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十年后,冷戾夫君把我宠懵了》 第一卷 第1章 睁眼穿到十年后 炉香袅袅,男子劲瘦凝实的影子,沉沉压住女子纤细身量。 胭色的口脂被尽数融在齿间,吞吃入腹。 浓烈沉香裹着一帐炙热,一只纤细玉手抵在雕花床柱上,紧紧攥起幔帐。 “轻些……” 容色娇艳的女子细声求饶。 下一瞬,男子无情的嗓音袭入:“昭昭,你是我的。” 谢明月脑中混沌未分,便循着本意呢喃推拒:“不要。” 话落,唇齿间的动作一停,沉重桎梏抽离后,带来一阵寒意。 谢明月轻轻一颤,瞬间惊醒。 “戚缙山?” 看清男人面貌的瞬间,她的惊慌尽数化为怒意。 原来将她抵在床榻间深吻的人是他。 “放开我!” 他怎么敢…… 看见谢明月眼底的抵触,戚缙山沉静的眉宇下浮出一层薄怒。 “昭昭,”亲昵的称呼,在他唇角被咀嚼至冰凉,“你要记得自己的位置。” “什么位置?”谢明月还沉浸在惊怒中,一头雾水。 戚缙山眼中寒意未褪:“无论何时,你都是我戚缙山的夫人。” 他在说什么胡话,她不是他弟弟戚修玉的未婚妻吗? 谢明月惊讶地捻住衾被,这才发现,自己穿着御贡的浮光锦亵衣,躺在一张未见过的雕花拔步床内,房中一应陈设,更是陌生至极。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却这般袒露在未婚夫的兄长面前,而她的口齿间,尽数都是戚缙山身上那股浓烈深沉的冷木香气…… 谢明月全身几乎羞成了淡粉色,见戚缙山沉眼盯着她,她又惊又怒,不敢呼叫,只能低声斥责他:“戚缙山,你这是做什么……呀!” 瞥见她的排斥,戚缙山的胸腔中怒意滔天,肆意的火热在眼中翻滚,他一把攥住女子垂在床榻边的绯粉脚踝,复而将人抵到幔帐深处。 灼热的气息洒在娇嫩肌肤上,谢明月被烫得一抖,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尝到她的泪,戚缙山眼中的怒火霎时熄灭。 “夫人。” 他低低叫她,谢明月羞怒至极,锤了他一下,“谁是你夫人!不许叫!” 这一锤,似是吹灭了戚缙山所有的热意,他眸色一黯,为谢明月将亵衣衣襟系好,给她盖上衾被。 “好好休息。” 说完这句话,他闭眼压下满身情绪,恢复成漠然模样,转身消失在款彩折屏后。 “夫人!” 待他离开,婢女梧桐匆匆绕过折屏。 看到面色娇艳,温软媚人的谢明月时,梧桐眼中填满喜色。 夫人这副模样,是终于肯同大爷亲近了? 欸,可方才大爷出去时,怎么还是一脸愠怒呢? “你是…梧桐?你怎么变化这么大?”看到自己陡然成熟了好些的贴身婢女,谢明月一愣。 她赤脚跑到梳妆台边,看着镜中女子倦美的容貌,心跳漏了一拍。 她昨日才过十六生辰,什么时候长得这般成熟了? “梧桐,现在是什么时候?” “元庆三十年,四月十四……”梧桐呆呆开口,感觉自家夫人有些奇怪。 她抿了抿嘴,端上药碗。 “夫人快些用药吧,方才太医已确诊,您前几日吐血是因为服了破喉散,虽说是中毒,只要血呕出来便无事了。” 谢明月哪有喝药的心情。 她竟一觉睡到了十年后,从十六岁来到了二十六岁这年。 谢明月死死压住心底的慌张,竭力冷静地问:“我是不是嫁给戚修玉了?” 话落,梧桐大惊失色地摆手:“夫人别提世子了,若要让大爷听见,少不了又要同您争吵。” 想到自家姑爷那张威严的脸,她默默打了个哆嗦。 梧桐压低声音:“您如今是大爷的妻子,成婚十年怎能一直提世子?况且世子以前还与您有过婚约…” 谢明月一下子睁大杏眼,戚缙山说的竟是真的! 她倏然起身,颓靡沉肩:“我怎么嫁给他了……” 当年,她明明是戚修玉的未婚妻啊,而戚缙山还是戚修玉的兄长…… 难怪他方才那般熟稔地折腾她,可十年前,她最讨厌的男人就是戚缙山。 看着镜中二十六的自己,她坐回床前:“为我更衣,我要回谢家。” 在此荒诞境遇中,谢明月唯一的念头便是回家见母亲,问清这一切。 然而梧桐却艰难启齿:“夫人忘了么,您十六岁那年,有名恶仆坦白当年夫人生产时产下一女婴和死胎,恶仆偷偷用自己的女儿替换了死胎,那被换的女儿就是您,您已经被谢家除名了。” “什么?这绝不可能!” 谢明月摸着自己的头顶,母亲头旋上有朵花瓣胎记,她也有,母亲曾说过她们的胎记一模一样,她怎么可能不是母亲生的? “我要去谢家问清楚!” 她想立刻就回谢家,梧桐却用力抓住了她的手。 “这么多年,您上门多次,谢家从未见您一次。您每次去,回来都要大病一场。” 谢明月被她拉住,渐渐冷静下来。 “所以我现在,除了戚缙山的妻子,什么也不是了?” 梧桐小心翼翼觑着她:“夫人,做大爷的妻子,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大爷如今官至三品,往后的前途大着呢。” 三品?谢明月暗暗吃了一惊。 就连她的父亲也是年过四旬后,加上有一些功绩,方才熬到三品,戚缙山不过而立…… 她暂且放下悲伤的情绪,想快些理清眼前形势。 “你方才说,我吐血了?” 谢明月低头端详自己的手,苍白细瘦,就连方才镜中人的面孔,美则美矣,却带着倦怠的气息。 她曾是满京最负盛名的佳女,鲜衣云鬓,而今又是三品官员家眷,何至于过成这般枯槁的模样? “是,您在戚家女眷祭祖时,饮了祈福茶后吐血,大爷请了太医为您诊治,如今侯夫人正在前厅查这事呢。” 没想到十年间,她的人生竟有如此巨变。 所以她是如何被谢家认定为假女儿,如何从戚修玉的未婚妻变成了戚缙山的妻子,又如何将自己过成了这般模样? 三个疑问落在谢明月心底,她微一思忖,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先摸清戚家的情况,起码在戚缙山面前不能露馅。 “我与戚缙山……感情如何?” 片刻后,谢明月恢复了理智。 “您与大爷……” 梧桐正要开口,外面传来婢女们惶恐的声音。 穿着玄金曳撒的男人缓缓步过折屏,肩宽腿长,衣襟上还有一丝被她攥出的折痕。 戚缙山竟又去而折返了。 谢明月愣愣地看着他。 方才她没看清,十年后的戚缙山光华内敛、矜贵清绝,与当初那个总是在人后冷冷盯着她的阴冷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谢明月,”他离她不远不近,满眼淡漠,仿佛方才唇齿交缠的情形是一场虚梦,“你的婢女芬儿招了,是你给自己下了毒。” 第一卷 第2章 夫君绝色,却实在讨厌 “什么?” 谢明月张了张嘴,虽然她不知自己中毒时发生了何事,可自己给自己下毒? 她是谢家的掌上明珠,自小金尊玉贵地养大,珍重自爱,就算再怎么落魄,也断不会做出这种下作事! 她匆匆披上外袍,走到戚缙山面前:“谁审的?” 这个叫芬儿的婢女,必定是受了指使! “侯夫人亲自审问,”看见她的举动,戚缙山眼瞳微缩,不动声色,“芬儿招供,你吩咐她给你的茶碗下破喉散,只为诬陷到谢晚晴身上,现在侯夫人认为你是下毒搏宠,且不容妯娌。” 听到亲妹妹的名字,谢明月一怔。 妯娌? 顺清侯有膝下二子,庶长子戚缙山,嫡次子戚修玉。 她嫁给了戚缙山,谢晚晴是她的妯娌。 所以,她的亲妹妹嫁给了她的未婚夫? 她垂下眼,轻轻蜷起手指:“不是我。” 方才她略略扫了一眼房内。 他们成婚十年,她的寝室却如同女子未婚的闺房般,一丝戚缙山的痕迹也无。 想也知晓,怕是他们的夫妻感情不算好,戚缙山不在此留宿。 戚缙山没说话,谢明月逼近他一步,抬起头:“夫君,你不信我?” 她虽沉静,到底也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心底自然还有一股气性。 被她拦在折屏前,戚缙山目光一顿,两人之间流淌着浓烈的危险氛围。 一旁的梧桐却是一脸喜色。 以往大爷多次主动递台阶,但夫人就是不肯下,刚才她还在担心两人会起争执,没想到这次谢明月竟肯主动为自己辩解了! 见他沉默,谢明月微微皱眉,委屈开口:“戚缙山,是她们冤枉我的。” 他好高啊,她似乎也长高了一些,可面对他时,居然还是需要仰视。 戚缙山静静注视她,看到她唇部那晕开的口脂时,眸色一暗。 半晌,他冷淡开口:“你这么做,是因为戚修玉?” 闻言,谢明月的心狠狠一跳,眼神泛起涟漪。 毕竟半日前,她还以为自己此生会同戚修玉举案齐眉,可突然间,丈夫就换成了戚修玉的大哥,说心中没有波澜,那绝对不可能。 戚缙山见了她的反应,眸中寒意更甚:“因为戚修玉即将回京赴任,所以你才下此狠手?” 自成婚后,谢明月为了与他疏远,数次做了令人寒心之事,只怕这次也是为了惹怒他,与他划清界限吧。 这是第几次了? 戚缙山眼底划过一抹倦意。 “谢明月,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一时间,他竟看不出谢明月到底在动什么心思。 “戚缙山!”谢明月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语气里都是嗔怪和委屈:“以前你看到我,话都不敢说一句呢,现在竟然敢恶意揣测我!” 这话一出,戚缙山静了一瞬,屋内外候着的婢女小厮们也纷纷瞪大了眼睛。 老天爷啊,多少年了,夫人对大爷的态度终于变了! 两人之间,虽然吵起来了,但是终于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死气沉沉了! “夫君,我作为你的妻子被冤枉了,你为何不信我?” 见他面色诡异,谢明月有些紧张地低下头。 戚缙山眸子深处似有流光闪过,“妻子”这个词,居然能从她嘴里听到。 “话都不敢说一句?”他收敛起气势,捻动手上那只白玉狮头扳指,“我何时有过此举。” 谢明月大言不惭:“我十六岁那年去山寺祈福,你也在树下,却只躲在树后,连招呼都不与我打,不是不敢是什么。” 竟然…… 十年前的事……她还记得。 戚缙山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不再接话,捻动扳指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谢明月不肯让他糊弄:“我说了,下毒之事并非我为之,那个芬儿定然受了指使,栽赃陷害我,你母亲审的不行,我要重新审。” “罗氏并非我母亲,你要审,就重新审,”戚缙山面色刚好转一些,目光落在黑漆漆的药碗上,又沉了下去,“为何不喝药?” “夫人,太医方才说您积忧甚重,肝气郁结,这药是解郁的。” 梧桐见谢明月看着药碗的神情一懵,就知她又忘了事,于是赶紧提醒。 这些年,夫人成日郁郁寡欢,记性也越来越不好,她早就习惯了时刻提醒。 戚缙山沉沉盯着谢明月。 积忧甚重,呵! 他竟不知,她心里忧虑谁,乃至病到了这种地步! “我不想喝。” 谢明月一口拒绝,太苦了,她从小就未吃过什么苦。 戚缙山缓步逼近她。 “谢明月,你又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很冷,和方才缓和的神色相比较,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就算你死了,也是我的亡妻,别生出多余妄念。” 又来了,又来了。 谢明月暗暗腹诽,戚缙山和她说话时,为何总是这副死样子? 难怪他们感情不好。 她忍不住阴阳怪气道:“都十年了,我能有什么妄念?” 谢明月扭过头,负气地端起碗就灌下了药,药汁苦得她皱紧眉头,不想说话。 看着她侧脸躲避的举动,戚缙山眸色一暗。 这才是她惯常待他的样子,方才那些,恐怕都是伪装。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即将归京的男人。 他的脸色一寸寸沉下去。 早些年,她还会与他争执,可随着她越来越沉默、病弱,他们之间连争执都快不复存在了。 当初嫁他,本就非她所愿,破镜难圆,他们之间,却从来就没有圆过。 可他放不开手,于是只能互相煎熬,熬着这一条不该牵在两人之间的红线,渐渐断掉。 不知想到了什么,戚缙山面上闪过一丝嘲讽,漠然转身。 “下毒之事,你若申冤,我便替你审,若不管,就作罢。” 随她如何折腾,今日过后,他都不管了。 然而,谢明月却立刻回头,上前主动道:“当然要管,现在就去,我同你一起。” 少了那份阴郁后,她差不多习惯了与十年后的戚缙山相处。 而她刚来,府中什么情况一概不知,审起来会很艰难,他愿意为她撑腰,她自然乐意。 让她瞧瞧,到底是谁在背后弄鬼。 第一卷 第3章 为她撑腰 一起? 十年来,她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一起”,是要与他一起去死…… 戚缙山勾起一丝冰凉至极的笑,谢明月不明所以:“怎么了?你若没空,我自己去也行。” “有空,”他淡淡从她身边退开一步,分外疏离,“先更衣。” 谢明月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一直穿着亵衣在他面前晃悠。 纵使两人是夫妻,可她其实也才接触他片刻,她立刻红着脸躲到折屏后。 “劳烦你在外间等我,喝杯茶。” 戚缙山眉宇微动,看着她袅袅转去了款彩仕女图折屏后。 除去今日,他已有一年多未曾踏足过她的寝室,更妄论在此坐下饮茶。 今日,诸事都以一种他未曾想到的情形在发展。 打开衣柜,谢明月看着一柜老气横秋的衣物,皱紧眉头。 “夫人,有何问题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 谢明月摇摇头。 做人如穿衣。 十六岁的她,喜好用那些淡雅却靓丽的衣裙妆点自己,可二十六岁的她,衣柜里净是些死气沉沉的颜色。 就如同她镜中看到的面孔,了无生意。 她摸了摸自己细瘦的手腕,从柜中挑出一条绀青色的裙子,配了玉饰的头面。 这时,梧桐从箱底找出一条浅桃粉的薄斗篷。 “这斗篷不错。”谢明月眼前一亮,大力赞赏。 在谢家金尊玉贵地养了那么久,什么是好东西,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夫人,这是八年前大爷赠您的礼物,您当时发了脾气,说一辈子都不穿。” 谢明月诧异了一瞬,随即将斗篷拿来,斗篷很美,是她会喜欢的样式。 “我为何发脾气?” 梧桐抿了抿嘴,低声道:“那日大爷与您在花园中说话,世子来后,您便有些心不在焉,大爷发了火,您就将斗篷扔给奴婢,并说再也不穿了。” 谢明月张了张嘴,就算不知当时的自己到底在想何事,但她如今既然嫁给了戚缙山,就绝不可能再对戚修玉有任何想法。 又是一个误会啊…… 她垂眼细思。 如果仅仅因为一个戚修玉,她与戚缙山应该不会闹到如此地步,她更不会变得形如枯槁。 想来,一定还有别的事横亘其中。 算了,一步一步慢慢来。 谢明月摇摇头,很快打扮好,像朵彩云似的飘出了里间。 “谢谢你的礼物,”她披着他送的那条浅粉斗篷,巧笑嫣兮,“好东西藏着不用,终究是会腐朽生锈的。以前我也许做了些错事,以后不会了,我会做好一位夫人该做的,不让大房因我蒙羞。” 谢明月想到今日戚缙山说的那些话。 他以为她常年惹事是为了戚修玉,她想来想去,正好趁今日这个机会,同他将话说开,免得他以后总是疑神疑鬼。 戚缙山看着她,清冷的神色岿然未动。 “你自便。”他推开手中茶盏,缓缓起身,身姿如松鹤,“人都到了,走吧。” 谢明月暗暗呼了口气,跟在他身后慢慢去往前厅。 一路上,她细想了一番顺清侯府如今的情形,重点落在谢晚晴身上。 谢明月万分确定自己才是母亲真正的女儿,这样一想,谢晚晴岂不才是那个假的? 虽然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但谢晚晴从小便爱同她掐尖使绊,这下毒的事,谢明月怎么看都是谢晚晴的手笔。 夫妻俩进入厅堂时,顺清侯府罗氏、云氏两位老夫人,以及谢晚晴已经坐在了厅内。 也是这时,谢明月才知晓,原来戚缙山说侯夫人罗氏不是他的母亲,并非赌气,而是自他高升后,顺清侯就将他的生母云氏扶为了平妻,如今戚缙山也是侯府嫡子了,且比戚修玉还要多占一个“长”字。 嫡长子。 顺清侯府中,云氏是大老夫人,是大房太太;罗氏是侯夫人,二房太太。 “这下毒一事,早已有了定论,又何必兴师动众。” 瞥见戚缙山与谢明月相得益彰的身形,罗氏撇下嘴角,冷冷道。 真相她已查明,可方才戚缙山的人过来,又将人全带了下去。 谢晚晴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明月。 “大哥贵为左都御史,日理万机,今日这点小事,大嫂也要劳烦大哥么?” 虽是三品官员,可戚缙山掌的是都察院与大理寺的实权,谢晚晴不敢得罪他,只能不动声色地挑拨他与谢明月的关系。 如今戚缙山要身份有身份,要官职有官职,什么都好,就是在娶妻上吃了亏,谢明月没了家世,就是个郁郁寡欢的花瓶。 十年来,她每每设计离间两人,从未失手,只今日谢明月居然没有忍下此事,而是敢找戚缙山为她撑腰。 这两人今晚又要吵架了。 谢晚晴幸灾乐祸,谢明月直接道:“我先被人毒害吐血,又被污蔑下毒搏宠,这是小事?” 她挑眉看着谢晚晴,就像以往在谢家时那样,面对她的挑唆,毫不留情:“先齐家再治国,缙山是我的夫君,府中出事,他派人助我,是为了安稳后院,安心当值。再正常不过的事,到你口中却说得如此儿女情长,世子夫人心底成日想的,也就是男女之间这点东西吗?” 话落,不仅谢晚晴愣住,就连其他人,也都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以往谢明月恨不得和戚缙山一刀两断,又怎会当众与他亲近,还口称“夫君”? 他们俩能够安安稳稳站在一处,本身就是一件能让人大为惊奇的事。 “你胡说,世子前往晋州赴任两年,我负责府中大小事务,成日忙得团团转,你为何将我说得如此不堪!” 谢晚晴这下是真的气红了眼。 自她入府,罗氏将管家权交到她手中,她便做起了当家主母,而谢明月成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悲春伤秋,大房无人管事,戚缙山公务又忙,后来云氏做主,将大房的事务也交由给她打理。 虽说多了些事,但戚缙山的事不让她管,谢明月又默不作声,谢晚晴从大房捞了不少好处,时不时还能给谢明月添堵。 就算偶有几次闹起来,两位夫人也都站在她这边。 想到这,谢晚晴准备利用老一套对付谢明月。 “谢明月,你不管事还……” 可戚缙山不给她继续的机会。 “闭嘴。” 他坐到堂上,抬眸间威赫毕露,顷刻间这顺清侯府的前厅,就变成了都察院内审案子的大堂。 肃穆而寂静。 “带上来。” 戚缙山沉声吩咐,当着府中女眷们的面,便有手下带来两名仆从,又陆续呈出一系列涉事物件。 他拿出查案时的手段亲自审讯时,这桩内宅阴谋顿时就有些不够看了。 谢明月坐在一旁,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第一卷 第4章 你为何娶我 她已做好了要费一番心神的准备,没想到戚缙山一出手,事情陡然变得简单了许多。 还以为他是靠着侯府荫庇走到如今,现在看来,戚缙山自己就很有手腕啊。 她现在看着戚缙山俊美的眉眼,心中越发顺眼了。 片刻后,证物、证据,全都指向了谢晚晴,且没有辩驳的空间。 “敢问侯夫人,您认定明月下毒的定论,又是从何而来?” 戚缙山声色沉缓、面色淡然,可所有人都知晓,他动了怒。 罗氏本就管不了他,如今自己的儿媳丑事败露,她羞恼地抽了抽嘴角,却无话可说。 想起之前戚缙山发怒的情形,厅内一时静闻针落,无人敢吭声。 唯有谢明月看着他低沉的眉眼,借着斗篷与茶几掩盖,悄悄将手伸到戚缙山的袖下,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可别把他气坏了,这么威风的夫君,她得让他好好保养,为她多挣几年俸禄啊。 手心传来异样的触感,戚缙山冷凝的神色陡然一顿。 他眸光一瞥,有些凶悍的意味,谢明月见了,赶紧缩回手,端庄地坐好。 “既然……” 她轻轻笑了笑,戚缙山身上那股无形的杀意便瞬间弱了许多。 “弟妹恨我至此,不仅仅毒害我,更要让我背上狠毒博宠的名声,那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 谢明月轻描淡写地说完,谢晚晴便要反驳,然而戚缙山将手中茶盏端起,又轻轻放下,那“咯噔”一声在厅内荡开,激得她一个寒颤,顿时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罗氏看不下去了,她好歹也是侯夫人,就算云氏那个贱人母凭子贵,和她平起平坐,她也是正妻。 戚缙山一个男人,怎能这般插手后宅事务? 后宅是她这个侯夫人的天下才对。 “明月,差不多算了,修玉马上就要归京,这时晚晴要是有个好歹,你让他如何想呢,难道让离家两年的他,一回家便看到自己的妻子遭受折磨?” 她开口便是和稀泥。 “我做主,让晚晴将大房的账本拿给你,以后大房的家还是你来掌,算作赔罪如何。” 她知道每每提起戚修玉,戚缙山就要和谢明月起争执,如今再加个账本的事,谢明月这些年万事不管,肯定一时半会也料理不好,估计又能吃个哑巴亏。 没想到谢明月迅速反驳:“侯夫人这话有意思,难道世子的妻子不能受伤,缙山的妻子就可以?” 她看了一眼戚缙山:“夫君,原来做你的妻子就要低人一等。” 罗氏顿时沉下脸:“明月,勿要胡说!” 戚缙山是实权大官,而顺清侯只是个闲散侯爵,当爹的如今见了儿子都得礼让三分,更妄论其他人,谢明月这么说,就是故意仗着戚缙山的势,来吓唬二房。 谢明月岿然不动,戚缙山缓缓看她一眼,从她水润的杏眼里看到了一丝狡黠。 许是那句“夫君”实在悦耳动听,当谢明月和戚修玉的名字一起出现时,戚缙山罕见的没有生怒。 他微勾唇角,缓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修玉回不回京,弟妹做错了事,就该请家法,若侯夫人不肯让弟妹遵家法,那就以国法治,让我带去大理寺吧。” 谢晚晴张大了嘴,没想到这夫妻俩一唱一和,两句话突然就要将她打入大牢了。 “我管教下人不严,致使他们毒害大嫂,我愿认下家法,还请大哥看在家丑不可外扬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 她自知今日对付谢明月的计划成了空,立刻伏低做小,跪在戚缙山面前,露出洁白的一截脖颈,做柔弱姿态。 戚缙山的眼底倏然浮现出冷戾之色。 “缙山,家法打下去,你的弟妹还要不要命了?此事是她错了,你平日查案严苛,对家人何必如此。”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云氏突然开了口。 谢明月知晓谢晚晴惯会哄长辈,没想到她作为二房儿媳,居然哄得云氏舍了大房,为二房说话,还挺有本事啊。 云氏一开口,她便不吭声了。 据说以前云氏和戚缙山流落在外,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大,期间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直到十几岁时被顺清侯找回。 孤儿寡母的感情是最深的,未摸清形势前,她可不敢和云氏硬碰硬。 生母发话,戚缙山目光攒动:“那母亲以为该如何?” “世子即将回府,你也得注重兄友弟恭,依我看,不如让晚晴体会一回明月中毒的感受,再让她给明月道个歉,什么家法,血淋淋的,还是算了。” 云氏如今五十不到,眉眼间尽是当年经历的风霜,与保养得当的罗氏比起来,多了一份慈母的样子。 “明月今日受了委屈,母亲再给你补一盒体己,家和万事兴,为了整个家,此事到此为止吧。” 她说的面面俱到,再闹下去,反倒显得戚缙山不友爱,谢明月不体恤。 谢明月想了想,这样也差不多,谢晚晴是世子夫人,这件事不算严重,也不能真的将她如何。现在她拿回了管家权,又白得一盒体己,谢晚晴也能受罚,已经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经历今日之事后,侯府上下都知晓,她不再是以前那个缩头乌龟了,以后再想动她,也得掂量掂量。 她谢明月,拿到好牌就得打漂亮。 在戚缙山的首肯下,下人很快端来一碗破喉散。 谢明月中的就是此毒,毒性甚微,吐一次血后就散了。 众目睽睽下,谢晚晴红着眼眶饮下破喉散,喉咙顿时烧刀般地疼了起来。 “啊……” 她凄厉地叫了一声,狼狈趴在地上,口吐鲜血、冷汗涔涔。 戚缙山看在眼里,忍不住想,谢明月当时该有多痛。 谢明月则是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有些咋舌。 谢晚晴吐完血,话都说不出来,还好她现在的喉咙和没事一样。 梧桐见了,及时附到她耳边,低声道:“夫人,您当时毒发,是大爷特意拿了御赐的梨荣甘露为您灌下,所以您醒后,喉咙没有不适。” 谢明月也才恍然,看向戚缙山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暖意。 谢晚晴吐完血,又不情愿地对着谢明月跪下道谢。 “大嫂,今日之事是我御下不严,望你谅解。” 谢明月微笑:“这种不忠的下人们该如何处理,不用我多说吧?” 今日查出的两人是谢晚晴的心腹婢女和家里带来的家丁,无异于她的左膀右臂,一想到要舍弃两人,谢晚晴的心就疯狂滴血。 她憋屈地跪在谢明月面前,忍痛开口:“拉下去,各打二十板后发卖了。” 二十大板打下去,怕是只有皮连着肉了,这就是送死。 婢女与家丁立刻狼哭鬼嚎,谢晚晴狠心扭头,然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戚缙山恍若未闻,径直起身离开,谢明月也懒得管谢晚晴,她想回院,但看着戚缙山的身影,她又想道谢。 只是若只说谢谢,未免单薄,可还能做什么呢? 她不懂夫妻相处之道,顿时有些为难。 梧桐看在眼里,偷偷支招:“夫人何不请大爷去院中用饭呢,大爷今日为了夫人的事,中饭都未用呢。” 一同用饭?谢明月有些不乐意,主要是在戚缙山面前,她脑中一直绷着一根弦,怕自己哪句话又惹怒了他。 可是想想,他们感情不好,他还为她忙前忙后,她还是克服一下吧。 谢明月跟上戚缙山的步伐。 “夫君,”她看着戚缙山那骨节分明的大掌,脑中想到方才乍一醒来时,他抓着自己的模样,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当初你为何要娶我?” 这话一出,戚缙山的脚步陡然停下了。 第一卷 第5章 没有妾室,有外室吗 见状,谢明月陡然一惊,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问出来了? 若让戚缙山发现了端倪,可怎么好…… “哎,不是,我是想……”她胆战心惊地想要打个岔,没想到戚缙山神色稍缓,低声道,“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谢明月欲言又止,这话她没法接,若露出个破绽,就得被当成妖怪烧了。 “就是突然想问了,”她模棱两可地打着太极,突然灵光一闪,抿嘴道,“毕竟,我被谢家除名后,没有家世背景,你娶我,可没有岳家助力。” 婚嫁看重门当户对,什么家世的公子小姐能凑在一起,都是有讲究的,当年戚缙山再不济也是侯府庶子,且有金玉之姿,怎么着也得配个同样的庶女,或者小户嫡女。 她被谢家除名,不光声名狼藉,怕是连嫁妆都没有,先不考虑她当时的意愿,戚缙山是如何愿意娶这样一个妻子的呢。 谢明月微微晃神,戚缙山眼神沉甸甸地看着她,半晌来了一句:“我不需要岳家。” 这句话当真是显尽风骨,谢明月的心被炸得“怦怦”直跳,看着他深邃晦暗的眼神,心潮如浪起伏。 “谢、谢谢你这么说。” 她一时词穷,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照着梧桐的话,干巴巴地邀请他。 “我想请你今晚去我院内用饭。” 闻言,周围跟随的下人们全都露出了呆滞的神色。 是天要塌了吗? 早先几年,夫人还会勉强出现在家宴上与大爷同席,后来,随着夫人病弱,大爷特许夫人在院内开了小厨房,他们几乎就没在大桌上见过夫人了。 就算初一十五,逢年过节,大爷永远是单独坐在圆桌一边,对比着另一边二房一家贤妻孝子其乐融融,真的特别凄凉。 可现在,夫人竟让大爷进院内吃饭了! 一时间,跟着戚缙山许久的金河、玉江,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暗自猜测,莫不是夫人今晚准备毒死大爷? 谢明月对下人们的反应不明所以,见戚缙山面露怔忡,她微微凑近问:“不方便吗?不方便就算了。” 她心底祈祷戚缙山最好不要来,可见他不答应,又隐隐生出些隐秘的失落。 戚缙山缓缓一眨眼,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今晚有应酬,”他将手上扳指扭正,不待谢明月高兴,又淡淡道,“明日我沐休。” 谢明月等着他继续,没想到戚缙山就停在这了。 那他这话是? 她聪颖敏锐,略一思忖,很快就揣摩出他的意思。 明日的他整天都有空。 “那……明日早上便过来用饭吧,正好将中午和晚上的菜也一并点了。” 谢明月的规矩是皇后也称赞过的,虽心底有些不愿,但她还是一板一眼地按照礼仪邀请了戚缙山。 “只准备早饭午饭便好,明日十五,晚上家宴。” 戚缙山抬眸看了眼天色,不再多说。 “我先走了。” 谢明月目送他离开,然后和梧桐慢慢往回走。 “梧桐,”她绷紧的那根筋松懈下来,“过去我和戚缙山的感情很不好吗?” 否则,怎么会连一起吃饭都像是天大的恩赐。 梧桐又露出那种为难的表情,谢明月看见了:“不要说客套话,直接告诉我。” “您憎恨大爷,有一阵子更是瞧见大爷就会晕厥,除了极要紧的时候,平日里大爷与您都是不见面的。” 梧桐老实回答。 谢明月没想到,自己和戚缙山的关系到了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 “就这样,他都没休了我?”她疑惑极了,“那他平日里是宿在妾室那吗?” “夫人,大爷只有您一位妻子,没有妾室通房,平日里也不要婢女伺候。” 梧桐没想到谢明月连这都忘了,一时为戚缙山感到有些可惜。 “没有妾室?”谢明月彻底震惊了。 虽说没有女子愿意丈夫纳妾,但她不让戚缙山碰,这么多年,戚缙山也一直没有其他女人? 他身居高位,又正值盛年,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莫非…… 她垂下眼,府中没有,不代表外头没有。 方才谢晚晴将大房的账册交给她时,言明戚缙山院内的不在其中,是他自己单独管理。 也许这就是他单独管账的理由。 一想到戚缙山可能有外室,说不定还生了孩子,谢明月顿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夫人怎么了?” 梧桐忙搀扶她到院内坐下。 “没什么,”谢明月摆摆手,强迫自己从那种揣测中抽离,没确定的事,何必自己给自己添堵,她看了眼院内人手,疑惑道,“梧桐,我的贴身婢女只有你一人?” 当初她在谢家,有四名贴身婢女,看见梧桐,还以为谢家将她们几个给她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梧桐的眼眶又红了:“您的身世揭露后,老夫人将我们几个发卖了,唯有奴婢一人,因卖的晚些,被大爷买了过去,后来您与大爷成婚,大爷又让奴婢跟着您了。” “祖母卖的?”谢明月皱眉,“我娘呢?” 她想不明白,就算谢家其他人狠心,可母亲是知晓她有胎记的,且母亲对她的拳拳爱意,做不得假,又怎会舍得再也不见她。 “奴婢不知。” 梧桐说不出更多的信息,此事也急不得,谢明月按捺下一肚子疑惑,熟悉了自己的院子后,便坐到书桌边,准备整理账册。 今日事发突然,估计谢晚晴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要移交管家权,这账册她当场带回,就是为了防止谢晚晴在上面做手脚。 才坐下,云氏院内的嬷嬷就端着木匣来了。 “大夫人,”嬷嬷长着一张慈爱圆脸,笑眯眯地打开匣子,“这是大老夫人派老奴送来的,说是大夫人今日受了委屈,略微补偿一些,改明儿,她老人家再带您去打首饰。” “辛苦嬷嬷了,劳烦嬷嬷替我谢过母亲。” 谢明月略微客套后,便收下了木匣,待嬷嬷离开,她将木匣打开检查。 除了五百两银子,云氏还额外给了她一只烧蓝珐琅石榴纹的镯子。 这镯子可不是凡品,看样子是西域那边的工艺,有些御贡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戚缙山给云氏挣来的。 谢明月拿着镯子端详,她自幼嗅觉灵敏,将镯子凑近后,总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回忆着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些西域玩物,谢明月眉头微蹙,将镯子捣鼓半天,只听得“咔哒”一声,这镯子的珐琅图案竟往旁一移,露出镯子中的一截空心。 梧桐看着谢明月从镯子里磕出一簇细细的红色粉末,顿时目瞪口呆。 “夫人,这是什么?” 谢明月以手帕掩住口鼻,冷笑:“不是好东西,否则何必躲躲藏藏。” 她用油纸将粉末刮入包好,交给梧桐。 “找个信得过的人,或者你自己跑一趟,去外头随便哪家医馆,找大夫验一验。” 谢明月心底对这粉末是什么,已经大概有了底。 只是她不信,云氏能对自己的儿子这么狠。 第一卷 第6章 绝嗣药粉 梧桐被这红色粉末吓坏了,当即拿了谢明月的牌子,从后院小门出去。 谢明月在屋内坐了一会,不见一个婢女进来添茶倒水,仿佛没她这个主子。 想来这些年她无心管家,这些下人也都惫懒,看来还得找时间,提拔几个可信的人上来。 她摸着手边账册,拿过一本空白的册子记了一笔,随后走出房,绕着院子审视。 院前的情形还算干净整洁,可院后无人处落叶横生,野草遍地,乍一眼望过去,还以为入了个荒园。 听见屋后的小厨房内隐隐传出嬉闹声,谢明月走过去停在门口,透过门缝看见两个婆子并两个丫鬟正围着炉子喝酒,脸上贴着黄条,手边摆着铜板,看样子是在玩牌。 谢明月并未惊动这几人,而是凝神细听片刻便回了屋,待梧桐回来后,她问了一嘴。 “夫人说的可是黄嬷嬷与李嬷嬷,当初您入府时身边只奴婢一人伺候,这两位嬷嬷都是大老夫人赐给您的,那两名粗使丫鬟也是原本府里的家生子。” 梧桐脸色有些不好看,谢明月听罢点点头,问她:“那粉末可曾问到了?” 梧桐一脸愤恨:“大夫说这药是绝嗣用的,若长久佩戴,会致使人的体质越来越寒,不易有孕。” 谢明月轻笑一声,果然是个阴毒东西。 “大老夫人为何这样?她不想抱孙子吗?”梧桐又气又急。 谢明月冷笑:“不是不想,只是不想要我生的孙子。” 十年来,她和戚缙山闹成那样,以至他三十无子,又不纳妾,云氏这个亲娘定是将她当成了眼中钉。 云氏敢给自己下,不怕戚缙山接触后受到影响,也是看在她与戚缙山不合,平日不在一起相处。 看来她这婆母并非面上看去那般和蔼纯良,云氏没有妖娆身姿,更不比罗氏保养得宜,却能够在府中屹立多年,甚至还与娘家是权贵的罗氏平起平坐。 这是个连罗氏都拿捏不住的人物,除了儿子争气,云氏自己定然也有手腕。 那两个婆子是云氏的人,两个丫鬟说不定也是谁的眼睛。 谢明月垂眼思忖,既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给我。” 她将红色粉末重新放回镯子里,将镯子戴上。 “夫人!”梧桐着急地看着谢明月。 这不是绝嗣的药么! 谢明月笑了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我自有打算。” 她重新躺回榻上:“要李嬷嬷和黄嬷嬷进来伺候,你去盯着丫鬟们收拾院子。” 梧桐一头雾水地出去了,过了一会,两个婆子不情不愿地进了屋。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夫人竟让老婆子来伺候了。” 黄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站到谢明月面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谢明月淡淡觑着两人:“既是我院里的人手,便都是伺候我的,我能用梧桐,也能用你们。” 闻言,黄嬷嬷和李嬷嬷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大夫人平日都在屋内病歪歪躺着,今日折腾了一回,居然还有这么多力气? 谢明月不管她们心底想什么,她将手腕上那只刚戴上的镯子褪下,径直摆到桌上。 “这镯子是好东西,就是太重,李嬷嬷去收起来,以后别再拿出来了,我不爱戴。” 她说完便恹恹地躺回榻上,两个婆子见了那精致的镯子,眼中俱都闪过一丝精光。 “是,老奴这就去。” 李嬷嬷收起趾高气扬的模样,谄媚地捧起那只镯子走到内室。 谢明月垂眼勾起一抹笑容。 方才她们在小厨房赌得热火朝天,可不知道这是云氏差人送来的。 而那李嬷嬷连下个月的例钱都赌上了,这么个价值不菲的镯子摆在面前,不动心都说不过去。 她一边吩咐着两个婆子做事,一边在榻上小憩,盘算着何时事发。 到了傍晚,戚缙山身边的金河来到院外。 “夫人,大爷应酬回来了,如今醉得厉害,夫人去前院瞧瞧吗?” “戚缙山醉了?”谢明月在屋内听到金河的禀告,心中窃喜。 喝醉的人嘴上没门把,岂不是正好套话。 更何况,她不在院内,才会给那两个婆子动手的机会。 “走。” 她披上那粉色斗篷,留下梧桐守在屋内,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即让金河带路,来到戚缙山的院里。 玉江在房内伺候着,见谢明月来了,顿时朝金河竖起大拇指。 厉害,连夫人都请来了。 “醒酒汤放下,都出去吧。” 待房门关上,谢明月看着坐在榻上的戚缙山。 他身上飘着股轻微酒气,玉刻般的面孔此时染上些醺红。 人至盛年,容貌也比十年前更为出色,当初的戚缙山已经靠着一张俊脸惹得一些贵女心动,如今更是清贵绝尘,近距离看着他,谢明月的心底五味杂陈。 有家世、有手腕,这样的一个年轻权臣,真的会只守着她一人吗。 她略略一出神,手腕突然被握住。 “夫人。”男人半阖着眼,呼吸滚烫,大掌抓着她的手指摩挲,“谁让你来的?” “听说你醉了,我来瞧瞧你。”谢明月听不出他话中喜怒,抽了一下手没抽出,却被他握得更紧。 “放开我。”她去拉他的手。 戚缙山却微微一使力,谢明月低呼一声,便已经被他罩在了榻上。 她羞恼挣扎:“戚缙山,你干什么!” 戚缙山撑在她身上,感受着身下柔软的起伏,喷出炽热鼻息。 “不许动。” 他嗓音低沉,眉宇间却陡然浮现出一抹厉色,谢明月被他喝住,顿时有些后悔。 他们可不是什么寻常夫妻,她和戚缙山中间,隔着十年都洗不净的沉疴积怨,她怎么就草草信了他不会伤害自己? 看到怀着人直挺挺躺在榻上,面色抗拒,戚缙山眸中闪过一抹黯色。 他深吸一口气坐起,眼神清明了些。 “让玉江进来伺候。” 谢明月连忙从榻上爬起来,后怕地退到一边。 她看了眼桌上的汤,抿了抿嘴,主动过去端起来。 “没事,我喂你喝醒酒汤吧。” 还得套话呢,看戚缙山这失态模样,分明是有些醉意的,她不能走。 第一卷 第7章 醉酒伺候 戚缙山体内的理智与冲动互相拉扯,隐隐显出些藏锋的威怒。 见他坐在那不动,谢明月也冷静了些。 “来,趁热。” 她持着勺子,舀起一勺药,还滴了一滴到手背试温度。 看着她温软低眉的模样,戚缙山心底的戾气倏然消融了许多。 “我自己来。” 他接过药碗,也不拘药苦汤滚,就这么灌了下去。 谢明月在谢家过得精细,哪见过这般牛饮,忍不住道:“不可以这样,汤药太滚,当心喉咙烫伤。” 戚缙山口中苦意蔓延,眼中浮上血丝,沉沉看着她。 谢明月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解释:“你醉成这样,我总要来看看你,有什么稀奇的,要一直看我?” 戚缙山冷笑:“过去我喝得吐血,倒是未见过你人影。” 谢明月顿时睁大了眼。 怎么还有人敢让戚缙山喝吐血? “很吃惊?”他压低眉眼,“我又不是一生下来就做官。” 他十多岁才回府,从一介庶子爬到如今的位置,不知经历了多少磨砺苦难。 谢明月想到这,又生出几分不忍。 他们毕竟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是盼着自己别当寡妇,她也得劝他好好保养。 “下次应酬前,先喝碗解酒汤再饮酒,就不会这般难捱了。” 她默默走到戚缙山面前,想到他到底没真正伤她,忍不住解释道:“方才你动作太大了,我一时害怕,下次别这样了。” 戚缙山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朝她伸手。 “下次?”他见她竟真乖乖伸来手,立刻轻柔地握住了她,却不再用力拽动,“现在我就不会了。” 谢明月糊里糊涂,又被戚缙山拉到身边。 她算着时间,又惦记着套话,于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努力扯话题。 “你……” 刚一开口,戚缙山身形有些趔趄,谢明月一眨眼,便见他蹙眉扶额,很是难耐的模样。 “你怎么了?” 她赶紧将手抽出,戚缙山手心一空,心里跟着冷了一块。 “是不是酒后头疼?得赶紧歇下。” 谢明月看着他眼底蔓延的血丝,心生不忍。 为官应酬是很累的,她一时有些后悔将戚缙山也算进了计划中,毕竟他今日已为她审了一桩后院闹剧,要对付云氏,她一人就够了。 “来,我扶你到床上躺着。” 谢明月伸出手撑在他背后,戚缙山却将她圈到怀中,沉沉压到她肩头。 “劳烦夫人架我过去。” 男人微醺的声线洒在耳边,谢明月耳朵一软,鬼使神差地架着他往里间走。 她分明是来套话的,怎么却净伺候他了? 她抿着嘴唇:“戚缙山,你当初为何……” 正开口,梧桐的声音便在门外响了起来。 “夫人,李嬷嬷和黄嬷嬷不安分了。” 谢明月一惊,心知这是吩咐梧桐盯的人有动静了。 “快上床躺着,我院中有事处理。”她想将戚缙山撇到床上,没想到戚缙山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 “何事不安分?” 他一改醺醉模样,起身理好衣摆,身姿如鹤。 “你没醉?” 谢明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厮方才的举止竟都是装的! 亏她还傻乎乎地搀扶他走了这么久,这房内一段路,他死死压在她身上,怕是吃尽了豆腐。 “你竟骗我!”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戚缙山,心道自己方才对他的心软都成了笑话,今晚必定要好好使一使他,以报欺骗之仇。 “我是醉了,不过一听到夫人院中出事,已然醒了八分。” 戚缙山眼底闪过笑意,任由玉江为他披上大氅,率先朝着她居住的琼华院走去。 谢明月咬咬牙,紧随其后。 梧桐为她披上披肩,她低声问:“可是那两人动了?” 梧桐点点头:“奴婢赶过来不过用了一炷香时间,亲耳听到李嬷嬷和黄嬷嬷在您屋内,掏着那只镯子谋划偷走,如今过去,不是抓个现行,也是人赃并获。” 一行人来到琼华院时,门口站着个探头探脑的粗使丫鬟,见到他们,顿时飞似地往回跑。 这正是白日里在小厨房打牌的丫鬟之一。 “大爷和夫人在这,你往哪跑?” 梧桐上前冷喝一声将人拦下,戚缙山见状挑了挑眉。 “这般不成规矩,拖下去。” 他知晓谢明月不管事,所以云氏给她下人,他并未阻拦,却没想到如今她院中的下人居然如此不成体统。 一时间,戚缙山心底那股火气循着酒意上头,面色冷了三分。 谢明月瞧着,微微勾唇笑了。 只希望待会对着云氏,他的脸色也如此才好。 那丫鬟刚要哭喊,玉江已带着人上来将嘴堵着,悄无声息地拖了下去。 谢明月径直走向屋子,只见屋内亮着暗灯,她一扬下巴,梧桐便上前猛地推开门。 黄李两个婆子慌里慌张地扭过头,见谢明月站在门口,顿时松了口气。 “夫人去哪了,怎么回来也未派人说一声,吓老奴一跳。” 李嬷嬷微微含着胸,脸色不好看。 “你就是这般同夫人说话的?” 戚缙山从谢明月身后走出,两个婆子登时变了脸。 “大爷来了?大爷请坐,老奴这就去倒茶。” “站住,你们是夫人院里的人,还是我院里的,”戚缙山沉着脸,“夫人进门,不知伺候而是质问,顺清侯府的下人,居然如此不知礼数。” 谢明月淡淡一笑:“嬷嬷们是母亲精心挑选的,怎么会不知礼数?母亲今日才送了我一只石榴镯子,她的人就如此横行,让我在夫君面前没脸,我不如将镯子与人都退回去。” 她就是要让戚缙山好好瞧瞧,他母亲的人,在她的院中却作威作福,如此怠慢她。 李嬷嬷急出一头汗:“夫人息怒,老奴并无不敬夫人的意思,实在是一时被吓到……” “镯子在哪?”谢明月打断她的话。 李嬷嬷眼珠子乱转,梧桐见了,上前冷笑:“叫你说镯子放哪了,有这么难想吗?” 李嬷嬷下意识摸着胸口,支支吾吾:“老奴放在身上,正要去放到多宝格上,夫人与大爷就来了。” 梧桐一把上前,从她胸口衣襟处掏出那只镯子:“下午就让你放到多宝格了,现在为何又到了你身上?你这分明是偷窃!” 她“扑通”一声跪到戚缙山面前。 “大爷明鉴,自夫人病后,院内管束难免疏忽,这恶仆连老夫人送给夫人的镯子都敢偷,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背主的事,还请大爷为我们夫人做主啊。” 戚缙山的脸已经冷到了极点,谢明月却笑了:“既然是母亲的人,我也不好管束,不如将她们遣回去,任凭母亲处置。” 戚缙山负手立在她身旁,沉声道:“只要在琼华院,不拘谁送来的,都是夫人的人,你们吃了狗胆,手脚这般不干净,来人,去请大老夫人。” 他扭头看着谢明月,脱下自己的大氅:“天凉,夫人莫受寒了。” 第一卷 第8章 直接休了我 “这么晚,母亲怕是睡下了,让梧桐去请。” 谢明月肩上一暖,被他眼底浓烈的情绪勾得心“咚咚”跳,她移开目光,让梧桐去叫人。 戚缙山接着道:“这两个狗胆包天的东西,给我搜。” 他一声令下,金河带来的小厮婆子们便麻利进了两个婆子的屋内,内外搜了个底朝天。 这一搜,不仅搜出了赌钱的骰子、黄条等物,更有一些明显不属于下人的首饰摆件,戚缙山一瞧,便看到许多自己以前送到琼华院的物件。 “这些都不是我赐的,如何在你们屋内?” 谢明月淡淡看着她们。 “亏你们在我院中待了这么些年,原来平日里行的全是背主之事。” 两个婆子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大晚上,谢明月还会带着戚缙山回院,此时铁证如山,狡辩已是不能,只好伏在地上哭嚎。 “大爷饶命,老奴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望夫人瞧在大老夫人的份上,再给老奴们一次机会。” 谢明月不动如山,只等着云氏过来,戚缙山听得厌烦,微一蹙眉,身旁玉江便上前狠踹了两脚。 “都安静跪着,少惹得大爷夫人耳中糟污。” 他脚劲大,两个婆子顿时被踹得滚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这时院外响起云氏的声音。 “明月,黄李嬷嬷都是我从身边派给你的,什么偷窃,怕是下人一时疏忽,忘了收拾,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云氏都已躺下了,又被梧桐吵醒,被迫起身。 她这儿媳一向安静如鹌鹑,如今不知是怎么了,竟一反常态,敢拿捏起她的人手,她对谢明月自是存了满肚子意见。 “母亲,是我叫人请您。” 戚缙山淡淡开口。 云氏没想到戚缙山也在,剩下的责罚在嘴里绕了一圈,终究咽了下去。 戚缙山看着云氏瞬间转变的脸色,也跟着冷脸三分。 如今看来,以往许多人都是在他眼前做样子,今日这突然事发,倒让这些人现了原形。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云氏对着亲儿子,缓和下脸色。 “母亲,我与缙山是夫妻,他在我的院子里,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谢明月等到对手,终于不再沉默。 “若他不来,也不知晓母亲为我挑的人,平日在院中都是何等忠心行事。” 她走到地上那堆物件旁,从梧桐手中接过那只镯子。 “自我病后,许多事无力管束,这些东西,许多都是缙山送的,还有今日母亲送的镯子,竟都落到了她们手中,这是我做妻子的失职……” “往自己身上揽什么,恶仆背主,处罚了就是。” 戚缙山怒意深沉,一把攥住谢明月的手。 看着那只镯子突然被拿出来,云氏眼皮一跳。 下一瞬,谢明月手一滑,那镯子便直直落到了地上。 “呀!” 梧桐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捡起镯子,却惊骇地后退一步。 “血!” 众人纷纷低头看向镯子,只见那道暗格被打开,镯子里的粉末尽数撒在地上,鲜红刺目。 “这是什么?” 谢明月疑惑地后退一步,看向云氏。 “母亲,这是今日您差人送给儿媳的,这镯子里竟然还有东西?” 云氏慌了一瞬,立即扬起笑脸。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是白嬷嬷同我说,有益子嗣的药粉,母亲怕你听了不高兴,于是特意藏在镯子里,想让你和缙山早些有好消息。” 白嬷嬷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惊诧和绝望,却依旧牢牢站在云氏身后,低头:“是老奴娘家的法子,夫人莫怪。” 她哪里还不明白,云氏这是要让她背锅,可是想想被云氏捏在手上的一家子,白嬷嬷只能认下这桩事。 玉江颇通医理,在戚缙山的示意下,他上前刮起一抹药粉,轻嗅片刻后,沉稳道:“大爷,粉中有黄柏、滑石等寒凉之物,非但不利于延嗣,反而容易导致绝嗣。” 闻言,云氏比谁都惊讶,她红着眼看向自己的心腹嬷嬷:“绝嗣?白嬷嬷!你跟我多年,却这般害我的儿媳?” 白嬷嬷立刻露出狠恶神情:“你也知我跟你多年,我求你给我儿一个差使,你都不肯。我就是要让你永远抱不上孙子,让你的后代永远不能延续侯府的子孙!” “放肆,狠毒的老货,竟敢借我的手害明月!” 云氏脸色的神情又是伤心又是气急,抢在戚缙山与谢明月之前开口。 “明月,母亲错了,不该听信这老货的谗言,你原谅母亲一回。” 在众人看来,此事是白嬷嬷挑唆的,她一个婆婆,都开口认了错,若谢明月再不依不饶,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云氏果然好手段,心腹的婆子,一句话就将之丢出去了。 谢明月静静看着她,两人视线交锋,戚缙山突然拦在她身前。 “白嬷嬷所言当真?” 他拨动手上的扳指,怒气沉郁凝结,黑夜无星,积压在众人头顶。 云氏皱眉:“缙山,这老货已经认了,还有何好问的。” 她行事向来思虑周全,只是没想到一点,那就是谢明月居然将此事摊到了戚缙山面前。 有些事在后宅,她能够利用婆母的身份天然压制,可若戚缙山插手,一切就不一样了。 “母亲,我在问白嬷嬷。” 戚缙山面色如常,只是语气冷漠非凡,令人无端生寒。 “是我。” 白嬷嬷梗着脖子。 戚缙山微微点头:“很好,你可知,你残害朝廷命妇,不光自己获罪,就连你的家人,亦会受到牵连?往后三代,不可进入书院、更不能考取功名。” 闻言,白嬷嬷坚定的神色闪过一丝动摇。 “白嬷嬷,你可想好了?难道你要你的子孙后代,全都断了读书上进的路?” 戚缙山沉冷的威压下,白嬷嬷瞬间崩溃了。 “是大老夫人!大老夫人命老奴做的,大爷,您明察秋毫,此事并非老奴主动,老奴可以认罪,但老奴的家人是无辜的啊!” 她拼命朝着谢明月磕头:“夫人恕罪,是大老夫人指示老奴放的药粉,那药粉还是李嬷嬷去医馆买的。” 在云氏不可置信的神色中,白嬷嬷一股脑将真相全倒了出来。 谢明月微微挑眉,看向云氏:“儿媳哪里做错了,竟招致母亲如此狠毒的责罚,绝嗣?母亲若不喜我这个儿媳,不如让大爷直接休了我。” 第一卷 第9章 同床共眠 此话一出,戚缙山周身陡然溢出一股戾气。 “胡说什么?” 他按住谢明月的手,所有的冷戾全都刺向了云氏。 早就知晓母亲不喜妻子,但亲眼瞧见云氏送给谢明月的镯子里有绝嗣药,戚缙山心底的冷意在翻滚沸腾。 他应该护好她的,可他的生母却在暗地里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是他的失职。 “母亲,您还有何要说的?” 云氏的嘴角渐渐绷紧。 她不喜谢明月,就是因为此女勾得自己的儿子过于魔怔。 他们孤儿寡母奋斗到今日,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影响自己在儿子心底的地位。 谢明月这个女人,绝不能留在她儿的身边! “缙山,我是你的母亲。”云氏白着脸,在下人的搀扶下摇摇欲坠,“你就如此听信谗言?” “可明月也是我的妻子。” 戚缙山对着云氏淡声道。 “母亲若坚持白嬷嬷所言非实,不如我们到前厅去,派人去医馆查,看看此药到底是谁去买的。” 本就是她的人去买的,还查什么? 看出戚缙山不给自己留情面,云氏面如死灰:“我近日不适,经不得这些折腾。” “母亲本就身有沉疴,今日怕是又犯了,不如在院中将养些时日,这大房人手事务,还是交由明月打理。” 戚缙山眼也不眨,就将云氏软禁在了院中。 他转头看向谢明月,谢明月朝他微微一笑:“不错,既然母亲身体不适,儿媳愿意分忧。” 虽说谢晚晴将账本给了她,但大房的多数人手其实都被云氏掌在手中,如今有了戚缙山发话,谢明月再管束起下人来,就会容易很多。 云氏再不甘心也没用,白嬷嬷反水,她给儿媳下绝嗣药的事若是闹大,对她没有一点好处,罗氏更是会趁机穷追猛打。 只是禁足几个月,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她入侯府时什么都没有,不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和罗氏平起平坐的位置? 只要她还是戚缙山的母亲,就天然能够压谢明月一头。 想到这,她不甘地瞪了谢明月一眼,灰溜溜回了院子。 婆子们都被拖下去处置了,谢明月看了地上被搜出来的好东西一眼,摇了摇头。 云氏找的人也太没水准了,就连这些东西也敢贪,戚缙山送她的都是好东西,不说御赐,也是独一无二,若是拿出去卖了,顺藤摸瓜也能摸到她们头上。 当真是手贪又没眼界,难怪只能跟着云氏一起被收拾。 她抿嘴笑了笑,戚缙山看在眼中,还以为她在惋惜那些礼物。 “往后我再送你,这些已经脏了,不必再看。” 他犹豫一瞬,揽住谢明月的腰。 “夜深了,去休息。” 谢明月顿住脚步:“大爷回院,拖我做什么?我的院子就在此处。” 她要挣脱,戚缙山牢牢握着她的软腰,深深看向她。 “不怕屋内有其他毒?” 一句话让谢明月神色凝固。 确实,她也不确定过去十年,自己的屋子里是否也被动过手脚。 她略一迟疑,戚缙山便勾起一抹淡到看不见的笑。 “先去我院内歇一晚,明日我命人将琼华院里外检查一遍。” 闻言,谢明月的脸瞬间爆成了绯色。 她与戚缙山是夫妻,夫妻睡到一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如今的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啊。 她一步一挪地磨蹭到戚缙山的栖海院,戚缙山瞧见她不情愿的样子,眸色晦暗。 “你睡此处,我去耳房。” 他转身就走,谢明月只来得及摸到他的衣角,便看着人大步出了门。 瞧戚缙山的面色,分明是不高兴了,也是,谁成婚十年,还要被妻子赶去耳房呢。 她看着自己鸠占鹊巢来的房间,内心逃过一劫的高兴突然就被一股烦闷占据。 昨日还在讨厌的人,一睁眼就成了自己的夫君,谁能这么快适应? 可想到戚缙山那熬到通红的双眼,谢明月又有些心软。 他对自己,好像还挺好的。 以往在谢家,祖母磋磨娘亲,父亲也多半和稀泥,可戚缙山为了她,眼也不眨就下了云氏的面子。 罢了。 “梧桐,快去请大爷回来,”叹了口气,谢明月在床边坐下,“就说我怕黑,不敢一人在他房中睡。” 梧桐眼神亮晶晶地出了房门,又过了一会,一阵冷风吹过,戚缙山复而折返。 “十年了,什么时候有怕黑的毛病?” 他绕过屏风,一步步朝谢明月走来。 谢明月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一直都有,未同你说罢了。” 她就看在他这么辛苦的份上,忍让一回吧。 戚缙山解开外袍,露出微微湿润的亵衣。 他已沐浴过,乌黑的发垂到胸前,比起束发时的凛冽多了几分温润。 见他坐到床边,谢明月赶紧缩到床内侧,直挺挺躺着,僵硬到手脚发麻。 她不知,这是十年来,两人头一次同床共枕。 “睡吧。” 戚缙山面色如常,放下幔帐后安静躺在外侧,与她隔着一段距离。 谢明月嗅着身旁源源不断的冷木香气,脑中全是不断掠过的回忆。 方才她刻意摔落那镯子,戚缙山分明看了一眼,却装作未知,一力跟着她的节奏走。 “戚缙山,”她忍不住开口,“你不怪我?她是你的母亲。” 两个聪明人在一起说话,许多事不必言明。 戚缙山沉默一瞬,缓缓道:“母亲有她的夫君,我是你的夫君,自当护你。” 他何尝不知,今日之事是谢明月布局为之。 可若没有这桩婚事,她与云氏就是陌路人,是因为他,她才被迫被母亲恨上,下毒。 这府中,若没了他,还有谁会护她呢。 正出神想着,戚缙山的身侧突然压来一袭温软的气息。 谢明月裹着被子,感动地凑到他身边:“谢谢你,戚缙山,你人真好。” 你人真好。 这句话似乎与多年前的一场记忆重叠,戚缙山平静的内心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冲动。 他倏然翻身,将谢明月半压到身下。 “是吗?”夜色里,他漆黑的眸子深处燃起一簇火光,“那夫人可有何奖赏?” 谢明月感觉到一只手探进了自己的衾被。 握住了自己冰凉细瘦的手腕。 第一卷 第10章 要什么奖赏 她慌忙躲避:“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什么奖赏?” 戚缙山失笑,低沉的声音震得谢明月耳廓发酥。 “夫人,”温热的大掌顺着谢明月的手臂,一寸寸抚上她的脸颊,戚缙山神色灼热,“你今日与以往很不一样。” 他已经许多年未见过谢明月笑的模样了。 许是对着她的婢女,她还是会笑的,但对着他,永远都是憎恶的神色。 戚缙山眼前一阵恍惚,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谢明月的鬓角。 谢明月紧紧闭上了双眼,戚缙山不会发现她的异样了吧? 全副心神集中在这事上,就连被男人亲了一下,她都没什么反应。 戚缙山眸色更深。 嘴唇下移,捕捉到一抹柔软,吻得更轻。 这情形,真像是一场梦。 “嗯……” 四肢百骸窜过异样,谢明月回神,发现自己与他的模样后,忍不住推了推身前的人。 “不要……戚缙山,我不舒服。” 她依旧害怕这般亲密的接触,虽然戚缙山对她还好,可让她敞开身心接纳他,她还做不到。 毕竟她对十年后的戚缙山,也不过只刚认识了一日而已。 “嗯,睡吧。” 戚缙山在她唇上最后啜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她,躺回原位。 谢明月翻身裹到角落,一颗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嗓子眼。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地告诉她,她真的来到了十年后,成了戚缙山的夫人。 他会吻她,抱她,甚至以后,他们还会诞下子嗣…… 谢明月就这么在戚缙山沉甸甸的注视下,慢慢睡着了。 翌日,她醒来时,床上只剩她一人。 戚缙山今日不是沐休么? 梧桐抿嘴笑了:“大爷一早去前院见侯爷了,这是金河交来的大老夫人给的大房的库房钥匙、还有人手名册。” 谢明月翻了翻,知晓戚缙山大约是同顺清侯说明了云氏的事。 如今,她拿到了账册钥匙,意味着要真正开始打理大房了。 琼华院被戚缙山的人搜了一遍,确保无事后,谢明月回到院子,里头的丫鬟婆子换了一茬,各个都是忠厚老实的模样。 谢明月坐着,梧桐站在她身旁,朝着阶下训话。 “昨日三个嬷嬷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吧。” 丫头婆子们都是被戚缙山的人点来的,听说是伺候不受宠的大夫人,心底还有些抵触,没想到大夫人居然直接宿在大爷房中,日上三竿才回院,这一脸红润的气色,怎么看也不像不受宠啊。 “奴婢们定当伺候好大夫人,绝不生二心。” 有机灵的,当即就摆出了忠心。 谢明月不置可否,依旧只有梧桐说话:“知道就好,看清谁是主子,做好分内的事,该你们得的都会有。” 说完,她等着谢明月颔首,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赏银分发了下去。 谢明月不愿梧桐受累,但也不能轻易定下贴身伺候的人,于是点了四名二等婢女,在梧桐手下随她做事。 “大爷今日要来院中用午饭,梧桐,你去厨房盯着些,我在房中看看账本,不用伺候。” 待院中下人各司其职,谢明月重新坐回桌前,慢慢翻看账本。 戚缙山内敛克制,许多话她问了也得不到回答,但账本总能体现出一些东西,比如过去十年的她,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这一看,便看出谢晚晴在大房账上动的许多手笔来。 鸡蛋一文钱一个,到了账上,却成了十文钱,还有冬日烧的雪花炭,谢明月听梧桐说,戚缙山送来的数量远比她一个冬日要消耗得多,可到了账上,却还短了一些,致使大房又去采买了一批。 如此种种,细看都是小钱,但长年累月加在一起,竟有数万两之多。 谢明月静静盯着窗外摇曳的枝桠。 大房中她不管事,云氏却不是撒手的性子,既然谢晚晴敢这样大张旗鼓地贪油水,怕是早已和云氏串通过了,否则云氏也不会让大房的管事权落到二房手中。 难怪云氏昨日为谢晚晴说话,原来这两人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云氏如今没法蹦跶,接下来要收拾的,就是谢晚晴了。 谢明月掩下眼底冷意,从账本堆中又抽了一本。 翻开后,却发现这不是大房的账,而是戚缙山院内的账本。 她翻到扉页一看,果然是戚缙山院内的账,竟然同大房的钥匙名册一起交给了她。 方才那本账,她能看出自己院内没人约束,戚缙山更是可着好东西往院内送,无奈她自己死气沉沉,院内除了必要的花费,其余开销一概没有,一年来的花销远比寻常要少,倒是给了谢晚晴做手脚的空间。 不知戚缙山的账本,又能看出哪些东西。 谢明月抿了抿嘴,重新翻开账本。 戚缙山院中的账清晰有条理,几乎都围绕着日常开销和应酬,倒没有出格的支出,只是每隔三月,就有一笔五百余两的支出,付给了桂南坊的一处院子。 账本上写的是租赁用途,谢明月白着脸,怎么也翻不去下一页。 一个妻子不让碰的男人,在外长期租院子,一个季度花五百两银子,还能干什么? 真被她猜中了,戚缙山在府中干干净净,却在外头养了外室。 “夫人,大爷来了。” 梧桐笑眯眯地推门进来,谢明月下意识合上账本,只见戚缙山背着光在门口,许是昨日两人亲密了些,他直直走到房内,站在她桌边。 “看账本怎么看的脸色煞白?先用饭。” 戚缙山大掌按在账本上,谢明月飞速地弹开手,竭力克制自己别露出厌恶模样。 “大爷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她笑着起身,将账本压到一叠册子的最下面,将戚缙山往外赶。 “屋内阴冷,不如到院里晒晒太阳。” 察觉到她有意疏离,戚缙山长眸微眯,收回手。 “身体为重,若不舒服,账本日后再看也是一样。” “是。” 谢明月僵硬地微笑着,胸腔涌上一股酸涩。 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可她的心为何会这般难受呢。 真是太奇怪了,一定是因为戚缙山在这外室身上花得太多。 一年两千两呢,戚缙山还真是宠这个外室啊。 “怎么了?” 看着谢明月身形趔趄,戚缙山向她伸手。 谢明月下意识退后躲开他的搀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收敛起神色掩饰。 “我不太舒服。” 两人走到桌边,相看无言地坐下。 察觉到她转变的态度,戚缙山收起温和笑意,起身退开:“既如此,不必折腾了,你好好休息,我回院吃。” 一旁伺候的下人们面面相觑,梧桐急得流了一头汗。 夫人昨夜同大爷宿在一起,她比谁都开心,正以为两人总算能缓和些,怎么夫人突然就又同之前一样了呢。 谢明月看着戚缙山转身的背影,心中涌上一股无力之感。 难道老天爷让她来到现在,就是为了走她十年前的老路?让她再一次体会静静枯萎的滋味? 她不是个别扭的人,为何遇到他,却总是扭着一股气? 谢明月闭了闭眼,猛地起身。 “等等,我有话问你。” 戚缙山已走到了院子门口,闻言顿住脚步,脸色稍霁。 她抬眼直直望向他:“你是不是养了外室。” 第一卷 第11章 有外室,还有私生子 戚缙山眼底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 “外室?”他沉声念叨一句,唇角隐隐勾起,“你方才,是在看我院中的账本?” 只一句话,他就醍醐灌顶般,明白了谢明月出现异样的原因。 谢明月见他不当一回事,甚至还有心思笑,心底顿时苦意蔓延。 是不是在男人心底,这种事都不值一提? 可她却如鲠在喉,怎么样都无法释怀。 “是在看账本,”她沉默地看着他,“你笑什么?回答我的话。” 谢明月想好了,不管戚缙山如何,总之她要将事情问清楚,而不是蒙在心里,独独一个人难受。 她娘亲就是凡事憋在心底,身子骨才渐渐变弱,乃至后来爹爹又迎了一房妾室…… 想到谢家,谢明月不免有些难过。 她低着头,戚缙山看不见,只笑意更深:“我有没有外室,夫人难道不清楚?” 谢明月抿了抿嘴:“我怎么会知道,你一年两千两银子花在外面,到头来还问我?” 她想过戚缙山可能会否认、会恼羞成怒、会坦然承认,就是没想到,他竟有心思同自己打起太极。 谢明月更觉得他在忽悠自己,加上心底难受,忍不住红了眼圈:“你若有心仪的女子,接回府就是,养在外面,别人还以为我这大夫人多不能容人。” 她越说,越替自己委屈,声音不免带上些哭腔。 戚缙山眸色微闪,掏出帕子为她拭泪,谢明月这下再躲,他也不恼了,反倒意趣盎然。 “难得见夫人管我的事,有没有外室,用完饭后,夫人同我一起前去瞧瞧便知。” 他替谢明月擦干眼泪,虚虚环着她,重新入座。 梧桐赶紧给金河玉江使眼色,让他们去厨房催菜。 过了一会,菜肴一盘盘摆上桌,谢明月被戚缙山握着手,越发觉得奇怪。 怎么每次她气势汹汹地开口,到最后总是被他哄得晕头转向?昨晚是,今日也是。 她将手抽出,冷言冷语:“大爷莫要故弄玄虚了,吃完饭我还有事,哪有功夫和你去瞧外室!” 戚缙山一改冷厉模样,眼中雪意消融:“你有何事?” 谢明月正色道:“上午我看账本,谢晚晴管大房的账时贪昧了不少,数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必须让她吐出来。” 还钱是一码事,让谢晚晴声名扫地更是重中之重。 她不是最爱拿管家辛苦说事吗,若让府中上下知晓,谢晚晴的辛勤管家全是为了贪昧银两,所有人都不会再信她那套诉苦的话。 闻言,戚缙山思忖道:“今晚有家宴,父亲才从护国寺归来几日,此时揭发,容易给她大事化小的借口,不如明日再追究此事,反正账本在此,她也逃不掉。” 顺清侯戚永敬近年来沉迷清修,常上山进寺一待就是好几日。府中两位平妻争得如火如荼,他一点不放在心上,再加上戚缙山实在争气,能力已经大大超过了他这个老子,他更加放心做撒手掌柜。 今日阖家团圆,的确不是生事的好机会。 谢明月初来乍到,许多事情不明白,考虑得没那么周全,不得不佩服戚缙山心思的缜密,她点点头:“有道理,那我明日再说。” 下人端着热帕子来了,戚缙山抬手取了一块,亲自为她净手。 “别想这些了,吃完随我走。” 谢明月被他的故弄玄虚勾起了好奇心,不仅乖乖让他捏着手指擦拭,就连用饭都比平日快上几分,梧桐见她用得比平日多出不少,不禁喜不自胜。 这大爷和夫人渐渐缓和后,夫人的病竟是慢慢好转了。 待吃完饭,两人共乘一辆马车,滴溜溜来到桂南坊。 马车停到一处清幽的院子前,只听见院内女子笑声清脆,不时还有孩童稚嫩的呼声响起。 戚缙山不仅养了外室,就连私生子都有了! 谢明月坐在车内,心底酸涩不是滋味,不知戚缙山发什么疯,要带她这个正室前来受辱。 “来。” 戚缙山率先下车,搭着她的腰,轻松将她揽了下来。 院门打开,院内的声音一下子鲜活地传出,谢明月脑袋“嗡嗡”空白一片,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 不过是个外室,不值得她动怒。 只是她的心,到底是剧烈地抽痛起来。 面容清秀的年轻妇人看到两人,惊讶地停了手中活计,孩童则是怯生生地躲到了栏杆后面。 见状,谢明月诧异扬眉,若这是戚缙山的外室与儿子,怎么看见他是这般反应? 好像老鼠见了猫。 “两位贵人是……” 妇人和一个婆子互相搀扶着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 戚缙山颔首:“肖夫人,鄙姓戚。” “戚大人?” 妇人眼中迸发出惊喜,扭头朝孩童招手。 “光儿,快来给戚大人磕头。” 谢明月在一旁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戚缙山。 这母子俩竟不是他的外室儿子! 那他为何每年两千两养着他们? “这位定是戚夫人了,果真是个仙女似的人物,民妇与光儿能够受到大人荫庇,皆是沾了戚夫人的福气,请戚夫人受民妇一拜。” 妇人直直朝着谢明月磕下头,谢明月不动声色地弯腰扶起她。 “不必多礼。” 她凑到戚缙山面前,朝他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戚缙山笑而不语,只将那孩童让到谢明月面前,孩童乖巧懂事,也跟着给她磕了一个头。 “戚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何事要吩咐?” 妇人对着这一对光华玉鉴的夫妻俩,局促地搓了搓手。 “并无要事,不过是夫人近日身体好了些,想来瞧瞧同光。” 戚缙山沉沉开口,妇人便面露喜色。 “那敢情好,只要同光能为大人与夫人带来福气,这便是他的造化了。” 说罢,她又唤孩童给谢明月端来茶水点心,谢明月一头雾水,只好在戚缙山的示意下简单用了几口。 妇人张罗着点香烧茶,几人在院中站了片刻,见孩童始终有些惊惶,谢明月轻扯戚缙山的衣袖,小声道:“走吧,别打扰他们了。” 她隐隐明白了这母子俩到底是什么身份。 两人回到马车上,谢明月立刻用力睨了戚缙山一眼。 “你故意害我忐忑这么久!” 戚缙山唇角含笑:“夫人也会忐忑?过去可未见你这副模样。” 他话中似带着深意,谢明月心里一凛,忙移开目光:“只论现在,这孩子,是你收的福娃?” 她曾听闻民间有习俗,正月二十出生的孩子,天生带福,被叫做福娃,是以有些门第做善事的,会接济、收养一些家境不好的福娃,以期给自己与家人带来福运。 没想到戚缙山看着冷冷清清的,也会做这种事。 “是,但并非为我与侯府,而是为了夫人,”戚缙山深深望着她,“白馨乃是十年前救你之人,后来她大着肚子落难,被我相救,于是让她的孩子做了你的福娃,为你祈福。” 谢明月既感动又震惊,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怔怔地问:“十年前救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卷 第12章 谢明月吃醋了 戚缙山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眼见他神情不对,谢明月忙解释:“自我病后,记性越发不好,许多事情都忘了,梧桐也说,我近日忘得比以前多了些,怕是还要找机会瞧瞧大夫。” 想到她那积年沉郁的病,戚缙山眸中情绪起伏不定,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只握住她的手,缓缓道:“竟连十年前的事也都忘了?” “嗯……时间本就久了,只记得一些断断续续的。” 谢明月心惊胆战地应了一声,不知糊弄到他没有。 “也好。” 戚缙山低眉敛目,眸光变得悠长。 难怪近日她像是变了模样,若真忘了那些事,也就不用日日难过煎熬了。 他牢牢攥着她的手,像是害怕她跑了般。 “既然忘了,就别再问。” 谢明月有些焦灼,什么叫别再问?她如今费尽心思想知道的,就是谢家为何草草赶她走,她又为何嫁给了他! 她想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对她不好,那些事同谢晚晴、戚修玉又有没有关系,若识不清人,她怎能在侯府里混下去? 看出戚缙山不愿说,她掩住心底焦急,温声道:“好,你要回府吗?我想去街上逛逛,半路放我下去吧。” 谢明月打算回头找那妇人再问问。 戚缙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却并未点出。 “夫人这么着急走,是害怕今日闹的这出吃醋被我取笑?” 他眼中如初雪化春,谢明月恼怒不已,嘴硬道:“什么吃醋?没这回事,我既要管家,这账上一大笔支出,总得问清楚。” “是,夫人的一切都是为了管家。” 戚缙山不戳破她,只淡淡笑着,起身将马车让给她,自己带着小厮下车步行。 “都察院离此处不远,我去看看卷宗,夫人路上小心,记得今晚早些回府。” 看着他稳稳向前的背影,谢明月心底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越是同戚缙山相处,心底对他的抵触与害怕便越是消融。如今的戚缙山举止投足皆是芝兰玉树之态,对她更是内敛克制,若非她刻意去想,常常都能忘了此人当初阴鸷的模样。 他如今,似乎是个好人了? 谢明月闭眼压下莫名的心绪,扭头吩咐马车重新驶回桂南坊。 到了桂南坊前,她正要下车去见白馨,问问当初救她是何事,突然前面驶过一辆马车,速度极快,窗帘被风掀开,露出一张浓艳的面孔。 谢明月呆了一瞬,瞬间攥住梧桐的胳膊。 “梧桐,那马车中坐着的女子,是不是有些像木槿?” 梧桐也看到了,闻言激动点头:“是!夫人,木槿鼻子旁有粒小痣,那是木槿没错。” 谢明月当机立断:“车夫,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马车启程,梧桐双目含泪,不能自持。 “当初木槿姐姐才是领着奴婢们伺候您的头一个,后来也是第一个被谢老夫人卖的,若如今能知晓她的下落,那真是……”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谢明月也绷紧了心。 毕竟醒来前,木槿她们四个还在自己身边花团锦簇,可十年后,她的人各自失散,只有一个梧桐留在身边。 马车一路跟着,停到了京城最繁华的首饰楼前。 谢明月飞快地赶到木槿的马车前,车夫一身细棉马甲,看样子像是富贵人家的。 “这位夫人,这是瑞亲王府的马车,莫要冲撞了。” 他说完,才看到谢明月身后顺清侯府的马车。 这么年轻的夫人,莫非是戚家那位贤德贤淑的二奶奶? 车夫目光犹豫,梧桐当即道:“这是咱们顺清侯府的大奶奶。” 戚阎王的老婆?车夫顿时打了个激灵。 戚缙山在外行走,盛名震天,就连皇亲国戚的面子也敢撂,不是说他的老婆病得厉害,从不外出吗?怎么今日乍见,并无病弱的模样? 他连忙谄媚弯腰:“小的见过戚大夫人。” 谢明月微微一笑:“这里头是瑞王府的哪位姑娘?我瞧着有几分面熟,有些像我的旧友。” 车夫闻言,面色松快了些:“嗐,这里头是咱们王爷的五姨娘,花楼出身,夫人怕是认错了。” 花楼?谢明月的心抖了抖。 见车夫一脸轻率,她按捺着心底的不悦,缓声道:“不如让五姨娘见我一面,以免多年好友错过。” 车夫有些不情愿,然而谢明月的声音传到了马车内,里面的女人听到后,有些激动地拉开帘子,她一侧脸,便对上了一双含泪的眼睛。 “木槿!” 谢明月微微睁大眼睛,梧桐赶紧对着车夫道:“五姨娘就是咱们夫人的旧友,快打开车门!” 车夫惊疑地看着谢明月,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嘀咕:“咱们五姨娘是那种地方来的,怎么会是戚大夫人的旧友?” 木槿从车上下来,紧紧握住谢明月的手,呜咽流泪。 “木槿,真的是你,太好了。” 谢明月与她凑在一起,突觉有些不对劲。 “你……”她和梧桐仔细打量,木槿神色激动,一直呜呜痛哭,却始终没有说话。 梧桐如遭雷击:“夫人,木槿姐姐她、她似乎哑了。” 谢明月怔怔看着木槿卡住自己的脖子,苦笑示意,眼泪倏然落了下来。 她的木槿,过去能言善道的木槿,如今却成了哑巴…… 木槿看到她哭,忙用手比划:“小姐莫哭,奴婢如今过得很好,并未受苦。” 谢明月心底一酸,瞧木槿的模样,绫罗裹身,确实过得不差,可王府的妾室又岂是好做的? 她按下酸涩情绪,正色道。 “木槿,十年前谢家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如何被谢家卖了,成了这样?” 木槿呆了一瞬,梧桐忙说:“夫人生病后,有些事忘了,我也不知道当初的事,木槿姐姐,现在全靠你告诉我们。” 对着她们的目光,木槿一跺脚,跑上马车拿出一盒湿的颜料。 谢明月这才想起,木槿是会写一些简单文字的,这事不好比划,只能写字。 只是她们身上也未带纸笔,而车夫还在催促:“五姨娘,莫忘了要替王妃取头面,若是迟了,小的可不包替您说话啊。” “催什么,我先同你们姨娘叙叙旧,花不了多久,若是你们王妃怪罪,尽管搬出我来,来日我亲自登门赔礼。” 谢明月冷冷地看他一眼,要梧桐过去给车夫塞了一粒银子,将他遣去一旁吃茶。 木槿感激地看着她,拿着笔要挽起自己的袖口,谢明月连忙伸出手:“在我胳膊上写,你待会回去要见主母,不好收拾。” 木槿略一迟疑,便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慢慢写下几个字。 第一卷 第13章 询问当年 “二、玉、坏……” 谢明月跟着念出这几个字,心情陡然转低。 “木槿,这二,是指二小姐谢晚晴,这玉,是指戚修玉,对吗?” 木槿点头,谢明月眸光凝重,追问:“他们怎么坏了?当年谢家赶走我,有他们在其中作梗?” 木槿一边“嗯嗯”,一边飞快地想要比划,可惜谢明月看不出她的意思,要她写,木槿也写不出来。 谢明月叹了口气,眼见那车夫从茶馆出来了,于是放弃了追问,接着道:“那我为何嫁给戚缙山了,木槿,当初是不是戚缙山强逼我?” 木槿瞪大双眼,摇头否认,并在谢明月手腕上写了个“好”和“九”字。 谢明月轻轻咬住嘴唇,原来戚缙山并未强迫她。 甚至木槿还说他好,难道她一直都误会他了么…… 还有,不知道这个“九”是什么意思。 “戚夫人,咱家王妃还等着五姨娘回去伺候呢,您这旧,不如择日再叙吧,回去迟了,小的也不好交代啊。” 车夫喝完茶,腆着肚子走过来,朝谢明月点头哈腰。 真不知道这戚夫人和一个哑巴姨娘有什么好说的,瑞王妃治下严苛,若真迟了,他与五姨娘都得挨罚。 车夫身后是瑞王妃,谢明月的确不好一再强硬。 “行,不说了,”她放下袖子,拍拍木槿的手,“来日我再去瑞王府瞧你,你若有事,只管遣人到顺清侯府找梧桐,好吗?” 木槿不舍地抓住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梧桐在谢明月身后难抑伤感。 “木槿姐姐以前最是口齿伶俐,怎么变成哑巴了呢。” 谢明月心绪纷乱,坐回马车后,沉声吩咐她:“别哭了,木槿定是被卖到花楼后,得瑞王垂怜,这才成了妾室。” 虽说为妾者难,到底也比在花楼卖笑好,只是进了王府,就不可能出来了,谢明月思来想去,一时竟想不到解救木槿的法子。 “时候不早了,先回府吧。” 她看了眼天色,这里离桂南坊远,不好再返回去问白馨,只能先回府参加家宴。 梧桐坐到谢明月身边,谢明月掀开袖口,看着那靓蓝颜料写出的几个字,默默思忖。 如今看来,谢晚晴与戚修玉都不是好东西,当年她被赶出谢家,定有他们插手,而若木槿所写是真,当年帮她之人恐怕是戚缙山。 戚修玉今晚就要回府,谢明月揉了揉额角。 想想那日戚缙山提及戚修玉时,不说人话的样子,她就头疼。 “夫人,回府前先将颜料擦了吧。” 梧桐见那颜料实在鲜艳,向谢明月递上打湿的手帕。 谢明月接过来擦了几下,却没有擦掉。 “这颜料是特制的,要用油膏擦,晚上卸发时再说吧。” 待回到顺清侯府,下人们已在热火朝天地往前厅送菜,罗氏陪着顺清侯站在廊下,夫妻俩难得安安静静地笑着说话。 谢明月今日回府,足足穿过了四道门,又从年岁悠远的古树旁绕过,这座侯府的规模比十年前扩大了一倍,而这一切,全赖戚缙山在朝中获得无上荣宠。 谢明月远远觑着廊下,十年前顺清侯还是寻常勋贵模样,如今倒是素寡不少,蓄着长须,身如瘦竹,透出几分缥缈的出尘之气。 只是内里如何就不知道了。 谢明月垂眼走到人前,恭谨行礼:“儿媳见过父亲,父亲此次上山清修可还安顺?” 顺清侯一怔。 他这个大儿媳,久不出户,听说成日病怏怏躺着,只是儿子一直护持,所以他也没管。怎么如今一瞧,模样珠圆玉润,气色上佳,除了瘦弱些,倒是个挑不出错的闺秀模样。 “这是缙山的媳妇,侯爷莫不是太久未见,不认得了?” 罗氏见状,轻声提醒丈夫。 顺清侯大笑:“怎会不认得,不过是瞧着明月康健许多,可是身体好了?” 谢明月淡淡一笑,落落大方:“劳父亲挂念,儿媳如今无恙。” 顺清侯摸着胡子点头,罗氏接话:“身子好了就行,缙山如今也三十了,你也要抓紧诞下大房的子嗣,为侯府开枝散叶。” 在顺清侯面前,罗氏显出正房的气派,不过还是趁机戳大房的痛处。 谢明月唇角微冷,正要开口,一抬眼,便看见戚缙山大步走来。 他行走时向来奔逸绝尘,夹杂着一阵初春冷风,眨眼便到了近处。 “父亲、侯夫人,外头冷,怎么不入座?” “正准备进,”对着自己这个不怒自威的大儿子,顺清侯的气势默默转淡。 他踱步入内,戚缙山带着谢明月缀在后面,凑近了问她:“今日问到想问的了吗?” 他线条优越的下颌就在眼前,凸显着成年男子内敛深沉的吸引力,谢明月想到昨晚两人之间的吻,忍不住心生羞涩。 “没有,我去街上逛了逛。” 她想到木槿写的那个“好”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个“好”法呢,难道她与他的成婚,全赖他的“好”? 他可怜她,所以才娶了她? 她将心绪变化藏得很小心,但戚缙山是何人,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瞬间就看出了异样。 目光落到席上给戚修玉空出来的位置,戚缙山眸光一顿,开始不停地摩挲起手上的狮头扳指。 “逛了什么?”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谢明月也有些心不在焉。 “随便看了看,到长安街上去了一趟。” 顺清侯与罗氏已落座,谢明月对着席间空位,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座次该如何排。 也没个下人指引她。 她犹豫一瞬,正要凭着常理落到罗氏身侧,戚缙山一把攥住她。 “你坐在这,”见她连座次都弄错,戚缙山冷冷沉眉,“怎么,人还未归,心就飞到他身上去了?” 谢明月惊讶抬眸,见他唇角噙着一抹冷笑,整个人阴冷又吓人,不禁皱眉:“你说什么?” 她这天外游魂的模样落入戚缙山眼中,更令他怒火中烧。 “无事。” 他入座后便沉默不语,谢明月不明所以,正要追问,这时门房跑到屋前,喜气洋洋地跪下。 “侯爷、侯夫人,二爷回来了。” 谢明月脑中的弦“嗡”的一声响了。 戚修玉回来了。 隔着十年陌生光阴,谢明月倏然攥紧了椅背。 被背叛的恨意袭上心头,令她无法抑制地战栗。 那素白的手指被挤压得褪尽血色,戚缙山看在眼里,不知该自嘲还是该发怒。 随着几人齐齐侧头,门外脚步声渐渐靠近。 第一卷 第14章 与戚缙山生孩子 戚修玉身长玉面,即使成婚数年,依旧是许多京中女子的梦闺人,眼瞧着他与十年前更显尊贵的模样,谢明月的目光一寸寸冷下来。 娶了谢家女,五年来在各地任职镶金,戚修玉结束了晋州府尹的任期,即将回京扶摇直上。 朝中都道,顺清侯府这是要出第二个天子宠臣。 可她,一定会让他和谢晚晴的好日子就此到头! 目光迎上那陌生又熟悉的女子,戚修玉微一惊愕,随即从善如流地躬身行礼。 “见过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大嫂。” 略微一顿的话语空当,戚缙山眼中讥诮毕露。 大嫂? 若非他某次查案,中途误截到戚修玉的家书,又不巧看到最后一行“问明月安”,他就真信了这弟弟现在表现出的恭敬。 家书是写给罗氏的,倒是从未到过谢明月手中,也正因如此,否则,恐怕他早已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察觉到身旁男人气息森寒,谢明月压住被他莫名冷淡的委屈,偷偷朝他挨去,碰了碰他的手背。 她一边“表忠心”,一边觑着戚缙山的脸色,见他神色不变,不禁暗自叹气。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可是今日入京的?怎么也不预先差人回来通报,好叫家中马车去接。” 罗氏多年未见亲子,克制地表达着关心。 “儿子身侧亦有地方安排的人手,又何必折腾,”戚修玉笑着走到戚缙山与谢明月面前,“大哥、大嫂。” 方才戚缙山与谢明月便没应他的行礼,如今他专程走到两人前,戚缙山依旧冷面相对,只轻轻“嗯”了一声,点头示意。 谢明月见状,思绪一转,也跟着轻轻应了一声。 夫妻俩如出一辙的冷淡疏离。 戚修玉微微一愣。 虽说他离家数年,但以往谢明月每每见到他,总是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致使她与戚缙山两人不欢而散,怎么如今倒和戚缙山一个模样。 看着这夫妻俩相得益彰的身形,他眸色一暗,镇定自若地微笑:“我回来得晚,怕是耽搁了家宴开席,让大哥大嫂等急了,我这就回院更衣。” 罗氏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在戚缙山面前低声下气,开口道:“不晚,晚晴和枫儿也还未到,你快回去更衣吧。” 顺清侯府是头等门第,即使她再不舍得儿子辛苦,席前更衣的规矩总得遵守。 戚修玉转身回院,谢明月皱眉看着戚缙山,见他一个眼神也不给自己,顿时有些气闷。 摸也摸了,还要如何? 真是小肚鸡肠。 她小声问身后的梧桐:“枫儿是谁?” “是二房的嫡孙,二爷和二夫人的独子。” 戚修玉和谢晚晴的儿子? 谢明月略一挑眉,恍然大悟。 怪道大房无子,顺清侯与罗氏却并未火急火燎,原来是世子膝下已有继承人了。 转念一想,那如今这顺清侯府里,戚缙山挣来的一切,将来岂不是都要给谢晚晴的儿子继承? 除非她也与戚缙山生孩子…… 一想到这,谢明月就脸颊生热,她拍拍自己的脸,重新坐好。 半晌,屋外响起孩子的笑声,戚修玉与谢晚晴牵着个四五岁模样的男童走进厅内。 “枫儿,叫人。” 知晓夫君今日归来,谢晚晴打扮得如出水芙蓉,粉腮桃面,不过看向谢明月时,被她白皙红润的脸色衬得有些疲惫模样。 毕竟二房不比大房清闲,她也不像谢明月,谢明月不伺候婆母,她却要每日晨昏定省,时时伺候在侧。 谢明月对谢晚晴和戚修玉的孩子没什么兴趣,转脸过去问戚缙山。 “为何不理我?” 她知晓戚缙山这异样是因为戚修玉,可她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呀。 难道这也不能打消他的疑心? 谢明月从桌下过去牵他的手,戚缙山眉心一跳,背脊绷得挺直,反手抓住她。 “没什么,用饭。” 他将谢明月的手推回来,谢明月手心一冷,狠狠缩回袖子。 算了。 “大伯、还有……” 戚若枫叫人叫到两人面前,看到谢明月时,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想到方才娘亲嘱咐的话。 谢明月耐着性子等他叫,没想到他却一瘪嘴,哇哇大哭起来。 “娘!爹!枫儿害怕!” 这一嗓子嚎到了所有人的心里,奶娘慌忙上前将戚若枫抱走,谢晚晴惊慌地倚在戚修玉身边,软着嗓子:“夫君,好端端的,枫儿这是怎么了。” 罗氏冷哼一声,身侧的嬷嬷便故意道:“呀,莫非小少爷是瞧到了什么?” 方才戚若枫就在谢明月面前,她这话暗指什么,再明显不过。 谢明月轻嗤一声,大大方方开口:“嬷嬷这话是指我身上有东西,我不吉利?” 没想到谢明月会如此直接,嬷嬷慌了一瞬,罗氏按住她,慈眉善目道:“嬷嬷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枫儿哭得厉害,大伙儿心疼罢了。” 她忘了提醒身边人,如今大房的媳妇改头换面,不好对付了。 谢明月却不肯吃亏,戚若枫盯着她的模样,明显是受了嘱咐,至于谁能嘱咐他,那自然是…… 她的目光落到二房一行人身上,谢晚晴想拿孩子作笺,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她微微一笑:“也是,谁让我才被弟妹毒害过一回呢,吐了那么多血,阳气不足倒也正常。” 这话一出,罗氏与谢晚晴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戚修玉敏锐地没有说话,顺清侯疑惑道:“什么毒害?” 他不问府中事务,是以罗氏并未将此事告知。 谢明月重新落座:“不是什么大事,勿要惹得父亲心烦,且弟妹也已受过罚,只是扣我不吉利这样的大罪,我可不能白白受下,要么,去请来护国寺的高僧为我瞧瞧?” 顺清侯眉头紧皱,罗氏见状眉心直跳,赶紧给儿媳妇使眼色。 此事本就二房理亏,谢晚晴在外的名声素来贤淑,眼下戚修玉正要高升,若真让谢明月闹出点风波来,被外人知道了还得了? 谢晚晴抱着孩子勉强一笑:“大嫂言重了,不过是枫儿哭闹,与大嫂没关系的,是我没管好孩子。” “知道是孩子没教好就行。” 谢明月淡淡拾起帕子净手,众人讪讪入座,这时戚缙山却突然开口:“枫儿可开蒙了?” 谢晚晴不知他为何发问,如实答道:“已开蒙一年,《百家姓》《千字文》都会背了。” 她暗暗炫耀,戚缙山却将手帕往桌上一掷,轻描淡写:“开蒙先生是哪位,不如换了。” 第一卷 第15章 挑拨 他这是明晃晃指责戚若枫没被教好。 二房的脸被戚缙山和谢明月轮番放在地上踩,谢晚晴敢怒不敢言,尴尬道:“是国子监祭酒引荐的刘先生,算是京中大儒呢。” 戚缙山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厅内静极了。 戚修玉受不了自己的妻儿被如此打压,却又不能反抗,谁让戚缙山争气,硬生生从低贱的庶子把自己争成了嫡长子? 他只好岔开话题:“大哥,枫儿的开蒙先生,我们会重新考虑的,今日家宴,就不说这些了。” 顺清侯也轻咳一声,和稀泥:“是啊,缙山,你在朝中操心,回家就歇一会,正好明月身体恢复了,你们要抓紧,给我与你们母亲再添个孙子。” 谢明月抿嘴不言,这群人迫于戚缙山的威压,不敢发怒的模样,当真好笑。 她本在心底偷笑,谁曾想顺清侯突然来了一句添孙。 偏偏戚缙山还不咸不淡地应承:“父亲说的是,儿子会努力的。” 努力? 生孩子还能努力什么? 想到自己曾偷看过的避火图,谢明月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顺清侯大笑:“好好好,吃菜、吃菜。” 一家人执箸开动。 谢晚晴恨恨地看着戚缙山与谢明月,他们分明已经闹到了不可合拢的地步,听说谢明月都快病死了,怎么突然又好得像新婚燕尔一样? 指甲掐入掌心,好在这时戚修玉朝她暗中伸手相握,令谢晚晴宽慰不少。 当初她和戚修玉谋划的那件事,谢明月一直以为是戚缙山做的,她只恨戚缙山对她强取豪夺,怎么可能原谅戚缙山,一定是装的! 谢明月已经不是谢家女儿了,且十年无出,不理世事,在这府中不可能比得过她。 谢晚晴握着戚修玉的手,用着他吩咐下人为自己布的菜,心里一时暖到极点。 “夫君,你这袖口何时沾染了颜色?” 她打量着长久未见的戚修玉,突然从他袖中里衣的束袖上发现了一块靓蓝污渍。 戚修玉目光一闪,随即将胳膊从谢晚晴手中抽出,对着看过来的家人们微微一笑:“是在晋州时,有次作画不小心染上的,未洗掉,便由它去了。” 罗氏闻言,更加心疼儿子在外没人照顾,受了苦。 “既然回来了,那就换一件新的。” 她又吩咐谢晚晴:“如今修玉回京,不比以前在晋州,那些行头什么的,你别忘了张罗。” 谢晚晴乖顺点头:“儿媳谨记母亲教导。” 家宴的菜色不错,谢明月原本吃得正香,看见戚修玉袖口那抹靓蓝,心中“咯噔”一下,将手缩了缩。 怎么和她腕上的颜料是同一个颜色? 她赶紧垂下手,以免戚缙山瞧见了,不知又要造成什么误会。 只是缩着右手难免不便,谢明月心中忐忑了一会,干脆起身出门,到更衣室去净手。 更衣室备了兰香澡豆,谢明月用力搓洗小臂内侧,搓红了一大片,那颜料却还残留着一块,怎么也搓不掉。 罢了,好歹比方才少了些。 她叹了口气,整理好袖口,转身出门,却在拐角处撞上了戚修玉。 谢明月头一个念头便是,赶紧离他远些。 “明月。”戚修玉扬着温润笑容,只笑意不达眼底,“数年不见了,你还好吗?” 谢明月后退一步,冷冷道:“叫大嫂。” 戚修玉惊愕一瞬,低下声音:“这里无人,你何必强撑。” 他逼近一步:“戚缙山是不是又逼你了?” 谢明月鄙夷地看着他,她今晚用饭用得可香了,他哪里看出戚缙山逼她? 该不会以前戚修玉也经常这样挑拨她与戚缙山的关系吧。 看他说话时行云流水的样子,说不定真是这样! “二弟,你在晋州得了癔症?我同夫君好得很。” 她与戚修玉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想赶紧离开这里,但戚修玉牢牢把着拐角处,要过去,就得和他贴很近。 谢明月没有好脸色,戚修玉苦笑一声,温和道:“你还是在怪我当年的选择?可是明月,我是侯府的世子,婚事不由自己做主,当初你那样的身份,便是做妾都难以够上,加上大哥从中作梗,我的世子之位都岌岌可危,实在难以护你。” 谢明月一时气笑了。 “我可从没觉得自己一定要嫁给你,还做妾都难,这么难,戚缙山是如何娶我进门的?我是没有娘家相助,不过如今你同他站在一起,谁的夫人分量更重,你不会分不清吧?戚修玉,别把你的无能赖在我头上。戚缙山的相貌、为人、才情,哪点都比你强,做他的夫人,我谢明月欢喜得很!” 她一口气连贬带斥,将戚修玉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顺带夸耀了一番戚缙山,表了表自己的心意。 虽说只是为了反驳戚修玉那自信满满的言论,可谢明月的心底却奇异地升起一股欢欣。 这么说着,似乎嫁给戚缙山真的比嫁给戚修玉好多了,起码戚缙山不会私下拦着自己的弟妹,说些没有根据的胡言乱语。 不知谢晚晴知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私下居然罔顾礼法,对大嫂说这些糟污话。 见戚修玉还诋毁戚缙山,谢明月又凑近了一些:“当年你同谢晚晴做的事,我都知道了,还想挑拨我与戚缙山的关系,下辈子吧!” 她鲜丽明媚的面孔,在夜里宛如熠熠生辉的繁花。 戚修玉恍惚一瞬,镇定微笑:“明月,你对大哥的抵触,全家人都知晓,又何必为了怕我伤怀,故意如此说话?” 他眼角余光瞥到拐角处的一截玄色衣袍,突然张开双臂,将谢明月猛地往怀中拉。 “你分明还记着我们当年的情谊。” 谢明月猛然一悚,可男女的力量如此悬殊,她根本争不过他。 电光火石间,戚修玉被人从身后一拳挥开,紧接着,她便落入了一个弥漫着冷木香气的怀抱。 谢明月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头也不抬,赖在戚缙山怀中,告状:“夫君,你弟弟他好不要脸,竟然妄图轻薄长嫂!” 第一卷 第16章 护妻的手段 戚缙山接着怀中软软的人,目光淬冰。 戚修玉万万没想到谢明月居然直接同戚缙山告状,以往这种事,哪次不是她自己往肚里吞,被戚缙山误会,继而互相争执? 他笑容一僵:“大嫂,你别胡说,我不过在此问候你,哪里就成了轻薄?” 谢明月搂紧戚缙山劲瘦的腰身,没有说话,听着怀中细碎的呜咽声,戚缙山猛地沉下脸。 “是吗?那我亲眼所见,你伸手拽她,也是问候?” 谢明月一走,他在席间便有些不知味,眼见戚修玉随后离席,戚缙山心底燃着火,一步步跟着过来,谁知,就听见了谢明月那大胆又舒心的一番话。 嫁给他,她欢喜得很? 他微微一哂,单臂收紧,另一只手单独攥起戚修玉的衣襟,竟将个身长七尺的男儿猛地拔地拎起。 此地只有金河玉江跟着,两人见状纷纷侧脸,装作什么都没瞧见。 大爷护妻的手段真是威风啊! “放开我,你这个卑贱的庶子,野狗!我是侯府世子!” 脚底悬空,戚修玉玉面涨红,待看到谢明月在戚缙山怀中朝他冷笑,更是羞怒至极。 “庶子、野狗,”戚缙山轻声咀嚼他的话,意味不明地笑了,“我当野狗那些年,练出的手段,对付你这渣滓正好,世子又如何,只要我愿意,这顺清侯府明日就能改名戚府。” 一个继承闲散爵位,一个身居高位,手握实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狠狠地将戚修玉掼到柱子上。 “离你大嫂远些。” 随即,戚缙山倏然放手,揽住谢明月转身离开。 戚修玉狼狈落地,死死瞪着两人的背影。 谢明月被戚缙山抱在怀中,感受到两人走远了,不禁挣扎。 “夫君,放我下来吧。” 天啊,戚缙山怎么会突然出现?方才她那番话,该不会都被他听到了吧。 一想到这,她就羞得直抿嘴。 不过好在他没误会自己与戚修玉,否则,谢明月真的要气死了。 戚缙山气息微敛,松手。 她一抬眼,却只见他面色不变,清冷自持,半分没有方才的狠戾。 “不是在我怀中抽泣?这就不怕了?” “有你为我做主,我怕什么?”谢明月抿嘴轻笑。 “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手劲。” 谁家夫君能为妻子这样出头?谢明月自觉拜访过无数高门,却从未见过。 她眼神亮晶晶的,戚缙山明明爱看,却移开目光,淡淡道:“看来你果真什么都忘了。” 他敛目往前走,几步就跨进了厅门。 她忘了什么?莫非他以前也当她的面打过戚修玉? 谢明月挑了挑眉,跟着走进去,被迫掐断了心底的疑惑。 过了好久,戚修玉才重新回来,虽整理过衣衫,但一看见戚缙山,他就忍不住露出憎恨眼神。 谢晚晴看在眼里,到了夜里,两人宿在房中,说起夫妻夜话。 “夫君,你脖子怎么了?” 她拨着戚修玉的衣襟,戚修玉神色一僵,捂好颈间伤痕。 “不小心碰的。” 他搂着谢晚晴,脑中却总闪过谢明月那张脸。 谢家二女,一直都是长女容貌更盛,以往只要谢明月一出现,旁人的目光就再也不会落到别处。 可现在…… 一想到谢明月同戚缙山也如他们这般亲密相拥,戚修玉的心底不禁浮出几分燥意。 “别折腾了,”他心底旖旎全无,一把挥开谢晚晴撩拨的手,重新躺好,“歇下吧,我累了。” 谢晚晴空手侧在一边,神色尴尬。 戚修玉正值盛年,他们又几年未见,怎么他对她一丝冲动也无? 她咬了咬唇,不肯罢休:“夫君,是不是因为谢明月……” 今日戚修玉看着谢明月的眼神,她都见到了,明明当初选她的人是他,可他偏偏心底还想着另一个…… “住口,说什么呢!” 戚修玉瞬间想到被戚缙山拎起的滋味,一个激灵喝住妻子。 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他微一缓和,又重新搂住谢晚晴,安抚道:“抱歉。” 谢晚晴红着眼眶,轻声啜泣,戚修玉其实很爱她的小意柔弱,顿时更加耐心道:“只是……今晚谢明月同我说,她知道我们当年做的事,所以我心底有些烦闷,不是对你不满。” 抽泣声戛然而止,谢晚晴脸色一凝,追问:“什么?她怎么会知道?” 当初那些人手,她分明背着戚修玉都处理了。 戚修玉缓缓拍着她,思考:“她是这般说的,但我觉得不像,若真如此,她与戚缙山的误会早就解开了,可今日瞧两人的模样,不太像。” 谢晚晴咬住下唇,没错,谢明月不可能知道真相的,她已经被谢家赶出去十年了,再也不会翻起什么风浪。 “她这些天确实有些不大对,戚缙山也不像是个溺于儿女情长的人,怕是她在故意诈你。” 谢晚晴抚着戚修玉的胸口,戚修玉却不这么想。 戚缙山不溺于儿女情长? 他舔了舔腮帮子后面,空空如也的牙槽。 当初被打得掉牙的那一拳,死死印在他心底,他永远不可能让戚缙山如愿得到谢明月。 琼华院中,谢明月正给胳膊涂着油膏,一点点卸去手上颜料。 梧桐在一边伺候,不由得叹息。 原本大爷夫人好好的,今晚这二爷一露面,大爷都不理夫人了,宴后更是独自回院,关门闭户,拒人于千里之外。 夫人也是,一直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么。 唉! “梧桐,以往每次戚修玉出现,戚缙山是否都要同我闹别扭?” 谢明月细细搓着茉莉甘露澡豆,发髻被放下来,柔顺垂在身后,披件叠花罩衣在肩头,沉静淡雅。 梧桐端着绢丝擦手巾回忆:“好像是的,夫人,以往二爷每每归家,同您说几句话,大爷就要发火,久而久之,您就不爱出院了。” 原来她的沉郁,还有戚修玉在其中助力。 想到今晚家宴上,戚缙山那反复的情绪,谢明月眸色微暗,盯着角落里摇曳的烛光,缓缓卷起袖子。 戚修玉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块毒瘤,他们以前的关系实在特殊,他又不怀好意,故意作祟,有他作梗,戚缙山的心里总不会踏实。 毒瘤啊。 既有毒,自然要除之而后快。 虽当年之事还未完全明晰,可谢明月心底,已然对戚修玉起了杀心。 侯府世子,身份不一般,难除。 可她谢明月也是自小接受一流教导的嫡长女,更妄论,她还有位权柄赫赫的夫君。 谢明月嫣然笑了一下,显得满室光辉黯淡。 这十年后的日子,似乎没她以为的那般糟糕。 至少她往后看的日子,已经全都铺满了要做的事。 “梧桐,纸笔伺候。” 坐在桌前,谢明月眉目温婉,落笔下字却如腾蛇翻涌。 她在立一份报仇名单。 写在头一行的,便是谢晚晴、戚修玉。 第一卷 第17章 拿她开刀 翌日,谢明月起得很早。 她院后有片竹林,现在此设了琴座,随着莲子香炉顶上青烟袅袅,谢明月轻轻拨动琴弦,漫不经心地思考。 昨晚,她找梧桐细问了侯府中的各房关系。 顺清侯这一支,是主家,另有三房旁支,各自开根散叶。 因着早些年,侯府刚扩,又不甚热闹,于是顺清侯与戚缙山商议,将三房旁支也安置在府中西面,如此一来,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公中事务,自然由管家的谢晚晴握在手里。 谢明月昨夜想了很多,要对付戚修玉,不容易。 他是罗氏独子,就算顺清侯如今偏向戚缙山,可罗家也是京中权贵,戚修玉又是世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会惹来严查。 谢明月也不想手段粗暴,她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们夺走的,她都要拿回来,谢晚晴,便是一个突破口。 拿她开刀。 谢明月软唇轻抿,起身回到院内,取出那叠账册。 云氏软禁在院内,罗氏日子逍遥,她带着账册找上门时,罗氏正含饴弄孙,吩咐厨房做戚修玉爱吃的菜,听下人来报,说谢明月质证谢晚晴管家贪银,不禁狠狠皱了皱眉。 “家宴刚过,她就又生事!” 罗氏从榻上起身,让乳娘将戚若枫抱走,来到外间。 谢明月喝着她院中的茶,一身鸥蓝织锦流云裙,垂眸拂着茶香,温雅淑怡。 罗氏的一腔怒火顿时卡在心口,不上不下。 她想到很久以前,谢明月与戚修玉还有婚约时,她对这个未来儿媳很是满意,还未过门,就置办了许多东西,又在人前日日夸赞。 谁料有朝一日,谢家双姝竟被曝出一个是假的。 罗氏初闻这一消息时,心里“咯噔”一跳,说是自私也好,心里念了千万遍,希望假的是谢晚晴。 可到后来,被赶出谢家的是她极为满意的儿媳人选,且谢明月又摇身一变,嫁给了她最讨厌的云氏之子。 罗氏对谢明月的拳拳疼爱,尽数化为了一种羞恼。 那阵子,谢家与顺清侯府都蒙羞不少,但戚修玉还是娶了谢晚晴,一切尘埃落定,结两姓之好。 再往后,她做了祖母,往事便都放到脑后了。 但谢明月如今又出来行走,罗氏看着她如花的模样,不自觉就想到了以前。 她暗笑一声,人老了,念旧,谢明月再出色,那也是云氏的儿媳,云氏是她的死对头,她称赞她的儿媳做什么。 “明月,你说晚晴贪银,可有证据?” 罗氏撇下嘴角,落座。 谢明月淡淡抬眸,梧桐带着两个捧着账册的嬷嬷上前。 “侯夫人,账本就是证据。” 她在账本侧面做了标记,嬷嬷不识字也能翻到位置,罗氏捧着账本一看,果然看出许多不得了。 但…… 她细眉拧紧:“这都是你大房账册,你找到我这里来,是要讨说法?” 谢明月没说话,罗氏自觉猜对了,虽然恼怒谢晚晴弄鬼,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媳,自然要为她兜着。 她语重心长:“你身子好了,大张旗鼓地管家是好事,但晚晴帮你管了那么多年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侯爷也在,这事还是莫要闹大了,否则他们又得说你万事不管,到头来,下的是你自己的名声。” 谢明月轻轻笑了一声,目光冷凝:“是,以前我不管家,做得不对,不过侯夫人想让谢晚晴将功赎罪,也要看看她贪的数目。” 她取出早就做好的账册,罗氏一看,眼皮突突直跳,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 三万两,谢晚晴胆大包天,这些年竟从大房账上掏了三万两! “去给我把她叫来!” 罗氏沉下脸,对着谢明月都不好意思再摆脸色。 这么多银两,难怪谢明月不依。 她心底一颤,问:“明月啊,这事,缙山不知道吧?” 若让戚缙山知晓,那她这侯夫人真是没脸做了。 她向来不喜大房,以正室自居,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却暗中贪昧大房的银两! 若要让云氏知晓,怕是要笑掉大牙,往后她在府中,还有何威信可言? 谢明月淡淡一笑:“后宅之事,我怎会去烦大爷?” 罗氏稍微放下心,朝她保证:“晚晴这事确实过分,我定让她将这窟窿补上。” 谢晚晴有谢家的嫁妆,再如何,总不至于连三万两都拿不出手。 谢明月见罗氏的人去喊谢晚晴,又扯了扯嘴角。 “母亲以为我是心疼那些银钱?错了,弟妹不仅管着大房的账,二房,公中,不都是她在打理?她能捞大房油水,母亲又焉知,二房与公中的被她捞了多少呢?” 罗氏猛地一震,瞬间攥紧了椅背。 是啊,这些年,她大小事权放给谢晚晴,这其中会不会…… 撞进谢明月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罗氏顿时心如擂鼓。 这事,可别大到她兜不住为好。 谢晚晴不知罗氏叫她何事,但听闻谢明月也在,便提着一颗心,待看到罗氏身旁摞着的账本时,心底一紧,进门便跪倒在地,乖顺道:“母亲,儿媳知道错了,不该动大房的账银,只是当初大嫂病重,枫儿出生,加之夫君在外为官,不比京中关系紧密,万事都要打点,儿媳这才不得已生了心思。” 爷们的事,确实怠慢不得。 戚修玉在外行走,确实花费甚多,罗氏听着,心想三万两怕是不够,更加担忧她动了其他的。 “你给我跪着。” 她没好气地瞪着谢晚晴,明明是大家闺秀,却总爱做出柔弱小气的姿态。 再瞧瞧谢明月优雅吃茶的模样,罗氏更不想往地上看了。 “去把二房和公中的账本都搬来。” 她不信谢晚晴了。 谢晚晴跪在地上,心底一寸寸滋生出恨意。 这么多年她都过来了,偏生谢明月又出来搅事! 好在那日交出大房账册后,她连夜梳理了其他的账,虽也有疏漏,但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罗氏要查也查不出什么。 账本很快被搬来,罗氏挑了几本细看,她眼光老辣,确实没挑出什么大毛病。 看来谢晚晴的手脚多数动在了大房。 “你还算清明,这些年动大房的银两,赶紧还回去,知不知道?” 她轻叹一口,勒令谢晚晴填窟窿。 谢晚晴不情不愿,但被抓了现行,只能点头。 谢明月却又是一笑。 “侯夫人,账本没问题,不代表就没事了。” 她缓缓起身,裙裾荡在谢晚晴身侧,令她心绪难平。 “不如瞧瞧,账上这些余银,还在不在。” 第一卷 第18章 抢嫁妆,跪祠堂 话音刚落,谢晚晴猛地抬头,目眦欲裂。 罗氏疑惑一瞬,随即脸色变得极为可怕。 “账上余银呢?” 她猛地起身走到谢晚晴面前,满脸风雨欲来。 谢晚晴颤抖着胳膊,细声道:“在、在……” “钟嬷嬷,带人去库房查!” 罗氏当即唤人,狠狠一拍桌子:“谢晚晴,你给我老实交代!” 她一向自持身份,发火也是隐忍,如今发起狠,谢晚晴害怕极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谢明月在一旁火上浇油:“侯夫人,您也是当过家的,想必能懂,余银去了哪儿。” 罗氏脑子突突直跳,看向谢晚晴:“你是不是将余银拿去放了?” 谢晚晴不说话,罗氏便知她默认了。 她想到罗家当年的一位远亲,也是将账上的钱放了出去,后头收不回来,到处拆东墙补西墙,搞得人尽皆知,丑事传到京城。 可顺清侯府没有落魄,她更不苛刻小辈,谢晚晴何至于也干出这种事来? 钟嬷嬷很快带着人回来。 “侯夫人,府中库银只存了一匣,其余的几大箱,都空了。” 罗氏顿时天晕地转。 “母亲息怒,儿媳知错了,这就叫人去将银子收回来,其中缺的,我用嫁妆补上。” 谢晚晴无力回天,只能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收不回来了,”谢明月在一旁和没事人一样微笑,“弟妹不知,今日一早的驿报,宝通钱庄宣告关闭,钱庄背后的人卷款逃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叹,总算是知道戚缙山为何让她迟缓两日再提此事,看来这谢晚晴暗中之举,宝通钱庄的动向,悉数都被他看在眼中。 若她提前揭发此事,谢晚晴将银钱拿回,便大事化了了。 谢晚晴猛地瞪大眼睛:“怎可能!” 宝通钱庄是新开的小钱庄,原本她不信的,可钱庄给的利钱实在太高,以至于她都心动了。 要说困难,她也没有,只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日日经手那些银钱,加之戚缙山总给谢明月弄些珍惜玩意,她看在眼里,难免眼热,于是私下的花销愈发大到了连二房都兜不住的地步。 谢明月命人取来驿报给罗氏看。 “你、你!” 罗氏眼前一阵发黑,恨不得将谢晚晴生吞了。 “五万两余银啊,全被你糟蹋了!” 谢晚晴没想到会这样,一时除了垂泪,都不知该说点什么。 “侯夫人别气坏了身子,”谢明月慢悠悠坐下,见谢晚晴身后的丫鬟婆子瞪着自己,冷笑一声,“府中发例钱的日子快到了,当务之急,是想想这银子从何而来,别动摇了下人们的心思才好。” “自是从她嫁妆中扣!” 罗氏脸色铁青,谢晚晴哭得不能自已:“母亲,儿媳的嫁妆哪够得了这么多呀!” 大房加她放的钱,一共八万两呢! 就连偌大的侯府,一年到头纯落下的营收也不过一万出头。 “虽你动了大房的银子,但如今得稳着府中人,这样吧,你同我做个交易,大房的那三万两就不用还了。” 谢明月伸手托腮。 谢晚晴恨死了她,又不能跳起来骂她打她,还得依赖她为自己解决困境,只好忿忿开口:“请大嫂说明,做何交易?” 谢明月在空中一点:“弟妹将嫁妆中那两座粮油铺赠我。” 那两座铺子,原本是谢夫人的嫁妆,虽未来得及重新接近谢家,但谢明月相信,母亲无论如何不会抛弃她。 她心知肚明,谢晚晴才是那个冒牌货,她不希望母亲的嫁妆落到谢晚晴手上。 一刻也不行。 谢晚晴一怔,随即死死咬住嘴唇。 那两间铺子灰头土脸,不如她嫁妆中那些布庄、胭脂水粉铺来的鲜丽,但赚钱的能力可不小,不声不响就能让她年入好几千两。 谢明月居然要那两间铺子,可她还不能不给! “你、你都不是谢家人了,怎还肖想我母亲的铺子……” 她低低开口,谢明月听到了,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你还犹豫什么,难道指望我用嫁妆给你填补吗?” 罗氏没好气地看着谢晚晴那小家作态,呵斥。 “快些,晚些你们父亲要来,难道这事还要捅到前院去?” 她话音未落,顺清侯肃穆的声音就自屋外传来。 “怎么,还不准备让我知道?” 屋内人俱是一惊,罗氏没想到顺清侯这么快就来了,都没来得及派人阻拦。 而顺清侯身后,还跟着戚修玉。 一瞧见他,谢晚晴更是眼泪汹涌。 戚修玉也没想到,妻子一向温婉贤淑,无怨操持,背地里居然做着放贷这种市侩之事。 谢晚晴梨花带雨的脸在他眼里,顿时丑了几分。 下人上前,低声为顺清侯讲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顺清侯云淡风轻的脸色渐渐转为恼怒,猛地一拍桌。 “真是糊涂,老二家的,多亏明月愿意帮你,你哭什么哭,若没你的贪心,还有今日这事吗?” 他久不发怒,一旦脸红起来,就连戚修玉亦是感到心惊。 “父亲,”他温声劝慰,“此事是晚晴不对,您也别气坏了身子,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将公中银钱补上,只是困难当前,大嫂怎么趁机夺晚晴的嫁妆呢……” 戚修玉当然知晓一切都是谢明月挑的事,不仅他知晓,罗氏、顺清侯,哪个不知道? 可若谢晚晴没做这糊涂事,谢明月想挑唆也挑不起来啊! 顺清侯见他还拘泥于大房二房妯娌间那点斗争,恨铁不成钢地抖着胡子:“什么叫夺,那是她用大房被昧的三万两换来的!” 戚修玉就觉得父亲又开始偏向大房了。 他才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顺清侯却偏心一个原本该是庶出的儿子。 这般一想,他心底有些火气:“父亲,儿子此次高升,怕是还要仰仗谢家在朝中说话。” 所以不能在此刻处置谢晚晴。 此话一出,谢明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这一笑,顺清侯被一口气堵得面红耳赤。 他是闲散侯爷,在朝中没什么分量,大儿子凭自己挣出一份地位,这个从小养大的嫡子反倒一口一个岳丈。 他用力攥着手中佛珠,质问:“没有岳家,你就不能成事了?没出息的东西,白在外头锻炼了!” 戚修玉被训得脸色一白,顺清侯厉色吩咐:“大房愿意帮你们,你们不要不领情,若到时候篓子捅大了,丢了侯府的脸,都给我滚!” “还有,”他指着谢晚晴,“敢做这种丑事,你给我到祠堂跪着去,我不发话,谁也不许让她起来!” 谢晚晴哭着在公婆丈夫的目光下将铺子的地契给了谢明月,又被戚修玉陪着去跪祠堂。 谢明月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原本要走,顺清侯与罗氏低语几句,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突然命身旁下人退去,房中只留下他们三人。 “老大家的,你留下,我们说几句体己话,”顺清侯朝谢明月抬抬下巴,示意她坐下,“当年之事,是我们不好。” 当年之事? 谢明月的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来。 第一卷 第19章 他不是重欲之人 顺清侯与罗氏没看出她的异样。 顺清侯叹了口气,缓缓道:“当初缙山执意娶你,我们很是阻拦,致使他耽搁了一次外派高升的机会,若非如此,如今的他恐怕已经走得更高。是我们短视了。” 谢明月震惊地攥住双手,想不到戚缙山为了娶她,竟牺牲了自己的仕途。 她不动声色地微笑:“父亲言重了,做父母的,总是为孩子打算,我当时的情形不算好,这京中不拘哪一家,怕是都不会同意。” 不仅是顺清侯,就连罗氏都为她这句话感慨。 到底是谢家金尊玉贵养大的,虽没了家世,可骨子里还是金玉。 能屈能伸,识大体。 不枉侯爷看得起她。 “那时你毕竟还小,加之缙山为你数次与修玉冲突,惹得大伙不快,现在想来,一个女孩儿突然没了家,难免有些敏感,后来你又病了那么久,如今见你好了,我们打心底高兴。” 谢明月抿着嘴没说话,心底全在想,原来戚缙山真的早早就打过戚修玉了,难怪昨晚那么顺手。 难以想象,他那样的人,会为了她数次动手。 她心中那潜藏的少女心事,又渐渐飘浮起来。 罗氏看着谢明月,顺清侯方才耳语的几句说到她心坎里了。 他们都是大家出身,懂得维护家族利益,谢晚晴本来就器小,如今又做了这种糊涂事,这个家给她来掌,实在危险。 谢明月不一样,虽然先前让人失望到了极点,可从近日这几件事一一看来,她的表现不可谓不伶俐,这样的儿媳才是掌家的好人选。 罗氏心底很看不上云氏,但顺清侯已经表明了对谢明月的欣赏,她权当为了这个家,忍了。 “明月,你是个明理知义的,先前侯府是老二家的在管,但今日你也瞧见了,老二家的不成体统,你是长嫂,理当掌起这个家。” 顺清侯抚着胡子,和蔼地看着她。 “你的性子,我们原本也熟知,如今你不妨借着这个机会,慢慢跟着你母亲学起来。” 谢明月闻言挑了挑眉。 顺清侯这话的意思,是觉得她比谢晚晴好,要换人? 但又未直接将管家权给她,怕还是考虑到了谢家的存在,若谢晚晴真的被撸下去,依谢家父亲的性子,肯定会生气,顺清侯不想得罪谢家,又不敢让谢晚晴管家,于是想拉她做苦力。 管家又不是什么好活,她才懒得要呢,她只要管住大房就好。 谢明月莞尔一笑:“父亲,我也想为您与侯夫人分忧,只是我大病初愈,如今记性还有些不好,况且缙山与我……还考虑着子嗣的问题,我才接过大房的账,已是夜夜熬着灯看了,若再接管其他的,怕是……” 她考虑得面面俱到,顺清侯反倒没话说了,想强行给谢明月扯来管事,又怕真的影响了大房子嗣,最怕的,还是担心儿子心疼媳妇,为此与他理论。 顺清侯有些怕戚缙山,想了想,便觉得算了。 “罢了,你身体才恢复不久,这些事,只能忧劳你母亲了。” 他拉过罗氏的手拍了拍,罗氏脸色十分难看,却也没办法。 两个儿媳,一个不堪,一个滑不溜手,这管家的事竟又到了她头上。 谢明月从罗氏院中出来,擦了擦额角的汗。 顺清侯真是难缠,一件简单的事,硬是来来回回绕了这么久。 她穿过月亮门,戚修玉不知从哪出来,突然拦住她。 “明月,晚晴已去祠堂跪着了,你就这么恨她?你们毕竟一起长大的!” 谢明月紧紧皱眉:“若你闲着无事,大可陪着谢晚晴一起跪祠堂,而不是到长嫂面前胡闹。” 醒来后,虽只见过戚修玉两次,可在她心底,对他曾有过的情愫与记忆,全都化为了憎恶。 十年前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早已戴上了虚伪的面具。 或许十年前他便戴着,可她那时眼拙,没识出来。 戚修玉不信谢明月真的厌恶他,当年她嫁给戚缙山,却总是郁郁寡欢,不是因为他,还能因为什么? 况且昨日他一露面,谢明月的手指都攥白了,戚缙山那样沉的脸色她都不管,她说的那些话,戚修玉权当是伤怀过头的赌气之言。 毕竟她与谢晚晴从小争到大,最后嫁给他的却是谢晚晴,十年了,谢明月始终走不出来,戚修玉每每想起,就有些后悔当初那样对她。 可若不那样做,他也不知该如何。 他是侯府世子,要娶的,只能是谢家女,而不是恶仆的女儿。 “昨晚你大哥还未将你打怕?” 谢明月有意拿戚缙山吓唬他,却激起了戚修玉心底的怒意。 没有哪个男人会承认自己不如人,更何况还是个原本流落在外的野种! “他当初那样对你,你还为他说话?” 他上前一步。 怎样对她? 谢明月不信戚修玉的话,她皱着脸要走,却正好撞上了回府的戚缙山。 “夫君!” 谢明月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杏眼盈盈。 “嗯?” 戚缙山接住她,在看到戚修玉的瞬间,目光尽数化为锋利眼刀。 “大哥。” 戚修玉变了副表情,恭谦温驯。 可惜戚缙山审过的犯人不知凡几,一眼就瞧见他眼底未散的亵意。 “记住你的身份。” 戚缙山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将谢明月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回到了栖海院。 谢明月搂在他肩头,今日顺清侯和罗氏的一席话,打散了她心底对戚缙山桎梏已久的大半成见。 以前,他是她最厌恶的男人,可现在,他是她的夫君。 谢明月轻轻靠上他的前胸。 戚缙山猛地顿住脚,喉结滚动,低头沉甸甸看她。 谢明月恍若未觉:“夫君,昨晚你是不是吃醋了?” 戚缙山眼眸一沉,将她整个放到院里的石桌上,撑着胳膊覆上去。 “忘了些事,胆子倒大了?” 他冷峻的脸高高在上,谢明月原本就是兴起问了一句,见他如此,两人几乎挨在一块,顿时不住地往后躲。 她自幼受到教导,一言一行,这光天化日的,戚缙山怎么如此孟浪? 戚缙山将她的退缩看在眼里,眸中热意微退,却不肯抽身。 “是不是呀?”谢明月缓了缓,这才抬头看他,“方才,我可一点也没理你弟弟,且还让他与谢晚晴狠狠受了一顿罚。” 戚缙山盯着她不断张合的唇,不知所谓地“嗯”了一声。 谢明月不喜他的敷衍:“你既不想听,那我走。” 他依旧不吭声,但沉沉地盯着谢明月。 多少年了,他不是重欲之人,可对着她,却永不满足。 “待会再听。” 一低头,话语尽数封到了唇齿间。 庭院里的花树,瞬间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第一卷 第20章 离她最近的时刻 “唔……” 谢明月下意识扣住他窄瘦的腰,被逼得轻轻挣扎了两下。 鬼使神差的,戚缙山想到了她中毒吐血那日,他与她难以自持的那一刻。 那是十年来,他离她最近的时刻。 他的动作瞬间变得很轻。 谢明月身上,浅浅浮动的是茉莉的香气。 戚缙山嗅着熟悉又陌生的馨香,记忆忍不住飘回十年前。 那时的她,被谢家赶到了庄子上,一身锦衣抵不住山间寒凉,冻得神志不清,见到他,竟然笑了。 也就是那抹笑容,令他失心疯一般,羽翼未丰,却甘愿打破筹谋,与所有人对峙,只为替她挡住风雪。 种了满院的茉莉花树,很久前就被拔了,可一嗅到这味道,戚缙山就仿佛回到了当年,心底自然而然有了片刻放松。 他松开可怜巴巴攥着衣袖的谢明月,低低笑了起来。 谢明月恨恨磨牙:“登徒子!” 她向来守礼,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压在石桌上亲吻。 戚缙山呼吸均匀:“我是你夫君。” 金河玉江两人贴在侧院的门缝上,耳朵恨不得竖到天上去。 老天爷,以前大爷要是说这种话,夫人立马就要气撅过去,如今两人竟有来有往调笑起来了。 两人搓着手,问梧桐:“梧桐,夫人怎么突然间想通了?” 梧桐老实道:“今日侯爷留夫人说话,说了大爷娶妻那年,放弃高升的事。” 她想,夫人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即使不爱大爷,也总归会有些触动吧。 院中,谢明月忍着羞涩,从石桌上跳下来。 戚缙山要去接她,她打开他的手:“不许碰。” 戚缙山得了甜头,也未恼,只是眸色总是沉甸甸的,有些吓人。 谢明月还是有些怕他这模样,抿了抿嘴,道:“今日父亲要我主持中馈。” “谢晚晴这就被撸了?”戚缙山微微挑眉。 “自然不是。”谢明月惊觉他说话直白,又想起他十几岁才入府,身上不大有高门子弟中矫揉造作的那种酸气。 她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我这般处理那三万两,可以吧?” 想到自己事先没经过戚缙山的同意,谢明月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三万两不是小数目,都是戚缙山挣的,她却拿来换了母亲的铺子,到底有些不好。 戚缙山微微勾唇:“夫人管家手段了得,往后一切事务你定就好,不必过问我,夫人不想掌管中馈,不答应就是。” 谢明月的一番筹谋被肯定,心底顿时有些喜滋滋。 “眼下另有桩要紧事。”戚缙山又开口提醒她,“过几日,长公主的春花宴要在府中进行。” “春花宴?”谢明月微微一怔,随即明了。 长公主喜好热闹,自她记事起,长公主每个季节都要办一场宴会,不过,以往都是在公主府办,怎么如今还点到臣子家中了呢。 “驸马去后,两位郡主去江南养病,长公主一人在府中难免寂寞,陛下体恤长姐,特许在底下人府上轮流设宴。” 见她松怔,戚缙山似有似无地提了一嘴。 那云氏和谢晚晴到时候怕是要出来见客了。 谢明月明白戚缙山的意思,她费尽心思获得的结果,怕是会不尽人意。 不过大事面前,她分得清轻重缓急,再说了,以云氏和谢晚晴的性子,放出来指不定又要生事,她不愁没有收拾的机会。 戚缙山留谢明月在院中用饭,可谢明月满心都是今日顺清侯说的那些话,对着他总觉得吃不下饭,于是借口午睡,溜了。 到了下午,梧桐捧着个精致珠光宝匣进来:“夫人,金河送来的,是大爷为您在碧云阁定的头面。” “头面?”谢明月一怔,甚少有男人给妻子买首饰的,都是女人家自己去定。 梧桐捂嘴窃笑:“夫人,大爷这是怕您久不见客,行头不够,给您加码呢。” 谢明月打开宝匣,呈出一套百宝镶头面,鎏金制的,白玉碧玺珊瑚为材,缉缀点翠工艺,精致华贵,不可多得。 便是在谢家,她也没有过这样贵重的首饰。 他还真是细心…… 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头面,谢明月的眼睛盛满暖意,越发信了顺清侯说的话。 戚缙山为了娶她,甘愿耽搁前程。 “去桂南坊一趟吧。” 她收好头面,见时日还早,正好能去见一次白馨,问问之前的事情。 敲开上次的院门,白馨见谢明月独自出现,先是一愣,随即赶紧叫肖同光过来。 “肖夫人莫吓着孩子。” 谢明月笑着示意,梧桐上前递出早就备好的五福柿纹囊。 里头一整包鼓鼓囊的银瓜子,白馨见了连忙摆手。 “戚夫人,使不得,平日戚大人够关照同光了。” “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谢明月低头一笑,“肖夫人,我今日过来,是想看看你们,顺便问一下,十年前您救我时的一些细节。” 白馨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她只以为谢明月突然念旧了,于是笑道:“十年前,民妇去河边,撞上您被恶仆迷晕了往树林拖,于是跑回村里叫人,正巧遇上了赶来的戚大人,随后您就被戚大人救下,带回了城里。再往后,不到一个月吧,戚大人差人送来了喜饼,民妇就知晓您与戚大人已经成婚。” 谢明月摸着院中花蕊的手霎时停在了原地。 她没被谢家赶走,而是送去了庄子,是谢家不想她流落丢脸,丢谢家的脸。 至于恶仆胆敢迷晕她作祟,未尝没有他们的授意。 谢明月轻轻笑了一声。 她太了解这些高门大户了,恐怕她与戚缙山仓促成婚,也是为此。 不成婚,她留在谢家庄子上,不知后面等待自己的还有什么。 如果当年戚缙山不救她,她怕是早已被磋磨至死。 谢明月的眼前有些朦胧。 他这么好,当年的自己知道吗? 若是知道,这十年就不会过成这样了。 “对了,戚夫人,”白馨又开口,“您被救走后,有位嘴边长黑痣的婆子到村子周边探头探脑,被我瞧见了,可当时我家里有事,一时忘了说,唉,我这会才想起来,不会误事了吧?” 这都多少年了,白馨有些懊恼。 嘴边长痣的婆子? 谢明月在记忆里搜出一个人,眼神陡然变厉。 第一卷 第21章 起杀心 回府后,她直奔祠堂。 谢晚晴依旧跪在祠堂中,这次罗氏发了狠,春花宴不到,不会放她出来。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看见谢明月,谢晚晴满眼都是恨。 谢明月静静看着她,烛光下,那双眼睛乌黑慑人,将谢晚晴盯得遍体生寒。 “谢晚晴,以前,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亲姐妹,所以你挤兑我、陷害我,我从来没有向家中揭发过。” 她一步步逼近谢晚晴,居高临下看着她,身后,戚家历代先祖的牌位如同一座黑漆漆的山,压在两人头顶。 “呸,你就是个被偷换的假货而已,谁和你亲姐妹!” 谢晚晴几乎咬碎一口牙。 “谢家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我!” “是吗?”谢明月轻笑一声。 环顾四周,除了她们俩,就剩下一个谢晚晴的心腹张嬷嬷,是从谢家带来的,嘴边一粒黑痣,有些不上相,但因为得力,被她一直带在身边。 “谢晚晴,谁是假的,你我心知肚明。” “你说什么,我不懂。”谢晚晴眼神躲闪,冷冷道。 谢明月眯了眯眼,明白了。 看谢晚晴的反应,她知道自己才是假的那个! “这么多年,谢家连门都未让你进过,你还在这妄想,”被她盯着,谢晚晴手心里全是冷汗,坚决道,“谢明月,你就是假的!” “嗯,我是假的,可是你知道吗,我身上有与母亲一模一样的胎记。” 谢明月神色不变,凝神细看谢晚晴脸色的细微变化。 这件事,母亲和谢晚晴知道,但谢家其他人不知,所以当初她被谢家驱逐,谢晚晴一定做过什么。 “你胡说什么!”谢晚晴的声音都变了调,眼神下意识向一旁瞟。 她很紧张地瞥着张嬷嬷,张嬷嬷则是呆在原地,很是惊诧。 “原来张嬷嬷不知道这件事啊,”谢明月的笑容越扩越大,“这可怎么办,谢晚晴,你才是冒牌货的事,现在不止你我知道了。” “胡扯!”张嬷嬷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大声呵斥,“大夫人,您莫要污蔑咱们家夫人!” 谢明月笑而不语。 谢晚晴从小就敏感多疑,胎记这件事能够直接掀翻谢晚晴的身份,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既然以前她没让张嬷嬷知道,那么现在,不管张嬷嬷到底信没信这些话,谢晚晴都不会再容下她了。还有十年前那出迷晕她的事…… 谢明月眼底淬了冰。 张嬷嬷出现,就代表谢晚晴参与其中,那么,她们都该死。 谢明月扬起笑脸:“还有十年前那件事。” 如果她们主仆情深,那她就再下一剂狠药。 “张嬷嬷,听闻当初你还去树林找我,若不是旁人告诉我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张嬷嬷如此关心我。” 这话一出,谢晚晴手一抖,几乎咬破嘴唇。 谢明月知道了!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她从哪听闻的?张嬷嬷被人看见了? 她瞬间抬起头,张嬷嬷立刻跪在地上,赌咒发誓。 “夫人,老奴当初时刻小心,那里又是荒郊野岭的,不可能被人看到啊!” “你给我闭嘴!”谢晚晴低声叱骂了一句。 这么巴巴地承认做什么!她还没说话呢!只要不认,谢明月说破嘴也没用。 这个张嬷嬷,真是老糊涂了! 谢明月将两人的反应一眼不错地看在眼里。 足够了。 谢晚晴已经起了杀心。 她勾着一抹笑回到了院子。 这一晚,戚缙山没来找她,谢明月也无心想其他事。 她被今日得知的真相一遍遍冲刷着,记忆中那张阴郁冷漠的脸越来越淡,反倒被其他火热的记忆所取代。 迷迷糊糊中,谢明月心想,若戚缙山真的没有害她,她要接受这个夫君么? 还没想出个结论,她就睡着了。 半夜,守夜丫鬟的声音惊慌响起。 “夫人、夫人,不好了,祠堂走水了,还有下人困在里头。” 谢明月猛地睁眼,随后恢复了平静,不慌不忙地让梧桐为自己更衣。 梧桐吓得脸色惨白。 “夫人,祠堂那样的重地,怎么会起火呢?” 祠堂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么多祖宗供奉着呢,若是烧了某个牌位,侯府的运势都得受影响。 更何况外人见到戚家的祠堂烧了,该如何说嘴呀! “谁知道呢,不是天灾,便是人祸。” 谢明月垂头一笑,不紧不慢地朝着祠堂走去。 远处火光冲天,照得夜空发蓝,黑烟缭绕,刺鼻的气味甚至飘到了琼华院。 这么大的一场火,谢晚晴还真是豁出去了。 祠堂前,男丁们带着下人在救火,罗氏来得晚些,路口遇到谢明月,顿时双腿一软,险些倒在路上。 谢明月上前将她搀扶:“侯夫人勿要心急,慢些。” 慢些? 怎么可能! 罗氏几欲晕厥。 戚修玉久不归京,如今一回来,家里的祠堂就烧成这样,是在说明这个儿子不详,祖宗不认吗? 满京都能看见这冲天的火光,下人会怎么想?政敌们会怎么想?还有宫里那几位,又会怎么想! 罗氏急得掐自己的人中。 谢明月搀着她来到祠堂前,顺清侯已退了下来,戚缙山与戚修玉还在前面一些,指挥着下人们阻断火势。 偏厅已经烧塌了。 已经起火的地方救不了,总要将祖宗牌位救下来。 这时,谢晚晴满脸乌黑,呛咳着走过来。 “母亲、父亲……” 她左臂上衣袖破了个大口子,露出血肉模糊的灼烧痕迹,可怜至极。 可惜在场几人都无心欣赏她的柔弱,罗氏看见她,一时怒火中烧,狠狠给了她一掌。 “不中用的东西,你就在祠堂跪着,却还让火烧得这样大,你就是来害侯府的!” 谢晚晴捂着高高肿起的脸,泪水涟涟,却不敢出声。 她没有办法,这后院里有心的眼睛太多,要无声无息处理一个人,比登天还难,唯有一把火将人烧死,方才能永绝后患。 张嬷嬷死后,便只有她与谢明月两人知道这件事。 等她找机会除掉谢明月…… 火光下,谢明月看着谢晚晴藏在眼底的阴毒,轻轻笑了。 “父亲,如今四月底,又不是什么天干物燥的时节,况且偏厅铺着石板,柱子都抹了石灰泥,有那么容易烧着吗?” 她走到顺清侯身边,镇定开口。 顺清侯皱眉:“你的意思是……” 第一卷 第22章 是你杀人纵火 “此事怕是人为。” 谢明月还未开口,戚缙山已经大步走到她身边,接过话。 “父亲,火势太大,我已命人通知武侯铺过来,正厅的牌位多数已经抢出,只是还有少部分……” 他没说了,顺清侯得知祖宗牌位被烧,一口气没顺上来,险些晕倒。 “侯爷!侯爷!” 云氏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谢明月眯了眯眼,认出是住在侯府西苑那边的其他几房人口。 今晚可真热闹了。 她收回目光,扭头去看戚缙山。 “夫君,可有伤着?” 宗祠起火,作为嫡系男丁,他与戚修玉带着下人在前面没命地救火,火舌慑人,谢明月真担忧戚缙山哪儿被燎伤。 “无碍。” 戚缙山眉眼沉冷,待看到谢明月脸颊边那睡得香甜的红印时,眸色微缓,从一旁玉江手上拿来自己的鹤氅,为她披上。 “当心寒凉。” 谢明月眼一热,还未开口,身后突然有人尖刻道:“哟,铁树开花了,大房的媳妇也出来了。” 她回过头,只见一尖脸突嘴的妇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正看着自己。 “娘……” 一旁,模样清俊的少年轻轻给妇人使了个眼神,暗示她不要在此刻说些不着调的话。 “原来是二婶,”谢明月看到那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便知此人是西苑旁支,在顺清侯那辈排行第二的一家子,这妇人,也是侯府中的三老夫人,“府中出了大事,我自当前来,二婶不想瞧见我?” 三老夫人没想到谢明月如此伶牙俐齿:“自然不是……” “好了,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 罗氏听得心烦,又见云氏跑到顺清侯怀中偎着,心底更加难受。 “缙山,你方才说此事乃是人为,是何意?” 难道这府中竟敢有人暗害她儿子的名声! 三老夫人又忍不住开口:“哟,这竟是人祸啊,哎呀,听闻家宴那日,你们枫儿见了大房媳妇就哭了,会不会与这有关系?” 谢明月闻言轻笑一声,没接话茬。 其他人也都纷纷装聋作哑,眼看顺清侯和罗氏都要冒火了,谁敢触霉头? “闭上你的嘴!”二老爷忍不住了,厉色喝止妻子,“祖宗都被惊扰了,你还在此说些有的没的,松儿,陪你娘先回房歇息。” 他一介庶子,妻子也是商户出身,没什么底蕴。 老哥的长子如今是三品大员,他的媳妇,能让他们说嘴吗? 真是没脑子,一点不知道多想想! 戚浩松抿了抿嘴,似乎不大乐意就此回去:“福嬷嬷,送娘先回房吧。” 谢明月多看了他一眼,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应当不喜这种家族琐事。 莫非他是个爱看热闹的人? 戚缙山等待旁支这一出闹剧结束,这才不紧不慢开口:“守夜的下人说,火势从偏厅起,可偏厅没什么东西,更未燃烛台,这火是如何起的呢。” 闻言,谢晚晴跪在地上,抖了一抖。 谢明月看着她的变化,垂眸:“弟妹,今日张嬷嬷不是跟在你身边吗?她人呢?” 罗氏也奇了:“对啊,张嬷嬷呢?” 她听了戚缙山的话,已经缓了过来,若真找到何人纵火,那什么怪力乱神之说便都不用信了,也不担心戚修玉的名声受损了。 谢晚晴低着头:“我被烟熏晕了,喊了好几声张嬷嬷也没应,眼见火势吓人,只好先自己跑了出来,张嬷嬷她……怕是已经……” 她哽咽着抹泪,戚修玉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中,倒教罗氏不好再厉声呵责。 “父亲,武侯铺来了,火很快就灭,您莫要着急。” 他的发冠被火燎了一片,此时胡乱散着,有些滑稽,只是在场谁都笑不起来,不仅祖宗牌位没抢回来,就连下人都死了一个,这真是一场大灾。 顺清侯没管他,继续朝着戚缙山道:“你是说,有人纵火?” 他手中的佛珠几乎捏碎。 这可是宗祠,关系着一族人的命运,若找到此人,他非得将之千刀万剐不可! 戚缙山颔首:“没错,父亲,待火势灭后,请武侯铺严大人一观便知。” 一群人站在原地,心急如焚,有武侯铺相助,火势很快就灭了,严大人不敢怠慢,顶着一头黑烟灰便迅速过来。 “下官参见戚都御史!” “不必多礼,严大人,走水原因可查明了?” 严大人抹了把汗:“偏厅内有一女子焦尸,焦尸胸口有伤,身旁还有桐油痕迹,依下官看,只怕是有人杀人纵火。” “杀人?” 罗氏惊得嗓音变调。 原本还以为是下人未逃出来,没想到,竟是被杀了! 谢晚晴顿时捂着脸大哭:“张嬷嬷……她陪我这些年,却走得如此不体面。” 顺清侯顿时大声道:“查,给我将人全都搜来!缙山,你来查此事!” 很快,下人们都聚到了祠堂前,戚缙山主审,没一会儿就将所有人的话掏了个底朝天。 这群人夜里爱吃酒,今晚都没好好当值,坐在祠堂后门饮酒作乐,大门关着,当时祠堂里只有谢晚晴与张嬷嬷二人。 而死者已经确认是张嬷嬷了,谢晚晴顿时变得十分可疑。 “必定是歹人未走大路,”见怀疑的目光落在谢晚晴身上,戚修玉忍不住辩驳,“大哥,你不是主理大理寺吗?怎么连自己弟妹的嫌疑都洗不清。” 戚缙山唇角微勾:“严大人,凶器拿上来。” 一只带血的烛台被端上来,谢晚晴见了,在戚修玉怀中剧烈地缩了一下。 “张嬷嬷就是被烛台刺死的,这烛台滚到角落,没被烧毁,反倒留下了一点痕迹。” 严大人端着烛台,走到顺清侯面前。 “侯爷请瞧,这是女子指甲上的蔻丹之色。” “什么?”罗氏一把扑过去,看到那鲜红的痕迹时,顿时回过身,狠狠给了谢晚晴一掌。 “是你!是你杀人纵火!” 第一卷 第23章 让他休妻 罗氏眼中,是谢晚晴从未见过的憎恨。 谢晚晴泪水涟涟,缩在戚修玉怀中:“母亲,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戚修玉胳膊收紧,恼怒道:“母亲,您怎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晚晴?她是您的儿媳啊!这蔻丹又不止是她有,做不得证据!” 罗氏气得直发抖,顺清侯将云氏拨开,过去扶住发妻。 “逆子,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她!” 罗氏不顾身份,上前一把抓起谢晚晴的手。 只见那被火烧伤的痕迹下,隐约可见五指抓痕,谢晚晴饱满的指甲盖上,也有一条长长的利器划痕。 一看,便是曾有过挣扎、缠斗的样子。 戚修玉的手,瞬间便松开了。 “晚晴?”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戚修玉不明白,谢晚晴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那是他家的宗祠啊,那么多祖宗牌位,她说烧就烧了。 这让他往后在府中再如何做人? 谢晚晴咬碎了一口牙,她头一回亲手杀人,自然留下不少破绽,所以企图纵火烧毁一切,可她不知有些东西,竟是火烧不掉的。 可现在,她绝不能承认这件事是她做的! “真的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谢晚晴朝着罗氏与顺清侯跪下,拼命磕头。 “父亲、母亲,张嬷嬷是我从谢家带的家生仆,我没必要害她,真的不是我。” 她使劲扣着地面:“今晚……今晚大嫂曾来过祠堂,她与张嬷嬷说了些话,我没听到。” 谢明月一挑眉:“真是怪了,我好心去祠堂看望你,你竟连杀人放火的事也敢往我头上扣,谢晚晴,你这是狗急跳墙,胡乱咬人啊。” 顺清侯不停地拨动着佛珠,见戚缙山不说话,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只好忍着额角跳动,狠狠道:“少拉扯大房,你是修玉的媳妇,若不说实话,我直接让他休妻!” 谢晚晴猛地抬头,就连戚修玉亦是睁大了眼睛。 “父亲,您说什么呢?” 他是觉得谢晚晴心狠,可也没想过要休了她。 毕竟两人一起经历过十年前的事,还共同育有一子,更妄论谢晚晴是谢家嫡女,突然休妻,他回京后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顺清侯将佛珠拨得飞快。 前有谢晚晴拿公中银子放贷,后有杀人纵火,还不知她杀死张嬷嬷,是否与之前做的这些丑事有关,这样的儿媳,他怎敢要? 此时谢明月适当开口:“父亲,弟妹不敢认也很正常,不如报官吧。” 话落,谢晚晴死死地抬眼盯住她。 几乎用眼光撕下她一块肉。 这件事若捅出去还得了?她谢晚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行,此事都不许声张!” 罗氏当机立断,派人送走了武侯铺的人手,又遣走西苑的旁支。 二老爷带着戚浩松离开,见儿子频频回头,忍不住往他后脑勺来了一掌。 “臭小子,还看,小心待会这二房家的把咱们也浑扯进去。” 他是没想到,二房的媳妇居然敢做这种大事,而且还咬死不认,到处攀附。 “二嫂才不会做这种事,”戚浩松抿着嘴,倔强道,“二嫂最是照顾我们,温柔贤德,断不会行此恶事。” “你懂个屁,”二老爷又是一巴掌,“那是你二嫂,哪有小叔子把嫂子挂嘴边的,你平日里记着,要避嫌!” 谢明月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收回目光。 看来,谢晚晴在侯府里不是一般的得人心,就连西苑那边的人,也在为她说话。 可她,偏要一一撕碎谢晚晴在人前的假面。 让他们看清楚,自己这些年追捧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心肠! 罗氏遣走无关紧要的人后,顺清侯走到谢晚晴面前,闭了闭眼,突然反身狠狠踹了戚修玉一脚。 戚修玉是个文人,顿时被踹得向后一倒,狼狈摔在泥地上。 “侯爷!您要打就打这个害人精,打我们儿子做什么呀!” 罗氏扑到戚修玉身上,泪水涟涟。 顺清侯胸口起伏:“你娶的媳妇,就是这种德行!” 他朝着谢晚晴大吼:“说,你还干了什么丑事?” 顺清侯虽然不混官场,但不代表他糊涂,谢晚晴铤而走险,放火杀人,一定是为了遮掩什么! 谢晚晴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咬死不承认:“父亲,您冤枉我!” 她心里生出一丝怨毒,以往这对公婆嘴上说着如何如何喜爱她,可是出了事,还不是立刻就夺了她的掌家权,现在又把她往没命了整。 都是假的,和以往在谢家一样,只要谢明月一出现,她的幸福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谢明月在一旁以袖掩面,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谢晚晴的嘴还真硬,不过能让和气的顺清侯动怒,她这关是逃不过去了。 戚缙山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父亲,夜已深,既然弟妹不肯承认,不如明日再审,您与母亲先回房休息吧。” 四月的天还是凉的,顺清侯看了眼乱糟糟的一家人,头痛不已,恨不得再次钻回山寺中,不再管这些事。 “把她给我关起来,谁也不许去看,明日,请谢家老爷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他发了狠,戚修玉也不敢反抗,谢晚晴被捆着手脚带走,临走前,不甘地瞪了谢明月一眼。 是她着了谢明月的道,被话一激,就着急忙慌地亲自处理张嬷嬷,反而落了下乘。 谢明月却并未管她,戚缙山已经送她往院里走了,一路上,她的心“怦怦”直跳,不为别的,只为顺清侯方才那句话。 明日请谢家老爷来。 她要见到父亲了…… 谢明月不信自己这些年未尝试回去过,明日她一定要拦住父亲问清楚,十年前为何赶走她,又为何多年来不听她的辩解。 “大爷今晚可要宿下?” 一行人走到琼华院门口,梧桐一句话令谢明月倏然回神。 她看了眼戚缙山,原本还未多想,突然记起自己睡前摊在桌上的那张复仇名单,顿时吓出了一身薄汗。 千万别留下来! “不了。” 戚缙山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明月,替她整理散下来的一丝落发。 “夫人,”他眸中衬着月色,幽静暗沉,“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谢明月蹙眉,不懂他什么意思,戚缙山却没再继续,而是俯身拍了拍她肩上的鹤氅,转身离开。 “夫人……” 梧桐凑上前,同谢明月一起看着戚缙山的背影。 大爷这是什么意思呢?莫非是生夫人的气了? 可看起来也不像啊。 “回去吧,睡觉。” 谢明月垂眸进屋,收起桌上那张名单。 戚缙山怕是看出了什么。 不过,她未插手此事,谢晚晴自己罪不可赦,就连顺清侯都知道她无辜,戚缙山会不知道? 谁知道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哼! 摸着装好名单的抽屉,谢明月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张嬷嬷死了,谢晚晴不会以为自己就没事了吧。 第一卷 第24章 夫君,我有孩子了 翌日,谢明月起了个大早。 要见到父亲了,她一点也睡不着。 用完饭来到前厅,不仅罗氏顶着一脸眼下乌青坐在厅内,就连云氏也在。 想来,云氏是借着昨夜的事吹了枕边风,让顺清侯心软将她放出来了。 谢明月微微一笑,规矩行礼:“侯夫人、母亲。” 她从来不晨昏定省,云氏也拿她没法子,如今更恨她害自己被软禁。 见状,云氏放下茶碗。 “明月,今日谢家要来人,你过来做什么?” 谢明月眼神一暗,奇道:“谢家来人,我便不能出现么?” 云氏冷眼觑着她:“你忘了你曾经的身份?若谢家人看见你,到底不好。” 谢明月就知道云氏要拿她假千金的身份说事,她哂笑一声,尖锐道:“母亲是觉得,我如今侯府儿媳的身份,还不足以让谢家人高看一眼?怎么,我们顺清侯府,何时要这般顾念谢家的看法了?就连戚缙山的妻子,也要躲起来避讳他们吗?” 云氏一噎。 她光想着用谢明月的身份刺她,却忘了这一茬,若是反驳,倒显得自己这平妻做的不体面,儿子也脸上无光,更显得侯府懦弱怕事。 “云丽芳,你到底是不是侯府的人?” 罗氏心底本就不痛快,见谢明月将云氏怼了一回,舒畅了一些,跟着训斥道。 “贬低咱们侯府的儿媳,除了助长谢家气焰,对咱们府里、对你的儿子有一点好处吗?连明月都懂的道理,你却不懂。” 说完,她还觉不痛快,又补充了一句:“果真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这点眼界都没有!” “你!”云氏脸都绿了,偏偏还说不出话来。 她是小户出身,所以在府中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就算靠着儿子和罗氏平起平坐了,眼界见识终究同罗氏这种高门大户的女子有差距,偶尔在一些细节上,容易闹笑话。 “一大早的,又在吵些什么?” 顺清侯走进厅内,面色不虞,身后跟着戚修玉,下人们还拖着在柴房关了一晚的谢晚晴。 云氏极快地收起冷脸,温和一笑:“不过是说几句闲话,侯爷可曾用过早饭?” “父亲同儿子都已用过了。” 戚修玉扯出一抹笑,看着自己跪在地上,形容狼狈的妻子,很有些心疼。 到底是为他生养了儿子,又互相扶持多年,他实在不忍心见她受苦。 “父亲,不如将晚晴解了,否则待会岳丈来了,场面也不好看。” 他不说还好,一说,顺清侯更加不悦。 “她烧了我们戚家的祠堂,跪一跪怎么了?” “一个个的,亏你还是侯府世子,就这般害怕谢家人?连明月都不如!” 云氏被指桑骂槐,还要保持笑容。 戚修玉被斥责得玉面通红,更是难堪。 昨夜谢晚晴被关,枫儿到处找娘,乳娘哄不住,他只能被迫照顾了儿子一晚,被折腾得整夜难眠。 就连被烧的祠堂,在戚修玉眼底也没自己的清净重要了。 死了个下人,烧掉些牌位而已,又非晚晴故意所为,为何偏要揪着不放? 难道让他的儿子没了娘,二房妻离子散,顺清侯就高兴了? 一想到这些年,顺清侯越来越偏向大房,戚修玉的心底更加不是滋味。 但他不敢说。 没人为谢晚晴说话,谢晚晴就这样静静跪着,突然轻声啜泣起来。 “你还有脸哭。” 罗氏冷冷看着她。 当年她中意的儿媳本就是谢明月,早知今日,便是拼着悔婚娶别家的女孩,也不该让谢晚晴进门! 戚修玉也心烦意乱道:“晚晴,莫要哭了。” 谢晚晴却嘤嘤垂泪:“母亲、修玉,不是我娇气爱哭,你们捆着我不要紧,只是我怕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了。” “孩子?什么孩子!” 罗氏神色一僵,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 戚修玉才归家几日,哪里能弄出个孩子? 三位长辈的眼底全是惊疑,唯有戚修玉面露喜色,上前一把抱住谢晚晴。 “晚晴,此话当真?” 谢晚晴嘤嘤哭泣:“夫君,我有孩子了!” 罗氏见状,怒不可遏:“修玉,你昏了头了,你才回来几日,就算有孩子,能是你的吗?” 她死死盯着谢晚晴:“你竟敢有辱侯府……” “母亲!您别再说了!” 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戚修玉忍无可忍,将谢晚晴的束缚解开,豁然起身。 “孩子是我的!” 他面上有些难堪之色,低声道:“三月初,上峰给我特许了几日假。” 罗氏一愣,三月初,谢晚晴正好借机上山拜佛祈福,离府了几日。 原来……这对夫妻竟然私自跑到外头快活了几天。 如此下作…… 她气得直发抖。 “你春节都未归家,好不容易有几日假,不想着回家看看父母和儿子,就同她在外头厮混?” 罗氏“啪”的一声,将手边茶碗往地上一摔,威严怒道:“你们是正经夫妻,是回了家有谁拦着你们团聚吗?竟做出这种贪欢下作之事!” 戚修玉羞愧低头,他原本是要回的,是谢晚晴在信中提议,两人长久未见,假又只有几天,不如他们夫妻俩先相聚,反正四月就归家了,迟一个月也没什么。 顺清侯看着罗氏发火,儿子挨训,整颗心都凉了个彻底。 实在是不像话,已经成婚十年,戚修玉又不是毛头小子了,竟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侯爷别气了,府中久未有这般大的好消息,也许二爷晚晴是贪玩了些,不过到底是给府中又添丁了呀。” 云氏对顺清侯劝道,她自己的儿媳靠不上,反倒是谢晚晴平日万事想着她,如今谢晚晴落难,要说谁第一个不乐意,那就是云氏。 谢晚晴让她有了与罗氏平起平坐的感觉,更重要的是,之前两人曾经分过大房的账…… 顺清侯不知是否看穿了云氏的心思,他盯了云氏半晌,有些失望:“丽芳,原以为你会懂事些。” 谢晚晴怀了孩子,确实值得高兴,但她犯事在前,这孩子的来历又如此不明不白,反倒让他现在难做。 怀了孩子,待会谢家人来了该如何说? 这妻还能休吗?这次纵火杀人的责任,还负得了吗? 原本还能顺着罗氏的话,义正言辞地教训一番,可云氏一开口,让他再如何训斥谢晚晴? 如此,不是显得他这个公爹严苛无爱了吗? 云氏被顺清侯的话浇了个透心凉,直到对上他失望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大忌。 第一卷 第25章 父亲来了 “侯爷,我……妾身没别的意思……” 顺清侯摇了摇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冷淡道:“你病还未好,先回去休息,待会谢家来人,也不必出来见客了。” 云氏如坠冰窖,整个僵在原地。 顺清侯昨日才放她出来,现在又要将她关回去了? 想到这几日府中那些逢高踩低的下人们,云氏慌忙拉住顺清侯的胳膊:“侯爷,妾室一时嘴快,您勿要恼,妾室只求安安稳稳陪在您身侧……” “好了,说话做事,看看场合!” 顺清侯虽喜欢云氏的温柔,可如今是什么情形?罗氏、孩子们都在底下看着! 他一把将云氏甩开,冷声道:“来人,送老夫人回院!” 云氏不敢吱声,红着一双眼眶慢慢走出去。 谢晚晴瞧着云氏只是为她说一句话,便成了这样,心底更加寒凉。 这十年来,她含辛茹苦地持家,到头来,这家子全都不认她的功劳! 她死死掐着手心,极力忍住内心的怨恨不要显露出来。 “晚晴?你没事吧!” 见她细细颤抖,搀扶着她的戚修玉忍不住失声叫道。 “父亲,看在晚晴有了身孕的份上,您就不能破例一回吗?这府中许久没有迎来过好消息了,您当真要对晚晴如此苛责?” 顺清侯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心中已然寒到了极点。 “明月,你觉得如何?” 半晌,顺清侯冷不丁将问题抛给了谢明月。 戚缙山上朝未归,大儿媳一个人坐着,倒是比二房两人更显气度。 谢明月不慌不忙地抬眸。 “父亲,依我看,不如先请大夫入府,为弟妹诊治。” 怀没怀,可不是谢晚晴嘴皮子一碰就成的。 谢明月之前特意细细问过,近日府中可有谁请过大夫、采买过药,谢晚晴不仅一切无虞,甚至这些日子都未出过府。 三月到如今不过四十多日,谢晚晴又不是神仙,怎能知道自己有了? 她怀疑,谢晚晴想假孕避难。 罗氏满脸的阴沉随着谢明月的话容光焕发。 “对,立即去请大夫。”她派了自己的心腹婆子去请,以免谢晚晴与大夫相通骗人。 谢晚晴嘴角微绷,一把拉起袖子:“母亲,我是未请大夫瞧过,但我怀枫儿时,身上起了好几月的红疹,您是知晓的!” 罗氏定睛一瞧,谢晚晴胳膊上又起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疙瘩,同怀头胎时,一模一样。 “这是……” 有孕这事倒不像是假的了。 戚修玉也附和道:“没错,母亲,这才月余,大夫也不一定能诊出孕脉,可晚晴身体的反应,做不得假!” 罗氏微微蹙眉,还是要请大夫来,这时心腹婆子却突然折返:“侯爷、侯夫人,谢家老爷来了。” 谢明月倏然攥紧了手心。 父亲来了! “罢了,先起来,修玉,你陪你媳妇换身衣裳再来。” 顺清侯揉揉额角,虽嘴上那么说,实际上肯定要给谢家留面子,否则真让谢长勋看到自己的女儿变成那样,少不了又要吵架。 客人未至,下人们先进来重新摆盏烧茶,谢明月难忍激动,低声吩咐梧桐:“去,烧一壶父亲最爱喝的庐山云雾。” 梧桐看见她这样上心,心里感到酸涩极了。 无论被谢家如何对待,夫人总是心底惦记着他们,十年了,就连谢老爷爱喝什么茶,夫人都牢牢记着。 谢家人真是辜负了一个好女儿。 谢长勋进顺清侯府时,气势汹汹。 听闻谢晚晴在婆家杀人纵火,他头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那样娇俏可爱的女儿,在家乖顺,出嫁后贤德,京城内外没有不夸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谢家世代清贵,在文臣中威望深重,并不怕顺清侯府,谢长勋打定主意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然而在看到谢明月的那一刻,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谢明月看着曦光下老去十年的父亲,再也忍不住垂下眼帘,泪意朦胧。 她自幼聪颖敏锐,自然也察觉到了,父亲看到自己时,眼底深藏的厌恶。 想必在他心底,她就是一个恶仆生的冒牌货,在谢家分得了谢晚晴的宠爱,自然该死。 “亲家公,真是劳烦你过来。” 顺清侯扯出一丝笑,上前迎接。 谢明月知晓现在急不得,于是按捺着心底的涩意,重新坐好。 谢长勋收回目光,冷脸相对:“侯爷,别的话莫多说了,晚晴呢?” 他见谢晚晴不在,死死阴沉着脸。 “莫不是还未等我们人来,就率先处置了?” 罗氏扬起笑脸:“哪能呢,亲家公,晚晴这孩子,方才才告诉我们,她又有了身孕,早上晨露重,修玉陪着她去更衣了。” 她思来想去,谢晚晴有孕的事是避不掉了,今日的商议怕是也会草草掠过。 还不如现在就转变态度,哄好谢家,以免两家处成了仇人。 谢明月在一旁垂着眼,心里闪过一丝讥诮。 谢晚晴做出这样的事,父亲却不顾原则地偏帮,想来这些年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她享尽了宠爱。 这一切,全都是偷了她的。 “有孕?” 谢长勋眉梢一扬,声音大了些。 “她既有了身孕,你们侯府还这样待她?依我瞧,那杀人纵火之事不可能是晚晴而为,怕是她身边哪个下人动了手脚,栽赃陷害!” 这时,谢晚晴也来了,一看到谢长勋,她吊起的心就狠狠放了下来。 父亲来了。 父亲永远是她的靠山! 见宝贝女儿出现,谢长勋快步上前:“晚晴,可曾受了委屈?” 谢晚晴的眼圈倏然红了:“父亲,女儿不孝,劳父亲忧心了,不曾受委屈。” 可她这泫然欲泣的模样,简直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长勋脑子“嗡嗡”的,恨不得一拳打到顺清侯的脸上。 “别怕,一切都有父亲在。” 他和蔼地看着谢晚晴,又冷起脸色扭头:“修玉,我好好的一个独女嫁给你,你便如此待她?告诉你,若晚晴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虽是对着戚修玉说话,可谢长勋明显就是在告诫整个戚家。 谢晚晴有他撑腰,不管做了什么,都有他兜着。 便是杀了人,那也是没杀! 谢明月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父亲向来通文达理,为何如今却这般黑白不分。 而且,今日父亲独自登门,母亲未来,这于礼不合,周围却都习以为常。 母亲呢? 第一卷 第26章 澄清身世 看来,谢家是不会容忍谢晚晴受罚了。 顺清侯拧着眉头,面色难看。 “亲家公,晚晴有喜是好事,但……” 那可是祠堂纵火!他怎能就此放过谢晚晴? 这时,戚修玉一个侧身,将腰上挂着的一条七扭八歪的涤带露出来。 这涤带是顺清侯小时候带着他玩,亲手为他做的…… 顺清侯一个愣神,脑中瞬间想起了许多往事。 看着底下眼巴巴看着他的许多人,他微微叹了口气,避开谢明月的目光,摆摆手。 “罢了,侯府好不容易有桩喜事,亲家公说的是,许是晚晴的哪个下人生事,委屈晚晴了。” 最后,顺清侯到底还是对儿子心软了。 皆大欢喜,谢晚晴缩在戚修玉怀里嘤嘤哭着,唯有谢明月的角度能看到,她朝自己露出了一个阴毒的笑。 像是挑战。 谢晚晴心里得意极了。 任她谢明月费尽心思,不也斗不过她这一哭一闹吗? 只要她还是谢家女儿,谢明月就绝不可能将她怎样! 不过…… 捂着自己平坦的腹部,看着戚修玉充满期盼的眼神,谢晚晴又紧紧抿住了唇。 只有她自己知晓,那手上的红疹是昨日睡柴房长出的,可顺清侯都要戚修玉休妻了,她没有办法,只好扯了一个弥天大谎。 这几日,她必须多缠着戚修玉几晚,争取真的怀上,到时候生产时间不过多上月余,一切也能说通。 看见谢晚晴盯着肚子,谢明月掩下眸中冷意,起身走到厅外。 此次除掉了张嬷嬷,更重要的是,她摸清了谢晚晴在侯府的位置与份量。 也摸透了这一家子遇事的反应与脾气。 下次出手,她就能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谢明月候在客人出门的路上,待谢长勋从侯府离开时,路过此地,她一步跨出。 “父亲。” 毕竟前些日子,她还是在父亲膝下尽孝的女儿,如今谢长勋却用那般眼神看着她,谢明月实在难以忍受。 瞧见是她,谢长勋的脸陡然垮下。 “不许叫我父亲,你早就不是谢家人了!” 他长袖一甩,大步不停,谢明月连忙追上去。 “父亲,女儿是被污蔑的,恶仆替换的孩子,其实是谢晚晴啊!” 她急急道:“您若不信,女儿身上的胎记与母亲一模一样,您可瞧瞧!” 谢明月说完就要低头露出头上的漩涡,可手伸到一半,她僵硬地停下了动作。 今日她竖着发髻,层层云鬓堆叠,哪里看得到漩涡…… 她马上准备拆掉发髻。 这是前所未有的失礼行为,可只要能澄清自己被误会的身世,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然而谢长勋却头也不回。 “少来狡辩。” 一想到此女顶着卑贱的血脉,在家中博宠多年,他就恶心得紧。 见父亲根本不看自己,谢明月焦急道:“您若不信,也可问娘,娘知道我头上有胎记的!” 没想到谢长勋闻言停下脚步,勃然大怒:“你还敢提我的夫人,她早就被你气死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谢明月,恨不得掐死她。 都怪她,若不是她那恶仆生母作祟,这个家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谢明月几乎晕过去。 母亲死了?怎么会…… “谢大人,内子身体抱恙,受不得刺激,您勿要喧哗。” 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接住。 谢明月愣愣地看着戚缙山,他何时回来的? “若非她拦着我,我断不会如此失礼,”面对当朝最年轻的实权三品大员,谢长勋敛起神色,冷冰冰地拂袖而过,“抱歉,家中有事,失陪了。” 谢明月眼睁睁看着父亲消失在门前,戚缙山低下头,拇指为她拭去眼角泪珠。 “怎么哭了?” 谢明月慌忙躲开他的抚摸。 他是不是听到自己和父亲的谈话了? 看到自己像条狗一样,跟在父亲身后,卖力解释,祈求一丝亲情垂怜?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心中一抽一抽地痛着,充满了难堪。 看着妻子脆弱的模样,戚缙山迟疑片刻,沉声开口:“谢夫人未死。” 谢明月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她不管不顾地贴上去,紧挨着戚缙山的胸膛。 “夫君,此话怎讲?” 戚缙山抚了抚她被弄乱的鬓发,眼底划过一抹怜惜。 “我先去见父亲一趟,你回房休息,我待会来看你。” 谢明月快哭了,但也知道急不得,于是很快收拾好心情,勉强维持着体面回到了院子。 戚缙山快步走向前厅,厅内,戚修玉已将谢晚晴哄下去安抚,顺清侯唉声叹气,罗氏在一旁劝慰。 “现在你可信我的话了?”他冷着脸,“并非我偏心云氏,瞧瞧二房干的事,再看看大房,便是为了侯府的将来,我也不能只顾着修玉吧?” 罗氏无话可说。 她也是大家出身,知道儿子儿媳做的事有多离谱。 连带着,让她在顺清侯面前也脸上无光。 好在,顺清侯帮理不帮亲,大房表现好,云氏那个贱人也一样受罚了。 被这般一训,罗氏倒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 以往她将大房防得和什么似的,好处全给二房,可养出的,就是这么一窝不成器的东西。 反倒是大房,谢明月之前虽然不像样,但也不会故意生事,戚缙山更是待她客客气气,疏离有礼,并未因为她与云氏针对,就仗势为难她什么。 如此,反而令她闲适舒心。 “侯爷说的是,这府中,还是大房有造化。” 罗氏叹一口气,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儿子不如戚缙山。 若她不偏不倚地保持下去,只要是侯夫人,将来戚缙山总不会将她如何。 而若是她是非不分,一味顾全戚修玉,这侯府往后还不知被糟蹋成什么样。 “你能想开就好,缙山与明月都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你待他们好,他们往后自然会孝敬你。” 顺清侯摸了摸胡子,心底总算松快一些。 他心底,模模糊糊浮上一个念头。 这世子之位,要不要也移给争气的大房算了? 第一卷 第27章 这个儿媳,值得 看着罗氏的脸,顺清侯想了又想,划去了这个念头。 罢了,当初大儿子就表示过,想要什么头衔自己会挣,这请封的世子本就不是他,有何必生事。 这么一想,顺清侯对大房的欣赏更大了。 “来人,”他清清嗓子,想到谢明月还被谢晚晴胡乱拉扯着扣帽子,顿时觉得要补偿点东西给大房,“去,将我房里那幅《鱼篮观音图》送到大夫人院中。” “侯爷?” 罗氏一下坐直了。 这幅图乃是护国寺早已圆寂的名僧悟净所作,算是戚家的传家宝了,顺清侯一向爱不释手,如今却赠给了谢明月。 况且…… 想到这幅图的寓意,观音与凡人为妻,凡人受此点化,顺清侯此举,岂不是将谢明月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顺清侯笑了笑:“这个儿媳,值得。” 若无她,他们也看不起谢晚晴的真面目。 “不错,父亲有何赏赐,尽管赏给明月,儿子这边,就不必了。” 此时戚缙山快步入内,肃颜整冠,虽口中调笑,眼神却锐利如刀。 顺清侯笑容一僵,知道他这是讨说法来了。 没道理谢晚晴烧了戚家的祖宗牌位,却还能全身而退。 是啊,没道理,纵使谢长勋来了,他也能硬着刚一刚的,可戚修玉那个没出息的东西,回去更衣,还特意换了一条涤带,就为了打动他。 这满脑子只知女人,不知家族的模样,真是令人胆寒! “缙山,你不必多说。” 顺清侯有些害怕大儿子,连忙止住他开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样,谢晚晴该罚,不过,她到底已有身孕,此事,便由你弟弟代为受过,如何?” 戚缙山挺满意顺清侯的“懂事”。 “父亲英明。” 他淡淡点头,勉强露出个笑容,罗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直到戚缙山离开,方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心底酸涩不已。 傻儿子,就这般为谢晚晴抗下了事。 “唉,”顺清侯见她有些心疼儿子,于是故意逗弄开心,“瞧瞧,我这做老子的,在他面前倒是变成孙子了。” 罗氏破涕为笑。 谢明月回到院内,闷闷不乐瘫在软榻上。 梧桐不敢提及谢家,只能挑些好话:“夫人,今日瞧着,侯爷与侯夫人倒对您没以往的成见了,您的好,终于被他们看到了。” 谢明月眼皮都未掀:“是变了不少,不过以往对我的伤害,难道就能一笔抹去?” 她可还记得当时身中破喉散,罗氏是如何为谢晚晴推脱求情的。 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谁懂事,谁有价值,便疼谁罢了。 都不好。 只有一人……被她视如敝履,却从未伤过她。 耳畔传来脚步声,谢明月一抬眼,便瞧见戚缙山换了件夏云灰的贴里,逆着光推门而入。 她没什么心思去关注戚缙山那盛极的气势,反倒是鼻腔一酸,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快要落下来。 戚缙山看着横陈在软榻上的妻子,眼中冷意稍缓。 “夫君。” 谢明月抬眸,水盈盈的眼睛看向他,漾起一层涟漪。 戚缙山坐到她身侧:“还在委屈?” 他知道,昨夜谢晚晴做的事是受了谢明月的刺激,是以今日谢晚晴逃过一劫,谢明月心里肯定不舒服。 谢明月早已没了刚才失态,她笑了笑:“委屈什么,愚笨的人,只要放任她待在那,她便会自己走入深渊。” 她确实惋惜,但仅此而已。 要她为谢晚晴伤神?谢晚晴还不够格!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般直白,戚缙山微微一愣,随即勾唇轻笑。 谢明月脸颊微微一红,追问:“夫君,你方才说谢家夫人没死?” 她刚才已经问过梧桐,但过去几年她足不出户,梧桐又是下人,打听不到什么。 现在,居然连自己的母亲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戚缙山深深看着她,低声问:“你还记得什么?” 谢明月心里一“咯噔”。 他这么问,是心底起疑了? 她攥紧手心,挑拣一些无足轻重的话:“这让我怎么说,我还记得第一回见到你,是在侯府的宴会上……” 那时戚缙山才认祖归宗,虽是庶子,但罗氏并未将人按在院中不让露面,侯府宴席,他也出现过。 戚缙山的目光扫过谢明月躲闪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颔首抚过她软榻上搭着的羊毛软毯,这是西域进贡的,陛下赏赐给了他,他便送到了琼华院。 这东西被她不喜,积灰多年了,如今倒是又被她翻出来,盖在身上。 “快不要问了,和我说说谢家的事。” 谢明月抓住他的手,踌躇着握住,像是无声催促。 戚缙山微哂,装作什么也未看见,缓缓开口:“十年前,谢夫人居住的院落走水,头脸都受了重创,吸入浓烟后昏迷不醒。这些年一直未对外示人,外界都猜测,谢夫人可能已经去世。” 谢明月的脸色倏然变得苍白无比。 戚缙山握紧她冰凉的手:“其实没有,因为前些日子,谢大人还曾请太医去府中,又向肃国公求得一株千年人参,但谢府这些年,除了谢夫人,并没有其他病弱之人。” 换句话说,这人参和太医应当都是为谢夫人请的。 谢明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落了下来。 “娘……娘……” 她轻声呢喃着,一声一声,痛到极致。 原来如此,难怪十年来,谢家不肯见她,难怪父亲见到她时,是那般憎恨。 十年前,谢家一定因为她的身世,发生了很多事。 她就知道,娘不会不要她。 戚缙山静静看着她落泪。 敏锐如他,自然察觉到了妻子近日几乎“中邪”般的反应。 可他仍旧一眼就能感觉出,她还是她,只是性情有几分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也许,是她的心病太重,导致遗忘了许多事;也许,是她另有其他想法。 无论如何,他都理解,她不说,他便不问。 只要她别再如以前那般沉郁,纵使她有其他打算,他也认了。 “让夫君见笑了。” 谢明月落了几滴泪,才想起戚缙山在身侧,她掩饰好心中的伤痛与恨意,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戚缙山不喜她如此,待她擦干泪,他突然将她抱起来,摘下一旁挂着的斗篷。 “莫要伤心,”他眸色深深,藏着数不尽的心思,“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第一卷 第28章 主动亲他 谢明月被他亲手牵到院外。 一股股热源随着戚缙山的手心传递,她心底有事,也就没有费神挣脱他的手。 谢明月对着戚缙山往前走,心底默默想着方才他说的话。 十年前,她被污蔑为假千金,而唯一能够作证的母亲,却同时遭遇火灾,陷入昏迷。 听戚缙山意思,母亲头脸受伤,也许,就连头顶上的胎记也被烧毁了。 肇事之人是处心积虑,想要将假千金身份栽到她身上呀。 谁会为了这个身份,下此狠手呢? 想到昨夜戚家祠堂内的大火,谢明月目如寒冰。 如出一辙的手法,狠毒、粗暴却好用。 再加上当年白馨在林间看到的张嬷嬷。 谢明月狠狠闭了闭眼。 谢晚晴! “在想何事?” 戚缙山的声音惊醒了她,她这才发现自己拼命地用力握着,将他的手都握出了一张红红的印子。 “抱歉。” 谢明月慌忙松手。 戚缙山探究的目光一闪而逝,突然站定。 “到了。” 到了? 谢明月看着不知何时走到的前院,若有所思。 前院是男子住处,戚缙山带她来看好戏是…… 下一瞬,一阵木板击打血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夹杂着男子隐隐约约的痛呼。 谢明月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从容许多。 戚缙山喜欢看她这变脸的模样。 在外面,她沉静端庄,可面对他时,她眉眼间的一颦一蹙,都代表着对他的信任。 代表着在他身侧,她卸下了心防。 前面的院子,牌匾上写着“砚礼”二字,酸气十足,看样子,是戚修玉的住所。 透过一重重灌木、打开的大门,谢明月看见他趴在长凳上,一下下挨着板子,一张俊脸写满不堪与狼狈。 “谢晚晴声称有孕,戚修玉想保她,就得代为受过。” 戚缙山缓缓开口,目光还盯在谢明月脸上。 谢明月毫无察觉。 “这就是你说的好戏?”她眉眼弯弯,语气揶揄,“夫君,你心思好坏。” 被她说坏,戚缙山仿佛听到了什么悦耳的仙乐,脸上竟还露出几分受用。 他平平的唇角,悄无声息地翘了起来,人也往妻子身边又凑近了一些。 她用什么澡豆洗得头发?好香。 谢明月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听见戚修玉闷哼,忍不住窃笑:“肯定很疼吧,疼死他!” 戚缙山的唇角翘得更高了。 两人一起站在树下,看着戚修玉从犹有理智的隐忍,被打到哭爹喊娘。 “他要挨多少板子?” 谢明月一边好奇地问,一边觉得奇怪。 怎么戚缙山这会儿不揣测她与戚修玉了? 之前不还听不得戚修玉的名字从她嘴里吐出么。 “四十大板,”戚缙山毫无波澜地开口,“有四位祖宗的牌位受损。” 四十大板! 谢明月不禁咋舌。 又觉得解气得很。 “是你提出的,要戚修玉代为受过?” 她拍了拍自己的额角,怎么她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果然还得是戚缙山,成天审案查案,有一百种折磨人的方法。 谢明月想到高兴处,又抿嘴偷偷笑起来。 “想什么呢,笑得这般开怀?” 戚缙山弯下腰,身影投下,罩住她纤细的影子。 谢明月收不住的笑意留在脸上,一双杏眼如同盛满青山,春意流转。 “我……看到他们遭到报应,心底高兴。” 戚缙山神色微缓,轻轻托着她的下巴,眼眸渐深。 谢明月看懂了他眼中的欲望,抿着嘴唇在移开脸与走开之间,突然选择了张开手搂上戚缙山的脖颈。 然后飞快地在他侧颊亲了一下。 戚缙山反应极快地转头,两人唇角相触,谢明月还未抽离,便被他托住后脑勺,复而加深了这一吻。 从浅尝辄止,到长驱直入。 谢明月感觉自己的魂都要被吮掉了。 即便是殿试时,戚缙山的心也从未如此剧烈地跳动过。 他生生压抑着骨血中翻涌的本能,克制着、收敛着,亲吻着怀中的人。 半晌,戚缙山放开手,谢明月却并未逃离,反倒生疏地勾着他,继续这个吻。 远处,戚修玉拖着毫无知觉的下半身,屈辱地被从长凳上抬下来,一抬眼,便看见那对在树影花团下相拥的夫妇。 逆着光,男子英武,女子纤柔,几乎融为一体。 他几欲咬碎一口牙。 “滚!都给我滚!” 一道剧烈的痛喝,小厮被惊恐挥开,戚修玉连同担架一起砸在地上的血泊里,死死地盯着那对人影。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那样好了! 一瞬间,戚修玉心底所有的情绪,全都化成了一把嫉恨的火。 十年前放弃谢明月,他没慌,因为从此他是世子,她是民女,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后来谢明月嫁给戚缙山,他没慌,因为深知两人大相径庭的脾性性情,加之他与谢晚晴从中作梗,他们生生疏离了十年。 可现在……戚修玉终于慌了。 什么时候,谢明月这样守礼端庄的女人,也会光天化日之下搂着人亲吻了? 她和戚缙山之间,不该横亘着自认为的恨山厌海吗! 戚修玉盯着他们,几乎将身下的担架支撑攥断。 花树下,微风徐来。 察觉到谢明月的主动后,戚缙山心底那股永不餍足的欲望,竟然奇迹般被抚平了许多。 他看不得谢明月忧愁的模样,于是带她来看戚修玉受刑,没想到还有此惊喜。 只是…… 察觉到怀中人动作渐渐僵硬,戚缙山猜到谢明月方才的走失的理智怕是回了笼,于是稳稳掌住她的后脑勺,最后在那柔软唇瓣上碾磨一下,不舍地主动分开。 “脸都憋红了。” 他轻刮谢明月红彤彤的鼻尖,谢明月眼波横流,似是还未完全恢复。 只是亲吻,就成这样了? 戚缙山眸色浓稠如墨,淡笑着为她理好发丝。 “昭昭……” 唇齿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谢明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脸顿时涨得通红。 “你说什么?” 她怎么、怎么就如此孟浪…… 戚缙山抓住她绞在一起的手指,凑近了问她:“怎么突然如此主动?是为了气戚修玉吗?” 第一卷 第29章 谁不知他爱妻 当然不是! 谢明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戚缙山怎么能这样想她? 她抿嘴不言,静静站在那有些受伤。 待看到戚修玉那淌着血泊的院子时,又微微打了个寒颤。 看戚修玉挨打,谢明月挺高兴,但她从小连杀鸡都未见过,一下看到那么多血,顿时有些无法接受。 这幅样子落在戚缙山眼里,他眸色一暗。 “不说话,是心疼了?” 凝视着她躲闪的眼睛,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侧脸。 动作比起刚才的缠绵缱绻,没什么温度。 谢明月皱了皱眉,眼角有些红。 戚缙山在意她与戚修玉曾有过的那段婚约,可那段经历已经无法抹去。 况且,她与戚修玉之间恪守礼节,并未发生过什么,如今,她更是看清了戚修玉的真面目,没有任何残留的旧情。 戚缙山办案时明察秋毫,难道这些,他都看不到吗? 谢明月也有自己的脾气。 “戚缙山,”她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看着他,“你真的将我当做过你的夫人吗?” “你想过我听到这些话的感受吗?” 戚缙山一愣。 谢明月没有等他回答。 她觉得戚缙山应当是不高兴的,他身居高位已久,而她不过是个仰仗他鼻息而活的妇人。 谁知,戚缙山却将她拉到怀里。 “十年来,上上下下谁不知我惧内?” 谁又不知,他爱妻? 他捏着谢明月的下巴,漫不经心。 “夫人,你又是否,将我当做过你的丈夫呢?” 谢明月一下子陷入沉默。 戚缙山问到了她的七窍上。 她确实还未将他完完全全地视作夫君。 可她觉得方才的主动,已经是她展现诚意的极限了。 正巧院里来了个小丫鬟,停在较远的地方,谢明月用力看了戚缙山一眼,便飞快地扭头走了。 树下似乎还飘荡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戚缙山抬手抚摸着犹带水泽的薄唇,久久没有动作。 谢明月走到小丫鬟面前时。 “何事?” 她面色有些冷,小丫鬟不免担忧夫人与大爷是否又起了争执。 “夫人,西苑那边,二老爷和三老爷家的老夫人带着小姐们过来了,在侯夫人院中,说是要商议春花宴的事,侯夫人遣人到院中找您呢。” 谢明月一听,便知麻烦事来了。 “西苑的人也真会挑日子,不知是要商议宴会,还是来看上午落幕的好戏。” 她远远看了依旧站在树下不动的戚缙山一眼,气得转身:“走吧。” 罗氏院内,花团锦簇似的围满了女眷。 三老夫人金氏昨晚被丈夫提前赶回去了,如今心里好奇得紧,正巴着罗氏,不着痕迹地打听。 “大嫂,恭喜呀,晚晴这就又有啦?” 金氏笑得花枝乱颤,仿佛昨晚宗祠被烧的不是戚家。 她是觉得,事情过了就过了,再提这些,平白令人难受,不如只捡好听的说,听到的人心底也舒畅。 添丁这种大事,金氏自然是挂在嘴边多多夸耀,谁知罗氏噙着淡笑,并不怎么接话。 儿媳有孕,婆婆却不开心? 金氏皱眉细思,这时三老爷的夫人马氏笑呵呵开口:“这感情好,修玉也回京定下了,晚晴又有了身孕,咱们的侯府马上要热闹了。” 金氏被马氏一提醒,这才惊觉哪里不对。 谢晚晴有孕,可之前戚修玉好几个月未归啊! 难怪罗氏不高兴,这谢晚晴怀的,是戚家的种吗? 可若不是,罗氏还能让她安稳待着? 金氏一时琢磨不透了。 正巧谢明月进门,她一抬眼,见谢明月身上披着一条绿叶桃粉帔帛,飘逸动人,心中顿时暗暗称奇。 大房的媳妇多年不怎么出现,如今打扮起来,当真是风华神仪。 只是当着罗氏的面,金氏是不敢夸的。 谢明月扫了一眼屋内,一一叫过人:“二婶、三婶,还有两位妹妹,都在呢。” 西苑共三房人,俱是顺清侯的庶弟成家。 二老爷与金氏育有一子一女,女儿戚桃柔已经出嫁,儿子戚浩松还未及冠; 三老爷与马氏育有两女,正是在座的两个妙龄少女,戚梦寒与戚慧语; 还有四老爷,丧妻后一直在外云游,并不在府中,与亡妻育有一子戚陆臻,如今还未到考学的年纪。 “见过大嫂。” 两个姑娘乖巧地叫了人,金氏见罗氏不做声,便没有说什么。 今日来前,她与马氏商量过了,春花宴是大场面,府中女眷合该做新衣,置办首饰,以往,这些都是谢晚晴从公中操持的,如今管家权回到了罗氏手上,她们只能来找罗氏。 “缙山这媳妇,真是光彩照人,这身段、这模样,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了。” 没想到罗氏突然开口,朝着她们微笑夸赞。 金氏懵了,忙跟着附和:“是啊,明月,你如今病好后,越发和花朵似的了。” 谢明月还记着金氏那晚对她的不客气,她没给金氏脸,只是朝着罗氏一笑:“母亲就会打趣我。” 金氏自讨没趣,又被一惊。 母亲? 众所周知,府中两位平妻,大房和二房各叫各的,怎么今日谢明月突然改了口? 罗氏一听,心道顺清侯说的话果然不错。 谢明月是有分寸的,只要她不出格,大房自然会孝敬她这正室老夫人。 她眼神一闪,慈爱道:“你当得。” 谢明月扯回正题:“婶婶与妹妹们来,是为了春花宴么?” 金氏一喜,正要接话提出置办行头的事,罗氏清清嗓子。 “没错,今日要你婶婶与妹妹们来,也是为了商议,长公主近些年爱在宴会上出奇招折腾人,也不知这回春花宴,长公主又要做什么。” 谢明月一听就明白了。 以前长公主偶尔在自己府上办小型宴会,邀请的人不多,都是身边极为亲近的人,她也在其中。 长公主喜欢在宴会上设个题目,然后考验座下女眷,有时候,还会拎着她们随身伺候的婢女婆子问。 若是答上了,便是大大有赏,若是答不上,长公主就要不高兴。 宣武侯家的女儿就因为婢女答不上长公主提的问题,被当众拉了面子,哭着离席。 平心而论,谢明月也不喜欢这般行径,可长公主要闹,其他人只得陪着。 一提到长公主这毛病,金氏脸上立刻没有笑意了。 “大嫂,能否提前从长公主那打听打听,也好让咱们有个准备呢。” 她想到这些年在席间丢脸的那些人,顿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称病躲过去算了。 罗氏没好气:“咱们哪来的门道去打听长公主的事?” 马氏在一旁出招:“明月以前在谢家,不是常去长公主府上吗?明月,你可有什么法子?” 谢明月垂着眼帘。 她自然有办法。 第一卷 第30章 嫂子,是我 从小出入公主府,又和两位郡主玩得好,谢明月对长公主的性子很有几分熟悉。 她已猜到了此次宴会,长公主可能提及的话题,但还得回去查清往年的情况进行佐证。 而且…… 谢明月绷直嘴角,似笑非笑。 “二婶,我约莫能猜到一些,但十年来,我始终养病,两位郡主又不在京中,长公主的心思早已不是我能够揣摩的了。” 话不能说满,谢明月知晓西苑这群人是吸血的蚂蝗,也不愿透十成十的底。 金氏也没指望谢明月能做多大事。 倒是罗氏开口:“你猜到些什么,说出来听听,总比我们摸瞎强。” 谢明月微微一笑:“长公主与驸马感情极深,驸马去后,公主应当不会再选玩乐,加之长公主不擅琴棋,剩下的便只有书画了。” “即使是书画,也有些难猜,若长公主点到咱们的下人,府中有哪个下人是懂这些的?” 金氏面露难色。 她自己都没什么深浅,更妄论大字不识的下人。 “明月,你这猜了也和没猜一样。” 谢明月的脸色缓缓冷淡下来。 还好剩下的话她留了个底,其实她已经猜出了长公主极有可能会选择某个题材的画作,但金氏这般看不起她,她又何必上赶着? “二弟妹,你若不想听,就先回去。” 罗氏绷着嘴角,冷冷觑了金氏一眼。 这老二家娶的什么媳妇,多少年了,一张嘴就吐不出好话。 “我没不想听,大嫂,这不是一时着急,哎呀,我这嘴。” 金氏见罗氏帮着谢明月说话,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 这府里真是变天了,什么时候罗氏和大房站一条绳上了? 谢明月轻笑一声:“是,儿媳无能,就只能猜到这些,不过,既然是春花宴,总归是与春日花景有关的,母亲只管这些日子让下人们都学些浅显的,长公主也不会故意问什么高深问题。” 罗氏点头:“不错,有准备,总比没有好。” 金氏暗暗撇了撇嘴。 下人干活都干不过来,还学书画? 谢明月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还有置办头面的事,”罗氏又开口,“祠堂起火,修葺是一笔费用,且往日晚晴用公中的钱为大伙置办,本不合规矩,所以从如今起,你们自己想法子,这公中的钱,只能用在公中。” 她知道今日金氏马氏她们来,是为了行头,但公中的银钱紧巴巴,全都被谢晚晴拿去充大头了,她哪里还掏得出来? 罗氏说得不客气,金氏笑容一僵:“大嫂,这……以往年年都是公中负责的。” 难道还让她们自掏腰包? 罗氏觑她一眼:“怎么?你们连行头都办不起了?每年分账给你们的也未少过啊。” 金氏还想顶嘴,马氏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袖。 两人出了罗氏的门后,马氏小声道:“我听说,前段时间府中险些发不出例银,如今大嫂手头肯定紧,你别提这事。” 金氏气不过:“手头紧,没见她拿嫁妆,本就是长嫂,又管家,怎么还把我们撇开了?嫌我们没用呗!” “多少年都是如此了,偏她一拿回管家权就变!” 她回到院里生闷气。 过了一会,下人带着谢晚晴院里的婢女红霞进来。 “三奶奶,这是咱们二夫人送来的。” 红霞将手中匣子端上,金氏打开一看,一套金灿灿的头面。 她心如擂鼓,佯装镇定:“晚晴才有好消息,我这做长辈的还没来得及去看她,她倒懂事,送这些来了。” 红霞抿嘴一笑:“三奶奶若得空了,去瞧瞧我家夫人吧,夫人被冤枉了一回,心底难受呢。” 金氏才平白得了这么一套头面,自然愿意动弹。 “行,我这就去。” 她走到院门口,戚浩松急急忙忙地奔来。 “走路慌慌张张做什么?”金氏训斥他,“松儿,你往后是要做大官的,言行稳重些。” 戚浩松微微喘一口气:“儿子省得,母亲,您要去看望二嫂吗?儿子也去。” “你去像什么样子,”金氏一下子瞪大眼睛,“儿啊,以前你二嫂替我照顾你,是看你小,如今你大了,可不能再同儿时一样,得避讳些。” 戚浩松垂下眼,心底充满了燥意。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要他避讳? 谢晚晴进府时,他还小,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她都紧着他。 在他心底,二嫂就和姐姐似的。 和姐姐避讳什么? “总之,你听话些,在屋内乖乖温书。” 金氏心里都是那副头面,没怎么注意儿子便匆匆走了。 戚浩松攥住一名婢女:“给我说说,二嫂怎么受委屈了?” 婢女被他黑沉的脸吓了一跳,如实告知了今日之事。 听闻戚修玉挨了板子,戚浩松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舒爽。 这下二哥碰不了二嫂了。 他脑中隐秘的念头一闪而过,连自己都未多察觉。 “谢明月这个贱女人,居然让二嫂受这么大的委屈。” 听完婢女的话,戚浩松气得发疯。 正是最年轻气盛的年纪,他在院中绕着走了两圈,狠狠一擂树干,吓坏了伺候的小厮。 “三爷,您做什么啊?” 戚浩松回过神,看到金氏给他安排的小厮,心底更加烦闷。 “给我老实待在院里,小爷自己出去逛逛。”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跑到院门口,一下消失不见。 * 翠怡院中,谢晚晴对着看望自己的金氏抹泪。 “此事到底是我管教下人不严,公爹有气,也是我做错了。” 金氏看着谢晚晴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不忍。 “你这么好的媳妇,大嫂她……唉!” 她想到罗氏对谢明月的热络,不禁拍大腿。 “晚晴,不是二嫂说,你管了这么多年家,怎么谢明月病一好,就来摘桃子了?虽说现在管家权在大嫂手上,可你还得争取啊,不说别的,你现在有了小的,往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还是怀念谢晚晴管家,谢晚晴多大方啊,不像现在罗氏掌家,每日桌上的肉菜都少了一盘。 谢晚晴抹泪掩饰眸中冷意。 她当然知道花钱的地方多,这次她几乎将嫁妆掏空了大半,才填上公中的窟窿,再加上为了拉拢西苑几房人,又给她们送了头面,她身上几乎不剩什么钱了。 且戚修玉如今官职未定,俸禄寥寥无几,若不管家,他们二房就得靠着罗氏过活。 而罗氏,如今明显对她不满,一颗心全偏到大房去了! 想到这,谢晚晴狠狠攥紧手指,咬牙笑道:“二婶说的是,只是我……母亲怕是不愿信我了。” 金氏一想到那副头面,心底就热。 “没事,二婶帮你说道,你也争取,这次春花宴,我看那谢明月不想揽事,你母亲一个人难免忙不过来。” 她回想今日谢明月那滑不溜手的模样,抓住谢晚晴的手。 “你放心,就算没法一次争回,咱们可以争个一部分。” 谢晚晴抿起嘴:“二婶最好了。” 她哄走了金氏去为自己冲锋,正准备躺下休息,突然房里靠着阴角的窗子传来一声响。 “谁?” 谢晚晴一惊,戚浩松飞快地从窗子里爬进来,纯真笑道。 “嫂子,是我。” 第一卷 第31章 叔嫂情深 谢晚晴一口气险些岔过去。 还好她房内只有红霞一个心腹,否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三弟,你这是做什么?” 她才褪下外袍,此时就着一身薄衫,怎能见人? 还是自己的小叔子! “三爷,您怎么能进来这里呢?您快出去!” 红霞慌忙来拦戚浩松。 都是什么事啊,这三爷怎么能往嫂子的房内爬呢? 要是被发现了,不仅夫人要出事,她们这些下人也得跟着死! 谢晚晴急急躲到屏风后,戚浩松一心见她,忙道:“二嫂,我就是听闻他们冤枉你了,过来看望你。” 谢晚晴翻了个白眼。 戚修玉这个弟弟真是个傻子。 以前她入府时,争取每个人都讨好,当时的孩子就他一个,府中人都围着宠,她自然费了很多心思。 可现在,戚浩松都快议亲了! 还敢这么光天化日的,跑到嫂子的房中来! 金氏真是荒唐,竟然把孩子教养成这样! 她又不敢大声呵斥,只能低声道:“浩松,我没事,你先出去。” 戚浩松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做出了失礼之举。 但他心底真的很担忧谢晚晴。 听到谢晚晴的话,他不但不肯出去,反而倔强道:“二嫂,让我瞧瞧你吧,我实在不放心。” “二嫂,你的下人被处置了好些,二哥又被打了板子,谁能照顾你?红霞你给爷让开!” 戚浩松一边说着,一边就推开红霞,走到了里间。 他只要一想到谢晚晴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人伺候,再一想到那晚谢晚晴手上伤口鲜血淋漓,却跪在地上接受呵斥嫌弃,就心底生痛。 谢晚晴没想到戚浩松如此大胆,可她又不能喊,若让人瞧见她与小叔子衣冠不整地待在房内,罗氏能将她捆去浸猪笼! “我没事,你别……” 她只能往床帐内躲,戚浩松绕过屏风,见拔步床内床帘垂下,里面隐约晃着个影子,不禁狠狠咽了咽口水。 他这才惊觉,自己有些孟浪…… 可那是嫂嫂,又不是外头的陌生女子。 戚浩松舔了舔嘴唇,不顾红霞阻拦,一把掀开床帘踏进去。 红霞要吓晕了。 这三爷真是个祖宗,夫人都没穿外袍,身子怎么能被他看去啊! 谢晚晴气得用被子遮住自己,朝戚浩松掷去一把梳子。 “你给我滚!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 红霞也赶紧扑上去,死命地拉扯他。 “三爷,您想要我们夫人死吗?求您走吧!” 戚浩松看了一眼谢晚晴,像是了却了大事一般,向后退去:“二嫂,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这就走,你好好休养,我找时间来看你!” 谢晚晴死死地咬住牙,恨不得戚浩松就这么死在回西苑的路上。 她要他看了么? 戚浩松一走,红霞就哆哆嗦嗦地跑到拔步床里,接过谢晚晴拎着的被子。 “夫人……这……” “什么都没发生!” 谢晚晴厉色低喝。 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去把这些都烧了,”她嫌恶地将戚浩松碰过的东西一指,摸着自己的肚子呆了片刻,又道,“再带上那瓶雪花消疮药,扶我去二爷院里。” 许是心虚,她现在特别迫切地想要去见戚修玉。 * 翠怡院外,戚浩松心如擂鼓,快速跑了两步,这才慢慢回魂。 谢晚晴那褪了外袍,惊慌失措的模样,在他心底不停浮现。 红润的唇、裸露的肩…… 戚浩松停在假山旁,突然就涨红了脸。 他不是不知人事,金氏已经在为他相看人家了,他房里也有一个模样秀丽的暖床婢,只待迎娶正妻后便提做通房。 可谢晚晴的模样落在他心底,就像一根狗尾巴草,搔得他心绪起伏。 什么嫂嫂…… 若没有二哥,她也就与他没有这些避讳的关系了。 戚浩松使劲攥着拳头,脑中冒出一股极为大不敬的念头。 随后他像是被自己吓到了一般,很快甩了甩头,往西苑跑去。 不远处,从此路过的谢明月看到他的身影,皱眉道:“方才那人是戚浩松?他到这边来做什么?” 梧桐看了一眼路:“夫人,那是二夫人院子的方向,怕是三爷才从翠怡院出来呢。” 哦? 谢明月扬了扬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和谢晚晴的交情不错。” 梧桐抿嘴一笑:“夫人可别当人面说了,二夫人进府时,三爷年纪不大,恰逢二老爷与三老夫人出远门,当初她照顾三爷照顾了好久呢。” “果真叔嫂情深。” 谢明月轻哂一声,继续往回走。 “方才侯夫人不是让我协理掌家吗,谢晚晴院子里的下人被打死了那么多,你去将后院没主子的下人叫到院里,我给她派点人手。” 梧桐麻利地叫了人。 如今下人们都知道府中变了天,大夫人一出山,就将管家好几年的二夫人收拾了,就连侯夫人也不再针对大房。 听闻谢明月叫人,所有人都不敢怠慢,放下手里的活计便来到了琼华院里。 谢明月很快选出一个婆子、两个丫鬟,最后一个,她看向一直在小厨房的青花。 青花就是当初在小厨房吃酒赌博的其中一个,她一直放在厨房没收拾,就是为了今日。 被点中要去谢晚晴的院子,青花一百个不乐意。 现在谁都知道,二房失势了,她在大夫人的院子里干得好好的,每日有酒有肉,活计也轻,才不想去二房受苦。 青花当即“扑通”跪下,给谢明月磕头:“大夫人别赶奴婢走,奴婢愿为大夫人做牛做马一辈子。” 谢明月嘴角弯起微妙的弧度。 “是么?那你成日躲在小厨房里吃酒赌博,也是在为我做牛做马?” 青花脸一白,面上有些恼怒:“大夫人,奴婢先前是大老夫人院里的……” 她可是云氏赐来的人,谢明月敢动婆母的人吗? 谢明月静静看着青花,突然开口:“你在我院里偷奸耍滑,如今还敢拿大老夫人做挡箭牌,怎么?是要我将你拿到母亲院里,去问问你留不留得?” 云氏都被数次禁足了,这个青花还搞不清状况。 她不再多费口舌,摆手道:“都走吧,按我方才安排的去。” 青花不情不愿地去了翠怡院。 谢晚晴去看了一趟戚修玉,戚修玉的下半身皮开肉绽,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 大夫在外间写药方,谢晚晴坐在他床边,闻着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忍不住心底打鼓。 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戚修玉的模样,短时间内根本没法与她同房。 可若是不同房,她肚子里那个“莫须有”的孩子,该从哪来呢? 第一卷 第32章 助孕 谢晚晴盯着戚修玉渗血的亵裤,冷冷打了个寒颤。 若是假孕被揭穿,父亲也救不了她。 至多十日,如果戚修玉不能与她同房,她便只能假装落胎了…… 可一旦落胎,她在府中的地位只会进一步下降。 谢晚晴冷硬地看着戚修玉,转身走到外间。 大夫已经写好了药方,正要交给她,她却低声问:“大夫,你那儿有没有可以造成女子无孕小产的药?” 大夫一惊,随即垂下头。 后宅之事,他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 “这……二夫人,这种药有是有,可是……” “可是什么?”谢晚晴一听有药,顿时眼前一亮。 “无孕却要造成小产迹象,这药是以损伤女子生育为代价的,轻则血龙淋漓,重则……终身不孕乃至血崩而亡啊!” 大夫摸了摸胡子。 “二夫人,老夫劝您一句,此药太过阴寒,不可用。” 谢晚晴的心顿时又坠到谷底。 “我知晓了,多谢。” 早知道,就不该扯这个谎。 她心乱如麻,看着床上的戚修玉,心底的疼惜逐渐被痛恨取代。 若非十年前,他明明选了她,却对谢明月残留旧情,她也不会做出那些事。 不做那些,就不会被谢明月拿捏住张嬷嬷,更不会引出她火烧宗祠。 可戚修玉呢,一直对谢明月似有似无地靠近,虽然他们都在暗地挑拨大房夫妻间的关系,可谢晚晴知道,她如此,是因为不希望谢明月过得好,戚修玉却是因为不希望谢明月被戚缙山拥有。 他还惦记着那个贱人! 谢晚晴越想越气,情绪冲动上涌,看着戚修玉时也没有以往那种甜蜜的感觉。 原以为夫君回京,两人小别胜新婚,会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谁知一切竟成了这样。 她走到门口,看见一排陌生的下人候在院内。 “这是做什么?” 她阴沉着脸,下人们都有些害怕。 “二夫人,奴婢们是大夫人派来伺候您的。” “谢明月派来的?” 谢晚晴脑子里“嗡”的一声,再也绷不住心底那根紧紧的弦,“哗啦”一下,扫掉了院中石桌上的茶具。 “都给我滚!我院中的人,何时轮到她安排了?” 她忍不住大发脾气。 青花原本站在最前面,企图拔尖,被谢晚晴的举止一吓,顿时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二夫人、二夫人,是侯夫人命大夫人协理管家,大夫人才安排的!” 瞧见谢晚晴凶狠的眼神,她心底暗道不好,赶紧喊道。 谢晚晴怨气冲天。 “夫君代我受过,就要被打成那样?现在又让谢明月管家,这不是当着全府给我们二房没脸吗。” 她狠狠咬牙,恨死了罗氏。 “你的儿子,自己都不护着,反倒让他被打得皮开肉绽!还把权力往外人手中放!” 红霞在一边急得上前捂她的嘴:“夫人、夫人,您累了,回房歇息吧!” 天啊,这群下人都不知道是大夫人还是侯夫人的眼线,夫人就这么开骂可怎么得了! 发泄过一场,谢晚晴恢复了理智,对着所有目光惊慌的下人,恶狠狠训话。 “既然在我院里,以后就不许生出二心,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红霞插着腰从人群旁圈着走过,谢晚晴眯眼看着底下一群人,突然指着青花:“你、你出来。” 青花低眉顺眼地走出来,心底“怦怦”直跳。 “你有点眼熟。” 谢晚晴皱眉看着她。 青花抿嘴跪下:“二夫人,奴婢是大夫人厨房中的。” 见谢晚晴脸色变暗,她连忙补充:“但奴婢也是大老夫人赐到大夫人院中的。” 云氏的人? 估计谢明月也是不想要,所以塞给自己。 她肯定不会是眼线。 谢晚晴面色稍霁,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你若全心全意为我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红霞立马给青花塞了一锭碎银。 “谢夫人恩典。” 青花握着银子,暗自撇嘴。 都说谢晚晴大方,怎么这赏银给的还没谢明月一半多? 不过二爷如今没官职,大爷却是三品大员,二房没钱也正常。 她将手缩在袖口,摸着另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心思流转。 从大房离开时,大夫人身边那个贴身的大婢女梧桐偷偷给她塞了一袋钱。 “这是我单独给你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你在二夫人那混的好,为我说说话。” 当时,梧桐低声同她商议。 “我一早就看出你是个厉害的,大夫人以前那个样子,我早就不想待了,无奈大爷一直不让我走,等你到二房站稳了脚,帮帮我。” 梧桐一脸低声下气,青花见了,虽然疑心她在帮谢明月做局,可掂着那一袋子银钱,又有些飘飘然。 大夫人不好伺候,大家都知晓,这梧桐被磋磨这么些年,主仆情分怕是早就没了。 “行,梧桐姐姐,你等着我,我不会忘你的。” 她就这么喜滋滋地过来二房,心中的不情愿也消失了。 就连贴身婢女都想走,看来大房也没什么好待的。 青花又摸到袖子里一粒药丸。 这也是梧桐给的。 说是之前大爷给大夫人求的御用助孕保胎丸,可大夫人根本不吃,她偷摸拿来给青花,可以来二房献礼。 青花没傻到直接将药丸给谢晚晴。 她对谢晚晴原原本本说了梧桐想投靠的事,甚至将那袋银子拿了出来。 谢晚晴将她带到房里,拿起那粒药丸笑了笑。 “你果然是个不错的,梧桐她是谢明月以前的婢女,忠心耿耿,不太可能背叛,她们定是想利用你害我。” 青花立马跪在地上磕头:“夫人明鉴,奴婢绝无僭越之心。” “起来,我没怀疑你,”谢晚晴收起那粒药丸,冷笑,“谢明月还是那么天真,以为你是大老夫人的人,就不会效忠我。” 她和云氏可是私下分账的关系,云氏又同谢明月不对付,比起罗氏,云氏对她的善意要真心实意得多。 云氏院里出来的人,自然也可信许多。 “去将二爷院里的大夫请来,这药丸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探便知。” 谢晚晴遣青花跑了一趟,大夫见她折腾丹药,还以为要问方才那落胎一事,正要拒绝,却在嗅闻后转变了态度。 “这是助孕保胎丸,还加了百年丹参,这是味名贵药材,好药!” 谢晚晴听了,顿时疑窦丛生。 梧桐不知道她假孕,莫非这真是她从谢明月房中偷的? 青花不明所以,贺喜道:“恭喜夫人,服用此药后胎儿便能更稳固,待来日诞下小二少爷,这府中谁也越不过夫人了。” 谢晚晴脑子里乱哄哄的,所有心神落在两个字上。 助孕。 第一卷 第33章 我并未欺负夫人 谢明月的肚子十年没动静,怕是根本不能生,若府中两个嫡子都是她肚里爬出的…… 谢晚晴心中一荡,原本被夺权整治的闷气瞬间没了。 有了助孕药,若是能与戚修玉同房,哪怕一次,也是有可能怀上的。 等她怀上后,目前的一切难题便迎刃而解了。 侯府轻易动不得两个孩子的母亲,谢明月更是没有资格与她争权。 罗氏总是会老的,到时候,这内宅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晚晴紧紧握着丹药,下定了决心。 “青花,”她冷着嗓子,目光如炬,“明日你去外面找个好些的医馆问问,有没有药可以让伤了腿臀的男子恢复快些,就算药性烈一些也无妨。” 谢晚晴心底毫无波澜,此事皆因戚修玉的摇摆不定而起,代她受过,是他应得的。 她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 要怪,就怪顺清侯与罗氏瞎了眼,赏识一个哪里都不如她的贱女人。 青花一愣。 二夫人这是……不顾二爷的身子了? 她有些被谢晚晴的冷漠吓到,但还是乖顺点头:“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去。” 琼华院中,梧桐为谢明月磨墨。 “夫人,您怎知二夫人一定会用那助孕丸呢?” 她不理解谢明月为何要她去同青花交好,青花那种人,吃里扒外的,绝不可能听话。 谢明月平静地落笔:“她只有怀孕一条路可走。” 谢晚晴的脾性,谢明月再熟悉不过,善妒而多疑,却又不够聪明。 凡事动脑子,也只动一半,知道青花不是谢明月的人以后,谢晚晴就不会再多想了。 她的捕兽夹已经下了,就是不知道,能捕到一个什么样的猎物。 取出记着仇家的那本册子,谢明月的目光落在谢晚晴与戚修玉的名字上,细细琢磨。 不给他们安排一个精彩些的结局,真的很难打消她这些年被偷走人生的恨意。 她在两人的名字后,分别添了几个字,随后妥善放好册子,静心睡下。 临睡前,谢明月听到梧桐轻手轻脚出了房间,外面似乎有金河还是玉江的声音传来,隐隐约约,听不清晰。 是戚缙山有事?又应酬醉了? 她靠在软锦枕上睁眼听了片刻,待梧桐回屋后问:“怎么了?” “可是奴婢吵醒夫人了?”梧桐吓了一跳,“没什么,就是和守夜的婆子叮嘱了几句。” 梧桐说谎。 谢明月微微皱眉,也不知戚缙山的小厮跑来说了什么。 要不起身去瞧瞧? 她的脸刚一离开软枕,想到白日里戚缙山那气死人的话,动作一顿,又重重落了回去。 她觉得他不把自己当妻子,他亦觉得她未将他当做夫君。 那他们这夫妻做着有什么意思? 许是夜里寒冷,谢明月的心也有些冷。 就这样吧。 她双眼一闭,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不管了。 可过了一会,谢明月又爬起来。 “梧桐,”她语焉不详,“给我拿壶青梅酒来。” 睡不着,脑中都是今日花树下那个缠绵悱恻的吻。 谢明月只能借着喝酒,以期忘掉这事。 * 夜深,戚缙山步入栖海院,手中把玩着一根玉簪。 玉江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看着。 这玉簪,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料,大爷好不容易从淮亲王那弄来,若是摔了,拿什么去送给夫人? 戚缙山靠在院里的树下,修长手指抚摸着玉簪,眼神随着斑驳的树影飘动。 “大爷,夫人已经睡下了。” 金河从外头急匆匆走进来,见戚缙山这副模样,顿时放低声音。 “嗯。” 戚缙山意味不明地轻应,依旧在树下,感受着夜里的凉气一点点浸入身体。 所有的外界纷扰都在此刻静了下来。 他却感到体内隐秘地生出一点抽痛。 伴随着白日谢明月那隐约失望的眼神。 戚缙山伸出手,看着自己手掌根部的一道浅痕,轻轻笑了一声,将玉簪放进怀里。 “去琼华院。” 琼华院早已熄灯落门。 金河极轻地敲开了门,戚缙山径直走到房门前,梧桐在外候着,见到他,顿时惊诧地行礼。 “别惊了她。” 戚缙山轻声开口,颔首示意梧桐开门。 梧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告诉他,谢明月今夜饮了酒,才睡下。 夫人在大爷面前好脸面,若让大爷知晓夫人睡前饮酒,怕是要不高兴。 戚缙山缓缓步入拔步床内,床外柜子上点着一盏微弱灯火,透过重重幔帐,只剩下一丝昏暗的光。 谢明月窝在被褥内,呼吸均匀,戚缙山微微轻嗅,嗅到一丝酒气。 他一哂,伸手为她拨开黏在颈上的青丝。 一摸到那温热细腻的肌肤,就有些放不开手。 戚缙山呼吸渐重,正要抽身离开,谢明月却一个翻身将他的手抱在怀里。 骨节分明的五指瞬间触到一片浑圆的柔软。 “唔……” 谢明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眼波迷茫湿润。 “戚……缙山?” “嗯。”戚缙山恍了下神,忍不住俯身吻她。 谢明月一个轻颤,脑子有些混沌。 戚缙山不是戚家的庶子么?怎么在她床上? 她使劲回想着,却被男人炙热的唇瓣打断思绪。 “你怎么在这?” 谢明月伸出手,搭上戚缙山的肩膀。 “还、还变好看了许多。” 和她记忆中的那个阴沉脸,很不一样。 “喝了多少?” 戚缙山看出她醉了,将她从肩头撕下来,塞进被子里。 “好好歇息。” 谢明月只感觉身前一冷,于是嘟起嘴,不依不饶地重新缠上他。 “在梦里还这么讨厌,我怎么梦到你了?” 她嘴上说着讨厌,手指却一点点描摹过戚缙山绝色的面容轮廓。 “可是,你怎么这么好看?”谢明月忍不住软下声音,“算了,本小姐心情好,特许你留下。” “为何高兴?” 戚缙山被勾得浑身冒火,瞧见暗光下玲珑毕现的曲线,轻轻摁住在怀中作乱的人。 谢明月顶着粉腮轻轻笑:“戚缙山欺负我,被我骂走了。” 他失笑:“欺负你?” 谢明月似乎认出了他,蹙着眉头半天没说话,最后负气地卷着被子转过身。 怎么喝醉了是这副模样? 孩子似的。 戚缙山长腿一抬,连人带被拉到怀中。 “我并未欺负夫人。” 他看着她红彤彤的耳尖,贴上去一点点啄吻。 谢明月被吻得细细颤抖,发出小兽般呜鸣:“欺负了……” 她呜呜咽咽地小声哭着,直让戚缙山满心冲动膨胀,正要将她挖出来多亲几处,指腹摸到温热的潮湿,他一愣。 “怎么哭了?” 第一卷 第34章 为夫只有以身证明 谢明月看到他的脸,心底那股无助与酸涩控制不住地冲上心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埋在被子里轻轻流泪。 “你没拿我当妻子……” 否则,怎会一刻不停地怀疑她与戚修玉? 否则,怎会在她主动拉下脸面搂住他时,说那些气人的话? 当时,他们明明在很欢喜地一起看着戚修玉挨板子! 谢明月昏昏沉沉地背对着戚缙山。 娘说的果然对,心疼男人没有好下场,做正妻,就如同做生意,管好手下,打理内宅就好,夫君只是东家,不必动情。 她醉意上来,很快就均匀了呼吸。 戚缙山却不肯放过她,将她抱在怀中,轻哄:“当的。” 同醉酒的人,说不得许多话,他只语意笃定地重复一遍:“一直当着。” “没当。” 谢明月迷迷糊糊的,却还记得和他拌嘴。 “没人对妻子如此。” “夫人不满意?” 戚缙山做官多年,自诩心境平稳,却被她轻易拨起了涟漪。 “那为夫只能以身证明了。” 他按着软绵绵的怀中人,心底那股隐忍已久的冲动很快就冲破了重重桎梏。 一层层吻加深下来,亲得谢明月发出细碎的哼鸣。 半梦半醒下,她悸动得厉害。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处,帐内的温度节节攀升,几乎化为实质的热火。 戚缙山忍得紧迫,不断掠夺后却还是松开了她,没有再进一步。 谢明月在他怀中闭着双眼,如花蕊生出的露珠,泛着动人光泽。 他眸如点漆,将她揽在怀中,一点点哄着重归梦乡。 她若清醒,定是不愿的。 说不定,还要给他一耳光。 上回他顶着巴掌印上朝,“惧内”的名声,不就是这般来的? 戚缙山有自知之明。 皎月跌落凡尘,被他摘获,已是有幸至极。 要不得更多,否则这深沉美梦顷刻间又要破碎。 他沉浸在这难得的安逸中,将怀中玉簪取出,正放到谢明月枕边,外头突然传来一道传报。 “大爷!大夫人!” 间或有梧桐的低声斥责。 “哪里来的?这么晚了,不知道大爷夫人都已歇了么?” 那人急道:“求姐姐宽恕,我是二老爷家的,我家老爷正在打三爷,老夫人也拦不住,眼看三爷要被打死了!” 来人是金氏的婢女绿夏,此时六神无主地隔着院门哭嚷。 二房夫人找不了,她又不敢去打扰顺清侯与罗氏,想着今日谢明月被放权协理内宅,于是寻到了这里。 戚浩松要被打死了? 梧桐一惊,下意识往屋门看去。 戚缙山抚住受惊的人,沉声开口:“叫她安静。” 他不欲惊动谢明月,谢明月却已经半清醒地坐了起来。 “梧桐,怎么了?” 她哑着嗓子开口,看到身旁的戚缙山时,顿时如同见了鬼。 “你怎么在这?” 戚缙山俯首轻笑:“为夫人送赔礼,没想到遇到了一只缠人精。” 你才是缠人精! 回忆顷刻间涌上心头,谢明月的脸顿时红得要炸。 她都干了些什么,主动缠着他,不让他走? 还有这松松垮垮的里衣衣襟,方才那大掌一一走过的地方,此时如火般烧了起来。 “外头怎么了?”她抿着嘴唇,转移注意力。 戚缙山微一勾唇:“不是大事,你睡,我去看看。” 正好他身上一团火,旺得睡不着! 谢明月回神,想起自己听到的哭嚷。 戚浩松挨打了,那她一定要去看看啊。 为何挨打,又如何打成这样? 说不定就是一个好机会呢。 “我也要去,”她摇摇头,忍下羞意将戚缙山往外推,“你让开。” 戚缙山深深看了谢明月一眼,起身整好衣冠。 梧桐得了吩咐才敢进来,一见谢明月那娇媚动人的神色,顿时垂下眼。 夫人这般模样,她身为女子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大爷吃得真好! “快为我更衣。” 有了梧桐在,谢明月自在一些,很快梳了便利的发髻,匆匆朝西苑赶去。 戚缙山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跨着大步。 “走慢些,一时半会,打不死。” 他漫不经心道。 “若你摔了,戚浩松就真要死了。” 谢明月看着他冷静地说出这种令人胆寒的话,不禁笑了。 “成日说这些话,难怪旁人都怕你。” 她也是这几日才知道,如今的戚缙山在外竟有个诨绰号:“戚阎王”。 那她岂不是成了母夜叉了? “你怕吗?” 戚缙山突然垂眼,谢明月被他深邃的目光一盯,顿时又有些不自在。 她自然不怕。 戚缙山连用力捏她都没有过,怕他还不如怕大厨房后面养的那只鹅。 那大鹅还趁她去视察时,叼过她的脚呢。 “到了到了。” 走到西苑门口,便听见夜空里一阵哭叫呵责声,谢明月赶紧拎裙往里走。 戚缙山慢悠悠跟在后面,眼底含笑。 方才想错了,事到如今,还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这美梦,说不定能渐渐做下去,让他做尽日思夜想之事。 屋门口,倒塌的屏风带着茶器瓷片碎了一地,戚浩松被捆在梨花椅上,被二老爷拿着藤条,没命地抽。 一旁,金氏趴在斗柜上已是要哭晕了。 “说,你到底去了哪里厮混?” 二老爷戚永祥指着戚浩松的鼻子,怒喝。 “你母亲给你存着的八千里银票,又去了哪?” 今日戚浩松撇下小厮消失,小厮便赶紧去禀告了金氏,只是金氏从谢晚晴的院里回来时,已经隔了一段时间,谁都不知戚浩松去了哪。 金氏眼皮直跳,再让人去翻箱倒柜,这才发现她私下给儿子存在他房中的银票没了。 一时间,她还以为戚浩松就这么走了,顿时吓得心悸不已,瘫倒在地。 等戚永祥赶回来时,戚浩松也不知从哪里荡了回来,面对父亲暴跳如雷的质问,只坚持自己去园子里逛了一圈。 “逛园子,能逛走八千两?”戚永祥气得胡子直抖,抬起胳膊又是一抽,“给我老实交代,到底去了哪!” 第一卷 第35章 这儿子我不要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有多大能耐,吃喝嫖赌不敢,况且还有小厮盯着,怕是没那么容易陷进去。 那这八千两去了哪? “说不说!” 戚永祥又是一抽,戚浩松咬死了牙关不开口,左胳膊被抽得高高肿起,渗出红黄掺杂的血水。 金氏扯住丈夫的手:“别打了!老爷!你真要打死他吗?” “今天不打,来日整个家都要被他搬空!”戚永祥怒喝一声,一脚踹翻了椅子,“你说不说!说不说!” 藤条打在地面,折断后飞到金氏面前,吓得她捂住嘴,没命地哭喊。 “松儿,你就说了吧,你爹也是怕你学坏了呀!” 真是奇了怪了,府中看门的下人也说未瞧见戚浩松离府,他上哪花那么多银钱呢。 金氏几乎将手心掐出血来。 莫非是有胆大包天的下人,暗中撺掇他学了坏? 若让她查出来是谁敢这么干,她定将此人碎尸万段! “二叔管教儿子归管教,莫将自己气坏了。” 这时,戚缙山缓缓步入室内,谢明月看向倒在地上的戚浩松,被他恶狠狠 地瞪了一眼。 她不禁心底一哂。 知道谢晚晴和她不对付,这小叔子,还懂替谢晚晴出气呢。 “缙山,”戚永祥见到戚缙山,气性消了一些,“这个逆子,要活活气死我才是!” 戚缙山看了一眼倔强的戚浩松,握了握手腕。 “八千两不是小数目,确实该查清。” 戚永祥将藤条一扔,气急败坏:“打死了也不肯说,没救了,你将他带回大理寺吧,就说是我报官。” “老爷!” 金氏扑过来又哭又喊,又怕戚缙山真将儿子带走,连忙坐到他身边哭求。 “松儿你快告诉你爹啊,是谁撺掇你花了这么多银子?是赌博了还是花销了?” 戚浩松见到戚缙山冷厉的眼神,顿时有些发怵。 他见过戚缙山的手段,谢明月一见他就晕倒的那年,戚缙山查了三件大案,整个人几乎宿在都察院里,回家时,衣摆袖口都带着血。 那段时间,菜市门口的行刑台上血流成河,府中偷奸耍滑的下人都老实不少,戚浩松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谢明月果然是个害人精,不但害了二嫂,现在又蒙骗大哥过来害他。 “二叔此话当真?”闻言,戚缙山似笑非笑地看着戚浩松,没有漏掉他眼中对谢明月的憎恨。 戚永祥冷冷扫了戚浩松一眼:“不知好歹的东西,咱们正经侯府,再不成器,也不能做偷鸡摸狗的事,你将他拿去,尽管查办,若真做了对不起侯府名声的事,这儿子我不要了!” 他是真气狠了。 他们庶出的家产本就没多少,如今过得好,全仰赖顺清侯友爱,将他们接到侯府过日子。 有现在的生活,戚永祥很满意,只待戚浩松成婚生子,他便含饴弄孙。 可现在,戚浩松狂得没了边,八千两银子就敢打水漂似的花销,让他怎能不恨! “我没做坏事!” 戚浩松忍不住喊了一嗓子,戚永祥立刻扇了他一巴掌:“老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不说!” 他双目充血,气喘如牛,许是模样真的太吓人了,戚浩松看了看戚缙山又看了看自己的爹,最终还是垂下头。 “我让二门守门的婆子拿去打了套头面,那八千两并未用完,只用了两千,剩余的都在钱庄存着吃利。” “头面?” 金氏哭嚎的面容一滞,眼神变得凶恶。 “你又未娶妻,给谁打头面?给林琅?” 林琅是金氏为戚浩松挑的暖床婢,安分守己,不大出门。 金氏觉得她做不出这种事。 戚浩松嘴角紧绷,被戚缙山黑沉沉的眼神盯着,拼命咽着口水。 紧张。 谢明月突然笑道:“二婶,三弟没有成婚,不代表没有心仪的女子,或许是想打了送人的。” 金氏听到这话,顿时厉了眼神。 “马上就要议亲的人了,能有什么心仪女子?” 戚浩松听出金氏话中的威慑,捏紧了拳头。 金氏直勾勾盯着他:“是哪个不要脸的狐媚子?两千两的头面也敢要!” 便是她,轻易也用不了这般贵重的首饰。 戚浩松必定是被外面的狐狸精骗了,昏了头! “娘……就送这一次,”戚浩松低声恳求,“儿子成婚后便专心待妻子。” “送可以,送给谁?” 戚永祥听了半天,见他被一个女人迷成这般,顿时大喝一声。 “你若不说,待你大哥查到,那个女人别想好过!” 戚浩松脸色顿时一白,眼瞳缩了缩,不情不愿道:“是……是陈国公府家四小姐。” 见戚永祥与金氏齐齐一愣,他又赶紧补充:“此事乃儿子一意为之,陈四小姐并不知此事,爹娘勿要为难陈四小姐。” “怎么会呢,快,快解开你们三爷。” 金氏突然变了脸,挤出一抹笑。 “陈四小姐不错的,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你怎么认识她?” 她心底暗自嘀咕,近日相看时,她最满意的确实是陈四小姐,可这也太巧了。 戚浩松松了口气,捂着胳膊:“儿子同陈国公的三公子以前是一个书院的。” 陈国公三公子与四小姐都是庶出,如此一来,与同窗的妹妹相识就没那么突兀了。 金氏已信了八成,连忙上去喊着拿金疮药呢。 “你这孩子,为何死犟着嘴不早说,平白受这些苦。” 她不免怨忿地瞥了戚永祥一眼,戚永祥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一分钱未赚,就敢花两千两哄女人!” “哎呀,老爷你就别再骂松儿了,”金氏顾忌大房夫妻在,不停地给丈夫使眼色,“总比给外面的什么粉头花了好,像那晋王世子,又是养梨园娼妇,又是捧花楼头魁,难道非要松儿去做那些,你就高兴了?” 戚永祥见真相比自己所预料得要好,沉着脸半天不说话。 “原来是三弟心疼未来媳妇,”谢明月笑着走到戚缙山身边,“既已无事,二叔二婶早些歇下吧,我们就不叨扰了。” “哪里哪里,都怪下人没眼色,打扰了你们。” 戚永祥知道他们是被丫鬟喊来的,忙亲自将人往外送。 戚缙山还得上早朝呢,结果半夜被叫来处理他打儿子,这算个什么事儿? 谢明月走到门口,突然转身。 “对了,二婶,我还有句话,”她露出担忧神色,“晚晴她自祠堂走火后,一直不大出院门,听闻今晚还叫了大夫去院里,想来还是忧心过度,二婶若有空,劳烦去开导开导。” 话落,金氏还未如何,戚浩松便脱口而出:“二嫂病了?严重不严重?是不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 他伸手指着谢明月,其他人的脸色登时全都变了。 第一卷 第36章 写满真相的信 “你这傻孩子,太不懂事了!”金氏皱了皱眉,高声打岔:“你二嫂有了身孕,叫叫大夫很正常,往后你媳妇若是有了,也得如此,同你大嫂可没关系。” 戚浩松却根本听不进去,他眼中爬上几分焦急,憎恨地看着谢明月。 戚永祥见了,脸色越发阴沉。 “三弟怕是脑袋被打晕了,不如早些歇下吧,”谢明月面色不变,笑意盈盈:“二叔、二婶,我与缙山先回去了。” 待两人一走,戚永祥大步走到戚浩松面前,抡圆了胳膊,狠狠给了他一掌。 戚浩松旧伤血流未止,脸又被打得高高肿起来。 “老爷!” 金氏又是一声尖叫,戚永祥一把将她拨开。 “你给我闭嘴!惯子如杀子,他敢这样同大房的媳妇说话,你是嫌我们在西苑过腻了?” 他怒到极致,连带金氏也一起吼道:“你就惯!谁家男人对嫂子嘘寒问暖的?你瞧瞧我的大哥弟弟们,有这样问过你吗?” 金氏惊呆了。 她当然明白戚永祥话里的意思。 可谢晚晴与戚浩松差了快十岁!况且当初她照顾戚浩松时,戚浩松还是个孩子…… “老爷,松儿只是心善,二房媳妇又照顾过他……” 戚永祥看了一眼低头不吭声的戚浩松,狠狠甩开袖子。 “你自己想清楚!” 他气势汹汹地走了,金氏立马扑到戚浩松面前,看着他浑身伤痕心疼不已。 “儿啊,你怎么如此糊涂……” 见母亲眼泪簌簌地掉,戚浩松心中不忍,违心道:“母亲,你莫要听父亲胡说,儿子关心二嫂,本就因为二嫂如母,根本不是父亲说的那样。” 他垂下眼睛,不敢看金氏的脸。 那副头面,其实也是他准备送给谢晚晴的,只是当着戚缙山的面,不得不撒谎圆话,本来刚才戚浩松都准备真将头面送给陈四小姐算了,可谢明月那番话一说,他心底又填满了对谢晚晴的怜惜。 爹娘当年不管他,只有谢晚晴真心关照,如今谢晚晴出事,娘平时那样热切的一个人,也能变脸。 戚浩松觉得,他们都是趋炎附势之辈。 唯有他对谢晚晴的拳拳敬爱才是真心。 听了他的解释,金氏心里好受了一些。 “娘就知道,你根本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孩子。” 她擦干泪,摸了摸戚浩松的头,给他脸上的伤口擦药。 “娘,我自己来就好,”戚浩松躲开金氏的手,他心底思绪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搭理她,“我回去歇息,您也早些休息。” “好,你先去睡。” 金氏的眼眶又湿润了。 等回到自己的房内,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干脆叫来绿夏。 “你明儿去金铺里走一遭,别让人看见,打听清楚三爷是否定了头面,何时定的,何时拿走,送给何人。” 戚永祥的话总让她隐隐有些不安,戚浩松对谢晚晴,确实太热络了些。 只不过金氏当然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不满。 她恶狠狠地在心底骂了一通谢晚晴狐媚,便满心算计地睡下了。 翌日,绿夏风风火火跑了一趟,回到西苑时,额角上淌着一层汗。 “夫人,奴婢问到了,三爷确实在金铺里订了一套头面,已经三日了,都快做好了,管事还拿给奴婢看了一眼。” 她喘了口气,金氏闻言立刻起身:“什么样式的?” 绿夏回忆:“是掐丝卷草纹的样式,最大的华胜上镶了绿松石,管事说是西域来的,所以有些贵重。” 华胜? 金氏猛地站起来,面沉如铁。 华胜是已婚妇女戴的东西,送陈四小姐的头面,怎么可能有这些? 怕是戚浩松原本要送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她恨不得立刻就去打戚浩松一巴掌,痛斥他昏了头,可一走出房门,金氏便停了脚步。 昨晚戚浩松的模样她没忘,若非戚缙山来,他真是宁愿被打死都不会说。 她去骂他一千句一万句,有用吗? 他还是会一意孤行。 该除的,得是勾人的那一个才对! 金氏心底原本是巴结谢晚晴的,可现在,只恨不得谢晚晴能早点死。 反倒是谢明月,金氏想到昨晚她意味深长的话,就是她说完话后,戚浩松才显露端倪。 她真得感谢谢明月,让她早早发现,能有所准备,不至于让戚浩松酿成大祸。 琼华院中,谢明月却在读一封信。 一大早从瑞王府递来的。 木槿不能说话,在瑞王府中又无法见她,所以寻了一名可信的账房先生帮忙,因着账房先生的妹妹也是哑女,看得懂手语,于是替她写了一封信。 信上写明,当初换婴的恶仆时无所日,主动说明真相,寻求忏悔,于是谢家炸了锅。 恶仆言明谢明月是被换的孩子,谢夫人一力反对,坚持她是亲女,反倒被谢家人指责心软糊涂,谢晚晴更是不断煽风点火,于是谢夫人一气之下病倒,谢明月被送去庄子上后,谢夫人呕血卧床,恰逢院内走水…… 木槿一直跟着谢明月到庄子上,戚修玉与谢晚晴一起来过一次,那时她方才知晓,自己的未婚夫与妹妹竟然已经搞在了一起。 再往后,木槿抓到谢晚晴的人在谢明月的吃食里下毒,于是跑回谢家想要寻求帮助,却被谢老夫人当场抓去发卖,自此,谢明月孑然一身。 至于后面戚缙山救她于危难,也是木槿在花楼里听来的,花楼的恩客是白馨那个村子里的人,正巧遇见戚缙山纵马前来救她。 读完这封信,谢明月眼底都是水汽。 她的容貌,是太后也盛赞过的,此时泪眼上浮,就像透着晨雾的湖面,幽静朦胧。 可朦胧之下,除了一片荒寂的哀色,更有无边怒意。 她的猜测果然不错,谢晚晴与戚修玉,很早就勾搭到了一起,她被谢家草草赶出,也有他们在其中作祟! 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在她母亲身上动手脚…… 谢明月轻闭双目,再睁眼时,取出自己的仇人册子,一笔一画写下几行杀意。 她要谢晚晴与戚修玉,生不如死。 写完,谢明月吩咐梧桐。 “给你放一日假。” 梧桐又惊又喜:“夫人,好端端的,给奴婢放假做什么呀?” 谢明月淡淡一笑:“你在府中到处逛逛,瞧瞧有没有适合幽会的好地方。” 她面容恬静,影子被晨光投在屏风上,却张牙舞爪,像是凶猛的野兽,很快就要将敌人撕扯殆尽。 第一卷 第37章 疑心病又犯了 梧桐瞪圆了眼:“夫人,您这是要……” 谢明月抬眸看着她笑:“我有那样傻吗?” 她起身走到窗边。 “这是攻心。” 梧桐不明所以,出去逛了一上午,午饭时回来,神神秘秘地凑到谢明月身旁。 “夫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奴婢在府中二道门那边的假山后头,寻到了一处幽暗之地,那里还藏着一块软布巾子并两盏小杯,一瞧便是常有人在此约见。” 谢明月微微一笑,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梧桐还是好奇,难道这约会之人是二夫人与三爷吗? 只是看样子,二夫人对三爷并无此意啊! 她闲不下来,干脆继续为谢明月熏香续茶,谢明月嗅到那股淡淡的桂香,眼中又显出忧郁之色。 她自幼喜好桂花与茉莉,谢夫人后来专程寻了制香大手,为她量身研制了两款香方,每年都制成香精料,掺在熏炉、花露、澡豆等物中。 没想到到了戚家,她房中还有这等物件。 谢家是不可能给她这些的,她又未带嫁妆,那便只可能是戚缙山弄来的。 真不知他从何搞到的这些东西。 她想到木槿的那封信,心底更加伤感,连小厨房来人问午饭,便也不太想用。 过了一会,金河来了。 “夫人,大爷遣小的通传,今日小厨房不必做饭了,请您去栖海院一同用午饭。” 谢明月神情一凝。 昨晚床帐内的情形还在她脑内牢牢贴着,她微微垂眼,轻声道:“知道了,待会就过去。” 大爷邀夫人去前院吃饭,不仅是在大房,就连在整个侯府,整座京城,只怕都很少见。 向来只有爷们去后宅用饭的,倒不大有夫人去前院。 琼华院新来的下人们对谢明月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 大夫人就是大爷不断破的“例”。 谢明月来到栖海院内时,戚缙山正回府更衣,朝服褪下,显出劲瘦有力的腰身。 “大爷,梧桐方才同小的讲,夫人今日心绪不佳。” 玉江服侍着接过戚缙山的朝服涤带,试探着开口提醒。 天地良心,他们做下人的,最不想瞧见的便是大爷与夫人起争执,每每闹过之后,大爷就如同丧了全家,难伺候的程度直条上涨,他们少不得挨骂。 现在戚缙山与谢明月一但独自凑到一处,玉江与金河的心就默默地抖啊抖。 听梧桐说,她也一样。 “出什么事了?” 戚缙山蹙眉,本就肃然的面色更加疏淡。 莫非她还在生昨晚的气? 玉江低眉:“梧桐没说明白,只说今日点了那两个香方的熏香,夫人便有些沉郁。” 室内的温度似乎一下低了,戚缙山换上常服,眼底闪过了然。 “我知道了。” 他转身向外步去。 谢明月坐在院中,午时日光暖和,正好露天用饭。 听到身后沉稳的脚步声,她心底没由来一阵慌张。 不敢看他的脸,怕自己控制不住从头红到脚。 戚缙山看到谢明月发髻上那只羊脂玉簪,眸色微微一沉。 “夫人久等。” 他自然落座在她身侧,感受到谢明月的呼吸有一瞬间收紧。 “没有,我也才来。”她细着嗓音,垂眼低头,一点也看不出昨晚缠着他的那股娇劲儿。 “发簪,谢谢你。” 谢明月顿了顿,主动道谢。 戚缙山沉眼看着她,知道她一向守礼,明明还生着他的气,却仍旧要周全礼仪。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他颔首示意摆菜,谢明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这句话。 他们是夫妻,他为她送些东西也是正常。 只不过,寻常妻子总要搂着夫君说几句甜言蜜语,到他们这,却变得相敬如宾了。 他送这玉簪,不会是为了昨日那番事道歉吧? 这也太敷衍了,竟都不亲口向他认错! 她默默想着,忍不住想开口,菜却在这时一道道摆了上来。 主菜是一道五色鱼鲙,盘边整齐摆着数十碟模样精致的铜碟,里头盛着各种佐料。 鱼鲙生鲜寡味,得佐着蘸料用。 金河正要上前为戚缙山调配料汁,他却抬手拦下。 “请夫人为我调配。” 他突然说,谢明月愣了下,却没有被差遣的恼怒。 她已经有些摸清戚缙山的性子了,只要不因为戚修玉犯病,他对自己就很随和。 想来,也是为了缓和他们之间的僵硬。 想到戚缙山做这些都是在无声道歉,谢明月抿嘴一笑,接过金河手中的空碟子。 “想吃什么味儿?” 她好脾气地看着戚缙山,他淡淡一笑:“夫人随意就好。” 谢明月就为他调了一个一碟辣的,和一碟鲜甜的。 没想到戚缙山吃了两口,不知怎么的,脸色又暗沉下来。 谢明月不明所以,鱼鲙难得,她吃得香甜,等注意到戚缙山停筷时,她都快吃饱了。 “你怎么不吃?” 她奇道。 戚缙山漠然地盯着那两碟料汁,突然开口:“夫人调这料碟的想法从何而来” 以往家宴上也吃过鱼鲙,戚缙山记得所有人的料碟口味。 戚修玉的料碟,正是如此。 谢明月先是一愣,随后隐忍地看着他。 “调料碟而已。” 她真是……无话可说。 深吸两口气后,谢明月有些忍不住了。 她将筷子放下,冷冷地看着他:“怎么?疑心病又犯了,两碟料汁能想歪到哪里去?你既如此不信我,当初何必娶我?” 下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吃得好好的,因为料碟,大爷夫人竟又吵了起来。 谢明月看不得戚缙山那种没有温度的眼神,她眼眶微红,哽着嗓子,突然就将发髻上的簪子拔了下来。 黑发如瀑倾泻,院内所有小厮立即垂眼转身,背过身去。 玉簪被扔在石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谢明月垂着发丝,恨恨地盯住戚缙山:“还给你,我告诉你我想着谁,我想着十年前,谢家与侯府的宴席上,我头一回见你,那时你的面前就摆着这两味料碟!” 说完,她似乎再也忍不住他连日的羞辱,有些崩溃地转身向外走去。 梧桐吓死了。 那日对着谢老爷澄清身世时,夫人都未摘发簪,怎么今日竟到了这种地步? “夫人!”她连忙要追上去,起码为谢明月将头发绾好。 然而身后一阵冷风,戚缙山比她更快地追过去,将那纤细身影罩入怀中。 第一卷 第38章 要肿了,停下 “昭昭!” 这声乳名一出,谢明月与戚缙山俱都身形一僵。 她皱着的眉眼松开,随即突然便哭了起来。 “谁准你这般叫我了?不许叫” 那是谢家极为亲近之人才会这样叫她的,以往他时不时这样叫一声,她都掠过了。 可今日不行,他怎能在那么无情地诋毁她后,还敢叫这个名字? 谢明月在他臂弯中挣扎着,泪如雨下。 “戚缙山,你真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人!” 她真是错信他了,这些日子,她那些对自己内心的说服算什么? 谢明月面色苍白,看着戚缙山的脸,突然伸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 力道不重,可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饱含着侮辱。 掌掴三品大员,那可是要进天牢的。 谁敢? “昭昭,别哭。” 戚缙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用力箍着谢明月的腰身,很快将她带到屋内。 门一关上,他便紧紧将她拥住。 “别哭,昭昭。” 戚缙山略带压抑的嗓音止住了谢明月的抽泣。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底温度一丝丝褪去。 “别哭。” 他握住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见过她搂着他笑闹的模样,他还如何忍受她重回那种冷漠冰凉的神情? 戚缙山将谢明月提在桌上,自己则是仰头看着她。 如同看一轮皎月。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却依旧忍不住心底翻腾汹涌的情绪。 压抑太久,反噬凶猛。 “大爷这是做什么?” 谢明月低头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庞,在她醒来后的第一眼,就迷了她半幅心神。 他们纠缠壮烈的过去,又迷了她另半幅心神。 她眼底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情,清晰地映在戚缙山的眸中。 “戚缙山,”谢明月轻声开口,“是你亲自将我从谢晚晴与戚修玉手中救出来的。” 戚缙山轻轻一颤,手瞬间紧握成拳。 谢明月抖着嘴唇:“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戚修玉?那天家宴,我不顾仪态说了那么多话,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对吗?” 她从桌上跳下来,脚踝处有阵钻心的痛蔓延。 谢明月毫无知觉:“做你的夫人,我欢喜得很,我说错了。” “别说了。”戚缙山皱紧眉头,紧紧握住她的手,却止不住她指尖冰凉。 “做你的夫人,当真令人痛苦。” 说完,谢明月快步推开房间门。 “戚缙山,我要与你和离。” 若她不走,等待她的,便是下一个枯槁十年。 戚缙山眼瞳微缩,一把将谢明月拉回怀中,冷厉道:“不行!” 他飞快地关上门,看着谢明月通红的双眼,突然将她推靠在房中软榻上,强势逼近。 “昭昭,我……” 谢明月看着他,冷脸下泄露出一丝泪意。 她毕竟不是一年年长到二十六岁的,真的忍不住自己的委屈。 戚缙山见了,深吸一口气,将她按住。 “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如此。” 他向来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却荡漾着无穷悔意。 “我……”戚缙山胸口哽着一股涩然,放缓了呼吸慢慢开口,“昭昭,我克制不了自己。” 谢明月面色一僵,抿唇看向他。 戚缙山的自傲,她比谁都清楚。 他主动揭示自己的弱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见她不言,戚缙山继续:“幼时,我养的鸡下了蛋,我异常欢喜,每日晨起晚歇,就连私塾下课后的间隙,也要跑回家摸一摸,看一眼。” 他英挺的眉眼间,几乎被一股碎掉的情绪填满。 “越是喜爱,便越惧怕失去,那枚蛋最后被我摸成了死蛋,我却没有汲取教训。” 谢明月眸光一动,想哭又想笑。 戚缙山的意思是,他太喜爱她,喜爱到了抑制不了自己发疯的地步? 那她呢?她就活该被羞辱猜忌吗? 她扭开头,语焉不详:“有病就请太医,我又不会治病。” 戚缙山抚掉她眼角泪珠:“昭昭,你就是我的药。” 谢明月咬了咬牙:“少来。”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她已经充分领悟了母亲曾经的话。 不管戚缙山说破嘴,她也不会信了。 猜忌就是猜忌,羞辱就是羞辱。 失心疯子杀的人,那也是真的被杀了。 戚缙山叹一口气,方才脆弱的神色转瞬即逝,又恢复成了端方深沉的模样。 他握着谢明月的手腕,举过头顶,固定在软榻扶手上。 谢明月被摆出羞耻的动作,顿时急了。 “戚缙山,你做什么,放开我!” “我病了,要吃药。” 戚缙山话语不停,起身又俯身,很快将她的挣扎尽数堵在唇齿间。 谢明月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挣扎着推他,他却像揭了面具似的,肆无忌惮。 “要肿了,停下……” 谢明月很快在喘息的缝隙里哭喊出来。 她还要见人的,戚缙山没脸没皮,她却不行。 “还和离吗?” 戚缙山终于松口,撑在她上头,暗沉沉地盯着她。 谢明月摇头。 不管她怎么想,现在这模样,当然是顺着戚缙山的话说。 她才没傻到和他犟。 没想到戚缙山却不放开,而是又俯下身来。 “快放我走!” 谢明月忍无可忍。 大白天的,外面都是下人呢,他就将她扛进来了。 戚缙山将她沉沉压住。 “求我,”他像是失去了一层桎梏,眉眼间浮上一层细碎的光,“叫夫君。” 谢明月不可置信地拧住眉头。 方才戚缙山是向她低头吗? 分明是他解下了自己的紧箍咒! 她用力一捶他的肩膀:“戚缙山,你想得美!” 戚缙山哑然失笑,将脸埋在她侧颊边,闷声抖了好几下。 “夫人,”他摸了摸她的脸,神色陡然变得温柔许多,“抱歉。” 谢明月一怔,看着他又沉又暗的眼眸,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以后再也不会了。” 戚缙山抚摸着她微红的眼角,谢明月皮肤太过细嫩,只是稍微哭泣,那里就褶了一道口子。 如同在他心上划过一刀,生疼。 “今晚我去你院内,好不好?” 第一卷 第39章 戚缙山,你是狗吗 谢明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她还在哭呢,这人怎么好意思的…… “你滚!” 她又甩了一巴掌到戚缙山脸上,没想到戚缙山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怒反笑。 “两次了,夫人手疼吗?下次别这么用力。” 谢明月眼睁睁看着他极深的眸子盯着自己,薄唇却轻轻印到自己的掌心中。 然后……一点温热濡湿的触感闪过。 她倏然睁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 戚缙山他…… 她嘴角一抽,咬牙道:“戚缙山,你是狗吗?” 戚缙山低垂着眉眼,高挺的鼻梁一点点划过柔嫩指腹。 下一瞬,他陡然将她重新抵到软榻靠背上,附耳低喃了一句。 谢明月的脑子“嗡”地一下,全部炸开成一片空白。 登徒子…… 她这辈子也未遇到过这般无耻的登徒子! 可戚缙山这双目黑沉、噬人入腹的模样当真唬人。 “不、不行……我月事来了。” 她极其不自然地垂下眼,想躲,却被戚缙山扶着后脑勺,再次抬着仰起。 “夫人想到哪里去了。” “不过是想去陪夫人说说话,倒被曲解成了别的意思。”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谢明月的手掌,心底浮现的,全都是她方才又娇又嗔的神色。 如此姝色,他怎么能放手。 谢明月信他个鬼! 她气得还想打他,却怕他又不要脸地伸舌头,一时坐在那里瞪圆了眼睛,却拿他没办法。 “我叫梧桐进来。” 戚缙山笑笑,俯首又亲了亲她的粉颊。 “今日是我不好,晚上给夫人赔罪。” 谢明月都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是正经还是不正经。 许是见她不自在,戚缙山唤来梧桐后便离开了。 梧桐在外面吓得半死,险些以为夫人在房中被大爷打了,正犹豫着去叫人,戚缙山便唤了她。 她顶着金河玉江希冀的目光走进室内,想象中的一片狼藉没有,反倒是谢明月乌发横陈在榻间,呆呆地靠在扶手上,鼻头还是红的,却好像没刚才那么伤心了。 “夫人。” 梧桐小心翼翼走过去,谢明月恍然惊醒起身。 “戚缙山走了?” 她看了一眼门边。 “来为我梳发吧。” 夫人没事了? 梧桐走过去,看见软榻边的案几上放着一架梳妆盒。 寻常女子放在马车中,便于出门梳妆的东西,大爷竟在自己房中备了一架? 也不知备了多久了,如今夫人才头一回用上。 她轻叹一声,挽起谢明月如瀑的长发。 “梧桐,”谢明月突然开口,“方才的事,你怎么想?” 梧桐愣住了。 她怎么想? 她想死! 大爷与夫人再这般一惊一乍下去,她梧桐怕是要被吓成吾同,一点生机都没了。 抿了抿嘴,梧桐委婉道:“夫人,您对大爷,真的一点感情也生不出吗?” 方才听见谢明月的一声“和离”,她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和离之路如此艰辛,夫人好不容易过上了如意的日子,府中大小事握在手中,只是时间问题,她不想谢明月再吃苦头。 谢明月了解梧桐,从小与她一条心,她这么说,便是觉得戚缙山好,自己不该没有感情。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色泽娇艳,比才醒来时的枯槁模样要好上许多。 “夫人,奴婢斗胆劝一句,”见她不说话,梧桐怕她又钻牛角尖,忙道,“大爷对您的好,不仅整座侯府,就是全京城都知晓,大爷是爱偶尔拈酸泼醋,可这些也是因着在乎您呀。” “他有这么好吗?” 谢明月面露疑惑。 她是闺阁女子,自幼受的教导,便是丈夫要敬爱正妻,不得涎泼无礼,父亲对母亲,也是如此,她看在眼里,不免也希望自己嫁个相同的夫君。 可戚缙山三番五次待她出格,又总猜疑她与戚修玉,显然不是她想要的人。 梧桐见她动容,赶紧趁热打铁:“夫人,您又不爱看那些话本儿,也不爱听曲,其实正常夫妻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您若不喜大爷怎样,与大爷说后,大爷会改的。” 怕的,就是像以前那般,何事都藏在心底,两人在龃龉下渐行渐远。 “我以前不说吗?” 谢明月好奇地问。 戚缙山这般,定然不是头一回,她以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梧桐抿着嘴,摇摇头:“您不肯说,有时候心底想什么,连奴婢也不知道呢。” 谢明月不禁摸了摸自己梳好的鬓发。 真不知自己想的什么。 “罢了,先走吧。” 心底那股劲儿过后,饥饿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她走到院内,戚缙山不在,下人们都撤了,桌上菜色换了一遍,谢明月一看,全是她喜欢的。 她神色和缓了些,梧桐赶紧道:“大爷走前吩咐的,请夫人在院内用完午饭,这些都是厨子专门为夫人做的,若夫人不赏脸,下人们难免伤心。” 谢明月一哂。 戚缙山还知道她心软,所以拿下人做挡箭牌? 她坐下来吃了,不得不说,这些菜的味道都极合她的胃口。 用完第二碗,院外来了个小丫鬟,梧桐走过去问了几句,回来后皱眉道:“夫人,侯夫人请您饭后去漱芳院。” 谢明月一顿。 方才她和戚缙山闹这么大阵仗,怕是里外都听到了。 “那就走吧。” 她用茉莉熏的茶叶水漱完口,起身向外。 罗氏坐在屋内,看着谢明月容光焕发的一张脸,顿时皱紧眉头。 “明月,听闻你方才与缙山在闹。” 谢明月淡笑:“不过拌了几句嘴。” 她就知道,罗氏肯定是为了这件事。 如今云氏被关,罗氏这个侯夫人就是家中唯一的婆母,总会忍不了管事。 罗氏见她这样说倒是有些诧异。 以往这两人闹,哪次有这么快和好? “母亲,这几日我听下人说,府内有人私下在园中幽会,马上就要办春花宴了,平日不妨加派些人手,将惫懒的下人都约束约束,以免来日春花宴上,惊扰贵人。” 谢明月不给罗氏打听的机会,很快提出别的话。 “幽会?谁?”罗氏一惊,立刻竖直了身体,“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这府中,前院后宅的小厮丫鬟是分开的,中间隔着门,夜里落匙后不得出入。 怎么还有人敢私下幽会? 若是传出去,府中女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当即忘了谢明月与戚缙山的事:“这事必须严加处置。” 第一卷 第40章 脱衣请罪 谢明月淡淡一笑:“也未见到人,就只在二道门的假山后面,看见了巾子、杯盏等物,母亲莫要打草惊蛇。” 罗氏点头:“我自然知晓,此事重大,你回去也莫要声张。” 谢明月应下后便要走,罗氏又叫住她,有些欲言又止。 “明月,”她看了眼谢明月纤细的腰身,苦口婆心道,“缙山如今……年岁不小了。” 谢明月知道罗氏暗指什么,眼看谢晚晴怀第二个了,她的肚子还没动静,更重要的是,戚缙山的身份在这,若一直没有子嗣,难免影响前途。 官员无出,帝王便不好拿捏。 她心知罗氏这番提醒算是善意,于是也没有摆冷脸,而是淡淡点头,微笑道:“我知道,多谢母亲提点,此事……待我再养养身子。” 罗氏见她没有像以往那般抵触,心里也有些欣慰。 无论戚缙山是不是她的亲子,她如今将侯府的未来压在大房身上,自然希望大房能够步上正轨。 大房好,侯府就好,侯府好了,她的娘家罗家也不会差。 高门大户之间,向来如此,家族利益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她个人的利益靠后,也得顾全大局。 否则,倒的就不止顺清侯一家了。 “你那身子,再请太医来调理调理,听闻宫内新进了一位专给娘娘们看妇科的圣手。” 罗氏欣慰开口,谢明月笑了笑:“好,待春花宴后,儿媳便专攻这件事。” 春花宴前,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最重要的是,她还得借刀杀人呢。 这件事……谢明月想到戚缙山就来气,干脆先别想。 罗氏不疑有他,心里还想着布置捉拿那幽会的人,于是让谢明月回去休息了。 回到琼华院,谢明月叫来梧桐手下的二等丫鬟元白。 “让你去打听的事,有结果了吗?” 元白是侯府的家生子,母亲在戚老太太跟前伺候过。 她也生的伶俐聪颖,且难得不争不抢,只做分内之事,就算谢明月挑了她在院中做二等丫鬟,也毫无怨言。 元白沉稳道:“夫人,时隔多年,加上谢家下人有所防备,奴婢使了银子,也找过中间人,但都不曾打听出什么,只知晓当初伺候您的剩下两位姐姐,分别被卖出了城,一时半会,靠打听怕是打听不到了。” 绿竹、翠兰,竟然都被发卖远了,谢明月沉吟。 “谢家什么反应?” 元白低下头:“奴婢惭愧,谢家什么也没问到。” 她原本想着,从谢家寻个突破口,没想到谢家像是铁桶一般,竟然连最外头的门房都收买不动。 难怪谢夫人的生死居然也成为了一个谜题。 “罢了,不是你的错,”谢明月掩下心底的一丝失落,看着元白,“元白,我挑你来院里,你可有怨?” 元白诧异地睁大眼睛,赶紧跪下:“大夫人,能够做您的婢女,奴婢怎会有怨。” 谢明月一眼不错地看着她,却不见元白神色有半点隐瞒。 若不是元白演技高超,便是她确实如此想。 她不禁微微一笑:“快起来,我又未怪罪你。” 元白也不忸怩,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大方道:“夫人待咱们下人宽和,院内也无杂事,我做夫人的婢女,欢喜得很,又怎会生怨呢。” 谢明月失笑:“你很实诚。” 元白笑得露出一排牙齿:“不瞒夫人说,奴婢打小就实在,吃饭都比其他人多吃一碗,给肚里填得实实的。” 她说话有趣,性情又不错,办事也还牢靠,谢明月想了想,问她:“提你做我的贴身婢女,你愿不愿意。” 她的事情太多了,梧桐一人根本忙不过来,元白不错,谢明月还挺放心。 元白当即又跪下,大大方方地给她磕头:“多谢夫人赏识,奴婢自然愿意。” 梧桐也乐得多个伙伴,当即就拉着元白教了好些注意的地方。 “今晚大爷怕是要来夫人房中,你我都打起精神伺候,别让主子有不爽利的地方。” 梧桐提点元白,元白一听,顿时睁圆了眼睛。 “可夫人……夫人不是来月事了么?” 她听闻,女子来月事时做那事不好,但也有不做人的爷们,把妻妾不当人,只随意发泄。 大爷不像这种人啊! 梧桐轻敲她脑门:“丫头片子不害臊,你想哪去了?大爷就不能同夫人说说话?” 元白捂着头笑:“嗐,怪我,怪我,想左了。” 说是如此,夜幕降临时,元白还是偷偷差人去多烧了热水。 她偷看过避祸图,知晓有些事不受月事影响,眼见夫人与大爷日渐甜蜜,凡事若有万一呢。 有备无患。 夜里,戚缙山如约而至。 谢明月关着门,不让他进。 没想到他就站在门外,笑意深沉道:“夫人当真如此狠心?我可是备了厚礼前来赔罪。” 谢明月没消气,但也好奇,于是给元白使眼色:“窗户开条缝,瞧瞧。” 元白凑到窗边,觑开一条缝,正要细看,突然脸色一变,飞快地退了回来。 “夫人,奴婢……” 她支支吾吾,拉住梧桐的手,死活不让梧桐过去。 “怎么了?”谢明月疑惑,元白只拼命摇头:“夫人且自己瞧瞧吧。” 谢明月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走到窗边。 不看不知道,戚缙山站在门前,竟然在一点点解开外袍的腰带。 登徒子要做什么! 谢明月飞快地缩回脖子,走到门前恼怒道:“戚缙山,你不要脸,我的丫鬟们还要呢!” 男人低沉的声音透着门缝在她耳边:“夫人若是放我进来,丫鬟们便吓不到了。” 谢明月眼角抽搐,牙关咬了又咬,到底还是一把拉开门。 她感觉今日闹了一场,戚缙山疯了。 门开了,只见戚缙山拎着一根荆条,慢条斯理地步入房内。 梧桐与元白低着头背过身,飞快避了出去。 屋内剩下两人,谢明月撇开头,急切开口:“你到底要干什么?” 戚缙山勾唇一笑,将荆条放在一旁,开始自顾自地解腰带,脱衣裳。 “赔罪。” 第一卷 第41章 不许再提和离 他竟泰然自若站地在满室烛光下,当着谢明月的面,从腰带开始,一层一层将自己剥了个干净。 肩背宽阔,线条优美,再配上戚缙山英武的面庞,算是一道风景。 只谢明月没心思欣赏,她飞快地掩住双目,急道:“戚缙山,你住手!” 戚缙山已脱完了衣裳,只下身还未动。 他站在那,也不嫌夜色寒凉,将荆条掂了掂,过去抓起谢明月柔嫩的手。 谢明月又气又急,顾不上仪态了,清斥道:“干什么!” 她低着头,若再抬高一寸,就能够看见他毫无遮掩的劲瘦腰腹。 戚缙山却将荆条削掉刺的部分塞到她手里,另一只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 谢明月被迫看光了他。 被他黑沉炙热的眸光盯着,她烫到似的,飞快将荆条丢开,紧紧攥住拳头。 “你、你别胡来。” 谢明月动了动嘴唇,感觉嗓子眼里突然变得极其干涩。 她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戚缙山的鼻子上,不敢再动。 “负荆请罪。” 戚缙山向前一步,成熟男子的气息包裹着谢明月,令她血液沸腾,难以呼吸。 “夫人,”天旋地转间,她被他揽住腰身,抵到了门板上,“做错了事,就得受罚,这府里,也只有你敢打我了。” 谢明月指尖一卷,羞怒道:“你在记我白日打你耳光的仇!” 戚缙山眸中隐笑,重新抵住她,在地上轻轻一踢,那荆条就轻巧地腾空而起,被踢回他手里。 谢明月:…… 身手这么好吗?那躲开她的巴掌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的话,为夫人带来了数不清的伤痛,所以今日,我是诚心受罚。” 戚缙山低沉的呼吸,密密麻麻地灌进她耳朵里。 谢明月拿着摆脱不掉的荆条,呆滞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逼着她用荆条打他? 她眼里闪着泪花,快哭了。 “我原谅你了,你不用这般。” “要的。” 他眼神和缓深邃,抓住谢明月的手,直接摁到自己肩头。 “夫人,是我错了。” 荆条挂上肩膀,细碎的刺瞬间刺破皮肉,健硕的肩背下,一颗颗血珠疯狂滚落。 谢明月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 她一把挥开荆条,上前紧紧抱住他,呜呜咽咽地开口:“你真是讨厌极了,明知我心软,故意害我内疚,对吗?” 戚缙山眉目如画:“怎么会?夫人以前可从未对我心软。” 今日一闹,将他心中桎梏自己的那条线崩断了, 他静静看着谢明月那带泪的粉腮,心底却暗火滔天,恨不得化为凶兽,将她狠狠往死里弄。 谢明月没看见他的眼神,否则拼命也会逃开。 她轻轻抽泣一声,掏出手帕去擦他伤口渗出的血。 这辈子,谢明月连杀鸡都没看过,哪里敢见这些。 擦了几下,她有些看不下去。 “戚缙山,你疯了是不是?要死要活的,像什么样子?” 丢开手帕,谢明月又气又难过。 戚缙山的心眼也太多了,拿准了她心软,竟然故意这样。 难道他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忘掉那些伤人的话? 她偏过头,又被戚缙山在下一瞬抬起下巴。 他半边脸隐在烛影下,胸膛起起伏伏,突然拉着她狠狠压了下去。 唇珠肿到殷红,方才被依依不舍地放开,谢明月拼命换着气,气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想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戚缙山的目光落在她娇艳欲滴的唇瓣上,眸色如火,“只一点,不许再提和离。” “否则……” 他压着谢明月的手,凑到她耳边。 谢明月紧张地抬着眼睛看他,怕他又和今日在栖海院里一样,说些虎狼之言,连忙赌咒发誓。 “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她的目光落到戚缙山还在渗血的伤口上,心中生出几分不忍。 “别耍疯卖乖了,先给你的伤口擦些药。” 得了保证,戚缙山像是疯兽受到安抚,浑身隐隐炸起的毛陡然安顺下来。 “小伤,眨眼就痊愈。” 他一边止住谢明月要去找药的手,一边拎起里衣。 “劳烦夫人为我更衣。” 谢明月蹙眉:“自己穿。” 戚缙山无奈:“伤口疼,胳膊举不起来。” 不是眨眼就痊愈吗? 谢明月拿他没有办法,瞪他一眼,气馁地接过里衣,为他轻柔套上。 她也不傻,戚缙山这样,是在撒娇? 谢明月轻轻一抖,将脑中的想法甩出去,给他正正经经地系好衣带。 戚缙山身形修长,宽阔却不显笨重,轮廓明显的线条下,蕴藏着只有她才知道的那种爆发力…… 谢明月穿着穿着,手差点出神地往他的腰腹上摸去。 手伸到一半,她倏然回神,赶紧拿起一旁的贴里。 “你说送我的厚礼,就是负荆请罪?” 她随便提起一句话,竭力维持镇定,戚缙山看到她蝴蝶般纷飞的手指,握住她的手,一齐系着外袍腰带。 “自然不是,”他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谢明月白皙可爱的耳垂,“我为夫人找到了一个人。” “谁?” 谢明月忍住耳朵上的异样感觉,仰起脸看他。 戚缙山坐下来,将她拉到身边,紧紧盯着她的脖颈。 “周杨氏。” 谢明月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她微微一想,顿时猛地瞪大了眼睛。 “我母亲的乳娘?” 谢家惯用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府里伺候,一旦出事,谁也逃不掉,要不就是采买无依无靠的下人,在府中一配,便也成了家生仆。 所以元白去谢家打听时,那些下人都被拿捏得死死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周杨氏是谢夫人的身边人,更难接触到。 也不知戚缙山是如何将人找到的。 她瞬间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我要见她!” 母亲如今到底是生是死?谢家又是如何待她的? 谢明月焦躁极了,抓住戚缙山的手,整个人就像一只炸毛的猫。 “带我去见她,我有话要问。” 戚缙山抚顺她的头发:“别急,人带不进来,来日你随我出府,我带你见她。” 他的声音像是某种安神汤,谢明月听着听着,心里平静下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推开窗,看着西斜的月色,才发觉两人一通闹,已经闹到了深夜。 她不免紧张地抿了抿嘴,犹豫着问:“那你……今晚要宿我这里吗?” 第一卷 第42章 你喜欢小孩吗 戚缙山轻笑一声:“夫人觉得呢?” 谢明月也不与他客气了:“我觉得你想回院。” “真可惜,夫人猜错了,”戚缙山伸手将她搂过来,亲了一口,“今日我已同院内说,要宿在夫人这处,如今栖海院的门怕是已经关了。” 关了不能打开吗? 这会儿你又威严扫地,连院门都开不了了? 谢明月暗暗腹诽,却不敢再刺激他,于是暗暗嫌弃地撅了撅嘴:“那宿在这儿吧。” 反正她来月事了,哼! 候在外头的元白见屋内影影绰绰,晃荡了半天,夫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却始终没有叫水,忍不住有些着急。 这是…… 大爷该不会还在欺负夫人吧。 正在她绞着手指焦躁等候时,侯府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紧接着,传话的婆子从远处快步走到琼华院门口。 “元白,劳烦同大爷与大夫人通传一声,侯夫人抓到那幽会的狗男女了,竟是管庄子的余丁同他的嫂子余李氏,余李氏在花房伺弄花草,有把小门钥匙,这两人就每晚通过小门跑到内院来偷情!” 余李氏可是负责府中花房的能人,居然暗地里同自己的小叔做这种事? 元白精神一振,忙问嬷嬷:“此事非同小可,需要大夫人过去吗?” 婆子摇头:“这事闹得越小越好,侯夫人已差人将这对狗男女抓起来了,就特意让我来知会大夫人一声,别惊扰大爷和大夫人歇息了。” “行,辛苦嬷嬷跑一趟了。” 元白打发走婆子,见房内还有声响,于是上前给谢明月说了这个消息。 谢明月被戚缙山惊吓一晚上,困得眼皮打架,闻言精神了一些,还挣扎着想起身。 “睡吧,”戚缙山将她按住,“侯夫人自会处理,热闹明日再看。” 谢明月缩在床上,和他保持着距离:“你不好奇?” 戚缙山失笑:“男女那点事,还值得你不睡觉去看?” 谢明月蹙眉,怎么这话说的,他像是老油条了。 男女这点事,他难道很清楚? 她心底泛起一股酸意,戚缙山又道:“平日办案,其中总纠缠着这点事,看都看腻了。” 谢明月神色一僵,这才惊觉自己又在胡思乱想。 “睡吧。” 许是见她真累了,戚缙山伸出手,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她。 谢明月一边防备着他,一边缓缓闭上眼睛。 拍孩子? 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糊糊地开口:“戚缙山,你喜欢小孩吗?” 口齿不清之下,戚缙山也没听清,于是凑过来一些,低声问:“什么?” 茉莉花香与冷木香清清浅浅地起伏在两人之间,谢明月困得没了知觉,最后嘟囔了一句。 “你想要孩子吗?” 戚缙山呼吸一滞,眸中闪过一丝明亮的色泽。 “如何这般问?” 他蹙眉低头,轻轻唤了一声。 却见谢明月面容恬静、呼吸均匀,显然已陷入了熟睡。 * 翠怡院内,谢晚晴方才躺下,听闻罗氏带了丫鬟婆子在内宅抓人,还不让她们过去,她的内心简直焦躁到了极点。 高门大户,规矩森严,下人们平日里也压抑,是以她管家时,发现有些下人暗中相互慰藉,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凡别太过分,就过去了。 可这个节骨眼上,罗氏刚收回管家权,又分了一部分给谢明月,这大张旗鼓地抓幽会的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敲打她? 谢晚晴洗得干干爽爽的脖颈霎时又蒙上了一层细汗。 她在床上辗转反辙,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毛骨悚然。 “谁?” 谢晚晴很快想到上一次的经历。 自那以后,她睡觉就不在房中放人了。 嗓音刚提起来,便倏然收了回去。 她压低嗓音:“是你吗?三弟?” 戚浩松在黑暗中摸索,看见那透着浅光的床帘下,谢晚晴模糊的身影,顿时激动万分。 “是我,嫂嫂。” 他手上端着那盒做好的头面,轻轻放在谢晚晴的梳妆台上,还用其他的手帕巾子遮了遮。 给二嫂一个惊喜。 谢晚晴一头血液往上冲,几欲晕厥。 “你又来干什么?”她恨得发抖,“三弟,你未免也太不知礼了,三番五次闯入我的寝室,你是想害死我?” 戚浩松哪里听得进去。 这些日子,戚永祥和金氏越是拘着他,他便越是反叛心起。 今夜,罗氏在内宅拿人,人心浮动,他这才趁夜从婆子手上拿了做好的头面,连忙送过来。 “嫂嫂,你受委屈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安慰安慰你。” 他有些委屈地开口。 “以前你还哄过我午睡呢,我来时很小心,没有旁人见到,你让我瞧你一眼,我马上走。” 戚浩松的脸上,还残留着被戚永祥抽的伤痕,他摸到床帐边,心如擂鼓,不敢往上看。 谢晚晴连气都生不出了,一下子泄气地倒在床头,特别无力。 她真是招惹了一头蠢猪,好像听不懂人话一般。 “我无事,你赶紧看完赶紧走。” 咬牙说完这句话,谢晚晴飞快地掀开帘子,让自己的脸露出来一瞬。 戚浩松看着她不施粉黛的散发模样,连呼吸都快屏住了。 “二嫂,你好美……” 他喃喃着伸出手,就要朝谢晚晴伸去。 谢晚晴目眦欲裂,飞快地拍开他的手:“戚浩松,你疯了?” 她急得哭起来:“你给我滚,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她流泪,戚浩松急了。 “我这就走,二嫂,你莫哭了。” 他缩回手,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夫人、二夫人,不好了!” 戚浩松一惊,谢晚晴连仪态也不顾,飞快地起身推开他。 “你滚啊!” “我马上走!” 戚浩松吓坏了,惊慌失措地往窗外爬去,衣袍不慎勾在窗锁上,“哗啦”一声扯下一大块。 他不上不下地卡着,眼见门外人影逼近,赶紧拼命一扯衣袍,飞快地打开一旁衣柜钻了进去。 跑啊,躲她房中做什么! 谢晚晴看得一阵眼前发黑。 下一瞬,房门打开,青花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提灯的婆子,但都没有靠近。 瞧见是她,谢晚晴顿时松了口气。 “进来,将门关上!” 她厉色喝道,青花一愣,听话地关上房门。 “二夫人……” “戚浩松,你赶紧滚!” 谢晚晴冷着脸朝衣柜低吼,戚浩松犹豫一瞬,从衣柜中出来,飞快地掩着脸翻出了窗户。 青花惊呆了。 “好了,你什么也没看见。” 谢晚晴抓起梳妆台的一只金镯子就塞到青花手中。 见青花反应过来收好镯子,她紧接着变脸:“我都睡下了,怎么带好些人过来?出什么事了?” 第一卷 第43章 抄查内宅 谢晚晴话音一落,青花便飞快接上。 “二夫人,是侯夫人院里来人,说是侯夫人又气不过那余家的叔嫂幽会,于是叫人去查呢。” 谢晚晴狠狠皱了皱眉。 罗氏的性子她了解,说一不二的人,方才既然说要瞒着私下追究此事,就不可能再大张旗鼓地叫人。 莫非是拿这事遮掩,实则查别的? 她眼皮子跳了跳,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很有些慌张。 什么东西,竟惹得罗氏如此大张旗鼓? 漱芳院内,罗氏一言不发地坐着,一张脸绷得紧直。 谢明月本就没睡,她让戚缙山在院内休息,自己匆匆赶到。 “母亲怎么又要查这事了?” 罗氏罕见地没给谢明月笑容,只环视周围一圈,冷声道:“都给我出去!” 见她如此,谢明月微微蹙眉。 待下人全都关上门窗退去,罗氏脸上的肉抽了抽动,绷直嘴角,从袖中掏出两个布偶。 摔在桌上。 她深吸一口气,眼睛狠狠一闭,沉声开口:“我已被气死了。” 谢明月定睛一看,布偶是乱布缝的,上面用鲜红朱砂写着大大的几个字。 她心中一凛。 “母亲,这是……厌胜之术。” 罗氏铁青的脸险些绷不住,眼泪滚滚落下来。 “那是缙山和修玉的生辰名字!这样狠毒的东西,就那么明晃晃挂在假山里,风吹雨打,若非今日拿那余家叔嫂时被我的丫鬟发现,不知要祸害我们侯府多久!” 她虽恨戚修玉不如戚缙山顶事,可那毕竟是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如今看到这布偶上有亲子的名字,罗氏顿时如遭五雷轰顶,险些连六神都被霹没了。 谢明月看着那布偶,黑漆漆的布扣眼神透着瘆人的光。 原来罗氏假借查余家叔嫂的事,实则要严查这厌胜之术。 “我是没什么主意了,若是被外头知晓我们府里出了这样毒辣的东西,咱们女眷的脸还要不要了?” 罗氏叹了一声。 “这是大事,事后少不了还得请侯爷去护国寺上,请高僧下来为他们俩看看。” 她心急如焚,只觉得此事难遮掩,又不可声张,还怕顺清侯知晓后发怒。 更重要是,是府里有个心肠如此狠毒的人,让她如坐针毡。 谢明月攥紧手帕,温声安慰:“母亲莫慌,待会弟妹、二婶三婶她们还要来呢,您先喝口茶,待她们来了,只说这余家叔嫂胆大包天,败坏家风,不知府中还有无其他不要脸的涎皮子,毕竟府中还有未出阁的女孩儿,经不起声誉损坏,所以得一个院一个院去抄查,如此,定能抄出些端倪线索。” 抄院子? 这般声势浩大? 罗氏唬了一跳,想要反对,却又没更好的办法。 “行,就按此法办。” 她当即叫来几个得力的陪房婆子,又要谢明月也交来几人。 “不要丫鬟,此事需得严厉老练,丫鬟难免镇不住场子。” 罗氏有了主意,立刻雷厉风行地安排,加上谢明月院内的两个嬷嬷,拢共七人,得了厌胜之术的真相,肃穆立在房里,虎视眈眈准备查抄。 西苑那边的三老夫人与四老夫人来时,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谢晚晴跟在后面,眼看罗氏出动了这么些人,心底越发不安。 “今日余家那私会的叔嫂,比寻常丫头小子幽会更加败坏光景,我本想大事化小,但一想到咱们府中女孩儿尚未出阁,又有临近的春花宴一事,自觉还是管束严格些,于是叫了你们过来,一同处置这事。” 罗氏看到谢明月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底的怒火也缓缓降了下来。 是啊,急什么,总归要抓到人的。 有谢明月在,罗氏总觉得这些事都不算事了。 这事不能走漏风声,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出这番话。 金氏马氏对视一眼,想到西苑的两个女孩,自然无话可说,谢晚晴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这事……母亲准备如何处置?” 罗氏嘴角一扯:“抄院子,从现在起,这院里知情的人都不许出去。从我开始,一个个往下抄,待抄到哪处,才能走去哪处,不许走漏了风声,若有谁想通风报信,当场打二十大板发卖。” 谢晚晴倏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开始疯狂回忆方才离开前房内的情形。 戚浩松待了那么一会儿,应当没有留下痕迹吧。 谢明月淡淡瞥了她一眼,笑着起身:“母亲说的是,儿媳会在一旁督办此事的,现在,开始吧。” 此时夜深了,府中各处的门都关着,一行人快步轻巧地走,特叮嘱了不能出声,于是待抄完罗氏的院子,来到琼华院前时,女眷们方知今日戚缙山又宿在谢明月这里。 罗氏一惊,想了想又觉得这等阴毒手法不是谢明月的手笔,于是沉声嘱咐婆子们:“手脚都轻快些,看了就赶快退出来,莫要惊扰了大爷。” 婆子们一听,知晓不用深挖,于是都在下人房子草草翻了几下。 却抄出几件绢丝手帕、螺黛脂粉之类的,看着明显不是下人能买到的那些市供货。 罗氏正要发火,元白笑道:“侯夫人莫恼,这都是咱们夫人赏的,原是大爷送的,只是太多,夫人用不完,又不想浪费好东西,这才赏给咱们,以示体恤。” 其他几人听了,纷纷交头接耳。 金氏更是眼热:“乖乖,我们房中的都不及这些精致,大爷竟成箱地往明月房里搬,哪日我也来做一回下人,弄些好东西回去罢了。” 她这一开口,罗氏便笑了。 “府中何时少了你的,竟说出这等没眼皮的话来。” 几人轻巧打趣,心中的忐忑都少了一些,只有谢晚晴忧心忡忡。 下一个就是她了,可她心里有些没底。 “弟妹不舒服?” 谢明月冷不丁突然开口。 罗氏的目光立刻落到谢晚晴身上。 她勉强笑了笑:“只是有些困乏。” “那咱们都快些。” 罗氏加快步伐,婆子们极有眼力地上前敲开门,趁着谢晚晴院里下人还懵着的状态,飞快窜进了屋内。 谢晚晴站在外面,披斗篷的凉夜里,冷汗硬是浸透了里衣。 屋内“啪嗒”一声响,紧接着罗氏身边的钟嬷嬷便捧着个木盒走了出来。 谢晚晴看到那木盒,脑子“嗡”的一声,炸成了空白。 她屋里何时多了这么个东西? 第一卷 第44章 红杏出墙 这盒子她从未见过,不可能是她房中的东西。 那便是戚浩松方才留下来的? 她攥紧了手心,钟嬷嬷一步步走来,瞥了一眼谢晚晴。 “侯夫人,这有一套头面,有些异样。” 金氏听到“头面”二字,眼皮已是重重一跳,目光恨不得穿透那层盒子,立刻看清里面的东西。 “母亲,这不是……” 谢晚晴心底慌得不行,一开口,罗氏直接揭开了盒盖。 掐丝卷草纹的一套头面,华胜上镶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绿松石。 金氏登时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厥过去。 “二弟妹怎么了?若有不适,坐下歇歇。” 罗氏看到那头面,只觉得华贵异常,还以为钟嬷嬷在指谢晚晴花销太过,正准备放到一边,突然看到盒盖背面压着一张纸。 她取下这带着浅浅香味的信笺一瞧。 上面四行小字,写着一首思春诗。 字迹自然不是戚修玉的手笔。 下人们不识字,只在场的几个主子,纷纷变了脸色。 谢晚晴当即跪在地上:“母亲明鉴,这盒子……是我院内下人在外捡的,里头有什么东西,我一概不知。” 罗氏的脸色,怒火烧得脸色透亮,显出一种诡异的色泽。 谢明月后退一步,淡淡道:“如此贵重的头面,起码也要两千两,就这么让你的下人,在外面捡了?” 谢晚晴喉头一梗,猛地抬眼瞪她:“是你,谢明月,是你害我是不是!” 谢明月还没说话,罗氏手一抬,给她了一个耳光。 “你给我闭嘴!不要脸的娼妇!” 罗氏没大动作,胸口却不停地剧烈起伏,谢明月见了,上前给她慢慢地顺着气。 “母亲莫要动怒,您若倒下,今日这大事可就无人操持了。” 罗氏满脑子“嗡嗡”的,被她拉回了理智。 谢晚晴捂着脸跪在地上,只敢无声地哭。 “母亲,母亲我真的不知这东西哪来的,若我与人有私,那信笺定当藏得好好的,怎会放在明面处让人到处去看呢。” 罗氏扶着谢明月,看也不看她一眼:“去,给我好好地搜。” 金氏在一旁,怨毒地盯着谢晚晴。 没想到,她竟真敢哄骗戚浩松,那可是她的小叔子啊! 一想到那日戚永祥没命地打戚浩松,戚浩松却为了这个女人死不松口,金氏就恨谢晚晴恨得牙痒痒。 狐狸精,不是好东西! 最好趁此机会,将这不守妇道的东西浸猪笼,永绝后患! 婆子们不敢松懈,在谢晚晴院内仔仔细细地搜,结果,又搜出来一盒朱砂,并几块碎布针线。 谢晚晴见到那些,吓得脸色惨白。 那之前,她想过行厌胜之术,将谢明月整死,可后来又觉得此法太过伤阴骘,一想到戚若枫,她便作罢了。 没想到这些材料如今又被寻了出来。 罗氏一看到那盒朱砂,心中气血翻涌:“去请侯爷来!” 她心知此事不得善了,谢晚晴留不得了。 杀人纵火、红杏出墙、厌胜之术…… 这一桩比一桩歹毒,一桩比一桩害人…… “我们侯府,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毒妇!” 话音未落,戚修玉突然赶了过来。 他那被打得鲜血淋漓的腿,用了谢晚晴的药后,恢复的速度快了许多,如今已经下地行走了。 “母亲,晚晴肚里还有孩子,您这是做什么!” 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罗氏带着一伙人在内宅抄查,声势浩大。 罗氏见到他,嘴角狠狠一抽,将那信笺摔在他身上。 “还为这娼妇说话,瞧瞧你不在家中,她暗中为自己又寻了一房男人!” 戚修玉捡起信笺一看,顿时浑身血液逆流。 谢晚晴跪着爬过来抱住他的腿:“夫君,夫君我没有,我对你的心意你知道的,这是有人害我,我真的没有啊!” 戚修玉沉默地看着她,想到这几日他归家后,谢晚晴不费余力地往他身上贴。 甚至他受伤后,她还费尽心思挑逗他。 这样不堪满足的女人,在他离家那么久的时间里,真的会安分守己吗? 他死死盯着谢晚晴,厉色喝问:“是谁!” 谢晚晴眼前一黑,手脚瞬间冰凉一片。 不信她,他竟不信她! 怎么会呢,明明是他们一起离间戚缙山与谢明月的,为什么现在反倒是她被小叔子纠缠,被诬陷指责。 “贱人!”戚修玉照着谢晚晴的头脸,狠狠摘下腰间她缝制的香囊,朝她砸去,“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让枫儿该如何自处!” 谢晚晴浑身抖得筛糠似的,哭道:“夫君,我真的没有,这是……这是……” 她上气不接下气,知道万万不能将戚浩松说出来,只能半晕厥地拽着戚修玉的衣袍,哭得声嘶竭力:“是旁人诬陷我。” 谢晚晴的脑子已经乱了,在疯狂地记忆搜寻中,像是抓到了一根稻草般,指着青花道:“是她,她是前不久谢明月院中派给我的,她收了梧桐的银子,要来害我。” 青花登时瞪大眼睛:“二夫人,奴婢清清白白,并未做背主之事!” 她真是没想到,谢晚晴看似文文弱弱的,居然反手就把黑锅扣到她头上来了。 戚修玉的目光落在谢明月身上,被她静水深潭似的眸色惊伤。 这时,钟嬷嬷又从房中出来:“侯夫人,二夫人房里的窗子勾上,发现了一块男子衣料。” 金氏看到她手上那块元宝纹的青色衣料,顿时身形一个趔趄。 戚修玉看出衣料贵重,判定此人身份不低,于是更加恼怒:“到底是谁,你说不说?” 谢晚晴被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这叫她如何说?戚浩松是侯府男丁,没有人会信她的…… 她们只会觉得,是她勾引了他。 青花怨恨地看着谢晚晴,突然开口:“二爷、侯夫人,奴婢看到了。” 谢晚晴猛地抬起头。 罗氏的样子看起来,像要杀人:“说!” 青花抿了抿嘴,开口:“是三……” “是戚浩松!”谢晚晴抢在她前面开口,“是三弟,他听闻我有孕,特意前来贺喜,只是这信笺,三弟同我说过,他有心仪之人,这信笺怕是三弟糊里糊涂,放错了!” 第一卷 第45章 撞柱寻死 “放错个屁!” 金氏见戚浩松的名字被说出来,心知遮掩不住了,突然扑上来要抓谢晚晴的脸。 “你这个狐媚东西,好好的侯府,一个世子还填不满你的肚子,又祸害我的儿子!” 此事戚浩松是逃不掉了,可金氏老辣得很,立刻坐在地上哭嚎。 “我们家松儿,时常念着你是嫂子,曾经照顾过他,所以对你敬爱有加,可你竟然趁他年岁不大,故意引诱他,他一个半大孩子,怎么敢半夜跑来你房里,定是你唆使的!” 罗氏看着一地哭喊的人,只觉得脑壳突突地痛。 “都给我闭嘴!” 她看向金氏:“你早知这件事了?” 金氏心底一慌:“没有,只不过前些日子确实发现他花了些钱,我们还以为他要给心仪的陈四小姐送礼……” 一边说着,金氏一边看着罗氏的眼睛,总觉得自己被看透了。 可戚浩松绝不可能被扯进这场事,他就是无辜的! 她咬了咬牙,坐在地上,突然摘下发髻大哭。 “爹啊,您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咱们松儿吧,那年我与二老爷为了侯府,在外拼死经营,松儿疏于管教,没想到被狐媚子钻了空啊!” 罗氏闻言,顿觉十分头疼。 当初金氏与戚永祥出远门,正是为了侯府的一桩生意经营,天高水远谁都不愿跑,唯有他们俩去了,所以戚浩松才一个人留在府中。 现在金氏哭喊起来,是侯府欠了她的,罗氏自然不敢再怪罪于她。 况且,戚浩松是戚家男丁,更是金氏的独子,就算犯了天大的错,那也得原谅。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泪流满面的谢晚晴,震怒道:“你真是好手段,烧宗祠、媚小叔、行巫蛊,同样受谢家教养,明月比起你来,可算光风霁月的多!” 谢晚晴听到“巫蛊”一词,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也吓得更厉害。 “母亲,我与三弟真的没有首尾,夫君都已回来了,我怎会和三弟拉扯不清,那我不是猪油蒙了心吗!” 罗氏的目光落到那罐朱砂与碎布上,面色陡然一冷,挥手将谢晚晴拂开。 “那你敢在府中行此阴毒之事,也是该死!” 两个布偶被摔在地上,周围的人看到了,俱是惊叫着往后退去。 戚修玉不可置信地看着写了自己姓名生辰的布偶。 再看了看谢晚晴院里搜出的那堆东西。 “你还想狡辩什么?” 他气得伤口隐隐裂开。 她与戚浩松就已经足够恶心他了。 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个更恶毒的东西! 谢晚晴知道,这厌胜之术她绝不能认下。 况且,她原本也未做此事啊! 她顾不上脸面了,当即大哭:“不是我,我那些东西……是原本想做来玩的,可我不敢,所以一直搁置着,真的不是我,否则,我何苦还将着朱砂留着,我不是找死吗?” 做着玩? 玩什么? 害人呗! 下人之间闻言,各个心思流转。 这二夫人之前看起来温婉大气,原来私底下,又是杀人放火,又是巫蛊害人。 当真是个毒妇啊! 更有甚者,想到了谢明月这些年的异样。 怕不是已经被谢晚晴害了! “都安静!” 见下人之间喧哗罗氏绷着嘴角,叫人将谢晚晴院里的下人全捆了。 “给我一个个问。” 这一盘问,便问出许多谢晚晴隐瞒的事情,例如以前管家时谋取私利,暗中针对大房、故意派人离间谢明月与戚缙山…… 罗氏越听怒火越胜,就连谢明月也沉下了脸。 原来,谢晚晴竟在暗中做了那么多的事,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卑劣! 她头一回后悔,自己今日设的局,似乎不能置谢晚晴于死地。 “侯夫人,青花会写字,这字瞧着,有些像青花的字迹。” 这时,罗氏身旁的钟嬷嬷看着那字迹许久,突然开口。 谢晚晴一惊,指着她就吼道:“你什么意思,青花才伺候我几日,她之前可都在谢明月的院子里!” 钟嬷嬷垂手恭敬道:“老奴不识字,但青花以往为下人们记过账本,她每次写捌这个字,总爱写错一笔。” 那布偶上的“捌”字,果然也涂错了一笔。 罗氏冷哼一声:“都闭嘴,钟嬷嬷,给我搜!” 钟嬷嬷上前老辣地摸了几下,从青花身上摸出一个金镯子。 罗氏一眼看出是谢晚晴的。 “她在你院里伺候才几日,你就给了她这么个镯子?” 她朝着谢晚晴冷冷一笑,心中明了。 “你这分明是收买!” “那是……那是我赏给青花的。”谢晚晴惨白了脸。 青花却大喊:“不,是奴婢撞见了三爷从二夫人房中翻窗逃出,所以二夫人才将镯子塞给奴婢。” 罗氏沉着脸:“行了,我们戚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谢氏,你犯七出之罪,又行巫蛊之术,这次谢家也保不了你了,儿子,休妻吧。” 此话一出,谢晚晴顿时瘫倒在地。 是她太草率,误以为这侯府院内,没有对手。 她看着谢明月,谢明月面容沉静,似乎置身事外。 可谢晚晴却看出,这其中处处都是她的手笔。 她不再争辩,而是认命般垂头哭起来。 “是我的错,我只是太想做一个好儿媳、好妻子了,我想照顾好府内的每一个人,谁知道三弟他……我没有办法,夫君,我没有对不起你,更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她倒在戚修玉脚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细弱不堪一折。 戚修玉低头看着她。 脑中回忆着这十年来所有的过去。 起初,他只是为了谢家女这个身份娶她。 可后来,她温柔小意,与谢明月不同,很愿意放下身段服侍他,他也渐渐沉沦在她的温柔乡中。 人非磐石,十年,就算是一头猪,也养出感情了。 更何况,他原本就知道她并非善女。 他们曾经共同做过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这般一想,戚修玉满怀的愤怒与冷意又微微融化了一些。 也许,她确实是冤枉的,可戚浩松出入她寝室的事,已是事实。 还有那巫蛊之术,无论她做未做,她的心思已经暴露,侯府容不下她。 戚修玉感受着隐隐作痛的腿侧,突然朝着罗氏跪了下去。 “母亲,谢氏还怀着我的孩子,休妻……就不必了,将她关去庄子上吧,儿子亲自遣人看守。” 闻言,谢晚晴更是梨花带雨,哭到不能自已。 她好恨,没有将谢明月除干净,给了她对自己下手的机会。 好恨。 “夫君,莫为了我惹母亲不快……”她缓缓起身,擦干眼泪,“都是我的错,只是,大嫂十年无出,望母亲看在我为侯府延续了唯一子嗣的份上,信我一回,我与三弟,并无私情!” 说完,她握紧拳头,大声哭出声:“夫君,晚晴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人!” 说完,谢晚晴转身朝着一旁的木柱子,狠狠撞了上去。 第一卷 第46章 能不能轻一点,我怕疼(高甜) “晚晴!” 戚修玉大吼一声,伸出的手从谢晚晴的裙摆掠过,心中充满了悔恨。 此时,一道白影闪过,谢晚晴被一阵劲风往旁一打,摔进一旁的下人手中。 戚修玉连忙奔了过去。 “夫君!” 谢明月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侧过脸一瞧,只见戚缙山身披鹤氅,神色淡漠地看着前方。 白影一击即中,退到戚缙山身后。 这是他带来的人。 谢晚晴寻死不成,被手忙脚乱地救下,顿时扑在戚修玉怀中嚎啕大哭。 像极了一场拙劣的戏曲。 不过,有些人注定不会被打动。 “晚晴!” 戚修玉大吼一声,伸出的手从谢晚晴的裙摆掠过,心中充满了悔恨。 此时,一道白影闪过,谢晚晴被一阵劲风往旁一打,摔进一旁的下人手中。 戚修玉连忙奔了过去。 “夫君!” 谢明月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侧过脸一瞧,只见戚缙山身披鹤氅,神色淡漠地看着前方。 想象中的来自石田雨龙的报复,并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露琪亚变得更沉默了。与众人呆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武越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那隐藏在义骸里的是,极度的不安。 在比赛之前,洛天幻决定成为狙击手,但是也并不意味洛天幻放弃了自己的双剑流。洛依绫代替自己选择了双剑,在关键的时候,洛天幻时刻可以转狙击手为双剑流,打得对手措手不及。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祝大人,当看到祝大人温和的笑容时,不由的感叹。 “谁知道?大概是想去拍葛教授的马屁吧。”打这个的时候,男人还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似乎对她真的很不屑。 以自己的名义约了曲爷爷吃饭,曲爷爷去的时候却只有曲雪儿一人。 发生了这么大事儿,他必须要镇定,挺了挺肩,立刻的迎了出去,站到台阶上,抬眼一瞧外面的人,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儿了。 这会儿心乱如麻,已经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想了。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样面对面前这个男人。 金木研一额冷汗,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就好,怎么可以当面说出来? 比赛地图是一个被黄沙掩埋一半的荒凉城市,天气情况也并不这么好,甚至还在刮着风沙,虽然对双方来说都很不利,但是莫言这个狙击手的劣势更大。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人云亦云的跟着瞎起哄!“说完张家良便挂了电话,现在的黄海竟然传言自己回不去了,可见这次中央的“诫勉谈话“对自己的影响之大。 就算现在他没有那个心思,可她知道男人的野心是无止境的,只要有了那个需要,他就会上进。 这可牛逼了,那可是五老之一,和南观音、西如来、北玄武、中镇元,并列的存在之一。 克雷转过头去看了看不远处的海面——雾气已经升腾到了甲板的边缘,看起来马上就要盖过他们了,到那时肯定对方就会发动攻击,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 佣兵们静悄悄地来到大厅外,分散开来,一个个举着弓箭,把整个大厅包围了。 风无意又没结过婚,不太懂这里面的规矩,以为自己是客,可能穿红色的衣服冲冲喜什么的,便也没在意。 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劳心劳力,可他却为了沈明珠,竟然和母亲那么吵。 就在这时,本来躺在地上的猿猴妖修苏醒过来,挣扎着靠着墙壁坐好,看刘浪拿着一把破剑四处瞎比划,忍不住提醒道。 而巴恩斯这边,也受到了对方两道土属性气刃的攻击。他勉强运起斗气用盾牌接下,却已然被阻碍了前冲的身形。 “孩儿明白。”楚质回答,曹雅馨在旁情意绵绵望着他,然后才谢过楚洛答贺。 等到晚上熄灯睡觉之后,我这才以【出魂】的方式遁出灵魂,在整个看守所里游荡起来。 第一卷 第47章 落红 “想好了?” 他突然变了副声调,压抑而危险。 谢明月一个冷颤,睁开眼被他的目光烫到。 “我、我……” 她想到自己偷看过的避火图,带上自己与戚缙山的脸,突然惊慌地低下头,想往旁边躲。 “夫人跑什么?过来。” 修长的手指掐住纤腰,轻轻一带,谢明月便整个人身不由己地翻回了宽阔的胸膛。 戚缙山眸色散漫,懒洋洋地勾住她,在耳边发出轻笑。 谢明月涨红了脸:“没跑,是、是太热了。”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戚缙山又沉沉覆上来。 “是么?...... 对于罗家人怎么处置的问题,那不是这个丫头能左右能做主的事情,自己何必跟她在那个问题上纠结呢? 恐怖地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向了林逍。林逍地身体、元神。就要被这片黑暗吞没。 午夜的马尼拉街头,依然是人头涌动。这样闷热的天气,没有人愿意在房间里呆着,也睡不着,所以都跑到外面逛街,或者在大树下乘凉。 这句话他不是对着玩手机的男人说的,而是朝着坐在前面的司机说的。 绵绵不息的号角声霎时响彻云霄,原本乱糟糟南下的“魏军”纷纷驻足,开始列队,不过民壮就是民壮,等到北方驰道上出现梁军身影时,三万民壮都还没有结好阵,就像是一盘散沙,胡乱堆在了驰道左侧的旷野上。 不过要是顾宝宝有哪个接受老天爷讯息的能力,他绝对会被气的连上一辈子的老血都给一并地吐出来了,因为老天爷的回复是什么? 在菲南泽思外峡谷的平原上,数万的骑士阵列一字排开,面对着菲南泽思,而菲南泽思城下,则遍布了无穷无尽的骷髅,一个个方阵排布开来,就像远古的战场。 “就是像英雄一样,拥有英雄光环,对全团造成一定的加成效果,可以让团队的实力瞬间提升数倍,已经有团队可以击败六十级精英亚龙类生物了。转职成英雄职业之后,玩家本身的实力也会大幅度增加。”云天说道。 进了大帐,刘邦老实不客气地坐了首席,彭越对此并无丝毫不悦,当下欣然坐到了刘邦的右下首席上,吕泽、陈平也在左下首依次入席。 马斯切拉诺几乎跟后卫线平齐,充当了中卫的角色。他也不想的,皮克太软了,根本扛不住对方的猛攻猛打。 那条蛟龙也很委屈,大家以前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怎么今天轮到他就这么倒霉了。 他是很自私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在他心中与影儿相提并论的。 “你就是大招厉害,有本事不用大招!再让我打掉半条血!”阎王则是一脸不服输,并且说出了极其无耻的话。 习安和的眼圈都是通红的,宋叶想的没错,现在墨依依对他来说,就是一切。 杜子辕点开功德商店一看,置顶位置果然出现了一个标注着“ne”的商品。 面对婚礼如此大事,廖兮也自然是不能够马虎,在回到府中,立刻就叫人来了,安排下去,然后把此事转告诸将。 这算是变故,也不算是变故,收亲传弟子与过继嗣子一样,与原生家庭之人的关系绝断,对以前的家人怎样全看各人,就算不闻不问也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故而,收亲传弟子在哪里都是一件大事。 “晚安。”林轩回了一句后,发现叶静雪那边的消息过来了,又是正常的晚安问好,现在撩的意味越来越明显了。 “蠢死了,因为丹筠已经派人去杀他了。”伊丽莲翻着白眼说道。 “她该不会能够击杀那名真神吧?”此时,观战的陆天成,满是吃惊地道。 顾宝儿点点头,那时候她知道有孩子了,开心的要死,可是被那件事情压着自己根本就不敢去做检查。 霍子政从未对自己这样过,对自己这样有耐心,这样细心,如果不是顾宝儿——她今天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不会这样!都是该死的顾宝儿。 血和尚与水和尚齐名,因为血和尚杀人太多,甚至名头都比水和尚还大。 这老头子的意图非常明显,你跟纲手不是恋人吗?纲手可以为了你放弃木叶,那你能不能为了纲手加入木叶呢? 进一步是深渊,退一步是悬崖。你已经无路可走,不要再让自己的心动摇了。 秘室里撞击墙壁,手指在墙上扣划的声音这会儿听不到了,景明帝刚觉着自己好像能松一口气了,嘶吼,还有咬合牙齿的声音就又从秘室里传了出来。 说完,图瑜靖转身,不想回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他想要留下的冲动。 听到李大龙的话,玄天子点了点头,随后跟着李大龙一起走入了宝塔之中。 而这一路追赶而来,曹天朝竟然没有动用虚天凤翼,不想也知道,曹天朝定然是忌惮他们抢夺虚天凤翼。 蓝多听到司空君的话,长叹一口气,便一五一十地把赫连宗琦如何设局骗他,伤他脚踝,又挑拨他和魏语萱的关系全都告诉了司空君。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全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寄与人们无限希望的“土坦克”。 林坤走到床边一看,就看见两人直僵僵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死尸一般。 佛域的茶壶和茶杯都是用陶瓷所做,石子从进入修仙术界第一次看见这么俭朴的茶具,石子一直认为修仙术界最次的是金银器具,其次是美玉做的茶具和餐具。 “放心吧,她本事这么大,还能有麻烦难的了她?”林坤安慰道。 几轮子弹打过来后,更多的突厥士兵纷纷被击毙,本来经过狂风乱炸,他们已经是惊弓之鸟,突厥所有的士兵们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溃。 好!我倒要看看你们煦夜还能掀出什么样的风浪!仝方眼中的战意更盛。 刚才险些失位的李来义,根本不会让钟鑫杉在自己的面前如此放肆,在被挤开之后,他怒喝一声,向前跃了一步,跳起就对钟鑫杉的投篮进行封盖。 “好了,我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打架的,姒云飞,你到底想怎样?!”林坤喝道。 “行了,我知道了。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时候了,明白吗?”种纬根本没心情听他的解释,这些事情根本不是他的任务范围,更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第一卷 第48章 留你一条全尸 谢明月怎么也没想到,戚缙山竟好意思抽走她的床褥! 不过是……不过了落了几滴她的…… 这个疯子! 她捂着脸在床上翻了个身,现在想想,越发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什么端方自持的内敛君子,威赫深重的清冷权臣,都是假的! 戚缙山就是一头扑食的猛虎,贪吃的狼! 摸着酸软无力的腰身,谢明月慢慢躺着,准备再眯一会儿。 迷迷糊糊之际,她突然眉心一皱,挣扎着喊了一声梧桐。 待梧桐进来,谢明月拨开床帐一条缝:“箱子里,有避子药吗?” “夫人,有,现在要吗?”梧桐一惊。 早在当年进府,谢明月就让她一直背着此物,后来大爷发现了,好一顿发火,这是大房内头一回起争执,梧桐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如今夫人和大爷已经好了,却还要吃药? 谢明月察觉到梧桐的异样,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 “唉,女人生子,就是走鬼门关,我这身板,不行不行,得再吃些肉,将养些时日。” 她舔了舔嘴唇,压下心底可疑的一点愧疚。 “别让大爷知道了,以免他多心。” 戚缙山本就无子嗣,若让他知道自己背着吃避子药,还得了? 谢明月躺回床上,暗暗下定决心,往后要每日早起锻炼,将身子骨练得结实些。 “夫人……”梧桐犹豫劝道,“那避子药……是外头买的,很是伤身,您真的要吃吗?” 原本谢夫人也为谢明月备了祖传的秘药,可她未拿到就嫁进了戚家。 身体本就不好,伤身的避子药,昏了头才吃。 谢明月皱着眉头思虑片刻,想想作罢。 “算了,等谢晚晴那事毕,我亲自出府一趟,找个人。” 只是一夜,虽他灌得多,应当也没那么快能怀上吧…… 她红着脸想。 * 与此同时,翠怡院内,罗氏亲自带着人手,将谢晚晴绑了个结实,又堵住口,往屋外拖。 戚修玉得了消息赶来,不忍道:“母亲,父亲不是说今日再议此事么?” 罗氏白他一眼,为他的不通透而心烦。 “你父亲那是当着众人面,说些场面话,你要送妻子去庄子上,难道还大张旗鼓宣扬?” 她不耐烦地挥开戚修玉。 “若非你父亲授意,我会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天不亮就跑来擦屁股?” 戚修玉被罗氏不加掩饰的粗俗话语激得直皱眉,看着五花大绑的谢晚晴,争取道:“母亲,晚晴她毕竟怀了我的孩子……” “怀了仙人也没用!她犯下的错,罪无可赦!”罗氏冷冷回头瞪着他,谢晚晴给他戴绿帽子,他还为她说话,真是迷了心,“枫儿大了,你还年轻,儿子还会有的,不差这一个。” 侯府是稀缺子嗣,但也没有到是非不明的地步,毒妇的儿子有什么好养的,顺清侯思虑一晚,心肠变得更硬,一大早上就给罗氏下了命令,母子都不要,权当没有这回事。 谢晚晴听着罗氏和戚修玉言语之间,将自己钉上一条死路,当真绝望至极。 被抬上后门的马车时,她知道自己再无生还可能,再也受不了地闭上眼睛,无声地流起泪来。 “晚晴……” 看着马车在晨曦中渐行渐远,戚修玉也止不住湿润了眼睛。 可同时,他的心底又隐隐生出一股隐秘的兴奋。 多年来,掌握着十年前那个秘密的人,终于只剩他自己。 再也没人能够桎梏他了! 他终于可以对着谢明月,肆无忌惮地出手。 * 谢晚晴坐在马车上,看着身旁虎视眈眈的婆子,呜呜咽咽地哭。 婆子许是听厌了,一把扯下她嘴中的布。 “二夫人还是留些力气吧,黄泉路也得靠脚走。” 谢晚晴惨白着脸:“谢明月那个贱人,果然阴贱卑鄙,竟敢拿厌胜之术来做文章,她迟早被反噬!” 婆子冷冷一笑,突然开口:“大夫人料到你会如此,特意让老奴转告,厌胜之术,并非她所为!” “不可能!那是谁?”谢晚晴不可置信地尖叫一声,神情突然呆滞下来。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 “是云氏!” 她疯魔似的摇着头,不敢相信。 怎么会是云氏呢,她那么信任她,用她的人,给她分账…… 对了,分账…… 谢晚晴呆呆地看着婆子露出怜悯笑容,突然就流下了泪。 “好歹毒的心肠,我只是失了权,她便直接设计要我的命。” 是她疏忽了,光顾着盯谢明月,却忘了这府里还有一条毒蛇。 那可是条久经风霜,连罗氏坐着正妻之位也无可奈何的老辣毒妇。 谢晚晴扬起头,哈哈大笑。 谢明月,你的“好日子”,可还在后头啊! 她疯癫大笑,对面的婆子皱着眉头,正要开口,突然一只箭矢穿透了马车隔板,直直投入婆子脑门正中。 “啊!” 谢晚晴被热血洒了一脸,拼命踢开倒在自己身上的婆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般粗暴残忍,是劫匪吗? 她就算要死,也得死得痛快些,也别落在山匪手上啊! 外头此起彼伏的叫声消失,谢晚晴僵硬地缩着身体,死死等待着马车门被打开的那一刻。 门开了,她不敢睁眼。 一道浑厚男音传来:“二小姐,公子请您过去。” 这是…… 谢晚晴抖了抖,猛地睁开眼,面露喜色。 “哥哥!哥哥来救我了?” 她跟随侍卫来到路旁漆黑的马车前。 骨节分明的手撩起车帘,露出一张疏淡俊逸的脸。 谢晚晴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哥哥!” 谢府中,公子小姐分开序齿,谢明月是长女,谢傅轩是长子。 不同的是,他并非谢夫人所生。 当年谢夫人久无子嗣,郁结伤神,谢老爷爱妻如命,听闻以前的下属全家病逝,只余一孤儿,于是抱到府中,交给谢夫人抚养,以作慰藉。 等到谢夫人生下一对双生女,身体大受损耗,谢老爷便亲自服了绝嗣药,将谢傅轩正式归为谢家嫡长子,续上族谱。 对谢晚晴来说,谢傅轩就是自小疼爱自己的亲兄长,只不过,他这些年一直外派在北境,鲜少回京。 见到他,简直就是她的劫后余生! “二妹。” 谢傅轩淡淡一笑,并未从马车上下来。 “你的事,父亲与我都知道了。” 谢晚晴睁大眼睛,等待着他继续说。 “父亲坚持,是戚家冤枉了你。”谢傅轩垂下眼帘,慢条斯理道。 谢晚晴点点头:“没错!” 他轻轻笑了一声,面容在雪白的围颈映衬下,高洁如雪。 “可我觉得,不像。” 谢晚晴终于察觉出兄长的不对劲。 “大哥?”她颤声开口,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恐慌。 谢傅轩恍若未觉,抬起胳膊比了个手势,谢晚晴便被两名侍卫牢牢制住。 “二妹,你是什么人,哥哥再清楚不过了,你怎么调皮也好,只是,不该动你动不起的人。” 说完,他唇角一弯,笑得如沐春风。 “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留你一条全尸。” 第一卷 第49章 谢家大公子 “大哥!不!大哥!” 谢晚晴看着谢傅轩风轻云淡的神色,目眦欲裂。 “我是你的妹妹啊,大哥!” 哥哥怎么会这么对她?他只有她这一个妹妹了啊! “妹妹?” 谢傅轩低头轻笑几声,放下门帘。 迷糊的声音隔着马车,透着几分不真切。 “我可不要什么妹妹。” 窸窸窣窣的声响渐行渐远,半晌,远处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谢傅轩听得投入,还哼起了戏腔。 最后,林间归于寂静,他蜷起手指敲了敲门框,外头的侍卫皆停步俯首,肃目等待着吩咐。 “去,给红霞说一声,该她派上用场了。” 谢傅轩泠泠的声色有如泉涌,侍卫们听了,却不免露出眼底的惊骇。 “是,公子。” * 顺清侯府内,谢明月难得早起,去给罗氏请安。 到了罗氏院前,婢女却道:“大夫人,大少爷晨起惊厥,侯夫人如今正照顾呢。” 戚若枫病了? 谢明月微微挑眉:“知道了,梧桐,去大少爷院内瞧瞧。” 母子连心呐,谢晚晴刚被送走,戚若枫就病了。 她不免有些冷漠地猜想,若谢晚晴在,恐怕此时定会借势求情。 毕竟她那个人,自小就会抓住身边的一切机会,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 到了院里,谢明月掀帘走了进去,瞧见罗氏满脸焦虑,正端着一碗汤药坐在床边。 “枫儿乖,再喝一口,奶奶陪着你。” 戚若枫烧得满脸通红,却死死抿着嘴,不肯松开。 “奶奶,我要娘,”他哭着嚷嚷,“他们都说娘不要我了,我要娘喂我喝药。” “谁说的?” 罗氏看见谢明月进来,却没空搭理她,只看着戚若枫,有些头疼地揉着额角。 “你娘病了,同你一样躺在屋里喝药呢,你早点好起来就能去见她。” 这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真是有些后悔将谢晚晴送走了。 早知道,先将谢晚晴拘在院中,就说病重,待戚修玉娶得新妇后下杀手也不迟。 不说别的,就是戚若枫怎么哄,都是件难事。 现在戚若枫也大了,不好骗,今日哄着他喝了药,明日还不知用何借口呢。 罗氏闭了闭眼,突然手上一空。 谢明月从她手中接过药碗,若无其事道:“母亲,听闻最近大爷办了个案子,有大盗在京中,专挑那人家里不肯喝药的小孩偷走,隔壁谁家就被偷了一个。” 罗氏一愣,随即点头:“是啊,真是作孽啊。枫儿,便是你大伯如今也未抓到此人呢,你还不赶紧喝药,当心夜里将你抓走。” 戚若枫一听,顿时有些害怕,谢明月再将药碗递给丫鬟,不用罗氏出手,戚若枫便乖乖喝下了药。 “得亏有你,”罗氏叹了口气,“我如今难免精力不济,你二弟当年也不像枫儿这样闹腾,这往后,还不知如何管教。” “母亲年轻着,何苦说这种话,”谢明月微微一笑,心知罗氏不想管这事,于是滑不溜手的,就是不肯接话,“枫儿也渐渐大了,今日是闹脾气,以后会懂事的。” 见她不肯顺着自己的话,分担些事务,罗氏心里有些恼火。 可又不能发作,谢晚晴才被弄走,若谢明月再撂挑子,她这家还怎么管? 这时,谢晚晴院内的红霞红着一双眼进来。 “奴婢见过侯夫人、大夫人,”她怀里揣着一只玩偶,“大少爷惊厥时,一向要抱着这补缝小马,奴婢见大少爷啼哭不止,这才斗胆带着玩偶进来。” 她递上一只有些破旧的玩偶,戚若枫见了,立刻伸出手,无声地流泪,看上去可怜极了。 罗氏本觉得那玩偶太旧,见他如此,也只能任由红霞将小马塞到他怀里。 她细细打量着红霞。 真是好运,作为谢晚晴的贴身婢女,红霞这几日却因为扭伤而告假歇息,躲过了顺清侯盛怒之下的清洗。 不过……既然是谢晚晴身边的人,总是要打发掉的。 罗氏看了一眼和小马玩的戚若枫,将谢明月叫出房间。 下人们也跟着走出来。 “这红霞,照侯爷的要求,也得打发,如今我是没功夫管了,你看着些,是发卖到哪去,总之不要留在府中碍眼了。” 她和谢明月毫无避讳地说着,红霞听了,顿时跪下不停磕头。 “侯夫人饶命,奴婢自知贱命一条,任由夫人处置,只是如今二夫人生病,大少爷也不好,大少爷过往总是由奴婢看顾的,求侯夫人看在大少爷的份上,容许奴婢再伺候几日吧。” 她温顺地趴跪着,额角磕出一层血,罗氏想到戚若枫,顿时又叹了口气。 “罢了,看在你对大少爷忠心耿耿的份上,且留你两日。” 红霞千恩万谢地磕完头,进了屋内伺候,罗氏看着谢明月面无波澜,不禁欲言又止。 “明月啊,晚晴她……被送去庄子上了。” 她缓缓开口,谢明月眼中含着诧异,但并未说什么。 像是刚知晓此事。 罗氏不是傻子,心中不禁紧了紧。 “她……母子都不会留了。”她暗示地提醒谢明月,“明月,如今你同缙山两人,早些诞下子嗣才是正经的,这侯府里总不能只有枫儿一个独苗。” 罗氏以为,自己提示得够清楚了,谢晚晴不会生孩子,因为她会死,所以这府中还得靠谢明月来延嗣。 可谢明月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勾起唇角:“知道了,母亲。” 她心底并不平静。 真正玩厌胜之术的人,顺清侯舍不得动,所以谢晚晴便替了死。 目光投向后院一隅,谢明月掩下眼底冷意。 连自己的亲子也敢下手,是她小觑了云氏。 “你……” 罗氏看着她不冷不热的模样,正蹙眉要训斥几句,突然,外门的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路奔到罗氏脚前,跪倒在地。 “侯夫人,不好了,二夫人她……二夫人她被杀了!” 谢明月眸子一紧,随即攥紧了袖中的手帕。 第一卷 第50章 下一个,轮到你了 罗氏一惊,顾不得许多,忙遣走下人们。 “怎么回事?好好说!” 她眼皮跳了跳,厉喝一声。 小厮哭道:“庄子上左右不见二夫人的车马,小的与管事沿着路往回迎,在山凹处碰到马车箱子摔了一地,车夫婆子全都死了,二夫人的尸首被扔在山坡下,摔得面目全非。” “什么?”罗氏震惊地捂住心口,身形一个趔趄,“怎会如此?” 她看着谢明月波澜不惊的面色,心底生出一股戾气,突然朝她打去:“是不是你,是你暗中差人动了手脚!” 谢明月蹙眉躲过她的手,冷冷道:“母亲,我是方知谢晚晴被送走,就算要动手脚,我一个内宅妇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身后,梧桐看着罗氏气急败坏的脸,不禁为谢明月感到冤屈。 夫人说的真对。 这一家子,看似是好了,其实自私着呢。 这侯夫人方才还慈祥和蔼,一遇到事,就又变了样子。 罗氏冷静下来,也觉得这事不太可能是谢明月做的。 她有些讪讪地止住怒火,轻咳一声:“是我不好,一时昏了头。” “侯夫人还是快些将此事禀告父亲吧。”谢明月不紧不慢地抬眼,“查查到底是何狂徒,敢对着顺清侯府的马车动手。” 还好她本就未将罗氏的示好放在心上,在这府中,除了戚缙山,她谁也不信! 罗氏急匆匆地去前院寻顺清侯,谢明月慢慢跟了过去,不过未去顺清侯的院子,而是拐去了长风居。 戚修玉自鸣风雅,连院子的名也叫得别致。 他正上药,听闻谢明月过来,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晦暗。 她不是才与戚缙山和好吗,还敢来他这。 是嫌过去没被误会够? 勾唇一笑,戚修玉忍着伤痛起身,整装来到外间。 “见过嫂嫂。” 他温润一笑,在她面前恭敬行礼。 就是一声“嫂嫂”喊得含了三分婉转情意,配上那双凤眼,俊逸多情,不知迷倒多少京中贵女。 谢明月轻嗤一声,不与他虚与委蛇。 “戚修玉,”她冷漠地开口,“下一个,轮到你了。” “什么轮到我?”戚修玉一头雾水,但还是面带微笑,“明月,我这身伤,可都是拜你的好夫君戚缙山所赐,若非他在父亲面前长舌妇一般多嘴……” “打得很好,”谢明月打断他的话,“如果再加十板子,直接打断会更好。” 戚修玉笑容一僵。 这次挑拨,怎么不起作用了? “戚修玉,你还不知道?”谢明月怜悯地看着他,“你已经是个鳏夫了。” “什么?” 戚修玉皱紧眉头,不可置信。 “你胡说,晚晴只是被送去庄子上而已。” 谢明月一笑:“不信就自己去问,戚修玉,你和谢晚晴当初做下那些事时,难道就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遭报应吗?” 她想到自己生死不知的母亲,心底涌上一股恨意。 不知何人动了谢晚晴,可她的心底,无疑是痛快的。 戚修玉惊疑不定地看着谢明月:“你知道了?” 他沉默片刻,想起谢明月的性子,从不说谎。 谢晚晴是真死了。 戚修玉终于明白了,那句“下一个是你”的意思。 他闭了闭眼,做出一副深情模样。 “明月,当初你被谢家逐出,若我不那样对你,谢家更会对你赶尽杀绝,我本意是想纳你为妾,护你一世,可谁知狗胆包天的下人见你落魄,起了贼心……” 谢明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只知道,护我的人是我夫君。”她沉沉盯着戚修玉,眼中没有过往的一点留念。 “谢晚晴与我的恩怨撇开不说,她对你可没有半点虚情,做了你十年妻子,为你育子管家,独守空闺,你却半点护不住她,现在还妄图哄骗我。” “戚修玉,若要说当年我被赶出谢家,唯一的好处,便是与你的婚约作废,躲过了你这么一个衣冠禽兽。” 被谢明月这样一通剖析,戚修玉恼怒不已。 “你也是谢家教养大的,难道不懂长辈在上面压着,身不由己的苦楚?” 他白皙的脸庞爬上一丝薄怒。 当初,他也曾犹豫过,可顺清侯的威压如同一座大山,罗氏的眼泪更是惹人心烦。 所以在谢晚晴找来时,他才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奸污谢明月的事。 她那般高洁,纵使跌落泥潭,依旧不肯低头。 若是彻底弄脏了她,她总该依他了吧,到时候,他就可以娶妹妹,纳姐姐,享娥皇女英之福。 等到寻的地痞出发后,他就后悔了,可赶到村子旁时,只听见人人都在议论,戚缙山纵马而来,救了他心底的那个人。 所以,他不甘心。 后来面对她,要奉茶行礼,口称“嫂嫂”,他几乎感觉日日受凌迟。 她与戚缙山婚后不和睦,他比谁都高兴,每每遇见,便要故意过去挑拨一番,效果很好,前几年,谢明月与戚缙山渐行渐远,到了后面,她身体不好,两人连面都不见。 戚修玉的心底隐秘地生出一丝喜悦。 他得不到的人,戚缙山也别想得到。 可现在…… “我懂,”谢明月仰着脸,目光灼灼,“正因我懂,才知戚缙山娶我护我,忍我十年无出,却依旧敬我爱我,有多难得。” 戚修玉作为世子,尚且如此艰难,难道戚缙山那时作为一个初入侯府的庶子,娶她会很简单吗? 戚修玉想表示自己的不易,却让她更加懂得了戚缙山的坚持。 “戚修玉,你既没有为人夫的忠贞、也没有为人父的责任,谢晚晴离世,你有一点想到过自己的孩子吗?你连戚缙山的一根发丝也比不上,真是妄为侯府世子。” 说完,她不想再看戚修玉那张虚伪的脸,转身离开。 他在她心底,就是这样? 戚修玉苦涩地看着她的背影,抄起桌边酒壶就是痛饮。 “二爷,二夫人可叮嘱了,你不能饮酒。”小厮心惊胆战地提醒。 “她死了!”戚修玉喷出一口酒气,“她管不到我了!” 谢晚晴什么的,见鬼去吧,若没有她,如今他早已与谢明月举案齐眉! 他又是一通豪饮,小厮见了,忙道:“大少爷今日病了,二爷不若去瞧瞧少爷吧?” 想到方才谢明月的话,戚修玉跌跌撞撞站起来。 他浑浑噩噩地来到戚若枫的房间,红霞正在床边温柔地拍着戚若枫。 “二爷。” 见他进来,红霞赶紧跪下。 “晚晴?” 戚修玉酒量不好,刚才痛饮之后,已是有些醉了。 面前的女子穿着谢晚晴喜爱的粉衣,细腰被水红的绸带紧紧扎着,水蛇般柔若无骨。 像极了谢晚晴伺候他时的模样。 脚下一个不稳,他跌坐在桌边,不慎掀翻了茶壶。 “啊……” 茶水顺着红霞的领口流了一身,她慌忙扯开衣襟,雪白的胸口被烫红一片。 “二爷,您没事吧?” 红霞不顾自己的烫伤,慌忙跑到戚修玉腿边,仰头看着他。 眼中春意荡漾。 “晚晴!” 戚修玉喘着粗气,再也受不了了,一把将她扯起来,抵在桌上。 第一卷 第51章 死心 罗氏赶到戚若枫院内时,被屋内的狂声浪语气得面色铁青。 “谁同二爷在里头?” 她怒喝一声,院里的丫鬟婆子当即跪了一地。 “侯夫人息怒,里头是……二夫人的贴身婢女,红霞。” 钟嬷嬷被罗氏派来暂且管照戚若枫,谁知她就倒壶茶,一打眼的功夫,这二爷就进去同红霞弄上了。 罗氏气得一个倒仰,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去,给我把狐媚子拉出来,枫儿还在里头呢!” 可怜的孩子,才没了娘,爹就当着他的面和丫鬟胡闹。 罗氏简直不敢想,戚若枫如今也五岁了,自小聪颖,是记得事的。 戚修玉……戚修玉他,唉! 钟嬷嬷带头,先跑上去敲门:“二爷,侯夫人来瞧大公子了。” 房内,戚修玉混沌的脑子转为清醒。 看着自己身下哭求的红霞,他一个激灵,爬起来掩住里衣。 床上,戚若枫早已醒来多时,正躲在床帐后,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 完了! 戚修玉飞快地系上腰带,红霞跪在脚边,呜呜哭泣:“二爷……求二爷看在奴婢服侍您的份上,留奴婢一条性命吧。” 她头上簪的,是过去谢晚晴做姑娘时的簪子,后来赏给她了。 戚修玉看着红霞的面目,有几分谢晚晴的艳丽,再加上方才销魂蚀骨的体验…… 他心思一荡,残留的酒意还有些作祟,于是赶紧朝门外大喝一声,压下一身邪火。 “知道了,马上来!” 说完,又低头催促红霞。 “快将衣服穿好,如此这般像什么样子。” 红霞一边忍着身下的痛,一边爬起来整理好衣物。 戚修玉穿好外袍,大步走到床边,摸了摸戚若枫的头:“枫儿,待会奶奶进来,就说什么也未瞧见,知道了吗?” 戚若枫愣愣地盯着他,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变了一副模样。 他害怕地攥紧被子,点了点头。 戚修玉放心了,这才将门打开,对上罗氏铁青的脸,目光闪烁。 “母亲。” 他正躬身行礼,罗氏便抄起一旁的花瓶,劈头盖脸地朝他砸来。 “你这不做人的东西,你的妻子才……你就敢做出这种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纵使她不喜谢晚晴,但女子天性使然,谢晚晴的死讯早上刚传来,不过一个时辰,戚修玉就和她的婢女厮混在一处…… 罗氏真是寒凉到了极点。 “母亲,您疯了!” 戚修玉狼狈地躲开罗氏的砸打,大声喊道。 “儿子什么都未做,您这是干什么!” 罗氏早已被婆子们七手八脚地拉开,犹为不解气。 “你还敢说什么都未干,她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红霞,怒喝:“给我把这个狐媚子捆了,沉塘!” “二爷、二爷救我。” 红霞吓得往柱子后躲,一颗颗泪流下来,宛如春花绽露,毫不可怜。 “放开!谁敢动!”戚修玉大喝一声,拦到红霞身前,红着眼看向罗氏,“母亲,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儿子!” 被他这样冷喝,罗氏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底狠狠被刺了一下。 “你说什么?”她冷静下来,动了动嘴唇,面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白,“戚修玉,你再说一遍!” 戚修玉正在气头上,明知自己说错了话,可心底的邪火呼呼直冒,加之红霞在一旁呜呜咽咽地哭,哭得他心烦意乱。 他忍不住再次开口:“我是不如戚缙山,可您也做得太过了,什么都偏向大房,到底谁才是您的亲生儿子!” 罗氏一个趔趄,倒在钟嬷嬷手上,浑身发抖。 她偏向大房? 不过是谢晚晴做得太过,她无法偏袒,就成了偏向大房? “逆子!逆子!”她紧紧掐着手心,不敢相信这就是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独子。 居然会这么想她! 怀戚修玉时,她孕吐不止,脚肿得不能下地,历经艰辛。 后来他出生,身体孱弱,婆母逼她送去庄子上养,她也顶着侯府的逼迫,硬是将戚修玉留了下来。 为了他,她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一步步磕着求去神医门前,求神佛索她的命,不要索她儿子的命。 他是她用血、用肉、用汗水,一点点看顾大的呀! 罗氏的心,一寸寸冷寂了下去。 顺清侯说的是对的,这个儿子的心,已经不知歪到了何处。 她不免心灰意冷:“你也快三十了,有些事,自己心底要有谱。” 戚修玉面色冷硬,赌气道:“母亲还是操心大房去吧,儿子至少后继有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罗氏一张脸冷得可怕,她沉默一瞬,当做什么也没听见,看着红霞开口:“你既然要了她,就将她收到房里,免得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着戚修玉这番话,罗氏算是彻底死心了。 一想到没长大的戚若枫,戚修玉可能还要再娶,罗氏心中烦乱不已,突然就厌倦了。 她不管了。 随他脏的臭的,只要别坏了侯府声誉,她就当没看见! 戚修玉心知罗氏生气,一时又软下心来:“母亲,方才儿子一时情急,想左了,您对儿子的好,儿子心里知道。” “嗯,你有数就好。” 罗氏抿着嘴,没什么起伏地开口。 戚修玉见她脸上没有怒意,便有些不以为然。 哪有母亲会和儿子有隔夜仇呢。 他忙叫红霞过来。 “待会办个纳妾礼,让她给您磕头奉茶,红霞,往后需得悉心服侍母亲,知道了吗?” 毕竟红霞的身子给了他,又是以前谢晚晴的身边人,知情识趣,也熟悉戚若枫,戚修玉方才恼怒自己被她魅惑,现在转念一想,觉得纳她为妾室反倒不错。 他房里总不能一个人也没有。 红霞立马乖顺地跪下:“霞儿拜见母亲。” 罗氏看着她就烦,可又不能完全不管。 只要她还是戚家的媳妇一天,就得管这个家。 就得顾全大局。 她的大半生都这么过了,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心底叹了口气,罗氏不想再动怒,只抬了抬手。 “起来吧,待会纳妾礼上再说。” 纳妾也不是大事,下人们察言观色,见罗氏不喜,便很是敷衍地布置了一番。 谢明月来到前厅时,西苑的金氏马氏已经落座,罗氏面无表情,见她进来,方才挤出一丝笑脸。 “明月……”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急匆匆闯进一个人影。 “三爷、三爷!” 小厮拼命地拦着,却拦不住。 几位女眷俱是一惊,戚浩松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红着眼对准了谢明月就是一拳。 “是你,是你这个贱人害死了二嫂!” 第一卷 第52章 别把你弟弟打死了 谢明月为了躲开他的拳头,撞在一边的花瓶架上,顿时吃痛地蹙眉扶住腰。 “松儿!” 金氏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赶紧上前去拉戚浩松。 “不知礼的玩意!侯夫人还在这呢!如何能冲撞侯夫人和你大嫂!” 下人跑上来拉住戚浩松,他仍旧梗着脖子骂道:“谢明月,你残害我二嫂,不得好死!” “啪!” 罗氏走过去,一巴掌扇到戚浩松脸上。 戚浩松身上一片酒气。 “灌了几两马尿,就敢这样撒野?” 她板着脸,心底憋着的火全都发到了戚浩松身上。 “去请侯爷、还有二老爷,都请来!” 反了天了,戚浩松竟敢为了谢晚晴来打谢明月。 这算什么事儿! 她气得发抖,再一瞧谢明月面露痛处,顿时缓了脸色。 “明月可曾伤到,不如拿了侯爷的帖子,去请太医。” 谢明月冷冷地盯着戚浩松:“不必,母亲还是先紧着三弟吧,若再不管束,怕是三弟就要生吞了我。” 她还没来得及收拾,戚浩松就自己撞上来了。 真是嫌活的命长。 “大白天的,就乱灌黄汤,灌完来此撒野,我看你是过得太舒服了!” 金氏心知不妙,当着谢明月的面,用力拍打着戚浩松的肩。 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二嫂出事,那是外头歹人作祟,与你大嫂何干?你再如此不分是非,我也纵不得你了,干脆捆了包袱,赶出府去算了!” 戚浩松挨了一通乱打,酒醒三分,此时戚修玉闻讯赶来,见二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顿时更是惊醒。 “我吃了酒,惊动了侯夫人和大嫂,是我错了。” 金氏忙笑道:“明月受委屈了,这小子,我定让二老爷严加管束。” 戚修玉听闻戚浩松还敢前来嚷着谢晚晴的名字撒泼,顿时气急败坏。 “三弟这无法无天的样子,还怎么管?要我说,该将他送去书院里,平时不要回来!” 这西苑的狗东西,胆敢勾搭谢晚晴,如今又口口声声拿她来说事,是人死了还要往他头上塞绿帽子啊! 原本谢晚晴一死,戚浩松对戚修玉的意见就大了,如今见他还要将自己赶走,顿时恼怒。 “凭什么?你自己不爱护二嫂,如今反倒记恨起我来。” “你!” 戚修玉见他公然和自己叫板,更加恼火。 戚浩松还口中嚷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 “你胡说什么!”戚修玉闻言色变,上前又是一巴掌。 戚浩松头一偏,犟道:“总之,小爷我哪也不去!” “哪也不去,那是想死在家里了?” 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谢明月扭头一看,戚缙山并顺清侯正大步前来,二老爷戚永祥跟在后面,一脸菜色。 “夫人。” 戚缙山面上罩着一层深重的阴罹,走到谢明月身边,毫不在意地握住她的手。 “可曾伤到?” 谢明月原本侧腰有些疼,但还能忍,可一看到他,她心底一股委屈漫上来,突然就红了眼圈。 “去请太医。” 戚缙山视满厅人于无物,解下自己的腰间佩玉扔给金河。 “不必了,”谢明月抓住他的手,“就是撞了一下,待会擦些跌打膏药就好。” 戚缙山气息深沉地望着她,突然松手回身,朝着戚浩松便是一脚。 “啊!” 戚浩松弱鸡似的身板飘到地上,发出痛叫。 金氏的脸全挤到了一处,骇得不得了,却不敢吱声。 唯有顺清侯,嘴角抽了抽,开口劝慰:“松儿饮了酒……” “我给你两个选择,”戚缙山打断他的话,冷厉地看向戚浩松,“一,留在家里,被我打死;二,去甘州军营历练,一年之后再谈回来。” 甘州? 甘州可是苦寒之地,下的雪都有巴掌大! 戚浩松的脸顿时白了。 “大哥、大嫂,我知道错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老老实实跪在戚缙山面前,再也不敢造次。 “你拿棍子打我,罚我,怎么样都行,别让我去军营!” “行,”戚缙山冷笑一声,“拿棍子来。” “缙山!” 顺清侯再也忍不住皱眉叫道。 “差不多就好。” 戚浩松是混帐,但谢晚晴已经死了,他诨不了几天就会忘了这事,虽然伤了谢明月,但也不至于要被弄去甘州。 他毕竟是老二的独子! “差不多?”谢明月走到戚缙山身边,面色淡漠地看着顺清侯,“他在府中,夜探兄嫂房间,污蔑谩骂长嫂,如今又直接来前厅冲撞,若今日被他打到,我这张脸还保得住吗?” 戚缙山瞥了顺清侯一眼:“父亲还准备说什么?” 顺清侯看着谢明月白皙柔嫩的脸颊,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这侯府里,一个两个男丁全都不成样子,戚修玉在妻子死去当日纳妾,戚浩松与自己的嫂嫂不明不白…… 他想遮掩,都不知如何遮掩。 “大爷。” 玉江机灵地去拿来了一条长棍。 这原是天热时下人们捅树上知了的。 戚缙山接过来,当着戚浩松的面将长棍折成半截。 “谁敢拦,便以冲撞命妇的罪责打入慎刑司。” 他抬眼扫视一圈,谁也不敢吭声。 是啊,戚缙山是三品大员,他的妻子也是三品淑人,分量可不是谢晚晴能比的。 唯有谢明月上前,要从他手中拿掉那半截棍子。 “夫君莫伤了自己,”她笑容软和,金氏正松了一口气,戚缙山就将棍子交给了玉江,“让玉江打。” 玉江:??? 他这个光棍的手就不怕伤了吗? 大爷,您有了媳妇,可真了不起啊! 谢明月忍不住轻拍了他一下,戚缙山笑了一声,将她带回座位。 “玉江。” 他微微颔首,盯着戚浩松,神色又变为冷漠:“丑话说在前面,若你挨不了我的棍子,就滚去军营。” 戚浩松死死咬紧牙关:“我受得了!” 戚缙山轻哂一声,严酷下令:“打。” 两指粗的竹竿棍,“哗啦”一下就砸到了戚浩松的背上。 “啊!” 戚浩松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嚎叫,顿时趴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好痛!好痛!” “继续。”戚缙山眉头都不皱一下。 玉江继续抬手,第二棍还未落下,金氏就扑了过来,涕泗横流。 “别打了、别打了!送他去甘州吧,缙山,别把你弟弟打死了!” 第一卷 第53章 为何吃避子药 戚浩松躺在地上,痛得脸红脖子粗。 戚缙山沉冷着脸,目光像能杀人。 “不挨打,就去甘州。” 他转动手上的扳指,气息冷淡。 戚浩松“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带着哭腔求道:“大哥别打了,我去甘州。” 他算是知道戚缙山如何能查办那些案子了,这一棍子下去,他恨不得连今生前世全都吐出来。 金氏陪在一旁痛哭,二老爷戚永祥见妻儿在戚缙山手下如此凄惨,心中又是暗恨,又是无奈。 慈母多败儿,他多次要金氏好好管束戚浩松,没想到还是酿成了大祸。 “明日就滚。” 戚缙山毫不留情地移开目光,看向罗氏。 “母亲不是说二弟要纳妾?开始吧。” “慢着,”顺清侯这才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等你母亲来。” 云氏? 谢明月暗暗蹙眉。 这才几日,云氏又被放出来了。 看来,院中人探得不假,云氏被软禁时,顺清侯日日都去院中留宿。 这枕边风一吹,顺清侯便心软了。 戚缙山眉目深沉,不知在想什么,没再多说话。 戚浩松被下人抬着送走,云氏这才姗姗来迟。 “你倒好,叫许多人等你一个。”罗氏冷冷道。 云氏不说话,只看了一眼顺清侯,顺清侯便抬手:“莫说这些,开始吧。” 罗氏被落了面子,冷厉至极地看了云氏一眼,云氏却泰然自若地落座,并不理她。 谢明月静静看在眼里。 看来,云氏最大的倚仗便是顺清侯,即使是戚缙山,也总要给顺清侯几分面子,不能凭借自己的地位,一味忤逆,否则,便是大大的不孝。 一切就位,红霞端着茶,稳稳地走进来。 知道没人欢喜,她换了身朴素衣裳,言行举止也去了几分媚气。 看上去,倒是个老实本分的样子。 “请父亲喝茶。” 第一杯,稳稳当当敬给顺清侯。 云氏率先笑了:“瞧着是个好的,往后枫儿有人照顾,二爷房里也有知心人了。” 闻言,顺清侯心中的不悦少了几分。 不错,只要能照顾他的儿孙,这妾就纳得值得。 敬给罗氏的茶,罗氏没喝。 红霞面上有些隐隐委屈,顺清侯咳了一声,罗氏还是不动。 顺清侯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好孩子,来给我敬。”云氏忙笑着开口,为红霞解围。 谢明月忍不住心里可惜。 罗氏是大家女出声,清高自傲,能力出众,可性子执拗。 今日顺清侯明显看得上红霞,戚修玉也为红霞上心,加上云氏在一旁故作慈爱,她再摆出这副模样,不是将儿子丈夫往外推么? 罗氏没有与云氏斗的魄力,却又不肯维护自己,难怪云氏能坐到平妻的位置。 这内宅之中,根本无人治她呀! 谢明月垂眸笑了笑,想到那日被罗氏摔出的两个厌胜布偶。 待敬完茶,戚缙山跟着谢明月回到琼华院。 “大爷下午没事?” 谢明月不看他,因为一看,就能想到昨晚。 她怕自己脸红。 “伤处让我瞧瞧。” 戚缙山将她摁到软榻上,欺身逼近。 “膏药在何处?” 谢明月垂下眼:“我自己来。” 盯着她耳后他亲自留下的痕迹,戚缙山轻笑一声:“昨夜都那样了,还害羞?” 谢明月抿着嘴扭过头,不理他。 真促狭! 戚缙山拉开她扯着衣摆的手,认真地撩起衣角看了看。 莹白赛雪的肌肤上,横亘着一块青紫。 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药膏在何处?” 谢明月微微一缩,戚缙山轻叹一声,沉声道:“不说,就亲了。” “不要!”她赶紧扭了扭,痛得“嘶”了一声,只得老实道,“在斗柜第二格。” 戚缙山松开她,过去拉开柜子,膏药用矮白瓷瓶装着,他拿起来,目光却落在一旁的一盒乌黑药丸上。 他幼时在药铺做过工,嗅出其中几味药材。 紫珠草…… 避子汤里常有。 戚缙山凝视那药丸一会,拿上药膏转身。 “痛就忍着。” 冰凉的药膏沾上温热肌肤,谢明月瑟缩着,又被他另一只手按着。 “别乱动。” 她也不好意思叫痛,于是只能想些其他事分散心神。 “戚缙山。” “嗯?” 男人指腹轻柔地打着卷,药膏一点点化为透明,渗入伤处。 谢明月不太自在地问:“你知晓那厌胜之术不是谢晚晴做的吧?” 他那般洞若观火,定然早已察觉。 “嗯。” 戚缙山沉声应了一句,谢明月看不见他的神色,也不知他如何想的。 她踌躇半晌:“那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戚缙山抹完药,为她放下衣摆,将她扶起来。 他凝视她一瞬,抬起手将她搂着,气息平稳:“知道。” 谢明月瞬间瞪圆了眼睛。 知道她在想什么,戚缙山的眉眼间掠过一丝笑意。 “看来此事困扰夫人多时。” 厌胜之术,被捂得严严实实,府中都没几个人知晓,谢晚晴一死,更像是从未有过此事一般。 可谢明月却如坐针毡,见戚缙山毫无感觉,她不禁拧起眉:“那上面写着你的生辰名讳,我当然困扰!” 那可是厌胜之术,一看到便令人毛骨悚然。 布偶上明晃晃的鲜红血迹,简直是刻到了她心里。 见她殷红的唇瓣用力抿着,戚缙山眸色微暗,将她搂得更紧。 “那布偶上,我的生辰写错了一位,这府里,除了母亲无人知晓我的具体八字。” 做庶子的那些年,无人在意他,后来风光了,侯府也只做表面功夫,供灯祈福这些,云氏不爱做,罗氏又不为他做,导致这些年府中竟无人知晓他具体的生辰。 嗯? 谢明月一皱眉,仰起脸看他。 戚缙山被她灵动的神色逗笑,喉咙里溢出沉闷的轻声。 “你怎么不早说!” 谢明月在心底骂他深沉。 她又疑惑地想:“你母亲,是故意的?” 云氏到底未读过什么书,原也是乡村妇人,厌胜之术怕是她想过的最恶毒的招数。 不过,只写戚修玉一人,容易引发怀疑,若再写上戚缙山和错的生辰八字,谁也想不到她头上。 “谁知她如何想。” 戚缙山将人压在怀中,享受片刻温存。 “现在不用担心了。” 谢明月觉得他对云氏似乎也没有孝子的那种热络。 她看他几眼,被他抓住,在她脸颊上落下轻吻。 “别想了,来,告诉我,为何吃避子药?” 第一卷 第54章 惊疑病重 谢明月长大了嘴,惊慌抬眸,混乱遮掩:“我没吃……你怎么知道?” 她心底惊叹,完了,戚缙山又要生气了,可她真不想同他折腾这种事! 戚缙山气笑了:“这种药也敢乱吃,此物寒凉,都是伤身的,你不知晓?” 谢明月捏着手指不说话。 自然知道。 高门大户中,女眷们总有自己一代代传下的避子秘药,以免生育不停,影响夫妻感情。 谢夫人原也为她准备过,可后来出了那些事,她哪里能拿到呢。 见她不言,戚缙山缓和的眉眼渐渐冷下来。 “就这般不想生孩子?” 他的声音很淡漠,谢明月想解释,却又有些无从开口。 说自己怕疼?可谁家姑娘不是这么过来的? 说出来了,戚缙山恐怕要笑她矫揉造作。 “我……” 她从戚缙山怀里挣开,坐到一边,慢慢措辞。 戚缙山半张脸掩在窗框投下的阴影里,眼眸明明灭灭,缓缓吐出一口气。 “夫人若要避子,去请太医来,勿用这些伤身的市供货。” 这人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却还知道依着她。 谢明月心底一涩,赶紧过去搂住他的脖颈,撒娇:“不是的,那药我还没吃过呢,我也不是不想生,只是……” 说到一半,她突然捂住头,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心跳如鼓点一声声跳动,血液在体内崩腾冲撞,似在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戚缙山,我的头好痛。” 谢明月只来得及朝戚缙山伸出手,便突然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闭着眼倒在了他怀里。 “昭昭!” 戚缙山眼瞳剧烈收缩,看着她瞬间白到透明的脸皮,厉色大喝:“来人,请太医!” * 琼华院内一片肃穆,梧桐红着眼跪在床前,向戚缙山哭道:“夫人这头痛的毛病以前在谢家便有,看了无数大夫找不出原因,后来夫人就不肯瞧了,一直忍着,严重时用些止疼的药。” 谢明月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太医诊了脉、施了针,却始终找不到她吐血昏迷的原因。 “你起来,太医,我夫人如何了?” 戚缙山紧紧攥着拳头,周身气息深重,像凛冽的狂风,能撕碎一切。 太医颤巍巍地拱手:“戚大人……恕在下无能,大夫人的病症……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啊。” 日光透过窗纱投在戚缙山的脸上,透出一片没有血色的白。 他手背上猛地绷起一片青筋,哑声道:“一丝原因也找不到吗?” 这已是宫内医术最精湛的太医了。 太医摇了摇头,心底颇有些害怕。 面前这位戚大人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若治不好他的夫人,自己的小命怕是堪忧…… 可他确实是看不出什么眉目啊! 太医额角滴下一滴冷汗,突然道:“若能请到青衣圣手,大夫人的病怕是能有转机。” 梧桐与元白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 那什么青衣圣手,连当初贵妃病重都未请来,怎么可能来为夫人诊治?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急躁起来。 “照顾好夫人。” 戚缙山深深看了谢明月一眼,猛地攥紧拳头,大步跨出了房间。 金河玉江在院外守着,见他出来,忙迎上去不敢吱声。 “备马,我要出城。” 戚缙山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冷声吩咐一句,突然停下脚步。 玉江觑着他的铁青面色,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要开口,戚缙山身形一晃,胸腔剧烈地震动后,嘴角陡然溢出一行血。 滴在朱红的朝服上,泅出一圈触目惊心的暗色。 “大爷!” 玉江脸一白,忙上前搀扶住他。 大爷本就连日忙案子,府中又接连出事,难免殚精竭虑。 这是为了夫人,一时怒急攻心了啊! “备马。”戚缙山嘶声甩开他,大步往前,“我亲自去求青衣圣手。” 漆黑的高头大马毛色油亮,一路疾行至京郊某处,戚缙山胸前挂着血迹,一脚踹开面前的草庐大门。 “娘的,谁踹老子的门?” 屋内传出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人未露面,三道银针已经飞快朝着戚缙山射来。 戚缙山冷着脸挥袖挡过。 “苟子涵,出来!” “来了来了。” 男人拖着嗓音慢慢步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顿时瞪大眼睛。 “这是怎么了?”苟子涵拍拍手,笑道,“不会是媳妇打的吧?终于有人治你了。” “随我回府,我夫人得了怪病。” 戚缙山眼里泛着一层血丝,上前就抓苟子涵的胳膊。 苟子涵往旁一跳,神色轻率。 “你夫人得了怪病,与我何干?” 他抄起胳膊,扯着唇角:“戚大人,我只是一介小民,你莫不是想利用强权将我掳过去?这可不行啊。” 此时院外又是一阵马蹄声,金河玉江匆匆赶到,跑进院里,听见苟子涵的话,金河大怒。 “苟圣手,当年可是大爷救了你一命,你竟如此恩将仇报!” 苟子涵嬉皮笑脸:“是啊,他救了我一命,可我赖皮,我就不想救,杀了我啊?” “你!”金河气得跺脚,被戚缙山抬手拦住。 “苟子涵,”戚缙山沉沉盯着他,语气平铺直叙,“你想逼我查办漕河惨案。” 话落,苟子涵嬉笑的脸色顿时变得认真沉冷。 “没错,”他攥着拳头,“你查不查?” “大爷!”金河冲上来,满脸不忿,“您三思啊,此案一查,便要同五皇子对上了!” 他指着苟子涵大骂:“你这嚼蛆的东西,竟敢趁火打劫,将大爷往火坑里推,早知当初……” “闭嘴,”戚缙山陡然一声低喝,抬眸盯紧苟子涵,“我查此案,你以后,不得再威胁我。” 苟子涵上前一步,一撩衣袍,跪到他面前。 “戚大人一言九鼎,若此案水落石出,往后苟某余生,皆为你所用!” “可。” 戚缙山颔首回身,丢下一句话。 “随我回府,漕河惨案,我接了。” 闻言,金河恨得双目血红。 回程的路上,他与玉江并肩而行,忍不住骂:“那案子牵连甚大,不仅有五皇子,还有贵妃的刘家,大爷这一接,就不能够独善其身了!” 玉江看得长远:“那位身体本就不甚康健,太子中庸,几位皇子日渐成年,大爷乃是九卿之一,执掌一司一院,早晚逃不掉的。” 他反倒觉得是好事。 “此案棘手陈旧,若大爷真能摆平,身份自当水涨船高。再说,能得青衣圣手相助,往后大爷与夫人的身体就无需操心了,你不如盼着他们早日生个小公子,陪他捉蛐蛐抓泥鳅,岂不快哉。” 金河一下被哄好了,单纯道:“若是生了位小姐,就没咱俩事了。” 玉江贼兮兮一笑:“你觉得,凭大爷与夫人的感情,日后能只生一个?” 他一抽马屁股:“走吧,快些回府瞧瞧,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第一卷 第55章 纳妾 日风骤起,戚缙山立在长廊边上,任凭冷风裹着春日花香拂过。 绣球花窗内,苟子涵手执银针,一点点从谢明月苍白的头脸上照穴位刺入。 他向来玩世不恭的脸色此时分外凝重。 “这寒玉毒可不好找,我走南闯北都没见过几回,你夫人怎么得的?” “在谢家就有。”戚缙山皱了皱眉。 苟子涵“啧”了一声。 “以前她不是谢家的掌上明珠么,谢家怎么一点人事也不干。” 戚缙山沉默着摩挲手上的扳指,让扳指凸起的地方狠狠硌着指骨,仿佛只有尖锐的疼痛能够保持一丝理智。 她昏迷前,还在唤他…… 还在给他解释。 但凡他再多一些冷静,就能看到她眼底对他无所保留的信任。 是他辜负了她毫无芥蒂的依赖。 敛起眸中暗色,戚缙山闭了闭眼,沉声吩咐金河。 “去,把周杨氏带过来。” 金河惊讶,但还是恭谨道:“是。” 说完,他退出院外。 梧桐端着水盆出来,戚缙山看到她,将她叫来。 “那盒避子药,是怎么回事?” 他想到谢明月晕倒前的话,那样急切的解释,一直在他脑海中晃荡。 “大爷,夫人并非不想生育子嗣,而是觉得自己身子骨太差,希望养好些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梧桐忍不住多言了一句,希望戚缙山与谢明月之间不要再起龃龉。 “夫人害怕大爷知晓后生气,特意准备出府找大夫配一味不伤身的,那避子药夫人并没有吃。” 怕他生气。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一种浓烈到极致的涩意涌上心头,堵在喉腔,戚缙山侧颈上青筋绷起,死死盯着谢明月落在床边的纤细手指上。 他以为自己在照顾她,暗地里,她何尝不是在依着他,委屈自己。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到谢明月的枕边绣篮中,藏着个未绣完的香囊。 戚缙山的拳头倏然握紧,直到手指缝中挤出一丝血迹,都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那是个百福石榴图的香囊。 象征多子。 这幅图案像是针扎般,扎得戚缙山眼眶发烫,几欲滴出鲜血。 “总算搞定了,待会醒来再喝帖药,喝个几个月再瞧瞧……”苟子涵拍拍手,伸着懒腰走出来,看到戚缙山的模样,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哎呀,你怎么了!” 戚缙山不理他,收敛起浑身冷意,大步跨入房中。 苟子涵只能再跟着他进去。 “寒玉毒挺阴的,不但能日渐破坏身体,更可怕的是,会让人丧失脑中所有快活的事,你夫人能挺过十年真不容易,若非遇到我,她至多再活五年。” 戚缙山过去握紧了谢明月的手,喉头不停地滚动。 原来这些年,她陷入的是一团要命的泥沼。 他却未曾发现。 苟子涵瞥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口中喋喋不停:“没事,有我在,万事无碍。你也别再动不动红眼了,长此以往容易得眼疾。” 元白守在一旁,虽然心底悲伤,可还是忍不住被他的话逗笑了一声。 “嘿!你这小丫头,一点规矩也没有啊。” 苟子涵闻声扭头,隔空点了点元白的额头。 元白小脸一白,赶紧抿着嘴跪下:“请大爷、苟圣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别求我,求他。” 苟子涵耸耸肩,又不是他的下人。 戚缙山垂眼片刻,淡声道:“掌嘴五下,去找玉江。” 知道谢明月喜欢这个婢女,他并未发怒。 但规矩不能坏。 五下不多不少,正好以儆效尤。 元白柳眉一垂,哭丧着脸磕了个头,起身出去领罚。 玉江听完她的话,一愣。 “这也能挨罚?”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莫恼大爷,夫人还躺着未醒呢,你笑得太不是时候。” 元白很理解:“没恼,大爷没打杀我就是好的了,罚我五下,都是看在夫人的面上,要我说,都怪那苟圣手,说些话逗人发笑,他真是人如其名,狗得很!” 她说着说着,便见苟子涵在窗边朝这里看了一眼,连忙摆正脑袋,催促玉江:“你快些打,只别给我打破相了。” “破相了苟圣手也能给你治。” 玉江“嘿嘿”一笑,撸起袖子。 “啪”“啪”两下打在元白的脸上。 带些刺痛,但并没有下死手。 元白老老实实挨着,目光飘了飘,突然眼珠一转,张开嘴犟道:“大爷心疼夫人,就拿下人发火,我也没日没夜地伺候夫人了,凭什么还这样打我。” “你不要命了!”玉江瞬间瞪圆了眼睛,作势上前捂嘴,“说些什么胡言乱语!” “做什么在这里挨打,快停下。” 这时,云氏从院外走进来,看着元白脸上红彤彤一片,出言阻拦。 玉江又是一惊,突然有些明白了元白的用意。 他轻哼一声:“大老夫人,您有所不知,这蹄子方才在夫人床边笑呢,没将她打死,已是咱们大爷仁慈了。” 云氏细细看着元白低头不语的模样,阻拦道:“好了,别打了,就当为你们夫人积德。” 玉江这才退开,元白不抬头,细声细气地跟着云氏:“多谢大老夫人。” “你是个好的,缙山心疼明月,也不能作践下人。” 云氏慈爱地笑了笑,将元白记在了心底。 走到屋内,戚缙山握着谢明月的手坐着,看见她只颔首示意,并未起身。 “明月如何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晕倒了?” 云氏脸色沉了沉,还是轻声细语地问。 苟子涵笑嘻嘻拱手:“大夫人不过是偶感风寒,又连夜未歇好,所以劳累过度,一时晕厥,马上就醒了。” “母亲不必担忧,只是寻常小病。” 戚缙山这才松开谢明月,走到云氏面前。 云氏看着光风霁月的儿子,缓缓开口:“明月这身子,十年来一向折腾个不停,你如今也三十了,今日二房纳妾,你有何想法?” 戚缙山眯了眯眼,坐下端起一杯茶。 “母亲这是何意。” 他身姿挺拔,端着茶盏连眼皮都不抬,透着一股从容却严肃的气势。 云氏也坐下:“你怜惜妻子,我不阻拦,但子嗣也同样重要,大房不能落二房下乘,我预备为你纳一房妾,延续大房子嗣。” 第一卷 第56章 谢家真正的女儿 “纳妾?” 戚缙山的嘴角似有似无地勾了一下,抬眸看向云氏,语气发冷。 “母亲,这话不要让我再听第二遍。” 云氏笑容一僵,她辛苦拉扯大的儿子,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却为了一个女人,三番两次忤逆她。 “你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 她颤声开口,泪水慢慢溢满眼眶。 苟子涵见势不妙,赶紧溜出房间。 “以前母亲在山平坊做工,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你身体康健,仕途得意,妻贤子孝,如今你要什么有什么,就差一个孩子,难道不能让母亲如愿一回吗?” 云氏知道戚缙山在意谢明月,也知道儿子的脾性,于是软声道。 “待妾室生了,将孩子养在明月名下,记作嫡子,也不会委屈她。” 没想到戚缙山想也不想,直接将茶盏轻轻搁回桌上,冷意道:“我与明月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这幅样子,怎么生?” 云氏被他再次驳了面子,一肚子火发在谢明月身上。 “谁家三品大员不纳妾,谁家嫡子三十了还没有子嗣,你再这样下去,莫说侯府内,就算是外面,也一样有人要议论你娶妻不贤,无出善妒!” 戚缙山猛地攥紧拳头,沉沉盯紧云氏:“母亲,您若真在乎儿子,又何必做那布偶呢?” 云氏浑身一颤,闭着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戚缙山面无表情,那布偶虽说写错了他的生辰,可寻常女子,谁会将儿子的名字写到上面? 怕是想一想,就要觉得骇人。 云氏明明不在乎,却要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 看着她浑身金贵的衣料与硕大的首饰,戚缙山眸色暗沉。 十多年了,当初那个朴素入府的妇人,早已被荣华侵蚀得面目全非。 “既要说以往,您也曾说,只愿我平安顺遂就够。如今入了侯府,您的愿望倒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他勾唇轻笑,眼底却一片平静:“母亲,儿子不是护国寺里的许愿池。” 云氏被讽刺胃口太大,敢怒不敢言。 “我不过是想抱孙子,我做错了吗?” 她气恼起身,看着谢明月,恨恨道:“大房有这种女人,真是晦气!” 换了任何一个女子,她这婆母做得不知道会有多舒服! “玉江,送老夫人回院!” 戚缙山沉怒开口,毫不留情地将云氏赶走。 “不用了,我自己走。” 云氏灰头土脸地走出院子,目光在元白身上转了一圈,心底恨得不行。 她当然不会恨儿子忤逆,只会觉得,都是谢明月这个狐狸精的错。 是谢明月,蛊惑了她那孝顺的儿子! 转过小道,云氏看见金河领着一个朴素的妇人从另一条道走进院子,顿时眯了眯眼睛。 她抬起下巴:“去打听打听,那婆子是什么人?” 这种时候,谢明月都晕过去了,还把人带来干什么。 * 床上的人手指一动,戚缙山快步走到床边,看着谢明月缓缓睁开眼。 “昭昭。” 他低沉的嗓音压抑着什么,谢明月记忆回笼,有些虚弱地开口:“我没吃药。” 她对上戚缙山的眼睛,发现他双目布满血丝,像熬了好几个大夜。 都什么时候了,还记得解释他们的争执? 戚缙山胸口堵着一股苦涩,抚上她的脸:“我知道。” 见谢明月还要说什么,他先她一步,轻轻拥住她。 “先不说那些,你中了毒,知不知道?” 中毒? 谢明月一怔:“是吗,我不知。” 她看着自己的手,这些时日她一直好好吃饭休息,此时气血慢慢恢复,指尖红润,肌肤光泽,实在不像中毒的模样。 “是寒玉毒。” 这时苟子涵站在屏风后,同她解释一遍。 “戚夫人,你这头痛多久,中毒就有多久。” 谢明月捂住自己的头,对上戚缙山暗含忧虑的目光。 “我这头痛……自小就有。” 她忍不住蹙眉回忆。 “大约是十二三岁时,我被谢晚晴关在柴房半日,着凉发热,大夫瞧过后就有了这毛病。” “那定是谢家给你下的毒。” 苟子涵笃定道。 “此毒稀少,寻常人听都未曾听说,下人们更不可能无端得到。” 谢明月又是一愣。 谢家?谢家谁会给她下毒呢? 谢晚晴?不可能,那时她们身边的人都听母亲的,根本不会为她办事。 这时,跪在地上的周杨氏轻声啜泣起来,谢明月循着声音望去,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顿时激动地坐直了身体。 “大小姐!” 周杨氏“呜呜”地忍不住哭着,不停磕头。 “老奴总算是见到您了,谢家不是人,不是人啊!” “杨姨……”谢明月扶起她,“快告诉我,母亲如今是何情形。” 周杨氏年过六旬,满头花白,佝偻着腰低泣。 “当年您的身世暴露,老夫人一意孤行将您赶走;老爷也大发雷霆,不许夫人为您说话;后来夫人叫我看了头旋的胎记,要为您正名,当晚院里就走了水。夫人一直昏迷至今,谢家为您说话的人全都被发卖了,大小姐,一定是老夫人和老爷害了您和夫人!” 谢明月的脸色愈加惨白。 她不想信祖母与父亲会如此行事。 可只一个谢晚晴,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只能说,谢家人原本就是这般凉薄,以为她是假的后,瞬间就露出了獠牙。 过去的她,不过是活在被宠爱的假象中罢了。 见她脸色不好,戚缙山给苟子涵丢了一个眼刀。 周杨氏一下哭得几欲晕厥过去,苟子涵连忙将人拖走。 “戚夫人,这老人家不好过于悲痛,我来为她施针,平复一下情绪。” 周杨氏被抬去了耳房。 谢明月待在原地缓缓起身,苍白的脸刺痛了戚缙山的心。 “动作慢些,有青衣圣手苟子涵在,你的毒不算什么,”他细致地为她穿上外袍,裹住冰凉的小手,“谢家的事,慢慢了解,不急于一时。” 温热的唇落在谢明月微凉的额间。 戚缙山嗓音和缓,气息像是一座磅礴的山,将她包裹。 “有我在,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谢明月眨了眨眼,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青衣圣手有多难请,她当然明白。 他衣襟上的血迹,她也早就看见了。 此时此刻,她就像一尾在冷水里游弋许久的鱼,游到了一处温暖的避风港。 “戚缙山,”谢明月垂下头,低声道,“你信不信,我就是谢家真正的女儿。” 第一卷 第57章 你杀人,我便递刀 戚缙山的眼眸微微颤动了一下,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明月移开目光,攥紧了手心。 她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他给她迎接一片缄默? “不信就……” 她要转身,戚缙山一把将她拉住。 “夫人说的话,我何时未曾信过?” 他沙哑的嗓音磨着她的耳廓。 “是真是假,夫人都是我的夫人。” 戚缙山握着谢明月的手,她的神色有几分生动,像是十年前,还在谢家做姑娘的模样。 那时的她,是天上月,高不可攀。 而他是野种,是庶子,是泥泞里打滚的狗。 他心痛过她的遭遇,却也有自己的私心,若非如此,当时的他摘不到这轮高悬月。 他不管她是真是假,只想留她在自己身边。 “可我是真的。” 谢明月骨子里的傲气又冒了出来。 “谢家有人害了我,又害了我母亲……我不会放过他。” 她皱着眉眼,满身都是肃杀的气息,戚缙山忍不住伸手抚过她的眉心,磨平那抹烦忧。 “夫人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他轻而易举将她抱起来,揽在自己怀中,语气沉溺。 “你点火,我就抱薪;你杀人,我便递刀。” 谢明月脸微微一红,打了他一下:“你疯了!” 平时对外严肃沉稳的一个人,怎么总在她面前这么不正经? 这种话,若被人听了去,满朝都得弹劾他。 戚缙山颔首低笑:“是心里话。” 褪去那层伪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真的是个疯子。 但谢明月,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他微微一哂,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 梧桐见了,赶紧退出房间。 门“吱呀”一关上,戚缙山便极为迅速地将她抵到了床柱上。 “呀……你……” 谢明月微一启唇,男人炙热的鼻息遮蔽下来,一口碾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强势掠夺。 直到她受不住地轻哼出声,方才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开。 “这件事,我从未在意过。” “但夫人受了委屈,那些人,自然该死。” 男人嗓音低哑得危险,目光更是凶赫非常。 谢明月在他的气势下软了腰,眸光盈盈地开口:“身份我不在乎,可害我与母亲的人,我不能放过。” 戚缙山低低笑着,贴上她的唇瓣,亲密无间地沉声道:“嗯。” 谢家给过她的东西,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鼎盛的家世,满京的赞誉、一品诰命、美满人生…… 他会给她最好的一切。 光打在男人俊美的轮廓上,谢明月贴着他的唇角,忍不住主动凑上去浅浅叮了一下。 戚缙山眼底瞬间划过一抹暗芒,抚住背的手掌探到后脑勺,瞬间将这个断开的吻续接下去。 什么都好,只要她在,纵然赴汤蹈火,他也甘之如饴…… 直到苟子涵再来敲门,谢明月才红着唇瓣被放开。 “进来。” 戚缙山眉眼间写满餍足,一下下抚着她的长发,让苟子涵等在屏风外。 “我瞧了瞧周杨氏,除了情绪激动,无甚大碍,你们再叙旧时,多少缓和些,”苟子涵泰然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吞吞道,“戚夫人体内余毒未消,需每十日饮一帖汤药,在此之前呢,体内是有寒凉的,所以平日要注意保暖。” 戚缙山一边听着,一边自然顺手地给谢明月紧了紧披肩。 谢明月扭头,目光落到枕边那未绣完的香囊上。 石榴籽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处。 她正要开口,突然被戚缙山一把捂住嘴。 苟子涵还在喋喋不休:“戚大人啊,戚夫人中毒这些年,身子难免有损耗,虽然温补能慢慢补回,但你平日里也得悠着点,别把宝贝整散架喽。” 今日他为谢明月诊脉,除了中毒的伤害,就觉得谢明月似乎有一丝阴虚。 再想想戚缙山那把人看得和眼珠子一般的模样,苟子涵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 戚缙山龙精虎猛的,戚夫人遭大罪喽! “知道了,还有事吗?无事先滚出去。” 戚缙山毫不留情开口。 “这就滚。” 苟子涵收放自如,麻溜地放下茶杯出了房间。 戚缙山这才松开手,这么一会儿功夫,谢明月脸上就被印了一个红红的五指印。 看上去,像被打了。 “你怎么不让我问苟圣手?” 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看见那避子药后,大发雷霆的人不是他么,现在又拦着她不让问。 戚缙山眸中透着温柔:“我问他就好。” 看谢明月的面色,就知她心底多少有些不自在,只是碍于不想伤身,硬着头皮开口。 “这种事,怎么能让夫人开口?” 谢明月的脸上温度还未消退,便又红了。 “我不是不想生孩子……”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解释。 不想让这件事变成一场误会。 “我知道,”戚缙山替她理顺鬓边发丝,“你怕疼。” “而且,你的身子如今也不适合,得将养。” 他理解她…… 谢明月心中轻轻一阵激荡。 哪个男人不是希望子嗣越多越好,谁会去管妻子疼不疼?妻子生产后落下了什么伤? 可戚缙山不一样。 她抿着唇,反倒生出一丝愧疚:“可是,你已经三十了。” 有些成婚早的,怕是都已经当上爷爷了。 是她耽搁了他。 戚缙山坐到如今这个位置,朝堂上的对手不会少,无子,便要被常常拿来弹劾。 “我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早就死了。” 看出她的担忧,戚缙山颔首一笑。 “夫人放心,待你养好身子,一切都不迟。” 一切都不迟…… 这句话触动了谢明月的心弦,她突然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册子。 她的“记仇”名册。 戚缙山好奇地跟着过来,看到谢晚晴的名字已被划掉,下面戚修玉的名字,后面画着把鲜红的刀…… 杀气腾腾的。 他不禁哑然。 谢明月又往上面添了一个谢家。 再分出谢老夫人、谢老爷等人。 然后……她落笔想写云氏,瞥见戚缙山站在一边,到底没有写上。 云氏若出事,戚缙山要丁忧。 一丁忧,仕途就会受影响。 先放放。 “夫人这是……斩立决的名册?” 戚缙山见她停笔,抄起胳膊笑了笑。 “斩立决”三个字逗笑了谢明月。 第一卷 第58章 暗中叫父亲 “嗯。”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戚缙山没说什么,只是修长的手指落在戚修玉的名字后面,面上闪过一丝杀气。 “下一个,是他?” 谢明月点头:“是他。” 她不怕戚缙山知晓,能说出那番话,就代表着戚缙山的内心真的对她没有什么保留。 她再小心行事,他总会发现的,不如直接告诉他,免了夫妻间的猜忌。 谢明月以为戚缙山会很乐意看到她针对戚修玉,没想到他沉吟片刻,敲了敲戚修玉的名字,却阻止道:“夫人卖我个面子,将他先留些时日。” “嗯?”谢明月仰起脸看他,“为什么?若因为他是侯府世子,你放心,这计划还得慢慢进行。” 她说完,惊觉自己这样好像个毒妇,连忙垂下眼帘。 戚缙山却又是低笑几声,抚了抚她的鬓角。 “你的计划照常就好,只别要了他的命,我留他有用。” 什么用? 谢明月没问,往后瞧便知道了。 “好啊,”她划掉戚修玉名字后面的刀,将册子收好,起身,“那夫君用什么和我换?” 戚缙山看着她伏到自己面前,惬意又娇俏地露出个笑容,忍不住抱紧她。 声色暗哑:“我的面子不够?” 谢明月看着他那盛极的容貌,心底“怦怦”直跳,嘴硬:“当然不够,戚大人老了,这张脸可没小生值钱。” 她故意赌气,就是为了报复晕倒前戚缙山对她摆的冷脸。 要他不信她,哼! 戚缙山眸色微暗,胳膊收紧,语意威胁:“嫌为夫老了?” 谢明月被他箍着,暗道不妙。 怎么就逞一时嘴快,人还在他手上呢。 “没有没有,”她乖觉改口,“三十一枝花,夫君正是盛年,只不过,那戚修玉好烦人,要我留着他,你总得给点补偿嘛。” 戚缙山听着她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轻轻一笑,贴到她颊边。 “夫人想要什么补偿?” 谢明月张开口,一股酸涩涌到鼻腔,声音变小一些:“我想去看我娘。” 戚缙山愣了一瞬。 他想了很多,以为她会提些促狭的要求,却没想到,她这么小心翼翼地提了这样一句话。 他冷厉的眉眼陡然缓和下来。 “这算什么要求,夫人想去看望岳母,找我就是。” 谢明月正色道:“谢晚晴死了,还死在被赶去庄子的路上,谢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个时节,想见她母亲,岂不是犹如登天? 可她真的好想母亲,周杨氏作为母亲的乳娘,都被赶出来了,也不知道母亲在谢家病重昏迷,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有人日日擦身照顾…… 想着想着,谢明月的眼眶就红了一圈。 卧床十年啊,怕是人都只剩一把骨架了! 戚缙山凝着眼眸,轻拍她的手:“没事。” 她想做什么,他都会帮她。 两人情意绵绵之际,梧桐又来敲门:“夫人,周杨氏醒了,一定要见您。” 谢明月从戚缙山怀中挣脱,稳了稳心神,来到耳房。 周杨氏被苟子涵扎过针,心绪平静一些,但一看到谢明月,依旧是忍不住流泪。 “大小姐,老奴有一事,一定要告诉大小姐。” 她坚持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过去谢家对夫人和小姐的好,都是装的,夫人病重昏迷没多久,老夫人就接了一个娘家的表姑娘进府,表姑娘还带着个才会走路的孩子,母子俩安置在后院中,只说是收留,可老奴前不久听到了,那孩子暗中叫老爷为父亲。” 周杨氏声嘶力竭道:“大小姐,全是假的,全是假的啊!” “大姑爷前来救老奴时,老夫人派来的人正要给老奴灌下毒药,要灭口!” 谢明月听着,死死攥紧了手心。 父亲…… 孩子会走路,也不过是一两岁的事,怀胎生子,必定更在之前。 也就是她还未被赶走,母亲也好好活着的时候。 她一直敬之爱之的父亲,居然与祖母暗渡陈仓,做下这种事! 谢明月的心中一阵尖锐疼痛。 可惜外祖顾氏,本是名门望族,但外祖逝后,舅舅战死沙场,母亲带着琳琅满目的家产嫁入谢家,本是结两姓之好,如今却是谢家吃了顾家的绝户。 她极力忍着身体的颤抖,冷声道:“杨姨放心,任何一个对不起母亲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看着周杨氏花白的头,谢明月将她扶起来,温声开口:“谢家没除掉你,必定到处寻找,往后你就留在我的院子里,只要不出府,无人能够动你。” 周杨氏哭着点点头,抓住她的胳膊:“多谢大小姐救老奴一命,夫人全都靠您了!” 谢明月噙着泪点点头,安抚周杨氏住下。 待她回到房间,戚缙山有事先走了,只留下话,说自己晚上再来。 谢明月不禁想到前一日的孟浪。 她招架不住,就连苟圣手都看出来了。 正出神,元白突然跪在她面前:“夫人,奴婢有要事相告。” 她一向活泼,鲜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谢明月奇了:“怎么了?站起来说吧。” 元白却坚持跪着:“今日大爷罚奴婢掌嘴,大老夫人来时,瞧见玉江正刮奴婢耳光,于是奴婢自作主张,故意说了几句大不敬的话,让老夫人听见,后来老夫人给了奴婢赏银,临走时还仔细打量奴婢。” 谢明月笑了:“就是这事?你快起来。” 她让梧桐将元白扶起来,心里有些好笑。 元白鼓着嘴:“奴婢是万万不敢有二心的,只是大老夫人她……今日离开时,她正巧看见杨姨进门,还暗自打量了几眼。” 她知晓云氏与谢明月不对付,当时就想着故意给云氏挖个坑,谁知云氏还真往里跳了。 “做的不错,”谢明月夸她,“你与梧桐都是我的贴身婢女,我就不遮掩了。云氏常贫乍富,被荣华迷了眼,一心只有自己。她对我与大爷做过的事,我定要回敬的,如今她将你看作我院中的墙头草,你可顺势而为,且让我们瞧瞧,她要耍些什么花招。” 第一卷 第59章 不许吐,咽下去 晚上戚缙山回来时,谢明月正捏着鼻子喝药。 看着她脸皱成一团,如临大敌的模样,他暗自好笑。 “苟子涵已斟酌用药,此汤应当不苦。” 他解下鹤氅,唯恐身上夜露湿凉冷到她,特此在炉子旁站着烤。 谢明月咬住唇摇头:“苦的,闻着味儿就不行了。” 她身旁摆着一盘蜜饯,梧桐手里也捻着一个,随时准备着,只要苦药入喉,便赶紧塞进口中。 可惜谢明月观望再三,死活不肯。 戚缙山身上烤暖了,走过去夺过她手中药碗,垂眉淡笑,突然仰头灌进自己嘴里。 “你干什么……” 谢明月瞪大眼睛,话音未落,被他一把攥住,掐着下巴便吻了过来。 苦涩的药味淡淡弥漫在唇齿间。 “不许吐,咽下去。” 男人声色沉缓,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谢明月只能乖乖照办,一一吞咽。 迷迷糊糊间,吸进一口凉气,随后舌尖抵上一颗甜甜的梅子干。 “乖,不苦了。” 戚缙山捧着她的脸,在尖尖上打着转儿吮,轻声哄。 “嗯嗯……” 谢明月的全副心神集中在作乱的柔软上,拼命吮着那颗救命蜜饯,压下口齿间的苦意。 “明明就很苦!” 被放开后,她含着梅子干,怒瞪戚缙山。 耳根处的淡淡粉色却暴露了内心的羞怯。 “苦吗?” 戚缙山鼻息间带出药味,垂眼轻笑。 “那往后都由我来给夫人喂药。” 怎么喂? 和刚才那样? 谢明月一个激灵,立刻改口:“不苦、不苦。” 戚缙山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盒盖上的木柄雕成了兔子耳朵模样,精巧可爱。 “这是什么?” 谢明月接过他递来的木盒,揭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鼻,令人莫名十分舒适。 面前男人笑意更深:“苟子涵制的避子药。” 谢明月张了张嘴,脸颊爬上一丝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干脆埋着头将盒子收到屉子里。 戚缙山拉住她:“放枕边。” 谢明月忍无可忍:“戚缙山,你过分了!” 她心底不免泛上些委屈。 把这种药放枕边,一完事,转头就吃上? 方便是方便了,可这显得她多便宜似的! 男人的脑子里,果真就裤裆那点事儿! “想哪里去了?”戚缙山搂着她,轻轻吻着她散着茉莉清香的鬓角,“此药由我服用。” 说话间,洒金的裙摆就被撩了起来。 大掌有些不可收拾地移动。 谢明月怒容一僵,抵着他的手仰起脸:“什么?” 避子药,怎么是他吃? 戚缙山的手到处乱滑,偏偏还用优越的骨相诱惑她:“此事本就是夫人更受累,吃苦的事,自是该我来。” 说着说着,动作越发强势。 谢明月被他低沉的嗓音轻哄,顿时有些情迷意乱。 戚缙山轻笑一声,单手从盒子里捻下一颗药吃了,随后衣襟一拉,热火顿起。 谢明月招架不住,婉转出声,连忙捂住口鼻。 还未到歇息的时候呢,外头丫鬟婆子站了一院! 戚缙山却恶劣,一边笑着夸她叫声好听,一边没命似的弄,缠得谢明月大脑一片空白,再也记不起周遭的一切。 月上梢头,直到啼哭变成了哭叫,戚缙山这才收工。 谢明月眼尾又哭破了,哑着嗓子骂他:“坏人,不听我的话。” 戚缙山搂着她濡湿的鬓角,勾唇轻笑:“夫人叫我别停,我不敢停。” 那是叫他别停吗? 她是要他别弄了,停下! 谢明月气得背过身去,身后火热的身躯又贴了上来。 “夫人莫气。” “下次不许曲解我的意思。”她转过脸来,点了点戚缙山结实的胸口。 戚缙山抓住她的手腕,一点点在指尖轻吻:“好。” 答应得这么痛快? 谢明月反倒有些不敢信了。 此人太狗,苟子涵的姓氏应该给他才是。 “看什么?”戚缙山捂住她的眼睛,喉结滚动着溢出一声鼻音。 这样勾人的眼神,真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彻底融为一体。 “不看了。” 谢明月敏锐地察觉出男人语气中暗含的危险,乖乖地闭上眼。 “黏得难受。” 骤雨初歇,她浑身都是湿汗,怎么躺也不舒服。 戚缙山叫了水,又亲自抱着她沐浴,重新躺回柔软的床上。 两人慢慢睡去,到了夜半三更,云氏突发急症,闹得两人都往云氏院中赶去。 床榻上,云氏脸色苍白,病歪歪地垂着手。 “缙山,你怎么来了?你明日还要上朝呢。” 她看见儿子和谢明月一起过来,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你回去吧,别误了朝堂大事,让明月留下侍奉就好。” 谢明月在一旁站着,听了半天,原来圈套在这。 想借婆母身份磋磨她。 她看了戚缙山一眼,什么也没说。 儿媳对上婆婆,身份天然被压一头,可儿子就不一样了。 “母亲只是风寒,身边有丫鬟婆子,明月在这也派不上用场,”戚缙山沉眼看着云氏,抓住谢明月的手,“她今日也病了,受不得累。” 云氏听了,心底顿时起火。 “哪有婆婆病了,儿媳酣睡的道理?她又不掌家,也没有子嗣,夜里伺候我怎么了?若我不生病,她还没机会博这贤妇的名声!” 谁家婆婆病了不是媳妇侍奉左右,偏偏谢明月骄纵,晨昏定省、端茶侍汤到了她这,一概没有,云氏以前不在乎,是因为谢明月病怏怏缩在院内,都快死了。 可现在她容光焕发地在府中行走,眼中再没这个婆婆,云氏看见了,难免心底不舒服。 更别说,谢明月还屡次下她面子,坏她计谋! 她不生吞了这个儿媳都是好的。 戚缙山眉头微皱,谢明月拉了拉他的手,微笑:“缙山,母亲说的是,你明日要上朝呢,先回去歇息吧。” 她将人往外推,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戚缙山定定看着她,配合地点点头。 “那你在此侍奉母亲,也注意些身子,别累到。” “夫君放心,不会的。” 谢明月笑得真挚,待他一走,便转身袅袅走到云氏面前。 不就是伺候人吗? 她幼时伺候谢父,泼了他一身洗脚水,伺候谢家老夫人,点香在她手上烧了一块疤。 云氏想磋磨她,也要看看她肯不肯乖乖受着。 戚缙山一走,正好让云氏瞧瞧她伺候人的手段。 第一卷 第60章 整治云氏 “母亲是风寒?” 谢明月笑吟吟看着云氏,离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脂粉香。 云氏这惨白的脸,只怕全是粉扑出来的。 不过,反正她白日无事,睡得够,云氏要治她,她就陪她玩玩。 “大夫人,老夫人是风寒入体,无法起身,也不让老奴们触碰,今夜要多劳您受累了。” 云氏的心腹,黄喜家的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施压。 谢明月微微一哂:“竟然病得这般重么?你快些去要丫鬟烧水,煮两碗姜汤过来。” 说着,她上手将一旁放着的被子加上云氏身上。 “明月,你干什么!” 数斤重的棉被一下压上来,云氏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 “春捂秋冻,母亲病了,自然要多捂一些,发汗。” 谢明月给云氏将被子严严实实掖紧,又从黄喜家的手上夺过汤婆子,塞到云氏心口。 “母亲多捂着点,睡一觉就好了。” 这屋内本就烧着炉子,温度宜人,婆子们都穿着两层的春夏衣服,云氏被这么一捂,顿时出了一身细汗。 “大夫人,使不得,这也太多了。” 黄喜家的忙过来拉扯,谢明月一把挥开她。 “就是你们平日里照顾不当,这么暖和的屋子,母亲竟还病了,你若再阻碍我伺候母亲,那我要叫人拿你了。” 云氏本就躺了许久,头晕眼花,被这么压着出汗,就连呼吸一时都急促起来。 “快、快拿走。” 她虚弱开口,谢明月却恍若未闻,一人坐在床边,坚持为她按着被角。 元白在一旁虎视眈眈,黄喜家的不敢再上前,其他丫鬟更不敢造次。 都看到过谢晚晴院中下人的下场,她们是真不想丢命啊。 “明月,我要热死了!” 云氏有苦难言,在被子里拼命鼓动,让凉意钻进被子,这才好受一些。 “母亲,”谢明月淡定地笑着,“您就是贪凉才病了,可不能再受冻,若直接病死了,可怎么好啊?” 云氏一个白眼没翻完,气得气冲胸膛,咳嗽了两下。 这下好了,谢明月捂得更紧,见丫鬟端着姜汤过来,立刻让梧桐递到手上。 姜汤预先吹凉了些,她不假其手,也不扶云氏坐起,端着碗便送到云氏嘴边,毫不留情地往下灌去。 “母亲,再来喝碗姜汤,祛祛寒。” 云氏本来就是为了磋磨她,故意称病,现下被一碗热辣刺鼻的姜汤劈头盖脸灌来,下意识张开嘴拼命地吞咽,却还是被涌了一下巴一脖子。 “够了!” 她全身涌上戾气,一把挥开瓷碗,掀开被子,怒吼。 “谢明月,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您不是起不来吗?”谢明月讶异道,“是不是方才我的法子有用了?来,快去再烧一碗姜汤。” 云氏擦着脖颈上横流的汤汁,浑身气得发抖。 “你、你,大逆不道!” 她一把挥开谢明月,要黄喜家的上来:“还不快为我擦干净!” 这汤汁里放了糖,此时顺着脖颈流了一头一脸,黏糊糊的,烦人极了! 谢明月见状,收起一脸笑意,语气冷淡道:“既然母亲未病,又何苦演这一遭?” 云氏狠狠剜她一眼,恨不得从她身上啃一块肉下来。 “这天下没有你这样做媳妇的!” 谢明月眼眸微眯,冷厉道:“这天下,也没有母亲这般做婆母的!” 她闭了闭眼:“烧蓝石榴镯的事,母亲以为自己关几日紧闭就完了?那可是令我一辈子都无法生育的大事!” 天知道,最初她也是想和云氏打好关系的,可云氏上来就偏帮谢晚晴下毒一事,又送了烧蓝镯子给她下药,看在戚缙山的份上,谢明月没立即整死她都是好的了。 更何况,云氏下那药,对戚缙山也是有损害的,若她未曾发现…… 谢明月不敢想那后果。 云氏恨声开口:“你霸占着缙山,十年无出,不许房中纳妾,还想要我怎样?正妻的位置留给你,纳妾后,若能生下孩子也拿给你养,我对你够仁慈了!” 什么,云氏还想让她养庶子? 妾室的影子都没有,梦先做上了! 谢明月冷冷一笑,轻嗤:“可你儿子愿意,有本事,你让他休了我啊。” 云氏若管得着戚缙山,还用耍这种手段给她威风吗? 她这就是柿子捡软的捏,可谢明月并不是个软柿子。 若要软,也只在夫君面前软才是。 看着云氏恨她入骨的神色,谢明月微微一笑:“母亲不喜欢我这个儿媳,我也不喜欢母亲呢,您对我、对夫君做的那些事,可实在称不上长辈心慈,这种侍奉的事,您还是别想了,我不会做的。” 云氏脸色越发阴沉。 不就是仗着儿子的宠爱,就敢公然和她叫板。 婆母天然就要压儿媳一头,谢明月再嚣张,到了外头,不还是要乖乖低头? 否则,外面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你好得很!”她抖着手指向谢明月,目光阴冷,“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敢胡言乱语,我倒要瞧瞧,你也快三十了,人老珠黄,无儿无女,到时候缙山可还会这样纵容你!” 云氏觉得谢明月单纯得可怕。 女人在内宅,儿女地位才是一等的重要,丈夫的喜爱不过就是过眼云烟,谢明月敢仗着戚缙山大放厥词,却没想过日后若色衰爱弛,留给她的就是一个虚名,甚至是休弃! 这么一想,云氏的心底好受很多。 “母亲还有力气这么大声地说话,看来是真的没有病了。” 谢明月慢悠悠看着她起身责骂,脸上扑的脂粉被姜汤洗得斑驳结块,露出红润的皮肤。 她低头笑了笑,看着外面高大的身影,突然扬声:“夫君,你可瞧见了,不是我不侍奉母亲,是母亲她根本就没病啊!” 云氏一惊,瞬间望向门口。 只见门外不知何时,伫立着一道沉默的身影。 他一直未走? 看着推门入内的戚缙山,云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第一卷 第61章 儿媳见鬼,儿子反骨 她惊慌一瞬,随即心安理得坐下。 说错了吗?没错,哪个男人心里不是她那般想法? 云氏知晓自己儿子是个有抱负的人,年过三十而无出,不仅圣上,抑或朝堂,此事对他的仕途总有几分阻碍。 她不信戚缙山心中没有怨气。 “缙山,快将她带走,”云氏重重咳了两声,做出虚弱之态,“枉顾孝悌,谩骂婆母,我不认这样的儿媳!” 戚缙山缓步踏进房内,眸光无动,云氏见状,心知他心绪不佳,更加做补:“想当年,平山坊里,那隔壁家的小芳多会疼人,我那双手替人浣洗到青肿开裂,血淋不止,她见了,就拿油膏来与我擦拭,缙山,你当时在学院内,怕是不知……” 她伸出手,上面还残留着当年的伤痕,在经年的保养下,剩细细一道白疤。 只要戚缙山有心,这白疤就能割动他…… “母亲既病了,就莫要说话伤神。” 怎料戚缙山垂着眉眼,无甚起伏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眸子淬着冷意,迎向云氏惊疑的脸,沉冷道:“喜欢小芳?明日儿子便命人将她拿来陪您。” 云氏怔神一霎,慌忙道:“这怎么能,小芳她早已嫁为人妇……” 若真将人掳来,岂不是强抢民妇了吗? 戚缙山却对她的惊慌视若无睹,看着谢明月安静站在一边,他走过去牢牢罩住她纤细的身影。 “母亲院内仆从成群,想来也不缺人手,夫人,我们回院。” 说罢,他再也不看云氏一眼,携着谢明月便走出了院门。 谢明月一时松了口气。 今日算是与云氏撕开了表面维持的平静,个中暗流,全让戚缙山瞧了个遍。 其实开口说那放肆之言时,她也并非十拿九稳,毕竟云氏是他的生母,而孝悌是此朝头等看重的德行。 她只能让云氏的狠毒铺开在戚缙山面前,由他做选,方能让云氏隐藏的真面目再剥一二。 但戚缙山会顺着她的话下云氏的脸,是她未曾想到的。 “在想什么?”戚缙山抬眸看着谢明月兀自跟着他走,眼睛却出神。 “当心脚下。” 话音未落,谢明月便踩到了一处凸起的鹅卵石,往前绊了一下,整个人顺着交握的手,划了个圆弧,栽到他胸前。 谢明月:…… 她慌忙扶正发髻,调笑道:“只是困了。” 戚缙山定定看着她,眼神让人忍不住发毛。 “怎、怎么了?” 谢明月睡意全无,下意识掐紧手心。 她怎么忘了,此人最擅长的便是秋后算账。 方才他落了云氏面子,不代表没恼她设这个局。 戚缙山眉梢微动,却含笑看着她。 “吓得和什么似的。” 杏眼圆圆,面颊也鼓着,像个过冬的储食松鼠。 “夫人心里不是有杆秤么,怕什么?” 他刮了刮她的鼻尖,见她一双脚拿得飞快,连忙放缓脚步,让她别这么急。 谢明月抿着唇不说话。 她心底是有杆秤,可也不知他这个砝码到底偏向哪一头啊。 夜深露重,她不欲多说,只同戚缙山一起回了院子,躺进床榻。 有他在,身侧和火炉似的,就连早春烧的碳火都少了些。 直至睡着,戚缙山的胳膊都像铁铸的一般,牢牢焊在她的腰间,紧密相连。 *第二日,云氏看到院里跪着的妇人,一时大骇。 “小芳,你、你怎的来了?” 她让黄喜家的去扶起妇人,一颗心简直沉到了谷底。 没想到昨晚只是为了让戚缙山心底生愧,故意提及此事,他竟真的生生将人掳了来。 想到儿子那在外赫赫的凶名,盯着人笑时,让人骨头缝都发凉的模样,云氏打了个冷战。 “夫人……您、您是……” 田芳见眼前通身华贵气派的老夫人竟认识自己,不由得抬起通红眼圈,疑惑开口。 想她嫁为人妇多年,生儿育女,操持家事,并不曾认识什么贵妇人,可今日一早,坊间就来了一伙骑高头大马的官爷,言明府上老夫人看中她麻利,想招她入府作陪。 田芳一介良民,怎愿入府伺候他人? 她自是不肯,可天杀的夫君与婆婆看在官爷给出的丰厚待遇上,竟活生生以儿女逼她就范。 是以田芳跪在这处,心底又是心寒,又是忐忑,更放心不下自己的一儿一女。 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树上,让这弄来她的贵人一家子晦气。 云氏不知戚缙山是怎么将人弄来的,她只得慈爱地笑道:“小芳,是我啊,云姨。” 云氏不动声色,反倒没什么派头地亲自上前扶住她:“一别经年,你也嫁作人妇了。” 田芳闻言,似是终于认出她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后,勉强笑着开口:“原是云姨!怪道寻我来的官爷说贵妇人赏识我。” 她打量了一眼四周,宽阔的三进院子,丫鬟婆子站了一堆,各个穿着棉锦新衣,拿出去比寻常人家的夫人还要气派。 听说,这里是侯府…… 云氏竟然有这么大的造化? 田芳不敢露出不情愿,云氏一听,大概明白了戚缙山寻人的由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啊,那日路上瞧见你,总是想起当年,如今我儿出人头地,我亦成了侯府主子,不免想到你,希望照顾你几分。” 田芳心底的抵触稍微少了些,一来,她已画押入府,不得随意离开,二来,云氏成了侯府夫人,这简直是一步登天,若她将云氏伺候好了,岂不是能为儿女谋划不少前程? 想到这些,她笑容越发真挚:“承蒙云姨挂念,只如今我入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该如何侍奉,只唯恐惹了您厌弃。” 云氏将她拉起:“你我当年,也算是互相关照,自然不会让你做下人的事。” 她看着年衰黄脸的田芳,被她的话语感染,心底倒真生出些亲切之感来。 入府以来,府中下人俱是罗氏手上调教出的,纵使她有心腹,可府中到底没什么知心人,儿媳见鬼,儿子反骨,多年来,云氏也是寂寞的。 “王喜家的,去拿套我之前的衣裙,再拿套头面来,”鬼使神差的,云氏就将田芳真的留下来,“小芳,往后府中,你就还是这般唤我,对外,我就说你是我娘家的姑娘,在府中陪陪我。” 田芳的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跳起来。 第一卷 第62章 重回谢家 她倒不敢想太多,只是不用做下人,就已是出乎意料了。 转念一想,云氏院内做什么都有人,她只是陪着云氏,不用在夫家做牛做马、挨打遭骂,这日子不定得多舒服呢。 田芳的心,瞬间就热了起来。 不到下午,整座侯府都知晓了,大老夫人昨夜病重,嫌儿媳侍奉不佳,于是大吵大闹,这不,大爷连夜从外头弄来了大老夫人娘家的侄女作陪,以示孝心。 听到府中传言的谢明月懒懒躺在榻上,放下手中账本,轻嗤一声。 “以示孝心,若他们听到昨夜大爷说的那番话,这种话无论如何也传不出来了。” 梧桐在一旁剥杏仁果:“可夫人,大爷将那女人弄进府中,岂不是如了大老夫人的愿?” 这么一闹,大家都知晓大夫人不孝,逼得大爷寻外头的女人进来尽孝了。 谢明月慵懒起身,薄衾从肩头滑落,隐约能见其下娇软酥香的身段。 她捋过长发:“傻子,那到底是大爷的生母,他为我驳了云氏面子,正巧云氏昨日拿往事压人,大爷便顺她的话寻人堵嘴,如此这番,以后云氏就无法再找由头寻我的事了。” 她眼里含笑,对戚缙山这招以毒攻毒算是服气。 田芳乍一来到府中,被富贵迷了眼,等到她发现这云氏根本不是府中生杀予夺之人,好戏方才开始。 到时候,她知晓自己入府全赖云氏的一句戏言,不知心底会作何感想。 梧桐在一旁听着,这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大爷真是费心了,看不得夫人受一点委屈呢。” 她笑嘻嘻地同谢明月说笑,谢明月弯着眉眼,透过窗子缝看见戚缙山信步走入院子,忙起身迎他。 “夫君,今日这么早就下值了?” 戚缙山看着她浑身羊脂白玉似的肌肤,就裹一层软绡,踩着绒毛履便跑了出来,忙上前拉下大氅将她裹住。 “不过乍升温一些,你就贪凉。” 他沉着眼眸看向怀中人,谢明月搂住他的腰笑道:“也没有贪凉,不过是才小睡了一会。” 这会正是晌午,她睡得浑身酥软,看见戚缙山后,也是不由自主就依赖了上去。 看着越发明媚的夫人,戚缙山挑眉淡笑,将她揽进屋内。 “睡醒正好,夫人梳妆吧,随我出府一趟。” 谢明月绽唇一笑:“去哪?” 戚缙山叩着身侧梨花木几:“谢府。” * 顺清侯府低调的马车停在谢府前,谢明月看着明明不过与自己别过一月不到,却已经物是人非的府邸,心绪激荡。 自那日戚缙山应了她的恳求,她便日日想着何时能够见到母亲。 想了很多,就连戚缙山会带着她夜探谢府这种荒唐情形也想过,就是不曾想到,他会带着她直接登门拜访。 “戚大人?” 谢家的门房见到戚缙山,顿时瞪大了眼睛,再一看到他身侧,那再熟悉不过的“大小姐”,忙不迭地连滚带爬进府通报。 过了一会,朱红大门开,戚缙山与谢明月缓缓随带路的仆从踏入府内。 一别经年,谢明月所熟悉的那些,尽数被换了。 她走在陌生而熟悉的道路上,四处都能瞬间将她拉入回忆。 尤其是这堂前四方的鹅卵花砖地,十六岁时,她还在此起舞扑蝶,转瞬间,却已物是人非。 谢老爷早就在堂前候着,见到戚缙山身侧的谢明月时,一张肃颜又狠狠皱紧了分寸。 “戚大人,今日可是有朝中要事相议?又何必带上尊夫人……” 谢长勋目光从谢明月身上划过,一板一眼地同戚缙山道。 听闻戚缙山近日有意重查当年漕河惨案,他还以为今日拜访是有要事详谈,谁知随着戚缙山而来的,还有那在谢家呆了十多年的冒牌货。 谢长勋的脸当即冷下来。 戚缙山负手肃颜:“谢大人,今日戚某前来,另有关于府中要事商谈,至于内子,则是近日与在下同乘,顺道回故地瞧瞧。” 故地? 谢长勋猛地瞪开眼,想要嗤笑。 不过是恶仆偷换的野种罢了,在谢府偷了他们十六年的宠爱,又傍上了戚缙山,还想卷土重来! 当初谢明月与戚修玉婚约作罢,又立刻嫁给戚缙山,让他们谢家得了好一番耻笑! 谢家是清流文臣,每每想起那年境遇,谢长勋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戚大人说笑了,尊夫人并非谢府中人,何来故地一说。” 他忍不住反驳。 待反驳完,想到戚缙山平素里那恣睢妄然之举,自己却先流了一身汗。 今日戚缙山带着谢明月来,明显就是撑腰的。 可他却这般驳他的面子,听闻这些年,戚缙山不纳妾,不生子,就守着一个病弱夫人过活,显然是爱到了骨子里。 想到这些,谢长勋不免有些骨缝发凉。 戚缙山却不怒反笑:“是戚某言错,不过,如今内子随我登门,我与谢大人议事,烦请谢大人为内子安排一处赏景喝茶,以免内子烦闷。” 他言之有礼,谢长勋反倒不能再推辞什么,转念间,下意识便道:“那就请尊夫人去往昭华厅,那处春景正好,喝茶赏景再好不过。” 谢明月听见“昭华”二字,鼻腔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那原本就是谢家为她建的一处景园,纵使如今父亲不愿认她,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总是难以磨灭的。 下意识的,谢长勋便说出了昭华厅。 戚缙山见她反应,再一听这厅堂名字,便知其中缘由。 他眼中阴翳转瞬即逝,回身恍若无人地抱了抱她,在她侧颊印上一吻。 “我与谢大人商谈片刻就好,你去那等我,嗯?” 谢明月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下,看着周围谢家的仆从,有些羞涩地垂眸轻应:“好,我去了。” 她不知戚缙山是何安排,但能够将她带回谢家,重新踏过这一条条旧时的路,已让她极为感激。 母亲…… 若母亲昏迷不醒,想必她以客人的身份,也不能那么容易见到母亲吧。 这般想着,谢明月坐在昭华厅中吃茶出神,直到一眉目英气的丫鬟过来时,方才大吃一惊。 四周无人,丫鬟压低声音。 “请夫人马上去更衣室,奴婢奉大爷之命,带您去瞧谢夫人。” 第一卷 第63章 谢家哪来的小公子 春意堂中。 如意镜心琉璃屏后,形销骨立的妇人双目紧闭,花白华发陷入褥子,远远看去,透着一片落叶入泥的死气。 谢明月被扮成丫鬟的女侍卫带到此地,透过窗缝看见与记忆里大相径庭的母亲,忍不住捂住嘴流下眼泪。 她的母亲,向来都是锦衣金簪,端庄雅致地坐在花团锦簇里、坐在袅袅茶烟后,前呼后拥,云鬓高耸,曾几何时,却变成了这幅落魄模样。 而这春意堂里,竟一个伺候下人也无,女侍卫带她进来时,原还准备走小道,后来干脆大摇大摆地入了院子。 谢家竟待母亲惫懒至此! 谢明月紧紧攥着拳头,恨不得当即冲进去投在母亲怀里,好好哭上一场,将母亲带走。 窗缝里,一股难闻的气味熏来,女侍卫都有些受不住,谢明月却恍若未觉,愣愣地盯着房内。 气味,她自然是闻到了,可那是她的母亲,这般味道,只能说明母亲长期卧床,无人打理,方才难闻。 她越想越难过,又怕谢家察觉,不敢多留,只能让女侍卫带着自己原路返回。 坐在昭华厅内,下午的日光打在身上,照出如仙似娥的面庞,谢家往来伺候的下人瞧见了,不免都在私下说嘴。 他们都是后来换过一茬的人,只听说过谢明月的名字,如今见了,方知是这样神仙似的人物。 可惜,是个假的! 谢明月在厅内坐着,见暗自来看自己的下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全都是陌生面孔,想来也是谢府将老人全都处理了,更是心凉如雪。 竟是凉薄至此。 她正思忖着,厅外突然一阵喧哗。 “小少爷、小少爷,您莫要过去。” 谢明月抬眼,便见一玉面少年,身穿金丝纹靓蓝长袍,腰间系着一条乌黑的铁头长皮鞭,风风火火地踏进厅来。 身后奴仆成群,俱是唯唯诺诺,满头大汗地追着,派头十足。 “你就是谢明月?” 谢立铭环起手臂靠到厅门边,逆光看着她冷笑。 谢明月淡淡放下茶盏,细细打量他:“公子也是谢家客人?” “放屁,小爷是谢家人!” 谢立铭闻言,即刻间暴跳如雷。 谢明月却轻笑:“谢家只有一名公子,如今在北境领兵,从未听闻还有什么所谓的小公子。” 眼前这暴戾恣睢的少年,怕就是周杨氏口中,谢老夫人的侄姑娘所带的孩子。 如今也有十来岁了。 想到自己躺在春意堂的母亲,再看着面前满身琳琅的少年,谢明月的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愤怒。 鸠占鹊巢,不过如此。 “戚夫人,您有所不知,这位是咱们府中史姑娘的独子。” 身后下人急忙上前解释。 谢明月眼神淡漠:“既不姓谢,怎又口称自己是谢家人,我就说,谢家哪来的什么小公子。” 谢立铭从小被惯到大,还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立刻怒道:“谁说小爷不姓谢,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谢立铭!” 他年纪小,自己都没听出谢明月话中的陷阱。 谢明月勾唇:“既是史姑娘的独子,为何姓谢?” 自然是因为他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谢立铭立刻就想解释,可他也知此话不能说。 一旁的下人更是急得连连擦汗。 祖宗爷啊,这谢老爷要竖爱妻之名,因此史姑娘一直在府中无名无分地待着,连带着小公子也不能过明路。 而他们下人更是要时刻警醒,就怕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发卖出府,如今还要担忧小公子何时会出岔子。 “戚夫人,此乃谢府家事……小的、小的实在不便解释。” 仆从没有办法,只能一便拼命给谢立铭使眼色,一边点头哈腰。 谢立铭胸口起伏,死死盯着谢明月。 果然是贱种,一开口就让人生怒。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谢家的事。” 谢明月目光微凝:“我是没法管谢家事,可我能管你,你方才见到我便口出妄言,你可知,我是三品淑人,你见了我,得下跪行礼。” 谢立铭气得快要疯了:“你竟敢在我们谢府耍威风,管你三品二品,也不过都是谢家罪人,今日小爷不治治你,你就不知道天南海北了!” 说罢,他竟飞快解下腰间长鞭,不顾仆从阻拦,就要兜头朝谢明月挥来。长鞭刚高高扬起,身后炸雷似的声音响起。 “你要治谁?” 谢立铭惊慌扭头,只见父亲和一俊美男子并肩立在厅外,正怒瞪看着他。 那男子的神色,更是几欲噬人蚀骨。 “爹……不、表舅,我、我这是,这女人对谢家指手画脚的,我就想让她好看……” 他打了个冷颤,手中扬起的长鞭还未落下,玉江便上前一脚踢飞。 “戚大人!” 谢长勋浑身寒毛针扎似的竖了起来,抢在金河玉江动手前,拦在谢立铭怒道:“管好你的嘴,那是戚大人的夫人,也是你这狗东西能随意议论的吗?” 他瞥见戚缙山威赫深沉的面色,心底一“咯噔”,抬起脚来就是狠狠一踹。 “还不快给戚夫人道歉!” 待谢立铭在狠狠一滚,谢长勋立刻朝着戚缙山作揖:“戚大人,此子乃是府中老夫人娘家的孩子,自小疏于管教,见笑了,还请大人海涵。” 戚缙山黝黑的眸子陡然泛出一点凶光:“鞭子挥的又不是戚某,谢大人何必朝戚某致歉?” 谢长勋眼前一黑,戚缙山这是非要给谢明月出气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要给谢明月作揖。 谢立铭倒在地上,看着父亲要对那恶仆的女儿低头,立刻攥着一手冷汗爬起来:“爹,您怎么能对她低头?她不过就是一个……” 话未说完,戚缙山便哼出一声轻笑。 这笑声犹如丧钟,伴随着那声“爹”,激得谢长勋顷刻间冷汗遍布。 他抡圆了胳膊,一下将谢立铭打飞到了花架上,狠狠跌倒在地。 花瓶碎片摔落一地,割得谢立铭鲜血直流。 “你给我闭嘴!谁让你乱叫人的?”谢长勋指着谢立铭,一张冷脸气得通红,“你才吃了几天饭,就敢冲撞品级夫人,不想活了是不是?” 说了多少次,在外头别叫他“爹”,这个狗东西就是不记得,如今又这般不知好歹,若非他生事,自己与戚缙山同为三品官员,又何苦对赶出去的女儿低声下气? 第一卷 第64章 从她亲娘身上讨回来 谢明月冷眼瞧着谢长勋与谢立铭有来有往,这管教的模样,不就和戚永祥和戚浩松一样吗? 看来,父亲真的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大哥出征北境,他在京城与小儿父慈子孝,真是好得很。 想到待自己温和细致的大哥,谢明月眼圈一红,险些又落下泪来。 今日她方知,原来不是大哥当年不肯救她,而是早早就被父亲打发去军营了。 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贵公子,也不知如何在那苦寒之地坚持的。 “不必了,”看着谢立铭那红眼怒瞪的样子,谢明月淡漠垂眼,“使不得谢家的小公子为我道歉,谢大人也莫将儿子打坏了。” 这话一出,谢长勋嘴唇微颤,斩钉截铁道:“戚夫人错了,此子并非谢某之子,乃是府中表妹所生。” 谢立铭的身份未过明路,他自然不能承认,更重要的是…… 看着谢明月深潭静水似的一双眼,谢长勋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抖,大声道:“表妹丧夫多年,投靠家母后,便一直住在府中一隅,此子乃是她与先夫所生,与谢家并无干系,只是谢某念其可怜,于是照拂一二。” 谢立铭登时瞪大了眼睛。 “表舅……” 不是说好日后要扶他做嫡子的吗?如今当着外人这么说,以后他还怎么继承谢府? “你给我闭嘴!” 谢长勋没空搭理他,实在是看见谢明月洞若观火的眼神,他突然就想起来,当年谢立铭出生时,其实是在国孝中。 当年李太后逝世,群臣守孝一年,谢立铭来的不是时候,他又舍不下这个孩子,只能铤而走险。 如今,虽然他更改了谢立铭的生辰,但谢明月自小聪颖,怕是已经看出了些许猫腻。 谢长勋不敢揣测,只能撇清与谢立铭的关系。 走明路的事,是不敢想了,以后再想别的法子过继吧。 谢立铭遭了一顿打和呵斥,见谢明月逼得谢长勋否认自己的身份,更加恼怒不堪。 他不敢再出声,一双虎目却是气势汹汹地瞪着谢明月,恨不得生吃了她。 “谢大人高义,”戚缙山瞥见谢明月的神色,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别人家的儿子,也能养得这样好。” 谢长勋脸上肌肉抖动,不能反驳,只敢应承:“不过举手之劳。” 谢明月的心绪平静下来,对着父亲和这便宜弟弟再没有一丝起伏。 她如今担忧的,还是母亲。 戚缙山见她神色缓和,于是又正色道:“戚某今日拜访,除了商议朝堂之事,更有一事相告。” 见他总算不再追究谢立铭,谢长勋长舒一口气:“戚大人请讲。” 戚缙山毫不委婉地告知了谢晚晴去世一事。 “什么?” 谢长勋听了脸色一白。 “我谢家的女儿,好好嫁到你们戚家,你们就这样待她?” 谢明月终于知道戚缙山所说的,顺清侯派他来是什么意思。 敢情是报丧。 谢晚晴横死,谢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戚缙山在这,谢长勋便不敢太过肆意。 “戚大人,这未免太过儿戏,我的独女去世,你们竟然这般敷衍地上门告知,顺清侯府这是想做什么?” 谢长勋心中一痛,虽没有撕心裂肺,但也是悲伤满溢。 “谢大人冷静些,弟妹犯了事,去庄子上时遭遇劫杀,是谁也无法料到的事。” 戚缙山负手立在谢明月身边,冷清道:“况且,她杀人纵火,假孕争宠,都是不争的事实。” “假孕?” 谢长勋一惊,百般痛意化为愤怒。 就知这女儿不安分,以前在谢家,就总是生事,如今在戚家,不但自己死了,还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 他心底半分悲痛也没有了,对上戚缙山深渊般的眸色,深吸一口气:“是谢某教女无方,只是此事终究不美,对外的说辞……” 戚缙山脸上没什么情绪:“侯府打算对外宣称弟妹病重,缠绵病榻不能见人,再择日宣布死讯,如此方能全她最后的脸面,对枫儿也有益处。” 谢长勋薄情地想想,也是,若对外宣称病死,总好过被人议论横死。 “如此也好,那就劳戚大人与侯爷多烦心了。” 离开谢府,谢明月在马车上一直没说话。 谢长勋对待谢晚晴的死讯,再次印证了她心底的猜想。 她从不知晓,自己的父亲是个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母亲的现状一定与他有关。 待她一走,谢长勋便飞快地又扇了谢立铭一耳光,喝令他在院中闭门思过。 谢立铭立在房中,手里紧紧攥着那把被踢飞的鞭子,眼中闪过谢明月和戚缙山的脸。 “该死的贱女人,嫁了个夫君,就敢仗势欺人,也不瞧瞧自己在谢府偷摸做了多少年的假千金!” 他眉眼骇沉,小厮们缩在一旁,不敢讲话。 谢立铭沉默片刻,本以为他不再发作时,突然抬脚就往旁一踹,踹得斗柜花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该死、该死!害得父亲不能认我,小爷非得弄死这个女人,让她知道小爷的威风!” 一想到谢长勋矢口否认他身份的话,谢立铭就恨不得将谢明月的脸鞭打烂! 他气喘吁吁地挥鞭甩了几下,下人抖抖索索地从外面跑来,后面传来一道女声:“儿子,你又在胡乱气什么?” 来人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子,不紧不慢地走进房中,看着一地狼藉,竖起柳眉:“还不快些收拾,当心扎了少爷。” “娘?您怎么来了?”谢立铭看见史韩玥,便一头扎进她怀里,“您不知道,今日那个贱女人有多可恶,父亲居然为了他打我!” 他被惯得白嫩,脸上两个五指印未消,看上去可怖极了。 史韩玥自然心疼儿子,但更关注谢长勋,毕竟那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谁叫你没规没矩的,”她扶着谢立铭坐下,拿起带来的药膏为他擦拭,“你的身份特殊,又不是不知道,为何非要在谢明月面前显摆?她是没能耐,可她的夫君却有能耐得很,便是你父亲如今都要给他面子,你瞧瞧,今日落了下乘吧。” 见谢立铭尤为不满,史韩玥淡淡一笑:“你还小,有些话本不该和你说,但又怕你不舒服,如今母亲给你说,谢明月是离了谢府,但她的亲娘还在府里躺着呢,你受了委屈不要紧,母亲自会从她亲娘身上讨回来。” 第一卷 第65章 想让她和离 谢立铭似懂非懂,内宅的事,史韩玥不常同他说,他只知道父亲的正妻已卧床昏迷多年,平时无人照顾。 史韩玥也不多说,看着儿子脸上硕大的巴掌印,一腔怒火恨不得全都发泄到谢夫人顾氏身上。 她带着谢立铭走到春意堂,原本惫懒的下人今日却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前,见到她来,也是一直阻拦。 “史姑娘,今日老爷特意下令,夫人院内不许随意出入了。” “为何?”史韩玥奇道。 这顾清莹的院子向来无人管束,最初她还常来谩骂泄愤,后来谢家实际的女主子成了她,日子越过越好,她也就不来了。 下人垂头:“老爷吩咐,小的也不知。” 谢长勋待戚缙山夫妇走后,火急火燎地叫人来守院子,怕的就是再生事端。 他长情守妻的性情深得上面欣赏,今日谢立铭的身世已经有泄露风险,若被爆出任何一点事,这爱妻形象就维持不住了。 春意堂这边,必须严加看管,不能漏出任何一丝风声。 谢立铭闻言即刻大怒:“那谢明月果然是个见鬼的,往常都好好的,她今日一露面,父亲立刻就对春意堂里的人上心了。” 史韩玥也是惊疑不定,怎么瞧这仗势,谢长勋又开始在意起顾清莹了呢。 她紧拧柳眉,将谢立铭哄回院子,想了想,叫人去叫了春意堂里的一个丫鬟来。 半晌,丫鬟捏着一袋子碎银回了院。 晚上,谢明月在戚缙山的院内待着,手里打着一根长长的璎珞流苏背云。 “春花宴,原本万事都备好了,只长公主突然抱恙,所以无端多了些时日准备,这些日子,我的丫鬟们是都学了些书画样子,但母亲那边……” 她想到这件事,提前与戚缙山打了声招呼。 当初她是同罗氏说过,罗氏安排下去,整个府中要露脸的丫鬟们,全都紧急抱佛脚,填补着学了些粗浅的学识,用以应付长公主校考。 但云氏对此嗤之以鼻。 戚缙山面色沉沉,从思虑中抬眸:“随她去。” 谢明月顿时皱紧眉头。 云氏的事,她也不想管,但云氏丢人,难免波及到戚缙山,她不愿他为此遭受耻笑。 似是察觉到她的担忧,戚缙山捞过她的腰身。 “内宅之事,还撼动不了我的朝堂地位。” 这些年,他遭受的抵抗又何止这些,却都没能阻止他向上的脚步。 谢明月喜欢他这般自信,像是世间万物尽掌在手心,比起十年前的阴郁少年,如今的成年男子,是一座宽阔而沉稳的大山,庇荫一切。 两人正说这话,寂静夜空里突兀地响起一声鸟鸣,不似正常声音,一连串鸟鸣闪过后,戚缙山眉头微蹙,轻击两下手掌,便有一黑影飞快地窜进院子,落在面前。 这不是白日在谢家带她去瞧母亲的那个女侍卫吗? 谢明月才看清她的脸,女侍卫已急急开口:“大人、夫人,今日谢长勋加强了谢夫人院内看护,史韩玥企图用钱财收买手下对谢夫人不利,被手下化解了。” 她黑色的夜行衣下,隐约露出谢家丫鬟的装扮。 谢明月一愣,随即对着戚缙山急道:“这是你在谢家安插的暗桩?” 看样子,这女侍卫如今在母亲院中当丫鬟。 戚缙山颔首:“这些年,谢长勋将谢家管得如铁桶,轻易不好安插人手,是以我培养了擅长易容模样的女子,前几日才趁一个丫鬟病逝的机会,取代了她。” 谢明月的心底划过一股暖流。 这样一个手下培养不易,想必戚缙山很早之前就着手此事了。 看来,他心底一直为她记挂着这件事。 “夫君,你真好。”她忍不住拉起他的手,感动得软下嗓音,“我原本还想费一番功夫救出母亲,可你居然已经安插进人手了。” 戚缙山得她夸奖,面色不变,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他微微颔首,被握住的手反手包裹她柔软的手掌,看向女侍卫:“不错,保持。” 谢明月见女侍卫要被遣走,心底有些着急,但却理不清自己在着急什么。 母亲在谢家,能有人护持,想必境遇会好,可她并不甘心。 小时候,她病了累了,总是枕在母亲膝头,被柔柔地抚着脸颊,满怀信赖地睡去,可如今母亲深陷漩涡,她却无能为力! 这不行。 谢明月焦灼了一瞬,突然主动回身,坐在戚缙山腿上,搂住他的脖颈。 清浅的气息扑在男人刀刻般的轮廓上,她忍着羞意,青涩地送上红唇。 “夫君……” 戚缙山饶有兴致地勾唇凝视着她,左臂撑着她柔软的身躯,托住谢明月的后脑勺。 “嗯?” 他低敛眉眼,漫不经心地遮掩眸底情绪。 谢明月极力忽视着他掌在身后的大手,温软轻语:“多谢夫君……” 说着,她细细颤着身子,自上而下去看戚缙山的眼睛。 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被迫俯身吻上了他扬起的唇。 月色皎洁,树影后藏着隐约黏在一起的两道影子。 “这就受不住了?”戚缙山松手,敛眉抹去怀中人眼角的湿润。 谢明月轻喘不止,脖颈红透,嚅嗫道:“是你太凶了。” 她衣衫发髻皆整,口脂掉了一块,细白的手指紧紧扣在戚缙山肩头,分明羞到了极点,却还是硬窝在他腿上,面色踌躇。 戚缙山以侧掌细细寸抚她脸颊,嗓音带笑:“夫人在我面前,无需使美人计,只要你提,我就会答应你。” 谢明月倏地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你……” 他怎么知道她这样是有求于他! 被发现了,好羞人。 她张了张口,被戚缙山凑到唇边重新止住话语。 “想让苟子涵去救岳母?” 他冷不丁开口,谢明月心底一惊,眨了眨眼。 这人是能一眼望见她的肚子吗? 她不过是想让苟子涵出手,替母亲诊治一二,怎料他似乎从头到尾都看穿了她。 “是,我怀疑母亲的病重另有隐情,也许是父亲根本没有为她请人医治过。” 谢明月眸色凝重,说出自己的猜想。 不过…… 她靠在戚缙山的肩头,轻声开口:“夫君,其实我另有个想法。” “夫人请讲。” “我的母亲……我想让她和离。” 第一卷 第66章 盯上戚缙山 “和离?” 戚缙山眉头微蹙,松开怀中的人,正经思虑道。 “有难度。” 谢明月何尝不知有难度。 母亲嫁了这么多年,外祖家早就无人了,且母亲一直昏迷着,无人能够提和离之事。 “先让苟子涵为岳母诊治一二,无论如何,以岳母的身体为重。” 两人沉默一瞬,戚缙山不忍谢明月难过,温声安慰她。 “待岳母清醒过来,和离之事便能提上日程。” “好。” 谢明月心中阴霾散开,又拿起那根长背云,戚缙山瞧见了,问:“这是为春花宴准备的?怎么不叫下人们做。” 云背长长一根,上面镶着各色宝石,最大的一颗东珠在夜色下闪着莹润光泽。 谢明月的手指尖都被磨红了,但她摇摇头:“我喜欢做这个,不伤眼睛,用来消磨时间正好。”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看着手中长长一串,拉起来展示给戚缙山:“怎么样?” “这孔雀石宜换成石榴红。” 原以为戚缙山会无脑夸赞,没想到他端详一番,竟真给出了见解。 谢明月用他的建议一换,效果果真好看不少。 “咦?”她奇道,“你还懂女子装束呢。” 瞧戚缙山除了朝服,平素私下总是深色那些衣衫换来换去,还以为他不在意呢。 戚缙山失神一瞬,勾唇淡笑:“夫人以为,你柜中那些衣裳是谁搬去的?” “是你?” 谢明月脑中闪过一柜子暗色的衣物,虽颜色沉闷,可绣工、样式,都是一等一的精致。 梧桐说,她自己不要鲜艳的衣裳,也不要戚缙山院里送的,所以是戚缙山在她变了喜好后,特意又操持了一柜子暗色的衣裳,却装成了她自己的选择。 她抿紧了唇。 想他执掌一司一院,公务应当繁忙,怎么连这种心也操持…… 真是……像极了那乳娘,连她穿的一针一线都要亲自掌握。 “你也不嫌累。” 想通了其中关窍,她缓下神色,柔和地看着他。 戚缙山掌心扶着她,低眉轻笑:“夫人甚是挑剔,若我不掌眼,怕是如今你只得在房中光着身子等我……” 谢明月脸色一变,瞬间从他腿上弹起:“你、你怎么说什么都能如此下流!” 别让她没感觉到,就方才说话的一瞬间,她身下便有东西硌着了…… “我并未说错。” 戚缙山将她的云背握在手中,按在那璀璨的东珠上,指腹揉呀揉呀揉。 “夫人若是听不得,那便是我说的不够多,往后,我一定多多给夫人说说,渐渐的就能习惯了。” 才不会呢! 谢明月瞪着他:“你在朝堂上也是这幅样子?” 看着戚缙山盘着她那云背的模样,她莫名脸颊发红,感觉被握在手中的是自己。 戚缙山放下云背,起身将她拉到怀里,一把压下来。 “自然只对夫人如此……” 晚上谢明月自然而然宿到了栖海院。 许是有了苟子涵的嘱咐,戚缙山不再将她往死里弄,却又轻拢慢捻的,好几次待她哭求,方才大发慈悲令她满足。 泪眼朦胧间,谢明月看着他那张俊脸,越发觉得他笑得分外可恶,像是吃到鸡的狐狸,满脸都是得意的神情。 一夜荒唐,第二日她又睡到日上三竿。 拂柳院内,云氏却一改平和神色,阴沉沉地坐在房中。 田芳换了一身绸衣,头上簪着掐丝璎珞的金簪,陪在她身侧张口骂。 “云姨,您就是太惯着这儿媳了,想我在夫家,哪日不是天不亮就起来请安侍奉,怎么这谢明月竟一日都不来请安,这是一点也未将您放在眼里啊!” 云氏听着,心里就像一团火在烧。 昨日,她与田芳细细叙旧,听了她在夫家勤心侍奉的事,再一想到谢明月,只觉得自己这婆母当得忒没有意思。 旁人儿子养大了,便娶个媳妇回来,一起孝敬长辈,到了她这里,连儿子都被那女人勾去了,更别提尽孝。 她半点也想不到自己做过的那些寒心事,听了田芳的话,只觉得谢明月碍眼至极。 “你是不知,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只我那不孝子也顺着她,反倒回头来寻我的不是,我难道还为这事去大吵大闹?这事别说了,就当我没这儿媳。” 云氏憋了一肚子火,脸色有些难看。 早在谢明月进门时,她便为了立下马威尝试过,换来的便是戚缙山半年不叫她母亲。 如今她对谢明月的几次磋磨都被儿子看了去,是不敢轻易再动了。 田芳却不以为然。 她没听说过谁家儿媳敢不敬婆母的,尤其是这大户人家,规矩大于天,这谢明月又没什么娘家背景,恐怕还是云氏太软了。 况且……她自己在夫家便是被婆母狠狠磋磨,凭什么谢明月能够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都是女子,凭什么她就这么轻松? 这样想着,田芳的眼睛烧得火红,不着痕迹道:“这是老夫人怜爱小辈,小辈若蹬鼻子上脸,可就真是不识抬举了,再说了,本朝以孝治国,若是她的名声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我就不信她不怕。” 云氏本都不想这事了,闻言,心中又有了苗头。 是啊,她如今也是侯府的平妻,怎么就总被谢明月压一头呢? 她是不会再向谢明月低头了,但…… 云氏想到被府中按下不表的谢晚晴一事,眯了眯眼。 这些日子,罗氏已在暗中造册,筛选京中合适的女子,只待春花宴后,谢晚晴出殡,就开始为戚修玉相看续弦。 若她的儿媳也换一个……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了。 田芳见云氏听进了自己的话,一时颇为自得。 下午,她借着云氏午睡的功夫,跑到顺清侯府中溜达。 入眼皆是雕栏画栋,奇花葳蕤,一株花草,便是外头寻常人家一年的花用。 田芳越看越眼热,只恨不得当初戚缙山与云氏母子俩在隔壁住时,拿下他的人不是自己。 不过如今,倒也不晚。 她借着池水倒影,看见穿金戴银的自己,美滋滋地畅想。 云氏喜欢她,戚缙山又没有妾室,若自己能就此攀上这个大人物,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