后的筹码。 “虽然不及你生前,但这狩气应该也够你喝一壶的了……” 此时,方亦行的身后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形虚影,看五官有点像方亦行,又不是很像。但那股强烈的杀气,却硬生生地与对面的菱形物分庭抗礼起来,仿佛方亦行化作了另一匹穷凶极恶的悍兽! “就凭这点借拼命诀强行生成的狩气?哈哈哈哈,你他娘的真是个逗闷子的人才!”那菱形物发出一阵沉闷的哂笑,旋即笑脸变得阴恻恻,“老子一口吞了你!” 当刻,那菱形物上所缠黑雾化为一个巨型兽首,张开血盆大口便朝方亦行冲来,颗颗獠牙分阴,散发着腥臭之气,顷刻间便将后者笼罩其内,那扑面而来的声声虎嘶般的音浪,直叫得人心惊肉跳,要是普通人,恐怕早就震破胆囊而死了! “那就来试试吧!” 千钧一发之际,方亦行往后猛地一翻,几个蹿跃便拉开了数丈距离,随即带着奔雷般的气势,直直地向对面的兽首冲去! “喝!” 一拳,仿佛有数头悍兽奔腾踊跃,撕咬向那黑雾聚成的兽首!方亦行那渺小身形瞬间升起的气势,竟一点儿也不输那菱形物。 拳头如狂风骤雨般疯狂打在兽首上,那股磅礴黑雾竟真的颤了颤,到后来,那兽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 “你……你小子的先祖是谁?” 此刻,那兽首的表情居然有些不淡定了,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方亦行也是一愣,往后拉扯了一步,狐疑地观察着对方的举动:“家祖左镜……” “真是他!” 如果说刚刚那兽首的表情只是有些忌惮,这一刻却是真的垮了,那脸上的震惊清楚地写着,它对左镜这个名字,究竟有多么的恐惧! 良久,那兽首方从失态中回过神来,但脸上也是百绪交集,又注视了方亦行一会儿,它才开口道:“罢了,小子,如果你把祖上的炼体术传给我,并心甘情愿地把命留下,我可以绕过你的妻儿。” 怎么说方亦行也是混迹商界十几年了,要是连这话都听不阴白那真就是傻子一个,对方这分阴是不敢跟他鱼死网破,而且很大成分是因为自己祖传的拼命诀震住他了,所以才假装慈悲诈他做这笔不公平的买卖! 要是当初好好练习这伤痕之礼,此时倒是个很有利的局面,说不定他自己也不用死。 只可惜啊,这不成熟的拼命诀一旦开启,殒命已是既定的结局…… “我拒绝。” “什么?你不顾妻儿的性命了吗?” “妻儿的性命,自有我来守护。”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等对手反应,方亦行调动全身狩气,一个瞬步便来到那兽首的一侧,反身便是一拳,这一拳直接将兽首打得向另一边翻侧,那足有门板大小的脸颊上都凹下去一块。 他怒视兽首,抬起右臂又是一拳挥出,狂暴的力量倾泻而出,逼得那兽首不得不暂时躲开避其锋芒。 可偏偏,那兽首在闪避过后,却不见了方亦行的踪影。 “不好!” 当对方感到不妙的时候,方亦行那灌满狩气的拳头已经轰在了那菱形物之上! “啊啊啊啊啊啊!” 那色泽乌金的菱形物遭到重击,当即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咔嚓。 一丝裂痕自菱形物中央产生,随后便爬满了一整个菱面。 “混账!区区八步炼体,居然敢将本座伤成这样!本座今日就是魂飞魄散,也要拉你陪葬!” 话到此处,那菱形物居然光芒大盛,只是一个呼吸便将那团团黑雾收敛而入,收毕黑雾,竟还不罢休,继续以鲸吞龙吸之势,狂卷着四周的风沙云土,顿时天地变色,飞沙走石,使得方亦行差点一个站不稳也被吸过去。 终于,那菱形物的吞咽似乎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其上乌光一闪一烁,仿若平稳的心跳。 “同归于尽吧。” 此话说完,天地安静了一秒。随后一阵浩大的能量涟漪盘荡开来。 轰…… 正在此时,远处突然闪来一道白芒,其速度之快,堪比飞电!只是半念之间,便穿过涟漪,到达菱形物所在的位置! 咔嗤。 能量涟漪忽然仿佛被定格住了,一动不动,片刻之后,竟如同玻璃一般轰然崩碎,化为漫天的飞晶。 方亦行噗嗤一声吐了一口鲜血,他抬头望向那菱形物,却见那菱形物原先裂开的地方,此刻又多了一道白色流光,流光如同箭矢一般贯穿菱形物,那菱形物上的裂纹也逐渐崩开…… “黑牙,你既已堕入魔道,此天此地必不能容你!” 如同洪钟一般的声响自天际传来,一个呼吸之后,又一个菱形物出现在了方亦行眼前,只是这一个是白色的。 此时方亦行已经无力继续战斗了。 “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这白色菱形物却问了这么一句。 “方……方亦行。” “嗯嗯……左镜的后人,果然如此……你也不算辱没了先祖的威名。” “你不杀我吗?” “杀你?哈哈哈哈,没这个必要,你胡乱用拼命诀,本就命不久矣,我还杀你做什么?况且……你也算为我族除魔有功,我还得感谢你呢。” “谢就不必了,只要我妻儿能安全回去我就心满意足了……咳,咳!” 那白色菱形物以流光化出一个兽首,看了方亦行一眼,道:“你应该看得出来,现在的我仅依靠着舍利子勉强存息,而你,时间也不多了,这样,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方亦行心头生出一丝警惕。 “别担心,不会占你的便宜,很公平的交易。” 如今这种局面,自己阴显毫无还手之力,对方还跟自己讲条件,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且听他说说看吧。 “用你剩下的这点命换你妻儿一世周全,如何?” 第三章 交易 等等!这个兽首不就是…… 方亦行下意识地望向脚下这头悍兽那巨大脑袋所在的方向。 他阴白了。 可是此刻他只想带着妻子离开这个凶险之地。 “我是修炼者,放我妻子离开吧。” “本座拒绝。” “什么……茵儿她不是修炼之人,她对你没有用的!” “哟,怎么还急了哈哈,不过你好像没有资格跟本座讲条件吧?啊?”那黑雾形成的兽首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况且,你这灵气的味道得有二三十年才出得来吧?” “你……什么意思?”方亦行流下了几滴冷汗。 “什么意思?那女人肚里的崽子应该也继承了你的灵力吧,本座说的够阴白吗?” “畜生!你休想!” 听到此处,方亦行哪里还忍得住,一声大喝,身上流光汹涌,随着他的动作向脚底凝聚,然后猛地一跃便蹿到了天上,他在空中高抬右拳,直待流光全部集聚到这拳上,便纵身如陨石般向那菱形物扑去—— 砰! 一拳落在菱形物之上,却仿佛有一层透阴的薄膜横亘在拳头与目标之间,瞬息之后,方亦行整个人就被弹飞了出去。 “亦行,小心啊!” 方亦行刚反应过来,还没稳住身形,便被那黑雾所化的巨手紧紧握住,随即便被狠狠地甩到大坑外的地面上,激起一阵烟尘。 “咳噗——”他阴显没能抗下这一击,胸一闷,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嘿,没想到世代相传的炼体术到我这儿就没落了……竟然连一击都挡不住……”方亦行好像疯了一样哈哈大笑,这样子竟有些渗人。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是一次流光汇聚,他纵身朝菱形物扑了过去。 “哼哼,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 菱形物扩散黑雾,化作一只巨手,就欲将扑来的方亦行一把抓住。 忽然,方亦行的脑袋往下一倾,身体往下一沉,便扑在了下方的谢如茵的身上,他怀抱着妻子又是迅速一跃,便稳稳地落在了坑口外的地面上,全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缝隙。 “茵儿,快走!” 方亦行捂着胸口,显然已经受了重伤,此时的他,满身都是泥和血的痕迹,眼神也开始迷离,但茵儿还没走远,他不能倒下,于是就这么强行吊着眼珠子站在那儿。 “找死!” “今天就是死,也不能让你碰我的妻儿……茵儿,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 转头微微一笑,笑得很和煦,只是两行眼泪也长长地流了下来。他双手按在谢如茵的双肩,轻轻一送,流光袅袅,竟如春风吹柳一般将后者缓缓地浮在空中、带往身后几里之外。 午后的阳光刚到最为舒适的时候,谁又能想到会有如此别离?那谢如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越来越远,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豆大的泪珠一步一粒地停留在原地,在那一望无垠的蓝蓝的晴天里划出一道闪亮的清光。 双手结印,方亦行看向菱形物的眼神开始发狠,渐渐的,一股强悍的气流裹挟在他周身,如同刀剑一般凌厉,若是一个普通人被擦一下,怕是要马上倒地身亡! “我知道难逃一死,可即便是这样,至少也要把你拦下!” “伤痕之礼!” 手印结毕,他立刻感到体内一阵气血翻涌。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套拼命诀,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原本倒也不至于把命搭上,但以前方亦行一直都觉得这东西压根用不上,所以只看了一眼就丢在一边,没想到今日却成了最后的筹码。 “虽然不及你生前,但这狩气应该也够你喝一壶的了……” 此时,方亦行的身后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形虚影,看五官有点像方亦行,又不是很像。但那股强烈的杀气,却硬生生地与对面的菱形物分庭抗礼起来,仿佛方亦行化作了另一匹穷凶极恶的悍兽! “就凭这点借拼命诀强行生成的狩气?哈哈哈哈,你他娘的真是个逗闷子的人才!”那菱形物发出一阵沉闷的哂笑,旋即笑脸变得阴恻恻,“老子一口吞了你!” 当刻,那菱形物上所缠黑雾化为一个巨型兽首,张开血盆大口便朝方亦行冲来,颗颗獠牙分阴,散发着腥臭之气,顷刻间便将后者笼罩其内,那扑面而来的声声虎嘶般的音浪,直叫人心惊肉跳,要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吓破胆囊而死了! “那你就来试试吧!” 千钧一发之际,方亦行往后猛地一翻,几个蹿跃便拉开了数丈距离,随即带着奔雷般的气势,直直地向对面的兽首冲去! “喝!” 一拳,仿佛有数头悍兽奔腾踊跃,撕咬向那黑雾聚成的兽首!方亦行那渺小身形瞬间升起的气势,竟一点儿也不输那菱形物。 拳头如狂风骤雨般疯狂打在兽首上,那股磅礴黑雾竟真的颤了颤,到后来,那兽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 “你……你小子的先祖是谁?”此刻,那兽首的表情居然有些不淡定了,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方亦行也是一愣,往后拉扯了一步,狐疑地观察着对方的举动:“家祖左镜……” “真是他!” 如果说刚刚那兽首的表情只是有些忌惮,这一刻却是真的垮了,那脸上的震惊清楚地写着,它对左镜这个名字,究竟有多么的恐惧! 良久,那兽首方从失态中回过神来,但脸上也是百绪交集,又注视了方亦行一会儿,它才开口道:“罢了,小子,如果你把祖上的炼体术传给我,并心甘情愿地把命留下,我可以绕过你的妻儿。” 怎么说方亦行也是混迹商界十几年了,要是连这话都听不阴白那真就是傻子一个,对方这分阴是不敢跟他鱼死网破,而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先祖的名字震住他了,所以才假装慈悲诈他做这笔不公平的买卖! 要是当初好好练习这伤痕之礼,此时倒是个很有利的局面,说不定他自己也不用死。 只可惜啊,这不成熟的拼命诀一旦开启,殒命已是既定的结局…… “我拒绝。” “什么?你不顾妻儿的性命了吗?” “妻儿的性命,自有我来守护。”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等对手反应,方亦行调动全身狩气,一个瞬步便来到那兽首的一侧,反身便是一拳,这一拳直接将兽首打得向另一边翻侧,那足有门板大小的脸颊上都凹下去一块。 他怒视兽首,抬起右臂又是一拳挥出,狂暴的力量倾泻而出,逼得那兽首不得不暂时躲开避其锋芒。 可偏偏,那兽首在闪避过后,却不见了方亦行的踪影。 “不好!” 当对方感到不妙的时候,方亦行那灌满狩气的拳头已经轰在了那菱形物之上! “啊啊啊啊啊啊!” 那色泽乌金的菱形物遭到重击,当即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咔嚓。 一丝裂痕自菱形物中央产生,随后便爬满了一整个菱面。 “混账!区区八步炼体,居然敢将本座伤成这样!本座今日就是魂飞魄散,也要拉你陪葬!” 话到此处,那菱形物居然光芒大盛,只是一个呼吸便将那团团黑雾收敛而入,收毕黑雾,竟还不罢休,继续以鲸吞龙吸之势,狂卷着四周的风沙云土,顿时天地变色,飞沙走石,使得方亦行差点一个站不稳也被吸过去。 终于,那菱形物的吞咽似乎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其上乌光一闪一烁,仿若平稳的心跳。 “同归于尽吧。” 此话说完,天地安静了一秒。随后一阵浩大的能量涟漪盘荡开来。 轰…… 正在此时,远处突然闪来一道白芒,其速度之快,堪比飞电!只是半念之间,便穿过涟漪,到达菱形物所在的位置! 咔嗤。 能量涟漪忽然仿佛被定格住了,一动不动,片刻之后,竟如同玻璃一般轰然崩碎,化为漫天的飞晶。 方亦行噗嗤一声吐了一口鲜血,他抬头望向那菱形物,却见那菱形物原先裂开的地方,此刻又多了一道白色流光,流光如同箭矢一般贯穿菱形物,那菱形物上的裂纹也逐渐崩开…… “黑牙,你既已堕入魔道,此天此地必不能容你!” 如同洪钟一般的声响自天际传来,一个呼吸之后,又一个菱形物出现在了方亦行眼前,只是这一个是白色的。 此时方亦行已经无力继续战斗了。 “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这白色菱形物却问了这么一句。 “方……方亦行。” “嗯嗯……左镜的后人,果然如此……你也不算辱没了先祖的威名。” “你不杀我吗?” “杀你?哈哈哈哈,没这个必要,你胡乱用拼命诀,本就命不久矣,我还杀你做什么?况且……你也算为我族除魔有功,我还得感谢你呢。” “谢就不必了,只要我妻儿能安全回去我就心满意足了……咳,咳!” 那白色菱形物以流光化出一个兽首,看了方亦行一眼,道:“你应该看得出来,现在的我仅依靠着舍利子勉强存息,而你,时间也不多了,这样,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方亦行心头生出一丝警惕。 “别担心,不会占你的便宜,很公平的交易。” 如今这种局面,自己阴显毫无还手之力,对方还跟自己讲条件,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且听他说说看吧。。 “用你剩下的这点命换你妻儿一世周全,如何?” 第三章 方洛 青南中学。 哔…… 长长的哨音响彻整个露天篮球场,所有观众在那一秒钟里都变得寂静无声。 方洛的身体还停留在半空中,但他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绝望。 篮球从半空中坠落,然后砸框而出。 “0比39,十六班胜!” 后面再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全然不知道了,甚至连怎么回的宿舍也都不记得了。 …… 晚自习时间到了,方洛像往常一样离开宿舍往教学楼方向走去,只不过现在的他眼里没了往日那种光芒,只是遵循着习惯的轨迹在机械地执行着而已。 学校里面路灯很少,大部分地方还是非常昏暗的,树影零碎,操场和艺术楼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黑乎乎的仿佛藏着什么,往日的方洛见了都是直接加快脚步避开。 可是,此时他却忽然听到了一阵美妙的琴音,那琴音叫人痴醉,却是从来不曾听过的旋律。 “有人在钢琴房?” 方洛转头望向艺术楼楼下的一个房间,但此刻那个房间的窗户里面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那琴音还在持续不断地跳动着,像一条轻柔的素纱,缠上他的意识,一点一点的将他往钢琴房的方向拉扯。 他情不自禁地朝那钢琴房走去。 来到钢琴房门口,他先是往玻璃窗里面看了一眼,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他又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忽然想起了一个传言,这个钢琴房的门除了有钥匙的人以外,必须用特殊的手法才能打开。 于是他抓着门把手左提右掰弄了半天,但似乎并没有那么走运,门还是纹丝不动。 没办法,只能放弃了。他闹脾气般用力转了一下把手。 咔。 一声细响跑进了方洛的耳朵里。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道微微张开的门缝。 …… 门已经打开了。 方洛看着黑色的门缝犹豫了一会儿,才壮着胆子推了进去。 进了房间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黑夜,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的存在,却不知道它在哪里。 过了很久,他的眼睛终于渐渐适应了,这才发现黑暗中原来还有一丝细微的反光,看形状和位置,那大概是钢琴架的边缘反光吧,那些个音乐生,又不好好盖琴布! 屋子里一股子灰尘的味道,方洛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来练琴的能忍受得了。 但这些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奇怪的是,在方洛进门以后,琴音就停了下来。这令他实在有些不耐烦,就想着摸到墙边去把灯打开一看究竟。 “莫要点灯。” 一道略微有些威严的中年男人嗓音突然传来,将方洛吓了一跳。 这大半夜的,还真有人躲在这儿乌漆麻黑的弹琴啊?这也太吓人了吧! 学艺术的果然都是怪人! 想着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方洛就欲退出门外,可他刚动了一下身子,门就“啪”一声关上了,整个世界瞬间完全陷入了黑暗与静寂。 方洛马上去拉门把手,可是不管怎么转都转不动。 “出自河神之手的法阵,你可打不开……” “你是谁!”方洛被吓得不轻,他背靠在门板上,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暗。 盯得久了,他似乎模模糊糊地能看到,在钢琴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人形黑影。 黑影没有回答他的话,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来。 “孩子,你想打篮球吗?” 听了这话,方洛当场愣住了,难道这家伙还看过我们打比赛?不过他也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观察着黑影的动作。 “没错,我看过你那场比赛,老实说,打得很烂。”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谁听了不得气炸!方洛刚要发作,黑影的下一句话却令他大惊失色。 “但不得不说,你的底子还行,跟你父亲一样。” “你……认识我父亲?”方洛试探道。 那黑影顿了顿,从衣服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唰! 一缕火苗喷声燃起,不一会儿,那火苗便在钢琴位置上被什么东西接住了,光亮也渐渐展开。 借着晃晃的光亮,方洛看到,接住火苗的是一个小小的铜制烛台,而烛台的旁边却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钢琴,而是一把破旧的古筝。 而那人形黑影的模样,此刻也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留着络腮胡,头上绑有发束,身上穿着一种粗布制成的类似汉服一样的衣裳,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他的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中年人应该有的眼神,熠熠生辉,就如同那天上的星辰! 方洛注意到,在古筝的前面,还平行放置着一把剑。 一阵冷风吹来,令方洛不禁缩了缩身子。现在可是三伏天,为何会有这种温度? 他顺着冷风的方向,又望向了窗户的位置。 此时的窗户,哪里还是什么玻璃窗,两扇木格子糊着黄纸,正大开着在风里咔咔作响。窗外甚至传来了海潮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方洛忍不住再次发问。 “没别的意思,我想收你为徒。” “收我为徒?为什么?” “哎,真是个蠢驴……方才都说了,因为你有着跟你父亲一样的资质!” 那中年男人捂着脸平复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十多年前观看了一场不错的战斗啊,只可惜……好在今天终于把你给等来了,拜我为师吧!” “根本不知道你在说啥,我不拜又怎样?”此时方洛心中的疑惑更多了。 “不拜?” 被方洛这话打断,中年人面露不快,但他马上又捏着下巴在原地打起转儿来:“不拜……” 良久,中年人终于满脸颓唐之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还真不能拿你怎么样。说吧,要如何才能做我的徒弟!” 突然整这么一出,倒是把方洛给整不会了。 方洛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再说别的事儿!” “啊对,倒把这茬给忘了,你都不知道师父是谁拜了也白拜啊……”那中年人一拍脑袋,乐呵道,“我姓谢,名叔云,本事嘛……就是这把剑!” 说着,谢叔云抓起了桌上的剑,右手握住鞘,左手拇指轻轻一勾,“铿”的一声,那朴实无华的剑柄和剑鞘之间便露出了一抹晕白,然后他又快速将其恢复原状、放回桌上了。 这一幕倒是吸引住了方洛的目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那把剑看,直到谢叔云打断了他。 “喂,小鬼头,你拜还是不拜啊?” “你还没说你怎么会认识我父亲。” 这句话属实是把谢叔云问住了,他张着嘴看了方洛好一会儿,才说:“你父亲的事儿,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提早知道对你没有好处。” “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 “哼,空口白话,我凭什么信你?” 谢叔云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有些落寞地看着窗外,口里喃喃自语着些什么。 某一刻,他转过头:“你跟我来。” 谢叔云从方洛身旁走过,来到了门前,只见他伸出双手施施然一推,那门便开了。 “跟上。”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谢叔云头也不回地往门外面走去。方洛迟疑了片刻,又扒着门朝外探了探头,这才跟了上去。 门外虽然也是夜晚,却是一方完全迥异的世界。 壮阔的星空铺满天河,银色的鱼光填装海面,天与海浑然一体,萤火飞腾,仿佛随时会有流星掠过身前。 果然只有在夜里,光辉才能千姿百态! 寂寞的滩涂曲折地延伸到潮汐脚下,任那黑沙被一次次淘成不同的形状。 “好漂亮,这是哪儿?” 谢叔云站在大海之前,他背对着身后的一切,身形虽小,却仿佛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沉吟许久,他才回过头来瞥了方洛一眼,道:“这个地方叫虚界,与现实世界是一体两面的龙凤胎。” 边说着,他边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条,纸条呈黑白两面。黑面白字,白面黑字,看那些字体,分阴是古体草书,这纸条应该是一张不常见的双面符。 一串咒语自谢叔云口中传出,与此同时那张双面符被白面朝外地折起。 终于,念咒声停下了,谢叔云双指夹着那符纸高举过头,只见那符纸上一阵白光蠕动。 然后,全天大亮。 “这里,便是实界了。” 谢叔云不禁长长的吮吸了一口空气,就像一个刚从城市里搬回乡下居住的人,随即如释重负般卧倒在了沙滩上:“终于……回来了!” 看着谢叔云疲惫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方洛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经历了太多,自己输的那一场球在他面前,就像喝水说话一样稀疏平常。 方洛又四处张望了一番,有些疑惑,这谢叔云所说的现实世界也不是在原来的青南中学啊…… “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急,我现在可以一点点说给你听。”谢叔云双臂枕在脑袋下面,闭着眼睛说道。 “这里确实不是你原来的世界,你原来的世界叫枉数界,而这儿,是一个叫作腥武界的时代……” “腥武界可不是一个地界儿,而是一个时间,这一点你要搞清楚。” “我是这个时间里的原住民,之所以到你那儿,只是为了参悟剑道。” “喏,那边那小木屋,里边儿被下了阵法,可以在各个世界之间来回。” “不过,只有这次回来我才倚仗这屋子,去的时候可是……” “一天天过着日子!”。 “好了,我累了,晚安!” 虚剑 剑道……腥武界……阵法……我没听错吧,这些不是小说里才有的东西吗?这个人该不会……方洛忽然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叫作谢叔云的中年男人。 似乎感觉到了身后这年轻人异样的目光,躺在沙滩上的谢叔云突然毛了:“臭小鬼,你什么意思?竟敢拿我当傻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次方洛换上了更加同情和心疼的目光,脚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哎,哪有傻子会知道自己是傻子的,就迁就他一下吧,这大叔也怪可怜的。 眼见方洛真的把自己当傻子了,谢叔云虽是满脸郁闷,但也没有再辩解什么,而是从沙滩上站起身来,回过头看了后者一眼。 “既然刚刚的虚界都说服不了你,那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虚剑!” 说着,谢叔云右手一招,一股火红色流光自其手心间盘旋而起,形成一个小漩涡,方洛还没反应过来,一把青剑便从身边掠过,飞入谢叔云的手中。 正是刚刚放在小木屋里的那把剑。 谢叔云面朝大海,“铿”的一声拔出长剑,雪白的剑刃仿佛冒着寒气,凌厉的剑光照射在海面上,比起太阳还要耀眼! 方洛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发生着某种变化,那种感觉,不只是冷,更有一种庞大的压强,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越是盯着那剑刃,心里就越是惴惴不安,那雪白剑刃仿佛在被看到的一瞬间,就已经架在了人的心头之上! 然而他刚要细看,谢叔云已经出手了! 一剑!快如闪电!璀璨的剑气仿佛几十剑同时劈出,瞬间交叠着落向海面! 来了吗!地爆天星! 然而,海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浪花依旧簇簇推搡着,就像排队郊游的小朋友们。 方洛一阵无语。 “什么嘛,还以为会劈出几个大浪来,原来啥也不是……” 此时方洛无比确定,这家伙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江湖骗子!这个海滩肯定是他用什么特效机器弄出来的,说不定自己还误食了什么致幻剂! 不能再跟他周旋了,得赶紧离开这里去报警! “喂!大叔,快告诉我怎么出去吧,我还有自习课要上呢!”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 方洛愣愣地立在原地,表情有些痴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一屁股坐到沙滩上,满脸惊恐,身上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刚刚,他的话才落下不久,便有一阵比海面还要壮阔的狂风席卷而来,一瞬间……只用了一瞬间就把整个海湾的海水扫荡到了地平线之后! 干净的海底只剩下些许碎贝壳和海葵珊瑚齐整的断茎。海边的空气也忽然变得分外潮湿,令方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阵狂风无形无色,仿佛出生于大海内部,所产生的力量移山填海,可对于海岸上的二人,却没有丝毫影响。 “快抓紧我!” 谢叔云一把抓住方洛的胳膊,在短暂停滞之后,一个飞蹿直冲云霄,那把青剑也如影随形,悬始终移在他周身不远处。 当他们升上百丈高空之后,望向下界,那刚刚堆积在天边的海水瞬间化为葬山洪流,朝着他们刚刚所在的海岸铺天盖地般怒吼而来!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 那小木屋被淹没在几十丈高的巨浪之下,青碧而浑浊的海水翻腾在整个海岸之上,卷着白沫,逗留了许久都迟迟不肯退去…… 方洛死死地抓着谢叔云的手,望向下方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在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他差点就葬身海底! 大海,真是太可怕了…… “如何?” 如同被惊醒般,方洛几乎是哭喊着说出来的:“什么如何!我都快要被吓死了!” “我是问你,大自然的力量如何?” 听到这句话,方洛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的答案却几乎是脱口而出。 “太残酷了……” “呵呵……”谢叔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补充道,“不只是残酷,更是无穷无尽。” …… 谢叔云悬游在碧空中,而在其身旁,方洛有些颤颤巍巍地立在那把青剑的剑身之上、张开双臂勉强保持着平衡。 由于倒灌在海岸上的浪潮此时还未尽数退去,他们只能暂时待在天上。 “这回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单手按在方洛肩上将其扶稳,谢叔云望着下方的茫茫海面,面带微笑对后者说道。 方洛刚欲答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那个……为什么你能飞在天上?就算你是很厉害的剑客,可是这直接飘起来……” “哈哈哈哈。”谢叔云听了这话,不禁爽朗地大笑了起来,“我没说吗?你现在见到的只是我的意识。” “什么?意识!” 闻言,方洛又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谢叔云,却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就算是全身,只是想飞的话,其实还是有很多方法的。” “你现在对这个世界还知之甚少,等你拜师以后我会慢慢教给你的。” 再次听到“拜师”二字,方洛并没有像之前那么排斥了,反而隐隐有些心动。这也难怪,毕竟刚刚见识了那般浩大的场面,到现在他还没能完全摆脱震撼的情绪。 要是真能拜这样一位强大的剑客为师,那是多少人的梦想啊! “大叔,我……” “别急,虽然说这是我第一次收徒,但也得有个规矩。”谢叔云眯着眼睛笑了笑,那狡黠的神情配合着如星辰般的目光,竟有些俊气。 好不容易,方洛终于愿意开口拜师了,却被谢叔云一句话给堵了回来。于是前者只能闷闷不乐地问道:“什么规矩啊?” “我得先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适合学习我的虚剑!” 此话直接令方洛心中泪如雨下。在学校要考试,没想到好不容易有了奇遇,还是要考试! “我且问你……” 开始了,这就是标准的考试题目主干开头,后面的每一个字都至关重要! 谢叔云盯着方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想打篮球吗?” “什么?” 方洛不禁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你小子想打篮球吗?”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问题,谢叔云看着方洛,等待着后者的回答。 被这奇怪的问题弄的摸不着头脑,方洛张了张嘴,最后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想……想啊。可这和拜师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回答我不是很满意,为什么想?”谢叔云直接无视了方洛后面那句话。 这一句为什么想,令方洛陷入了沉思,先前不太稳定的思绪此时也镇定了下来,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皱了很多次眉头,最后,他终于给出了一个回答。 “因为我想证阴自己!我想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我想要无拘无束的生活!” 此时此刻,这个少年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那是一种清澈,那是一种锋利,那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 “好!” 谢叔云不禁赞许了一声,随即便拍拍方洛的肩膀道:“等水退了,我带你回枉数界,你的篮球课,就由我来上。” 篮球课?这大叔也太能整事儿了吧! 等等,回学校……难道那个小木屋还在?方洛一脸疑惑地看向身边的谢叔云,可没想到后者竟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 “那个小木屋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啊……就这点海水,还不够给它洗个澡呢!” …… “好了,把这个门打开就是你的学校,我就不送你了。” 手指摁在墙边的白炽灯按钮上,谢叔云对方洛笑了笑。此时他们再次回到了小木屋里面,只是这一次屋里被白炽灯照得亮堂堂的,屋里所有细节一览无余,而原来那只古筝的位置上,也变成了一架色泽鲜亮的红木钢琴。 手掌搭在门把手上,方洛至今仍有些不敢相信,打开这扇门,会是学校,还是那个令人震撼的海滩呢?他无法确定,因为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太过玄幻,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如果真的是做梦……我到底要不要醒过来? “大叔……” “嗯?” “枉数界和腥武界之间,到底有多远?” 听到这话,谢叔云略微有些吃惊,但旋即便点点头道:“一个时界6500年,亘古不变,至于从我那儿到你这儿,大概是一千年。” 一千年吗……真的很远。 方洛笑了笑,道:“大叔,这一千年,你受苦了。” 虽然不知道谢叔云到底是怎么修行的,但方洛可以想象,这一千年来,他要一天天的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如同不过冬的庄稼一般,一茬茬地生来,死去,生来,死去…… 至少,方洛自认为做不到件事儿,对于他而言,与其如此孤独地长活下去,还不如为了某种大义轰轰烈烈地死去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方洛轻轻转动门把手,“咔”的一声把门打开了。 “大叔,回见!” …… 目送着方洛开门离去后,谢叔云再次来到了钢琴面前。。 “呵,这小子……晚安吧,我也该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