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茯和她的瘸腿夫君》 第1章 裴青生 “你个吃白饭的死丫头,让你喂个鸡都喂不好,养你那么大有什么用,天天占着家里的口粮,老娘真想打死你这个赔钱货……” 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咬牙切齿地怒骂,用力拧着小女孩的耳朵,将她拉过来扯过去。 小女孩的耳朵被扯得通红,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似乎觉得不解气,妇人弯腰抄起一旁的扫帚条,狠狠打在小女孩的大腿上,边打边骂。 前面在自家屋后菜地浇水的邻居见状,摇头叹气道:“五丫可怜哦,没有一天不被她娘打,我瞧着都心疼。” 边上正蹲在菜地除草的妇人接话:“你说这李贵芬心也太狠了,生了五个女儿,老大卖给了三十多岁的鳏夫,老二那男人不是个好东西。” “老三也卖给了二十多岁死了婆娘的,这还剩老四老五,我听说他们家正在给老四找婆家呢,最少六两六银子。” 妇人把手里的草扔到地边,抬头望着对面院子,啧啧两声。 “他们家几个丫头日子难过,五丫日子更不好过,有几个姐姐在时,她娘打不过来,三个姐姐不在了,等到四丫嫁人了,她以后的日子才难过着呢。” 李贵芬怀着谢五丫时,一直想吃酸,村里人都说怀得是个儿子,两口子高兴的不得了,一直认为会生一个儿子,结果没想到生出来是一个女儿。 空欢喜一场,两口子对谢五丫更不待见,要不是有几个姐姐护着,不知道一天会被打多少回呢。 打骂声依旧,被打的小姑娘站在原地,愣是没有哼出一声,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流出。 浇水的妇人说道:“五丫八岁了,再过个两三年,李贵芬就开始慢慢给她相看人家了,不知道她肚子里怀得是男娃还是女娃,要是女娃,唉,受罪哦。” 旁边地里的妇人摇头叹息。 李贵芬打累了,扫帚扔到一边,喘着粗气抚上肚子,眼神凌厉,语气凶狠道:“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割猪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赔钱货。” 说罢,疲惫地转身进屋,嘴里还在不停骂着。 “没用的东西,一天天的就不能让老娘消停点,非要打你一顿才听话,把我儿子气出什么来,老娘把你的两条腿打断……” 谢五丫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忍着剧烈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杂物房,拿起地上的豁口镰刀和箩筐,不敢怠慢的出去割猪草。 她避开村里的大路,从屋后小路往西边小河走。 大腿上传来的剧痛,让她走得很慢,脸色发白,下嘴唇被咬得冒出血珠。 走了许久,到一棵大树旁没注意脚下的石头,‘砰’的一声,重重扑倒在地,右膝盖磕到了石头上。 谢五丫没忍住,痛呼一声。 正在小河里摸田螺的裴青生听到呼声,抬头往岸上看去,大树旁边趴着一个小姑娘,看她身上穿着,似乎是李婶家的谢五丫。 他连忙在水里洗干净手,从淤泥里往岸上走,边走边问:“你是李婶家的吧,河岸边石头有点多,走路要小心点,你没事吧,磕得重不重。” 谢五丫趴在地上,低着头,眼眶蓄满了泪水,一声不吭地摇头。 “我叫裴青生,住在村尾,你应当见过我。” 他在镇上念书,不常回来。 他娘最近身子不好,老是咳嗽,要不是在镇上碰到同村人告知,他都不知道。 昨天下午回来,今天趁他娘在家睡觉,便想着来河里摸田螺。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灰色,打满补丁,发旧发白的长裤和长褂,裤腿和袖子长到卷起来,腰间系着一根稻草编织的麻花绳。 头发枯黄,随意用一根树枝挽起来,瘦骨嶙峋。 她的手放在大腿旁,微微发抖,露出的侧脸上有汗珠冒出。 裴青生望了一眼村子方向,村民都在地里干活。 低头轻声询问:“是不是磕到膝盖了,我送你回去,找点草药敷上,很快就不疼了。” 谢五丫摇着头,一开口便是浓重的哭腔:“没……我没、没事。” “你……” 他听家里人在饭桌上提过李婶家的事情,看样子她今天又被打了。 趴在地上的谢五丫,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知道他离开了,擦了擦眼泪,动作别扭地站起身。 两条大腿根处疼得厉害,尤其是右腿膝盖,低头一看,有血迹渗出,染红了一点布料。 靠着大树慢慢坐下,右裤腿卷到膝盖上方,膝盖磕红了一大片,冒着血珠。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什么都不做。 不知过了多久,裴青生拿着草药回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眼眶通红,靠着大树而坐,右腿屈起,头微微仰着看向天空,眼睛空洞无神,浑身透着麻木和悲凉的气息。 一点不像这个年岁小姑娘该有的模样。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故意轻咳一声,走上前:“我摘了几株草药,你自己把它揉碎敷在伤口上,天气热,伤口容易发脓,不能不管。” 草药放在她右手边,眼神从她脸上划过,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来割猪草吗?” 谢五丫目光落在他沾满泥土的双脚上,裤腿卷到膝盖处,粘着些许已经发干的泥土。 缓慢抬起头,他的脸上也沾着些泥土。 裴青生,十岁考上童生,气质清秀,以前远远见过他和村里的小伙伴玩闹,没说过话,比她大三岁,在镇上最好的学堂念书。 村里人都说他很顽劣,但是脑瓜子聪明,一学就会,有人说他将来一定能考上秀才或者举人,还有人说会高中状元。 他爹在世时,和她爹是好友,听说有一次醉酒,要把他俩定个娃娃亲。 不过她爹只当是玩笑话,因为裴青生的娘是不可能同意的。 谢五丫垂下头,扫过一旁的止血草,哽咽着声音:“谢谢,我来割猪草。” 裴青生弯腰拿起箩筐和镰刀:“你的膝盖受伤了,把草药敷上去,我去给你割猪草。” 第2章 我叫谢茯 话音未落便往小河边走,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谢五丫想拦下他,一起身,大腿处的疼痛让她跌坐回去,急忙喊道:“你放着,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我干活特别快,你把草药敷上。” 小少年动作麻利地割着猪草。 不想拂了人家的好意,拿起一旁的草药,揉碎敷在伤口上。 这时,裴青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村里人一直叫她五丫,这应当是小名。 久久没等到她回话,转头望了一眼,小姑娘仰着头望天,似乎在想什么。 他继续麻利地割猪草,很快便割满了一大箩筐。 许久,听她低声说道。 “我叫谢茯,茯苓的茯。” 谢茯,上辈子原名叫谢扶生,爸妈的意思是,扶着弟弟一生。 她不喜欢那个名字,出去打工后,想过把名字改掉,但去了几次都没有改成功。 上辈子,她有五个姐姐,只有自己上到六年级毕业,那还是因为她成绩好,能得到奖状,给家里人长脸。 从有记忆起,天不亮,和几个姐姐起床做农活,做饭,洗衣服…… 上学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而是去搂草,放鸡鸭鹅,烧火做饭,哄弟弟。 她们五姐妹,基本每天都要挨一顿打,爸妈脾气不好,尤其是她爸,喜欢打牌,打麻将,牌技差,一输钱回来拉着一个脸,看谁都不顺眼,指着她们的鼻子骂,动手。 六年级毕业后,便在爸妈的安排下,在做路边摊的亲戚家洗碗,拿着每个月五百块的工资。 十五岁跟着同村人去县城小工厂里打工,一天二十四小时两班倒,每个月一千块钱,发工资交给同村人,同村人在转给爸妈,一分钱到不了她手里。 十九岁时,辞去了工厂的工作,到饭店端盘子。 她做过许多工作,没有一个工作做的长久,因为她爸妈总是会找上门,要求老板加工资,闹得店里鸡飞狗跳,最后无一例外,都被老板当场辞退。 二十岁离开家乡县城去了外地,才摆脱了爸妈的控制。 没有学历,只能在工厂打工,因为性格太内向,下班就回宿舍睡觉,不出去逛街,话少,身边同事不愿意和她交朋友。 后来,她换了一个工厂,和一起进厂的一个姑娘做了朋友。 可是没过多久,厂里的阿姨在中午休息时间找她说话,开口就是问。 ‘你有五个姐姐啊,你妈是为了生一个男孩吧。’ ‘听说你爸妈对你不好,经常打你,你以后什么都顺着他们,他们高兴就不会打你了。’ ‘……’ 谢茯知道是谁说得,她以为找到了知心朋友,才将自己家里的情况告诉她,可…… 从那之后,便和她渐行渐远,不再交心。 谢茯二十二岁时,工作中晕倒送去医院,检查患上重病,手术费需要十五万,她打电话和家里人,爸妈只有一句话。 ‘没钱,我和你爸赚得钱要留给你弟弟娶媳妇盖房子。’ 她什么都没说,默默挂断了电话。 几个姐姐日子不好过,谢茯没有打电话告诉她们,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取出偷偷存下来的一万多块钱,每天去买自己喜欢吃的食物。 谢茯,病逝于二十三岁生日那天。 裴青生拎着满满一箩筐猪草从小河下方上来,放在她面前,见膝盖上已经敷上药草,扬起唇角。 “你在这歇一会再回去,早早回去你娘肯定会让你干其它活,我下去摸田螺了。” “谢谢。” “都是村里人,搭把手的事。” 小少年笑得肆意又张扬,语调漫不经心,神态有些吊儿郎当。 裴青生被坐在树下的小姑娘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耳垂微微发红,不自在的挠挠头:“那你在这歇着,我去摸田螺。” 说完转身急匆匆的往小河里走。 谢茯淡淡一笑,望着满满一箩筐的猪草,轻声说道:“谢谢你帮我割猪草,有机会我会帮你家的忙。” 大概率是没有机会了,要是让她娘看见她给别人家干活,耳朵都能给她拧下来,不过可以偷偷的。 “我家没啥农活,不用帮忙。” 小少年站在河里,水漫到膝盖处,弯着腰,双手在水里摸索。 “我摸了很多田螺,等会分一半给你,你别急着走。别看田螺肉少,放点大料烧出来味道一绝,不过这河里的田螺被人摸得差不多了。” “不用了,谢谢。”她轻声回了一句,不知道河里的人有没有听到。 谢茯扶着身后的大树站起身,大腿似乎比刚才更疼了。 弯腰拎起箩筐背到背上,又捡起镰刀,看了眼小河里的人,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她来到这里时,原主谢五丫五岁,大雪天发烧没有挨过来,醒来便是她了。 没有想到还能再活一世,但这一世的家里情况,比上辈子好不到哪里去。 抬头望着远处在田地里忙活的身影。 出云村,四周密林环绕,出村口不远是大堤,大堤旁边是一条大河。 松风镇,黎安国。 谢茯没有听过这个国家的名字,应该不是历史中所存在的朝代。 看过几本小说,大概能猜测她遇到了什么。 很神奇,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吧。 裴青生摸了大半盆田螺,笑嘻嘻地转头看向岸上的人:“你……” 人呢? 走了吗? 他走到岸边上,看到了从小路慢慢走回去的一道消瘦背影。 “怎么走了,说好分你一半田螺的。” 算了,不要就不要吧,他自己回家煮了吃。 谢茯在小路上缓慢地走着,大腿上的疼痛一直没有减轻。 掐算着时间,回到家把猪草倒一半进猪圈里,接着去厨房烧火,帮她四姐做晚饭。 四姐谢四丫,十三岁,穿着打满补丁的绛紫色长褂和长裤,黑瘦的脱了相,皮肤粗糙。 谢家五个丫头,没有一个长得白,整天在地里劳作,晒得又黑又粗糙。 瘸着腿走进灶房,见爹娘卧房的门没关,偷偷扫了一眼,她娘正躺在炕上休息。 小声道:“四姐,能烧火了吗?” “烧吧。”谢四丫拿着锅铲一转头,瞧她一瘸一拐地走到灶台后面,立刻明白她被打了。 第3章 和四姐商量逃走 掀开锅盖,关心地询问:“腿青了没,晚上睡觉我给你揉揉。” 她娘打人下手很重,只要抄起棍子,打在身上必会有淤青。 谢茯慢慢下蹲坐在石墩上,抓起一把稻草,淡淡回:“没看。” 随即问:“四姐,娘在给你相看人家,再过几天,应该会有人上门。” “嗯,爹娘和我说过了。” 谢四丫提到这件事神情麻木,她早已认命了。 两人没再说话,一个烧火,一个炒菜。 饭菜做好端到堂屋桌子上放着,谢四丫去地里叫她爹回来吃饭。 谢茯走到卧房门口,小心翼翼地喊:“娘,吃饭了。” 李贵芬睡得迷糊,听到叫声火气突然上来,撑着笨重的身子坐起身:“叫叫叫,叫魂呢,没看到我大着肚子不好动吗,不知道过来搭把手,没点眼力见的东西。” 见她一瘸一拐地走进屋,猛的起身上前拧住她的耳朵,咬牙切齿道:“装给谁看呢,啊?就打了你几下,你这腿就走不了路了?一瘸一拐的?诚心给老娘添堵是不是?” “你是想让村里人都知道,我把你打的腿不能走,让我担上恶娘的名声,你心里就开心了是吧,啊?我和你说话呢死丫头,没长嘴巴吗!” 做惯农活的人力道极大,谢茯被她用力揪着耳朵,感觉下一秒耳朵就会被扯掉。 忍着疼痛,连忙开口解释:“不是的娘,我去割猪草走的小道,村里人没看见我,娘,您别动气,别伤了肚子里的弟弟。” 一听到‘弟弟’两个字,李贵芬气顿时消了一半,松开揪住她耳朵的手,抚摸上隆起来的肚子往门外走去。 “你爹呢。” “四姐去叫了。” 谢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一出门,看得到她爹双手背在身后,四姐扛着农具回来了。 谢大牛,常年在地里干活风吹日晒,皮肤黑不溜秋,背微微佝偻着。 一进院子,眼神落在她娘隆起的肚子上:“要还是个女娃子,送人吧,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吃白饭的,你这肚子不争气,一连五胎都是女娃。” “老谢家不能到我这绝代,什么时候生到男娃什么时候不生,我听说有偏方能生男娃,等你这胎生下来,是个女娃我去抓药回来给你吃。” 李贵芬低下头,慈爱地摸着肚子:“肚子里一定是个男娃,酸儿辣女。” 谢大牛哼了一声,走进堂屋左边坐下,拿起筷子:“你怀五丫的时候也喜欢吃酸的,生出来不还是个女娃。” “不一样,怀五丫我还喜欢吃辣的,肚子里这个辣的一点不想吃,就想吃酸,一定是个男娃……” 两人在屋里讨论着儿子的话题。 谢茯走进厨房,端起放在灶台边的碗,里面是野菜糊糊。 谢家几个女儿不受待见,一直不允许在饭桌上吃饭。 端着碗坐到灶台后面的石墩上,小口吃着糊糊。 谢四丫放好农具进来,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低声道:“要是个弟弟就好了,妹妹生下来和我们一样,没有好日子过。” 抬头见她耳朵发红,眼神里露出心疼。 如果不是她的腿一瘸一拐走不了路,就让她去田里叫爹回来吃饭了。 谢茯点了点头:“我也希望娘肚子里的是男娃。” 来个妹妹,她爹一定会想办法送人或者扔掉,不会在留下养着。 吃完饭,碗筷收拾好,烧了一大锅热水。 谢四丫拿着木盆进灶房:“小妹,我去伺候娘洗脚,你去歇着吧,等会我给你看看。” 她这样一瘸一拐的进去,娘见了糟心,免不得又要换来一段挨打。 谢茯没有推辞,帮着舀水,随后回到卧房。 说是卧房,不如说是杂物房,木头搭建而成,四处漏风,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刮风下雨,冷风嗖嗖的吹,每年手上都会长严重的冻疮。 正屋一共两间房,一间堂屋,一间爹娘住。 东屋是小厨房,西屋用来放农具。 后院养着鸡和一头猪,还有一小片菜地。 谢茯洗漱过后,推开门进屋,坐在铺满稻草的木板上,这就是她们的床。 冬天几个姐妹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这时,谢四丫推开门进来,门掩上,露出一条小缝隙:“小妹,给我看看你大腿。” 她点头起身,小声道:“很疼,一两天肯定好不了,这几天出去割猪草我走小道,不会让村里人看见的。” “看不看见有什么关系?我们家的事情村里谁家不知道,淤青很重。” 大腿根,屁股上,好几道长长的淤青。 “你趴在床上,我给你揉揉,淤青揉开好的快。” 谢四丫转身把门关好,拿过一旁的锄头抵在门后,走到床边,见她右腿的姿势很奇怪,爬上床一看,心疼地问:“膝盖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的。” “走路看着点,揉着会疼,你忍着点,别叫出声。” “嗯,四姐。”谢茯趴在稻草上,“你真要听爹娘的安排,大姐二姐三姐她们嫁的都不好,爹娘不会给你找个好婆家。” “这话你对三个姐姐也说过,不听爹娘的安排我们能怎么办,女娃就是这个命,你在别人面前不要胡说,要是传到爹娘耳朵里,你没有好果子吃。” “我知道,不会和别人说的,三个姐姐嫁人后再也没回来过,说好听点是嫁,说不好听点就是卖了。” 谢茯上辈子去了大城市,思想才渐渐有了改变,不再一味听从家里人的话和安排。 重活一世,她不想还和上辈子一样。 “四姐,我们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回来。” 谢四丫无奈道:“逃去哪里?身份户籍你能偷出来,那路引呢,我们两个女娃出村走了没多久,坏人就会把我们抓起来,卖给窑子。” “外面太危险了,坏人也多,要是遇到个老光棍,二流子,把你抓回去关在地窖里,谁能找到你,又有谁会去找你?” “小妹,你总有些奇怪的想法,但是逃跑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做,真的出了事,爹娘不会管你的,我们几个做姐姐的更没有办法管。” 第4章 饿着肚子铲鸡屎 谢茯趴在胳膊上,歪头望向里侧,闷声道:“我不想一辈子都被爹娘安排,要是他们把我嫁给三个姐姐那样的丈夫,我一定会逃跑。” “逃去哪里?路引怎么办,你能逃多远,我刚才和你说得都白说了呗,一个字没听进去。” 唉,她这个妹妹呀。 “没有,我听进去了,我只是……” 她只是不想和几个姐姐一样,嫁给老鳏夫,每天吃不饱饭还要被打,虽然现在的生活也一样,但是两者有很大区别。 谢四丫拍了拍她的腰:“穿上吧。” 谢茯往床铺里面挪动,让开位置,见她躺下,亲昵地抱着她的胳膊说道:“四姐,我不想你嫁人,不想你嫁给一个不好的男人。” 可她没有任何法子阻止这件事发生,就像前面三个姐姐出嫁一样。 有时候她很恨自己,为什么想不到办法救三个姐姐。 谢四丫担忧道:“你别担心,等我嫁人了,你的日子才不好过,家里家外没有人帮着你,都要你自己一个人收拾。” “听四姐的话,什么事都顺着爹娘,能少挨一顿打,千万别想着跑出去,出去没有落脚的地,再遇到坏人,后悔来不及。” 等她长大了,会和她们几个一样,逃不掉的。 谢茯明白她的意思,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怎么样也要为自己拼一把。 “嗯,我记住了四姐。” 谢四丫拍了拍她的手:“早点睡吧,明天要早起。” 天色蒙蒙亮她们就要起床,先把鸡喂一遍,衣服洗了,再去做饭。 李贵芬挺着笨重的大肚子,走到灶房门口,扫了一眼里面做饭的两姐妹,语气不快道。 “那么大的臭味你们闻不见是不是,一天天的净想着偷懒,我真是白养你们,饭做好把猪圈的屎铲了,弄不干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谢大牛在门外洗脸,接过话:“鸡圈里都收拾干净了,几天不收拾味臭的很,四丫,吃完饭你跟我去地里除草。” “知道了爹。” 谢四丫看了一眼灶台后面的人,对方笑着摇了摇头。 谢茯习惯了,谢大牛对她不是男孩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很不待见她。 家里猪圈鸡圈铲屎都是让她去,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饭做好,谢四丫小声道:“你去后院忙吧,饭给你留着,我去堂屋送饭。” “嗯。”她点了点头,去杂物房拿上铁锹。 来到后院,把小鸡放出去跑,拎起厚重的粪桶,先铲鸡屎。 这些活上辈子做习惯了,只是这具身体很瘦弱,天天吃不饱饭,一桶拎不起来。 正在鸡圈里铲着鸡屎,远远听到一阵欢呼嬉笑声。 抬头看去,西边有几个小男孩在林子中追逐玩耍。 谢茯看到了裴青生,对方也看到了她。 面无表情的低头,将鸡屎铲进粪桶里,推开后门,拎着倒在东边大块菜地的空地上,一年差不多就能发酵好。 村里人家都是这样做,也有少数人家会用秸秆或者其它东西。 秸秆可以用来编凉席,草帽卖钱,搭房子,房顶等等,大多数农户很少用来堆肥,除非家里地多。 她脚上穿着秸秆编得草鞋,走路多,磨损的很快,隔一段时间就要编一双,家里堆了不少晒干的秸秆。 几个玩闹的孩子从西边走过来,都跟着裴青生,其中一个小男孩说道:“青生,等你考上状元,给我一个官当当呗。” 其它几个小孩纷纷附和。 “我也要。” “我也要,青生大哥,我不要大官,给我一个小官就行。” “等青生大哥考上状元,县令大老爷见到你都要点头哈腰的……” 谢茯在心中想着,裴青生考上状元,不止县令对他客气,整个村子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一抬头,发现裴青生正在不远处看着她,身边小孩还在叽里呱啦说着。 见她望过去,连忙转头,带着几个孩子一直往东走。 裴青生自昨日见到她那副模样后,对她产生了一点好奇,在饭桌上问了她娘一些关于她们家的事情。 这才知道,有一次他爹喝醉了酒,说要给他们两个订娃娃亲,酒醒便后悔了。 他娘说,好在他们家没有一直揪着这件事,不然对他来说是个大麻烦。 裴青生在同村小伙伴的簇拥下往前走,转头往身后看去。 小姑娘双手吃力地拎着装满鸡粪的木桶,眼神木讷,脚步一瘸一拐,模样很是让人心疼。 “青生大哥,你在看什么呢?”小男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牛叔家的五丫,又黑又瘦,是咱们村里长的最丑的一个姑娘,长大肯定没人要。” 听到此话,裴青生皱了一下眉:“她不丑,只是被晒黑了。” 再加上吃不饱饭,瘦的连小鸡仔都不如。 想到什么,对几个小伙伴说道:“你们去玩吧,我要回家念书了。” 不给他们追问的机会,连忙往家跑。 “青生大哥怎么突然想起来念书了,我爹娘说青生大哥很聪明,不用像人家没日没夜的念书,他看一遍就会了。” “不知道,我们去大堤上玩吧。” “我不去,要是被我爹娘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 大堤边上是大河,住在边上的各个村子,每年夏天不知道淹死多少个小孩,家里人严禁他们去大堤上玩。 谢茯将鸡圈打扫干净,接着收拾猪圈。 早饭还没吃,肚子饿得咕噜噜叫。 不把活干完就吃饭,要是让她娘看见了,又是一顿毒打。 裴青生回到家,去灶房拿了一个杂面馒头,又回屋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包着,急匆匆的向外走。 到林子中,目光望着在猪圈里铲猪屎的小姑娘身上,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一会到她面前,该怎么说? 我家剩了一个馒头,给你吃? 不行不行,这样不太好。 馒头我吃不下,给你吧。 不行,也不好。 裴青生一边低头向前走,一边摇头。 他走走停停,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等想好措辞要过去时,见她四姐端着碗走到后院,连忙躲到大树后面,离的太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第5章 谢四丫说成婆家 到做晌午饭的点了,她们家应当没那么快做好饭,是才吃早饭吗? 裴青生在大树后面等了一会,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便抱着怀中的馒头往回走。 谢四丫在地里薅草,抬头看了眼时间,和她爹说了一声,便回来做饭。 锅盖上盖着一个木盆,是早上留的饭。 探头往她娘的屋里瞧了一眼,偷偷摸摸蹲着野菜糊糊走到后院,小声道:“小妹,快把饭吃了,娘在屋里睡觉呢。” 自从她娘怀孕肚子大起来,特别能睡。 谢茯放下铁锹,也不洗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迫不及待地捧着碗咕噜噜喝下肚。 “慢点,别呛着。”见后院打扫干净,“下午你去割猪草,我和爹去地里忙,别太快回来,娘最近能睡,但脾气也比以前大,你别在她眼前晃悠,知道吗。” 喝完一碗野菜糊糊,肚子里的饥饿感好受了许多:“嗯,我知道四姐,我去河边把粪桶冲干净,一会回来烧火。” 谢四丫接过碗:“快去吧。” 一手拎着粪桶,一手拿着铁锹,胳肢窝夹着葫芦做的水瓢,去东边小河。 村子东西边都有河,东边小河里的水从南边大河里过来。 冲洗完拎着回家,到灶房,谢四丫正在切青菜:“四姐,地里的青菜长了好多小虫子,要不要再撒点草木灰。” “不撒了,前两天刚撒过,撒太多会把菜烧死,能烧火了。” 谢茯正要去灶台后面,看到她掀开盖着的盆,下面是二两猪肉,她很久没吃到肉了,只有过年煮肉汤的时候,才能偷摸喝两口。 不自觉地咽着口水,眼巴巴的从肉上收回目光,吃肉没有她们的份。 自懂事起,谢大牛夫妻俩教她们几个姐妹切肉,肉切多厚,切多大,多少片,他们心里都有数,几个姐妹想偷偷尝一块都不行。 “四姐,爹怎么舍得买肉了。” 谢大牛夫妻俩都抠得很,一年吃上两回肉就不错了。 谢四丫轻声回:“娘昨晚说肚子里的弟弟想吃了,爹本来不想买的,经不住娘说,让村里人带了二两肉回来。” 她娘是要发火的,她爹干了一天的活,累得很,不想大晚上吵吵嚷嚷的,就答应了买二两肉回来。 最主要还是那句话,‘肚子里的儿子想吃肉了。’ 火烧热,用筷子撇了一点油在锅里,锅烧热,倒入切好的猪肉片,拿起锅铲翻炒,肉香味四起。 谢茯微扬起头,猛吸了一口,直咽口水:“真香啊。” 谢四丫附和地点头,也跟着咽口水:“香,一会我多放点水。” 青菜烧肉,多放点水进去煮,等会她们偷偷喝点汤。 “呦,家里烧肉呢,真香啊。” 谢茯偏头看向门口,是媒婆赵春花,她现在过来,一定是为了谢四丫的婚事。 热情地笑道:“婶子,我娘在屋里睡觉呢,我帮您去叫她。” 顺便看能不能偷听到什么。 赵春花余光见李贵芬从屋内出来,摆了一下手:“你娘醒了,贵芬啊,给你家四丫老婆家的事有着落了。” “啥样的人家,聘礼最少六两六,少一个子都不行,我把丫头养那么大,耗费了我多少心血。” “哎呀放心,就是这人啊……” 谢茯见她们进屋,连忙跑到门边,竖起耳朵,里面的人说话声音很小,根本听不到。 “小妹,赶紧烧火,一会让娘发现了,少不了挨一顿骂。” 她转头,有些焦急:“四姐,听赵媒婆的意思,男方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家。” 六两六聘礼,大多数农户都拿不出那么多。 三年前大旱,持续了两年,颗粒无收。 那时候林中、路边的野菜都抢不到,饿死了不少人。 为了活着,村民拿出手里的积蓄去镇上买粮,结果镇上粮价飞涨,村民手里的存钱根本用不了多久,也因此爆发了一阵民乱。 谢茯瞧她一点淡定,担忧道:“四姐,赵媒婆这人一点不靠谱,只要给钱,从来不管姑娘嫁到男方家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更不会管女方和男方的年龄差距有多大,还会隐瞒男方有暴力倾向。 “别说了,快过去烧火,等会她们出来了。” 从前面三个姐姐便知道,这辈子违抗不了爹娘。 谢四丫不在乎嫁的汉子有多大,只要不打她,不管做多辛苦多累的活都愿意。 谢茯无奈在石墩上坐下,听到房内两人出来,她娘边走边说,将人送到院子门口。 “赵媒婆,只要他给得起六两六聘礼,四丫就是他的婆娘。” 赵春花笑着回:“我这就回去和他说,不出三天,让他来你家,让你家四丫好好打扮打扮,穿件好衣裳。” “成。”她嘴上答应着。 将人送走,李贵芬笑呵呵的走到灶房门口:“四丫,你婆家有着落了,娘给你找了个好人家,等人来了,你给我勤快点,别让人瞧了你是个好吃懒做的。” 谢四丫情绪毫无波动地点头:“知道了娘。” 撇了眼在灶台后面烧火的谢茯,脸色突然垮了下来。 要是个男娃,还用得着那么大岁数拼着生吗。 等她再过几年,请赵春花说人家,又是六两六聘礼到手了,想到这,脸色又好了起来。 “四丫,锅里多放点水,等会你俩姐妹喝点肉汤,可别说娘不疼你们,娘怀着弟弟要补身子,等以后家里有钱了,你们想吃什么肉娘都给你们买。” 两姐妹同步应声:“知道了娘。” 李贵芬脸上的笑容一刻也停不下来,一手掐着后腰,一手抚摸着肚子:“不行,我得去地里和你爹说一声。” 谢茯等了一会,到院子中往东边看去,她娘走到小河边了。 回到灶房,走到灶台边,猛吸了几口。 这里的人做菜大多是用水煮,家家人多,吃不饱喝饱,没有各种各样的调料,盐放的少,尝不出咸味,其实做出来并不好吃。 但从来到这里后,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不放盐,她也觉得很美味。 “四姐。”她垂下头,眼神有些悲伤,“等你嫁人了,我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6章 裴青生送馒头 不知道她婆家有多远,依前面三个姐姐来看,一定也很远吧。 谢四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准我们能在镇子上碰到。” “可是我们从来没去过镇上,大姐二姐三姐嫁人后再也没见过,就算四姐你能去镇上,可我去不了。” 每天一睁眼,从早到晚有干不完的活。 谢大牛夫妇很少去镇上,家里缺什么都让同村人带,更不会让她们去镇上。 “小妹,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有缘分一定会再见的,我相信我们五个姐妹,会有团聚的一天。” “好了,赶快做饭吧,一会爹娘回来了。” 谢茯吸了吸鼻子:“嗯。” 她希望能有这一天。 吃完午饭去割猪草,依旧走的林中小道。 正低着头想事情,突然从大树后面窜出来一个人,把她吓得心脏扑通直跳,皱眉盯着来人:“是你。” 裴青生自知吓到人了,连忙后退一步:“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我喊了你两声,你都没理我。” 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来放在她面前。 谢茯疑惑地盯着鼓起来的布包:“给我的吗,是什么?” 一块靛蓝色干净的小布包着,圆圆的,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给她送东西。 算起来,昨天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裴青生微微偏着头,神情略带些不自然:“你拿着,等夜里回家再偷偷打开,别让你爹娘看见。” 见她不接,上前塞到她怀中。 谢茯下意识用手臂抱住,不然就掉地上了。 “记得别让你爹娘看见,我走了。” 转身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谢茯望着远去的背影,好奇的将手中镰刀和箩筐放下,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是一个杂面馒头,很大,比她手掌还大。 整个村里除了里正家,裴家最有钱,裴青生的爹有一个做生意的头脑,几年前意外去世,留下孤儿寡母。 现在的裴家不如以前,但也比他们家好。 抬头望着早已不见踪影的人,默默记在心中。 割完猪草,谢茯回到家旁,想了想,从后院进去,把馒头盖在屋后的木盆底下,等晚上再过来拿。 这时,她听到前院有人来了。 “贵芬姐,贵芬姐在家没。” 是杨二秀,喜欢打听八卦,大嘴巴。 “二秀啊,快来,进来说话。” “哎。”杨二秀满脸笑容的走进屋,“贵芬姐,我听说你家四丫婆家找好了,聘礼六两六呢。” 坐在床边,一手摸上她的肚子,羡慕道:“你们家几个闺女可真有本事,前面三个聘礼也都是六两六吧,你们家在咱们村里是最有钱的了。” “瞎说,里正家是最有钱的,我们家可不敢跟他们家比。”李贵芬靠在坑头,舒心道,“这女儿生的多也有好处,你们家三个闺女呢,聘礼多要点。” “你说咱们怀胎十月生下来,又辛辛苦苦养那么大,不能白白送给人家,十几年的辛酸,只有咱们做娘的才能明白。” “可不是,我家老大聘礼要的少了,给了三两,老二正在给相看呢,聘礼低于六两六这门亲事就不做。” “还有老三,也打算要六两六聘礼,存在手里给儿子娶媳妇,唉,我如今就后悔老大要的少了。” 要是跟他们家一样,咬死聘礼六两六,家里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 “贵芬姐,你这肚子那么尖,怀的一定是个男娃。” 李贵芬一听,笑的鱼尾纹都出来了:“肚子里这个一点辣都不想吃,就想吃酸,婶子们也都说是个男娃,说没见过像我肚子那么尖的。” 谢茯听着从屋内传来的哈哈笑声,撇了撇嘴,嘀咕道:“吃饭的时候嫌她们是个赔钱货,要聘礼的时候就女儿好了。”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将来会怎么样。 *** 晚上,谢四丫伺候她娘洗完脚,自己再去洗漱。 回到房里,见她小妹笑嘻嘻地冲她招手。 “四姐,快把门关好。”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藏什么好东西了。” 谢茯从破被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将布包掀开,露出里面的杂面馒头。 谢四丫诧异道:“你哪来的?” “是裴青生给我的。” “裴青生?”她坐在床边,压低声音问,“他为什么要给你馒头?” 谢茯摇了摇头:“我今天下午去割猪草,他突然从树后出来,塞给我就跑了。” 把馒头掰成两半,另一半递给她:“四丫,快吃吧。” 谢四丫没接,推了回去:“好端端的他给你送馒头干吗?” “我也不知道,昨天我在小河边摔倒,就是他去给我找草药的,这个小孩还不错,姐,快吃吧。” 她笑着接过,又将馒头掰成两半,另一半递给她:“你比他还小呢,还说人家是小孩,给,你多吃点。” 谢茯小口吃着,一只手在下巴处接着馒头碎,摇了摇头:“四姐,你吃吧,吃完我们赶紧睡觉,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嗯。” 谢四丫这一晚没有睡好觉,梦中梦到自己嫁到婆家后,丈夫天天打她,公婆不待见,日子比在家里还难过。 天色蒙蒙亮,便已经睁眼醒来。 转头望着里侧熟睡的人,伸手将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撩到耳后,随即动作小心翼翼的起身。 谢茯醒来时,身边的人早已不在,打着哈欠坐起身,眯着眼睛脑袋放空两分钟,起床出去干活。 站在门口往灶房看去,烟囱冒着烟。 简单洗漱好,进灶房问:“四姐,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昨晚没睡好吗?” 谢四丫没有说实话:“睡得很好,我看天快亮了就起来收拾收拾,对了,野菜吃完了,你去割猪草再找点野菜回来。” “好,四姐,饭是不是要做好了?”她望着不断冒热气的灶台。 “好了,我盛点给你先吃。” 谢茯点头,早点吃完出去干活,能少挨一顿骂。 裴青生家。 “哎呀,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何小溪望着自己儿子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吃那么快,一会要找谁玩去。” 第7章 谢四丫丈夫 “娘身子好多了,吃完饭你跟着村里人去镇上学堂,不用在家照顾娘,好好听夫子的,不许跟夫子顶嘴知道吗。” 裴青生放下碗筷:“我知道了娘,我去问问叔什么时候去镇上,您先吃,碗放着等我回来洗。” 拿起一个馒头起身。 “没吃饱再吃点,锅里还有呢。” “不吃了,娘,我去了。” 何小溪见他跑出门,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要是能稳重点,她的心能少操一半。 裴青生跑到屋后,远远看到在林中找野菜的小姑娘,快步跑过去,等离得近了,脚步又放慢,慢悠悠地走过去,咳嗽了一声。 谢茯回头,仰望着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小少年。 他今日一身靛蓝色新衣,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将野菜扔到箩筐里,拿着镰刀起身,感激道:“昨天谢谢你的馒头。” “不用说谢。”他不好意思地摸了一头,左手从背后伸出,“我这还有一个,早上没吃完,给。” 谢茯盯了他几秒,目光落在馒头上,最后垂下望着地上的野草:“谢谢,但我不能总要你的吃食,你拿回去吧,我不能要。” 裴青生以为她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这、这个馒头你拿去。” “谢谢你的好意,你留着晌午吃吧。” 见她转身要走,急忙塞给她:“拿着,我要去学堂了,你不用去我家还,我走了。” 他娘并不知晓这件事。 怕她拒绝,馒头塞给她便往村子里跑。 “你等等……” 谢茯抱着馒头,颇为无奈地望着背影消失,他怎么这两天老是给她送馒头。 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打算见到他把那块小布还给他的,现在还在怀里揣着。 站在原地待了许久,将馒头用布包起来装进怀中,决定收下,等会悄悄带回去,不能让爹娘看见。 他刚才说不让她去他们家,看来他娘并不知道。 中午回到家,小声在谢四丫耳边说了一句,对方露出担忧的神色:“小妹,以后他再给你馒头别要了,要是让何婶知道,传到爹娘耳朵里,他们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我知道四姐,以后说什么都不会要了。” 谢茯出去倒水时,见裴青生坐着村里驴车出村,应该是去镇上学堂,以后在村里见面还是避着一点吧。 他娘本来就不喜欢他们家,如果再和他有接触,恐怕会以为是自己在纠缠裴青生。 *** 这天,村里一个小男孩到地里喊她们。 “谢四丫,你爹娘让你快回家,给你找的婆家来了,让你快点回去。” 谢茯听罢,连忙转头往右侧看去,不舍地站起身,眼眶湿润:“四姐,我不想你走。” 前面三个姐姐自从出嫁后,再也没见过,现在四姐出嫁,大概率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谢四丫将手中的草扔到山沟里,搓了搓手上粘着的泥,安慰道:“小妹,你在这里,别回去了,空了我会回来看你。” 笑着看向她,带着苦涩和悲凉:“千万别哭,四姐嫁人是喜事,让爹娘看到你这样会挨打,小妹,我走了。” “四姐。”谢茯忍着眼泪,追出去几步,见她越走越快,哽咽着嗓音,“四姐,你要好好的,有机会我会去找你们,一定要等着我。” 走到地头的人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回应。 地里除草的婶子们在交谈着,她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好像是故意在说给她听一样。 “啧,这李贵芬家又到手六两六,嫁出去四个姑娘了,底下还有一个,肚子里生出来要是个男孩,手里的钱能娶三个儿媳妇了。” “我听说四丫找的这个婆家不咋样,男的快三十了吧,是老光棍,还是死了婆娘的,你们听说没?” “我去问过了,死了婆娘的,听说是活生生累死的,这男的家里人多,娶得婆娘不给吃饱饭,天天累得跟老黄牛似的。” “那这四丫嫁过去能过啥好日子,还不跟前头一样,还有五丫,再过几年也该说婆家了。” “李贵芬命真好,生了五个丫头,一个丫头赚六两六,哪像咱们,拼了命的种地赚钱,存着给儿子娶媳妇。” “那你也多生几个丫头,一个要八两八,你就坐等着享福了。” “就是,你要是羡慕,和你家的再生几个。” “谁要是眼红谁就生呗,反正丫头好养活,长大了还能给家里干活。” “……” 谢茯站在原地,目光望向越来越小的背影,耳边听着她们的讨论声。 她今年八岁,再过三年,最多四年,爹娘便会让媒婆给她找婆家。 这样的人生不是她想要的,重活一次,她不愿意再走别人安排好的路。 谢茯扔下镰刀,小跑着追上去。 快到家旁,听到屋里传出爽朗的笑声,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从屋里出来的谢四丫低着头,走进杂物房,收拾两件破衣裳带走,这就是她的嫁妆了。 李贵芬笑呵呵的进屋把银子收起来,一出门看到谢茯回来,脸上的笑意收了一点:“五丫,你回来干什么,地里草除完了?” “没,我回来拿背篓,除完草去割猪草。” 她扫了眼堂屋,一个面相凶巴巴,皮肤黝黑,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她爹对面,对方眼神也在她身上扫了一遍,便移开目光。 说道:“岳父,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四丫,您和丈母娘就放心吧,我不会让她过苦日子的。” 媒婆会隐瞒一些事情,但有些事情她们隐瞒不了。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各个村子都有八卦的婆娘,哪个村男人打死了婆娘,谁家生了几个女儿,儿子找了什么样的媳妇,知道的一清二楚。 谢大牛夫妻眼睛里只认钱,眼前的女婿前头婆娘是怎么死的,他们知道。 “四丫嫁到你家就是你家的人,跟我们老谢家没有一点关系,不听话婆娘该打,打几次就老实了。” 第8章 把谢茯卖给人牙子 “村里谁家汉子不打婆娘,别往死里打,要是打死了,有个三长两短,家里的活谁干?饭谁做?” 李贵芬接过话:“女儿嫁人就是人家的人了,四丫要是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打死我们不会找你,以后逢年过节也不用回来,让她在家里好好伺候你们一家。” 男人笑呵呵地点头,没有反驳。 谢茯在门边听着屋内的谈话,心凉了半截,她娘在旁边站着,余光望去,嘴角的笑弯不下来,或许也是因为刚到手六点六聘礼吧。 她想和谢四丫说几句话,根本寻不到机会。 李贵芬瞧着屋内人磨磨蹭蹭的,忍着脾气:“四丫,你两件衣服收拾到什么时候,赶紧的,别让你男人等久了,快跟她回去。” 谢大牛带着男人从屋内出来,走到门口催促:“四丫,别磨磨蹭蹭的,麻利点,到了夫家好好照顾公婆,伺候你男人,别让人说我和你娘没把你教好,给我们丢脸,听到没有。” “知道了爹。”谢四丫抱着一个破旧的包袱,里面有两身衣裳,还有一双露脚趾的布鞋。 男人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包袱,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谢茯看到男人眼底闪过嫌弃。 她气愤地握紧拳头,那么嫌弃她四姐,为什么还愿意给六两六娶她四姐。 “爹,娘,小妹,我走了。”谢四丫看着三个人,只有小妹的脸上充满了舍不得和担忧。 男人笑着开口:“岳父,丈母娘,我带着四丫回了。” 谢大牛高兴的直点头:“哎,快回吧,晚了天黑不好走。” “四丫,到了那好好伺候你公婆和你男人,勤快点。” 李贵芬又叮嘱一遍,见谢四丫跟着男人离开,低下头,笑意盈盈地抚摸着肚子。 “儿子,你将来娶媳妇的钱有了,我和你爹不用拼死拼活的干了。” 谢茯不想看到他们的嘴脸,面无表情地拎着背篓往地里去:“爹,娘,我去地里了。” 走在村里小路上,远远跟着他们,路过的婶子们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等人走过去后,相互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见她过去立刻噤声。 “五丫,你四姐嫁人了,怎么瞧着你脸上好似不高兴啊,是不是舍不得你四姐。” 她勉强地弯起嘴角笑了笑:“婶子,地里还有很多活没干,我去干活了。” 村里住户多,面上都很和睦,私下里有些人家见不得别人家好,总会编排些什么。 谢茯不想和村里婶子们多说话,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再传到她爹娘耳朵里,回去定要挨一顿毒打。 谢四丫的身影走出村里小路,向东边拐去。 她呆呆站在小路上,凝望着早已没有人影的小路,心中染起悲凉。 往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五丫,在这里站着干吗?一会你爹过来看到要骂你一顿。” 谢茯回过神:“杨婶,我去地里忙了。” 杨二秀点头:“去吧。” 等她走远,嘀咕了一句:“等这个长大嫁人,家里又要赚不少钱,啧啧啧,真让人羡慕。” 村里人家生女儿的并不少,每一个嫁出去姑娘都能拿到六点六聘礼的很少,看运气。 所以村里人很羡慕谢大牛夫妇,有那么多聘礼,将来儿子娶媳妇根本不用发愁。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十年过去,谢茯成了大姑娘。 “大宝,来,把鸡蛋吃了,吃了再出去玩,听娘的话。” 谢家院子里,李贵芬端着碗,追着一个快十岁的小男孩,一边跑一边哄。 “大宝,快把鸡蛋羹吃了,吃鸡蛋长高个,聪明,快别跑了,娘追不上你。” 谢大宝不听,奔跑的速度加快,回头对他娘吐舌头做鬼脸:“不吃不吃我就不吃,累死你。” 谢茯在灶房洗锅洗碗,听着院子中传来的嬉闹,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谢大宝,她弟弟,被谢大牛夫妇宠得无法无天,一副混世小魔王样。 谢大牛从村口回来,远远看到院子里两个人追逐,走到院门口,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语气发冷:“跑什么跑,摔到磕伤了还得花钱,快去把鸡蛋吃了。” “好端端的干吗对儿子使脸色。”李贵芬心疼的把儿子拉到怀中,右手捧起他的脸,“乖儿子,不怕,有娘在。” 谢大宝一听,立刻撅起嘴:“娘,爹骂我。” 话音未落,眼泪跟倒豆子似的往下掉,可把李贵芬心疼坏了,把人抱在怀中哄着。 “娘的乖宝,别哭了,你一哭,娘的心都快疼死了。” 谢大牛没好气道:“混账东西,我是你老子,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再说老子刚才是骂你吗,再哭我抽你!” “说话就说话,冲儿子发什么脾气,一回来摆着一张臭脸,儿子哪得罪你了。” “你儿子没得罪,你女儿得罪老子了。”气呼呼走到门边的板凳上坐下,盯着站在灶台旁洗锅的身影,怒骂道,“老子生你养你,你这死丫头天天给老子摆着一张臭脸。” “看看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好事,媒婆没一个敢上门来给你说亲的,整天在家里吃白饭,我这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出去听听,村里人是怎么编排我们老谢家的,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早知道你这样,当初一生下来,老子就应该把你溺死在尿盆里。” 谢大宝吃了一口鸡蛋羹,问道:“爹,死丫头今年都十八了,是个老姑娘,谁还要她,把死丫头卖了吧,卖了钱给我长大娶媳妇。” 李贵芬舀了一勺鸡蛋羹送到他嘴边,接过话:“都找了多少个媒婆了,一有媒婆来她就拿着刀把人吓走,方圆百里都传遍了,我们老谢家生了这么个赔钱货。” “他爹,明天搭村里的驴车去镇上,找个人牙子来,把赔钱货卖了,最少三两,低于三两不能卖,这些年她在家里的吃喝用,花了也不止三两呢,可不能再低了。” 灶房内,谢茯神情淡定的放下锅铲,转身拿起放在菜板上的刀,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来到院子中。 第9章 不再忍耐 三人见她拿着刀出来,谢大宝反应迅速,立刻躲到李贵芬身后,抓着衣摆,悄悄探出一点头。 其实他很怕他这个赔钱货姐姐,家里一有媒婆来上门给她说亲,拿着刀追人的样子,很可怕,有一次把他吓得发烧了。 “喂,赔钱货,你拿刀出来干吗,你还想把爹娘砍了不成。” 谢大牛夫妇俩也有些怵的慌,她拿刀砍人的时候一点不像做样子。 杨二秀过来还农具,走到门口就看到这样一幕,故意大喊一声:“五丫,你拿刀干什么,想杀谁!” 大嗓门一吼,把周围邻居都吸引了过来,不一会,院门口便站满了人,大家窃窃私语。 此举正合谢茯的意,一一扫过他们带着惧意的脸,勾唇冷笑:“我听你们商量要把我卖给人牙子,行啊,不过在这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和你们说清楚。” “从我出生后,你们从来没有管过我,都是几个姐姐在照顾我,五岁那年,我夜里发着高烧,姐姐求你们带我去请郎中,你们说冻死就冻死,正好省了一口粮。” “从小到大,还没学会走路就学会干活了,这么多年来,你们有把我当成是你们亲生闺女的看待吗?” “你们没有,我过的日子连畜生都不如,畜生还能吃饱饭,十八年来,我没有吃饱过一顿饭。” “家里面买肉,肉烧好了,你们拿着筷子一片一片数,看我有没有偷吃,坐在灶房门口,盯着我,防着我偷喝肉汤。” “后院养的猪,鸡,你们什么时候搭过手?猪仔买回来,你们就没有问过事,哪一样不是我和几个姐姐做的?” “还有地里的活,四个姐姐在时,你们只有在农忙才会到地里搭把手,平时不是这家聊闲话,就是那家聊闲话。” 谢茯转头望向门口围观的村民:“我想问问村里的婶子和叔父们,你们看着我长大,我真的在家里吃白饭什么都没干吗?” 有人开口。 “唉,贵芬啊,你家丫头我们是看着长大的,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家里哪一件事让你们操过心?我们都羡慕你,生了几个能干的闺女。” “是啊,家里要不是遇上事,谁会把闺女卖给人牙子,又不是荒年。” “谢家五个丫头命是真苦,你们还说我家丫头苦呢,我这做娘的起码还让她们吃饱饭,你看他们家,五丫都十八了吧,瘦得跟竹竿似的。” “大牛啊,家里没遇上大事,不能把丫头卖给人牙子,你得想想你们家大宝,将来要是娶媳妇,知道有个姐姐卖给了人牙子,姑娘家那边会怎么想。” 不到万不得已,要是把家里的闺女卖给人牙子,这家就会有不好的名声。 在这里,一般被卖给人牙子的姑娘,大半会被人牙子转卖给青楼,所以村里人都默认,卖给人牙子就相当于卖给青楼。 “贵芬啊,你们俩可得想清楚了,听说那地方的人看人特别毒,你们把五丫卖了,将来她攀上了枝头,再回来……”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大家心知肚明。 谢茯听村里人说过,有个姑娘被卖给人牙子,人牙子转卖给青楼,青楼老鸨见姑娘五官长得不错,培养了五年。 五年后,姑娘搭上了有权有势的人,回来把她爹娘兄弟姐妹全部抓进了大牢。 村里人真正担心的,其实是这件事,大多数对于名声是不在乎的,起码他们村里人没几个在乎。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谢大牛直皱眉头。 谢大宝见人多,胆子大了起来,从李贵芬身后出来,左手掐着腰,右手伸出食指指着谢茯。 “爹,娘,就把这个死丫头卖给人牙子,让她在家里浪费粮食,我听村里婶子们说了,死丫头要是不嫁人在家里,我将来找不到好媳妇。” “婶子们还说,要是哪天爹娘不在了,我那么小,死丫头当家,一定会把家里的钱全部卷走,跟野男人跑了。” 谢茯闭了闭眼睛,双手紧紧握成拳,压抑着怒火,她没有想到,村里竟然传出她有野男人。 谢大牛的眼睛从他脸上掠过,扫向门口围观的众人:“大宝,谁跟你说得?” 谢大宝指向人群,心虚的人纷纷往旁边移动,就怕被他的手指到。 李贵芬拉下他的手,黑着一张脸:“大家都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你们把我儿子教坏了,你们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还有,我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操心,有闲心不如多管管自己家里的破事。” 其中一个妇人不服气道:“嘿,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教坏你儿子了?就你儿子那样,用得着别人教坏吗,早就黑透心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杨春兰,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家好,你儿子今年二十一了,老光棍,娶不上儿媳妇,我呸,活该!” “我儿子没娶媳妇是没有看上的,不像你们家,卖闺女,两口子都是黑心肝的东西,生的儿子跟你们俩一模一样,坏透心了。” 李贵芬气红了脸,撸起袖子冲上去,一把薅住妇人的头发,对方也不示弱,使劲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扯。 “杨春兰,我今天不把你的嘴撕烂,我就不叫李贵芬……” “我怕你啊,敢骂我儿子是老光棍,老娘把你眼珠抠出来……” 这两人一直以来都是死对头,见面要么不说话,开口就是互骂,动手。 村里人早就已经习惯了,两人打起来从来不阻拦,在一旁离的远远地看热闹。 谢大牛望着门口扭打在地上的两人,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妇人打架,老爷们不好插手。 转头瞪了眼谢茯,驮着背进屋,把门关上,眼不见为净。 谢大宝在一旁为李贵芬欢呼:“娘,用指甲划她脸,把她脸划烂,娘,快用力啊,快打……” 围观的村民里,有几个人瞧此情景,摇头叹息。 谢茯本想今天发泄一通,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 第10章 断亲文书 两人不停的扭打,互骂,村里人看了一会热闹,觉得无聊后各自散开回家。 她把刀扔到切菜板上,撂挑子,今天啥也不干,回到杂物房坐下,耳边听着外面的打骂声。 十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谢茯曾经找隔壁村子打听过,没有人知道她四姐嫁去了哪个村子,如同前面三个姐姐一样,离开村子后,便了无音讯。 问了媒婆,媒婆也是闭口不谈,死活不告诉她。 她有时候会想,这个姐姐还活在人世间吗? 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衣摆。 这十年间,村子里发生最大的事,就是裴青生考上了举人。 裴青生的娘何小溪,因病重,担心影响他,不让里正写信告知裴青生。 也因此,裴青生三年后才知道他娘早已不在人世。 因为这件事,裴青生对里正心里有怨,里正也后悔,明明答应过,他娘在家有情况会立刻写信告知,结果…… 从那之后,裴青生不再往村里写信,断了联系,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做官,有没有考中状元等等。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两人似乎打累了。 杨春兰有气无力地说道:“姓李的,你给我等着,我让你一家都不好过,你等着!” “我呸!老娘怕你不成。”李贵芬掐着腰,说话也有气无力,“老娘就等着,看你能把我们一家怎么样!” 谢大宝早已不知跑哪去了。 谢茯拉开门,面无表情地盯着进院子的人:“娘,爹在屋里,我们进屋好好聊聊吧。” 瞧她气势十足的样子,李贵芬摸了一把发疼的脸,有血珠冒出,刚想开口把气撒在谢茯身上,见她猛然转过身,眼神凶狠,到嘴边的话被吓得噎了回去。 “娘,我现在想杀人,您最好别骂我,要是把我惹急了,趁你们晚上睡着,我会像杀鸡一样,把你们脖子剁了!” 她不想再忍了,也没办法再忍下去。 “娘,爹在屋里,我们好好聊聊,别跟我说什么杀了人会坐牢,我告诉你们,我要是杀了人,立刻自杀。” “所以现在请您进屋,我们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或者我去把里正请来。” 李贵芬忍着满腔怒火,见过她前几次追杀媒婆的壮举,根本不敢像小时候上前打她骂她:“你什么意思,要跟我和你爹分家?” 谢茯走进厨房,把菜刀拿在手中,转身来到院中,语气冰冷:“对,我跟你们分家,彻底断绝母女关系。” “你们不同意也行,明天去镇上找人牙子来,不过得确保你们能活过今晚。” ‘砰’的一声,门从里面猛力打开。 谢大牛怒目圆瞪:“你这个不孝女,老子把你养那么大,竟然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还想杀爹杀母,去报官!” 谢茯冷笑一声:“去吧,你们去了也没用,第一,我还没有动手,官府不会派人来管。第二,裴青生早已不过问村里的事,县老爷也已经不把我们村放在心上。” “你们想以裴青生的名头,让县老爷管村里的事,你们大可以试试,看县老爷来不来。” 到村外割猪草时,听隔壁婶子们闲聊过,裴青生和村里断了联系,县老爷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从那之后,县老爷对于村里的事不再关照。 “你!”谢大牛气得用发抖的手指着她,“你这个不孝女!老子养了你十八年,就是一条畜生也该有感情了,你居然……” 谢茯冷冷笑出声,打断他的话:“是啊,十八年,爹说得对,一只畜牲也养出感情来了,可我在你们眼中连条畜生都不如。” “你们商量把我卖给人牙子的时候,有想过我是你们的女儿吗?有想过我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没有,因为你们心中只有自己和谢大宝,我的地位连家里养得猪都不如。” 握紧手中的菜刀,眼神发狠:“你们要是敢把我卖给人牙子,那我就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别想着偷偷把我打晕卖走,你们应该听说过有一个姑娘被卖给青楼,五年后把家里人全部送进大牢的事吧。”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我只想告诉你们,有本事你们就把我弄死,如果我不死,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来,亲手解决你们!” 李贵芬被眼前的人吓着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从小让她打骂的人,会露出如此凶狠,如此不要命的模样。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不管是亲人还是非亲人之间。 “你、你这个死、不孝女!”想起刚才她说得话,不敢再说些难听的话刺激她,转头望向谢大牛,“他爹,找里正来,我们和这个不孝女断绝关系,不能让她拖累我们儿子。” 更重要的是村里人说得话,让他们两人心里有了提防。 如果他们两人哪天真发生什么事,谢大宝那么小,哪里能对付这个不孝女。 谢大牛紧紧盯着谢茯,眼睛里的怒火能把人烧死。 她微仰起头,丝毫不惧。 许久之后,谢大牛似乎想通了什么,沉声道:“去把里正请来!” 李贵芬临走前狠狠瞪了谢茯一眼,小跑着去里正家,把人请来。 裴树,四十五岁,三年前当上里正,前里正是他爹。 李贵芬跟在身后,手中拿着笔墨还有纸。 裴树进到院子里,见谢茯站在灶房门口,右手拿着菜刀,脸色一黑,来的路上听她娘说了事情经过。 “五丫,把刀放下,你怎么能对你爹娘动刀,养了你十八年,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爹娘的?” “里正,是他们要把我卖给人牙子,您应该知道卖给人牙子以后会怎么样,这些年您也看到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没有把我当女儿看待,那就别怪我!” 裴树‘哼’了一声,径直走向堂屋,别人家的事,他不想管得太多。 谢茯跟着走进去,手中依然握着刀,率先开口:“我要和他们断绝关系,请里正写一个断亲文书,从此他们吃香喝辣,生病富贵,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相反亦是如此。” 第11章 离开谢家 李贵芬连忙接过话:“家里的东西一样不会分给你,哪怕是一把土。” “我什么都不要。”她不稀罕,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家,“我只要户籍。” 户籍她见过,是竹条做的,每家每户都会放在一个小箱子里妥善保管。 “没有,你户籍早就不见了,自己想法子找人办去,我们可不会给你想法子。” 谢茯偏头看向李贵芬:“户籍一直在小箱子里收着,钥匙只有您有,好端端的怎么会丢,还偏偏就我的丢了。”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她现在一肚子火,恨不得冲上前把她的脸撕烂,目光落在菜刀上,生生忍住心里的怒气。 裴树坐在板凳上,将带来的纸铺好:“大宝娘,户籍拿出来给她,一家人何必弄到这个地步。” 谢大牛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拿出来,李贵芬带着火气道:“我说丢了你们不信,我现在去拿出来给你们瞧瞧。” 转身去隔壁屋子抱过来一个小箱子,掏出钥匙打开,里面确实没有她的户籍。 “瞧瞧,你们仔细瞧瞧,看我是不是在骗你们。” 裴树拿起户籍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你的,重新办户籍得使点钱,你手里有钱?” 谢茯见他眼神看过来,摇了摇头。 天天在家里干活,刺绣不会,打络子也不会,镇上更是一次没去过。 谢大牛语气不善道:“我们手里没钱,既然你想和我们断绝关系,以后你的事跟我们没关,户籍你自己想法子,别想从我们这里拿走半文钱。” 裴树拿起毛笔,轻轻蘸了点墨:“快点吧,我家里还有事要忙。” 户籍要么是李贵芬故意丢的,要么就是谢大宝给弄丢了。 谢茯只能以后自己想办法,眼下先把断亲的事解决。 “我什么都不要,只带走衣服和鞋子,就按我刚才说得写。” 一式两份。 谢茯等纸上的墨迹干了,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进怀中。 从此,她和这个家再无关系。 裴树临走时,扫了她一眼。 谢家的事村里人都知道,大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嘴上关心关心,并不想管他们家的事。 李贵芬将纸条放进小木盒中,催促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离开我家,以后别踏进我家门半步。” 抱着盒子边走边小声嘀咕:“黑心肝的白眼狼,最好饿死在外面,被野狼野狗吃了才好,呸,当初生下来就应该把你溺死在尿盆里……” 谢茯当做没听见,到杂物房收拾换洗的衣服,一转身,见李贵芬的眼神像盯小偷一样盯着她。 “拿着你的破衣服赶紧滚出我家。” 谢大宝和村里小伙伴玩了一会,回来喝水,听到她娘的话,好奇的上前问:“娘,你要赶死丫头走啊。” “哪敢啊,人家有本事,跟我们断绝关系,我倒要看看离了我们,你能过什么样的好日子。” “谢五丫,我告诉你,你以后跪下求我们,我们也不会让你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老娘真是越想越气,白白养了你这个赔钱货十八年,谢五丫,你……” “我叫谢茯。” 李贵芬一直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叫谢茯。”她重复道,“我的名字叫谢茯,茯苓的茯。” 谢大宝撇着嘴:“娘,你应该早点把这个赔钱货赶走,你看看,这么快就给自己改名字了,娘说得对,你就是黑心肝的赔钱货,白眼狼,死丫头赶紧滚吧,滚出我家!” 谢茯没有搭理他,抱着包袱出门,一身轻松,头也不回的离开。 抬起头,天上太阳火辣辣的,地上的小野花被晒得发蔫。 她不知道去哪,在林子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户籍要想办法重新办,手里没钱,眼下办不了,得想办法去镇上赚钱。 晃悠了许久,不知不觉来到了西边的小河。 谢茯在河边坐下,双臂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迷茫地望着河面上漂浮的水草。 她不后悔,只后悔为什么没早点这么做。 八月份的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风中带着热浪,吹起了耳边的碎发。 谢茯抬手将碎发撩到耳后,就这样一直在河岸边安静地坐着。 刘荷花在家哄了儿子睡觉,趁这空闲,到林中捡小树枝回家烧火。 抱着一堆树枝,远远看见西边小河旁坐着一个人,背对着,瞧不到正脸。 她十六岁嫁到出云村,因为不爱串门,村子里有很多人家的姑娘不认识。 抱着树枝回家,进屋见儿子没有醒,和门口打络子的婆婆说了一声:“娘,我再去找点树枝回来,大福没醒,您听着。” “哎,去吧。” 刘荷花往林子中去时,见那道身影还坐在小河边,姿势和刚才一样,没动过。 等抱着一堆树枝走出林子中,她依旧坐在那。 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走过去小声询问:“你是哪个婶子家的,怎么一直在这里坐着。” 谢茯从思绪中回神,转头望去,有点面熟,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 对方笑着说:“我是裴二虎的媳妇,刘荷花,我平日里不爱出门,村子里很多姑娘不认识,你是哪个婶子家的。” 她缓缓站起身:“荷花嫂子,我叫谢茯。” 姓谢,刘荷花听公公婆婆提过,谢大牛他们家卖了四个闺女,家中还有一个闺女十八了还没嫁出去,眼前的姑娘倒是很像公婆口中的谢五丫。 “你爹是不是叫谢大牛?” 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破包袱上,心道:难道是被家人赶出来了? 又想起她婆婆说得谢五丫拿着刀追砍媒婆,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才被赶出来的吧。 谢茯紧了紧怀中的包袱,语气淡淡地回:“曾经是,现在我和他们断绝了关系,他们不是我爹娘,我也不再是他们的闺女。” 刘荷花满脸惊诧:“这、这好端端的怎么能和爹娘断绝关系,是不是因为你嫁人的事情闹得?” 谢家五丫头拿刀砍媒婆的事,早已在附近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说,谁将来娶了她谁倒霉。 第12章 刘荷花 “五丫,你……” “荷花嫂子,我叫谢茯,不叫五丫。”打断她的话,接着说道,“他们要把我卖给人牙子,和他们断绝关系里正在场,写了断亲文书,老死不相往来。” 她刚才一直在河边坐着,是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离开村子不可能,没有户籍,出了百里需要路引。 附近的村子不可能收留她,她手中一文钱没有。 同为女子,刘荷花心疼她的遭遇,思索一瞬,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村子里有空着的宅基地,买处茅草房,你一个姑娘家,不能独自一人出村子,太危险。” 谢茯强撑起嘴角笑了笑,笑容里透着苦涩和悲凉:“谢谢荷花嫂子关心,只是我现在……手里没有一文钱,买不起茅草房。” “那你晚上住哪里?” 她摇了摇头,垂下目光:“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八月份,幸好不是大冬天,野外露宿不用担心被冻死。 刘荷花皱眉望向村里:“咱们村子里有废弃的茅草房,等晚上天黑了,趁着村里人不注意,到屋子里睡觉,天不亮再出来。” 回过头:“五、谢茯,嫂子不知道你们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嫂子说句心里话,你一个姑娘家,跟爹娘断绝了关系,以后日子不会好过。” “手里没有钱,没房子没地,而且你的名声……嫂子想劝你一句,回去和你爹娘好好说说,认个错。” 谢茯缓缓转身,望向远处废弃的房屋:“荷花嫂子,你不用劝我,谢谢你的关心,我就算死,也不会再回那个家。荷花嫂子,你快回家去吧。” 刘荷花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抱着捡来的树枝转身离开。 回到家,将树枝放到灶台后面,出去连忙和她婆婆说:“娘,我在西边小河看到谢家五丫头了,她说她叫谢茯,和家里人断绝的关系,还说死都不会再回那个家。” 荆春草诧异地抬起头:“真断绝关系了?” “我看她样子不像是假的,她说跟家里人断绝关系的时里也在,写了断亲文书,闺女和爹娘老死不相往来。” 刘荷花小心翼翼推开门,看了一眼卧房,她儿子还在睡,将门轻轻带上,接着说道。 “娘,这五丫头十八了,成了老姑娘,本来就不好找人家,现在又和家里断绝关系,以后谁敢娶她,我看她是一时冲动,里正怎么也没劝劝。” 拿起篮子里的红绳,坐在一旁打起络子。 “还有贵芬婶和大牛叔,他们指望着闺女赚聘礼给儿子娶媳妇,怎么会轻易同意要和五丫断绝关系,这里面会不会还有什么事?” 荆春草叹道:“我看就是刚才那件事闹的,谢大牛夫妇俩担心五丫把家里的钱卷走,五丫的名声不好,怕误了谢大宝将来的亲事,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断绝关系。” “只要有媒婆上门,五丫就拿着刀追砍,你看现在还有哪个媒婆敢给她说亲,姑娘到了,不能一直留在家里,儿子不好说亲事。” “对了,她和家里断绝关系住哪里?按她爹娘的那个性子,一文钱不会分给她。” 刘荷花点头:“她说走一步看一步,抱着一个破包袱,呆呆地坐在小河边,可怜啊,这以后可咋整。” 她都替她愁得慌,没有家,没有住处,没有田地,更没有任何依靠,说句不好听的,出了事,死在路边都没人管。 “能咋办?是她自己要和家里断绝关系的,过什么样的日子都要她自己受着,咱们别插手,免得招李贵芬阴阳怪气的。” 荆春草看了她一眼,又叮嘱道。 “娘知道你心好,只是你李婶不是好说话的人,你要是和五丫走得近,她会怀疑是你在背后撺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了娘。”刘荷花附和着。 她想帮衬着点,可有心无力。 另一边。 谢茯在林中晃悠,看到能生吃的野菜薅起来,到小河边用水洗洗,放在口中细细嚼碎咽下。 晌午,太阳最热的时候, 村里人都在家里睡午觉,日头落了才出来干农活。 “五丫,你怎么在这里坐着,还抱着包袱,你爹娘把你赶出来了?”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谢茯一激灵,嘴里含着野草没吞下,连忙转头看去,是杨春兰。 她脸上有好几道细长的伤痕,用草药敷上,绿色的汁液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道绿色痕迹,瞧着挺渗人。 不等开口,大步走到她身边坐下,眼神里充满了八卦:“五丫,和婶子说说,是不是你爹娘把你赶出来了?你别怕,婶子给你讨回公道,哪有这样对待闺女的。” “春兰婶,从今天开始,我叫谢茯,不叫五丫,我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什么!”她惊呼一声,“你和李贵芬断绝了母女关系?” 谢茯面无表情地点头,接着吃手中的野菜。 杨春兰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傻丫头哎,你怎么能和你爹娘断绝关系,以后怎么办?你上哪去?” “你婶子我活那么大岁数了,从来没听哪家闺女和自己爹娘断绝关系的,你跟婶子说,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提出的。” “真不是?”她不相信,谢家丫头她是看着长大的,没那么大胆子,“五丫,你……” 谢茯打断她,纠正道:“春兰婶,我叫谢茯,茯苓的茯,不叫五丫,以后您叫我谢茯,或者小茯,都行,就是别叫五丫。” “行,婶子叫你小茯。”杨春兰望着她,“你打算去你几个姐姐那?” “不去,我不知道她们在哪。” 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去,去了只会给她们添麻烦。 “不去找你姐姐,你还能找谁?身上有钱没。” 谢茯摇头:“没有。” 杨春兰拍了一下大腿,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你婶子我虽然不喜欢你娘,经常和她吵架打架,但从来没对你们几个姐妹使过坏脸色。” “五、小茯啊,你听婶子一句,回去和你爹娘认个错,不然你能去哪?一个姑娘家出门很危险,外面坏人多,听话,回去吧。” 第13章 借两文钱 “春兰婶,是我提出断绝关系的,我不会回去,您别劝我了,您回去睡个午觉吧,我走了。” 见她站起身,忙问:“你去哪?” 谢茯径直往前走:“不知道,婶子回吧。” 杨春兰望着走远的身影,嘀咕道:“这丫头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居然跟家里断绝关系。” *** 晌午饭是几株能生吃的野菜,晚上亦是如此。 眼看着天渐渐暗下来,谢茯叹了口气,靠着大树坐下。 她的目光落在一处废弃的青砖瓦房,那里是裴青生的家,何婶去世后,房子便荒废了。 村子中间也有几处废弃的茅草屋,不过进进出出很容易被附近的人发现。 犹豫了许久,决定在他们家借住一晚。 在树下坐了一会,天黑后,撑着腿站起身,缓缓往那处废弃的房屋走去。 明天找村里好心的婶子问问,去镇上要走哪个方向,找点活干,只要能赚到钱,再苦再累她都能接受。 谢茯来到西侧倒塌的院墙,借着天上的月光,看清了院内,杂草丛生,房门紧闭,屋檐窗户结满了蜘蛛网。 要是搁别人家,里面的农具,桌椅板凳,早就被村里人分了。 从倒塌的院墙小心翼翼地跨过去,边走边小声嘀咕:“何婶,我是谢茯,走投无路,在你们家借住几晚,等我找到住处,一定会尽快离开。” 抬手轻轻推开卧房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声响,月光透进屋内。 谢茯看清屋里的状况,皱眉道:“有人来过。” 屋内凌乱不堪,箱子,梳妆镜和柜子被打开,东倒西歪横在地上,衣服没了,被子也没了,就连箱子上的锁扣也被人撬开带走。 何小溪下葬后,里正特意和村里人嘱咐过,他们家的东西不许动,等裴青生回来自己处理。 现在看来是有人偷偷来过,把能用的东西全部翻走了。 裴青生家里富裕过,哪怕后来落魄了,用的东西也都比村里人的好。 “啧,竹席都带走了,翻得乱七八糟。” 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他们也不怕何婶半夜去找他们。 这间屋子是何婶住的,谢茯双手合十拜了拜:“打扰了打扰了,我去隔壁屋子。” 他们家没有堂屋,改成了书房。 里面同样凌乱,书本散落在地,落了不少灰。 谢茯猜测,何婶下葬不久后,就有人偷偷摸摸过来找东西,如果是最近过来,书本上不可能落那么多灰尘。 最西边一间屋子,是裴青生住的,和两间屋子一样的情况,衣服鞋子全没了。 要不是衣柜,梳妆镜这些大件物品不好抬走,容易被人发现,估计也不会被留在这里。 在房间里找到一个漏水的木盆,用稻草把洞塞住,去小河边打水,简单冲洗一下,换上干净的衣裳。 和衣躺在木板床上,包袱垫在头底下当枕头用。 好好睡一觉,明天将会是新的开始。 *** 清晨,谢茯被鸟叫声吵醒,迷茫地坐起身,扫了一圈屋内,想起来自己离开了谢家,如今孤身一人。 “好不容易不用起早干活,结果还是这个点醒。” 对了,得赶紧出去,不能让村里人发现,不然还以为她过来偷东西呢。 抱着包袱下床,慢慢打开门,从门缝望过去,家家冒起了炊烟。 谢茯像做贼似的,猫着腰,踮起脚,确定不会被人看见,迅速冲出去,跑到河边的林子中。 ‘扑通扑通扑通……’ 她听到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扶着大树坐下,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不是做贼的料。” 因为紧张,双腿有些发软。 一屁股坐在地上,思考该去找哪个婶子询问。 杨春兰和李贵芬是死对头,不能去找她。 正想着,余光瞥见刘荷花拎着镰刀和装满野菜的篮子走过来,对方扬起笑脸:“你昨晚就在这里睡的吗?” “嗯。”谢茯起身,礼貌地询问,“荷花嫂子,我想问问,去镇子上往哪边走,在哪能找到活计。” “出了村子往东边去,沿着大堤一直往前走,看到大石桥往南,到了官道一直往前走。” “走过去有点远,村里人都搭驴车,今天正是逢集的日子,驴车在村口等人,你现在过去还能赶得上。” “谢谢荷花嫂子。”抱着包袱跑了两步,被身后的人叫住。 刘荷花问:“坐驴车要给一文钱,你身上有钱?” 昨天听她说过,身上一文钱没有。 谢茯沮丧地低下头,之前村里有人说好回来给钱,结果赖账,后来杨守财说了,不给钱不带。 她转过身,恳求道:“荷花嫂子,能借我两文钱吗,等我赚到钱一定尽快还。” “这……” 昨天她婆婆才和她说过,让她不要和谢五丫走得太近。 今天见到她,便好奇过来问一嘴。 谢茯见她为难犹豫的模样,本想就此作罢,可是想到今天去不了镇上,明天得自己一个人徒步走过去,一个人上路太危险。 着急的开口求道:“荷花嫂子,等我赚了钱一定双倍奉还,我、我实在没别的法子了,我不会跑,户籍没了,我去不了别的地方,要不……” 她看着包袱里的破衣裳,苦涩一笑,再次开口:“要不衣裳押给你,我知道这衣服送给人都没人要,可是我身上只有这些,别的也拿不出来。” “荷花嫂子,我谢茯是遵守承诺的人,不会赖账,如果……如果……” 如果实在为难,那她便不借了,自己徒步走过去,再危险也要想办法去趟镇上。 眼前的人垂下头,像路边被太阳晒到枯萎的小花,浑身没了朝气。 刘荷花终究是不忍心,放下篮子和镰刀,从怀中掏出荷包,拿出两文钱递给她:“快去吧,晚了驴车再走了。” 谢茯望着面前粗糙长着老茧的手心,掌心上放着两文钱,从她来到这里,见过钱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抬起头,哽咽着嗓音:“荷花嫂子,谢谢。” 她是重承诺的人,对于帮助过她的人,等有能力了,一定会加倍奉还。 第14章 去镇上 刘荷花笑了笑:“谢啥谢,又不是不要你还,快去吧,一会驴车走了,你追不上。” “嗯。”谢茯接下两文钱,再次道了谢,把包袱放在地上,“荷花嫂子,包袱压在你这,我走了。” “去吧,我给你收着,等你回来拿。” 荆春草抱着孙子坐在门口玩,见她抱着一个破包袱,好奇地问:“哪来的包袱?” “谢茯的,先放在我这,她晚上过来拿。” “谢茯?”她怎么不知道村里有叫这个名字的姑娘。 刘荷花提醒道:“是谢家五丫头,她改了名字,叫谢茯。” 将包袱放在屋内桌子上,进灶房端了一个板凳,坐在门口:“娘,我借了她两文钱。” 荆春草无奈:“我早跟你说了不要和谢家五丫头走得太近,你不听,还借钱给她,要是还不了呢。” 她望着村口方向,驴车上坐满了人,缓缓驶出村子。 “荷花,借钱的事别到处说,你跟那丫头说,手里要是有钱早点还了,别和她走得太近。” 刘荷花点头应下,没有多说什么。 她体会过走投无路求人的心情,不仅仅是帮谢茯,也是在帮自己。 *** 谢茯坐上了驴车,车上的婶子们围着她,说话跟机关枪似的问东问西。 “你说你叫谢茯,你爹娘知道你改了名字吗?” “你晚上住在哪里?睡在林子中不害怕吗?” “你说你都十八了,是个老姑娘了,以后不好说人家。” “赶紧给你爹娘去认个错,找个好媒婆,给你说个好人家。” “你去镇上买什么,手里有多少钱?” “……” 谢茯低着头静静听着,不回答任何问题,其中一个婶子小声嘀咕。 “这丫头怎么不说话,真不讨喜。” 旁边的人用胳膊撞了她一下:“别说了,谢家五个丫头都不爱说话,蔫巴巴,死气沉沉的。” 见面叫一声婶子,话从来不多说。 谢茯心想,她也想多说话,长期吃不饱,加上天天干体力活,哪有多余的力气。 就像现在,饿得头晕眼花,根本不想说一句话。 要是回她们,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到镇上都问不完。 车上的婶子们又聊起了其他人家的八卦,欢声笑语,谢茯与她们格格不入。 出了村子,驴车上大堤,一路往东走。 大河对面是树林,听村里人说,林子旁边有很多村子。 到了大石桥,前面堵了好几辆驴车和牛车。 这时,谢茯的右胳膊被轻轻拍了一下,她转过头:“王婶。” 王红月,是个热心肠的人,不过爱贪点小便宜。 “五丫啊。” “王婶,我叫谢茯,您叫我小茯吧。” 她笑着点头:“成,小茯啊,你别怪婶子们多嘴,和你爹娘断绝关系,你能去哪里?住得地方没有,吃喝呢,难道天天吃野菜。” 谢茯挺直背脊,望着河流,语气淡淡道:“不跟他们断绝关系,我也是天天吃野菜。” 干不完的活,时不时的还要挨骂挨打,家里养的猪和鸡都比她过得好。 王红月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断亲文书写了,按你爹娘的性子,哪怕你磕破了头,他们也不会再让你回家,傻丫头啊,你该想想清楚的。” 这以后一个姑娘家可咋过。 “难道你想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你是个没出嫁的姑娘,更容易招惹来是非,家里没个汉子不行。” “你和家里人断亲的事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要不了两天,附近的村子里都知道,那些个别有心思的光棍汉,二流子,他们会来找你麻烦。” “这要是不小心发生了什么事,你该怎么活?丫头啊,你……唉,算了,婶子不说了。” 断亲文书已写,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回头了。 心中划过一股暖流,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谢茯感激道:“谢谢婶子,我会小心的,我自己选择的路,爬也要爬过去。” 第二次人生,她不想再受任何人的摆布,她要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 转头看向身边人:“王婶,我向您打听点事。” 王红月点头:“你想打听什么?” “我想知道怎么能赚钱,刺绣我不会,有没有不需要压钱,就能拿回家做的活计。” “要拿回家做,都得压钱在那,每家压的钱不一样,你手里有多少钱?” 谢茯摇头:“我一文钱没有,坐驴车的一文钱还是找人借的。” “那难办了,铺子里的活计都要压钱在那才成。” 也有不用压钱的,但那人家都在铺子里拿了几十年的活计,老板信任。 王红月想了想:“镇上有洗衣裳的,那些不用压钱,衣裳洗好,主家就把钱给你,不过我听说很多主家都会故意扣钱,赚不了多少,不如自己去铺子里拿活计。” “对了,砍柴去镇上卖。”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一番,“你这小身板怕是不行,砍柴很累,运气不好,背到镇上不一定有人买。” 谢茯追问:“王婶,您知道谁家找洗衣工吗?” 砍柴太费时间,不如给人家洗衣裳来的快。 “呦,那可不好找,都是人带人,你去了主家还不一定要你。”王红月解释道,“不是婶子说你,你这副模样去了,我估摸没人要。” 瘦得跟竹竿似的,又黑,身上穿得衣裳到处都打着补丁,主家瞧了嫌弃,不会要她。 谢茯一听,像泄了气的气球,萎靡地低下头:“王婶,还有其它的吗?” 没有的话,那她只能去砍柴了。 “有是有,不过都是体力活,挑水夫,酒楼里洗碗的,多着呢,不过你进不去,人都是熟人带进去的。” “依婶子看,你砍些柴到镇上卖,能赚十文钱就行,到时婶子带你去铺子里拿活计做,那比砍柴赚钱。” 虽然也多不了多少。 “谢谢王婶。”谢茯笑着感谢。 王红月回笑道:“害,咱们都是一个村的,客气啥。” 驴车晃晃悠悠,很快到达镇子。 镇子门口有茶棚,卖炊饼,进进出出,人很多。 第15章 洗衣工 谢茯小跑到王红月身边,跟着她们进镇,询问:“王婶,一般要洗衣裳的人家都在哪个地方。” “多着呢,得碰运气找,你真想给人家洗衣裳,不如一家一家敲门问,没准有人要你。” 这是最简单,最快的法子。 王红月提醒道:“镇上有地痞流氓,你一个人可得小心点,看到长得不像好人的,离得远远的,不要靠近,别误了回去的驴车。” “嗯,我知道了王婶。” “成,那我走了,你小心点啊。” “哎,知道了王婶,您快去吧。” 谢茯站在街道中心,左右看了看,没心思欣赏街铺的风景,找边上的小商贩询问了住宅区后,小跑着找过去。 来到一家门前,抬手拍门。 “砰砰砰……” 没过一会,大门从里面打开,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婶子,你们家有衣裳要洗吗?” “没有没有。”妇人摇头关上门。 谢茯不敢耽搁,时间有限,继续到隔壁人家敲门。 “婶子,你们家有衣裳要洗吗?” “没有!” “你好,你们家有衣裳要洗吗?我很能干的,我洗衣裳可干净了……” “你好,你们家……” “没有没有,要饭去别处要去。” “我不是……” ‘砰’的一声,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谢茯不气馁,继续挨家挨户敲门。 这片住宅区没有人家洗衣裳,就去另一边找,只要看到大门,都上去敲一敲,问一问。 “砰砰砰!” “来了来了,别敲了,谁呀?” 谢茯做过门缝看着来人:“婶子,请问您家里有衣裳要洗吗?我洗衣裳很干净,真的。” 妇人打开门,上下扫了一眼眼前的姑娘,摇头道:“我们家衣裳有丫鬟洗,你去别家问问吧。” “这样啊。”她失落地垂下眸,“那打扰您了。” 眼看着快到回去的时间了,没有一家愿意要她的。 欲转身离开时,妇人叫住她:“姑娘,你等等。” 说罢,重新将门关上。 谢茯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下,不明白怎么叫住她,自己又关门回去了。 “唉。” 她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想到在这里找工作难,没想到那么难。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得赶紧回去,过了时间驴车不会等她。 走出五米远,妇人打开门出来,先是往右看去,没见到人,又往左看去。 妇人抬了一下手:“姑娘,我不是让你等等吗,怎么走了,这个拿去吧。” 谢茯回头,她手中拿着一个白面馒头。 肚子在这个时候咕噜噜叫了起来。 “给你,快拿去,我还有很多活要干呢,不能耽搁。” 连忙小跑着上前,双手接过馒头,小心翼翼地抱着,抬头感激道:“谢谢婶子,您一定会有福报的。” “承你吉言。”妇人笑着回了一句,将门关上。 谢茯捧着馒头,放在鼻尖猛吸了一口,不自觉地咽口水:“真香啊。” 从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吃白面馒头。 农户人家大多是吃杂面,做出来的馒头是黑色或者灰色的,白面太贵,一般只有过年才会买点回来掺和着杂面一起做。 在谢家时,她们几个姐妹吃不上,能吃上杂面馒头就已经不错了。 谢茯掏出怀中靛蓝色小布料,这是当初裴青生给她送馒头时包的,忘了还给他,一直留到现在,保存的很好。 将馒头用布包起来,揣进怀中,回去慢慢吃。 来到镇子外,人基本快到齐了,待在树荫底下。 王红月看到她,冲着她招手:“五、小茯,这边。” 下意识要叫她五丫,到嘴边连忙改口。 这丫头真的是铁了心和她爹娘断绝关系,连名字都改了。 谢茯走到她面前,有气无力道:“王婶,等回到村子里,我能借你们家砍刀用吗?” “成,你去我家拿。” 见她脸色发白,额边的头发湿了,好奇地问:“那么晚才回来,是不是找到洗衣裳的人家了?” “没有。”虚弱地靠着大树,望着周边陆续离开的驴车,“他们都有固定的人洗衣裳,要么家里有丫鬟,我这副模样人家瞧了嫌弃。” 每一个开门的人,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嫌弃。 有夸张的甚至故意捏住鼻子往后退,撵她赶紧走,骂她是臭要饭的。 谢茯腿软得有些站不住,索性坐在地上:“王婶,刺绣好学吗?” 王红月在她身边蹲下,篮子放在一边:“简单也简单,难也难,你现在学晚了点,得学个好几年才能赚到钱,再说买针线还要钱呢。” “要是手里有钱,不如学打络子,那个简单,学得快,等你以后有钱了,再学刺绣。” 转头望着她:“小茯,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不能天天住在外面,姑娘家太危险了,婶子家没有多余的空房,要不然还能让你去我家住几天。” 谢茯知道她说得是客套话:“我想自己搭个房子。” “自己搭房子?”王红月问,“你有钱买宅基地?” “没有,我在林子中搭房子不行吗?林子不是里正家的,我在里面搭房子,里正应该管不到吧。” “怎么管不到,那片林子是里正家的,咱们村周边的林子,都是有主的,你要是想在林子中砍柴,得里正同意了才成。” 平日在里面拾点柴火,里正不会管,砍树不行。 谢茯急了:“那我想砍柴赚钱,还得先交钱才能砍?” 她一直以为林子是无主的,没有听村里人说过,原来是里正家的,她还想在里面盖一处小房子。 现在好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你别急啊。”王红月安慰道,“过了后面的林子,一直往北去,你去那座山上砍柴。” 那座山谢茯知道,距离大概有两公里远,走得快,大概二十分钟左右。 北面还有一座更大的山,到那估计得四五公里。 之前村里人从林中背着柴火出来,她以为是在林子深处砍的,如今看来,大家去的是那座山。 谢家烧得柴火,是几个姐妹在村子周围林子中捡来的,谢大牛夫妇也没有跟她们说过,可以去山上砍柴。 第16章 山上砍柴 “王婶,那座山是无主的吗?” “以前是地主家的,后来地主死了,儿子也被人打死了,那坐山就无主了。”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听我婆婆说,地主还在时,村里各家在林子中争抢树枝,掉下一片树叶都要抢,因为这事经常打架吵架。” “往北一直走,还有一座大山,那也是无主的,不过听说里面有狼,大熊,花大虫,咬死很多人,除了猎户,没几个敢往那去。” 这里人去山上砍柴,相互结伴几个人一起,遇到事情能有个照应。 “王婶,您什么时候去砍柴叫我一声。” 下午她自己去一趟。 王红月点头:“成,明天我带你去,家里的柴快烧完了,趁着天气好,多砍些柴回来。” 谢茯问:“王婶,一捆柴能卖多少钱?” “得看你的柴好不好,好的能卖五六文,碰到谁家有喜事,没准会多给两文钱。” “买柴的人会压价,有的柴不好,像那些掉落的小树枝,两捆只能卖一文钱,就这还不一定有人愿意买,不经烧。” 樵夫以砍柴为生,他们常年给固定的主家送柴,价钱要比在街边卖得高一点,不过也要碰运气,看你能不能遇上好说话的主家。 这时,杨守财吆喝了一声:“人齐了,上车回村。” 谢茯撑着大树站起,虚软着身子往车边走,坐在王红月身边。 婶子们一上车,又开始讲起各家的八卦。 *** 从镇上回村,驴车不会太赶,到村子里时,村子里没有人闲聊,都在家睡午觉。 谢茯绕到北面林子边的小路,去刘荷花家。 到了他们家院子旁,小声喊道:“荷花嫂子,你在家吗?” 荆春草在屋里躺着没睡着,听到声音连忙起身出去,压低声音回:“你嫂子带孩子睡觉呢,我去拿衣裳给你,你别吵了孩子睡觉。” 打量她一番,在心里嘀咕:这丫头怎么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跟得了重病似的,不会真得了什么病吧? 谢茯点点头,手捂着肚子,站在篱笆边等着。 很快,荆春草拿着包袱出来,走到泥巴边递给她,问了一嘴:“你肚子怎么了?” “没什么。”接过包袱,尴尬地笑了笑,“谢谢婶子,我先走了。” 她是饿的,浑身无力,头晕眼花,不知道是不是饿过头了,有点想吐。 谢茯找了一棵大树靠着坐下,拿出白面馒头,掰下一小半,另一半收起来,留着明天吃。 小半个馒头吃不饱,还得找些野菜。 在林子深处找了一大把野菜,到小河边洗干净,野菜包着馒头吃。 一口咬下去,野菜汁盖住了馒头味。 她低头看着被野菜包起来的白面馒头:“等以后有钱了,天天吃白面馒头。” 就是不知道这个愿望什么时候能实现。 谢茯细细咀嚼着野菜,无奈地想,林子是里正家的,在里面盖间小房子是不行了。 回来的路上她在琢磨,北面的山是无主的,那她能不能在山下或者山上盖间小房子。 转念一想,她一个姑娘家独居,附近村民都不认识,危险系数很大。 不如在村子里,大家都是互相认识的,出了什么事,都会站在自己村里人这边。 填饱肚子,谢茯趁着村里人还在午睡,悄悄去了裴青生家,把包袱藏在床底。 随后去了王月红家,站在门口,对方正在院子里喂鸡,她小声喊道:“王婶,你们家砍刀能借我用用吗?” “你来了。”将手中的篮子放下,笑着说,“我等你过来拿呢,你等着,我拿给你。” “好。”点点头,打量着他们家。 村里的房屋布局都差不多,家里人口多的,杂物房会隔成两间,或者堂屋布置成卧房两用。 前面后院,养鸡种菜,养猪的人家很少。 谢家是因为几个闺女嫁出去了,手里赚了不少聘礼,不然也不会买猪崽回来养。 王红月从杂物房拿砍刀出来,笑呵呵地说道:“我本想着明天带你一块去的,和村里人一道。” 谢茯接过砍刀:“下午没事,待着也是待着,再说明天您要用砍刀。” 她现在急需用钱,多砍些柴就能多赚点。 “那不是事,我去别人家借一个过来,明天你还去不。”王红月问。 “去,我明天在后面林子中等您,王婶,我先走了,晚上给您送过来。” “成,砍刀晚上你不用送过来,明天我去人家借一个,快去吧。” “哎。” 谢茯应了一声,拿着砍刀穿过茂密的树林,往北去。 林子中走得人多了,走出来一条小路。 她沿着这条小路往前走,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 平时割猪草不会进入林子中,扫落叶和捡树枝,也不会出这片林子。 谢茯小跑起来,她得在天黑之前回村。 下午七点左右,天色擦黑。 谢茯怀中抱着找来的一堆野菜,背上背着三捆用藤蔓捆起来的树枝,其中一捆捡来的小树枝,她决定送给王红月家。 王红月这个人爱贪小便宜,不让她占点好处,以后想借用东西怕是有点难。 与其等着她自己开口变着法子要,不如自己主动给。 而且人家好心借东西,能给回报就给点,不能给以后再说。 谢茯背靠大树坐下,捶着酸疼的右手臂,目光落在旁边砍来的树枝上,最大的只有胳膊粗细,不知道是什么树,山上很多。 粗壮的树木没法砍,得用斧头,而且她不是专业的,一个搞不好,再把自己给砸死。 以前听她大姐说过,有樵夫上山砍树,不小心把自己给砸死的。 拿着野菜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回来的路上看到小河洗干净了。 去山上砍柴,看到很多蘑菇,但她不认识哪种有毒,哪种没毒,不敢随便采回来吃。 旁边还有一把木耳,上辈子听说木耳不能生吃,必须要焯水,也有人说能生吃,她没有生吃过。 谢茯盯着木耳看了许久,在吃和不吃之间来回纠结。 “算了,还是不生吃吧。” 第17章 裴青生回来了 继续吃着野菜,野菜吃完,天也黑了。 来到裴青生家,将树枝放到床底,明天还要接着去山上,放在屋内总觉得不安全。 单膝跪在床边,把树枝往里面推,直到推不动才停下。 起身拍了拍裤子,想起昨天换下的衣服没有洗,洗完澡,拿着脏衣服去小河边摸黑洗干净,挂在杂物房中,一晚上能干透。 半夜。 谢茯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响动,似乎是院子外传来的。 她猛然惊醒,迅速翻身来到窗户边,透过破洞的窗户往外看。 昏暗的月光下,大门敞开,有辆马车停在裴青生家门口,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上了马车,很快背着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 现在逃出去来不及,开门声一定会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谢茯立刻躲到床底下,旁边有两捆树枝,地方不大,只能勉强蜷缩成一团趴着。 门外的人进了院子,好像在说。 ‘这房子都破成这样了还能住人吗?’ ‘也不知道哪个是你屋子。’ 男人似乎去了隔壁,她捂着狂跳的心脏,紧张地咽口水。 希望那个男人不要发现她。 等等,谢茯反应过来,刚才那个男人说,‘也不知道哪个是你屋子。’ 这是裴青生的家,难道他背上背着的男人是裴青生?还是男人是裴青生? 不对,裴青生考上了举人,现在应该当了官吧。 又因为里正瞒着他娘去世的事,好几年没回来。 依他现在的能力,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回来? 正想着,房门从外面推开,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谢茯屏住呼吸,跪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眼睛盯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一双脚。 “这应当是你屋子了,没那么乱,我就把你放在这了。” 男人将背上的人放到床板上,啧啧摇头。 “可惜了你的大好前程,唉,何必呢。” “我家公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放在床板上,“这里有一百两银子。” 想了想,从布袋里拿出五十两。 “这一路上送你回来吃了不少苦,就当是辛苦费,剩下的五十两够你用了。” 说罢,哼着听不懂的调调转身离开,顺便把房门关上,悠哉地驾着马车离去。 谢茯在床底躲了许久,直到腿发麻趴不住,才从床底小心翼翼的出去。 第一时间望向床板上的人,屋内昏暗,看不清人脸,不确定是不是裴青生。 十年未见,模样应该和小时候有很大的变化吧。 她不敢久留,等腿上的麻意消去,轻轻拉出床底的树枝背上,打开门。 木门发出地响声让她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 谢茯回头,微弱的月光从门外透进来,视线落在床边的布袋上。 刚才男人说布袋里有一百两,他从里面拿走了五十两。 将树枝放下抵住门,走到床边拿起布袋,放到他里侧,用他身上的衣服盖住。 这么多银子,可不能被偷了。 谢茯转头,靠近打量着他的脸,变了,睡得很沉,头发凌乱。 他真的是裴青生吗? 小时候的他肆意张扬,活泼开朗,在村里是孩子王。 现在的他,眉宇间有一股戾气。 谢茯稍稍弯下腰,在他身上嗅了嗅,她好像闻到一股血腥味。 是血腥味! 裴青生穿着一身靛蓝色衣裳,衣服应该是新换的,很新。 晚上光线不好,加上衣服又是深色的,没有看出衣服上沾着血迹。 谢茯偏头望向他的双腿,衣袍下面的左腿比右腿粗,犹豫了一下,掀开衣袍,露出绑着木板的左腿。 心中惊诧,他不是中了举人吗,早就当了官,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般? 凑近看去,血腥味更浓,裤腿和木板被鲜血浸湿,应该是一路上颠簸造成的。 抬手将衣袍盖好,缓缓转身走向门口。 他回来了,这个地方便不能再借住。 谢茯背起树枝,轻轻将门关上,站在院子中,想着该把树枝藏在哪里。 外面没地方可藏,村里小姑娘找野菜,割猪草,很容易被她们发现。 她看向杂物房。 要不先放在这里,明天砍一天,后天去镇上卖,放两个晚上。 转头瞅了眼身后的房门,要是明天被他看见,解释一下。 小时候送给她两个馒头,是个好人,他应该会同意的吧。 谢茯将树枝放到柴房,在屋内将就睡了一晚,天色擦亮后,将干了的衣服收好,藏在柴火底下,起身离开。 先去找野菜填饱肚子,然后在林子中等天亮。 王红月吃过早饭,去邻居家借了砍刀,走到屋后往林子中瞧,看到她坐在树底下,抬手挥了挥。 谢茯起身,拎起旁边的一捆小树枝走过去,笑着说道:“王婶,就我们两个人吗?” “还有几个人呢,等等,她们一会过来。” “好。”将一捆树枝递给她,“王婶,这个给您,昨天下午在山上找了一把木耳,您拿回去晚上炒菜吃。” 一捆树枝差不多能烧一顿饭。 王红月连忙摆手:“使不得,婶子怎么能要你东西,你昨儿一下午就砍了这些树枝?” 谢茯把树枝放在她面前,木耳塞到她怀中:“还砍了两捆,这些树枝太小了,卖了没人要,背到镇上挺累的,您拿回去烧。” 接着说道:“王婶,您快送回去吧,等会其他人过来了,我们早去早回。” “这……”她低头望着怀中的木耳和一捆树枝,“那这、婶子就留下了,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尽管来找婶子。” 王红月笑呵呵地拎起地上的树枝:“婶子先送回去,你再等等,他们马上就过来了。” “嗯,不着急。” 谢茯拿着砍刀,走到树底下站着。 余光瞥见李贵芬拎着篮子和镰刀,从家旁往林子里走,向东边去。 对方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嘴里嘀咕着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 以前她在时,家里找野菜,喂鸡,喂猪,都是她来。 现在离开了,活全部他们自己干,按照谢大牛的性子,找野菜洗衣服都是女人干的活,他不会搭手。 第18章 上山砍树 “贵芬姐,出来找野菜啊,要我说你们家收了那么多聘礼,还吃啥野菜啊,去镇上多买点肉,天天吃香喝辣的,哪用这样苦哈哈的过日子。” 杨二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手中抓着一把花生,大声说着。 “你们家四个丫头嫁出去就没回来过,五丫又和你们断绝了关系,哎呦,这以后啊,找野菜,割猪草,洗衣服,这活都要你来干了。” 李贵芬啐了一口,斜眼望着谢茯的方向:“死贱蹄子,我看她离了我们能过什么好日子,你们谁都不准给她说亲事,我看谁敢要她。” 说一个她就搅和一个,这辈子别想安生。 杨春兰和王红月走过来,前者听到她的话,故意大声说:“呦,这都断绝关系了,怎么有人还想多管闲事啊。要我说啊,该早点断绝关系,有黑心肝的爹娘在,一辈子过不上好日子。” 谢茯望向她们,眉头一皱,别再又打起来,她还想早点去山上砍柴呢。 李贵芬眼神犀利:“姓杨的,把你那张猪嘴洗干净点,大老远的闻到一股臭猪屎味,亏你家汉子忍受得了,我要是你男人,早把你给休了。” “你、” 王红月见她要上前动手,连忙拉住,劝道:“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吵吵闹闹干什么,春兰,走,去山上砍柴,早点回来,家里一堆事要忙呢。” 赶紧拉着人往西边去,再让她们说下去,等会肯定要动手。 杨二秀站在一旁,就等着看好戏,被人打断,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贵芬姐,我们走吧,她儿子到现在没找到媳妇,有她发愁的。” “呸,活该!”李贵芬扫了一眼站在树底下的谢茯,又骂道,“贱蹄子,怎么不饿死在外面,省得老娘看了来气,呸!” “贵芬姐,你们家五丫是个白眼狼,把她养那么大一点不知道感恩……” 杨二秀说着风凉话,因为他们家每个姑娘都赚了六两六聘礼,心里憋着一股气,不高兴。 如今五丫和他们断绝了关系,觉得畅快极了,不停的拱火挑拨。 谢茯见杨春兰过来,尴尬地叫了一声:“杨婶。” 王红月开口:“大人之间的事别牵连到孩子身上,再说小茯和她娘断绝了关系,就当她是别人家的姑娘。” 杨春兰心里的气还没消,又不好无缘无故对着一个晚辈发火,压着脾气点头,站在一旁不说话。 气氛很是尴尬,好在其他人陆续过来,大家伙一起往山里去。 走在最前头的是几个男人,说着国家大事。 后面的婶子们聊着八卦,家里闺女说亲的事。 谢茯走在最后面,插不进话,也不想加入他们的话题。 到了山上,各自散开砍树,不会离的太远,有事好相互照应。 不多时,又有一批人过来。 其中一个妇人路过她身边,问道:“姑娘,你多大了,亲事说成没?” 谢茯抬头瞧了一眼:“十八,不想说亲,谢谢婶子。” 妇人嘀咕道:“十八,没听说周边村子里有十八岁姑娘没嫁人的。” 忽然想到出云村,接着问:“你是出云村的,是不是姓谢。” 她听说了,出云村有一家姓谢的姑娘,十八岁没找到婆家,一有媒婆上门就拿刀追着砍,气势可吓人了。 最近传她和家里人断了关系,还请里正写了断亲文书,这样的姑娘可没人家敢娶,爹娘好歹养她十八年,没有一点感恩的心,居然和爹娘断亲,太不孝了。 谢茯直起腰,将砍好的树枝摆在一堆,淡淡回:“我就是和家里断绝关系的谢茯,婶子,您还要给我说亲吗?” 妇人尴尬地摇头,边走边说:“不了不了,你说了不想,婶子不强求,忙着吧,你忙着吧。” 早知道不该问的。 她继续弯腰砍树枝,把粗壮耐烧的放在一堆。 关于附近村子里对她的传言,谢茯表示,一点不在乎。 上辈子得知自己病重,便已经想明白了,不能在乎任何人的想法,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她上辈子太晚看开。 其他人砍柴活累了坐在一旁歇着,谢茯不敢休息,她得多砍些柴,才能多卖点钱。 王红月走到她身边:“小茯,歇一会吧,不着急,这山上树多着呢,砍不完。” “我不累,王婶,您去歇着。” “那随你。”回到杨春兰身边坐下,叹息道,“你说这孩子挺能吃苦的,谢大牛两口子还有哪点不满意,逼着孩子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儿子重要呗,不把闺女卖了,哪来的钱给儿子找媳妇,我看断的好,要不然谢茯和她四个姐姐一样,不饿死也被打死。” 说起儿子,村里就没有不重男轻女。 有喜欢女儿的,但说到底还是儿子重要。 王红月盯着谢茯的身影,忽然眼前一亮,用胳膊撞了身边人:“你家福贵不是找不到媳妇吗,谢茯人不错,能苦能干,我看你不如找她做儿媳妇。” “谢茯是咱们从小看到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又不是不清楚,那些不好听的传言,都是人家瞎传出来的。” 每天早起到晚上,干不完的活,就没见过歇着,哪有空去找野男人。 杨春兰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中闪过嫌弃:“这丫头太瘦太黑,怎么瞧怎么丑,我家富贵虽然二十一了,可也不能找这样的。” 王月红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你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能到现在找不到媳妇。 “谢茯面相还不错,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瘦了可以养胖,黑了也能白回来,这么能吃苦能干的姑娘不好找,再说就在村子里,知根知底。” “你想想,她和家里断了关系,以后能依靠的只有婆家,还不一心为婆家着想,你也说富贵二十一了,要是年纪再大点,恐怕更不好找。” “你瞧瞧,咱们村里的姑娘嫁人,聘礼最少六两六,一般人家哪里拿得出来,谢茯嫁到你们家,一分聘礼不用出,白得一个能干的儿媳妇。” 第19章 聚在裴青生家 杨春兰被她说得有些动了心,但觉得谢芙还是差了很多,配不上她儿子。 王红月想着,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算是媒婆,到时候要给她送礼品,以后要是有什么好事,因着这层关系在,不都得想着她。 “不行,谢茯能干是能干,我也想找个像她这样的儿媳妇,不过我儿子看不上她,还是算了吧。” “再说我和李贵芬是死对头,我可不想让我儿子娶她的女儿做媳妇,真要是娶了,还不处处被人拿捏受气。” 她转头望着身边人,问道。 “月红啊,你娘家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我儿子相看一个,要是成了,我给你送一份大礼。” 王月红笑呵呵的应下:“成,这事我放在心上,过段日子我回娘家打听打听,要是成了,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杨春兰笑着点头:“成,一定好好谢谢你。” 谢茯专心砍柴,还不知道差一点被人惹麻烦上身。 砍好柴,众人用藤蔓或者布条绑起来背回去。 常年干体力活,谢茯的力气很大,如果此刻肚子吃得饱饱的,她还能更有力气。 一路回到村子里,几人见村里人聚集在裴青生家附近,都露出不解。 杨春兰说道:“这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都在裴青生家,该不会是他回来了吧?” 谢茯握紧了手中的藤蔓条,紧张地猜测是谁先发现他回来的,杂物房里的柴火和衣服有没有被人发现,还有藏在衣袍下的五十两银子有没有被人顺走。 “走吧,过去瞧瞧。”其中一个男人带头走过去。 她背着三捆树枝跟在后面,离得近了,听他们说。 “他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么会被打断一条腿。” “你们说他考上举人,后来有没有考上状元?” “裴青生不是当官了吗,当官的都可有钱了,他怎么混成这副窝囊样。” “你小点声,要是被他听见,当心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得了吧,都快被人打死了,我看他的官也当到头了,这不狼狈的回来了。” 谢茯卸下柴火,挤进人群,站在倒塌的围墙边。 卧房的门虚掩着,院子里站着村里长辈们和里正,他们皱着眉头,时不时唉声叹气。 杨春兰挤到她身边,大着嗓门问:“里正,这裴青生咋了,是不是被罢官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中一个长辈呵斥:“妇道人家,问那么多干什么,都回家干活去,别杵在这里。” 裴树开口:“都回去,让屋内的人清静点,青生家的东西被偷,这件事我会好好让人查,让我发现是谁拿的,立刻送你们去官府。” “识相的,趁着晚上没人,把偷的东西放回来,否则别怪我不给你们情面。” 他是里正,村子里说一不二的主,居然敢有人阳奉阴违,这是在打他的脸。 做了心虚事的人,眼神四处乱瞟。 其他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一步三回头。 谢茯扛着柴火,往小河边走去,走到一半,又回头。 她将柴火放在院墙边,走过去说道:“里正,我昨天晚上看到一辆马车把他送回来,不过离得太远,我没见到那个人长什么样。” “本来想今天早上去告诉你的,去山上砍柴给忘了。” 裴树问:“那人什么时候进村的,逗留了多久?” 谢茯装作回忆的想了想:“大概三更天吧,很快就离开了,没有多停留。”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衣袍下的钱袋子。 下一秒,其中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长辈问:“昨晚那人离开,你进来看过了。” 裴勇,八十多岁了,拄着拐杖,村子里的晚辈都称呼太爷,是村里年纪最大的。 和裴树的爷爷交好,村里要是遇到什么大事,裴树拿不定主意,便会去找裴勇商量。 几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怀疑。 她摇头,镇定地回:“太爷,里正说过,不准村里人来这里,我不敢来。而且大晚上的,我不确定里面的人是不是裴青生,万一是坏人,我进来不就是找死吗。” 裴树依然持着怀疑的态度,但看她的神色,又不像是在说谎,轻点了一下头:“嗯,你回吧,没事别在附近转悠。” “知道了里正。” 谢茯很好奇到底是谁发现裴青生回来的,还有杂物房里的柴火在不在,有没有被人发现,不过看样子应该没有。 她没有走远,站在屋子后面,竖起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裴勇拄着拐杖走到房门口,轻声道:“青生啊,郎中一会就来,你等着,太爷一定想办法把你的腿治好。” 屋内静悄悄的,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里面的人回应。 早上,裴树刚起床,见她婆娘拿着一张纸给她,说是在院子中发现的,里面包着一个小石头,应当是有人从外面扔进来的。 他打开一看,里面写着裴青生回来了,在自己家。 顾不得其它,连忙跑过来,在门口和院子中喊人,不见人回答。 推开门进屋一看,床板上躺着一个人,走近后,闻到一股血腥味。 裴勇急忙查看一番,发现他身上有很多伤痕,像是用了刑,左腿被打断,只简单包扎过。 让人去请了郎中,把村里几个长辈都请过来。 这时,裴青生也醒了,他开口就是。 “出去。” 语气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谁都不让靠近。 裴树上前扶着裴勇:“太爷,您回去歇着,这里有我,我会照顾好青生。” “唉,青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官还在不在,你和他好好说说,问问。” 裴青生考上了举人,出云村跟着水涨船高,县太爷对他们几个长辈都很是客气有礼。 可因为瞒着他娘去世的消息,便与村子里断了联系,县太爷也不再关照他们村子。 裴勇让人打听过,没有一点关于裴青生的消息。 这突然瘸着腿一身伤回来,他猜测是惹了什么大人物,恐怕官位也不在了。 裴氏一族好不容易出了这样的一个人才,结果……唉。 第20章 劝他治腿 裴勇和几个长辈们离去,院子里只留下裴树和两个年轻男子,他们从小和裴青生玩的好。 裴丰收担忧地望着房门,小声道:“里正,青生要是得罪了大官,会不会牵连到我们村子,县太爷是个势力的,他要是得知了,保不齐会对我们村子使坏。” 一旁的裴山附和:“是啊里正,我们倒不是不欢迎青生回来,只是民斗不过官,县太爷真想使坏,咱们村的村民可怎么办。” 裴树负手而立,走到大门口,眺望着村口方向:“咱们又没有得罪县太爷,青生若真得罪了大官,大官不想放过他,他没法子平安回到村里。” “有人用马车把他送回来,必定有人在保他,青生当了那么多年的官,结交个一二好友,有权有势的,我看那大官也不敢赶尽杀绝。” 他倒是不担心县太爷会因为裴青生的事对村子里使坏,一来他们没有得罪。 二来,县太爷也不是个蠢的,在官场多年,他比谁都清楚,什么样的人即便落魄了,也不能轻易得罪。 眼下是知道裴青生的官位还在不在,还有他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打断一条腿。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他们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担忧。 几年不见,从小玩的再好情谊,也随着时间慢慢冲淡。 谢茯靠在倒塌的院墙边,偷摸瞅了一眼院子里,三人站在门口。 小时候,只要裴青生回到村里,两个年轻男人第一时间去找他,是个跟屁虫。 裴青生这副模样回来,村里人对他不再有夸赞,估计都在猜测他的官位还在不在,能不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因为和村里断了联系,县太爷不再关照村里,便有一些人对裴青生生了怨念,如今一来……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呢。 谢茯靠着墙蹲下,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 说县太爷是个势力的,他们又何尝不是。 不一会,驴车拉着郎中过来,裴树连忙拉着人进屋。 “出去!出去!……” 屋内传出一阵沙哑的呵斥。 是裴青生。 郎中背着药箱,还未靠近床边,被突如其来的大喝吓了一跳。 裴树见床板上浑身泛着死气的人,担忧道:“青生,让郎中给你瞧瞧,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先把你的身子养好。” “出去!” 裴青生歇斯底里的大喊,双手不停的在身边摸索,左手在身侧摸到了一个袋子,抓住扔在他们身上。 “出去!” “哎呦!”郎中被袋子砸中肚子,袋子掉在地上发出声响,他听出里面是银子。 揉了揉肚子,将药箱放下,弯腰捡起钱袋子,放在床尾边上,劝解道。 “青生啊,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叔先给你的腿上药,拖的时日长了,这腿就废了。” 他娘在时,身子不好,都是自己开药诊治,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裴青生目光呆滞地望着屋顶,开口依旧是那两个字。 “出去!” 一旦有人靠近他,便会发疯似地挣扎。 谢茯在墙边听着,过了很久,裴树也没劝动人,带着郎中无奈的退出来。 “唉,青生这孩子变了,小时候虽然顽劣,却是个有理听话的好孩子,他左腿的伤很严重,不能耽搁下去。” 郎中点头:“你跟我说说他腿伤的情况,不过瞧他这副模样,开了药未必喝,还得想办法劝他。” 随即又说道:“官场残酷,尔虞我诈,青生虽当了官,怕是这个官当的也不容易,处处提防人陷害,你们就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官场的事了。” “裴氏一族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当官的,没想到……唉,不说了,你去找几个和他处得好的玩伴,让他们过来劝劝,腿伤得赶紧治。” 裴树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年轻男子,他们小时候和裴青生玩的都不错:“你们去吧,好好劝劝他。” 两人点了点头,只是他们刚推开门,就被裴青生呵斥。 “滚出去!” 裴丰收刚想开口,就见床上的人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滚!” 裴山拉着他退出去,将门带上,无力地看向大门口的两人。 裴树叹息:“您也看到了,他谁的话都不听,太爷来了也没用。” 小时候他很听太爷的话。 郎中见此情景,思索片刻:“我看还是得请太爷来。” “没用,太爷刚走不久,您先去我家歇着,我再想想办法。”转头对两个年轻男子说,“你们在这守着,别让那些好事的进屋。” 裴山点头:“知道了里正。” 谢茯蹲在墙边,想着该怎么把杂物房的柴火拿出来,大门敞开着,两人靠在门边,进去会被他们发现,看来只能等天黑。 *** 去东边林子中找野菜,迎面碰到了刘荷花,笑着打招呼:“荷花嫂子,你也来找野菜。” “不是,我来找些草药,刚刚看到你背着柴去了王婶家,你是把柴火卖给他们家了?” 按照王红月的性子,可不会花钱买柴火。 谢茯看到不远处有一棵能生吃的野菜,走过去蹲下薅起来:“不是,先放在他们家,明天早上背去镇上卖,等卖了钱,我把借的钱还给你。” “我倒是不着急,卖了钱先放在手里用着,等你手里的钱多了再还给我不迟。” 也就两文钱,她不急着用。 “谢谢荷花嫂子,那我等过阵子再还给你。” 刘荷花走到她身边:“你天天就吃这些野菜?” 谢茯拿着野菜起身,眼睛在周围寻找,点头道:“是啊,就是能生吃的野菜不太好找。” 在谢家的时候,她吃的也是野菜糊糊。 一瓢水倒进锅里,放入野菜,偶尔放一把杂面,不能天天放杂面,不然会被骂。 瞥见她篮子中的药草,询问:“荷花嫂子,这些药草能卖多少钱?” 刘荷花晃了一下篮子,里面只有几株草药:“得采一大筐,郎中会给个一文到两文,要是去镇上药铺卖,好几筐人家才收,我这是采了自己回去熬水喝,治一些小毛病的。” 第21章 挑拨离间 谢茯不认识草药,但听说成亲之后,有些妇人会有一些妇科病,不想花钱请郎中开药方,便会自己采点草药回去熬了喝,算是民间的小偏方吧。 “荷花嫂子,你认识山上的蘑菇吗,哪些是有毒,哪些是没毒的。” “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能吃的也轮不到咱们去采,大山附近很多村民,我们村离的有点远,等过去了,能吃的早就被人采没了。” “而且有些蘑菇看起来能吃,其实有毒,大旱的时候,村民饿得极了,去山上采蘑菇,误食了有毒的,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谢茯点头,这件事她听说了,也因为这事,谢大牛夫妇不让她们去山上找蘑菇,怕采回来烧了把他们毒死。 “等到了蘑菇多的季节,我带你去山上找,不过依嫂子看,你眼下还是先想办法住在哪里。” “你的事都在周围村子传开了,没有住的地方,有坏心思的人偷偷摸摸找过来,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一辈子就毁了。” “夏天天热,你能在外面将就,十月往后,天气越来越冷,你不能一直睡在外面。” 她的包袱里只有两件薄衣服,厚衣服也没带出来,冬天可咋熬。 谢茯跟着她往林子中走,一边低头找野菜,一边回:“我也想有个住的地方,这不是手里没钱吗。”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刘荷花拿着铲刀,蹲下挖草药:“你太冲动了,就没想过离开谢家,你要去哪里,住哪里?” “我今天早上看到你娘了,听她的意思,不会再让你回去。” 其实她娘说得话很难听,不停的咒骂她,巴不得她死在外面。 “我没打算回去,他们将来吃喝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我也不会羡慕。” 谢茯不是没想过,这里和上辈子的世界不同,上辈子离开家还能去工厂打工,只要肯吃苦,总能找到赚钱的地方。 可这里不同,外出危险大,不是一句能吃苦,就能找到工作。 这个世界生存很艰难,有几次甚至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荷花嫂子,我能跟你学打络子吗?” 刘荷花费力的将草药根挖出来:“成啊,我空了教你,不过不能天天教你,我儿子还小,让我婆婆一个人带不放心。” 谢茯开心道:“不用天天,等我赚到钱拿到络子,再去请教,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麻烦,对了。”转头看向她,“嫂子说了你别生气,你娘的脾性你应当知道,村子里的人都不太愿意和她走近。” “往后你不用去我家找我,我要是得空了,去找你,嫂子也有难过的时候,能帮你的不多,有些帮不上忙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在娘家,日子过得也不好,所以她很理解眼前人。 谢茯明白是荆春草不太欢迎她。 感激地回:“荷花嫂子,你帮了我很多,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日后一定会加倍还。” 刘荷花笑道:“不用你还,你有这份心,嫂子就知足了,没白帮你。” 她站起身:“走吧,我们再往前面找找。” 谢茯上辈子没有知心好友,唯一一个真心相待的,结果将她的事情四处散布。 *** 傍晚六点多左右,谢茯在东边小河洗干净野菜,吃完准备去裴青生家看看,半路被杨二秀拦住。 她淡淡叫了一声:“杨婶。” “五丫啊,你……” “杨婶,我叫谢茯。” 五丫早就死了,死在了那个雪夜。 谢茯不紧不慢的往前走,杨二秀走在她身旁,愤愤不平道:“你说你爹娘也真是的,怎么能说跟你断关系就断了,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要是我,养了十八年的闺女,怎么都舍不得。” “五、谢茯啊,杨婶心疼你,你说你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干活,割猪草,找野菜,下地除草,插秧收麦子,天天累得跟老黄牛似的,你爹娘还对你不好,这要是我,我也怨恨他们。” “我今天可看见了,货郎来村子里卖货,你娘给你弟弟买了一个风筝,五文钱呢。再看看你,手里一文钱没有,就靠吃野菜填饱肚子。” “唉,你爹娘这是偏心到家了,闺女有家不能回,吃野菜,睡林子,他们在家吃肉,有房子遮风挡雨,要是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说完,偏头细细观察她脸上的反应。 谢茯轻轻应了一声:“哦。” 没有想象中的恨意和气愤,杨二秀看好戏的心态落空,刚想开口继续挑拨,便听她说。 “杨婶,天快黑了,您该回去收拾收拾睡觉了。” 她不甘心在追问:“你就一点不生气,一点不恨他们?” “不生气,不恨。” 恨一个人太累,她现在的目标是赚钱,不想把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杨二秀不相信,挡在她面前,仔仔细细的观察她脸上的神情。 谢茯疑惑:“杨婶,怎么了?” 盯着她许久,侧开身,目的没有达到,眼神中闪过失落:“没什么,婶子回去了。”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是在挑拨离间。 耸了一下肩膀,继续往前走。 这招对她没用,谢茯不擅长和人吵架,印象中最生气的一回,是真心相待的好友把她的事说出去。 那时去问她,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发抖,控制不住的发抖。 上辈子打工多年,总结出来,能不和别人吵架就不吵,除非是对方一直针对,不依不饶的。 有些人很极端,在水杯中下不明药粉,或者趁下班的时候拿刀伤人,这些她都在厂里碰到过,也有从老员工那听来的。 别人能豁出去命,你能不能,如果不能,那就退让。 总之一句话,能息事宁人就息事宁人。 如果不能,在另外想办法,大不了你也把命豁出去,看谁运气好。 谢茯的性子就是能不吵就不吵,安安静静,心平气和的解决事情。 关于拿刀砍媒婆的事,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文不行,那便动武,依照结果来看,方法用对了。 第22章 背柴去镇上 对了,她并没有真的想砍死媒婆,只是把人吓跑。 来到裴青生家屋旁,听到院子中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都在劝屋子里的人。 屋里的人似乎急了,大骂‘滚!’ 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也更加有气无力。 裴树见天色暗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对几个小辈说道:“你们回吧,明天再请郎中过来。” 又听他开口:“青生,饭在桌子上,你起来吃了,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都是我裴氏一族的人,裴氏不会不管你。” 话落,他疲惫的跟着晚辈们一起离去。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谢茯在右侧倒塌的墙边,伸头瞅了一眼,决定过一会儿再进去,免得他们中途返回来撞见。 目光落在院中,今天来的人很多啊,院子中的草都被踩平了。 等了大概三分钟左右,确定他们不会中途回来,谢茯小心翼翼地跨进去,推开杂物房的门,柴火在里面,还好没有被人发现。 正要进屋把柴火背出去,听到屋内传来几声咳嗽,抬步进屋的脚顿住,她转头望向房门。 裴青生一定是在官场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想起了小时候送给她的两个馒头。 那之后的一年,在村子里碰见,谢茯都会躲得远远的,有几次看到他的目光里闪过失落。 犹豫片刻,转身走到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屋内传出呵斥。 “滚,都滚开!” 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吱呀’一声,谢茯推开门,没有犹豫地走进去,将门关上,站在门后。 静静望着躺在床上咳嗽的人,他的头偏向里侧,似乎不想看到来人。 等他平复下来后才开口:“我是谢茯。” 话落,床上的人似乎僵了一下。 目光落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白米饭和一盘菜,有荤有素,还有一碗水。 谢茯走上前,将窗户推开,让月光透进来,劝道:“你腿上的伤要尽快治疗,拖的时日久了,会落下残疾,变成瘸子。” “我听你嗓子很哑,应该很久没有喝水了吧,我喂你喝点水,把饭吃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端着水到床边,裴青生瞧她一眼,转过头,闭上眼睛不看她:“你走吧,不要管我。” “村里人都很担心你,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既然能平安回来,那就好好活下去。” 床上的人不在回她,任凭她如何劝。 谢茯无奈把碗放下,忽然听到院子外从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急忙躲到屋后,从门缝往外看。 月光下,有两道身影从倒塌的墙院进来,猫着腰,怀中抱着不明物品,像做贼似的在院子中放下,接着转身离去。 想起白天里正说得话,估摸着是偷东西的人回来还东西了,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鼓鼓囊囊的。 她扭头往床上看去,裴青生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小声说道:“何婶要是在,一定不希望见到你这副模样。” 谢茯见他依旧没有回应,皱起眉头,正想开口继续劝,外面又传来一阵响动。 院子中,陆续有人过来,将东西放下便急忙离开。 她不能在屋里久待,得赶紧把柴房里的东西拿出去。 临走时,谢茯说了一句:“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现在她自顾不暇,裴青生有村里长辈照料着,日子再差也不会比她差。 裴青生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屋顶。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死寂,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谢茯背着柴火和包袱,找了另一处废弃的茅草屋,在里面将就睡了一晚。 早上天色灰蒙蒙的便起身,去王红月家。 这回村子里人都还在睡觉,没醒。 她想早点去镇上,下午早点回来。 在门口徘徊许久,来到篱笆门前,小声喊道:“王婶,王婶,我是谢茯,我来拿柴火。” 屋内的人迷糊醒来,下床打开门,望向站在门口的人,问:“小茯啊,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天还没亮呢。” “不好意思王婶,我想早点去镇上。” “行,你进来吧,柴火放在杂物房呢,你自己拿。” 谢茯点头,推开院门进去:“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婶子睡觉了,我能把包袱放在王婶这吗?” 王红月打了一个哈欠:“没事,正好我去个茅房,包袱你放这。” “哎。”背着柴火出门,将院门带上,“王婶,我走了,谢谢您了。” “没事,快去吧,路上小心着点。” “哎。” 等她走远,王红月嘀咕道:“起得那么早,也不知道柴火能卖几个钱。” 一文钱也是钱,谢茯不求多,只要能卖出去,有钱收,便是希望。 将三捆柴绑在一起,留出两截藤蔓,穿过肩膀,在穿过柴火,然后在腰上缠一圈,这样双手不用费力。 柴火高过头,将她的腰压弯,瘦瘦的身形,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压趴在地。 谢茯拿起地上的树棍,一手撑地站起身,弯着腰出村。 她没有徒步去过镇上,不知道按照自己的脚程大概能多久到,为了下午早点回来,加快步伐。 大堤上一个人没有,周围静悄悄的,偶尔会有风吹过,或许是旁边有河在,吹过来的风凉丝丝的,很是舒服。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亮起鱼肚白。 谢茯走上大石桥,一直往南去。 路边看到有能生吃的野菜,薅起来,上面沾着很多露水,甩了甩。 路过小河旁,将野菜放在水里冲冲,直接塞进嘴里嚼起来。 官道上渐渐有车子经过,驴车,牛车,马车,很少,偶尔过去一辆,行人也不多。 拄着木棍往前走,不多时遇到一个大汉,他背上扛着一头黑野猪,不大,像是野猪崽。 大汉回头看到她,脚步慢了下来。 谢茯不确定是不是在等她,还是走累了,连忙走到左侧一边,脚步也跟着放慢。 谁知她脚步慢了之后,前面的人脚步更加慢了,似乎有停下来的意思。 完了,她不会遇到坏人了吧。 第23章 卖了柴火 不敢多想,往林子边走,余光注意他的动作,如果有靠过来的迹象,等会要拼命的往前跑。 大汉回头,见人到了对面林子里,大喊一声:“小兄弟,你怎么跑那去了,你是去街上卖柴火吧,我去卖野猪崽,咱们搭个伴。” 小兄弟? 谢茯转头望向身后,没人,只有她一个。 他是把她误认为男的了? 低头望着自己的一身着装,灰色长裤短褂,打满了补丁,腰间系着用秸秆编得草绳,因为上衣太大,不系起来松松垮垮,跟唱大戏似的。 头发枯燥发黄,随意用布条扎了一个马尾。 今天早起床用小树枝挽起,背着柴火的时候被勾住,头发散了下来。 加上她黑,又瘦,身材发育不好,又弯腰低着头,估计没有看出她是个女人。 “小兄弟,我又不吃人,你躲着我干啥,我这一个人走闷的慌,找个人说说话,你要是不想走在我身边,也不用躲那么远。” 见人真的害怕他,大汉也不强求。 “你就走那吧,我不过去,隔着道能听见说话。” 谢茯纠结许久,压低嗓子回道:“成。” 大汉回头瞥她一眼:“你声音怎么怪怪的,听起来像女人的声音。” 心里一咯噔,淡定开口:“村里人也都说我的声音像女人的声音,经常有人嘲笑,你想笑就笑吧,我习惯了。” “小兄弟,你别误会,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声音像女人又不是你的错,那些人敢嘲笑你,你就打回去。” “瞧你瘦得跟小鸡仔似的,多吃点饭,有力气才能打过人,不然只有挨打的份。” 随即脑子转过弯来,他要是能吃饱饭,就不会那么瘦了。 又连忙解释:“小兄弟,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 谢茯打断他的话:“大哥,我明白你没有恶意,咱们省着点力气吧,离镇上还远着呢。” 对方是一个彪形大汉,她完全不是对手,即便他如此说,还是不能不提防。 大汉笑了笑:“成,要不我说你听着。” 她无奈,安静的听他说话,偶尔问上一句。 到了镇门口,谢茯累得额头汗珠像豆子似的往下掉,嗓子干的发痒,不停地咽口水。 茶铺吆喝着卖茶水,她听了感觉更渴了。 抬头望着天色,从村子里到镇上,步行大概近三小时,要是轻装上阵,应该两个多小时就能到。 大汉走到她身边:“终于到了,不过今天不是逢集的日子,你这些柴火怕是不好卖。” “不好卖也要卖,走吧,进镇。” 大汉盯着他的背影,嘀咕道:“声音像女人就算了,怎么长相也有点像女人。” 一个大男人那么像娘们,难怪他们村里人会嘲笑他。 谢茯没在搭理身后的大汉,沿着街道往前走,不是逢节的日子,街上没什么人,两边铺子也冷冷清清的,更没有多少人出来摆小摊。 挑了一个人流量比较大的街道,在巷子口坐下,柴火放在面前,路过一个人便会问。 “要柴火吗?” 大多路过的人都不会搭理她,偶尔有几个瞥她一眼,眼中露出嫌弃。 谢茯没放在心上,对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询问。 过了晌午,她的柴火依旧没卖出去,街上基本没人了。 起身背着柴火,去其它街道转悠。 眼看着太阳渐渐偏西,顿时着急起来。 柴火卖不出去,总不能再背回去,明天再跑一趟。 谢茯忽然想起来上次给她馒头的人家,决定过去碰碰运气,要是不愿意收,实在卖不出去,也只能背回去。 嗓子干的似火烧,后背衣服被汗水浸湿,再不喝点水,她怕自己会中暑。 来到给馒头的人家,抬手敲门,过了许久,才有人过来。 “谁啊?” 不是上次听到的妇人声音,是年轻女子。 谢茯沙哑着嗓子说道:“你好,我这里有柴火,你们家要吗?” 年轻女子打开门,上下打量她:“我们柴火够烧的,你去别家问问。” 说着就要关门,这时,里面传出熟悉的妇人声音:“小香,是谁啊。” 女子转头回:“赵管事,是卖柴火的。” 谢茯急忙开口:“婶子,我这柴火耐烧,价钱不贵,您少给两文也行,我还想再问问,你们家要不要人洗衣裳,我洗衣服可干净了。” 她故意提起洗衣服的事,希望屋内的人能够想起来。 妇人一听,果然走到门口。 “是你啊。” 声音听着耳熟,她还有印象,前两天给了一个馒头。 “是我,上次谢谢婶子。”谢茯笑着说,“婶子,您看柴火要不要,新鲜的,晒两个太阳就能烧火。” 赵管事看着台阶下的三捆柴火,问:“多少钱。” “您看着给。”她也不确定这些柴火能卖多少。 小香接过话:“柴火太小,三顿饭就烧没了,不像人家卖的柴火,两根大柴火烧一顿饭。” 谢茯咽着口水,右手下意识地揉了一下嗓子,解释道:“我这柴火是小了点,小也有小的好处,要是只炒一两个菜,就用小柴火烧……” 小香打断她的话:“我们老爷夫人用膳最少四菜一汤。” 赵管事扫了一眼身边人,后者立刻低下头。 望着门外的人,说道:“这样吧,柴火我要了,给你三文钱。” 谢茯不知道这算多还是少。 笑着点头:“好,谢谢婶子。” “小香,把柴火搬到厨房。” “是。”小香打开门,有些吃力的背起柴火。 见状,她提议道:“要不我给你们送进去,这些柴火看着不大,其实也挺有重量的。” 赵管事没好气的扫了一眼小香:“成,那你跟我来吧。” “哎。” 谢茯背着柴火跟上她,进了院子,眼睛没有四处乱瞅,盯着前面人的后脚跟。 小香撇着嘴关上门,嘀咕了一声:“力气大了不起啊,哼。” 看着地上铺的路砖,余光瞥见的各种颜色花草植物,确定是富裕人家。 赵管事转头瞧了她一眼,见人一头走路,眼睛没有四处乱瞟,心生好感:“你们村子离镇上有多远。” 第24章 劝他吃饭 “不到两个时辰,我是走过来的,坐驴车要快,大概半个多时辰。” “走过来的?怎么不坐驴车,这些柴火背过来也不容易。” 谢茯尴尬地回:“不怕婶子笑话,手里没钱。” 赵管事没再问,走到柴房门口,将门打开,让开到一侧:“放在里面吧。” “哎。” 她连忙走进屋,看到满屋堆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心中惊叹。 房子真大,快有谢家三间房子加在一起那么大了。 柴火放下,走出门,赵管事拿给她三文钱。 谢茯双手接过:“谢谢婶子。” “没什么。”随即问,“你会些什么?” 刚才接过钱的时候,见她手心长满了老茧,食指和大拇指没有茧子,应当不会刺绣。 “我会炒菜,重活我都能干。” 仔细想想,她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特长。 赵管事点了点头:“走吧,送你到门口。” 他们有厨子,不需要一个乡下姑娘来做饭,她做的饭未必合夫人和老爷的胃口。 谢茯想争取一下,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争取?什么都不会。 人家生活在镇上,不需要种地,大户人家有专业的厨师,绣娘,连洗衣工都有专人。 出了门,她再次道谢。 赵管事笑了笑:“早点回去吧,天黑路上小心点。” “哎。” 望着关上的木门,谢茯紧紧握着手中的三文钱,既高兴,又失落。 掏出怀中的布,将钱仔细包起来,加上上次借荷花嫂子的两文钱,剩下一文没用,一共有四文。 想到此,不禁笑了起来。 她赚到钱了! 脚步轻快的出了镇子,途中找到一条小溪,喝到撑才停下。 谢茯满足的长舒一口气,撸起袖子洗了把脸,抬头望着清澈的小溪。 这里的水没有污染,行人路上口渴,直接在小溪里饮用。 低下头,水中倒映着她的脸庞。 黑瘦黑瘦的,和她上辈子一样,长相普通,唯有眼睛不同,这副身体眼睛很大,亮晶晶的。 谢茯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身往官道上走。 普通长相很好,穷人家的小孩,有着和家庭不相称的好看容貌,绝大部分会给自身带来不好的结果。 回去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找野菜。 等快回到村里时,谢茯的好心情突然蔫了。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住所,今天晚上找废弃的茅草房睡觉,时间一长很容易被人发现。 里正对于他们这些外姓人,包容度很浅。 如果不是裴氏一族的人越来越少,前头的里正不会同意外姓人住到村子里。 谢茯以前听几个姐姐说过,一个村好像不能低于二十户人家,少于二十要和其它村子合并。 这样一来,两个村子的里正其中一个要下去。 ‘里正’一职,不是谁都能当上,基本都是代代传,大小算是个官,只要和县衙打好关系,能捞到不少油水。 有些里正当的,比地主还有钱。 谢茯一直没想通,这里面有什么油水可捞的,村民穷的自己家人都吃不饱,哪还有东西有钱巴结里正。 回到村子里,天色已经擦黑,早早睡不着的,聚在谁家门口闲聊。 第二排第三户人家,门口聚集了几个妇人,其中一个正好面向东边,看到了谢茯,对着众人努努嘴。 “你们瞧,那不是谢家五丫头吗,一整天没看到她在村子里,干啥去了。” 几人回头看去。 荆春草在其中,说道:“去镇上卖柴火了吧。” 她听儿媳妇说过。 旁边的夫人‘啧啧’两声:“大早上去现在才回来,她胆子可真大,敢一个人往镇上去,也不怕遇到地痞流氓。” “怕啥,她从谢家出来一文钱没有,不砍点柴卖钱,往后的日子可咋过。” “唉,这五丫头又丑又黑又瘦,要是长得好看点,倒是能说给春兰家的富贵。” “杨春兰可瞧不上谢五丫,真娶回去当儿媳妇,在李贵芬那受了什么气,还不撒在谢五丫身上。” “诶,把她叫过来问问。” “问什么?” “看她柴火卖了多少钱,你说李贵芬知道了,会不会找她要钱去。” “算了吧,这丫头怪可怜的,咱们别做那挑拨离间的事。” …… 谢茯在小河边洗干净野菜,沿着小河一直往北走,到村子最后一排,慢悠悠地走在林子中,吃着手中的野菜。 她想好了,明天去找里正,买一处小茅草房。 钱慢慢还,或者定个期限,里正应该能同意吧。 不知不觉走到了裴青生家屋后。 谢茯犹豫了一下,决定进去看看他。 院子中放回来的东西不见了,是里正让人放回屋里了吗? 跨进院墙,踮着脚靠近门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屋内静悄悄的。 谢茯咽下口中的野菜,抬手轻轻敲门:“裴青生,是我,谢茯。” 等了一会,里面的人没有回话,难道不在? “我进去了。” 她轻轻推开房门,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余光看到桌上换了新的饭菜,还有半碗黑乎乎的液体。 “裴青生。” “出去。” 他的声音比昨晚听到的还要有气无力,嗓音沙哑的厉害。 谢茯站在门口,皱眉道:“不吃不喝是想把自己饿死吗?饿死很痛苦,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痛快。” “你现在这样,其实心里并不是真正想死吧。” 真正想死的人,会用最快的方式毫不犹豫解决,不会给别人劝的机会。 她转身坐在门口,咬了一口野菜,语气平静道:“桌上的饭菜荤素搭配,有鱼有肉,大米饭,白馒头,这么好的饭菜不吃浪费多可惜。” “我第一次吃白馒头,是前两天去镇上找洗衣服的活,一个好心婶子给我的,很香,吃起来甜甜的。” “那时候我在想,等我有钱了,我要天天吃白馒头,一天一顿肉,还要吃大米饭,能过这样的日子很幸福。” 谢茯左手拿着一把野菜,右手揪了一个叶子塞到嘴里,接着说道。 “其实我很羡慕你,不对,应该说村里很多人都羡慕你,太爷他们喜欢你,事事为你着想,即便你落魄了,他们依旧没想过放弃你。” 第25章 劝他活着 或许这其中带有目的,关心半真半假,但也总比连假的关心都没有好。 “裴青生。”她轻声道,“谢谢你送我的两个馒头。” 第二次送馒头给她,一直没有好好跟他说一声谢谢。 裴青生睁开眼睛,头微微偏向外侧,望向门口瘦弱的身影。 只听她又说道。 “你应该不知道,你爹曾经喝醉酒,要把我们两个订娃娃亲的事,那次之后之所以躲着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娘不喜欢我们家。” “我怕让你娘看见,或者让村里人撞见,说我故意勾着你,想巴结你,和你搭上关系。” 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裴青生,你今年二十一了吧,你妻子呢?” 没有跟着一起回来,是出了事,还是两个人分开了? 裴青生转过头,望着漆黑的房顶,声音如蚊子般:“我未娶妻。” “什么?”谢茯转头看向他,“你大点声,我没听清。” 裴青生抿着唇,嗓子干的发疼,重复了一遍:“我未娶妻。” “你、你没有娶妻?” 他长得并不丑,相貌秀气,随了他娘,秀气又不娘。 “我能问问你吗?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娶妻?” 他有才华,相貌不丑,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娶不上媳妇,除非他有什么隐疾。 裴青生没有回答她的话,默默闭上眼睛。 谢茯转回身,岔开话题:“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看看我,什么都没有,和我一相比,你的情况是不是好的更多。” 他起码有五十两银子,有房有地,有村里长辈的关怀和帮助。 而她呢,全身上下加起来一共四文钱。 吃完手中的野菜,起身进屋,端起桌上的饭碗:“裴青生,把饭菜吃了,你都不怕死,还怕活着吗。” “吃饱喝足伤口好的快,以你的本事,就算不当官了,也能在镇上找到好工作,或者开私塾。”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过荤腥,看着碗里的肉,居然一点也不馋。 谢茯站在床边,低头望向闭着眼睛的人:“我喂你吃饭,就当是两个馒头的报答。” 裴青生睁开双眸,屋内昏暗,瞧不清她的面容,轻声开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你走吧。” 苦涩地笑了笑:“我现在哪还有什么好名声可言,不如担心你自己,和我扯上关系,你的名声会被我拉臭。” 他的眼神中闪过不解,多年未回来,对村子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你……这么晚了来我家,你爹娘知道吗?早点回去吧,别让他们发现。” 谢茯将碗放在桌上,转头望了一圈屋内,木盆,木桶,被子,衣服等等都还了回来,放在地上没有收拾。 她走到墙角边说边抱起被子:“我和谢家断绝了关系,现在自己一个人,我手里没钱,买不起宅基地,这几个晚上一直借住在你家,没想到半夜你突然被人送回来。” 低头闻了闻被子,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本来想抱过去让他靠着的,想想还是算了,被人偷回去用,估计就没洗过。 裴青生的脸上闪过诧异,在他的记忆里,谢茯胆小,听话,经常挨打,小姑娘很是可怜。 “是他们要和你断绝关系?因为什么?” 他忽然也想起来,谢茯今年十八了。 “你……嫁人了吗?” 正在翻找东西的人回道:“是我要和他们断绝关系的,他们要把我卖给人牙子,没有,来说亲的媒婆都被我吓跑了。” 听到此话,裴青生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不等他想明白,谢茯的一句话,让他呆愣住,迟迟没做出回答。 “裴青生,我给你做媳妇吧。” 见他好似呆住了,笑着说:“我和你开玩笑呢,我们俩身份天差地别,配不上你。” 找来找去,没找到合适能让他靠着的东西,最后决定还是把被子抱过去。 “你的手应该没有问题吧,把饭吃了。” 被子放在床边用腿抵住,扶着他起身,将被子搁在他身后,拿过桌上的碗筷。 “来,先把饭吃了。” 裴青生下意识地抬手,右手接过筷子时,碰到了她的手,冰凉,有些粗糙。 谢茯右手端着菜,不高不低,方便他夹菜。 左手端起另一个碗,放在鼻尖闻了闻,是药。 “吃完饭把药喝了。” 目光落在双腿上,衣袍盖着,露出一小节木板。 “郎中没有给你的腿换过药?” 裴青生垂眸,目光平静:“换不换有何区别,这条腿废了。” 谢茯急了:“当然有区别,你不让郎中看,怎么能治好腿,只要治疗的及时,一定能回到以前。” “等明天里正过来,让郎中瞧瞧,郎中治不好就去镇上,镇上有好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失去一条腿会变成什么样。 裴青生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放在床边,语气淡淡道:“你出去吧,不要和我靠得太近,我是不祥之人。” “不祥?谁说你是不祥之人。” 他不再言语。 谢茯静静看着他,许久之后,说道:“你真的变了,小时候的你话多,开朗。” “是人都会变。” 裴青生将碗筷放在床边,见状,她问:“怎么了?你回来之后就没吃饭吧,不吃饱总能有力气。” “有水吗。” 他嗓子干疼的厉害,大米饭太干,咽不下去。 “你等等。” 谢茯跑到院中,想起他们家早就破败,缸里没有水。 又回到屋里,在木桶里找到一只碗:“你等着,我去给你舀水。” 说罢,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裴青生的目光追随她的背影,想起了她刚才说得话。 苦笑着抚摸上断掉的左腿。 他丢了官,成了一个瘸子,娶她,只会成为她的累赘。 要说配不上,应当是他配不上才对。 谢茯跑到小河,装了满满一碗水,小心翼翼捧回去。 走进屋内,打趣道:“看在我辛苦给你找水的份上,好好活着,只要人活着,在难的事,也有办成了一天。” 第26章 杀人了 裴青生接过碗,轻声道谢:“多谢。” 仰起头,一碗水咕噜咕噜全部喝了下去。 “还要吗?” “能帮我再装一碗水吗?” 谢茯含笑点头:“当然可以,你等我。” 接过他手中的碗,转身快速离开,没有听到他回了一声‘好’。 原来她不是讨厌他,才一直闭着不见。 裴青生将里侧的钱袋拿出来,掏出一锭银子。 谢茯捧着碗回来时,余光看到床边桌子上多了大银锭子,她没有多想,提醒道:“你把钱收好了,别让人偷去。” 治伤腿估计要花不少钱。 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那晚他送你回来,临走时,拿走了五十两。” “我知道。” 他知道,惊疑地问:“那晚你醒着?” 裴青生喝了半碗,剩下半碗放在桌子上:“他主人说过,让人将我安全送回来,赠送我一百两。” 他在昏迷前,听到了这些话,那人是他的好友。 “十两银子你拿去,买一处宅基地,两亩薄田,当是你今夜帮我的报答。” 谢茯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也没帮你什么,钱你自己收着,把腿治好,我自己能赚钱。” 裴青生端起饭碗,直白道:“你一天能赚多少钱?何时存够钱买宅基地?天气越来越冷,你有棉衣?” …… 她几天才赚到三文钱。 有些沮丧地走到门口坐下,他说得这些正是她现在发愁的。 谢茯做梦都希望自己有个哆啦a梦的口袋,想要什么就能从口袋里掏出什么。 “那是你的钱,我不能要,也不会要。” 裴青生刚想开口,见她腾地一下站起来,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借你的木桶用用。” 一天下来身上出了不少汗,自己都能闻到一股汗馊味。 “对了,等会我拎水进来,你自己擦洗一下,水别碰到伤口处,明天让郎中好好瞧瞧。” 裴青生大概猜到她要木桶做什么,脸刷一下红了起来:“你、你睡我娘那屋吧,杂物房太简陋,明天早点离去,没人会发现,还有银子拿着。” 怕她拒绝,改口道:“银子借给你,等你有钱再还我,你一个姑娘家,晚上在外逗留危险,买一处房子住下。” 谢茯拎着木桶,没接他的话:“我去拎水。” 从院墙出去,往后方小河边走。 村里人家一年花费不过一两多银子,节省的,一年花不到一两。 十两银子对她来说太多,以她的能力,怕还不起。 村里的宅基地很贵,一处小茅草房就要三两,一亩好水田地不低于三两,加上菜地,算下来差不多七八两。 都是灾荒年闹的,为了家里孩子吃饱饭,多数人家卖了手中一些田地,也有卖地给家里人看病。 卖出去容易买回来难,价钱一涨再涨,官府也不管。 谢茯听村里人说起过,前两年,不知道是附近的哪个村子,想把卖出去的地买回来,价钱比卖出去时高了两倍。 那人不服,去镇上告官,结果被打了二十板子。 里正早就和县太爷打好了关系,逢年过节送点银子值钱的东西,县太爷根本不会管这些,除非上头派人严查。 官官相护,利益至上,在哪个朝代都一样。 清官太少,一心一意为百姓着想的好官更少。 所以大家都说,不到走投无路,不会卖田地。 谢茯从河岸边慢慢走下去,蹲下身,桶放进水里往下压。 突然,她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转头看,猛着被扑倒在地,一半身子栽进水中,吓得她低声惊呼。 “谢妹子,哥哥疼你,你爹娘不要你,哥哥要你,跟着哥哥吧……” “王八蛋,放开我!” 谢茯拼尽全力想睁开,没想到身后的男人力气比她大。 男人死死抱着她,将人压在身下,完全不顾及再这样下去两人都要掉进河里。 “妹子力气真大,不过哥哥的力气更大,从了哥哥吧,哥哥一定好好待你……” 脖颈间呼出的急促热气,口中的恶臭,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干呕。 她不敢大声叫唤,一旦把村里人引来,见到此情景,那她只能嫁给他,还会被扣上荡妇的名头。 “好妹妹,让哥哥亲亲,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谢茯右半边身子完全落在水里,被压着起不来身,抓起河里的淤泥,猛力砸向脖颈间的脑袋。 “啊!” 男人叫了一声,双手突然卸力,右手抽出,趁此机会,她转身翻向河里。 “臭婊子,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居然敢打我。” 右眼被淤泥糊住,有些进了眼里,急忙撩起水清洗。 男人边洗边骂。 “谢五丫,就你这副丑模样,哪个男人瞧得上你,乖乖听老子的话,将来有你的好日子过……” 谢茯惊魂未定,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刚刚差一点被人…… 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恐惧,害怕! 听着男人不停的怒骂声,她站在水里,在恐惧中无意识地掐住男人的脖子,狠狠压进水底。 猝不及防,男人上半身整个栽到水里,不停地挣扎,双手乱挥,一会撑到水里想起身,一会伸出水面想抓住什么。 很快,男人失了力气,双手不再乱挥乱抓。 谢茯猛然清醒过来,立刻收回手,双腿发软地跌坐在水里。 她刚刚在干什么?杀人。 不,不能杀人,她不想坐牢,不想死。 男人无力地爬出水面,趴在岸边晕了过去。 一阵风吹过,谢茯忽然手脚并用的往岸上爬。 浑身发软,跌跌撞撞地跑向裴青生的家。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跑,为什么要去他家。 裴青生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以为是她拎水回来了。 余光里,一道身影跑进屋,脚步不稳,摔趴在地上。 月光下,女子浑身湿透,头发凌乱,不停的发抖。 “谢茯,你怎么了?” “裴、裴青生,我、我、有人、有人在河边,他、他想、他、他好像死了,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不想坐牢,我不想死……” 第27章 身心俱疲 谢茯跪趴在地上,身体无法控制的发抖,未平静的恐惧,因为杀了人,再次升起。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不是有意的,我没想杀他的,我只是害怕,我……” 裴青生皱眉打断她的话,镇定道:“谢茯,你冷静点,将你刚才出去之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好、好,我说,我说……” 颤抖着嗓音,结结巴巴把出去之后的事详细告诉他。 “裴青生,你相信我,我、我真的没想杀他。” “谢茯,你冷静点,不用怕,他没死。” 谢茯的身体还在发抖,抬头看向他:“没、他没死?可是我……” “你相信我,他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裴青生抚摸上断掉的左腿,眸中闪过悲凉和狠厉。 “你现在去看,或许他已经走了。” 如果他的腿没有受伤,能跟着一块去。 “我、我不敢去,他力气比我还大,我怕……” 怕在被他抓住,更怕他大声嚷嚷,把村里人引过来。 裴青生见她仍在发抖,明白她受了很大的惊吓,惊魂还未定。 “你常年干体力活,力气虽然大,但是和同样干体力活的男人比起来,你的力气并不算大。” “你别怕,今夜之事也算因我而起,我不会让他害了你,若真闹到里正那,有我在,你安心。” 谢茯撑地坐起身,无力靠在门边,转头望着院子,眼睛无神:“跟你没有关系,我的事情早就在附近村子里传开了。” 她想过会有别有心思的人找来,但没想到那么快。 “他真的找里正说事,我不会牵连你,你放心,最后借住你们家杂物房一晚,明晚我不会再过来。” “你去哪?”裴青生问,“村里没有人家会收留你,去镇上没有落脚点,等到了晚上更危险。” 他的眼神扫了一眼桌上的银子:“钱拿着,你不用急着还。” 谢茯垂眸,摸了一下怀中,钱没了,估计是刚才挣扎时掉在了河边。 想起木盆里有砍刀,扶着门起身,找到砍刀。 “你做什么?” 她似乎还没有缓过来,撑着墙往前走,脚步虚浮。 “我去河边看看,把木桶拿回来。” 裴青生看出她的害怕,拦住道:“明早再去。” “不用,我拿着砍刀,敢靠近我就和他拼命,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钱必须找回来,辛苦挣来的。 要说命和钱哪个重要,当然是都重要。 谢茯现在手里有砍刀,有了底气。 将系在腰间的草绳解开,绑住握着刀的右手,免得一会动起手来刀被对方抢去,到时候求饶的就是她了。 往河边走时,眼睛四处张望,尤其是身后,很怕突然又窜出来一个人。 紧张地走到岸边,向下看去,趴在那里的人早已不在。 裴青生说对了,那人没死。 谢茯望了一圈周围,连忙下去在刚才的位置摸索,很快找到了丢失的四文钱。 包钱的布漂在水面上。 她浑身湿透,也不在乎再下一次水。 拎着空木桶,心脏扑通通直跳,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 裴青生见她回来,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人走了。” 谢茯点头:“嗯,应该是回去了,那人我没见过。” 不是附近村子的,或许是,只是她没见过。 她将木桶放下,疲惫地拉住门:“你休息吧,明天我会早点离开。” 裴青生的目光落在她左手握着的碎布上。 那块靛蓝色布料,是小时候给她送馒头时包着的。 她……一直留到现在吗。 房门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从窗户看向院子,那道身影去了杂物房。 谢茯抱膝坐在门后,额头抵着膝盖。 这一晚,她身心俱疲。 明天,明天再去一趟镇上,找不到工作,她想借那十两银子,用不完给他,借的钱努力赚钱还。 心里想着事情,睡得不安稳。 醒来时,从门缝往外看,天色蒙蒙亮,大概四点多。 不管多累,到点就醒。 拉开门出去,正要从墙头跨出去,屋内传来裴青生的低唤:“谢茯,你过来。” 她走到窗户边:“那么早醒了,昨晚没睡吗?今天让郎中好好瞧瞧,把腿伤治好。” 见他眼神落在桌面的银子上,明白是什么意思,说道:“我今天去镇上找工作,如果、如果找不到,我想借点钱,不要十两那么多,借的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你。” “我说过,你不用着急还。” 和昨晚相比,谢茯觉得裴青生冷淡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裴青生,谢谢你,我走了。” 屋内的人轻点了一下头。 当她在镇上找工作时,村里的长辈齐聚在裴青生家,村里人围在院子外,窃窃私语。 “哎呦!这谢家五丫头怎么和王二赖子勾上了。” 李贵芬一听,大声说道:“谢五丫和我们断绝了关系,她不是我们谢家的人,以后你们再提起她,不要说是谢家的!” “不要脸的贱蹄子,给她相看好亲事不要,居然跟二赖子勾搭上,呸,里正,把那死丫头沉塘,别污了我们村的名声。” 人群中,刘荷花抱着儿子说道。 “这事不能只听王二赖子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他的话不能全信。” 有人附和。 “对,王二赖子经常调戏人家的小媳妇,小姑娘,名声早就臭了,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不能全信,我看这事八成也是他瞎说的。” “谢茯呢,怎么还没回来,她这两天老去镇上干什么?该不会是在镇上有了野男人吧。” “都住嘴!”裴勇坐在院中,手中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眼神扫过门口和院墙边围着的众人,带着怒气道,“消停点,让青生安静歇着。” 这时,郎中打开门出来,坐着的几人站起身,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郎中摇了摇头。 裴勇跌坐在凳子上,犹如晴天霹雳,心痛的直摇头。 “太爷。”裴树站在他身边,低声开口,“太爷,青生他……活着便好。” 第28章 齐聚裴青生家 裴青生是裴氏一族的希望,如今断了腿,无法治好,想重新回到官场,再无可能。 人群中,一声声叹息传来,带着失望和可惜。 郎中背好药箱:“我医术不精,你们带他去镇上,或许有人能治好他的腿。” “治,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治。”裴勇说得很大声,就是要让屋里面的人听见,“大树,你去镇上请最好的大夫来,一定要把青生的腿治好。” “镇上的大夫要是治不好,去别的镇请好大夫,直到把青生的腿治好为止。” 裴树点头附和:“我知道了太爷,您别动气,先回去歇着,谢茯的事我来处理。” 裴氏长辈们齐聚在此,不仅是因为裴青生的腿伤,还有谢茯的事。 “哼,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看那丫头能说出什么花来。” 提起谢茯,裴勇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裴青生是裴氏一族的骄傲,怎么就和她…… 一定是谢茯,一定是他勾引的青生,一定是! 荆春草从刘荷花怀中抱过孩子:“荷花,走吧,饭做好了,回家吃饭。” “娘,您带着大福先回去,我等会再回。” 大家都没了回家做饭吃饭的心思,在等着谢茯回来。 人群后面的年轻男人问:“诶,你们说太爷怎么那么生气,晚饭都不回去吃了,还要在裴青生家里等谢茯回来,难道这事还跟他有关?你们来早的,听到王二赖子说什么了?” 他身边人回道:“王二赖子说,谢茯勾引他,昨夜两人在小河边亲了抱了,还看到她浑身湿透的样子。” “他说谢茯怕羞地跑了,两人约定好,今天来谢家提亲,结果被谢大牛夫妇撵了出去,找到里正和太爷,又和他们说了这事,让他们做主,把谢茯嫁给他。” 男人不解:“那去谢家说呗,怎么来裴青生家?” 妇人接过话:“王二赖子在门口嚷着,裴青生听了去,叫了里正和太爷进去,出来后便一脸怒气冲冲的,大家都猜测这事跟裴青生有关。” 末了看了眼站在大门口边的李贵芬,压低声音:“裴青生他爹喝醉要把他和谢茯定个娃娃亲,谢大牛没当真,李贵芬当真了,还在村子里到处说,要不是谢大牛拦着,这事估计得闹翻天。” 也是从那事之后,两家关系越来越不好。 “刚才太爷从屋里出来,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让里正把王二赖子关起来,等谢茯回来。我猜八成是裴青生说了什么,等着看好戏吧。” 荆春草抱过孩子,小声提醒:“看看热闹,别多说什么,早些回去,饭给你留锅里。” 刘荷花点头:“哎,我知道了娘,您先回吧。” 围观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 傍晚,天色擦黑,谢茯才回到村子里。 今天她找到了洗衣服的工作,赚了三文钱。 也是她赶巧,那家洗衣服的人没有准时去雇主家,让她得了机会,不过只能干这一次。 进了村子,远远看到一个人冲她跑过来,边跑边挥手。 带人走近了,见是刘荷花,笑着打招呼:“荷花嫂子,你这么急要去哪呀。” “谢茯,快,你快想想办法,王二赖子去你家提亲,被赶了出去,他又去找了里正和太爷,他们在裴青生家,太爷很生气。” “王二赖子?” 她听村里人说过,北面村子的,和他们村里隔了一个村,不远。 “荷花嫂子,王……” 不等她详细问清楚,刘荷花打断她的话,将事情告诉她。 谢茯一听,气愤地握紧拳头,否认道:“他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昨晚的人是他! 村里人全部知道了,太爷和里正会相信她说得话吗? 刘荷花担忧地望着她:“太爷和里正在裴青生家里,等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快走吧,好好说,太爷他们还是向着我们村里人的。” 说这话她心里一点没有底,她们不姓裴,闹大了,为了村子里的名声,没准太爷和里正会压着谢茯和王二赖子成亲。 谢茯跟着她,思考一会该怎么和太爷他们说,才不会被王二赖子赖上。 守在门口的村民,见她回来,喊道:“太爷,里正,谢茯回来了。” 杨二秀撇着嘴:“总算回来了,这一整天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贵芬姐,幸亏你和她断绝关系,不然这坏名声落在你家头上,定会误了你家大宝。” 李贵芬恶狠狠地盯着来人,一旁的谢大牛脸色铁青,虽然断了关系,可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儿,多少还会牵连到他们身上。 “死丫头,出去一天跟谁鬼混了,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要是因为你的事将来大宝娶不上好媳妇,我……” “谢大叔!”谢茯打断他的话,重重咬出这三个字,“您是我什么人?我干什么好像跟您没关系吧。” “你……”谢大牛突然无力反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杨春兰嗤笑一声:“这都断了亲,谢茯不是你们家的女儿了,将来谢大宝娶不上媳妇,可不关谢茯的事,得从你们家谢大宝身上自己找原因。” 李贵芬猛的回头,眼神凶狠:“杨春兰,闭上你那张泛着猪屎味的臭猪嘴,你家赵富贵活该找不到媳妇,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娘,我告诉你,你儿子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做一辈子老光棍……” “够了!”裴勇听得脑壳疼,脸色阴沉地盯着站在大门口的谢茯,带着怒火道,“还不滚进来!” 目光从上打量到下,越看脸色越黑。 村里哪个姑娘不比她好,怎么就…… 刘荷花在身后推了她一把,小声提醒:“快进去,好好说。” 谢茯走到院子中,不等她开口解释,裴勇怒喝:“跪下!” 跪?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坐在凳子上的人:“太爷,我没做错事。” 不可能跪下。 不问事情缘由,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一来就让她跪下,这是认定王二赖子和她有事。 “你还不知错?王二赖子和你的事传遍整个村子,你们之间要是没什么,他好好的怎么就找上你了。” 第29章 愿意嫁他 裴树接过话:“谢茯,你和谢家断亲,这几日晚上住在哪里?” 谢茯垂眸:“天黑后,我住在村里废弃的房子里。” “哪处废弃的房子?” 她不解,为什么要问得那么详细? 院墙边围观的人解答了她的疑惑。 “啧,这谢茯看着挺老实一姑娘,怎么如此不要脸,和王二赖子在茅草房里鬼混。” 谢茯迅速扭头,盯着说话的人,压抑着心底的愤怒:“挺大一个小伙子,怎么那么没教养,你没爹娘吗,你爹娘没教你不能胡说八道吗。” 李旺家瞬间升起红温,破口大骂:“贱丫头,你他娘的才没教养……” 同时,还有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是他爹娘,齐齐大骂她,把谢大牛夫妇也骂了进去。 “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教养的爹娘教出没教养的闺女,我呸,不要脸的贱蹄子……” 谢大牛夫妇一听,压下去的火又冒了出来,两边人对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祖宗十八代全骂进去。 裴树一个头两个大,见太爷脸黑的能滴出墨来,大声呵斥:“都给我闭嘴,谁再敢说一句,滚出出云村!”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安静。 裴树看向面前安静垂头的谢茯,眼中不喜更甚:“谢茯,刚才问你的话还没说,这几晚你住在哪个茅草屋。” “我……” “咳咳咳!” 谢茯想瞎编一个,屋里的人传出咳嗽声,随即听里边的人说。 “太爷,里正,青生有话想说。” 裴勇拄着拐杖起身,被裴树扶着进屋,留下其他几个长辈在院子中,眼神斥责她。 她在想,裴青生昨晚提过会帮她,具体会怎么帮? 王二赖子找到太爷和里正,是故意想把事情闹大,赖上她。 还有裴青生说了什么,太爷会把王二赖子关起来。 这时,裴树打开门:“谢茯,你进来。” 谢茯不明所以,面上镇定,走到屋里,望向床上的人。 他换了一套青色衣服,头发梳得整齐,眉宇间的戾气依旧,神色淡淡。 余光见到她进来,裴青生平静地开口:“太爷,里正,谢姑娘一直住在我娘那屋,昨夜她和我在一起,青生没有骗你们,王二赖子的话不能信。” 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带着愧疚,左手抚上断腿:“我如今是一个废人,罢了官,成了瘸子,从牢里放出来,我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若不是谢姑娘一直劝解,我怕是……早已去九泉之下见我爹娘。” “谢姑娘是个好姑娘,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露宿不妥,我便让她歇在我娘屋里,等她找到住处再离开。” “王二赖子故意坏谢姑娘的名声,青生不忍谢姑娘被人毁了一生,不得不将此事说出来。” 裴勇心痛道:“青生,你……你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叫留宿在外,跟太爷说啊,太爷给她找住的地方,你怎么能……”让人住在家里。 孤男寡女,虽未同住一个屋内,但在同一个屋檐下,没有什么也会被传出什么。 “是啊青生。”裴树瞥了眼身旁的谢茯,“有叔在,只要你一句,叔一定答应帮,你不该……”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谢茯在心中冷笑,她的事裴树是第一个知道的。 当时他可没有关心过,她一个姑娘家没有住的地方,应该去哪里。 裴青生看向谢茯,神色认真:“谢姑娘,你的名声因我而毁,青生无力挽回,若谢姑娘不嫌弃青生是个废人,我愿娶谢姑娘为妻。” 他转过头低下,眸光黯淡:“若谢姑娘不愿意,我……” “我愿意!”谢茯上前一步,见他抬头,眼神中露出感激,“我愿意!” 她明白,裴青生是在帮她。 “我不嫌弃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愿意嫁给你为妻。” 裴勇握紧了手中的拐杖,咬着牙:“青生,你可想清楚了。” 在他看来,裴青生即便断了腿,被罢官,也比庄稼汉强。 何况他还有别的心思,想把亲戚家的孩子相给他。 裴青生点头,态度坚决:“太爷,青生愿娶谢姑娘为妻,绝不后悔!” 裴勇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沉默许久。 “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拄着拐杖出门,边走边说,“罢了,你的事,自己做主吧。” 裴树叮嘱一番:“青生,你受了伤,好好卧床养着。” 又对谢茯说道:“你跟我出来,郎中开的药方拿给你。” 她点头,没有多想的跟着出去。 到了灶房,裴树开口:“既然青生愿意娶你,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席面别办了,钱留着给青生治腿。” “你去和青生说,一切从简,还有,户籍的事我会想法子尽快给你办下来,好好照顾青生。” 换了别人,裴氏几个长辈出钱,热热闹闹的给裴青生办喜事。 但是谢茯,他不想出钱,这姑娘他一点喜欢不起来,甚至讨厌。 谢茯点头。 见他出门,望着灶台上的几包药材,才明白过来。 裴勇在院子中和村里人说了,两人的婚礼一切从简,现在她是裴青生的妻子。 至于王二赖子,听说他在得知事情经过后,骂裴青生是个蠢货等等,被太爷叫人打断了一条腿。 骂几句不至于让人打断腿,肯定还说了别得难听的话,谢茯没有去打听,因为村里又传出她故意勾引裴青生的传言,大家看到她都指指点点的,眼神充满嫌弃和鄙夷。 围观的人走了,谢茯把大门关上,走到卧房门口坐下:“谢谢。” 裴青生靠着被子,轻声道:“你忍耐一段时日,等过两个月,我写一封和离书,我会和太爷说明,是我的缘由,要与你和离。” “十两银子在镇上能买一处小宅子,不要留在村子里,去镇上,我不会和村里人说,别担心他们会去找你。” 一个人,小宅子住得下。 谢茯望着院中被踩平的野草:“对不起。” 他转头,月光下,瘦小的身影坐在门边,让他回忆起了小时候在河岸边。 十年不见,他变了,眼前人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第30章 住隔壁书房 “为何说对不起?” “因为我的事……你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姑娘,你们……” 今天的事,她可以咬死不承认,太爷他们选择相信她。 可如果王二赖子一直纠缠,不断散播谣言,担心因为她的事影响村里未嫁的姑娘们,太爷他们最终一定会选择将她嫁给王二赖子。 “没有此事发生,这辈子,我也不会娶妻。” 裴青生在外多年,未遇到让他心动的姑娘。 唯有她,偶尔会想起。 但他明白,这不是喜欢。 只因小时候一直避着不见他,以为是被厌恶了,又无法问清缘由,才记到如今。 “你以后住在我娘那屋。”将钱袋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缺什么拿去买。” 谢茯摇了摇头:“钱留着给你治腿,我会想办法赚钱。” 她想问问郎中来过怎么说得,怕问了伤他的心,便没开口。 起身道:“我去拎水,这次去东边小河,走村里小路。” 裴青生应了一声,静静坐在那。 拎着木桶,打开门,见王红月过来,怀中抱着包袱。 “我才想起来,你包袱放在我家,如今有住的地方了,婶子给你送过来。” 谢茯接过:“谢谢婶子。” “跟婶子客气啥。”她瞥了眼木桶,“去东边拎水啊。” “嗯,去镇上出了很多汗,打水回来洗个澡,婶子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你今天去镇上干啥了?”王红月好奇道。 “给人家洗衣服。” 她把包袱放在门内,等会回来拿进去。 “赚了多少钱?” 谢茯将门关上,拎着木桶往东边走:“三文。” “才三文啊,主家坑你呢,我听人说,洗衣裳最低五文,洗了多少件衣裳?” 洗的衣服越多,工钱越高。 “十几件吧,没详细数过。”还有床单被单等等。 王红月说道:“以后跟主家讲好价钱,不能被人坑了,辛辛苦苦干了一天活,才赚那么一点。” 她也想,可她这副模样,大多数人家瞧了嫌弃,有人用她就不错了。 要是再和主家谈工钱,主家能立马撵她走。 就比如今天洗衣服的人家,一个丫鬟在她身边盯着,不能洗快了,快了就说。 各种各样料子的衣服,这件不能用力搓,搓了不能超过多少下。 那件不能在水里泡时间长,不能用手拧水等等,洗衣服里面也有很多道道。 一大早找到一个洗衣服的工作, 硬是到下午三点多才洗完。 也是她不知道各种料子应该怎么洗,主家才让丫鬟盯着提醒,要是遇到不提醒的,把衣服洗坏,她还得赔。 王红月叹了一口气。 谢茯瞅她一眼:“王婶,怎么叹气了?” “我在想你真是倒霉,和谢家断了亲,没几天被王二赖子赖上,要不是裴青生给你作证,你就嫁……” 转头见她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接着说道。 “不过你也算因祸得福,裴青生虽然断了一条腿,可是和王二赖子相比,不知道好多少。” 她没想到,谢茯居然住在裴青生家里,说两人之间没什么,她是有点不信的。 “可惜啊,裴青生罢了官,家里也败了,手里没钱,日子不好过,你呀,还是要过苦日子。” 谢茯笑了笑:“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努力赚钱,把日子过好。” 又问道:“对了王婶,郎中去看过裴青生,您听见是怎么说得吗?” “听见了,他的腿曾经被打断过,没治好,又被打断一次,郎中说他治不好,要请镇上大夫来瞧瞧。” “还说他身上有很多伤,也不知是被谁打的,好像还挺严重。” 王红月跟着她到了小溪边,望着小溪对面的田地。 “裴青生家的田地荒废了好几年,把地里草除了,明年种上庄稼,卖了钱,你们家日子就好过了。” 谢茯装了半桶水,拎到岸边放着,抬头望去。 裴青生家的田地她知道是哪几块,何婶去世后,村里有人想接过来种,里正没允许。 他家如今只有三亩地,卖了几块。 “走吧王婶。” 王红月点头:“你何婶没有享福的命,没等到儿子考中举人,便没了。” “这就是命吧。” 上辈子常听村里老人说,该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都是命中注定的。 谢茯拎着木桶,转头对她说道:“王婶,您回去吧,天晚了,早点歇着。” “成,那我回家去了。” “哎,您慢走。” 回到裴家,不对,现在也算是她的家了。 裴青生听见声音,唤道:“谢茯。” “来了,你等一下。” 灶房里有水缸,太长时间没用,里面落了很厚的泥灰,明天打水好好洗洗。 谢茯走到门口:“怎么了?” “钱在桌上,你拿去用,我想过了,这两天你去镇上瞧瞧,买一处宅子,等过两个月,我写和离书。” “裴青生。”她走进屋,站在桌子边,“我们现在是夫妻,你别老是把和离和离挂在嘴上,其实我……” 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其实……我想过了,如果你不嫌弃我,我们可以一直做夫妻。” 镇上不是一定比乡下好,没有地,吃喝要花钱买。 凭她的本事,一个月赚不了多少钱,吃喝估计都是问题,更别提赚钱还给他了。 裴青生望着断掉的左腿,涌起自卑:“我是个累赘,只会拖累你,你……你找个对你好的男子,不用可怜我。” 他不想被人可怜,更不想困她一生。 谢茯在床边蹲下,仰着头,温柔道:“你不是累赘,太爷会想办法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腿,我也没有可怜你,我说得是真的。” 搭伙过日子,比她自己一个人好,有男人在,那些人不会上门找麻烦。 “我不强求你,你要是不想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怕我会伤心。” 裴青生侧目和她对视,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让人琢磨不透。 “如果你哪天想走了,告诉我,我写和离书,放你离开。” 这是同意了。 谢茯含笑,微微点头:“好。” 第31章 夜里起夜 他拿起桌上的钱袋子,放到她手边:“缺什么去镇上买,天要冷了,你买几件厚衣裳和被子。” 裴青生打听过了,她这些年过得不好,和谢家断亲后,只带了两身破衣裳出来。 “要不了那么多。” 再说还没到九月份呢,天气热的很。 谢茯拿了一锭银子:“我明天在家把屋子收拾干净,后天去镇上。” 太爷明天请镇上大夫过来,她要听听看怎么说。 “对了,我能住在隔壁书房吗?把书房挪到何婶那屋。” 何婶生前不喜欢她,住在她的屋里,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那间是主屋,主人家没住,她住进去,似乎不太好,她也有点害怕。 裴青生在官场多年,早已学会察言观色,心思细腻敏感。 “两张床明日换一下,大床睡着宽敞,身下这张小床给你。” 两张床其实差不多大,主屋的床宽一点,都能睡下两个人。 谢茯担心他们明天过来看见唠叨,摇了摇头:“不换了,就用那张床,明天我挪到隔壁屋里。” 站起身说道:“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叫我,不要自己硬撑着。” 裴青生嘴上应着:“嗯,你去歇着吧。” 他躺在床上,除了去茅房,用不到人帮忙。 谢茯拎水去杂物房,简单洗了个澡,冲去身上的汗臭味。 突然间成了某个人的妻子,有点不真实感。 没有开心喜悦,像平常一样。 望着地上从门缝透进来的月光,谢茯想到了四个姐姐。 她们还活着吗?五姐妹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夏夜,天空的星星闪烁着点点光芒。 谢茯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揉着眼睛起身,打开门一瞧,果然是裴青生。 他扶着门框,左腿抬高伸直,右腿蹦出门槛。 “怎么不叫我。” 上前想扶着他,裴青生抿唇后缩:“不必。” 白天喝了很多水,实在憋不住了,他不想把人吵醒,动作很小心,没想到她还是听见了。 谢茯转头在院中望了一圈,没看到尿桶。 屋后有茅房,很多年不用,早就倒塌了。 他行动不便,太爷应该会让人拎一个尿桶过来。 “你先进屋,尿桶在哪,我去拿。” “不用,我能走。” 裴青生不想连上个茅房都被人伺候,倔强地扶着墙,打算从倒塌的墙跳过去。 “你的腿刚上过药,郎中说你要卧床静养,一蹦一跳的,会伤到你的腿。” 他不听,忍着断腿传来的剧痛,继续往前跳。 从院子到屋后距离并不远,但对于断了一条腿,行动不便的情况下,这个距离并不算近。 谢茯怕他被地上的砖头绊倒,上前拉住他的左手臂:“我扶你回去。” 裴青生大力甩开她的手,紧紧抿着唇,眸光中浮出复杂的情绪,失神了一般,停住脚步。 瘦弱的身形,双手扶着墙,他的周围像是有一个透明保护圈,让人无法进入。 里面的人缩在圈内,独自舔舐伤口。 谢茯明白了什么,轻轻后退一步,静静站在原地,就这么陪着他,不劝,不拉。 等前面的人动了,跳一步,她便跟一步。 每跳一下,她的心都跟着揪一下,很怕面前的人摔倒。 屋后放着一个尿桶。 谢茯转身往院子里走,脚步声故意重重落下。 站在院墙里面,等了一会后,听到外面有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传来,才跨出院墙,在身后护着他。 等人安全进屋,她回到杂物房,和衣躺在地上。 明天先把茅房修好,不然上厕所还得去别人家。 这一夜,裴青生未合眼。 *** 清晨,谢茯醒来去找野菜。 裴青生的饭食,里正每天让人送过来,他们不会准备自己的饭,家里什么都没有,暂时还是吃野菜。 抱着野菜回去时,裴丰收从屋里出来,见到她点了点头。 谢茯叫住他:“丰收大哥,里正让人去镇上请大夫了吗?” “裴山去请了,等会里正和太爷会来,把家里收拾收拾,你已经是青生的婆娘,该为这个家着想,让青生安心歇着,好好伺候青生。”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裴青生帮了她,她感谢,也愿意帮他。 家里的事不用别人说,会收拾妥当,她又不是没人性,让一个伤者干家务活。 但是‘伺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谢茯端着一盆水,敲了敲门,得到里面人应允后,推开房门:“门开着,透透气。” 见桌上放着两个白面馒头,一碗玉米稀饭,一小碟萝卜干。 和他的饭菜相比,好凄惨。 “来,洗把脸,洗完脸把饭吃了。” 裴青生接过木盆放在床边,状似无意地问:“你吃过了?” 谢茯在墙角一堆翻找:“还没,等会吃。” 没有洗脸的帕子。 “馒头我吃不完,你拿一个,稀饭倒半碗去。” 窗户开着,看到她掐了一把野菜回来,野菜吃不饱。 谢茯把铁锅从底下搬出来:“你吃你的,我去把锅洗洗。” 烧个野菜糊糊,这么多天,总算能吃上热乎的饭了。 裴青生抬眸,语气有些强硬:“你我如今是夫妻,我怎能让你吃野菜糊糊,今日我和里正商量,请人买些米面回来。” 让她去,怕她舍不得用钱。 “还有,馒头拿去。” 谢茯举手铁锅对着光,看底下有没有破洞,不在意道:“我以前在家也都是吃野菜糊糊,再说要是让人看见,村里该传出我虐待你了。” 锅没坏,能用。 一共两个锅,一个大一个小。 将锅放在地上,端起床边的木盆,把水倒在院子中。 裴青生等她进来,说道:“你现在把馒头吃了,屋里没别人,我不会说出去。” 谢茯见他盯着自己,一副你不吃这件事就没完的样子。 转头望着桌上的白馒头,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尴尬地捂住肚子,眼睛盯着脚尖:“我……” 太不争气了,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这个时候叫。 裴青生拿起一个馒头,从中间掰开,又拿起筷子,夹起萝卜干放进馒头里:“我吃不完那么多,你去拿一个碗来。” 第32章 分馒头 里正让人送来的粗瓷碗很大,稀饭是细玉米面冲的,很细腻,离得近了,能闻到玉米的香味。 谢茯赶紧摇头:“不了,我去烧点野菜糊糊,稀饭你喝。” 已经拿了一个馒头,不能再把稀饭也分半碗过来。 “你去拿碗,我喝不完。”裴青生把夹着萝卜干的馒头递给她,“灶房里有碗吗?” 屋里的东西全部被人偷走,他们只还回来一部分,许多要添置新的。 “灶房里没有。”谢茯指着墙角一堆,“里面有两个碗,有一个碎了,你快吃饭吧,我去烧饭。” 接过馒头,拎起铁锅,连忙去了灶房。 这时,她听到有人进了院子,将馒头藏起来,出去一看,是裴树。 他门也没敲,就这样推门进来。 “里正。”谢茯叫了一声。 对方见到她愣了一下,应该忘了,她现在是裴青生的媳妇。 果然。 裴树神色淡淡地说道:“我忘了,你如今是青生的婆娘。” 说罢,径直去了屋里。 谢茯不喜欢巴结人,对方没有好脸色,她礼数到了就成,不想热脸贴冷屁股,转身忙自己的事。 洗好的野菜用手撕开,往锅里倒水,小半锅,多烧点留着中午吃。 偷东西的人,送了一捆柴火过来。 里正那天只是说说,不可能真的追查下去。 做贼心虚,那些人害怕,能送回来的便送回来。 谢茯将火引燃,树枝填进锅底,起身刷水缸。 找不到刷锅用的炊帚,其它能刷缸的东西也没有,只好先用手把里面洗一遍。 裴树在屋内,坐在床边,望着他吃饭,提醒道:“青生,你的钱收好了,家里缺什么我让人送过来,钱别放在谢茯手里。” 他担心谢茯手里有了钱,两三天败光。 “里正,她不是那样的人。”裴青生相信她,“里正,我和她是夫妻,夫妻之间该坦诚相待,若我防着她,时日久了,必定会生嫌隙。” “你就那么护着她,谢茯到底哪里好,让你处处向着她?”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小时候也没见他们说过话。 裴树瞥见他脸色不好,转移话题:“裴山去镇上请大夫了,我和太爷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 裴氏的长辈们聚在一起商量过,他和太爷出大头,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他的腿治好。 他们心中仍抱着希望,希望他能够重新回到官场。 被罢官的人有很多,回到官场的也不少,只要使点银子,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了那时候,裴青生念着他们的好,他们提出点要求,不会不答应。 现在这点付出并不算什么。 裴青生明白他话里深处的意思,官场上的心思比他们这些人的心思要深得多,他抬眼一瞧,便清楚裴氏一族长辈们心里在想何种算盘。 他累了,原以为回到村子里,能够摆脱这些,没想到…… 拿出钱袋子:“里正,青生不能用您和太爷,叔伯们的钱,家家日子都不易过,以后用钱,您不用帮我给。” 他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裴树不是傻子,听得懂。 但他故意装作不懂:“什么欠不欠的,叔伯们看着你长大,把你当自己孩子一样看待,不用和叔伯们计较的那么清,你好好养着。” 将钱袋子推还给他,站起身。 “等会太爷来瞧你,我去灶房看看,缺什么我给你送过来。” 裴青生开口:“里正,不用麻烦您了,明日谢茯去镇上,家里缺什么让她去买。” 对着灶房喊了一声,谢茯放下手中的事,急忙跑到卧房门口,问道:“怎么了?” 余光一瞥,裴树的脸色有些微妙。 “没事,你把钱收好,明日去镇上采买物品,我们不能一直让太爷和里正出钱出力,你看看家里缺什么记下。” “好。”她不傻,知道裴青生的意思,接过他手中的钱袋子,“我今天把家里收拾妥当,明天请守财叔,去一趟镇上,家里缺的全都买回来。” 从袋子里拿出一锭银子给他:“给,等会付钱给大夫,我去灶房忙了。” “嗯。”他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饭,轻声道,“里正,您和太爷,还有叔伯们的心意,青生记在心里。” “青生如今罢了官,怕是无法在报答,青生想过平静安宁的日子,即便有一日能重返官场,青生也不愿再回去。” 裴树背着手,站在卧房门口,仰头望天,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失落和可惜。 “青生啊,叔伯们不求你的回报,不管你将来何去何从,你都是我们裴氏一族的骄傲,歇着吧,叔空了再来瞧你。” 谢茯盛了一碗野菜糊糊,见裴树走了,来到卧房。 床上的人盯着碗中喝了一半的稀饭,似乎在想些什么,她说话都没听见。 “裴青生?裴青生?” 他回过神,转头问:“何事?” “没什么。”指着床边的钱袋子,“钱你收着,我不知道藏在哪里好。” 又不能天天带在身上。 谢茯喝了一口野菜糊糊,靠着门,视线落在敞开的大门上:“太爷他们对你很好。” 虽然是带着目的。 裴青生拿起吃了一半的馒头,淡淡道:“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也有吧,只是很少。”不一定能让他们遇见。 谢茯转头看他一眼,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各自吃着碗中的饭。 端着换下的脏衣服,去东边小河,有几个婶子和年轻小姑娘,占据了好的位置。 “小茯姐,来我这,我快洗完了。” 一个小姑娘冲她招手。 周采梅,王红月的女儿,今年十三岁。 旁边洗衣服的人都回头看她,谢茯笑着一一打招呼,走到周采梅身边。 “小茯姐,你和青生大哥两人不办席面吗?”她还想吃席呢。 “不办,一切从简。” 裴青生应当也不想办,两人算是协议婚姻,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办了席面,请附近村里的人,传得更快。 裴青生曾在镇上念书,肯定有结交的好友,要是他们得知,过来送礼啥的,以后在镇上很容易碰见。 第33章 洗衣服 她是这么想的,不办最好。 周采梅让开位置,没有急着离开,小声问:“小茯姐,青生大哥得罪了什么人,他的腿怎么会被打断两次,下手也太狠了。” 谢茯拿出盆里的衣服,裴青生换下的衣服,不知道被谁拿回家洗了。 “不知道,我没问,他也没说,有些事情还是别问的好。” 周采梅压下好奇的心思,见她洗衣服没用皂夹,把自己盆里的拿给她:“给,我家里还有好几个呢,这个给你用。” 乡下姑娘都很苦,但真要比起来,她的日子还算好过。 眼前人身上衣服打着各种颜色的补丁,换洗的衣服也是。 皮肤粗糙,黝黑,瘦弱,头发枯黄。 难怪太爷和里正生气,她确实配不上青生大哥。 谢茯道了谢,没在乎她打量的目光,专心洗自己的衣服。 “哎呦!这一大早就过来洗衣裳啊,怎么不在家多睡会儿。” 杨二秀笑呵呵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怀中抱着一大盆衣服。 乔小月,她儿媳妇,今年十六岁,生了一个儿子。 小溪边洗衣服的婶子们,齐齐笑了起来,那笑容和平时不一样。 周采梅抱起木盆:“小茯姐,婶子们,你们聊,我回家了。” 谢茯见她脸上露出害羞,忽然明白了杨二秀话里的意思,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上辈子,她在服装厂里打过工,那里面基本都是五十左右的大妈大婶,小姑娘很少。 平日在车间里,她们说话很直白,不像年轻姑娘,有些词会换一个说法讲出来。 她们的聊天内容,有时候能听得你涨红脸。 “到底是年轻力壮,咱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比不得。” 话落,响起一阵暧昧地嬉笑声。 谢茯左耳进右耳出,快速洗好衣服,拧干水,抱着盆:“婶子们慢慢洗,我先回了。” “你这么快就洗好了?你衣服洗干净没?”杨二秀刚来,好多话还没说呢,“谢茯,别着急走啊,跟婶子们聊聊。” “不好意思杨婶,家里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我回了,你们聊。” 夏天衣服一天一换,又没有千年老灰,哪用得着像她们,拿着木板在那敲来敲去,几件衣服洗个十几分钟。 放水里浸湿,打上皂荚,再搓一搓。 主要还是不想跟她们说话,问东问西,恨不得把你家底刨出来。 西边小河心里有阴影,等过段时间阴影散了,洗衣服不往东边来,远不说,见到人还要被拉着聊上几句。 杨二秀望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死丫头还真好服气,裴青生也是,哪怕他现在断了腿,咱们村子附近也有不少姑娘想嫁给她,偏偏眼睛不好,瞧上她了,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牛粪是谢茯。 “二秀,别那么说,太爷和里正同意的亲事,咱们看看热闹就行。” 说话的妇人是裴山的娘,吴秋菊。 “你们家裴山一大早去镇上请大夫,忙前忙后的,里正给你们家什么好处了。” 到底是一个姓,村里有啥事,最先想到是姓裴的,要说没给好处,她才不相信。 吴秋菊笑道:“都一个村里的,相互帮衬着,没有啥好处,里正请我家裴山帮忙,不好拒绝不是。” “再说了,青生是裴山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青生有事,裴山说啥都要去帮忙。” 杨二秀撇了撇嘴,看了眼乔小月,叮嘱道:“衣裳好好洗,洗干净了。” “哎,知道了娘。”乔小月点头。 等人一走,吴秋菊问:“小月啊,昨天看到你男人回来,镇上没活了?” “手上的活做完了,他说回来看看孩子,明天再去镇上。” 她儿子一岁,公公和丈夫在镇上做工。 婆婆在家打络子,自己做点刺绣,带孩子,平时还要忙家里的活,比在娘家做姑娘时还累。 杨二秀不好相处,人人都说男人惯会装,成亲后就变了。 乔小月觉得,婆婆也一样。 没成亲时,过来相看,要多热情有多热情,一副好婆婆模样。 成亲第二天,变了一个人。 “吴婶,裴山大哥啥时候去镇上,要是找到好活计,能把我家男人带上吗。” 吴秋菊端着盆起身:“成啊,回去我和他说说,婶子走了,你们慢慢洗。” “哎,您慢走。”乔小月含笑点头。 谢茯洗好衣服回家,院中晾衣服的杆子倒了,最近家里人来人往,也不好晾在院子里。 索性把衣服挂在杂物房,阴干。 卧房门敞开着,床上的人安静坐在那,谢茯走到门口,脚步拐了一个弯,去了主卧房,挑挑拣拣找了一些书。 书上的字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还有些靠偏旁部首大概能猜出什么意思。 抱着书进屋:“我瞧你一个人待着有些闷,看看书,看完我再给你换。” 把书放在床边,抬手就能拿到。 “被子抱出去晒晒,被套要拆下来洗,太脏了,还有你的衣服,以后换下我来洗,不用麻烦别人。” 裴青生起身往前靠,方便她抱起被子:“多谢,衣服放着我自己洗,只是要麻烦你帮我打水。” 谢茯抱着被子出去,望向院中倒塌的晾衣杆,在心中嘀咕:脑子越来越不好使。 又抱着被子回去,先放在床尾,说道:“顺手的事,我自己的衣服也要洗,我们现在就按夫妻之间相处,不用太过生分,不然我在这里住着不踏实。” 她没有其它能报答的,只能做些小事来回报。 再说他是伤者,要是好好的一个人,才不会帮忙洗衣服呢,当然,在谢家的时候另说。 裴青生见她拿着席子出去,铺在地上,问道:“太爷和里正有为难你吗?” “没有。” 他们都不太愿意看到她。 而且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故意为难。 “太爷他们若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谢茯点头:“嗯,他们年纪那么大了,是长辈,作为晚辈,我听着,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他们吵的。” 第34章 看大夫 说句不好听的,两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争论起来把人气出什么,她别想住在村子里了。 不管在哪里,晚辈和长辈顶嘴,哪怕错在长辈一方,旁边的人也都会说你没教养,不该和长辈顶嘴。 裴青生望着忙碌的身影,目光移到身旁的几本书上。 这几本书是故事怪谈类,记忆中,没有把它们全部放在一起,她是凑巧拿过来,还是特意挑选的。 裴青生装作无意地问:“这些书很久没看,里面写得一些故事全忘了,碰巧,都让你拿来,若你想听,空了我讲给你听。” “行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谢茯把被子放在席子上摊开,想着该怎么把被套扯下来,因为上面缝了线。 研究拆被套,没听出话里的试探。 他心中有一个猜测,谢茯识字。 她从未离开过出云村,谢家连一张纸都看不到,她怎么可能识字? 裴青生拿过一本书翻开,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这时,裴山驾着驴车停在大门口,谢茯听到声音,赶忙跑过去开门。 一位花白胡子老者,坐在车上揉着腰:“哎呦,快把老夫的腰颠坏了。” 要不是他们给的钱多,真不想坐驴车过来,一大把岁数了,经不起折腾。 “大夫,您慢点。” 谢茯想扶着他下车,被他抬手拒绝。 “不用,老夫自己来。” 裴山拎着药箱,径直带着人进屋,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 昨晚之前,村里人见面,就算不说话也会点个头。 成了裴青山的妻子后,村里人态度变了,把她当成透明人。 谢茯不在意的跟进去,站在窗户边往里看。 大夫先是查看了断腿,接着把脉,又问了何时受伤等等。 裴青生一一作答。 见大夫眉头紧锁,她急忙走进去:“大夫,我是他娘子,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吧。” 三人都是一愣。 裴青生愣住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只是垂下的目光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裴山完全忘了谢茯是裴青生婆娘的事。 而大夫,呆愣过后是诧异,望着她的眼神带着不可置信,上下打量她。 裴青生是谁,松风镇没人不知道。 这两人完全不相配。 谢茯忽视他的打量,说道:“大夫,我们出去说吧。” 大夫点头,边走边摇头,在心里嘀咕:怎么就相上这样的婆娘,真是可惜了。 到了院子中,谢茯追问道:“大夫,他的腿能治好吗?” “断腿未愈,又被打断,他的腿治不好,若是好好医治,日后还能走路,否则左腿再也无法行走。” 裴青生回到村里,被两次打断腿,他多少能猜出是得罪了大官。 这个家荒废多年,院子中满是杂草,院墙倒塌,怕是没钱治腿。 谢茯听罢,望了一眼屋内,说道:“大夫,我们治,用最好的药,请大夫多上点心。” “这……” 见他在犹豫,似乎想说些什么,猛然明白过来,转身去屋里拿了一锭银子:“大夫,我没有碎银子,请您全力医治。” 就算不能完全好,也要能走路。 大夫点头:“老夫过来没带太多钱,这样吧,今日老夫回去配药,明日你去明善医馆拿药。” “好,您慢走。”谢茯将钱收好,明天去医馆拿药给钱。 裴山拎着药箱,送大夫回去,走时依旧没给她一个眼神。 王红月在家把鸡喂了,关上院门,往裴青生家里去。 见裴山拉着大夫离开,大老远就对着站在门口的谢茯招手。 待走近,问道:“我刚才在家喂鸡,看到裴山带着大夫来你家,大夫怎么说,青生的腿能治好不?” 她摇了摇头,面露担忧。 断了一条腿,若是治不好,以后只能拄拐杖,一条腿走路,任谁都接受不了。 裴青生面上洒脱,心里定不好受。 “唉。”王红月叹了一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就……” 那么多年的书白读,官是当上了,可现在被罢了官,又断了腿,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当个庄稼汉。 “小茯,你家青生以后下不了地干活,家里都要靠着你一个人,你也真是命苦,离开谢家,到了裴家,日子还是一样。” “不一样。”谢茯蹲下身,薅门口的野草,“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他饱读诗书,以后能开个私塾。” 在谢家,她就是一个重劳力。 现在不同,可以出去赚钱,钱在自己手里。 “对了王婶,能借你家点稻草吗?家里没炊帚,水缸用手刷不干净。” “一点稻草提什么借,你自己去我家旁搂去,搂多少都成。”王红月蹲在她身边,小声问,“镇上大夫看病贵,你家有钱给吗?” 谢茯抬头,见裴勇拄着拐杖过来:“裴青生是裴氏一族的人,太爷他们不会不管他。” 她不能说手里有钱,要是知道他们有五十两,有些脸皮厚的人肯定会来借钱。 将野草扔到一边,站起身:“太爷。” 王红月跟着叫了一声,找了个借口离开。 裴勇望着卧房问:“我听说大夫来过,青生的腿能不能治好?” 谢茯如实回答:“太爷,要不多找几个大夫来瞧瞧。” “裴山请得是镇上医术最好的大夫,若他说治不好,那别人更没有法子。” “可是……” 可是他之前说过,镇上大夫治不好他的腿,就去别的镇子请大夫。 “可是什么。” 谢茯摇了摇头:“没什么,太爷,您进去看看他,我还没告诉他大夫的话。” 裴勇暼她一眼,语气冷冷:“更生家的婆娘是个爱贪小便宜的,青生带回来的钱留给他治腿,别让人框了去。” 周更生,王红月的丈夫,因为是二更天生的,取了这个名字。 “知道了太爷。”谢茯应下,等他走后,转身去王红月家拿点晒干的稻草回来。 屋内。 裴勇将大夫说的话转告给裴青生。 坐在床侧,眼神扫过他身侧的书,顿时一阵心痛。 “青生,太爷让裴山去别的镇子上找,一定能找到大夫治好你的腿。” 第35章 裴勇上门 裴青生抚平书角,平静道:“太爷,您不用费心了,我的腿自己清楚,治不好,不要浪费钱。” 第一次断腿时,没有好好医治,大夫说治好也会瘸腿。 不等痊愈,又被打断,能勉强走路,已是最大幸运。 “青生,太爷把你当自己孩子一样看待,见到你这副模样,太爷心痛。” 谢茯拿着稻草回来时,去灶房瞥见卧房里的两人。 裴勇眼眶湿润,心疼地看着裴青生,诉说这几日因为他的事,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让他只管好好在家休养,剩下的事情一切交给他等等。 她从这些人身上看不到真正的关心和真心,都带着目的。 有时候会觉得,这种关心总比一个关心的人没有好。 可有时候又觉得,虚假的关心不如没有。 谢茯把干稻草卷起来,缸底的泥灰仔细刷干净。 今天一天里里外外收拾好。 茅房塌了,得去山上砍一些粗壮的树枝回来,重新搭。 裴勇在屋里说了一会话,来到灶房门口,望着刷锅台的人,咳嗽一声:“谢茯,明日裴山去镇上,我让他给你们家买点米面回来。” “还有青生的衣服,鞋子,油盐酱醋,这些你就别操心了,你老实在家里伺候青生,把你男人伺候好才是正事。” 谢茯点头:“知道了太爷。” 见她如此听话,满意地点头。 他转身和卧房里的人说道:“青生,太爷回家了,改日再来瞧你。” 放下手中的稻草,送裴勇出门:“太爷慢走。” 谢茯将门关上,走进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搬出去,一会清洗干净。 “裴青生,太爷让我在家安心照顾你,哪都别去,我不能一直待在家,要出去赚钱,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不用顾虑我,你想做什么便去,太爷的话面上应着,若是斥责你,你就说是我的意思。” 翻开一页,接着说道。 “在镇上买宅子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刚才太爷隐晦的和他说,眼下别要小孩,他的腿不宜动作过大等等。 两人在一起时日长了,久久不见怀孕,村里人会传她的谣言。 谢茯靠在门框边,背对着屋内:“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早点离开,还是因为我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让你很困扰。” 他是在为自己着想,但不知道为何,听了心底有些不舒服。 裴青生沉默片刻,将太爷提起的事,和她提了两句:“我没想赶你走,你别误会,我只是……” “我明白了,去镇上买宅子的事你让我多考虑考虑。” 说完,她进了灶房,继续清洗落灰的锅台。 裴青生想叫住她再解释一番,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越解释越乱。 谢茯收拾好灶房,拿着砍刀:“裴青生,我去山上砍柴了。” 屋内的人轻声应答。 明天裴山去镇上,她跟着一起,卖点柴火。 *** 裴勇家。 堂屋坐着裴氏几个长辈,裴树也在,他说道。 “青生的腿治不好,裴山仔细问了大夫,回来说,第一次被打断便留了病根,好了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腿尚未好,又被打断,如今大夫只能全力医治,或许能勉强走路,若是养不好,日后……”独剩一条好腿。 屋内顿时哀叹声一片。 其中一个人问:“太爷,我们还要去别的镇子请大夫来吗?咱们镇上的大夫,是附近几个镇子最好的了。” 他觉得没有必要,浪费钱。 其他几人心里也是如此想,他们虽心疼裴青生,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以后也不能给他们带来好的利益,都不想出钱。 裴勇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心下了然:“罢了,青生也不让我们再去请大夫来,你们是长辈,看着青生长大,能搭手帮忙便帮一把。” 裴青生考中举人,给出云村带来了不少好处。 裴氏几个长辈手里的地,全部挂在裴青生名下,减免很多赋税。 当然,这些都是和县令商量好的,钱送一半给他,他们也不亏。 而裴青生也不知道这些事,何小溪知道,但她说过,不会把这些告诉裴青生。 何小溪不识字,书信都是由裴树代写,所以他们很确定,裴青生并不知道。 再过不久,县令得知裴青生回来的消息,他们的田地,怕是不能再挂在裴青生名下。 裴勇思索着说道:“大树,过两日你去衙门,咱们的地不能再挂在青生名下,谢茯的户籍,一并办好,给青生送去。” “还有,谢茯是青生的婆娘,做长辈的,不能跟一个小辈过不去,青生见了,心里会埋怨。” 几人点头。 谢茯不跟裴青生沾边,他们见了嘴上关心两句。 在他们心中,谢茯配不上裴青生,都不愿意和她说话。 如今太爷发话,他们自当要改变态度。 于是傍晚,谢茯背着几捆柴回来,见院中晒着的被子收起来了,灶房放了很多米面,蔬菜等等。 她放下柴火,疑惑地问:“是谁送米面来的?被子是你抱起来的吗?” 砍柴太专心,忘了家里还晒被子的事,回来半路上才想起来。 裴青生合上书,回道:“叔伯让婶子们送来的,晚上你别做饭了,他们做了你的一份。” 桌上放着两碗稀饭,两个白面馒头,一个杂面馒头,一碟小咸菜,一盘菜,有素有肉。 其中两个白面馒头靠向裴青生,盘子里的一半肉菜也是。 杂面馒头,一碗稀饭,小咸菜,在桌子外侧,靠近门口方向,中间隔了一拳距离。 肯定不是裴青生这样摆的。 谢茯站在门外,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木屑:“你先吃,我去拎一桶水回来。” 上午洗了缸,歪倒在院子中晒一个太阳。 “我等你回来。” 裴青生重新打开书页,听她说道。 “别看书了,天黑了,对眼睛不好,你先吃,我很快回来。” 明天搭驴车去镇上,多砍了几捆,小树枝留着烧火。 等她拎着一桶水回来,见屋里的人坐在那,饭一口没动。 第36章 送了她一份饭 本想把缸冲洗一下,水倒进去,再去拎一桶水。 放下木桶,进屋道:“你不用等我的,饿了就先吃,来,吃饭吧。” 裴青生接过她递来的筷子,拿起一个白馒头放在小碟子上,菜盘旋转,肉菜面向她。 做完这一切,便端起碗默默吃饭。 盘子里一共两道菜,一半素一半肉。 谢茯转了下盘子,荤素都对着对方,白馒头推给他:“你多吃点,我今天沾了你的光。” 肉片很大,在谢家还能切成两片,有肥有瘦,盘底能看到很多油。 这样的菜,谢茯没吃过,谢大牛夫妇很抠,她只能喝些汤。 裴青生微微摇头:“我吃不了那么多,肉不想吃。” 他的胃口没有以前大,或许是因为在牢里的那段时日,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久而久之,饭量变小了。 “那多吃点菜,光喝稀饭不行,半夜容易饿。” 谢茯站在桌边,咬了一口杂面馒头,见他只喝稀饭,将馒头拿给他。 “给,能吃多少吃多少。” 裴青生接过,抬头看她一眼:“你很乐观,别的姑娘有你的遭遇,多半会妥协,不会如此反抗。” 或者说,没有人会反抗,她们早就已经学会了认命。 “那是你不知道我四个姐姐,从她们嫁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连她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怕和她们一样,嫁给鳏夫,吃不饱饭还要挨打,那种日子太可怕了,所以我宁愿当一个老姑娘嫁不出去,也不愿意嫁给那样的男人。” 谢茯喝了一口稀饭,接着说道。 “我这人比较容易满足,不求大富大贵,不挨饿受冻,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她不敢有太大期盼,怕想要的太多,最后连这点小小的期盼都无法实现。 裴青生将碗放在桌上,拿着馒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一个姑娘家,会招惹来很多是非。” “是啊,我也明白,但是找一个想嫁的人并不容易,跟不喜欢的人睡在一张床上,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见他咬馒头的动作僵了一下,听他不自在的开口:“你、日后在人前说话别如此……” 村里有些人,一句话能曲解成好几个意思,还全不是好话。 谢茯笑了笑:“嗯,快吃吧。” 在他面前,浑身会自然的放松,说话就不会像平时在心里琢磨一遍,才说出口。 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牙齿轻咬,油滋滋冒出。 香,太香了,唤起了她对肉的渴望。 “裴青生,你吃点肉,多补充点蛋白质。” 他不解,疑惑地望着她:“什么是蛋白质?” 谢茯一惊,想了一下回:“……就是,就是营养,补身体的意思。” 贪嘴害人。 脑子中光想着肉香,话自个从嘴里蹦出去,没过脑子。 裴青生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听到,是谁告诉你的?” “去镇上卖柴火,听路过的人聊到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不太懂。” 怕他继续追问,连忙转移话题。 “明天一早我去镇上卖柴火,太爷和我说了,裴山去医馆拿药,再买点米面回来。” “嗯,裴山下午来过,我让他买点布料。” 裴青生给了裴山十两银子,家里缺的东西全让他买回来。 留了十两,给她买宅子用。 谢茯见他放下筷子:“不吃了?就吃那么一点,晚上不会饿吗?” 一个馒头,一碗稀饭,菜一口没吃。 “不会,剩下的你吃吧。” 她放下碗筷:“我去舀点水,洗漱好早点休息。” “不用,你……”裴青生想让她先吃饭,人已经出了门。 谢茯端着水进屋:“对了,等会我把尿桶放在门外拐角处,起夜不用往后面跑,明天下午回来,我把茅房重新搭好。” “还有院墙,过两天和些泥巴砌好,你说那些来你家里偷东西的人,怎么不把砖块偷走。” 院墙倒了,砖块基本都完好,没有碎成两半,应该能卖点钱,这里砖还挺贵的。 裴青生从窗户望过去:“村里用砖盖房的人不多,要是家里莫名多了几块砖,大家会猜是从我家拿的吧。” 里正说过,任何人都不许动他家的东西。 拿几块砖回去又不能盖房,用处不大。 谢茯等他洗好,水倒进院中,木盆靠墙放着,把碗筷端走:“我去灶房吃,你早点休息。” “嗯。” 裴青生不自觉得摸上左腿,疼,很疼。 他希望谢芙尽快去镇上买宅子,不想连累她。 人生多变,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谢茯喝完碗里的稀饭,清水洗干净,把盘子里面的菜倒进去,留着明天早上吃。 掰开杂面馒头,蘸盘底的油和汤汁。 不知道是太爷家,还是里正家送来的饭菜,炒菜是正常的炒菜,没有放很多水在里面煮。 刮干净盘底的油,剩下一个白面馒头和小半个杂面馒头,杂面馒头明天早上吃,白馒头带去镇上,柴火上午不一定卖不掉,可能得等到下午才能回来。 碗筷洗干净,放在灶台上,摸了摸肚子。 没吃饱。 送过来的饭,她能一个人吃光。 说来真是奇怪,今天怎么突然给她也送一份饭菜过来。 算了,想不通不想,洗漱睡觉。 *** 翌日。 谢茯背着柴火,动作小心翼翼的出门,怕吵醒屋里的人,早早去村口等着。 这次柴火比上次要好,应该能多卖几文钱,希望能遇到一个好买主,不要压价太狠。 “呦!这谁家没教养的,起得真是比鸡早,也不晓得起那么早干什么,该不会是去见野男人吧。” 要是卖不出去,她打算厚着脸皮,再去赵管事家。 “没教养的东西,活该找不到好男人,要是我,早就投河自尽了,没有脸活在世上。” 不行,每次都去是不是不太好,赵管事心好,但不难老是去找她。 去的次数多了,她估计会厌烦。 “我呸,见人不知道喊人,果真是没教养的贱蹄子……” 谢茯走到村口的大树下,放下柴火,转身望着不远处站在小溪边的人,后方有几个婶子挎着篮子走了过来。 第37章 钱来弟 钱来弟,李旺家的娘,尖酸刻薄,村里很多人都不太待见她。 不能怪她,谁让她儿子先出言不逊,乱谣言。 谢茯带着笑意大声问:“钱婶,这里那么多人,您在骂谁呢。” 她‘哼’了一声,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骂谁心里清楚。” “哦,我不清楚,您继续骂吧,在骂大声点。” “你、你、你……”钱来弟显然被气到了,用手指着她,‘你’了半天。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拍着胸口喘大气。 她这个被骂的还没生气,骂人的倒是把自己给气着了。 谢茯坐在柴火堆上,一脸惬意地享受着早上的微风。 想到今天应该能卖很多钱,心情越来越好,嘴角微微扬起。 钱来弟瞧她一脸笑意,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这次直接指名道姓,指着她骂。 当事人静静听着,越听越无趣,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贱蹄子’ ‘贱丫头’ ‘没教养的东西’ …… 有些词在谢家每天都会听到,她早就习惯了。 还有几句话把谢大牛夫妇也骂了进来。 战力不行,上辈子见过的骂仗才震撼,有的词一辈子没听过,学都学不来。 她还不如杨春兰,骂起人来都不带停歇的,能骂能打,战力很强。 谢茯等她骂累了,不紧不慢的开口:“杨婶,您真是不讲道理,如果不是你儿子先造我的谣,我不会骂他。” “我呸,我儿子说错了吗,谁晓得你那些天在外面干了什么,天天在村子里不见人,我看你就是会野男人去了。” 唉,她很不喜欢和人吵架,不擅长。 住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得太僵,见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杨婶,我不想和您吵架,有些事情得讲道理,因为我不在村里,没见到我的人,你们就说我在镇上会野男人。” “那要是这样的话,杨婶从东边林子里过来,估计也是去会野男人的吧。” 钱来弟扔下手中的篮子,野菜掉了一地,撸起袖子:“死丫头!老娘是去林子里找野菜,贱蹄子!敢污蔑老娘,我撕了你的嘴!” 说着就要冲上来。 旁边看戏的几个婶子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拉住,七嘴八舌劝着。 “她婶,这事本来就是你儿子不对,你儿子说出那样的话不怪人家生气……” “你瞧瞧你,你儿子说人家就行,她说你就不行了?这事就是你不对……” 有几个人说话比较公正,偏向谢茯。 “好了好了,别吵了,这事你不对……” 钱来弟一听,脸色越来越黑:“这贱丫头敢对长辈不敬,污蔑老娘的名声,她还有理了,让开,我今天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谢茯脾气好,很少生气。 但好脾气不代表她不会生气,任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辱骂。 可怜兮兮的蹲到地上,在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眼眶里顿时蓄起雾气,一抽一抽地说道。 “婶子真是不讲道理,您儿子能骂我,造我的谣,您怎么不去撕了他的嘴。” “我随口说了一句,您就如此生气,要把我的嘴撕了,您怎么不想想,我当时被您的儿子造谣,我心里有多气。” “杨婶,我刚才说得那些话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让您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对不起,我向您道歉,您别生我的气。” 钱来弟奋力想挣开拉住她的人,大骂道:“松手!我要把这个死丫头的嘴撕烂,狗娘养的东西,老娘打死你!” 裴山驾着车,裴树坐在驴车上,远远听到她们的话,脸色铁青。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 几人顿时松开手,钱来弟也不敢在骂,没了嚣张气焰。 裴树和他爹不同,他爹好说话。 自从他当上里正后,处理了几件村里的事,大家都不敢在他面前嚷嚷吵闹, 裴树看向蹲在柴火旁的人:“让你在家好生照顾青生,跑到村口干什么!” 谢茯站起身,擦了一下不存在的眼泪:“里正,钱婶骂我活该找不到好男人,我去镇上卖柴火,她污蔑我去镇上找野男人,我辩驳了几句,她就要撕了我的嘴,还要把我打死。” 裴树不允许村里任何人说裴青生的不是,她现在可是裴青生的妻子,污蔑她去找野男人,不就是在骂裴青生。 “里正,她……”钱来弟想辩解,被呵斥住。 “李田家的,我看你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干,让李田来找我,都散了。” 里正说一不二,只要他开口,没几个人敢反驳辩解。 谢茯瞥了眼钱来弟,她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李田经常打钱来弟,家暴,大男子主义。 有一次差点把她打死,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要不是邻居喊了里正,及时制止,恐怕她现在已经瘫在床上了。 谢茯不能和她动手,不管输了还是赢,有理没理,最后他们都会说一句‘再怎么说,她到底是长辈……’ 一句‘长辈’,所有的错全会怪在她头上,有理也会变成没理,还要再说一句她没教养。 刚才见里正过来,故意大声说出那些话,再扯到裴青生身上,裴树不会三两句话就敷衍过去。 结果如她所料,裴树找李田,等钱来弟回去,一定会被李田打一顿。 她怕谁,那就让谁去对付她,虽然这么做钱来弟会把一切源头怪在她身上。 不过无所谓了,自己动手,她还不一定能打得过对方。 吃不饱饭,浑身总是虚软。 摸着肚子,谢茯咽了下口水,早上吃了小半个杂面馒头,一点没有饱腹感。 怀中还有一个白面馒头,等中午再吃。 裴树径直走到谢芙面前,望着柴火皱起眉头:“这些柴火能卖几个钱,拿点络子回来打,也好照顾青生,少往镇上跑,一天天的不见人,不怪别人传出难听的话。” “青生清清白白,别因为你的事让他成为村里人的笑柄,赶紧回去。” “里正,是他让我去镇上卖柴火的,家里不能没有收入。” 第38章 镇上卖柴火 背起地上的柴火放到驴车上,一副不管怎么说都不会回去的模样。 跳坐上车:“里正,下午我会早点回来。” 又对着裴山说道:“我们走吧,早去早回。” 有裴青生挡在前面,裴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谢茯的眼神,厌烦更甚。 驴车出了村,有几个婶子跟着去镇上。 坐在她身边的婶子叫孙毛丫,路上时不时看她一眼,次数多了之后,谢茯终于忍不住问。 “孙婶,您怎么总看我,是不是有话想说。” “不是,婶子就是瞧你变了一点,在谢家的时候,你总是死气沉沉的,脸上没个笑,不招人喜欢。” “我现在瞧你,话多了,刚才还看见你笑了,不像以前,就这样好。” “孙婶,我的话一直很多,挺爱笑的。” 只不过在谢家笑不起来,没人和她说话,不能自言自语,让李贵芬听见,还以为在嘀咕骂她呢。 孙毛丫转头望向车上的柴火:“小柴火怕是不好卖,遇到好买主,也能卖个两文钱。” 两文? 这次砍得柴火要粗,上次还卖了三文。 谢茯顿时明白,赵管事多给了。 “孙婶,您去镇上买什么,今天不是逢集的日子。” 孙毛丫掀开篮子上盖着的粗布,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络子。 “上次去镇上人多,坐不下,想着等下次再去。” 今天赶巧,去镇上不用给钱。 “络子好打吗?”谢茯拿起一个样式看起来最简单的,“这种一个多少钱?” “这种是最简单的,八十个一文钱。” 惊讶地晃了晃手中的络子:“八十个才一文钱啊?” 看着确实比其它样式简单,没什么难度,但是绕来绕去,感觉也挺费时间的。 “孙婶,您一天能打多少个?” “一天不到两百个,手快,从早打到晚,一天能赚两文钱。” 谢茯拿起其它款式:“上次我去卖柴火,王婶还说,不如拿络子回来打,比卖柴火赚钱。” 她以为一天能赚个七八文。 在谢家的时候,李贵芬因为大姐嫁出去,手里有钱,没见她拿络子回来打,偶尔会拿点刺绣,但是能赚多少钱,不会告诉她们。 “是比卖柴火赚钱,你拉柴火去镇上,一天不一定能卖出去,那么小,最多赚两文,还要辛辛苦苦去山上砍。” 孙毛丫看到前方路边有个背柴火的樵夫,连忙示意她看去:“他的柴火能卖个五六文,比你的好卖。” 谢茯看过去,樵夫的柴火又粗又大,这些柴火不容易砍,得用斧子劈,一根能烧两三个小炒菜。 对比之下,难怪她去镇上卖柴火,路过的人瞧都不瞧一眼。 “唉。” 她听身旁人叹了一口气,转头问:“怎么了孙婶。” 孙毛丫望着林中,感慨道:“挣钱难,想过上好日子啊,这辈子怕是不行了。” “每年交赋税,地里收成不好,卖不了几个钱。” “家里男人去镇上做工,活计不好找,给的工钱低,镇上也没那么多活计让你做。” 谢茯晃着双腿:“想想荒年,现在的日子是不是很好过。” 有吃有喝已经很好了,上辈子听过一句话,人不能贪得太多,想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会越多。 “说起荒年,那是真难,都怕醒来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孙毛丫有时还会梦到荒年那年,多少人被饿死。 谢茯没有经历过荒年,不过遇到过天灾,泥石流,大水淹了城市。 超市小商店所有吃的一扫而空,想买吃的必须要花高价钱,平时一块钱一袋的方便面,炒到十几块钱一袋。 “地主家应该要好过些,他们地多,家里有存粮。” “地主家的日子才更不好过。”孙毛丫摇头,“荒年,老百姓没吃的,第一个抢的就是地主家。” “你去砍柴火的那座山,之前就是地主家的,他被打死,是荒年拦着不让饿急了眼的人去他们家抢吃的,说是被打死,不如说是被踩死的。” “谁家有存粮谁家倒霉,你自己吃不上,都被人抢走,我听老一辈的人说,地主手上带着金戒指,拔不下来,被人用刀剁下了手,抢走了金戒指。” “还有他婆娘,手上镯子拔不下来,拿斧头剁手,哎呦,你都不敢想,饿急眼的人不怕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灾难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候。 这时,裴山开口:“我去医馆拿药,再去买些米面,你们在镇子外等我,晚了不等人。” “到点没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卖完柴火我再回去。”谢茯瞥了他一眼,轻声道,“麻烦你了。” “是里正让我来的。” 不是帮她,是在帮裴青生。 “那还是谢谢你。” 她在其中受益了,说一句谢谢不累人,也能换得一点好感。 到了镇上,谢茯背着柴火,这次走在路上,见人就问需要柴火吗。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迎面走来一位妇人,她照例询问,妇人望着柴火:“你这些柴火太小了,一文钱,卖就跟我走。” 她犹豫了一下:“我这一趟背过来不容易,能不能多给一文。” “你去问别人吧。”妇人侧身离去。 谢茯想看能不能卖两文,一文钱真的太少了。 走到一家铺子门口,里面是卖古董的,各种花瓶,漂亮是漂亮,但她看不懂,不知道是真是假,估计很贵。 她对正在柜台后面算账的掌柜喊了一声:“掌柜的,你们家要柴火吗?” 对方头都没抬,拨弄着算盘,语气有些不耐:“不要不要,赶紧走。” “好,祝您生意兴隆。” 背着柴火转身,没见掌柜抬起头,嘀咕了一句:“还有这样的人。” 谢茯接着一家一家问,一条街下来,没有一家要的。 准备去另一条街时,碰见在路上看到的樵夫,他的柴火卖了,脸上带着喜悦,应该卖了一个好价钱。 晌午,太阳高高悬挂。 找了一处阴凉坐下歇着,见周围没人,拿出怀中馒头掰了一半,剩下的用布包好,晚上再吃。 第39章 遇到小香 镇上铺子那么多,他们家里都不缺柴火吗?还是因为她的柴火小,不想要? 咬了一口白馒头,口感和上辈子有点差别,白面没有那么精细。 这几天阳光特别好,到了中午,大街上基本上没有人,有的铺子直接关门休息。 裴山他们应该都回去了。 谢茯靠着墙,用袖子扇风。 希望下午能把柴火卖掉,不想去找赵管事,次数多了,人家也会嫌烦。 吃完馒头,背着柴火来到一家关上店铺的门口,这里背阴。 街道上零星几个人。 从面前走过一个,她问:“公子,您家要柴火吗?” 男人没有搭理。 谢茯叹了一口气,还是大柴火好卖,后来的到这就卖了。 托起腮,望着地上的阴影,琢磨该怎么赚钱。 她没有特长,一直都在厂里打工,学到的技术在这里用不上。 针线活会一点,在服装厂干过,刺绣一窍不通。 画画、唱歌、厨艺……都不行。 ……一无是处。 谢茯望着路过的人:“您家要柴火吗?” 路人摆了摆手,连个眼神都没给。 今天回去,找裴青生借点钱,拿络子回去打。 光打络子不行,起早贪黑只能赚两文。 每年还要交丁税,十五到五十六交一百文。 快九月了,离过年不剩几个月,过完年交税。 裴青生被罢官,举人的一些待遇,估计也没有了,明年不知道会不会收田税。 “呦,这是谁呀,大晌午的怎么在这里坐着,又来卖柴火。” 谢茯抬头,是小香。 她挎着一个篮子,里面似乎是各种糕点,包装的很精致。 “你好。” “好什么好,看见你就不舒坦。”小香白了她一眼。 谢茯有些不明所以,记忆中好像没有得罪过她,真诚道:“我要是无意中得罪了你,我向你道歉。” 她微扬起下巴,‘哼’了一声,傲娇地扭过头,径直往前,去了一家首饰铺。 小香长得白白净净,个头和她差不多,穿着一身浅绿粗布裙子,谢茯不讨厌她,相反觉得她很可爱。 没过多久,见她抱着一个首饰盒出来,从盒子外观上看,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诶,你怎么还在这里,大街上没人,你想把柴火卖出去得到什么时候。” 谢茯无奈道:“卖了一上午,没有人买。” “那你去铺子里问呗,不打扰店家做生意,问一句,店家又不会骂你。” 在这里干等着,哪天能把她这些小柴火卖出去。 “问过了,每一家铺子都去过,他们都说不需要。” “哦。”小香抱着盒子,从她身前走过。 走了大概五米远,转身对她说:“你,背上柴火跟我来。” 谢茯眼睛一亮,还以为她要带着自己回去,买下柴火,连忙起身跟上。 结果。 望着眼前的胭脂铺子,她问:“小香妹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谁是你妹妹,别瞎叫,我可没你这样的姐姐。” “我想你比我小,就……” 小香打断她的话:“别叫我妹妹,也别叫我的名字,我跟你不熟。” 说罢,抬步进了胭脂铺。 谢茯应了一声,在门外等着,心想她不会是在捉弄她吧。 过了一会,小香带着一个年轻妇人出来。 “老板娘,你看她这柴火能给多少钱。” “最多三文。” 这还是看在她家夫人是店里老顾客的份上,多给了两文。 谢茯立刻道谢:“多谢老板娘,我给您送进去。” 老板娘抬手制止:“你放这,我让伙计拿进去。” “哎。”接过三文钱,感激地看向小香。 小香白了她一眼,对老板娘说道:“我家公子亲事定了,还要再准备些首饰,过几天夫人应当会来你家瞧瞧。” 老板娘含笑点头,说了一些客套话。 离开时,谢茯跟在她身后:“谢谢你帮忙。” 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在厨房帮忙的,老板娘怎么对她那么客气,如果是夫人身边的丫鬟,那还可以理解。 小香瞥她一眼:“你是不是在想,老板为什么对我那么客气。” 她有读心术吗。 只听‘她’哼了一声:“我以前是在夫人身边的,犯了点错,让我到厨房干活,我表姐在夫人身边,很得夫人信任。” 想当富家人的丫鬟不容易,要不是表姐,她进不去。 都怪她自己,打碎了一个昂贵的花瓶,搁平日里,夫人骂几句,从她工钱里扣。 恰巧那日夫人心情不好,不仅骂了她一顿,扣了工钱,还让她到厨房干活。 这还是看在表姐的面子上,换成其他人,早就挨打了。 表姐答应过她,过段时日再想办法让她回到夫人身边,可一等就是半年,也不晓得何时才能回去。 谢茯了然地点头,问道:“想进去做些活计,是不是得有人带进去?” “那当然了,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进去?大户人家,丫鬟大多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我表姐是卖身,我是表姐带进去的。” “府中有什么好活,肯定找自己的家人和亲人,你们这辈子没有机会进到府中。” 她的模样太难看,上不了台面,就算进了府,也只能待在厨房里,哪都不能去。 小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你怎么还跟着我?” 她要回府了。 “你不会还有事想让我帮忙吧,我可告诉你,今天我心情好,帮你这一次,下次我不会帮你。” 谢茯露出温柔的笑意:“嗯,我明白,谢谢。” “哼,谁稀罕你的谢,别再跟着我了。” “好。” 见她走远,握着手中的三文钱,加上之前的,现在一共有十文。 去铺子里问问,拿络子回去打要压多少钱。 来到一家铺子门口,里面有布匹,还有各种刺绣和络子。 谢茯走进去,笑着问:“老板娘,你们家拿络子回去打要压多少钱。” 老板娘趴在柜台上小憩,听到声音抬起头,迷糊地回:“看你拿哪一种,最低压十文,拿得线越贵,压得越多。” “我想拿最简单的,一个月一交吗?” 第40章 拿络子 “七天或者半个月,老主顾能拿一个月的,你瞧着面生,之前是不是在别人家拿活。” 她记性很好,面前的姑娘没见过。 谢茯摇头:“没有,我之前一直在家种地,空了帮我娘打络子,如今嫁人了,在家没啥事,想拿点络子回去打。” “成,压十文,不想在我这拿货了,来找我,压得钱退给你。” 老板娘右手研墨,左手从柜台底下拿出蓝色本子,打开其中一页,执笔蘸墨。 “你叫什么名字?” “谢茯,茯苓的茯。” “住在哪个村?” “出云村。” “出云村啊,你们村有好几个人在我家拿活回去做,不过你刚嫁到他们村,应当有很多人不认识。” 谢茯笑了笑,转头望着架子上的展示品:“老板娘,那么多人打络子,能卖得完吗?” 松风镇周围的村子可不少,家家都拿络子回去打,又不是吃的,镇上的人不会天天买。 老板娘放下毛笔:“卖不完,都是拉去大城镇上卖,咱们这个小镇子,买得人不多,也就家里有喜事,用到的多一点。” 拿了几捆剪好的红线,放在柜台上:“八十根一文钱,五百六十根,七天后过来交货。” 谢茯掏出十文钱:“好,老板娘,在你们家拿货多久,才能做贵的。” “这得看你打出的成品怎么样,要是成品好,可以拿回去做,不过压得钱也多,你要拿贵的?” 得看做出来的成品如何,满意才能让她拿。 “不了,暂时先做简单的。”拿起捆好的线,“老板娘,七天后我来交货。” 老板娘点头:“成。” *** 出云村,裴家。 裴山将买来的米面放进灶房,布匹等,拿进裴青生屋内。 “来时里正让我告诉你,家里要是还缺什么,不用跟我们生分,我和丰收去买。” “嗯,多谢。” “害,才几年不见,怎么和我那么客套了,有事你只管开口,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小时候他们虽然玩得都不错,但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河。 与其说玩得好,不如说他们是听了家里人的话,在巴结他。 家里人总会讲,裴青生将来考中秀才,在中状元,是做大官的人。 让他们跟着裴青生,日后他做官了,能捞他们一把。 “青生,谢茯去镇上卖柴火,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我看你以后别让她去了,让她在家好好伺候你。” 有了男人不在家伺候,整天往外跑,像什么话。 裴青生也不想让她老往镇上跑,遇到地痞流氓,她一个人对付不了。 等她从镇上回来,还是劝劝。 两个月,最多两个月,等她去了镇上,便不用来回跑。 谢茯下午三点多回到村里,路上找野菜,耽误了不少时间。 大老远的,便看见王红月坐在小溪边洗野菜,冲着她招手。 慢悠悠地走过去。 “小茯,我听说早上钱来弟和你吵架了。” 她摇头:“不是吵架,是她骂我。” 这两个性质可不一样。 “你还不知道吧,她被李田打了,嚎得跟杀猪似的,哎呦,那声音,听得我都害怕。” 李田下手狠,动起手来往死里打。 她生了儿子后,打得轻了点。 谢茯蹲在她旁边洗野菜:“王婶,那天您在场,明明是她儿子先骂我的,造我的谣,怎么都是他不对。” “您说说,这事要是搁在您身上,您肯定会生气,骂回去。” 王红月‘哼’了一声:“要是敢这么骂我,我把他的嘴撕烂。” “对啊,今天早上我在村口等驴车,钱婶看见我就骂,骂的很难听,我去镇上卖柴火,是我夫君同意的,她却说我去镇上找野男人,这不就是变相在骂我夫君吗。” “我说了几句,钱婶不高兴,要动手打我,还要把我的嘴撕烂,要不是婶子们拦着,我哪里打得过她。” “她就是个不要脸的,只许她骂别人,不许别人骂她。”打亮着她的身形,“你这小身板,还不被她压在身下打。” “不过你也别生气了,她今天被李田打得狠了,在院子中躺了很久才起来,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的。” 谢茯忽然有些担心,虽然她讨厌钱来弟,可不想因为自己,让她被丈夫给打死。 那样便是间接害死了人,心里会不安生。 “王婶,钱婶伤的重不重,会不会有事?” “害,她皮糙肉厚的,这么多年打习惯了,她从地上起来后,还去给她男人做饭呢,没什么大事。” “你担心啥,都是她活该,她儿子要是不先骂你,你也不会骂回去。” 王红月瞅她一眼接着说道。 “你性子软了点,换了旁人,早就上去动手了。” 谢茯回道:“打不过,上去只有挨揍的份,弄一身伤出来,天气那么热,要是发炎了,还得找郎中。” 再说有些时候比自己直接动手好。 “怕啥,婶子告诉你,和人打架,往她脸上挠,使劲的挠,挠出血来最好,要不就用牙咬,总之不能让自己吃亏。” 她想象了一下,一口咬下去,满嘴咸臭味,顿时有种想吐的感觉,赶紧摇了摇头,挥去脑中的幻想。 “王婶,我能跟您学打络子吗?” 王红月望向她放在身后的红绳:“成啊,明天你来我家,我教你。” “好,谢谢王婶。” “别跟婶子太客气,诶,拿络子最少要压十文,你那些柴火能卖那么多钱?” 谢茯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回:“有家人儿子定亲,估计快办婚事了,碰巧碰上,柴卖给他们,说了几句吉祥的话,多给了几文,正好凑了十文。” “那你这运气可真好,早知道我也拉柴去镇上卖。” 好事怎么都不让她遇上呢。 洗好野菜,将手上的水擦干净,拿起红绳:“王婶,我回去了。” “哎,回吧。” 谢茯回到裴家,推开大门,见卧房的门开着,将野菜拿进灶房,锅台上面放着两个布袋子。 打开看了眼,是杂面和糙米,旁边还有油盐酱。 第41章 买布料做衣裳 一小坛豆酱,一小碗猪油。 走到门口问道:“豆酱和猪油不是买得吧。” 看着不像是买得。 裴青生回望她:“是里正送来的,裴山没买猪肉回来。” 让他买半斤猪肉回来炼油,他说里正送油过来,便没买。 “柴火卖了吗?” “卖了,卖了三文。” 墙角桌子上放着三种颜色的布料,深蓝色,浅粉色,深青色。 谢茯走过去,纳闷怎么买藕粉色的布料,听他说道。 “布料能做好几身衣裳,你给自己做两身。” “我?”谢茯诧异地回头,“你还给我买布料了?” 她走过来是想问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裴青生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书上的字一个没看进去:“嗯,你没换洗的衣裳,做两身新的。”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安静,空气中飘浮着一丝道不明的气息。 良久。 “谢谢。” 谢茯想了很多,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青生翻着书页,微微摇了摇头。 他也不明白,想着买布料的时候,为什么要给她买。 或许是感谢她的帮忙。 “对了,我让裴山多扯了些料子,你给自己做两双新鞋。” 谢茯摸着布料,说道:“你的衣服和鞋子我给你做,对了,针线买没买?” 白得了料子,给他做衣裳当是答谢。 “应当买了,你在盆里找找。” “找到了。” 她在布料底下找到了针线,颜色买得还挺全。 “晚上你的饭是在家吃,还是他们送过来?” “里正和太爷,还有叔伯轮着送,我提过,他们说送一个月。” 裴青生拒绝不了,他们执意要送。 “行,那我只做自己的饭,我先出去了,你看书吧。” 她可不认为他们也会给自己送一个月饭,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谢茯来到灶房,将油和米面放进碗柜。 碗筷、刀、菜板等等,全部买了新的,还有木盆、木桶。 晚饭做野菜糊糊,撒点杂面在里面。 缸里的水只剩一点,做饭不够用。 谢茯拎着两个新木桶,去杂物房拿上扁担。 见刘荷花抱着孩子在院门口,笑着打招呼:“荷花嫂子。” “哎,去挑水啊。” “是啊。”她看向怀中的小孩,“荷花婶子,借你的钱,一个月之内还给你行不。” “我不急着用,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我不迟。” 谢茯含笑点头:“成,荷花嫂子,我去挑水了。” “哎。” 刘荷花望着她的背影,余光见她婆婆出来,说道。 “娘,谢茯怎么不愿嫁给贵芬婶给她相看的人家,你说她是不是一直中意裴青生,要不然怎么一直不同意相看亲事。” 思来想去,她觉得谢茯就是在等裴青生。 荆春草捶着后腰:“不晓得,真要是等他,那她命挺好,让她等到了。裴青生没有罢官,断了一条腿,哪能瞧得上她。” 村里人在传,谢茯是故意接近裴青生。 没有王二赖子的事,她也会想办法,让他们两人的事被村里人撞见,这样她就能如愿以偿的嫁给裴青生。 刘荷花附和道:“是啊,倒不是说谢茯不好,这两个人是真不相配。” 裴青生没有发生这档子事,谢茯怕是会孤老一人。 挑了两桶水回去,将缸灌满,日头还早,拿着络子去王红月家。 走之前和屋里的人打了声招呼:“我去王婶家,等会回来。” “嗯。”裴青生应了一声,等她出门,目光从书上抬起。 他这条腿不知何时才能休养好,那天谢茯说得话,心中有一瞬间想答应,和她一起过日子。 可想到他的腿,念头顿时消散。 她不喜欢他,嫁给他,也是出于无奈,情势所迫。 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裴青生暗自决定,两个月之后,便写和离书。 *** “你学得挺快。” 王红月教了几遍,她自己能一个人上手,没有打错。 “我比较笨,要不是王婶教得细,哪能那么快学会。” 她笑呵呵地拿起新的红绳:“以后要是想学其它样式,尽管来找婶子,别跟婶子客套。” 谢茯连忙点头道谢:“哎,谢谢婶子。” “客气啥。”王红月用手臂撞了她一下,眼神示意,“你娘过来了。” 自从谢茯和谢家断绝关系后,家里猪草,柴火等等,都要谢大牛夫妇俩自己干,宝贝儿子他们舍不得,谢大宝整天从村东头窜到村西头。 这不,李贵芬刚找了一篮子野菜回来,拎着去小溪里清洗,路过王红月家。 瞧见谢茯在里面打络子,嘴巴一张一合。 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王红月本想打个招呼,结果人家理都不理。 等人从门口走过去后,说道:“你四个姐姐嫁了人,那么多聘礼在手里,怎么日子还过得苦哈哈的。” 谢大牛夫妇俩是真抠,有再多的钱也舍不得买肉吃。 谢茯没接话,认真打着络子。 “这你不在家了,没了干活的人,他们也没了空闲,这家溜达到那家,天天忙得很。” 换了她,怎么都不会同意断亲。 家里少了一个干活的人不说,聘礼也没了。 但凡李贵芬对谢茯好一点,都不会闹到断亲的地步。 “王婶,改天有空来你家,我回去早点做晚饭,他一个人在家不方便,我得照看着。” 她不想聊谢家的事,拿着红绳起身。 王红月送她到门口:“空了来啊。” “哎,我走了王婶。” 谢茯转头看见谢大牛坐在门口,拐了一个弯,从屋后往西去。 走到门口,大门没有关好。 她记得自己走时关好了门,有人来过。 推开门,闻到了一股菜香味,有人来给他送饭了。 裴青生听到开门的声音,喊道:“谢茯。” “来了。”走到门边,”怎么了。” 望着站在门口的人,目光移到饭菜上:“今日送了鱼汤,你喝。” 奶白色的豆腐鱼汤,香味扑鼻,谢茯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不过声音很小,他应该听不见。 “你喝,这是给你补身体的。” 一次两次还行,哪能天天吃他的饭菜。 第42章 深谈 “你快吃,鱼汤冷了很腥,我去做饭了。” 做好饭,端碗坐在灶台后面,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糊糊,热气腾腾。 幸亏她不是在荒年,要不然连野菜都吃不上。 锅里闷着水,晚上好好搓洗一下。 吃完饭,拿出新买的木盆,舀了一瓢热水,又放了点凉水兑温。 进屋见桌上的稀饭喝了,剩了一个馒头,鱼汤一口没动。 “你怎么不吃啊。” 裴青生淡淡道:“我不想吃鱼,鱼汤倒出来,你喝了吧,还有馒头。” 谢茯皱起眉头:“菜不吃,肉不吃,鱼也不吃,身体营养不够,伤口哪能好的快。” 将木盆放在小板凳上,发愁地看着他。 “裴青生,你是不是打算自暴自弃的活下去。” 翻书的手一顿,轻声道:“没有。” “没有?没有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你要是不想别人天天送饭过来,照顾你,那就好好吃饭,尽快把你的腿治好。”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既然离开了那里,人活着,便是最万幸的事。” 裴青生摩搓着书角,安静听着她激励的话。 谢茯说到口干舌燥才停下,一屁股坐在床边。 “人生不过数十载,我是觉得,来到这个世上,便好好享受生活,努力把日子过好。” “你有才华,日后开个私塾,不愁没有收入来源。当官也没什么好的,官场上尔虞我诈,天天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累得慌,不如种点地。” “开不了。” “什么。”声音太小没听清,转头看他,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开不了。”裴青生重复道,“私塾要去官府开办,我被罢官……”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谢茯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能开私塾,那能干什么? 琢磨了一会,望着他高兴地说道:“那种、就是去富贵人家给人教书,不用办什么手续之类的。” “虽然你被罢官了,但你曾中过举人,学识在,只要你想去教,一定会有人抢着要你。” “所以你现在要好好吃饭,吃的饱,有营养了,伤口才恢复的快。” 谢茯起身,去灶房拿了勺子和干净的碗。 “多少喝一点,婶子辛苦做出来的。” 伸手试了一下温度,没凉,不用加热。 裴青生望着递到面前的鱼汤,抬起头:“你……” “嗯?”歪头问,“一点都吃不下吗?真吃不下我也不逼你。” 他点了点头:“嗯,我吃饱了。” 谢茯把碗搁在桌子上:“等会放水里凉着,到明天应该不会馊掉。” “你喝吧,放不到明日。”裴青生目光落在左腿上,语气轻柔道,“在牢里,他们吃不到肉,便抓老鼠吃。” 那些人被关在大牢里,这辈子都出不来。 饭菜全是馊掉的,没有荤腥。 日子长了,他们受不了,便抓老鼠吃。 生吃。 想起那幅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谢茯怕留到明天馊了,端起鱼汤,坐在床边喝起来。 “老鼠肉?老鼠肉很不干净的,不会吃死人吗?” 老鼠身上有很多细菌,尤其还是在牢里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和病毒呢。 “会。” 他见过一个,吃了老鼠肉,没过两天,人躺在地上抽搐,很快没了气息。 谢茯余光看他一眼,问道:“你能跟我说说这些年里的事情吗,说出来心里会好受很多,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心里装得事情多了,有一个倾诉的对象,开解开解,压在心底的压抑和烦闷才会消散。 裴青生沉默许久,缓缓开口。 “我有个好友,被调去一个小地方做县令,上任当日,一位妇人拦路请冤,他接下案子,并向妇人承诺,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当晚,该县的富商们,办了一桌酒宴,他去赴约。事后回到临时住所……一场大火……” 他的声音透着绝望、悲凉、不甘。 谢茯看过很多电视剧,从他的话中猜出:“你的好友被设计陷害,酒里肯定下了什么东西,烧死在大火中,是不是因为他接下了妇人的冤案,而这件案子,一定牵连很多人。” 如果喝醉酒,大火烧到身上会疼醒,不可能一点知觉没有,除非有人在酒里下了让人昏迷不醒的药。 幕后之人并不希望他的好友查下去。 裴青生一直和他书信往来,寄出去的信迟迟没有回信,他让人去打探,才得知好友在上任当晚,便已烧死在大火中。 死了一个县令,居然没往上报,可见幕后之人的手有多大。 “后来呢?”她问。 裴青生轻闭上眼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再次睁开眼,恢复了平静。 “我得知消息后,明面前往祭拜,暗里调查他真实的死因。” “他不善于喝酒,出现在酒宴上,从来都是只喝一杯,不会再碰第二杯。” “我调查得知,他在那晚酒宴上,并未沾酒,连吃的也一口未动。” 谢茯问:“是不是怕吃人嘴短,到时候有什么事情牵连到富商们身上,不好断案。” 这样的话,他朋友没死,现在一定是一位好官。 裴青生微微点头。 “那他死因是什么?” “醉酒,烛火不慎摔落,燃烧了帐帘。” “不对呀,你说他在酒宴上没有喝酒,他也不擅长喝酒,怎么会醉酒呢,难道是……” 谢茯摸着下巴,猜测道。 “有人先用迷烟迷晕了他,然后给他灌酒,打翻烛火。” 古装断案剧里都是这样的。 裴青生看向她,夸赞道:“你很聪明。”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耳朵,全是从电视剧上看来的。 接着便听他说道。 “驿馆发生大火后,被拆除重建,尸体当晚下葬,找不到一丝证据。” “当初验尸的仵作,在不久后离奇失踪,我让人暗中密查,找到仵作的住所,可还是晚了一步,等我到达时,他醉酒,意外失足,淹死在了河里。” “又是意外。”谢茯放下碗,环起手臂,“哪来那么多巧合,他是你的好友,你过去祭拜,他们一定早就做好了准备。” 第43章 送饭的事 “让人偷偷跟着你,你再怎么密查,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再说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在明,你在暗。” 他被打断两次腿,坐了牢,定是幕后之人所为。 “你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我猜得没错,是你查出了什么,然后幕后之人怕你一直查下去,不依不饶,才想了法子陷害你入狱。” “你初入官场,怎么能对付得了那些在官场上的老油条,他们的人脉比你广,利益相互牵扯,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斗不过他们,除非你身后有一个背景比他们更强大的官支持你。” 要不然就是石头碰鸡蛋,准碎。 谢茯说着自己的猜测,丝毫没有注意到裴青生诧异和怀疑的眼神。 “唉,有多少人从小读书,长大考中当了官,想为百姓做点事情。” “坚守自己本心的,多数不会有好下场,为了活着还有身后的家人,只能同流合污,加上金钱和权力的诱惑,违背自己的初心。” 当然了,也有不贪财不贪权的,但是很少,总之当清官不易。 裴青生见她看过来,立刻移开目光:“你说得对,我们曾在一起说过,当了官,一心为百姓。” “只可惜,他刚上任,还未有一番作为……”便死在了大火中。 “那……你的腿就是在牢中被人打断的?” 眼神落在他的左腿上,一秒移走,转头望向院中。 “嗯,真正的幕后之人,我没有查到,但是可以肯定,那件案子牵连甚广。” 连他的恩师,也劝他就此住手,不要再往下查。 谢茯问:“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屋内安静了半分钟,她又说道:“你能为了查清好友的死因豁出命,很让人敬佩,但有时候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果你的朋友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我想……他一定不希望你再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 “还有保你出来的人,他们也为你做了很多,你好好活下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不枉他们辛苦救你一场。” 裴青生抬眸,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忽然哈哈大笑,引得她回头看,一脸疑惑。 “你……你没事吧。” “裴青生?” 他停止了笑意,仰着头,眸光里多了释怀。 “你知道吗,他曾和我说过,若有一天他被人陷害,不希望我查清他的死因,理由和你刚才说得一样。” “两年,两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恩师和我断了联系,也因为这件事,身边的人对我避而远之。” 他无人可用,只能自己一点一点探查。 “我不甘心,执意的想查清他的死因,还妇人和他一个公道。” “我之所以如此坚持,不仅仅是为了还他公道,也是为了那些被无辜陷害,冤枉之人,可……” 可他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裴青生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包含了许多。 谢茯不明白,但从他的脸上能看出,以后他一定会好好活着。 *** 距离上次谈话,已过两日。 晌午,日头正盛。 谢茯坐在门口打络子,听着裴青生讲志怪故事。 “呦,在家打络子呢,怎么不睡个午觉。”王红月笑呵呵地走进院子。 “王婶。”起身将房门关上,搬了一个板凳,“王婶,您坐。” 她点了点头,从窗户瞥向屋内,小声道:“他不是没睡觉吗。” 怎么她一来还把门关上了。 谢茯解释:“他在看书,我怕我们两人说话吵着他,所以把门关上。” “那倒是。”拿起一条红绳,熟练地打起络子,“诶,太爷他们要送多久的饭。” “好像要一个月吧,我也不太清楚。” 裴青生情况特殊,一天三顿饭,每家轮着送。 他说过很多次,不用他们送饭,但是太爷和叔伯他们坚持。 晌午送饭来还提过。 王红月靠近她,压低声音:“婶子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是婶子告诉你的。” 谢茯瞧她神神秘秘的,点头问:“婶子,什么事啊。” “就是送饭这事,几个裴氏长辈家里轮着送,每顿都要送来带荤的菜,还有白面馒头,有人不高兴,我听到了。” 她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是谁家,又怕她说漏嘴,不小心把她告状的事透露出去。 “婶子就不告诉你是谁家了,说出来坏情分,你心里有个数就好。”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不想被人记恨上。 谢茯了然:“我明白了,谢谢王婶,让您特意跑一趟。” “说啥谢呀。”她望向倒塌的院墙,“你不是说要把院墙砌起来吗,怎么还没砌好。” “我本来想自己砌墙的,里正过来看见,说让裴山大哥来,他家里应该有事吧,这两天没来,我想下午还是我自己来吧。” 听她说了送饭的事,砌墙决定自己动手。 “你哪会砌墙,村里那么多汉子在家,找个会砌墙的过来帮下忙。” 谢茯摇了摇头:“就这一点活,我自己来就成,不用麻烦别人。” 要不是里正开口,她不会让裴山过来帮忙。 另一边,裴全柱家。 “公爹,这隔一天就要去镇上买鱼买肉回来做,咱们手里哪有那么多钱,您和里正说说,一天送两顿。” “如今裴青生有了媳妇,让她做饭不就成了,怎么还让我们几家轮流做饭,顿顿有荤腥,谁家这样吃饭。” “要说他给钱也就算了,偏偏一文钱不出,我们出钱出力,一点好处讨不到。” 赵香兰从听说要给裴青生送饭时,心里便不高兴。 太爷和里正家有钱,但他们家可没那么多钱。 小声嘀咕道:“太爷真是的,自己送饭得了,怎么还拉着咱们一起,好处都记在了他头上。” 裴全柱敲了敲旱烟,望着眼前的儿媳妇,语气不快:“咱们家的地挂在青生名下,这几年省了多少钱,送两个月饭咱们也不亏。” 不过他心里确实不痛快,有了婆娘,他们仍要接着送饭。 第44章 找黄泥 “送吧,当是还他了,以后咱们不欠他的。” 赵香兰见公公那么说,不好再反驳,点头应下。 下午。 送走王红月,谢茯拎着木桶,站在窗边:“我去大堤上找黄泥。” 村里用到黄泥,都在大堤坡上找。 想起送饭的事,说道:“刚才王婶和我说,有送饭的婶子不高兴,晚上他们送饭过来,你和他们说吧。” 裴青生在屋里听到了:“嗯,水深,你小心着点。” “嗯,我知道。” 到灶房扛着铁锹,拎着木桶往东去。 谢家门口,谢大宝在地上和水玩泥巴。 几天没见到这个姐姐,一时间有些愣住,反应过来后,起身掐着腰,完全不顾手上的泥土会弄脏衣服,一手指着她。 “死丫头,你来我家干什么!” 谢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被人忽视,谢大宝气愤地追出去两步:“死丫头,我跟你说话呢,你敢不回我,我告诉爹娘打死你!” 见对方依旧不搭理他,气得原地直跺脚。 看她似乎要往村口去,立刻在后面跟上,想看她做什么。 大堤边上的河,宽有十米,具体多深没人知道。 上游放水,有一次只差一寸,便淹没大堤。 那样的话,北面和南面的村子,全部会被大水淹没。 谢茯站在大堤上,眺望上游。 不放水,露出斜坡大概有四米的高度。 斜坡不是陡峭的,栽种了很多树木,防止大堤被大水冲塌。 走到面向村子的一面,拿着铁锹下坡,找黄泥土。 谢大宝跟到大堤上,见她下了坡,好奇地问道:“喂,死丫头,你找什么呢。” 谢茯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小心翼翼的寻找。 这个弟弟,不会说话走路的时候带过,要什么东西不给就哭,喜欢抓人的头发,一旦被他薅住,就使劲的扯,不知道被他扯下来多少根头发。 后来会说话走路了,许是耳濡目染,学会叫爹娘后,便是‘死丫头’‘赔钱货’。 从小不喜欢这个弟弟,现在更加讨厌。 “死丫头,我跟你说话呢,你不告诉我,我回去告诉爹娘,打死你!” 谢大宝气急,瞪着大眼睛盯着她。 谢茯找到一处黄泥,将木桶放在树边,确定不会掉下去,拿着铁锹挖泥。 不能可着一处挖,这里挖一锹,再去别的地方,还要找土,把坑填上。 幸好她需要的黄泥不多。 “喂!我和你说话没听见吗,死丫头耳朵聋了!” 谢茯抬起头,眼神凶狠:“我已经不是谢家的女儿,你要是再敢一句一个死丫头,我就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你也别想着回家告状,要是他们去找我麻烦,我就天天拿着刀蹲你,除非你这辈子待在屋里不出来。” “还有,我如今是裴青生的妻子,惹我就是再惹裴青生,你应该知道他在村里的地位,太爷和里正向着他。” “惹我生气,我回家告诉他,让他告诉太爷和里正,把你们一家赶出出云村,让你们没地方去,不信你就试试,看是你后台大,还是我后台大。” 谢大宝被吓得呆愣住,自从谢茯成了裴青生的婆娘后,他爹娘说过,太爷和里正向着裴青生,他们不能在谢茯面前骂她。 还严厉告诉过他,不许招惹谢茯,要是敢不听话,就打断他的腿。 爹娘从来没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谢大宝心里委屈的很。 他不明白,为什么死丫头嫁了,爹娘不敢骂她打她。 谢茯瞧他脸色发白,知道他听进去了,拎起木桶往前走。 快十岁了,有些事情早已懂得。 从谢家脱离,她不想再跟谢家有任何关系,一个字都不想和他们说。 余光瞥了一眼,谢大宝跑回了村。 李贵芬割猪草回来,喊了好几声没见到人,以为他又出去玩了。 一扭头,见他磨磨蹭蹭地走着:“大宝,我不是让你在家看门吗,天天出去疯跑,门都不关,家里东西被人偷了找谁去。” “偷了就偷了,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稀罕。” 家里那些破玩意,送给人人都不要,也就他娘当个宝贝。 说话没大没小,态度一点没有把他们当爹娘、长辈对待,李贵芬却一点不生气。 “是不是又和他们闹别扭了,瞧你那不高兴的样,以后别和他们玩,晚上娘炒鸡蛋给你吃。” 一听要吃炒鸡蛋,谢大宝立刻屁颠颠的跑到她面前,脸上笑开了花:“娘,我想吃肉了,你让人去镇上买点肉回来,我要吃肉!” 他好久没吃肉了,上次吃肉还是上个月。 “不是刚吃过吗,咱家没钱,哪能经常吃肉。”摸了摸他的头,拎着猪草往后院去,“晚上吃鸡蛋,鸡蛋也是荤腥。” “我不。”谢大宝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乱蹬,“我就要吃肉,我就要吃肉!” 李贵芬回头,无奈道:“成,买。” 杨二秀拎着篮子,笑呵呵的:“呦!家里又要吃肉啊,要不说你们家有钱呢。” “贵芬姐,我看谢茯扛着铁锹,拎着木桶去了大堤上,也不知道找什么。” “找黄泥。”谢大宝从地上爬起来回道。 “你怎么知道,你去看了?” 谢大宝点个点头,一溜烟跑没了影。 “贵芬姐,她找黄泥干什么?” 李贵芬‘哼’了一声:“找什么关我啥事。” 杨二秀跟着去往后院:“想当初何小溪瞧不上你们家,嫌弃谢茯配不上她儿子,可最后呢,谢茯还是当了她儿媳妇。” “诶,贵芬姐,养那么大的闺女,白送给人家,我真替你不值,怎么着也得去要点聘礼,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 太爷那日说谢茯以后是裴青生的婆娘后,居然没见她说要聘礼。 还以为她会回来和谢大牛商量,这都几天过去了,依旧没听到什么响动,便过来打探打探,顺便再添把火。 李贵芬将猪草全部倒进猪圈里,拍了拍手,回头望着她说道。 “你以为我不想要吗?裴青生有太爷和里正撑腰,要是得罪了太爷他们,我们在村里还住得下去吗。” 第45章 砌墙 其实那晚回来她和谢大牛仔细商量过。 死丫头和他们断了亲,他们去要聘礼没理,里正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裴氏一族的,心都向着裴氏,事情闹大了,太爷发话把他们赶出村子,到最后求谁都没用。 “早知道裴青生会回来,我一定等要了聘礼在和她断了关系,亏了六两六。” 不对,亏大发了。 裴青生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官,手里头肯定有不少钱,要十两他也得给。 谢茯将半桶黄泥倒在倒塌的墙边,去西边小河挖土,一会混在一起。 小时候家里盖院墙,见过人家砌墙,感觉难度不大。 “谢茯。” 她正蹲在地上和泥,一转头,见他站在门口,担忧道:“你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了,你要多卧床,再回去躺着。” “我……”他想说有什么能帮忙的,刚吐出一个字,便被她打断。 “你赶紧回去躺着,一会不小心被砖头绊倒伤着,我承担不起,太爷他们知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讲我呢,快回去。” 裴青生扶着门框,目光低垂,轻声开口:“我想帮忙。” 谢茯搅和泥土,拌匀:“不用你帮忙,这活简单,你好好在床上躺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 脑海中回忆着砌墙步骤,去杂物房拿砍刀,把泥土匀称地抹在砖头一面,侧面也抹上一点。 裴青生瞧她动作熟练,疑惑道:“你会砌墙?” “不会啊。”她将砖头码上,砍刀背面在砖头上轻轻往下敲,“我见过人家砌墙。” 满意地看着砌好的一块砖,还不错,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接着拿起另一块,催促道:“你快回去躺着,要拿什么东西叫我。” 腿断了还能下床,谢茯有时候很佩服他,愣是不叫一声‘疼’。 裴青生听话地回屋,靠在床头。 这时,门口进来一位妇人,正是赵香兰,拎着篮子,今晚轮到她家送饭。 “这咋自己砌墙,里正不是说了,让裴山来。” 别说,砖砌得还挺好。 谢茯笑着回:“婶子来了,砌墙没什么难的,不好老是麻烦人家,我想着还是自己砌吧。” “成,那你忙着,我把饭送进去。” “哎。” 屋内。 赵香兰端出饭菜,脸上笑意盈盈:“青生啊,想吃什么跟婶子说,后日我请人去镇上买。” “婶子做饭不咋好吃,不晓得你能不能吃得惯,要是吃不惯,婶子请咱们村里做饭好吃的,做好再给你送过来。” “千万别跟婶子客套,家里沾了你的光,我们都能跟着吃点荤腥,我儿子可高兴坏了,还说想一天三顿给你送饭,那他就能吃到肉了。” 谢茯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裴青生也听出了。 “赵婶,请您转告婶子们,日后不用送饭过来,我……我娘子她在家做饭,不劳烦叔伯们,青生会记在心里。” “你瞧瞧你,都是沾亲带故的,你这不是遇了难处,叔伯们应当帮你,别说见外的话,你吃着,婶子回去了。” 读书人就是聪明,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她转身出门,看到院子里忙活的身影,心道:也不知她能不能听出来。 谢茯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转头笑着:“赵婶,以后您别送饭过来了,请您跟其她婶子说一声。” “家里买了米面回来,我做饭给他吃,婶子们在送饭来,吃不完浪费了,都是钱买的,坏了心疼。” 赵香兰心里高兴,巴不得不送饭,面上不显:“太爷交代的,我们哪敢不送,反正就一个月,他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不费啥事。” 说着往外走,脚步比来时走得很慢。 谢茯放下砍刀,跟着往外走:“赵婶,太爷要是问起来,您就说是我夫君的意思,家家赚钱不容易,我们不能一直白吃白喝不是。” “您别担心,劳烦您和其她婶子说一声,我就不一家家去了,得把墙砌好,改日空了,去婶子家串门。” “成,婶子给你走一趟。”赵香兰不再说些推辞的话,“婶子回了。” “婶子慢走。” 挥了挥手,关上门,转身进院子忙活。 趁天没黑,赶紧把墙砌好。 转头看一眼卧房的窗户,说道:“赵婶的意思,往后应该不会再送饭过来,你快吃吧。” “嗯。” 裴青生照例留了一个馒头,菜吃了几口,肉一点没碰。 谢茯抽空走到窗户边,往里看了一眼:“吃肉了没?” 他摇头。 想起他说牢里的人吃老鼠肉,不能烧火煮食,一定是生吃。 “那多吃点菜,明天我做饭给你吃,不过只能吃野菜,野菜炒出来也挺好吃的。” 裴青生将空碗放在桌子上,他吃饭很快。 在牢里,吃饭有规定,晚了,他们不会管你饭有没有吃完,有没有吃饱,直接把碗收走。 “我不挑食。” 再难吃的饭菜他都吃过,和馊掉的饭菜相比,野菜很美味。 谢茯弯起嘴角:“那你看书,我去忙了。” 院外东边是菜地,长满了杂草,还能找到一些野菜。 这两天一直以打络子为主,地里的活没去干。 裴山端着熬好的药,在门口敲门。 “来了。” 谢茯站在板凳上,还有几块砖就能砌完。 听到敲门声,连忙过去打开门。 “裴山大哥。” 他点了点头,端着药碗往院里走,见院墙快砌好,眼底闪过惊讶:“你在砌墙?” “对。”这不很明显吗。 “里正让我来给你家砌墙,这两天我有点忙,没及时过来,你要是着急,怎么不去我家叫。” 裴山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又不是故意不来给他们家帮忙,是真有点事耽搁了。 谢茯听出他误会了,解释道:“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不能老是找你们帮忙,耽搁你们的时间。” 他也没来说一声,哪知道他是不想来帮忙,还是有事来不了。 昨天在村子里见到他,不像是忙得抽不开身的样子。 王红月来和她说了送饭的事,便想着,家里的事能自己干还是自己干,虽然太爷发话了,但他们应该都是碍着太爷的面子,才不得不答应下来吧。 第46章 睡不着 裴山没有说什么,端着药碗进屋。 “青生,喝药吧。” “多谢。” 裴青生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好似在喝水般,眉头都没皱一下。 将药碗递给他:“裴山,你把剩下的药拿过来,不用麻烦你们帮忙熬药,我自己来。” “没事,我娘熬,她不懂,再把药打翻了,多浪费。” 转头望着站在板凳上砌墙的侧影,小声道。 “青生,你真的中意她吗?说句实话,她一点配不上你。” “太爷得知你没娶妻,已经给你物色好了姑娘,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但是和谢茯相比,不知好了多少……” 裴青生打断他的话:“裴山,她是我的妻,若我当着你的面,说你娘子的不是,你心中会怎么想。” “我……”裴山低下头,“是我说错话了,刚才的话你当我没说。” 他说得是事实,村里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谢茯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为何你们都很不待见她,是因为我?” 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多高贵,哪怕是当了官,仍旧不敢忘本。 “不。”裴山解释道,“并不全是,谢茯和她爹娘断了亲,养育她十几年,说断就断,那是她的爹娘,怎么能……”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谢茯在砌墙,离得又近,屋内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跳下板凳,走到门口望着裴山:“你们总说这些话,我和他们断亲就是不孝,不懂得感恩等等。” “那他们要把我卖给人牙子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我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养育了十几年。” “因为他们生了我,所以他们不管怎么对我,做什么,哪怕是把我卖了,都是对的,我不能有一点点反抗,否则就是不孝。” “女儿一生下来,还没学会走路,便学会干活,赔钱货赔钱货,这三个字整天挂在嘴边,你们男孩金贵,女孩就活该被卖,活该被打死。” 谢茯越说越激动,语调中带着怒气。 没和谢家断亲之前,村里人说她能吃苦,娶到她有福气。 断亲后,个个说她不孝,养了个白眼狼。 谢茯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你们男孩是宝,要传宗接代,家里人当宝一样在手心里捧着,怎么会懂得我们这些做女孩的心酸和苦痛,在你们心里,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低头苦笑了一下:“我跟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永远都不会懂。” 浪费口舌而已。 根深蒂固的思想,轻易改变不了,或者说根本无法改变。 上辈子,重男轻女的观念和现在比,只是好了一点点。 有些偏远地区,观念和现在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谢茯拎着木桶出门,留下屋内两个沉默的男人。 回来去菜地绕了一圈。 走到地头,一位妇人牵着三岁小女孩,邻居郑桂花,二十二岁。 十四岁嫁到出云村,四个孩子,第一胎女孩,下面两个是男孩,最后一个是小女孩。 她不太爱串门,家里四个小孩,也抽不开身去人家串门。 “桂花嫂子,妞妞。” “哎,妞妞,叫嫂嫂。” 妞妞乖巧地叫了一声:“嫂嫂。” “妞妞好。”谢茯弯下腰,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真可爱。” 不经常出门,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的,就是太瘦了。 郑桂花问:“忙啥呢,瞧你进进出出的。” 谢茯拍了拍裤脚:“砌院墙,刚忙完,嫂子家吃完饭了。” “没呢,才做好,来我家吃点。” “不了嫂子,您带着妞妞遛弯,我回家做饭了。” 郑桂花含笑点头:“哎。” 谢茯对着小姑娘挥挥手:“妞妞,拜拜。” 妞妞可爱的学着她挥手,露出小虎牙,吐字清晰:“拜拜。” 这里的人,越穷家里孩子越多。 其实也没办法,这里没有很好的避孕措施,怀上又不能打,打得多伤身体,有了就生。 回到家,洗洗手做饭。 裴青生一直在等她回来,见人去了灶房,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喊了一声:“谢茯。” “来了,你等一下。” 洗好的野菜直接用手掰开,扔进锅里,舀上两瓢水,盖上锅盖,走到门口问。 “要喝水吗?” 桌上碗里的水还有。 一双漆黑的眼眸望过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上茅房?我去把桶拎过来。” “不是。”裴青生低垂着眉眼,沉声道,“我不曾那样想过,我不是女孩,无法真正体会到,但是……” 他改变不了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是我知道你过得艰难,也知道她们过得艰苦,我从未那般想过你,你……你在我心里一直……一直都很好。” 说完最后一句话,耳垂有些微微发红,整个人显得很不自在。 谢茯歪着头,调皮道:“这算是表达心意嘛。” “不、不是的。” 裴青生急忙开口否认,撞入她带着笑意的眼眸,立刻明白过来,她在打趣他。 “好了好了,我在开玩笑,刚才我也有不对,语气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他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她,神情认真:“谢茯,谢谢!” 小时候,河岸边见到她,裴青生便看不透她。 她的面前似有一层雾,真正的她隐藏在大雾里。 这几天的相处,发觉她身上似乎隐藏了很多事,说得一些话和措辞,根本不像乡野丫头。 而且,她识字。 “好好的干嘛对我说谢谢。”谢茯不明所以,并没有打算追问,“我去做饭了。” 裴青生点头:“嗯。” 望着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入夜。 谢茯躺在床上睡不着,翻身下床,打开门。 今晚的月色很亮,天空繁星点点。 她转头往右侧瞧了一眼,屋里的人应该睡着了吧。 搬了板凳坐在门口,拿出红绳打络子。 镇子不大,周围村子多,活不好找。 村里男人去镇上找活,运气好,能找到短工或者长工,做几个月。 运气不好,大半年找不到活。 女人能刺绣打络子赚钱,各家男人都不太愿意学打络子,少。 第47章 夜聊 所以每家会买几只鸡,下蛋卖钱。 农忙的时候,地里活早早忙完,去地主家干活赚钱。 不过地主家的活不好做,经常找各种理由扣钱,到手拿不了几个钱,还累个半死。 谢茯想过做生意,去镇上卖柴火时,每条街转了一遍。 酒馆,饭馆,吃饭的点人会多点,且里面有很多空位,坐不满人。 镇上的富贵人家,家里有厨子,不会天天到饭馆吃。 小吃不太行,先不说投入成本,一旦你的生意好了,模仿的人出来,做不长,除非有特别的秘方,别人研究不出来。 能赚钱的生意早就被垄断,小老百姓碰不着。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好点子。 谢茯熟练地打着络子,手速飞快。 不能只靠打络子挣钱,到年底,连丁税都交不上。 想想还是上辈子好,厂多,总会有人要你。 “谢茯。” 突然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谢茯拍打胸口,心咚咚跳着,望向隔壁的房门:“你还没睡啊。” 她没发出什么声音,这都能听到,耳朵真尖。 屋内的人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你怎么不睡。” “我睡不着,今晚月色好,能看得见,打几根络子,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也睡不着。” 谢茯搬着板凳,坐到他房门口:“等药喝完了,请大夫来把把脉,我估计你在床上得躺个大半年,闷了点,无聊随时找我说话。” 起身靠坐在床上,裴青生侧目望着地上的月光:“地里的活你不用忙活,安心打络子。” 看得出她不想借自己的钱,应当是怕不好还。 家里的地荒废,长满了杂草。 她去地里忙,没空闲打络子,也就没法子赚钱。 “行,太爷和里正要是问起来,你帮我挡着。” “嗯。”他应道。 谢茯想在这里留两个月,最多三个月,那时候他腿应该好很多了,不用人在身边时刻照顾着。 正好期间多打络子赚钱,赚得多,借的就少。 “裴青生,你不怕我借你十两银子之后不还?” “不怕,你不会。” 他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是,他也无所谓。 谢茯又问:“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 从小到大,两人的交集,不算他回来,只有送馒头那两次。 “如果其他人找你借钱,你也会借吗?” “看人。”裴青生摩搓着衣袍,淡淡道,“有些人能借,有些人不能借,今日来得王婶,她便不能借。” “嗯,我知道,我也没钱借给她。” 一穷二白的,她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借钱。 王红月这人爱贪小便宜,小时候听说她借过几家钱,有的全部还了,有的还钱时还欠几文。 看人下菜碟,好说话的,一直拖着不还,不得不还时,少给几文,再说些诉苦的话。 裴青生继续叮嘱:“等你去了镇上,身边的人别轻易相信,女子独居,一定要小心,傍晚别出门。” 若不是担心写了和离书后,她在村子里会遭人指指点点,不会让她去镇上买宅子。 手中的钱不多,日子还是在村里好过,有田地,找不到活计,种庄稼卖钱。 谢茯一边打着络子,一边回:“我记着了,等过段时间我去镇上瞧瞧,看好了回来和你说。” “借你的钱我一下子还不清,只能一点一点还你,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的。” “我不急,十两你都拿去,留一点在手里,遇到事不用急着求人。” 裴青生说完,小心翼翼的下床。 谢茯听到动静,将手中打了一半的络子放进篮子里,起身问:“你是不是要去茅房?”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房门从里面打开。 “你在屋里等着,我把桶拎进屋。” 晚上桶拎到院子里,不然他得绕一个大圈。 谢茯从东墙角拎起尿桶,转头见他单脚站立在门边,头微微低垂。 “你进屋,等你好了叫我,不用不好意思,你腿伤不方便。” 裴青生仍旧低着头,余光里出现一双草鞋,露出一点脚趾和脚背,匆忙将目光移开,侧身让开位置,让她进屋。 谢茯放下尿桶,拎起地上的篮子进屋,将门关上。 上厕所会有声音,她没有守在门口,回到屋里等着,这样两个人都不会尴尬。 等了一会,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立刻打开门出去。 裴青生拎着桶,急忙说道:“我自己来。” 谢茯上前接过:“我来吧,桶挺重的,你进屋,等下我舀水给你洗手。” 木桶放在院墙东拐角,舀了一盆水进屋。 “以后你叫我,你的腿不能有大动作,洗完手早点睡,我回去了。” 裴青生坐在床边,有些拘束的微微点头:“多谢。” “不用,早点睡。” 谢茯把门关上,在院子中站了一会。 过两天去山上砍柴,给他做一个拐杖。 *** “娘,我找到野菜了,快来。”一个小女孩高兴的冲着身后人喊。 “来了,你先挖。”郑桂花对走近的人说道,“外面林子里野菜少,又小,得往里面去,多不说,还肥嫩。” 谢茯笑着点头:“是啊,外围的野菜有些还没长大,就被村里人挖了。” 走到屋后,看到她们娘俩,开开心心地拎着篮子和镰刀,站在林子边对她招手。 “你……我该叫你什么?”郑桂花问。 “嫂子叫我谢茯或者小茯,都行。” “那我叫你小茯。”显得亲近些。 “好啊。” 点了点头,和她并排往林子深处走。 郑桂花侧目看她一眼,说道:“以前在村子里遇见你,叫一声嫂子,从来不和我们多说话,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闷性子,不爱说话的。” “现在瞧你,话挺多,跟以前真是大变样。不过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以后我们是邻居,空了来嫂子家玩。” “好啊,有空去。”谢茯挎着篮子,解释道,“我话一直挺多的,以前家里有干不完的活,没空闲和嫂子们聊天。” 谢大牛夫妇见不得她们闲着,见到她们和别人多说两句话,回去就是一顿骂,偷奸耍滑啥的。 第48章 挖野菜 “咱们村里那么多户,别人家的姑娘还能歇歇,跟我们唠唠嗑,你们家几个姐妹是一点不能闲着。” 郑桂花看到她们几个姐妹辛苦的模样,想到了自己,她在娘家是姐姐,同样有干不完的活。 有了大女儿后,家里的活虽然也让她干,但不会像谢家几个姐妹,跟地里的老黄牛似的,一刻不得歇着。 谢茯蹲下身,割马齿苋,这一片挺多的。 又听她说道:“小茯,村子里有些话,你听听别放在心上,有些个好事的在你面前传话,你别听,别被人挑拨了,她们就想看你大吵大闹,好看戏。” “目前没有人来我面前传话,放心吧嫂子,我不爱和人吵架,也明白那些来传话的人存了什么心思,我不会上当的。” 在出云村生活十八年,各家人的性格也算了解。 对了,杨二秀在她面前挑拨离间过,不过可惜,她不是容易受人挑拨的人。 “对了嫂子,你平时在家打络子刺绣赚钱,还有没有别的容易赚钱的,辛苦一点没关系。” 郑桂花摇头:“咱们农家人也就干这些赚钱,要么你去镇上找,但是镇上的活不好找,好赚钱轮不到咱们。” “我公公他们一个月前去镇上找活,找了半个月,没人要,干苦力都轮不上,找活的人太多。” “回来过了几天,这不,昨天刚走,去镇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活,找不到还得回来,赚钱哪有那么容易。” 他们家四个孩子,吃不饱饭,孩子饿得面黄肌瘦的。 这个季节野菜多,吃得再多也不顶饱,到半夜就开始喊饿。 谢茯有些泄气,望着面前的马齿苋:“唉,赚不到钱连丁税都交不上。” 郑桂花安慰道:“你家两个人,瞧瞧我家,四个孩子,四个大人,虽说孩子交得丁税少,可合在一起也不少了。” “咱们村里还有两兄弟没分家的,爷爷奶奶在的,那人口更多,这么一想,我家人还算少的。” 人和人之间不能相比,但有时候总要和差的相比一下,自己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做生意呢?我想做点小生意,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嫂子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谢茯这两天琢磨了,赚快钱,得走灰色道,比如贩卖私盐,她不敢,抓到砍头。 郑桂花叹了口气:“生意不好做,你说在镇上做生意的,哪个身后没有点人,生意赚不到钱,人家笑笑。” “你要是赚钱了,眼红的人也就多了,镇上地痞流氓准找你要钱捣乱。” 裴青生当着官,没人敢找她麻烦。 可是他被罢官了,以后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一样,靠种地过日子。 谢茯无奈的继续挖野菜:“最近想钱想疯了,做梦一大箱金子在我面前,把自己笑醒了,一睁眼回到现实。” “哈哈哈……”郑桂花哈哈大笑,“你呀,赚钱不能着急,多拿点络子回来打。” 赚钱哪有她想的那么容易。 回到家,洗菜烧饭,清炒马齿苋,再烙几张饼。 炒过菜的锅不洗,倒点水进去烧个清汤。 今天早上他们没有送饭过来。 谢茯将饭菜端进屋,筷子递给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裴青生,我教你打络子怎么样?” 他不打算回到官场,天天看书,不如学点手艺在手里。 “好。” 裴青生正愁帮不上她的忙。 “行,吃完饭我教你。”没想到他答应的那么爽快,满意地拿起野菜饼咬了一口,“对了,你打好算你的钱,下次我多拿点回来。” 她把络子的价钱说了一遍。 “虽然赚得少,但总比一文不赚得好,你说对吧。” 裴青生点头:“嗯,打络子赚得钱是你的,我整日看书无趣的很,帮着打络子,你能轻松些,不要推辞。” 谢茯想了一下,她现在急需存钱,便不打算推拒,应道:“行。” 买面的钱下次她出。 “等会我去山上砍柴,给你做一副拐杖,晌午晚点回来做饭。我多烙了几张饼,饿了吃饼垫吧垫吧,我尽量早点回。” 多砍点柴,等去镇上交络子,顺便背柴去卖。 裴青生吃了一块巴掌大的饼,端起碗,轻轻吹了吹冒热气的碗:“我和你一样,一天吃两顿,晌午你不用回来做饭。” “那不行,你在养伤期间,得吃饱吃好。” 她咬了一口饼,接着说道。 “你不用担心麻烦,过几天去镇上,我买点肉回来。” 正说着,大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茯立马放下筷子和饼,往门口走去:“来了。” 一开门,是太爷和裴山。 她有些好奇,裴山不去镇上找活吗? “太爷,裴山大哥。” 裴勇点点头:“青生呢。” 她侧身让开位置:“在屋里吃饭呢,太爷您进屋说。” 望着两人的背影,心道:一会看到裴青生吃得饭菜,可别再把她训一顿。 有一句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裴勇一进屋,看到桌子上的饭食,立刻转头,气愤地质问:“你给青生做的什么饭,钱呢,你都花哪去了!” “太爷。”裴青生急忙解释,“是我让她做的,想吃清淡点,她想去镇上买肉回来,我没让。” 谢茯见他转回头,撇了撇嘴。 大人都这样,什么事不问清楚,张口就是质问和责骂。 “青生,太爷让家里人给你送饭,这些你怎么能吃得饱。” “不用了太爷,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想吃肉了我会让她去买,您别担心。” 裴勇坐在床边,伸出手:“让太爷看看你的腿,还疼吗?” 裴青生掀开衣袍:“不是很疼,太爷别担心。” “太爷哪能不担心,好好的……”他眼神中划过心疼和可惜,“好好养着,过几日裴山去把大夫请来,再瞧瞧。” “嗯,让太爷操心了。” 裴勇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好好的,太爷便安心了,太爷岁数大了,经不起来回折腾,不能天天来瞧你,可别怪罪太爷。大树这几日忙得很,也不能来看你。” 第49章 跟踪的男人 裴树去镇上将他们的地分出来。 去了两天,官府一直没办,今天带了点银子去。 人一旦落魄,巴结的人立刻变了态度。 想当初去办田地的事,县太爷不知多热情。 “青生无碍,太爷您不用常过来。”裴青生问道,“太爷,谢茯的户籍,里正今日能办好吗?” “应当能,你别着急,年前能办好,她催你了?” 谢茯嫁给了裴青生,他们商量了一下,户籍落在裴家。 “没有,是我想着早点办好。” 在镇上买宅子要用到户籍,没有户籍买不了。 裴勇点了一下头:“嗯,今日应当能办好,你歇着,太爷回去了,改日再来瞧你。” “太爷慢走。” 裴青生目送着他出门。 谢茯将人送到门口:“太爷慢走。” 把门关上,回屋吃饭。 吃完饭,教裴青生打络子。 聪明人就是不一样,看一遍就会了。 “给,红绳都在这里了,我去砍柴。”想起一件事,又说道,“尿桶放在外面墙角,你起床小心点。” 裴青生打着络子:“你出去把门锁上。” “啊?”谢茯不解地问,“锁门干什么,你在家里,万一村里有人来看你呢。” 他回:“我想一个人待着。” 村里的人明面上过来看,聊不到两句,便开始打探他的腿是怎么受伤的,当官这些年赚了多少钱等等,很烦。 “那行吧,晌午我早点回来,我走了。” “好。” 打络子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 他娘会刺绣,爹不在后,手里虽有点积蓄,但不敢铺张浪费。 刺绣很难,听他娘说,很多刺绣好的姑娘,早早的眼睛便看不清。 谢茯拎了一个篮子,拿着砍刀,把门从外面锁上,哼着歌往北去。 “啦啦啦……我是卖报的……” 路上看到野菜挖起来。 早上炒得一小盘马齿苋,全部吃完了。 裴青生在牢里见过人吃老鼠,估计心里落下了阴影。 不能天天吃马齿苋。 找到一片野豌豆,结出了很多荚果。 听村里人说,野豌豆的种子可以磨成粉吃,也可以做糕点。 不过野豌豆很小,比绿豆还要小,估计是土壤不好,营养不良。 在谢家,她经常割回去喂猪,嫩的部分人吃。 一路上看到野菜就挖,拎着半篮子野菜到山下,山中传来砍树的声音,但不见人。 谢茯卷起袖子:“干活干活。”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没事干闲下来,她反而觉得浑身不舒服。 看来她是个劳碌命。 谢家。 谢大牛在村里转了一圈,见裴青生家的大门从外面锁上,疑惑地回到家,和正在刺绣的李贵芬说道。 “这裴青生不在家吗?我瞧他家的大门锁上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那死丫头都跟我们断了关系了,要不是因为太爷,你看我能让那死丫头舒坦的过日子。” 裴青生有太爷和里正撑腰,她不敢去找谢茯的麻烦。 谢大牛往床上一躺,悠哉道:“她过的什么舒坦日子,天天吃野菜,裴青生大鱼大肉,这叫好日子?” “哼,不忠不孝的东西,等着吧,等咱们大宝成亲,家里房子推了重盖,咱们家也盖一间砖房,羡慕死他们。” 李贵芬瞅了他一眼,连连叹气:“亏了,太亏了,咱们辛苦把五丫养那么大,白白送给裴青生做婆娘。” “当初他爹说给两人订个娃娃亲,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小溪就是在瞧不上五丫,那也是他男人亲口说得。” “哼,你倒好,不让我往外说,说那是醉酒的胡话,当初要把这事定了,现在能收好几两聘礼呢。” 谢大牛翻身面向里侧:“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他家富裕了,哪能瞧得上咱们这些家里穷的。” 他在裴青生的爹面前要面子。 李贵芬阴阳怪气道:“你懂!裴青生的爹做生意发财了,人家有意带着你,你呢,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什么,我家种地就能养活几个孩子,手里有钱,不缺钱……” “要不是前头四个闺女嫁出去,你手里有个屁的钱,你当初跟着他干,咱们家早就盖上大瓦房了,我还至于天天跟着你吃野菜吗!”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个穷命,一辈子发不了大财。” 钱送到他面前都不知道捡。 为了不被兄弟瞧不起,咬牙死撑着。 谢大牛带着怒气:“行了!叨叨叨叨,没完没了了你还,跟着他干你得先出钱,你舍得出吗。” “我不跟着他干,手里不照样有钱,你看看他们家,如今还能跟咱家比?赚到钱了,也没那么长的命花。” 裴青生的爹,曾两次找过谢大牛,要带着他一起做生意赚钱,但两次都被他拒绝,之后便再也没找过。 也是在那之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远。 谢茯弯腰砍着树,将砍下的粗树枝放在一摞。 起身捶着后腰时,瞥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迅速躲到大树后。 眯起眼睛细看,树后露出一小片灰色衣角,猜不出是谁。 警觉地握紧手中砍刀,大白天鬼鬼祟祟的,难道是冲她来的? 谢茯想起了王二赖子。 他被里正让人抬着送回去后,家里人没过来找麻烦,现在应该在家里养着,不可能那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难道是他家里人,想报仇? 不管是不是,收拾柴火回去,对方要是人多,她可干不过。 谢茯背着柴火往回走,余光观察左侧不远处藏在树后的身影。 下了山,走到一棵大树旁,故作疲累的扶着大树,弯腰低头。 从臂弯下看过去,那个人依旧躲在大树后,探出头悄悄观察她。 是个男人,眉宇间有点像王二赖子,年纪应该在四十岁左右。 谢茯担心被人从背后扑倒,走几步便回头,确定他的位置。 那人一直跟着。 加快脚步,握紧手中的砍刀,要是对方敢冲上来,她手中的砍刀可要不长眼了。 进了林子,谢茯看到刘荷花和乔小月,连忙挥手打招呼:“荷花嫂子,小月妹子。” 第50章 熟人 两人抬头。 见她背着柴火跑,刘荷花笑道:“我们又不走,你跑那么快干啥,背着柴火跑不累啊。” “不累。” 她装作无意地回头看一眼,那个男人不见了。 乔小月跨起篮子:“我们野菜找得差不多了,走吧,一块回去。” 谢茯点了点头,走在她身侧,又听她说道。 “那天在小河边洗衣裳,我婆婆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大家说笑的话,我没放在心上。” 杨二秀是杨二秀,她的嘴不讨人喜欢。 但乔小月人还可以。 刘荷花走到两人中间,缓和气氛:“小月刚才还和我说,担心她婆婆说得话让你不高兴,想和你道个歉。” “我说你不是小心眼的人,再说了,话是她婆婆说得,不关她的事,用不着替她婆婆道歉。” 谢茯笑着回:“小月妹子,你别放在心上,你是你,她是她,就算我生气,也不会牵连到你。” “我们几个年龄差不了几岁,空了多在一起说说话,我以后有空闲,不像在谢家的时候,连个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乔小月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嫁到出云村,不想和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闹红脸。 “成啊,日后找野菜,找柴火,咱们几个一起。” 刘荷花含笑接过话:“我要常在家带孩子,不一定每次都能跟你们出来。” “我也是,我儿子才一岁,正是不好带的时候,我婆婆一听他哭闹,说吵得脑壳疼,最后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带。” 她婆婆只有在孩子不哭闹时,帮着带一会。 乔小月能出来找野菜,是先把孩子哄睡着了,让她婆婆在家看孩子。 出来找野菜,婆婆见不着,还能偷会懒。 谢茯感叹道:“有了孩子后,身心都被孩子牵绊住,出不了远门。” 一个人多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两人齐齐点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诉说着有了孩子后的辛苦。 出了林子,谢茯和她们分开。 听了一路,她决定将来要么不成亲,要么成亲后只要一个孩子,多一个都不生。 裴青生听到开门声,立刻从窗户望过去,见她进院,说道:“刚才里正来过,你的户籍办好了,你在地上找找。” 门锁着,裴树便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真的,太好了!” 谢茯将柴火扔到院中,在门边找到了她的户籍。 小竹条要好好保存,水淋湿上面的字会消散,家里没有小木箱子,放床板底下又不放心。 “裴青生,里正还说什么没?” “没什么,你把户籍收好,去镇上买宅子要用到,别丢了。” “好。” 谢茯从旧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户籍包起来,放在床里侧的木板下。 户籍办好,了了一桩心事。 走出房门:“饿了吧,我现在做饭,再等一会。” 裴青生听出了她很开心,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床边放着很多打好的络子,等她进来,邀功似地说道:“你瞧哪些没打好,我在重新打。” 谢茯摊开看了看,笑着夸赞:“你真厉害,络子打得很好,不用重新打。” 听到夸奖的话,裴青生嘴角的弧度再次弯起,手中的络子越打越有劲。 “好了,歇歇,我把饭端过来,咱们吃饭。” 早上留的饼他没吃,晌午便没烙饼。 “各种野菜放在一起炒得,你尝尝,油放的少。”谢茯将盘子推近他,方便夹菜,又说道,“过得真快,九月份了。” “等十月过后,天气会越来越冷,家里没有过冬的衣服,棉被只送回来一床,你找裴山大哥帮忙,买点棉花回来,我给你做衣裳。” “你放心,我针线活还不错,小时候家里衣服缝补,做新衣服,都是我给他们做的。” “等晚上他来送药,我和他说。” 裴青生转头望向柜上的布料,那些是做夏衣的。 “对了,你不用给我买,我借你十两银子,用不完,剩下的还给你。” 在谢家只有一件棉衣,到了冬天,李贵芬才会把棉衣拿出来给她们穿,平时都是锁在大箱子里。 到了冬天小偷多,偷吃食,偷钱,偷棉衣。 李贵芬把她们棉衣锁起来,是怕她们的棉衣被偷走,没了棉衣,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旧棉,她要出钱买新的棉花。 冬天棉花比夏天贵,她舍不得花钱。 “你让裴山大哥多买点棉花,我再给你做两双棉鞋。” 裴青生点了点头:“不能让你白帮忙,棉花多买点,你给自己做一身,当是答谢。” 谢茯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等到了镇上,我自己买棉花做,你千万别买我的,买回来我也不会做。” 本来就借了他钱,不想再欠他更多。 裴青生面上应着,心里仍旧决定多买点棉花,答谢她的帮忙。 吃完饭,刷好锅碗,准备搭个晾衣杆。 想起在山上碰到的男人,走到门边问:“对了,王二赖子的事里正和你说了多少?有没有说他家里还有一个爹或者兄弟?” “他有爹。” 里正让人抬王二赖子回去,他爹没敢找过来。 裴青生打着络子,转头望了她一眼。 “你怎么想起问这事?” 谢茯犹豫了一下,把在山上看到的事告诉他。 “王二赖子和他长得很像,我估计是他爹,儿子被打,他们不可能就这样算了,跟着我去山上,应该是想报仇。” 下次去山上砍柴不能一个人。 裴青生担忧道:“日后别一个人出远门,叫上村里婶子和嫂子们一块,还有,把砍刀带上。” 断腿传来疼痛感。 他的目光落在左腿上,眸光黯淡,无力和苦涩环绕着他。 “我无法帮你,你外出要当心。” 谢茯感知到他低落的情绪,有些后悔把此事告诉他,安慰道:“没事,我会小心的,再说还有你在呢,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要小心防备。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故作不懂地指着空地问:“晾衣杆是横着东西,还是南北。” 第51章 搂树叶 裴青生抬头望向院子中:“南北,太阳从东边出来,往西边落下,两边都能晒到太阳。” “好。” 谢茯点头,拿着铁锹挖洞。 挖了两锹,突然回头往屋内看去,冷不丁笑出声。 裴青生疑惑地转头,手上绕着线。 见他看过来,笑着摇头:“没事没事,你忙你的。” 她想到他们两个人。 人家是男人干活,女人打络子。 他们刚好相反。 谢茯仰起头,西边飘过来一大块乌云。 其实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但可惜,他们是一对假夫妻,注定要分开。 “好像要下雨了。” 裴青生想起家中没有蓑衣:“下次请裴山带件蓑衣回来,你别忙了,等大雨过后在搭。” “没事,现在还没下,晾衣杆搭好,我再去附近林子里拾点柴火回来。” 谢茯总结出了经验,要么不下雨,要么能连下好几天。 有半个多月没下雨,这场雨最少也要下个两天。 快速搭好晾衣杆,去杂物房拿上木耙子和快要散架的草篮,急匆匆的出门,不忘回头说一句。 “门我不锁了,就在附近林子里,很快回来。” 裴青生有些担心,嘱咐道:“你叫上婶子或者嫂子们一起,别一个人去。” “没事,就在村子旁边,村里有人在外面,有事我会大叫的。” 有几个大老爷们在门口聊天,还有人在田里干活。 王二赖子他爹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动手。 谢茯没去屋后的林子,去了西边,在门口聊天的人都能看到她。 林子里落叶多,每到这时候,家家搂树叶回去,堆成草堆,留着冬天烧火。 谢茯后来打听过,村子周围的林子,都是里正和太爷家的。 里正家最有钱,林子不是从他这一代买下,而是一代代传下来的。 这一代买个林子,下一代买几块田地,家产越积越多。 也幸亏他们家没出过败家子。 正搂树叶,身后传来一声:“五丫姐。” 谢茯回头,见来人是住在裴青生家前面的林三来,今年十三岁,上面两个姐姐出嫁了。 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 她们四姐妹分别叫大来,二来,三来,四来,意思是来弟。 “以后叫我小茯姐,我改名字了,叫谢茯。” 割猪草时,和她们姐妹经常碰见,说上几句话。 林三来点头:“小茯姐,你嫁给青生大哥,怎么不办席面。” 饭桌上听她爹娘讲过,裴青生不办席面,是不看重她。 还说裴青生一定嫌弃她,不得已娶了她。 谢茯解释道:“家里没啥钱,要留着给他治腿。” 正经嫁娶,男方家里哪怕再穷,也会办两桌席面。 只有不受男方家里待见,或者买回去的,为省钱,才不办席面。 她早就猜到村里会议论这些,心里并不在乎。 太爷那天也和村里人说过,不办席面,钱留着治腿,但架不住有些好事的人嘴不老实。 “三来,你今年十三了,家里是不是要给你相看亲事了。” “嗯。”林三来停下搂树叶的动作,抱着木耙子,“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大姐嫁得不好,中秋回来,我看到她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和四妹追问下才知道,大姐夫经常打她,我们和爹娘说了,爹说哪有汉子不打婆娘的,大姐被打,一定是她没做好事,还把我们训了一顿。” 让她们以后嫁到夫家勤快点,不然会和大姐一样,被男人打。 谢茯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搂树叶:“你大姐不一定是事情没做好才被打,而是你大姐夫就喜欢打人,你大姐做事什么样,你应该最清楚。” 林大来做事很稳重,性子好。 “嗯,大姐夫一看就不是好人,长得很凶,要不是他家给的聘礼多,爹娘根本瞧不上他。” 五两八聘礼,她大姐嫁过去,被搓磨的像三十多岁的妇人。 她爹娘不会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管不着。 林三来转头望了一眼裴家:“小茯姐,我觉得你嫁给青生大哥挺好的,他识字,长得俊俏,没有公公和婆婆,没人压着你。” 谢茯笑着问:“你不觉得我配不上他吗?” 她摇头:“不觉得啊,小茯姐那么能干,怎么就配不上他了?村里人都说,你配不上青生大哥。” “可是我觉得,青生大哥只会读书,地里的活他哪会做,小茯姐你什么都会做,我还觉得他配不上小茯姐你呢。” 虽然他长得好看,但是爹娘也说过,读书人只会读书,两桶水都不一定能挑得起来,嫁给这样的男人,要辛苦操劳一辈子。 谢茯笑出了声,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还算不错的,过了好一会说道。 “你青生大哥如果不是被罢官,就我这身份条件,还真配不上他。” 这里最讲究门第了。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互补最好,一个掌外,一个管内,相互扶持,就像月娥和有方。” 林三来发出一声感慨:“月娥嫂子真幸福,有方大哥对她可好了,啥活都舍不得她干,我将来也想找一个像有方大哥这样的男人。” 她怕疼,不想挨打。 “相看的时候多去打听打听,别只听媒婆的,媒婆的嘴骗人的鬼,她们只说好听的,坏的是一点不提。” 不过也得看她爹娘。 谢茯将搂在一堆的树叶揣进草篮里,提醒道:“三来,快干活,别傻站着了。” 林三来搂着树叶问:“小茯姐,青生大哥的腿能治好吗,他以后是不是不能走路了?” “好好治疗,以后能走路。” 她点了点头:“那就好,不然等农忙,地里的活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村里有很多汉子打婆娘,比如钱婶她男人李田。 平时在家里啥活不干,吃喝端到他面前。 但农忙的时候,该下地干活就下地干活,不会偷懒。 家里有男人好,凡事能有依靠。 在他们家,反过来了。 林三来暗自摇了摇头,她还是觉得裴青生配不上谢茯,嫁给他,日子或许比在谢家还要劳累、辛苦。 第52章 下雨 搂完草回去,刮起了大风。 谢茯将大门关上,刚走到卧房门口,天上开始掉雨点。 “下雨了。” “坐下歇歇。”裴青生捏了一下脖颈,“你在镇上能找到好活计吗?” 打络子看似简单,一直低垂着头,脖子酸痛的厉害。 “不好找,大户人家的活,要么卖身进去当丫鬟,那么熟人找进去。” 谢茯拿出布料,在桌子上铺开,接着说道。 “洗衣服人家都瞧不上我,咱们镇周围村子多,人多,干啥都不缺人。” 所以工钱低,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想找活,镇上的人抢着要你,现在不要想太多,眼下是把伤养好,不能留下后遗症。” “你有一件换洗的衣服,这两匹布,我就都给你做冬衣,替换着穿,余下的布料差不多能做三双鞋,给你做两双棉鞋。” 在走之前,把衣服鞋子做好。 裴青生见她认真在布料上比划,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心中有一丝动容,但很快消散。 他的腿能不能好还未知,留下她只会拖累、连累她。 谢茯跑到隔壁房间,找到系在腰间的破布条,充当软尺。 “我给你量一下尺寸,等下把布料裁好,做棉鞋家里没有破布,等太爷或者里正来了,你问问他们家谁有。” “对了,裴山大哥上次买回来的针不能纳鞋底用,得买一个专门用来做鞋子的针,粗一点的,还有锥子。” 做布鞋穷人家全部是用破布条铺衬,用玉米面打的糊,家里条件好的可以用白面或者白米,越黏越好,还得选晴天。 为了不易淋湿,有人家会放粽叶,还有用笋壳等,鞋底不易烂。 最难的是纳鞋底,干浆糊加上厚厚的一沓袼褙,缝衣服的针穿不进去,得用锥子。 一双布鞋需要六七天时间,几十道工序,很麻烦,所以村里人一般只有冬天才会穿布鞋,特别爱惜。 “好,等晚上来了我和他说。” 裴青生望着靠过来的人,不自在的往后仰。 “你别躲啊,我量量尺寸。” 先量肩宽,谢茯将布条绕到后面,两个人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像是在拥抱他。 他把头别向里侧,身子僵住。 “把两条手臂伸直。” 从前面不好量,勉强绕到他后面。 裴青生听话的照做,尽量忽视身体间的碰撞。 量到腰围,谢茯说道:“你太瘦了。” 穿着衣服没看出来,腰间的布条收紧,才发现他其实很瘦,不经意间碰到了凸出来的肋骨。 别人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他是穿衣显肉,脱衣很瘦。 一定是在牢里那段时间饿的吧。 见他的身体一直僵着,快速量好尺寸,后退到桌边:“好了。” 裴青生渐渐放松身体,目光扫过她的脸,轻声说道:“自从当了官,我便不喜任何人靠近,尤其是在得知好友死后,我去查他的死因。” “那时有人装作不经意间靠近,实则袖中藏着刀,若不是早有防备,或许我早就死在了刀下。” 谢茯没想到他还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以前只听说官场凶险,没想到那么可怕,走个路都要担心被人给害了。” 离开官场是好的,早点脱身。 她看电视剧中入了局,想脱身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死。 死人才不会把秘密透露出去。 裴青生拿起红绳:“如今我想通了,既然回来,便好好活着,只是不能查清好友的死因,我这心中……” 愧对他们的交情。 “你好友不是说过吗,不要再去查,连他的份一起好好活着,这世间有很多事我们无法做到,遗憾、愧疚等等,你不能把自己困住,得往前看。” 活了两辈子,她现在看的比谁都开。 穷就穷点,简简单单没什么不好。 谢茯从灶底掏出一小块木炭,专心在布上画尺寸,拿着剪刀裁剪布料,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人正在盯着她看。 一个出生在乡野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通透的想法,相处的越久,裴青生越觉得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晚上,裴山送药过来。 谢茯打开门,这次他见到自己居然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凝望着他往院中去的背影,挑了一下眉。 真是奇怪,今天居然没有把她当空气人。 裴山端着药碗进屋,见桌子上铺着裁好的布料,心下了然。 “还有两贴药,喝完我去镇上找大夫,他说喝完再去拿几贴药。” 裴青生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递给他说道:“裴山,劳烦你去镇上买些棉花回来,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还要做冬衣棉鞋……” “成,过两天我去镇上,一并买回来,家里还缺什么?” “没了。”想起什么,又说道,“买半斤肥猪肉。” 裴山纳闷:“送来的猪油吃完了?” 谢茯那么败家,这么快吃完了? 小半碗猪油,在他们家能吃四五个月呢。 裴青生回道:“没有,我想吃猪肉了,买半斤吧。” “成。” 外面又开始下起毛毛雨,裴山嘱咐了几句,端着碗回家。 见他走了,谢茯端着板凳来到他屋内,坐在靠门口的桌边,手上打着络子。 “裴山大哥小时候挺皮的,现在稳重了不少,还有丰收大哥,小时候你们三个人后面带着一群小尾巴,从村东头跑到西头,很热闹。” 也很让人羡慕。 村里没有一个小姑娘不羡慕他们,不用干活,到处玩。 “成了亲,有了娘子和孩子,自是……”裴青生停顿了一下,问,“他有几个孩子?” 他只知道裴山有一个儿子。 “两个,老大是女儿,小的是儿子,咱们村里的小孩特别多,每家最少两个。” 谢茯转头看他一眼,打趣道。 “他们和你一样大,孩子都打酱油了。” 裴青生不在意的笑笑:“人各有命,或许我命中无妻无子,不强求。” “话也不能这样说,你要是想,肯定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你,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 人人都说婚姻强求不来,可是娶到的媳妇,不都是‘强求’来得。 第53章 不丑 那些姑娘,有几个真心愿意嫁给自己的丈夫,给了合适的聘礼,爹娘强嫁。 没有喜不喜欢,只有你能不能生。 裴青生将手中打好的络子放到篮子里:“过两天裴山去镇上,你跟着他一道,去了镇上也小心些,不要和人争执。” “你放心吧,我这个人最好相处了,不轻易和人吵架。上次钱婶骂我,我没和她吵,以前有婶子和我说过,这样的人就是故意想和你吵架,你越搭理她,她越来劲。” “钱婶骂你,什么时候的事?”他从来没听她提过。 “就前几天去镇上卖柴火,本来我不想搭理她的,后来我看里正来了,把她骂我的话和里正说了一遍,里正找了李田叔,钱婶回家被打了。” 裴青生想起来了,那天他听到很大的哭喊声,并没有放在心上,原来是钱婶。 “遇到事情,能利用别人就利用别人,不要自己动手,你很聪明。” 谢茯摸了一下鼻子,不好意思道:“我不算聪明,只是不想和人吵架,浪费力气不说,还耽误时间。” “其实最重要的是我不一定能打得过她,婶子们打架可狠了,薅头发,抓脸,我怕疼,本来就已经很丑了,破了相,留了伤疤,更丑。” 试问哪个姑娘不爱美。 她也爱美,如果手里有闲余的钱,一定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 “你没见过,小时候隔壁村有人来我们村,不知道怎么和春兰婶子打架了,她把人头发薅下了一大撮,右眼一直到耳边,很长很深的一道伤口。” “治好留了疤,要是再往上一点,估计右眼就没了,她们打架跟不要命似的,平时干活都没见她们那么有劲,那场面你没见到,流了很多血。” “咱们村里婶子真挺厉害的,力气大,有些男人都比不上,还有人说女子不如男,真要比起来,我看一大部分男人都不如女子。” “洗衣带娃做家务活,农忙时,在地里收割大半天,累得直不起腰,还得回家烧火做饭,送到地里。” “那些男人呢,干同样的活,累得在地里躺着起不来,他们还不用洗衣带娃做饭,你说说,这样比起来,到底谁更累。” “你不丑。”裴青生小声开口。 在他心中,不觉得谢茯丑,她只是被太阳晒得黑了点,长期吃不饱饭,特别瘦弱。 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明亮耀眼。 “什么?”谢茯回头,“你说什么,大点声,我没听见。” 外面雨声很大,掩盖了他的声音。 “没什么。” 见他摇头,没有在追问。 “其实我力气也很大的,只是吃不饱饭,没什么力气,打起来我吃亏。” 谢茯笑道。 “以前有人跟我说,吃什么亏都行,就是打架不能吃亏。如果你打不过对方,他下次还会敢找你打架,因为知道你打不过他,所以一定不能吃亏。” 这样的人要是受了点什么委屈,心里有气撒不出去,就会来找你,你成了他的出气筒,打不过只能受着。 这么一想,她理解婶子们打架为什么要跟拼命似的了。 裴青生问道:“家里米面还有多少?” “很多呢,能吃到月中。” 省着点吃,家里有了米面,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吃个半饱,毕竟买米面的钱不是她出的。 “你不用省着,吃饱了才有力气。” 谢茯用余光看去,床上的人正低头,认真打着络子。 和上辈子看过的明星相比,他的相貌不算多好看,但也不丑,清秀。 “裴青生,你当官后,没有人相中你当女婿吗?” “有。” 他恩师有一个孙女,想撮合他们,但他们两人都无意对方。 谢茯来了兴趣,转过身,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他:“能说说不。” 裴青生抬眸,触及到她开心的目光,心里忽然有一丝不快,这股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收回目光,缓缓说道:“我当时无意成家,只想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便推辞了。” “没了?” “嗯,没了。” 谢茯转回身,她还以为能听到有趣的事情呢。 瞧她有一点失落,含笑道:“我的事情很无趣,若你想听有趣的,我倒可以给你讲些官场上听到的有趣事。” “好啊好啊。” 裴青生淡淡一笑,娓娓道来。 *** “桂花嫂子。”谢茯站在院门口,对着从屋里出来的杨妞妞挥了挥手,“妞妞,你娘呢。” “娘去河边洗衣裳了。” “好,那我等她回来。”瞥见从灶房出来的田稻穗,“田婶。” “哎。”她点了点头,进了屋内。 田稻穗,不太喜欢郑桂花这个儿媳妇,重男轻女,平时不太爱说话,对人比较冷淡,对两个孙女也不太上心。 杨妞妞慢慢走到院子门口,仰起头,奶声奶气道:“小茯嫂嫂找我娘干什么?” 谢茯蹲下身,一手扶着她:“我和你娘说好了,等会去山上砍柴,明天一道去镇上,你姐姐和两个哥哥呢。” 她转头指着屋内:“姐姐在屋里学刺绣,哥哥们出去玩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尤其是家里不受宠的。 杨妞妞贴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奶奶不让我们出去玩,姐姐不干活,奶奶会骂她。” 谢茯放下手中的砍刀,将小姑娘揽进怀里,学着她压低声音:“等你奶奶不在身边,你们就偷会懒,看到她来了,赶紧干活。” “嗯,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妞妞真乖,等你长大了好好学刺绣,有一门手艺在手里,自己能赚钱,不要像我一样,什么都不会。” 杨妞妞歪着头,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小茯嫂嫂不会刺绣吗?奶奶说村里的小姑娘都会刺绣,等我长大了也要学。” “不会,我连打络子都是跟别人学的,小时候家里人没教过,学刺绣很辛苦,但是再辛苦也要学,以后对你没坏处。” 这时,郑桂花抱着木盆回来,看到院门口的一大一小,笑着说道:“小茯,啥时候来的。妞妞,你现在长大了,不能要小芙嫂嫂抱了。” 第54章 砍柴 谢茯起身,笑着解释:“没有,我们在聊天呢,桂花嫂子,你还去不去山上砍柴了?” “去,你等我把衣裳晾起来,很快。” “好。” 裤腿传来拉扯感,垂眸看去。 “小茯嫂嫂,妞妞想和你一块去。” “不行哦,去山上要走很远的路,而且山路不好走,还有很多虫子,等以后再带你去好不好。” 杨妞妞看了看院子里正在晾衣服的背影,又看了看她,有些失落地点头:“嗯,妞妞懂事了,要做听话的好孩子。” 谢茯摸了摸她的头,感到一阵心酸。 她才三岁,本该是玩闹的年纪。 “走吧。”郑桂花拿上砍刀,“妞妞,你去找姐姐。” 又对着屋内喊道:“娘,我去山上砍柴了,您看着些妞妞。” “知道了。” 田稻穗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走到林子中,郑桂花叹了一口气:“嫂子真羡慕你,想当初我还没嫁人时,想着找个有公公婆婆的,有了孩子能帮忙带带,省不少心。” “唉,我家婆婆是帮忙带孩子,可只带老二和老三,让她看着老大和老四,总是不耐烦的样,妞妞和她姐都是我带大的,她就乐意带孙子。” “还是你好,家里没有公婆,将来有了孩子,你一个人是辛苦了些,但也总比整天伺候完孩子,还要伺候公婆好。” 她家里孩子多,四个孩子之间岁数相差的不大,天天在家里不出门,和村里年岁相仿的小媳妇姑娘们,没空到一起说话。 娘家一年到头回不去几次,没人说心里话,压抑的很。 “桂花嫂子,说句实话,孩子太多累人,我将来要是有了孩子,只要一个,不想太累。” 谢茯安慰道。 “好在孩子大了,以后能省点心,不用天天抱着,妞妞姐妹俩很懂事,她们向着你,也知道心疼你。” “是啊,两个闺女知道心疼我,那两个皮的,整天只知道出去玩,吃饭才晓得回来,我还不能说一句。” 她婆婆本来就不喜她,要是看到她训儿子,说话阴阳怪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来到山脚下。 谢茯往东边看去,出太阳了。 郑桂花还在和她说家里的事,看来以前是真没有人诉说,这会像倒豆子一样,全部倾诉出来。 “说什么都晚了,四个孩子了,像你说得,眼瞎往前过。” 和离不得,离了,她娘家回不去,一个人能去哪? “桂花嫂子,凡事往好处想,现在辛苦些,等孩子长大了,就是享福的时候。” “我也不指望享多大的福,等孩子长大了,嫁个好人家,两个儿子别像你春兰婶家的赵富贵。” 赵富贵小时候人很好,长大便学坏了,二十一没找到媳妇,相过几个,看不上人家姑娘。 “桂花嫂子放心,你家两个孩子皮了些,心性不坏,不过做错事了,还是得说,说了不听要打,不然很容易走上歪路。” 郑桂花点头:“是啊,犯了错不打怎么行,可是我婆婆那宝贝样,哪里舍得,护着哟,不让我靠近。” 她公公和婆婆一样,眼里只有孙子。 谢茯来到一棵树旁,仔细在周围看了一圈。 很好,没有人偷偷摸摸地躲在树后。 “这样确实有点麻烦,嫂子回家和田婶他们好好说,心平气和的谈谈。” “说过,没用,就是不能打他们的宝贝孙子,不然跟我急。” 郑桂花弯下腰,挥着砍刀,‘砰砰砰’的砍树。 砍累了,停手歇歇。 往身后看去,谢茯已经砍了一棵小树,在砍第二棵。 心道:瞧着身子瘦弱,倒蛮有力气的。 “小茯,王二赖子污蔑你,被里正让人打了一顿,那人不是个好东西,我看这事不会就那么算了,你可要小心点。” 谢茯直起腰,回头看她:“嫂子,我对王二赖子家了解的不多,他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也不太清楚,听我婆婆提起过,王二赖子整天偷鸡摸狗,不干正事,有三个姐姐。” “三个姐姐成亲聘礼可给了不少呢,结果全被他偷走,不知道干什么用了。经常去三个姐姐家要钱,不给钱就闹,因为这事,几个姐夫还来找过呢。” “家里一个儿子,他爹可宝贝着了,里正他们家不敢得罪,裴青生他们也不敢,只有你,虽然你有裴青生护着,但他又不能天天在你身边。” 谢茯纳闷道:“明知道有裴青生护着我,后面还有里正太爷,他们就不怕我出了事,找到他们头上吗?” “谁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反正要是我,我是不会找麻烦的,总之你小心点,有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回到家,将柴火放进杂物房。 拍着身上的木屑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明天早上去镇上,和桂花嫂子一起,要是柴火卖不出去,可能等下午才能回来。” “早上我多烙几块饼,留着你晌午吃,门就不锁了,裴山大哥从镇上回村要送东西过来。” 裴青生把桌上碗里的水推向她:“喝点水,晌午和裴山他们一起回来吧。” 他担心王二赖子他爹偷偷跟着她。 “我想想吧。” 谢茯端起碗,大口大口喝水。 她还是想等柴火卖了再回来。 放下碗:“明天去镇上瞧瞧,能卖就卖了。” 实在不行,那就带回来。 现在能打络子赚钱,砍柴太费时间了。 袖子卷到胳膊肘,搬着板凳坐在床边,拿起地上篮子里的红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碗是专门给他喝水的。 她刚刚没多想,端起来就喝……用他用过的碗…… 悄咪咪抬起头,见他在认真打络子,脸色没有异样。 看来是她多想了。 “你要不要搬去东边主屋住,那边房间大一点。” “不用,就在这屋住吧。”打络子的手停下,裴青生神色悲伤,“还没过上好日子,我娘便早早去了。” 他娘回信中,写着身体不适,不宜舟车劳顿,家里的地不愿卖掉,也不愿跟着他。 第55章 镇上 让他好好当官,要做一个好官、清官。 “何婶去世后,大家都好奇你为什么不回来,当了官连娘都不要了,后来才知道,是里正没有写信告诉你。” 谢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在得知何婶去世后,他仍然没回来祭拜。 “还有,我不明白何婶为什么不让里正,把她去世的事告诉你。” 不跟着他上任,可以理解是舍不得家里的地,房子,有回忆等等。 但…… 裴青生摸着红绳,沉声道:“娘之所以不让里正写信告知我,或许是因为我在信中回,初上任,案子繁忙,不能亲自过来接她,我派人回来接。” “若是我回来,她是担心辛苦得来的官,会落到别人手里,我娘应当问过县太爷。” “我收到的回信里,娘说想留在出云村,房子,地,都是爹辛苦赚钱买下的,她舍不得扔下。” “当我得知娘去世后,本想回来,被一件案子绊住了腿脚。” “等案子结了,便得知好友意外被大火烧死,路上顺道,我想先去查清好友的死因,查完回来,只是没想到那件案子牵连太广。” 谢茯打断他的话,好奇问:“不能回来祭拜完,再去查案子吗?” “能,但拖得越久,证据被毁坏的越多,查清案子的机会便越渺茫,我相信娘不会责怪我。” 他娘希望他考取功名,不仅仅是光宗耀祖,更希望他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为百姓平反冤屈。 “里正瞒着你不对,可是说到底,是何婶不让他告诉你的,她怕误了你的事。何婶身体不好,不想让你操心,才报喜不报忧。” 可怜天下父母心,但这种做法,不提倡。 “最初心里是有怨的,后来想通了,我应当派人过来接我娘过去,若是能早点,或许我娘……” 上任后,查看过往案件,冤假错案诸多,一门心思扑在了案子上。 若能多关心家里,回来将人接走,便不会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怪不得任何人。 谢茯安慰道:“你们都没错,也不要责怪自己,有你这样的儿子,何婶很骄傲。” 她转移话题:“对了,要不要给你带几本新的书回来。” 屋里的书他全看过,再看一遍没啥意思。 “不用。”钱留着过日子。 裴青生抬眸看她,思索了片刻,说道:“明天去镇上,找人打听打听,买个地段好的,地段差,三教九流的人多,你一个姑娘家住着太危险。” “行,我明天找人问问。” 一想到以后要在镇上,心里不断发愁。 吃喝都要花钱买,赚得钱又不多,还得还钱。 谢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得想办法进入大户人家找个工作,靠打络子赚钱不行,能把自己饿死。 *** “水,饼,菜,饿了就吃,吃完放着,等我回来洗。” 碗筷朝着他放,一抬手就能够到。 “尿桶放在外面墙角,门我从外面锁上,晌午和他们一起回来。” “嗯。”裴青生叮嘱道,“路上小心。” “放心吧,去镇上的人多,不怕。” 把门敞开透气,去杂物房背上柴火。 “桂花嫂子,我们走了,去村口等。”谢茯站在郑桂花家院门口喊道。 “来了来了。” 郑桂花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是绣好的荷包和打好的络子。 “走吧,篮子我给你拎着。” “行,谢谢嫂子。”篮子递给她。 “谢啥,你这柴火卖不到钱,不如留着家里自己烧火。” 四捆柴火,都太细了。 谢茯将柴火往上颠了一下:“拉去镇上看看,能卖就卖,卖不掉拉回来。” 到了村口,有几个婶子已经在等着了。 挨个叫了一声,正想把柴火放下,郑桂花拍了一下她的手臂:“裴山来了。” 今天不是逢集的日子,裴山去杨守财家借了驴车,带村里人去镇上不要钱。 反正不要钱,大家跟着去一趟,难得的机会,去街上转转。 裴山的娘,吴秋菊坐在车上,笑着问道:“青生家的,这柴火是要拉去镇上卖呀。” “是啊秋菊婶,一文钱也是钱,就是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卖掉。” “不好卖,不逢集,镇上没啥人,柴火太小了,我看你得拉回来。” 谢茯把柴火放到车上,拍了拍手,跳坐上车:“没事,拉回来自己家里烧。” 郑桂花坐在她旁边,说道:“我刚才还劝她留在家里烧呢,辛苦砍半天柴,到镇上不一定卖得掉,不如打络子。” “对。”吴秋菊附和,“青生家的,你绣荷包啊,荷包比打络子赚钱,绣工好的,拿贵的回来做,一个月能赚不少呢。” “秋菊婶,我不会绣荷包,打络子还是跟王婶子学得呢。对了,您叫我小茯吧。” 青生家的,青生家的,听着怪别扭。 她笑呵呵地点头:“成,打络子也能赚钱,有的花样复杂,你要是学会了,就拿那种回来做。” 复杂的花样,难,线细,不好做。 谢茯问:“我看了婶子和嫂子打得络子样式都比较简单,怎么不拿复杂一点的回来做?” “我们眼睛不行,线太细。”吴秋菊摊开手心,“你看看婶子的手,天天干活,手上起皮,老茧,指甲旁边长刺,粗糙。” “那些细线金贵,一刮就起毛,我们手不行,打得再好,老板娘也不要。” “我也是。”郑桂花摊开自己的双手,“我坐月子的时候洗衣服,到了冬天手上生冻疮,晚上烧火不知道刮到了哪里,你看这里不知道怎么起皮了。” 她指着左手食指,破皮没流血。 谢茯看自己的手:“我的手到冬天也会起冻疮,粗糙,有老茧。” 只比她们的手好一点。 “你这还好,没起皮。”吴秋菊笑道,“手皮也挺嫩的,比我们强,干活时小心着点,别把手划伤了,会做贵的花样,跟老板说说,没准能拿回来做。” “吴婶,我不会复杂的样式,老板娘能让我拿回来做吗?” “傻姑娘,你先学会,再去找老板娘,她要看你打得好不好,不好她不会让你拿回来打。” 第56章 交货 谢茯点头:“婶子和嫂子会吗?我们村里应该有很多小姑娘都会吧。” “没有吧?”郑桂花想了想,“咱们村姑娘会刺绣的多,小时候干活,手粗糙的很,样式难的,老板娘不让咱们拿回来做。” 姑娘一生下来,还未知事,先学会干活。 小小年纪,有些人的手比她们的手还要粗糙,样式难的,线金贵,老板娘很少让村里姑娘拿回来做。 “那我肯定也拿不到,等以后再说吧。” 篮子里是打好的络子,赚七文钱。 杂面两文一斤。 家里人口多的,一次买好几斤,十几斤的都有。 到了镇上。 谢茯背好柴火,接过郑桂花手里的篮子:“桂花嫂子,秋菊婶,你们先走吧,我去看看柴火能不能卖掉。” 两人点头。 吴秋菊道:“先去铺子里交货,再去卖柴火,别误了回去的时辰。” “好。” 她背着柴火进镇。 郑桂花感慨道:“谢茯是个能干能吃苦的姑娘,她四个姐姐怎么从来没回来过,听我婆婆讲,嫁得很远。” “哪是嫁,那是卖姑娘呢,四个丫头去了人家,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秋菊婶,您说谢茯的几个姐姐会不会出事了?汉子打死婆娘的事,各个村子里都有不少呢。” 她娘家村子里有两个,连生五个姑娘,没生出男娃,男人晚上喝酒,动手把婆娘打死了。 另一个怀着孕,就因为洗脚水烫了点,男人狠狠踹了一脚,孩子没了,流下来是个男娃,气急失手,打死了婆娘。 “这事说不好。”吴秋菊压低声音,“我们从媒婆那打听过,大丫她们几个的男人都不是啥好东西,没准早就出了事,别和谢茯说道。” 郑桂花点头。 两人继续讨论着往前走。 这边。 谢茯将柴货放在门口,拍了拍衣服和裤子,拎着篮子跨进门槛,铺子里没人。 “老板娘,老板娘在吗,我来交货。” 后院传来回声:“来了来了。” 话音落,老板娘撩开帘子出来。 “老板娘,真是不好意思,晚了两天,前两天下大雨,路不好走,我家里有个瘫痪的丈夫,要人照顾着,来晚了点,真是不好意思。” “你来交货便成,让我瞧瞧打得如何,要是有不好的,我可是要扣钱的。” 谢茯拿出篮子里的络子,放在柜面上:“我仔细着打得,您验验货。” 怕她扣钱,每一根络子都很仔细。 老板娘仔细查验,满意地点头,数了数数量:“够数。” 她从柜子底下的抽屉里数出七文钱:“八十根一文钱,一共五百六十根,七文钱。” 又问道:“还接着拿货?不拿我把压的钱退给你?” “拿。”谢茯接过钱,用布小心包好,“以后都在您这拿货。” “成,还是拿那么多?”老板娘问。 “对,家里有事要忙,拿的多来不及交货。” “晚两天也无事,只要你来交货便成。” 老板娘拿出一捆捆红绳,一捆八十根。 “对了老板娘,我在你这里拿货时间长了,能不能拿复杂的样式?” “能啊,不过复杂的价钱高,你得先在这里打两个给我瞧瞧,我满意了才能让你拿回去。” 老板娘望向她的手。 “你手心摊开给我看看。” 谢茯照做:“我现在不拿,在家做农活手粗糙了点,以后家里没活,好好把手保养一下,到时候再来给您瞧,您觉得行我再拿。” “成。”老板娘笑着说道,“小姑娘手皮子嫩,养一个冬天,再擦点好的手油。” “你说你家里有个瘫痪的丈夫,哎呦!那你这可辛苦哦,家中里里外外的活不都要你忙。” 田地,拾柴,洗衣做饭,哪有空闲让她养自己的双手。 谢茯将红绳拿进篮子里:“不瞒老板娘,交的货有很多是我丈夫打得,他手嫩,读过些书,因为腿不能动,家里的地暂时扔了。” 把裴青生说出来,老板娘知道他们是两个人在打络子,以后可以多拿点货。 等来了镇上,她不说,老板娘不会知道她是自己一个人。 “那你男人倒是挺好的,愿意做这些女人干的活。” 来她铺子里拿活,没遇上几个男人愿意做着,很少。 “不做不行,总不能天天在床上待着,啥事不干,就我一个人,非把我累死不可。” 老板娘笑着:“过日子相互体谅,小两口心平气和的,等你下次过来交货,多拿点回去,两个人打得快。” “多谢老板娘,那您忙着。” “成,慢走啊。” “哎。” 谢茯心情大好的出了门,背起柴火往人群多的地方去。 正晌午。 裴山驾着驴车,拖着一大车物品出镇子。 郑桂花问:“裴山,怎么买那么多东西,谁家有喜事?” 棉花,布料,米面,肉…… 吴秋菊在她旁边回道:“都是帮村里人带的,棉花是青生家的,他家要做棉衣和棉被,棉花买多了点,怕不够用。” 正说着,两人见谢茯背着柴火出来。 “你再晚来点,咱们可就走了。”郑桂花迎上去,接过篮子,“我说不好卖吧。” “前两次运气好,今天不行,等了好长时间没人买,我想着背回家烧火吧。” 以后不砍柴来卖了,不如多在家打络子。 两人帮忙把柴火搬到驴车上。 裴山指着几贴药,把剩下的银子给她:“买药花了四两,还有买棉花布料的钱,剩下的都在这了,你数数。” “四两?”车上的人问,“什么药那么贵,居然要四两?” 又有人追问道:“你家哪来那么多钱?不是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吗?还有钱买药,买棉花,买肉。” “你们家可真有钱,也太会装穷了,手里竟然那么有钱,买几身好布料,做几身好衣裳,把你身上乞丐衣换了吧。” 妇人的话说得酸不溜秋的。 “小茯,上车吧。”吴秋菊招呼她坐下,笑着道,“他们手里没多少钱,钱要给青生治腿,这几贴药就要四两银子,唉,大夫有说要吃到啥时候吗?” 第57章 太爷亲戚 最后一句话是问裴山的。 “我也不知道,这次的药吃完,大夫说去村里给青生把脉。” 谢茯拿起药,放在鼻尖闻了闻,心道:真贵啊! 那天她说要用最好的药,大夫是不是以为他们手里不差钱,开的都是铺子里最好的药。 照这样下去,他手里的钱根本不够用。 等到了村里,驴车停在家门口,谢茯忍不住问:“上次开药花了多少钱?” “五两。”裴山回。 五两,加上这次四两,还有买棉花布料那些钱,手里差不多还剩四十两。 借钱给她在镇上买房子,剩三十多两。 如果继续吃药,钱很快用完。 这要是手里的钱花完了,以后买药的钱该怎么办? 谢茯帮着把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搬,放在主屋。 搬完东西,裴山进屋说道:“剩下的钱我给谢茯了,你让我买的东西一样不差买了回来,大夫说,等这次的药吃完,来给你把脉。” “多谢。”裴青生的目光落在院中发呆的人身上,“路上可遇到什么事?” “没有。”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去镇上,再从镇上回来,一路上碰到的人很少,能遇到什么事? “没什么,劳烦你了。” “别说客套话,我先走了,改日来瞧你。” 裴青生点头,目光再次落在发呆的人身上。 她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门口的驴车走了,喊道:“谢茯。” “嗯?”她转身走到门口,看向桌子上,水没喝完,饼吃了一块,“要拿什么?” 裴青生摇头,注视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去镇上可遇到什么事?” “没有啊,很顺利,柴火没卖出去,拉回来了。” “那你……我瞧你在院子中发呆。” 谢茯一怔,低下头,手指抠着桌子边缘:“我就是在想,钱太难挣了。” 她在犹豫,钱到底还借不借。 不能为了借钱买房,导致他没钱买药治腿,那样她心里愧疚,一辈子不得安生。 “裴青生。” “嗯?”不解地望向她,随后问,“络子呢。” 谢茯抬头,神色认真。 “谢茯,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裴青生见她欲言又止,“你说吧,我听着。” “没什么。”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在想打络子应该是女人干的活,让你帮忙是不是不好。” “没有什么活应该是女人干的,倒是我,拖累了你。” “没有,你没有拖累我,我很感谢你,帮了我很多,你是个好人。” 他笑了,眉宇间的阴沉消散。 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岸边,他们的笑容重叠在了一起。 “我不是好人。”裴青生望着地上的人影,“世间没有好人,他们所做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谢茯不否认,好比她自己,愿意给他洗衣服,做衣服,做饭,目的是想借他十两银子。 看在自己这么帮助他的份上,将来还不上钱的时候,能通融一段时间。 这时,裴勇一个人拄着拐杖来了。 她喊了一声:“太爷。” “青生家的,回来赶紧做饭,青生不能像你一样,一天吃两顿,家里不是买肉了吗,去烧了。” 谢茯点头,转身往灶房去。 她是准备烧午饭的,炼猪油,油渣炒野菜。 裴青生叫住她:“晌午饭别做了,吃点饼,你把猪油炼了。” “那哪成,吃干饼能吃得饱?”裴勇看向谢茯,“去,猪肉别炼油了,炒了,吃完再去买,省那钱干啥,把他身子养好才是正经事。” “我出去找点野菜回来。” 谢茯连忙拎着空篮子出门,等她找完野菜回去,估计人已经走了。 他们不知道裴青生暂时吃不了肉,应该也没问过开的药花了多少钱。 花钱容易赚钱难。 “唉。” 真难。 谢茯抬头见王红月在南面林子边,跨着篮子走过去:“王婶,割那么多野菜呀。” 一箩筐的马齿苋。 她转头笑着回:“回去晒干,留着冬天吃,你家没种菜,冬天没小菜吃,这野菜多找点回去。” “我瞧你今天去镇上了,柴火卖了多少钱?” “没卖掉。”谢茯在附近找着野菜,“拉回来了,我去交货,又拿了点回来打。” “你听王婶的,以后别砍柴去镇上卖,累不说,还卖不到钱。” “嗯,现在能拿络子回来打,不砍柴卖了。” 明天出来找野菜,晒干保存起来。 王红月在她身后,察觉她心情很好,笑着问:“啥事那么开心,说给婶子听听,让婶子也高兴高兴。” 谢茯纳闷的回头:“没什么事啊。” 余光看到裴勇从院中出来,说道:“太爷身子骨一向健朗,最近感觉疲惫了许多。” 八十多岁,在这里是长寿了。 “我看是因为你家青生愁的。” 裴青生中举,村里家家跟着高兴,最开心的莫过于裴氏一族。 裴氏几个长辈把地挂在裴青生名下,村里人谁不知道。 还不准对外说,可有些人的嘴呀,兜不住话。 “小茯,你怕是不知道吧,太爷家有个亲戚,借着裴青生的名头,在外面做了不少坏事呢。” 谢茯一脸诧异,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王婶,您听谁说的?” 王红月摆了一下手:“你别管我是听谁说的,总之这个事是真的,回去和你家青生提一嘴,哦对了,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她点头,又问道:“怎么现在才传出来,得罪的那个人会不会找到裴青生头上?” “婶子就是担心这个事,你说你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嫁了人,可别再出啥乱子。” 谢茯皱着眉头,望向远处走远的背影。 她只听村里人无意间聊过,裴氏一族的地挂在裴青生名下,少缴了很多税。 在村子里,太爷和里正也和大家说过,裴青生考上举人不容易,不允许任何人借着他的名声在外面干坏事,否则绝不轻饶。 没想到防来防去,最后他自己家亲戚干了这种事。 谢茯割了很多马齿苋,最后送了一大把给王红月:“王婶,谢谢您告诉我这件事,不然我都不知道。” 第58章 搭伙过日子 “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说是您告诉我的,我得回去和他说说。” “谢啥呀,野菜拿回去,婶子又不是图你这个。” “您拿着,别嫌弃,等以后家里种了菜,我送点自个种得菜给您尝尝。” 王红月笑呵呵的把一把野菜塞到她篮子中:“瞧你,婶子是那种爱占别人便宜的人吗。” “王婶,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住在一个村,相互帮衬着,往后有不懂的地方我还要多去请教您,到时候您可一定要教我。” 谢茯又把野菜放回箩筐里。 “拿回去吃不完,扔了可惜,您带回去晒野菜干,王婶,我就先回去了。” 她特意多找了半篮子。 “成,那婶子就不客气了,等野菜晒干,婶子给你家送点去。” “不用了王婶,过两天我也晒点野菜干,走了。” “哎,回吧。” 王红月很喜欢和谢茯打交道,不占人便宜。 谢茯回到家,将大门关好,小跑着进屋。 裴青生扭头望去,她右胳膊上挎着篮子,神色透着担忧:“怎么了?太爷找你说什么了?” “不是,我刚刚得到消息,太爷家的亲戚,借你的名头,在外面干了不少坏事,我担心那些人会找到你的头上。” 他回来了,太爷勒令村里人不允许对外传,但架不住有些人嘴大,还有王二赖子那事,估计周围村子里早就知道了。 “无妨,太爷的亲戚,他不会不管。” 他早就料到了。 谢茯从桌底拉出小板凳,在床边坐下:“可是你们两个相比起来,太爷肯定向着他的亲戚,毕竟他们有血缘关系。” 太爷再疼他,心里也有个底线。 裴青生打着络子,不紧不慢道:“我在镇上有个好友,若我求上门,他会帮我一把。”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镇上求人。 “你放心吧,那些人不敢闹到我面前,即便来了,我也有法子解决,别担心。”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谢茯把野菜倒在地上,“太爷在村里说,谁敢借你的名头干坏事,抓到绝不轻饶。” “到了自己家亲戚头上,一而再再而三的,也不见他处理出什么结果来,也不知道他亲戚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可千万别是人命。” 他现在是个普通老百姓,牵扯到人命,怕是不好解决。 裴青生安慰道:“别怕,如果是人命,太爷不敢瞒着我,裴氏的长辈们说了什么,你面上听着,不用照他们的话去做。” 谢茯点头:“我明白,不会让你夹在中间难做的。明天我出去找野菜,晒野菜干,等到了冬天不愁没菜吃。” ‘等到了冬天不愁没菜吃。’ 裴青生抓住了这句话,目光看向她。 冬天……她……是真的打算留下吗? 视线落在绑着木板的断腿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样的他,不该奢求太多。 谢茯理着野菜,抬头望向院中:“十月中种小麦,田地里的草得除了,明年种稻子。” 这里只种一季水稻,清明节前后播种,五月初或者月中开始移栽,到了八月中下旬便能收获。 冬小麦十月中播种,等到五月初或者月中收获。 根据天气环境,种植或早或晚。 他的腿不能动,地里庄稼种不了,手里的钱又用不了多长时间,不种点庄稼卖钱,需要用到钱了怎么办,总不能次次找人借。 “地里的活你不要忙,等我的腿好了,再种上庄稼。” 裴青生第一次因为钱发愁。 小时候爹去世,在钱庄存了很多钱,留着给他读书用。 当了官,有人巴结,送银两,送字画,送古玩,但他都没收。 存在钱庄的钱用完了,手里仅剩三十多两。 他知道买药要花很多钱,可为了以后这条腿能走路,他不能让大夫用便宜的药。 “你的腿最少要养一年。” 这一年没有任何收入,太爷和里正不一定会拿出钱来帮他,偶尔几次会,但不可能每次都帮。 谢茯替他发愁,自己还好,手脚健全,辛苦点能赚到钱,他不行。 一想到这,便开始纠结十两银子到底要不要借,愁的慌。 裴青生瞧出她的担忧,说道:“镇上有抄书的活,过段时日请里正去镇上帮我瞧瞧,拿几本书回来抄。” “抄书赚的应该不多吧?” “嗯。”他点头,“总比一文不赚好。” 谢茯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白嫩,一看就没干过农活。 低下头:“裴青生,你的钱,我……” 裴青生打断她的话:“答应借给你,我不会食言。”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和他说不借了。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不必担心。” “可是……” 谢茯怎么能不担心,没钱就要断药,万一让他的腿留下什么后遗症,她心里会不安生,会觉得这辈子都欠了他。 “裴青生,我之前和你说得话……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怕他忘记,又说一遍。 “我们搭伙过日子,这样你有人照顾,我也有了住处,至于以后……” “如果你,或者我,遇到喜欢的人,写和离书,放对方离开。” “这件事我想了好几天,我是觉得这样对于我们两个是双赢,你看啊,每年交税,一人一百文,这只是丁税,还有其它税收。” “你的腿,最少最少要养一年,期间你要好好待在床上,不能随意走动,家里家外的活你做不了。” “太爷和里正是会来帮你,但他们自己家里也有一大堆事,再说时间长了,他们的儿子儿媳妇肯定会有意见。” “靠抄书,你只能勉强自己温饱,而且你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早到晚天天抄书,那样你的手会得腱鞘炎,会疼,到最后可能连毛笔都拿不了。” “要种菜吧,就算只吃野菜,也得出去找。农忙遇上天气不好,地里的庄稼抢收,各家忙各家的,没空管别人家。” “要是运气不好,别人家抢收完了,你一个人还在地里割稻子,大雨哗啦啦下来,白忙活一年。” 第59章 邀人 这事在村里发生过,不知道有多少人坐在地里哭。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仔细思考一下,不算谁欠了谁,互相帮助。” “我也不瞒你,我去镇上找了很多活,人家都不要我。” “去镇上买个小宅子,没有地,吃喝要钱买,打络子赚不了多少钱,我没别的本事,就会种地。” “裴青生,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的话,直接跟我说,以后我不会再提这事,不会怨你,这点你放心。” 至于借钱,他不同意她的想法,那就只借五两,借得少还的也快。 裴青生静静望着手中打了一半的红绳。 听完她的话,心中有些意动。 “若是这般,你吃了大亏。” 谢茯转头看向他:“没有谁吃亏,互相帮助,我也不会让你整日闲着,何况你又不是一辈子待在床上动不了。” “等你的腿好了,能走了,地里的活你肯定要帮忙干的,现在你帮忙打络子赚钱。” “对了,如果你同意,关于赚得钱,放在公中一起用,哪天分开了,钱对半分。” “你不要觉得会拖累我,咱们两个是各取所需,你需要人照顾,我需要住处,总之没有谁吃亏。” 裴青生思索片刻,点头道。 “好。” 事情便如此愉快的决定了。 下午,谢茯把猪油炼了,油渣留着晚上炒野菜吃。 去主卧房拿裁剪好的布料,平铺在床上,做棉衣。 棉被暂时不着急,先把衣服做好。 穿好针线,猛然想起来借刘荷花的两文钱。 不去镇上,借的钱现在还了吧。 从小布包里拿出四文钱,当初借钱时说好双倍奉还,不过她可能不一定会多要,但说好的话,要做到。 出了门。 “裴青生,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屋内的人应了一声。 谢茯将大门关好,从屋后往东去。 远远望去,东边地头坐着几个男人。 镇上找不到活,吃喝要花钱,不能久待。 地里的活忙完,各家汉子又找不到活,天天在地里转悠。 每次从他们身边路过,都会听到唉声叹气,愁没活做,日子苦等等。 谢茯站在院子边,笑着对从屋里出来的刘荷花挥手:“荷花嫂子。” “小茯啊,来,进来坐坐,我婆婆带着大福串门去了。” “不了嫂子,我来把钱还给你。” 刘荷花走过去:“我不着急用,你留在手里,等你手头宽松了,再还我不迟。” “时间长我怕忘了,上次去交络子,赚了几文钱,我想着把钱尽快还了,给。” “我借给你的是两文,你给我四文干啥。”从她手心拿了两文钱,“你这丫头真实诚,借钱时说得话哪能当真,这两文你拿回去。” “荷花嫂子,我当初说好的,不能骗您不是。” 她笑道:“我晓得,但是我不能多要,除非你以后不想叫我这个嫂子了,拿回去。” 又接着说道:“去铺子里多拿点络子回来打,隔几天去镇上来回跑不容易,你家青生闲着,和他好好说,帮着你点。” 谢茯从篱笆的缝隙中收回手:“帮着呢,他打络子挺快的。” “那就好,虽说腿不能动了,但手还能,家里不能指望着你一个人,你没有公公和婆婆,等到了农忙,可辛苦呦。” 公婆在,有好有坏。 “累就累点,只要能赚到钱,再辛苦都值得,荷花嫂子,我先回去了,改日你去我家玩。” 刘荷花含笑点头:“哎,空了去。” 谢茯从屋后回去,大老远看到裴青生伸直一条腿,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往茅房去。 她做了两个拐杖,还用粗木头做了一个类似凳子的镂空凳子,这样他上厕所方便。 从菜地里绕到前面,不经过茅房。 见郑桂花坐在院子里绣荷包,打了声招呼:“桂花嫂子,来我家玩啊。” 她抬起头,先是往后望了一眼屋内,才转头回道:“成,去你家唠唠嗑。” 谢茯走到地头等着。 郑桂花带着两个女儿出来,两个小姑娘乖巧地叫了一声。 “嫂子。” “嫂嫂。” “哎,走吧,去我家玩玩。” 老大杨娇娇,像个小大人,手里拿着针线和绣了一半的荷包。 谢茯笑着问:“娇娇,刺绣难学不。” “难,娘和奶奶说简单,可是我觉得好难,络子打错了解开重新打,荷包不能,一点不能错。” 杨妞妞接过嘴:“刚才姐姐绣错了一针,被奶奶骂了。” 她不喜欢奶奶,奶奶会打人。 郑桂花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眼底一片心疼:“再难也要学,等妞妞再大一岁,你也要学。” “知道了娘。”小姑娘撅着嘴,一副委屈样。 谢茯牵起她的手:“慢慢来,下针之前想好,学好了是门手艺,以后能自己赚钱,不用手心朝上,看人脸色。” 两个小姑娘猛地点头。 杨娇娇说道:“娘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可是我娘绣荷包赚的钱,要交一半给奶奶。” 这点谢茯知道,儿子儿媳赚钱要交一半给爹娘,相当于平时的伙食费等等。 尤其是家里兄弟多,没分家的,必须要交钱放在公中,人多要多交。 “交一半自己还能留一半。”郑桂花压低声音,“小月绣荷包赚的钱,一文钱留不得,都要交给杨婶。” “不分家还好,家用公公婆婆也会出点钱,要是分了家,我们每月要给公公婆婆钱,给粮食,孩子也没人帮带。” 她婆婆虽然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妇,但对两个孙子很好,家里的活不会都让她一个人干,自己在屋里歇着。 “有好有坏。”谢茯点头附和,进了院子,招呼三人进屋,“桂花嫂子,你坐门边吧,光线好。” “哎。”望向床上的布料和棉花,“做棉衣呢。” “是啊,家里没有过冬的衣服,被子也要做。” 两个小姑娘开心的在院子里看来看去。 这时,裴青生回来了。 “桂花嫂子。” 郑桂花含笑点头:“娇娇,妞妞,快叫青生大哥。” 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青生大哥。” 第60章 缝衣 裴青生对着她们笑了笑,拄着拐杖回屋。 杨妞妞跑进屋,扯了一下谢茯的裤子:“嫂嫂,青生大哥的腿疼吗?” “应该疼吧,腿断了,怎么会不疼。” 从那晚他被人送回来,从未听他喊一声疼。 郑桂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乖乖的,别吵着青生大哥,去,在门槛上坐着玩。” 随即看向做衣服的人,小声问:“我听村里人说,他吃药花了快十两银子,上次又拿了几贴药回来,照这样吃下去,你们手里的钱能够用吗?” 谢茯轻轻摇头:“没钱,所以我现在发愁,想着到底做什么能赚钱快。” “太爷和里正呢,他们可是在大家伙面前说了,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青生的腿治好。”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一脸无奈:“嫂子,太爷和里正自己家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我们哪能要他们的钱。” “唉,这倒也是,真正花钱了,就舍不得了。” 谢茯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们在村里人面前说得好听,等真找上门去,到时候便会有很多借口。 “嫂嫂。”杨妞妞站在她面前,仰起头,“奶奶说,青生大哥可有钱了,他以前是当官的,肯定捞了不少钱。” “奶奶和爷爷在屋里说话,我在门外听到了,他们还说了,要是手里实在没钱用,来你们家借钱。” 郑桂花一听,连忙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小茯,你别放心上啊。” “没事嫂子,小孩子不懂,别怪她。”谢茯叹了一口气,“不瞒嫂子,手里是有点钱,不过去镇上开了两次药,差不多用完了。” “我在想去太爷和里正家借点钱,要不然手里没钱,家里揭不开锅,天天出去找野菜。” “他是当了官,可为人正直,有些人巴结送的钱,他全部给人还了回去,受了伤回来,手里哪有钱。” “昨天他和我说,请里正去镇上帮着瞧瞧,拿书回来抄,赚点零碎家用,我打络子,他抄书,今年把地里的草除了,明年种上庄稼。” 郑桂花感慨:“家家都不容易哦,青生要吃药,这花钱如流水,你们家才难过呢。” “对了,去找太爷和里正,让他们找人帮忙把你家地里的草除了,十月中种小麦,收一茬卖钱。” 谢茯摇了摇头:“嫂子,这事我想过,可是请人家过来帮忙,得管人家的饭,买肉买菜要花不少钱。” “不请人吃饭,怕人家在背地里说道,眼下家里正需要用钱,实在拿不出钱来。” 裴青生罢官回来,村里人对他不冷不热的。 过来看他的,明面上是关心,谈话间全是打听他身上有多少钱之类。 如果他没被罢官,提一句家里的地想种上庄稼,个个拿着镰刀锄头去地里帮忙除草。 这几天,村里的人不来家里打听了,就好像他没回来一样。 “那怕啥,让太爷他们去说,他们不会不听太爷的话,你自己一个人忙活,今年种不上小麦。” 郑桂花绣着手中的荷包,接着说道。 “你家地好几年没种,除完草,得下功夫好好整整,不然种上庄稼收成不好。” 谢茯依旧摇头:“不成,他们要去镇上找活干,让他们白干活,心里肯定不舒坦,耽误他们去找活。” “今年种不上就种不上,明年种稻子,我自己一个人慢慢来。” 他们听了太爷的话来了,不管饭不好,管饭还得买好菜,菜差人家也会说。 太爷和里正,如果真心想帮忙,早就找人把裴青生的地整好,不会荒废那么多年,更不用他们主动去找。 郑桂花也想到了这点,小声道:“嫂子不是挑拨离间,太爷他们说得话,你也不要太当真,你嫁给青生,好好和他过日子。” “靠人不如靠自己,他们对青生再好,那都有目的,就说我吧。” “刚成亲那会,公公婆婆在我面前说,她就一个儿子,不管赚多少钱都是我们小两口的。” “可是我成亲那么多年,孩子生了四个,他们还是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公公和婆婆那屋,他们不在我不能进去。” 谢茯看她一眼:“什么意思?怕你进去偷钱?” “是啊,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意思。”郑桂花摸了摸蹲在她面前小女儿的头,神色悲伤,“嫁到他们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不晓得,当我从屋里出来,婆婆质问我的模样,让人寒心。” 那次她出来后,婆婆便把门关上,她偷偷走到窗户边往里瞧了一眼,见人把钱拿出来,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 “要不是怕娃她爹夹在中间难做,我早就和公公婆婆分家了,各过各的,谁都不碍着谁。” 这么一对比,谢茯觉得,还是没有公公婆婆好,上面没人压着,家里自己说了算。 这时,东边屋外响起田稻穗的喊声。 “桂花,桂花!” 郑桂花收起针线:“小茯,我回去了,空了再来。” 两个小姑娘对着她挥手。 “哎,嫂子慢走,娇娇,妞妞,拜拜。” 过来没坐一会,就着急把人叫回去。 关上大门,谢茯走到门边,望向里面的人。 “别一直打,累了歇歇,明天早上我去地里割草。” 裴青生抬起头:“你把衣服拿过来,我来缝。” “你会针线活?” “嗯,小时候我娘身体不好,她手使不上劲,我跟着学了,衣服破掉都是我自己补的。” 谢茯靠着门框,抱起手臂:“可是做衣服和补衣服不一样,缝错把线拆掉,这样很浪费线。” “你告诉我怎么缝,我会小心点,不缝错。” 除了打络子,他想在其它事物上也帮上忙。 “行,我去把衣服拿过来,告诉你怎么缝。” 有人帮忙,自己不用那么累。 谢茯抱着布料和棉花:“来,你把棉花放到床里,袖子缝好,把棉花往里塞,一定要匀称了,不能漏风。” “我本来想棉花塞进去,衣服上多缝几道交叉固定里面的棉花,但想到拆下来洗不方便,还是决定不缝了。” 第61章 脸红 “等明年夏天,在衣服上拆一个小口,棉花掏出来,好洗。” 棉花不能碰水,村里人家,棉衣穿了好几年不洗。 有些懒的,衣领处能刮下来一层厚厚的灰。 谢茯告诉他应该从哪里缝,怎么塞棉花不会出现漏风的情况。 她站在床边弯着腰,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 裴青生认真听着,忽然一缕头发刮到了他的右脸颊。 她今天编了一个麻花辫,披在身后。 因为弯腰的动作,麻花辫从身后滑到身前。 谢茯见状,拿起麻花辫往后一甩,没有注意到发梢划到了他的脸颊,嘴里不停地说着。 “你担心跑棉的话,可以在后背交叉缝一道,这样应该就不容易跑……” 裴青生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身体突然僵硬起来。 布料放在他的大腿上,在整理布料时,她的手会无意触碰到他的腿。 天气热,她的上衣宽松,衣服穿得少,一弯腰,露出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 耳垂迅速发红发烫,僵硬着身体往后仰,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神也四处乱看。 谢茯说完,余光瞧见半空不知所措的双手,纳闷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要不我再和你说一遍,这次我说慢一点。” “不不不……”裴青生抬起右手,手背遮住半张脸,眼睛向左侧低垂,“我听懂了,知道怎么缝。” 心跳得很快,脸上也泛起红晕,局促的想让人赶紧从屋内出去。 “行,你不懂再问我。”见他用手挡着脸,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打趣道,“你手真好看,又白又嫩,你看看我的手,粗糙的很。” 裴青生根本不敢看向她,张口就说道:“你的手也很白,很嫩。” “……原来你喜欢睁眼说瞎话。” 谢茯一脸黑线,她的手什么样,他看不出来吗。 直起腰,将针线放在桌子上。 “我来做鞋子,鞋子就不用你帮忙,挺复杂的。等衣服和鞋子做好,剩下的棉花做被子。” 他家的被子被偷走,只送回来一床。 裴青生的脸色还有些微微发红,低垂着头,摸着腿上的布料:“棉花能做三床被子吗?” “做不了,两床差不多。” “那我让裴山再去镇上买点棉花回来。” “两床够了。” 谢茯从桌子底下拎出篮子,里面是碎布头,有些布头只有拇指大小,想做成鞋子得费一番功夫。 “两床怎么够?” 一床铺,一床盖,少一床。 裴青生说道:“我让裴山再买点棉花,做三床新被,手里还有钱。” “钱留着给你用,你屋里这床到时候给你铺着用,做一床新棉被,剩下的棉花,我做一床大棉被。” “大棉被可以铺一半盖一半,小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晚上和姐姐就是这样睡的。” 一个人还好,两个人睡在外面的,会漏风。 “听我的,你别让裴山买。” 裴青生笑道:“我如果不听你的,执意让裴山买呢?” “我会生气,是真的生气。” 第一次听到她说她会生气。 上次裴山在,她的语气重了点,但能看出并没有很生气,所以很好奇,她从小到大有没有真正生过气。 “你的脾性很好,可盖一床被子无法保暖,我……” 谢茯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担心,我在家就是这样睡的,习惯了,就算铺一床被子在身下,我还是会把盖得那一床弄成半铺半盖。” “钱留着,明年买稻种,赚钱不容易,得花在刀刃上。” 要不是棉衣没有带出来,连新的棉衣她都不打算给自己做。 裴青生还是觉得一床被子不行:“谢茯,再做一床,花不了多少钱。” 晚上裴山过来,让他把里正请来,帮忙去镇上找抄书的活。 “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缝衣服,我去做鞋子。” 谢茯拎着篮子往厨房去。 明天晒野菜干,多找点回来,叫上桂花嫂子一起。 *** “小茯,我就不去了,光宗发烧了,公公婆婆带着他去找郎中,我得在家里看着这三个小的。” 郑桂花一脸愁容,孩子好好的,半夜突然发起了烧。 “好,嫂子别担心,喝点药孩子就好了。” 他们家老二叫光宗,老三叫耀祖,光宗耀祖。 谢茯拎着篮子,去东边林子找野菜,地里有人在,遇到事情能及时喊人。 揉了揉跳着的右眼皮,心里总有一股不安。 早上起来眼皮跳了一会,吃完饭不跳了,这会又开始跳。 走上小桥,迎面不远碰上钱来弟。 对方见到她,往旁边吐了一口口水,嘴巴一张一合不出声,没猜错的话,一定在骂她。 谢茯走下小桥,往北面去,留下一个背影给她。 上次李田打了她,估计警告过,这次见到没敢出声骂。 “王婶,你家地都整好了,咋还来地里转悠。” 王红月蹲在地里,转头道:“几天不来看,这地里就长小草了,你说草根都捡出去了,怎么还能长草。” 谢茯也不明白,上辈子小时候,门前有一大片地。 她和姐姐翻土,把地里的草根捡得干干净净,可过一段时间,草又长出来了,那时她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他们家地里撒了草种。 “小茯,你干吗去?” “昨天婶子不是说晒野菜吗,我今天也想多割点野菜回去,晒野菜干。” “对喽,这才会过日子,不多晒点野菜,到了冬天你家哪有菜吃,要婶子帮你不。” 谢茯转身向林子里走:“不麻烦婶子,您忙着,我走了。” “哎。” 王红月站起身,见孙毛丫从南边走过来,后面跟着她的傻儿子,周铁柱。 “孙姐姐,你家地里都忙完了吧。” “忙完了,过来瞧瞧。” “王婶。”周铁柱憨憨地叫了一声。 “哎,铁柱啊,你媳妇呢。” “媳妇在家看孩子。” 王红月笑着往地头走:“那你快回去找你媳妇,婶子和你娘说会话。” “好,娘,我回家了。” “去吧。”孙毛丫望着自家儿子的背影,鼻头发酸,“这孩子好在不全是个傻的,要不然我对不起这个孩子。” 第62章 隐隐心动 当初生他,一直生不下来,整整一夜,头被挤坏了,差点没保住。 “孙姐姐,有句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你看,铁柱娶上了媳妇,生了儿子和闺女。” “再说铁柱也不傻,种地干活样样都懂,不懂的慢慢教,你看春兰姐家的,那才愁人呢。” 周铁柱的媳妇和他一样,憨丫头,说不好听点,就是傻。 好姑娘哪能瞧上周铁柱,生了一儿半女,这福气不错了。 孙毛丫点点头:“是啊,能娶到媳妇,有了孙子和孙女,我知足了。” “对了,我听说春兰家的富贵……” 两人往村里走,聊着杨春兰家的事。 谢茯找了三篮子马齿苋,热水烫一会,捞出挂在晾衣杆上晾晒。 “家里没有晒东西的架子,下午我去山上砍点树枝,做个架子。” 野菜看着挺多,晒干没多少,还要再去多找点。 裴青生在屋内缝衣服,听到她要去山上,叮嘱道:“找婶子陪你一道去,你别一个人,小心着些。” “嗯,等会我去问问王婶。” 篮子倒扣拍了拍,放进杂物房,望了一圈里面的农用工具,走进屋问。 “我记得小时候听婶子们说过,你家有斧头。” “嗯,他们没送回来?” 谢茯摇头:“没有,不过也没见谁家拿斧头出来用过。” 村里有斧头的人家,大爷和里正,再一个就是他们家。 “你说会不会被卖了?能卖不少钱呢。” “没见村里人用过,恐怕早就被卖了。” 家里的东西不知道是谁偷的,裴青生没法去要回来。 “谢茯,这条袖子缝出来了,你看看针法如何?” 她走到床边,眼睛一亮,夸赞道:“真是看不出来,缝得真好,厉害。” 针法很平整,像机器踩出来的,她怀疑他有强迫症,线与线之间的距离感觉完全相同。 被人如此夸赞,裴青生羞涩地扬起唇:“缝得慢了些。” “那没事,只要能把衣服做出来就行。”又问道,“你会刺绣吗?” “不会,不过我可以学。” 谢茯摇头:“别学了,刺绣伤眼睛,而且得学好几年,我就是问问,看你缝得那么好,我以为何婶会教你绣荷包。” “不曾,娘说荷包是女人绣得,不让我学。” “你还真想过绣荷包啊?还有,不是所有东西只有女人能做,男人也能做,男人做的女人也能做。” 她以为他的心思都扑在读书上,没想到还有过别的想法。 裴青生拿过一小捆线,将针上剩下的一小截线头抽出,轻声道。 “我娘身子不好,家里不忙,她闲不住,会拿荷包回来做。” “赶不上交货的日子,夜里点着油灯绣荷包,我不想她太辛苦,让别拿荷包回来做,我娘不听。” “没法子,我想娘累得时候,我帮着绣,让娘教我,她说不行,让我只管读好书,家里的事不用管。” 为了不让爹和娘失望,他在镇上认真读书,不敢有一丝懈怠。 至于村里人传的那些话,什么看一遍便会等等,都是瞎说得,人传人变了味。 “我觉得你很厉害,真的很厉害。”谢茯佩服地看着他,“有几个能考上举人的。” “我听村里人说,光是考秀才的学子,就有好几万人呢,考童生更多,不过考举人应该很少吧,已经筛掉两轮了。” “对了,是不是考上举人都能当官,以你的才华,怎么没有接着往上考?” 裴青生摇了摇头:“比我聪明的人很多,举人做官很难,我是运气好,得到一位官员赏识,拜为师,捡了一个官做。” “只是我太执意查清那件事,恩师便与我断了往来。” 谢茯抬脚勾过小板凳坐在床边,拿起红绳,问道:“你那个朋友呢,他和你一样是举人?” “嗯,我爹做生意时认识了他爹,带我去他家拜访,才和他相识,后来没想到会在碰见,我将他引荐给了恩师。” “那这么说,他能当官,也是因为你恩师,你这个恩师挺厉害的,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我觉得你们两个的官位……” 说到这停住了嘴。 他们两个太正直,恐怕不能在官场上平步青云。 裴青生猜到她想说什么,接过话:“恩师曾和我们说过,做清官,我们一辈子升不了官。” “那时我们心怀抱负,并没有把恩师的话放在心上,对于来巴结的人,财礼一并送还。” “在百姓心中,我是个好官,在他们眼里,我阻碍了他们发财的道路,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做清官的不易。” 谢茯在心里叹了一声,他们两人如果能像电视剧上的包拯一样,有大官护着,哪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你会种地吗?” 裴青生摇了摇头,又点头道:“我会种菜。” 地不会种,爹娘让他用心念书,不让他管地里的事。 “没事,我会种地,我教你。” “好。” 他垂着头,眼眸弯起。 谢茯用余光注视着他,不同于上次的哈哈大笑,此刻他的笑容中多了温和,像是一处阴暗的角落,被温暖的阳光照亮。 这样的他很有生气。 心底的执念释怀,以后他的道路会走得越来越远吧。 至于她。 微微仰起头,望向天空的云彩。 努力赚钱,在艰难的世道中,开开心心过她自己的小日子,享受这意外得来的一生。 余光里,少女的唇角弯起,眼里似是夏夜的璀璨星光,笑意温柔,如同鲜花绽放,明亮耀眼。 心,倏然一颤。 他的目光仿佛被牵引着,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脸上。 手中的红绳打错了结,裴青生丝毫没有注意到,心神全部落在一旁的人身上。 “对了,院子挺大的,除了晒衣服的地方,还空出很多,我想规划出一部分,种上菜。” 她突然望过来,惊得他连忙转头看向床里侧,后脑勺对着她。 “你……好,随你的意思。” 应当没有发现他在偷看,裴青生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 谢茯纳闷,这人好端端的怎么了。 第63章 臭味 坐在小板凳,身体微微往后倾,观察他的神色。 他脸红的像清蒸螃蟹,目光微移,落在红到似要滴血的耳垂上。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怎么那么红。” 说着站起身,手背覆盖在他的脑门上。 “你现在可不能生病,要是有不舒服的一定要和我说,头不烫啊,不像是发烧。” 天气不冷不热,断腿应该不会引起发烧。 谢茯不放心,追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请郎中过来给你把把脉。” 裴青生僵硬着身体,头恨不得埋进衣领内。 身边人靠得极近,手背再次贴上他的额头,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额头上的温热触感,让他的脸烧得更红了。 “裴青生,你说话呀,怎么你的脸越来越红了,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他连忙摇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我……我……我想去茅房……” “……你想去就开口说呗,我又不会拦着你,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看来他早就想去了,估计不好意思说,脸憋得都红成啥样了,害她白担心一场。 “下次想去你直接说,不用忍着,憋着对身体不好。” 裴青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慢慢悠悠的下床,拿起靠在床边的拐杖。 他不想上茅房,情急之下扯出这个谎。 谢茯把板凳移到一边,走到院子里:“中间留出一条路,然后两边都种上菜。” 一到下雨天,院子里没法下脚,敲些碎石头回来铺路,下雨出来不怕弄脏鞋子。 瞥见他的脸色好了些,叮嘱道:“慢点走,别着急。” 裴青生微微点头,拄着两根拐杖,缓慢的往前走。 踱步跟在他身后:“我去山上砍点树枝回来,找婶子一道去。” “嗯,你去吧。” “好。”谢茯拿上砍刀,哼着小调往东去。 来到王红月家,见她正好从屋内出来:“王婶,去后山砍柴不。” “我就不去了,上次砍得柴家里还没烧完呢,过两天再去。” 看着她问道。 “诶,柴火去镇上没卖掉拉回来了,这么快就烧完了?” “不是砍柴火,我想砍些树枝回来做个架子,晒晒野菜干啥的。” 她一个人不敢往山里去,还得去找其她人。 王红月了然道:“你去问问别人呢,我要赶紧把荷包绣出来,要不然耽误了送货的日子。” “成。”谢茯点头,“王婶您忙着,我走了啊。” “哎。” 桂花嫂子儿子病了,走不开。 乔小月……不想看到杨二秀。 荷花嫂子很少去山上砍柴,都是她婆婆公公去的多。 其她婶子认识倒是认识,但是之前说话并不多,突然间上门叫上去后山砍柴,感觉怪怪的。 对了,三来。 谢茯来到她家院旁,林四来正在院子里缝衣裳:“四来,你姐三来呢。” 她抬起头,笑着回:“小茯姐,我三姐在屋里绣荷包呢。” 林三来在屋里听到声音,走到门边:“小茯姐,找我啥事啊。” “我想来问问你,去不去山上砍柴。” “小茯姐,我去不了,娘让我们在家把荷包绣好,逢集去镇上交货。” “好,那你们忙,我走了。” 谢茯望向东边,琢磨着还能去找谁。 走到家门口,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人。 在这个村里生活了十八年,一个知心的朋友没有交上。 裴青生听到开门声,转头从窗户看去:“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她们都有事,今天不去了,过两天再说吧,反正也不着急,我来做鞋子。” 不知道王二赖子他爹会不会偷偷监视她,不能给人逮到下手的机会。 小心使得万年船。 *** “爹,都是那个臭婊子,不是她我会被人打成这样,爹,我可是您亲儿子,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王二赖子躺在床上,一脸的怒气。 “你还有脸说,招惹谁不好,偏偏去碰他裴青生的婆娘,裴家那几个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吗。” 王得全气不打一处来,他儿子平时做惯了偷鸡摸狗的事,经常被人找上门。 他生气,恨不得把人打一顿。 可他儿子真正被人打了,让人抬着送回来,心疼的不得了。 “爹,您不能不管我,我腿还没好,就这么放过她,我不甘心。” “行了,以后老实点,净给我找事回来。” 王得全背着手出门,走到屋后拎了一个木桶,想了想又放下。 入夜。 漆黑的林子中,一道黑影快速穿梭,来到裴家屋后。 黑影进了茅房,很快从里面出来,往东边走去。 深夜。 谢茯睡得正香,突然闻到一股臭味,这股味道久久不散。 憋着气醒来,纳闷地望向院中,昨晚睡觉没关窗户,屎臭味传了进来。 该……该不会……他拉在床上了吧? 穿鞋起身,小心翼翼打开门,伸着头往隔壁看。 恰巧,裴青生也站在门边,向她这边瞧。 月光下,四目相对。 …… 谢茯率先开口:“不是我。” 她手脚好好的,没有屎尿失禁的情况,很正常。 “也不是我。”裴青生小声解释,“我的腿虽然断了,但也能勉强走动,每次我都是……” “嘘!” 打断他的话,伸着脖子,闻臭味的来源。 走向西边院墙,谢茯指着院墙看向他,眼神告知,屎臭味是从墙外传进来的。 后退到他面前,压低声音:“你猜会是谁干的?” 裴青生思索片刻:“王得全。” 谢茯问:“你怎么那么确定是他。” “王二赖子要在床上休躺一月,没那么快好全,木桶重,装上粪便,会更重。” “你呢,你怀疑谁?” 她摸着下巴,屏住呼吸:“和你一样,还有一个人,钱婶。” “不过都好几天过去,那天我见到钱婶,她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但也不排除她越想心里越不甘心,趁机偷偷在院墙上泼粪。” “王二赖子他爹报复我们,用泼粪的方法,是不是太……” 她以为会做出非常过激的举动,比如拿刀伤人等等。 裴青生看向院墙:“他不敢伤你,有我和太爷他们在,只能用些恶心的方法对付我们。” 第64章 围观 “明天早上,东边小河洗衣裳的人多,你去挑水,把这事闹大,太爷会过来。” 谢茯侧目而视,月光下,他的神色阴沉的有些可怖。 借别人的手解决这件事。 他之前说过类似的话,这些是官场上常用的手段吧。 莫名抖了一下身体,幸亏和他不是敌人,不然被害了都找不到真正的凶手。 “好。”谢茯捏着鼻子皱起眉,“味道太冲了,窗户关上屋里还是有味,你能受得了吗?” “能,你呢。” 在牢房,裴青生早已闻习惯了。 “能忍受。” 不能忍也要忍,现在冲洗了,明天怎么让村里人过来看。 “进屋吧,我把窗户关上。” 等他进屋,准备关上门,扭头问在床边落的人。 “你刚才……不会以为是我那什么了吧。” “我没有。”裴青生看着她,目光淡定,“你呢。” “我也没有。” “……说谎。” 她的神情,很显然刚才怀疑他。 谢茯心虚地仰头:“我真没有,今晚月色真好。” 好吧,她承认,有一瞬间怀疑,但只是一瞬间。 断了腿,又不是屎尿失禁,不可能会拉在床上。 身后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她,尴尬的轻咳一声。 “你早点睡吧,我关门了。” 木门缓缓关上,裴青生哑然失笑。 方才确实没有怀疑她。 闻到臭味后,起身站在门边探望,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便侧目看去。 这件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翌日清晨。 谢茯打着哈欠,闻着空气中的屎臭味,捏住了鼻子。 后半夜困的要死,但是臭味一直充斥在鼻尖,根本睡不着。 抬手轻轻敲了一下房门,丧着语气问:“你醒了吗?” “嗯,你去吧。” “好,等太爷和里正来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屋里的人回:“好。” 谢茯挑着两个空木桶,往东边小溪去。 一大早,村里婶子们在河边洗衣裳,离的老远,听到她们的谈笑声。 “哎呦!缺了德的,谁把我家茅房的粪偷走了!你们家没饭吃是不是,偷也就偷了,把茅房弄得到处都是粪。” “我告诉你,你想吃老娘这里有的是,不用偷,老娘拉给你,你拿盆过来接着……” 杨春兰扯着嗓子站在门口大喊。 河边洗衣服的众人。 “奇了怪了,我家茅房的粪也被偷了,这谁啊,偷啥不好偷粪。” “我家也是。” “我家也被偷了!” 王红月望着说家里被偷粪的几人,连忙站起身:“这偷粪的怎么只偷咱们这一排几家,住在咱们前面的怎么不去偷。” 见谢茯挑着桶过来,问道:“小茯,你家茅房的粪被人偷了没。” “各位婶子,你们家被偷的粪,现在在我家的院墙上。” 她没去屋后茅房看,应该没有偷。 家里就她和裴青生两个人,产出少。 “啥玩意?”杨二秀惊诧看向她,“你偷他们的粪泼墙上干啥?” “杨婶,我偷她们的粪泼墙上干吗?是有人偷了婶子们家的粪,昨天半夜泼在了我家外墙上。” “看到是谁干的没?”王红月问。 谢茯放下木桶,摇了摇头:“天色太黑,等我们闻到臭味,人早就跑没了影。” 余光瞥向隔了几个人的钱来弟,她脸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情,似乎和她没有关系。 周围的人目光都扫了一眼钱来弟,毕竟和他们家闹矛盾的,在场只有她一人。 打完水,蹲下身,扁担搁在肩膀上,稳稳起身。 “婶子们忙,我回去把院墙冲洗了。” 众人点头。 等她一走,有人说道。 “他们家在村里没得罪什么人,会不会是王二赖子,那可不是个好东西,上次被打了,他们能咽得下这口气?” “没准,他们不敢把裴青生两口子咋样,心里又咽不下那口气,泼粪恶心他们。” 钱来弟察觉到有人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哼’了一声:“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干的,活该,到处得罪人,怎么不把他们家院子都泼上粪。” 王红月接过话:“这也不是他们先得罪人的,王二赖子是个什么东西,大家伙又不是不知道。” “我看这事准是他做的,缺德的玩意,竟然这样恶心人,欺负青生他们两口子,不行,我告诉太爷和里正去。” 说着端起洗好的衣服,急匆匆的往回走。 谢茯挑着两桶水到西边院墙,看了眼墙上的污秽便移开眼,拿着扁担进屋。 会有人去告诉太爷和里正,她现在要做的是等他们过来,让他们亲眼瞧了,再冲去污秽。 “真恶心,整面墙都是,难怪臭味那么浓。” 一个晚上了,感觉臭味一点没有散去,还是那么浓烈。 见他在缝衣服,放下手中的扁担,上前接过针线,衣服放在桌子上。 “别缝了,一会太爷过来看见,该训我了。” 听着头疼。 “无妨,是我自己要做的,和你无关。” 裴青生抬手,正想把桌上的衣服拿过来,王红月跑进了院子里。 “小茯,我把这事和太爷说了,他正过来呢。” “王婶。” “哎,青生啊,腿好多了吧。” 他点头:“多谢王婶关心,好多了。” 谢茯问:“王婶,就太爷一个人来的吗?” “里正也来了,听说你们家院墙被泼了粪,村里人都过来了。” 屋外由远及近地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王红月对谢茯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走到灶房门边,她压低声音。 “我跟太爷说,定是王二赖子干的,想报复你们,这事你别担心,万事有太爷顶着。”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如果找过去他们不承认怎么办,那太爷拿他们也没办法。” 抬眸,裴青生又拿过桌上的衣服,穿针引线。 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 不多时,太爷和里正来了,他们先到外墙看了一眼,两人皱着眉进屋。 “青生,你咋能干妇人干的活,谢茯呢!” 谢茯一听,连忙端着板凳跑进去:“太爷,我……” 裴青生接过话:“太爷,里正,是我自己想缝,我不能躺在床上什么事都不做,让她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第65章 太爷 “您别说谢茯,家里家外要她一个人忙,太劳累,我想帮着分担些,两个人过日子,相互扶持才能走得长远。” 裴树扶着裴勇坐下,附和道:“太爷,青生说得没错,不能啥事都靠谢茯,万一人累出什么,青生咋办。” 谢茯靠站在门边,悄悄对裴青生竖起一个大拇指,对方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算了,我来也不是说这事的。”裴勇问,“昨夜看见是什么人了吗?” 他回:“没有,夜色深,我没让她出去看,那人要是拿着刀守在门口,她出去就……” “我看谁敢!还拿刀,是不想在村子里住了,不想住去牢里。”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敲了两下地,“这事你别操心,太爷把这事办了。”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裴青生是他们捧在手心上的,偷偷摸摸做缺德事恶心人,明摆着没把他们裴氏几个长辈放在眼里。 “我倒要瞧瞧,是谁敢这么大胆。” “青生。”裴树看向他,“有叔伯们在,不会让那人好过。” 裴青生低垂着头,眼底黯淡无光:“青生无用,事事要劳烦太爷和叔伯们操心,如此小事,竟还要……” “青生……青生愧对列祖列宗,更愧对裴氏一族,我这般活着,只会连累裴氏一族,青生……” 谢茯愣愣看着床上全身散发死气的人。 他…… 她觉得他在演戏,可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像是在演戏。 懵了。 “青生这般无用的活着,除了拖累,无法给裴氏带来名望,太爷,里正,青生辜负了叔伯们的期望,让青生亲自下去,对列祖列宗谢罪。” 一番话,听得人绝望、悲凉、不甘和无奈。 裴勇激动地站起身,走近床边,握着他的手,声音哽咽。 “青生,好孩子,千万别做傻事,万事有太爷在,想想你娘,她临终前,盼着你当个好官,好好活着。” “还有你爹,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可千万别做傻事。答应太爷,好好活着,太爷不会让欺负你的人过安生日子……” 谢茯靠着门静静听着,两人在屋内劝了很长时间,见裴青生打消了念头,才安心离开。 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寸步不离地盯着,要是人出了事,她就别想在村子里待了。 送走了人,将大门关上,阻隔了看热闹的村民。 连忙跑回屋,紧紧盯着人。 裴青生抬头,淡淡一笑:“方才我是故意的,没有轻生的念头。” 谢茯松了一口气,后退坐在小板凳上:“太爷会把王二赖子他们怎么样?还有,我们没有证据,也没看到人是谁,怎么找?” 又接着说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法子,没想到会用……” 这算是以命威胁吧? 借刀杀人! “此事我不想做的太绝,如果他们事后不来招惹我们,我并没有害他们的心思。” “如今做出此事,显然对我们的怨恨不减,若是如此算了,还会有第二第三次。” “你外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危险一直在暗中跟着你,不将它铲除,你随时会被暗害。” 裴青生抬头,见她托着腮,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的意思是……杀了他们?” 杀人,她不敢。 谢茯抬眸,视线和他交汇。 “太爷他们敢杀人?杀了人不怕坐牢吗?” 他错开视线,平静道:“世道乱,太爷以前做过土匪,听我爹说,他手里沾了不少人命。” “这件事村里没人知道,我也是无意听爹提起,追问下才得知,你别透露出去。” 他的爷爷告诉他爹,至于他爷爷是怎么知道的,那便不清楚了。 “想让一个人死,有很多种法子,意外摔死,喝酒跌落河里淹死……没有人证,官府定不了罪。” “你应当听说过,哪个村子里汉子打死了婆娘,那些人不都活得好好的,没人会去官府报官。” 谢茯听过。 “村里的人不敢去报官,他们怕官府不能给人定罪,人回来后报复他们,甚至有的人会选择帮忙隐瞒。”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对。”裴青生开解道,“王二赖子是出了名的二流子,他结交的人,都是地痞流氓。” “万一他找那些人帮忙,你的后果……你应当知晓。” “所以,你不用害怕,有些人死有余辜,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并不打算对他们做绝。” 谢茯抠着手指,沉声道:“我只是害怕会查到我们头上。” 听了他的分析,明白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以为只要拿着刀威胁,他们便不敢过来找麻烦。 “不会,查不到,你且安心,一切有我在。” 她点点头,这里没有监控,无法根据范围查出一个人的行踪轨迹。 看得古装电视剧中,杀了人总会被查到。 但如今仔细一想,在这里杀了人,很难被查出来。 右手托腮,谢茯望向院中:“你说不惹事生非,与人交好,为什么还会有一些麻烦事和麻烦人找上门。” 她很烦,日子平平静静的多好。 “人的一生不会顺顺利利,总会有坎坷和挫折,当是人生考验。” 裴青生曾在一本关于佛法的书里看过。 经历过磨难,才能成大器。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谢茯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我去把外墙刷了。” 不然晚上依旧睡不好觉。 出了门,先去王红月家扯点稻草。 走到她家门旁,对着屋里喊了一声:“王婶,借你们家一点稻草,我回去刷墙。” 屋内的人回:“哎,你多拿点回去,不够再来。” 抱着一捆稻草回去,看着院墙上的污秽,骂了一句粗口。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善良的人,现在想来,上辈子没有碰到过人生危险,所以对各种事情都不会步步紧逼,没理也要讨个三分。 刚才听裴青生说王二赖子可能会伙同他的猪朋狗友暗算她,心里没有间接害了人命的不安感,反而觉得让他痛快的死太便宜他了。 甚至有点后悔,当初在小河里,应该掐死他才对,反正只要做的干净,不会有人查到她的头上。 第66章 月娥 不行不行。 谢茯连忙摇头,卖力擦着墙。 不能有这种想法,心要向善,要做好事,给自己积德。 凡事不过三,不,事不过二! 一面墙刷了一个多小时,在院中闻不到臭味才停手。 小河边,谢茯低头看着脚上快烂掉的草鞋,嘀咕道:“一个月前才做的,坏得也太快了。” 去镇上走了很远的路,磨损的厉害。 再撑一段时间,不能穿了烧火。 蹲下身洗手,抬头看向田地。 裴青生家一共三亩好地,三亩地紧挨着,长满了各种杂草。 当初何小溪走得突然,很多事情没有交代完。 三亩好地荒废了好几年,真是可惜了。 “小茯姐,呆呆的想什么呢。” 谢茯回神,转过头:“我在想地里的草长得太高了,要是庄稼长那么好,那才喜人。” 关月娥,十六岁,鹅蛋脸,皮肤白,一双杏眼特别好看,鼻子上有颗小黑痣,性子温柔。 她丈夫耿有方,小叔子耿有正。 十年前她婆婆带着他们来到村子里定居,买了地基和田地,一年后她婆婆病逝。 两人是从小定的娃娃亲,家里出了变故,具体原因不知道。 “何婶走得急,家里的地给别人种,不会荒废那么多年,地里草太多,除草都是个麻烦事。” 草根不弄干净,种上庄稼不肯长,收成不好。 “是啊。”谢茯附和,“不过也没办法,谁会想到呢,慢慢来吧,明年种稻子。” “诶,你怎么这会过来洗衣服,有方呢,平时都是他一大早过来洗衣服的。” 小两口感情特别好,有一次耿有方端着盆来河边洗衣裳,有婶子问,洗衣服是女人干的活。 他说河水太凉,自己是个大男人,不怕冷。 还提大夫说了,女人要少碰凉水…… 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 关月娥搓着衣服回:“今早和他一道在镇上做工的人来找他,商量着去要工钱,他们三前脚才走,我这才有空过来洗衣裳。” “有方做活的工钱,有三个月了吧,怎么还没要到?” 婶子们聊天,她从旁边路过听了几耳朵。 “不好要,老板拖着不给,说自己手里也没钱,让等,这一等等了三个月。他们去过几趟镇上,不知道老板躲哪去了,找不到人。” “这不,来我家的那人说,他打听到老板躲在哪里,叫上大家伙一块,把老板堵着,不给钱不让走。” “辛辛苦苦干了小半年的活,怎么也要把工钱要回来。” 谢茯起身走到她身后,环着手臂说道:“要钱就要钱,可别拿着刀威胁,不然他告到官府那,你们有理变没理,一文钱拿不回来。” 这事曾经发生过,男人家里孩子病重,急需用钱,为了让老板给工钱,拿着刀威胁。 结果老板告到官府,男人被打了二十棍,后面不知道怎么判决的,老板一文钱没给,男人要是再敢去找老板要钱,他还要坐牢。 “我提醒他们了。”关月娥回头,仰头看着她,“就怕别人不听,到时候连累了其他人,工钱要不回来不说,还要吃上官司。” “俗话说,贫不与富争,民不与官斗,可这工钱,大家伙不去‘争’,家里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她有个小叔子,家里要存点钱给他娶媳妇。 “不容易啊。” 钱难挣,屎难吃。 谢茯又和她聊了两句,打了招呼回家,纳鞋底。 “刚刚在小河边碰到月娥了,她丈夫和小叔子去镇上要工钱,我估计不一定能要的来,拖了三个多月,要来一半就不错了。” “月娥?” 裴青生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在镇上念书,几天回来一次,村里谁家娶了儿媳妇,嫁了女儿,不打听,他娘也很少和他说村里的事。 “关月娥和耿有方,十年前来到咱们村,哦对了,你那时候好像不在村子里,平日回来应该也很少见到他们。” 他们来时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 买了一块大宅基地,四亩田地,听说花了十几两,也不知道真假,大家都猜测他们家有钱等等。 “等以后你的腿好了,可以和有方交朋友,他比你小,十七岁,人不错。” 都说交朋友要慎重,因为很可能会影响到自身。 “你和他娘子玩的好。”裴青生问。 “也不算吧,出去割猪草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他们,和他们说话比较多,三人挺好相处的。” 她对村里熟悉,遇见会告诉他们哪里野菜多,细想想,说话的次数也不是很多,因为她比较忙。 谢茯侧目看去,床上的人身边两侧,分别放着缝了一半的棉衣和红绳,两个换着做。 “晚上烧一锅热水给你洗澡,水不要碰到伤口,现在天气不是很热,你在床上躺着不用干活,不用天天洗。” 裴青生点头:“嗯,我会小心点,劳烦你了。” “不妨事,以后我们就不要那么客气了,对了,晌午烧点热水帮你洗头发。” 上辈子,最多三天就要洗头发,不洗油的发亮,还容易掉头发。 到了这里后,七八天一洗,冬天太冷,稍不注意感冒着凉,寒气入体,不是遭罪那么简单,体弱的,很可能会没命。 所以基本上都是一个月洗一次,挑大晴天,晌午洗,洗完裹被子里。 “我自己可以。” “你自己怎么洗?”谢茯瞅他一眼,目光移到院子里,“你不用觉得让我帮忙会觉得麻烦我,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咱们是互相帮助。” “今天阳光好,等帮你洗完,我也洗。” 裴青生想了想,便不再推辞:“好。” 随后问:“家里米面还有多少?吃不到月底,下次去镇上买些回来。” “还有很多呢,不着急。” 他点了点头,屋内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谢茯认真纳鞋底,没瞥见他频频看过来的目光。 裴青生有些局促,想和她说话,又找不到话题。 他拿过里侧的棉衣,不小心被衣服上的针戳到了手。 谢茯抬头捏着脖子,余光望向他时,见他拿着衣服的手突然缩回,连忙起身,关心地询问。 第67章 洗头发 “是不是针戳到手了。” 她也被针戳过手,十指连心,戳到手指是真疼。 “无碍。” 冒出了小血珠,小伤口好的快。 谢茯拉过他的手,捏住他的食指,把里面的血挤出来一点。 “还好针是新买的,没生锈,下次把衣服放到桌子上,别放在床上,针也是,等下我用碎布头做个插包,用完针插在针包上,别再插在衣服上。” 裴青生凝望着她的脸,心中划过一股暖流。 这世间,除了爹娘,死去的好友,只有她,让他感觉到了不带目的的关心。 “好了,下次小心一点。” 放点血出来才放心。 “嗯……”他想说谢谢,到嘴边咽了回去。 她方才说了,他们之间可以不用那么客气。 谢茯坐在小板凳上,挑拣碎布头,缠绕在一起,弄成一个蘑菇形状,底下用布带系起来,针插包就完成了。 各种颜色的布料缠绕在一起,很丑。 托在手心,笑道:“你瞧,做好了,是不是很丑。” 一般针插包用的布料都是浅色,深色布料插上针不易看得见,尤其是对于眼睛不好的人来说。 “不丑,能用便好。”裴青生伸手接过,轻轻捏了捏,眉眼含笑,“像一朵蘑菇。” 不过这朵蘑菇没有腿。 谢茯笑着托起下巴:“山上有蘑菇,但是我们离的远,婶子们说,等她们过去时,早就被人找完了。” “她们还说,山上蘑菇多,各种颜色都有,不过很多都是有毒的,还有些蘑菇长得很像,一个不小心,吃了带毒的蘑菇,运气好活下来,运气不好成傻子。” 也有吃死人的。 “大家说山里宝贝多,有野果,山参,人参等等,要是能找到一颗人参,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她想去山里看看,可是一个人不敢。 “不要进山,猎户都不敢轻易进山,何况是你们。” 裴青生把针包放在桌子上,接着说道。 “不是每座山里都有很多野果,山参,我们这里的土贫瘠,野果子大多酸涩,等果子熟了,鼳(音同菊)鼠会去摘,藏在洞里。” “有些鼳鼠蔫坏,果子多的藏不了,会把果子咬坏扔在地上,也不吃,还有鸟会找果子吃,村里人不会特意去山上摘,怕碰到野狼,只有荒年没吃的,才冒险上山。” 鼳鼠就是松鼠,大家的叫法都不一样。 跳鼠、松枭、松虫等。 “山里的毛栗子,大的也就拇指大小,扎手,没多少肉,找一大篮子回来,不够两口的。” “如今不是荒年,林子里野菜不少,手里存了点钱,也都嫌麻烦,不想去山上找这些果子。” “只有小孩会瞒着家里人偷偷往山上跑,找些果子、毛栗子回来。” “你去山上砍树,就在半坡,别往里面走,山上蛇多,小心着点,别为了摘果子,把命丢了。” 谢茯听罢,点了一下头:“咱们这里的土是沙土,种啥庄稼都长不好。” “以前我家里有尿桶,第二天早上起来倒在菜地里,菜长得好,但是得经常浇,土怎么养都养不好。” 浇粪水菜长得喜人,不浇就蔫蔫巴巴的,长得小。 “嗯,我在外时,看到过萝卜长得比拳头还要大,有些地方土肥。” 裴青生曾经想过,把他娘接过去,买一处宅子,再买两亩地,日后在那里住下。 但是她娘不愿意,家里的宅基地和田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得已卖了几块田地,剩下的她怎么都舍不得卖。 “哎!吃不饱饿不死,婶子们说这样挺好,经历过荒年,大家都变得很容易满足了。” 谢茯站起身,走到屋檐下,伸了一个懒腰。 “我去烧水。” 洗完头发,去地里瞧瞧。 三亩地,她一个人,得忙活好几个月。 锅里倒入凉水,盖上锅盖。 树叶也要去多搂点回来,留着冬天引火。 烧好热水,起身洗手,先帮他头发洗了。 端着温水进屋。 “来,你动作小心点,躺下,头移到床边。” 裴青生照做,头悬空在床沿边:“这样如何?” “可以。”谢茯托着他的后脑勺,“我洗快点,坚持一下。” 抬手解开靛蓝色发带,扔到盆里一起洗洗。 “你发质真好,又柔又顺。” 她头发像秋天的落叶,枯黄枯黄的。 裴青生抬眸看向她的头发,安慰道:“可以养好。” 有钱人家,会用头发油养头发,养得乌黑靓丽,就是得花很多钱。 “以后再说吧,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头发这样,在人群中不会显得扎眼。” 谢茯瞥了一眼盆里的发带,问道。 “你是不是很喜欢蓝色。” “嗯,我的衣裳大多是靛蓝色。” 或者是青色,但更偏爱蓝色。 “挺适合你的,我去镇上卖柴火,路过一家酒楼,看到二楼有个公子哥,穿着嫩粉色。” “他一开始没转过头的时候,我以为是哪家小姐,结果一转头,是个男人,他手中的扇子也是粉色的,上面好像画着梅花。” “男人穿粉色也没什么,只是他的相貌和气质,不适合穿粉色,看得人怪怪的。” 说难听点就是丑。 当时旁边还有人小声嘀咕,说他骚气,大男人穿个嫩粉色,阴不阴阳不阳的。 裴青生努力抬着头,回道:“我曾见过男子簪花,身上带着女子家才会带的配饰,人都有爱美之心,我们顾好自己便好。” 在外,这些并不少见。 如果她知道有南风馆,一定会惊掉下巴。 谢茯将他的头发拢到一起:“你把头发抓着,别拖到地上,头垂下来,一直抬着累,我去换水。” “好。” 他抓住头发,后仰着头。 视线里,她把盆里的水泼到院子里,去灶房重新打水。 头发丝传来淡淡的皂荚香。 谢茯重新端着一盆水,走到门边,看见他正望着自己方向。 见她过来,连忙把头转过去,眼神不定。 她没多想,以为是都一直后垂着不舒服,床框是木板,很硬。 “是不是床框硌后脖颈,你再忍耐一下,马上洗好。” 第68章 求人 裴青生有些尴尬:“不硌人,不着急。” 谢茯笑了笑:“没事,不舒服就直说,你的头发好洗,我的头发容易打结,解不开,用力一扯,扯下来好些断发。” “家里有梳子吗?” 他忘记让裴山帮忙买梳子了。 每天早上醒来,自己都是用手抓一下,重新系上发带便完事。 “我基本上不用梳子,用手抓几下就行。” 在谢家时,她们几个姐妹没有梳子,都是用手抓,习惯了。 裴青生偷偷抬眸,见她脸上带着笑意:“下次你去镇上买一个回来,头发梳顺了,才不会打结。” “我不想用梳子,你要是用的话,我带一个回来给你。” “我……” 想回话,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谢茯偏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这时候谁会来啊。” 家家烟囱冒着炊烟,各家都还没吃午饭。 她大喊一声:“等一下,马上来。” 快速帮他的头发冲洗好,拧下头发上的水,拿过一旁的洗脸巾包好。 洗脸巾是布料上裁下来,两个手掌合在一起那么大。 “你自己擦头发,我出去看看是谁。” 顺便托住他的后背,扶着人起身。 这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来了来了!” “你去吧。” 裴青生从窗户望过去,裴山每天不是这个时候来送药,应当不是他。 太爷和里正来了,会在门外开口出声。 “来了。” 谢茯卸下门栓,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身打满补丁的棕色短褂长裤。 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子,篮子上用一块破布盖着,此人不是他们村里的,面生。 “你是?” 男人先是扫了一眼院子,才回答:“我是邻村的,我听说裴大举人回来了,来瞧瞧,他人在家吧。” “在在。”谢茯侧身,喊道,“青生,有人来瞧你了。” 裴青生听到‘青生’二字,擦头发的手一顿。 她之前叫他的名字,是连名带姓一起。 在外人面前,连名带姓的叫他名字,谢茯怕人听了传到太爷耳朵里,太爷过来找她叨叨叨说一通,哪有婆娘直呼自己男人名字的…… 把人引进屋,板凳端给他:“坐下说吧。” “哎。”男人将手中篮子递给她,看向裴青生,“家里没啥好东西,还请裴举人别嫌弃。” 掀开破布,里面是十几个鸡蛋。 农家人喂鸡都是野菜,没人用粮食喂,鸡不肯下蛋,营养不好,隔几天下一个鸡蛋,下的蛋也特别小。 这个男人拿了十几个鸡蛋来,估计得攒一个多月。 “这我们不能要。” 谢茯瞥了一眼裴青生,他神色淡淡地擦着头发,接话道:“叔,我以前没见过您,您是住在哪个村。” 感情两人不认识啊,谢茯连忙后退一步,离篮子远一点。 万一等会硬塞到她手中,不小心没接住,掉地上可赔不起。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将篮子放在地上,搓着手,踌躇了半晌,说道:“我住在邻村,不远,在后山那。” 说罢,瞅了几眼站在门边的人。 谢茯接触到他看来的目光,明白这人是有些话想单独和裴青生说,笑了笑:“你们聊。” 她去灶房打水洗头发。 院子里安静,房门开着,她在外面能听见里面的谈话。 男人局促地站着,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开口。 裴青生道:“叔,您坐下说。” “哎哎。” 男人坐在小板凳上,一直低垂着目光,还是没有主动开口说。 “叔,您找我何事?” “我……我是有点事……想、想请你帮个忙。” 他搓着手,神色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裴青生看他一眼,将头发散到身后:“叔,想必我的事您也听说了,我如今被罢了官,无权无势,是个平头百姓,怕是有心无力。还有,您别叫我举人。” 他不认识此人,拎着辛苦攒得鸡蛋过来,一定是有要紧事要求他。 男人为难地抬起头:“我、我实在没了法子,想着、想着您或许有法子,找您结交的好友帮个忙。” “我……我儿子他,我儿子被人诓骗,被人抓了,让我拿五两银子去赎人,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他们说我要是不给钱,要拉着我儿子去报官,说他、说他故意勾引良家妇人苟且。” “他们还说,不去报官也行,那毒妇是个蛇蝎心肠的,要把我儿子的命根子切了,我家还没抱上孙子,他不能有事,您帮帮我,求您了!” 男人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裴青生见状,皱起眉头:“叔,您起来,我的腿动不了,无法扶您。” 他大概猜到事情经过。 曾经办过两起相似的案子,一切都是事先预谋好的。 男人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这实在没了法子,借钱借不到,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没了命根子,求您帮帮忙,帮帮我儿子吧。” 谢茯在院子中弯腰洗头发,听到了事情缘由。 仙人跳。 男人要是没那心思不入套,哪能让人家抓住。 以这种方法骗人固然可恨,但他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屋内。 裴青生听着男人不停地说着求帮忙,咒骂的话,无奈地皱起眉头:“叔,当初是他自愿入套,若他没心思,怎么会被人抓住。” “听您的话里,他已成家,且有了女儿,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心中应当有分寸。” “这几个人有团伙,想必您儿子不是第一个,若想抓住那些人,得去找官府。” “我一个平头百姓,实在是没法子帮您,镇上也无朋友可找,叔,若在以前,我定帮您,可……” 男人抬起衣袖擦了一把眼泪,睁大了眼睛,眸底透着绝望:“您、您曾是举人,看在过去的面子上,县太爷、县太爷一定会帮忙,或者……” 他垂着头,快速思考。 或者还能找谁…… 裴青生叹了口气:“叔,您当知道落魄时,那些曾结交的人,不来落井下石,便已是幸事了。” 第69章 搂树叶子 “我回来已有半月,若县太爷真的看在过去面子上,又怎么会不来瞧我一眼。” 男人一听,瘫坐在地上,嘴里呢喃着:“我儿子没救了?他不能死,他是我家的独苗苗,不能有事。” 谢茯蹲在院子中晒头发,瞥见男人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连忙叫着他:“叔,您等等,鸡蛋没拿。” 连忙进屋拎着篮子,追到大门口。 “叔,鸡蛋您拿回去。” 男人接过篮子,什么话都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背弯了,浑身透着绝望感。 谢茯无奈摇了摇头,将大门关上回屋。 搬小板凳坐到门口,低着头,将头发拢到前面,说道:“听我姐说过,荒年的时候,有人用这种法子骗吃的。” 那些被骗的男人都一个想法,反正快饿死了,饿死之前要做个风流鬼。 然后被人抓住,不给吃的威胁砍手砍脚。 “家里的媳妇满足不了吗,非要出去找,真是应了那句话,外面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 听到如此大胆的话,惊得裴青生转头,又听她说道。 “这世间没几个好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都不是好东西。” 上辈子在服装厂上班,最不缺的就是惊掉人下巴的真人真事。 老一辈的人看到小姑娘打扮漂漂亮亮的出门,就说人家出去不干好事。 很多年后突然想明白,那是因为他们出去就不是干好事的,所以才会这么想别人。 “我不是那种人。” 裴青生轻声说了一句,见她看过来,连忙转回头。 怕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我不是那种人。” 谢茯笑道:“我不是在说你,再说你是不是那种人,得用时间来证明。” 而且好像跟她没关系吧,和她解释干吗。 “对了,你不帮他,到时候他的儿子真出了事,会不会恨上你?” 裴青生摇了摇头:“这件事我真无法帮他。” 他有心无力。 “嗯,我看他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不会找上你,过两天打听打听。” 村子离的不远,很快就会在四周传遍。 头发干后,用树枝削得簪子随意挽起来。 起身去灶房拎草篮,出来说道:“我出去搂草了,大门不锁,就在附近。” 裴青生将洗脸巾帕递给她:“好。” 谢茯接过巾帕,搭在木盆上,拎着草篮出门。 正晌午,家家都在吃午饭,村子里静悄悄的。 南边和西边的地上没什么落叶,看了一圈,从屋后,往北边去。 路过小河边,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谢茯很好奇,太爷打算怎么处理那件事。 他们出了事,别人会不会第一个怀疑到他们头上? 算了,想了一路,她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等太爷解决吧。 拎回去两趟,从东边菜地往屋后走时,瞧见郑桂花从灶房出来。 “桂花嫂子,你家光宗咋样了。” “好了,又去搂草啊。” “是啊,家里没有草堆。” “在你家旁搭个草堆,省得你天天往林子里跑。” 谢茯走过去:“正想着呢,桂花嫂子,明天去山上砍柴不,我想搭个柴堆,你们家的柴堆也快烧完了吧。” 柴堆一般都搭在院子一角,码得整整齐齐,上面盖着树叶和稻草,雨天下面的柴火不会被全部淋湿。 柴堆放在外面,会有人半夜偷,尤其是冬天。 郑桂花看向自家院子里的柴堆:“我家灶房还有一堆呢,能烧大半个月。” 这时,屋内传来田稻穗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有些冲冲的。 “天天做饭,你说能烧大半个月就能烧大半个月,不多砍些柴回来,遇上大雨天,家里没柴火烧咋整,一家子都不吃了是吧!” 谢茯尴尬地转头望着身后的菜地,屋子里不断传来抱怨的声音。 说什么孩子看不好,受凉发热,花钱看病…… 郑桂花早也习以为常,但在外人面前被婆婆这样说,脸上有些挂不住。 “小茯,明天我跟你一道去山上砍柴。” “好。”谢茯连忙点头,拎着草篮想尽快离开,“嫂子,我去忙了。” “哎。” 等人走远,她来到婆婆门前,软着语气。 “娘,光宗生病,我这做娘的心里也难受,恨不得自己替他受罪,明天我去山上砍柴,把家里柴火堆满。” 两个儿子睡觉喜欢踢被子,她夜里起来好几次,一直帮他们盖被子。 以前两儿子跟着婆婆睡,就跟他睡一晚,便受凉发热。 追问下才得知,老二大早上淌水玩了,喝了很多生水。 她婆婆因为这事,把她骂了一顿。 郑桂花心里苦,当娘的,哪想孩子生病。 田稻穗在屋里绣着荷包,懒懒地瞥她一眼:“以后两孙子都跟我睡,跟你睡一回遭了大罪。” “还有那俩丫头,别整天想着躲懒,老大刺绣学多长时间了,这还没学会,村子里哪家姑娘像她那么笨,一天天的,净知道吃。” 她的声音很大,隔壁屋的两个姑娘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杨妞妞撅着嘴:“姐,我讨厌奶奶,我不喜欢奶奶。” 杨娇娇摸着她的头,心中苦涩:“妞妞,这话不能在别人面前说,更不要让奶奶听见。” “我知道,以后我不说了。” 两个小姑娘都很懂事,家里家外帮着忙活。 郑桂花站在门口,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婆婆这样说她,对两个女儿不好,她生气。 可生气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和她婆婆吵。 吵了之后,对两个孩子更不好。 分家分不掉,她只能忍着,婆婆说什么听着,不争不吵,要不然这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谢茯拎着草篮回家,停在门口对他说:“在家旁堆个草堆,明天和桂花嫂子去山上砍柴,院子里搭个柴堆。” “你不知道我刚才多尴尬,田婶语气很冲地说桂花嫂子,有些事我是真搞不懂,没有儿媳妇的时候,天天念叨着娶个儿媳妇回来。” “有了儿媳妇呢,又看人家处处不顺眼,既然不喜欢儿媳妇,让她儿子娶干吗,自己和儿子过得了,糟践人家姑娘。” 第70章 放水 谢茯抱臂靠在门边,看着他问:“那你呢,如果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也是一定非要生个儿子不可?” “生儿子没用!” “啊?”她惊讶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男人说生儿子没用的。” 最常听的是生丫头没用,白给人家养活。 裴青生抬起头:“我是当儿子的,孝道未尽,我娘一个人在家,什么都帮不上,你说养我这个儿子有何用。” 他这辈子不会有孩子。 谢茯在心里点头,他这样说确实没错。 头轻轻靠着门框,静静望着他。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身上,神情认真,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右手指尖拈着银针,偶尔会抬起手,用针头轻轻擦一下头皮。 不仅针法学得好,连动作都学了去,这副模样,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娘气。 裴青生察觉到注视的目光,侧目道:“哪里不妥?” 她连忙摇头,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没有,我在想家里没有粗麻线,过两天问问桂花嫂子家,看他们家有没有,借一点做鞋子。” 末了,急切地转身出去:“我去搂草。” 看人看呆了,还被人当场抓包,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出了门,谢茯摸了一下发热的耳朵,嘀咕道:“其实长得还挺好看的。” 眼睫毛很长,从侧边看去,眼睛一眨一眨的,还挺…… 打住! 她在想什么呢。 谢茯甩了甩脑袋,拎起草篮,扛着耙子,往东边去。 在东边搂完草,去田地里转悠了一圈。 一大片田地,各家地里整得平平整整,等着下月种冬小麦。 谢茯走在田埂上,拨开草丛看底下的土,自言自语道:“土太硬,看来得先放点水进来。” 土壤湿润,杂草容易连根拔起。 三块地挨着,中间的田埂可以挖了,整成一大块地。 起身朝地头走去。 回去拿铁锹,放水。 树叶堆在门西边,靠着墙,等会放完水,再去搂树叶。 拍了拍手,走近院里:“我刚才去地里瞧了,土硬的不得了,放点水润润,好除草。” “对了,我想把田埂铲了,整成一大块地,反正地连着,我瞧里正家也是,应该没啥事吧。” 上辈子,家里便是如此,还能多栽两行稻子。 村里各家的地多数不是紧挨着的,有几家是,不过他们没有把中间的田埂铲了。 “应当无事,里正家这么做,我们自然也可以,要不等裴山来了,我问问。” 裴青生也不确定,家里田地的事,他知道的不多。 谢茯点头:“行,那等他来了你问问,我先去放水。” 吃完晌午饭,地里没活的在家里睡个午觉,小孩子们在外追逐打闹,女人们则聚在谁家院子里,或自己在家里,刺绣打络子。 “小茯姐。”周采梅从院子中出来,笑呵呵地问,“搂草咋扛着铁锹去啊。” “去给地里放水,过两天好除草,王婶呢,不在家啊。” “不在,不知道去前面谁家婶子家了。” 谢茯见她手臂上挎着篮子,笑道:“你这是要去哪呀。” “我去找三来和四来,娘不在家,我一个人闷的慌,找人说说话。” 她爹和哥哥在镇上找了小活,过几天才能回来。 “行,那你去吧。” “哎。”周采梅点头。 裴家。 裴山送药过来,见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往灶房瞥了一眼,也不见她的人。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水,还有两块野菜饼。 “里正说了,过两天逢集去镇上,给你找些书回来抄。” 本来太爷是不同意的,他的腿要养着,不能随意下地走动。 里正劝了劝,这个家毕竟不能真的只靠谢茯一个人,她哪能赚钱养活两个人。 抄书虽然赚得不多,但好歹能赚一点。 裴青生将药碗递给他:“替我多谢里正,这些时日劳烦你和婶子了。” “瞧你,又和我客套了,你安心养着,过两日我去镇上把大夫请来,要带啥东西不?” “眼下家里没啥要带的,缺啥让她去镇上买吧,不能天天找你,啥时候去镇上找活。” 裴山在小板凳上坐下,叹了口气:“镇上的活不好找,上次去找了人,帮我留意着,有活来叫我。” “今年运气不好,没赚到啥钱,昨晚娘还跟我说,今年这年不好过。” 家里孩子想吃肉了,打算逢集去镇上割二两回来,让孩子解解馋,钱留着过年。 “我家也一样。”裴青生将布料对齐,捏着银针说道,“我这吃药要花不少钱,手里剩的钱不多,再吃两回,差不多用完了。” “不抄点书赚钱,大年夜便要吃野菜饼,喝野菜汤,我也在愁该怎么赚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到头来一点用处没有。” 裴山望向他,眼神露出羡慕:“你是读书人,我们这些庄稼汉哪能和你比,等你的腿好了,去镇上酒楼找个活计,哪愁赚不到钱。” “我小时候家里没钱,要不然也让我爹娘送我去镇上念书,没准也能考个秀才回来。” 做了秀才,家里赋税免了,还能从官府那领到不少好处。 “对了青生,你可以去镇上给人写写诉状,我听太爷说,有些镇上富裕人家办婚事,会请秀才去。” 谢茯回来,刚好听到这句话。 相当于是请秀才去家里主持婚礼,主人家脸上有面子,也是讨个好彩头,希望将来孩子走上仕途。 有些迷信的,有借运的说法,把秀才身上的福气吸点到自家人身上。 屋内的裴山又说道。 “去有钱人家当夫子,这不比你当个庄稼汉好,像我们这样的,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当个庄稼汉,去镇上做点苦力。” 谢茯叫了一声:“裴山大哥来了,我倒点水给你。” 他转头,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不了,我和青生说会话,你忙着。” “好,那你们聊。” 裴青生的目光追随着走向门口的身影,没注意到裴山喊了他三四声。 “青生,青生!” 他迅速收回眼神,淡定道:“你方才说什么?” 第71章 棉衣 “没说什么。” 裴山笑笑,他一直以为裴青生是被迫娶了谢茯。 从他刚才的样子看,不像是被迫,他自己心里应当也愿意娶吧。 起身端起空碗:“青生,你忙着,我先回家了,晚上再给你送药过来。” “好。” 裴青生目送着他离开,转头继续缝衣裳。 忙活一下午,田里放满了水,堆了一个小草堆。 “渴死我了。” 出了一身汗,谢茯去锅里舀水,早上温了水,这会已经凉了,但比喝生水好。 咕咚咕咚喝了两大碗,满足地喟叹一声。 撸起袖子,走到门边说道:“门西边堆了一个小草堆,林子里树叶不多,等过两天再去。” “对了,我明天不是要和桂花嫂子去后山砍柴吗,背着来回太浪费时间了,我想去守财叔家,借驴车用,要不要给一文钱?” 他们家的驴车,农忙的时候,拉稻子和小麦,借给村里人用不收钱。 平日里借驴车去镇上,有些人要给钱,有些人不用,比如裴山借他们家的驴车,是里正的意思,所以不用给钱。 裴青生想了想:“我们要给,桂花嫂子应当也要给,还是你想我们给,不告诉桂花嫂子。” 谢茯掐着腰,犹豫了一瞬:“肯定要告诉桂花嫂子,村里人借驴车大多数要给钱的,我还是直接和桂花嫂子说吧,问问她的意思。” “依田婶的性子,她不愿意多出一文钱,让桂花嫂子自己背回来,你去了,别当田婶的面和桂花嫂子说。” 她点了点头:“行,我现在去问问,她要是同意,我去守财叔家说一声,明早过去借驴车。” 提前预约,免得明天有人上门去他们家借驴车。 郑桂花家,灶房冒起炊烟。 谢茯站在院门口:“桂花嫂子。” “哎,我在烧饭呢,进来说。” “好。” 推开到她胸口的院门,往灶房去。 路过主卧房,门开着,瞥了一眼,里面没人。 灶房里,杨娇娇在后面烧火,杨妞妞在帮着折野菜。 “嫂子。” “嫂嫂。” “哎。”谢茯小声问,“桂花嫂子,田婶呢?” 郑桂花从桌子底下拉出小板凳给她:“那俩玩到现在不归家,婆婆去找他们了,坐。” “不坐了,来问问嫂子,我想去守财叔家借驴车,去后山砍柴,一趟拉回来,省得我们两人来回背,一来一回,一天砍不了多少柴。” “成啊,早上早点去,忙活一天,天黑之前回来。” 谢茯又问:“那我们要不要给钱,给的话,一人一文。” “要给,咱们借他们家驴车用不都要给钱。”郑桂花起身洗干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荷包,拿出一文钱,“给,你帮嫂子给了。” “好,我现在去和守财叔说一声,把钱给他,明天去怕晚了,驴车被人家借走。” 一转身,田稻穗带着两个孙子推开院门走进来。 “田婶。” 两个小男孩也很有礼貌,齐齐叫了一声:“嫂子。” “哎。” 田稻穗笑着说道:“小茯,家里还没做饭吧,在我家吃。” “不了田婶,我回家做饭了,您忙着。”转头道,“桂花嫂子,我走了。” “慢走啊,空了来。” “哎。”谢茯挥了挥手。 来到杨守财家,他们家已经在院子里吃饭了。 “守财叔,秋早婶。” “哎,小茯来了,在我家吃点。”赵秋早起身,要去灶房搬板凳。 谢茯连忙叫住:“秋早婶,您吃,我来问一声,守财叔,明天想借您家的驴车去后山砍柴。” 她从怀里拿出两文钱,放在桌子上:“我和桂花嫂子一起,家里想堆个柴火堆,有驴车方便,想借来用一天,您看成吗?” 杨守财咬了一口饼,笑道:“成啊,这两天没人来借驴车,你们拉去用吧。” “哎,那我明天一早过来,守财叔,秋早婶,那我先回去做饭了。” “不在这吃点啊。”赵秋早跟着走到院门口。 谢茯笑着摇头:“不了婶子,您快回去吃饭吧,我走了。” “成,慢走啊。” “哎。” 赵秋早转身回去,将桌上的两文钱收进怀里:“当家的,你瞧见没,小茯这丫头自从和谢家断了亲,改了名,人也跟着大变样。” 以前是个有理的孩子,看到谁都叫人,就是不爱说话,像个闷葫芦,整天蔫蔫的,半死不活。 杨守财‘哼’了一声:“谢大牛那两口子是啥样的人,他们家丫头不能歇着,老黄牛累了还要让它歇会呢。” “这五丫也是个心狠的,说断亲就断亲,我要是有这样的闺女,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不顾养育之恩,这样的闺女,不要也罢。 谢茯回到家,对屋里的人说了一声:“和守财叔说好了,明天早上去拉驴车,钱给了,两文钱,我做饭了。” 哼着小调,去灶房忙活。 明天一天忙完,后天忙地里的活。 裴青生看着腿上做好的棉袄,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拿到她面前。 棉袄做好一件,接下来做棉裤。 料子和棉花,她全拿过来了。 床里侧放着裁剪好的布料,能做两身棉袄。 她做衣服的布料不在这里。 等谢茯做好饭,端着饭碗进来,裴青生说道:“你的棉袄我来给你做。” 家里的活都要她忙,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 “不用了,我空了自己缝,你把你的两身棉袄做好。” 碗筷摆好,又转身去厨房做好的野菜饼端来。 “谢茯,你担心我做不好?” 谢茯拿起筷子,搅着碗里的野菜汤,摇了摇头:“不是,我能忙得过来。” “那你便是嫌弃我针法不好。”裴青生垂下目光,拿起筷子,学她搅和碗里的野菜汤。 “不是,你针法很好,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我不觉得麻烦,是你说我们两个互相帮助,你不让我帮你做衣裳,那便不是互相帮助,以后我的事你也别管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谢茯想了一下,一件棉袄,又不是贴身衣服,既然他想帮忙做,那就让他做吧。 “行,等会吃完饭我把布料拿给你,快吃吧。” 第72章 吵架 裴青生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弯起,双手捧着碗,遮住了嘴边的笑容。 想起做好的棉袄,连忙放下碗筷,拿过衣服给她看。 “你瞧,缝得如何?” 谢茯走到床边,仔细瞅了瞅:“嗯,不错,缝得真好,我敢说,你这手艺一点不比铺子里卖得差。” 余光里,他的眉眼上扬,眼睛里装满了被夸赞的羞涩笑意。 盯着他,又打趣道:“你要是个大姑娘,婶子们抢着要你当儿媳妇,我要是男的,也想娶你做媳妇。” 裴青生红了耳朵,悄悄抬眸瞧她一眼,视线相触,慌忙移开视线。 “吃……吃饭吧。” 端过桌上的碗,靠着身后的被子,埋头喝碗里的野菜汤。 谢茯忍着笑:“不打趣你了,吃点饼,光喝汤吃不饱。” 这时,两人听到隔壁传来吵架声。 裴青生看向东边院墙:“田婶和桂花嫂子吵架了。” “我去听听。” “你别去。” “我就在院子里听听,不去外面。” 谢茯站在院子里,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回屋说道。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桂花嫂子给了钱,借驴车去拉柴火的事。田婶说桂花嫂子懒,不想多跑几趟,净想着省事,也不想想赚钱不容易之类的。” “桂花嫂子应该是忍不了了,和田婶吵了起来,我要不要过去瞧瞧,听着他们好像越吵越凶了,别再出什么事。” 隔壁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她听到了杨妞妞的哭声。 不一会,好几个小孩的哭声传来。 裴青生犹豫不决,别人家的事最好不插手,可见她一脸担忧。 “你打开门看看,有没有婶子去她们家劝架,没有你就别去,你是小辈,劝谁都不好。” “劝了,田婶也未必会听你的,保不齐还会惹来一身骚,要是有婶子在她们家劝架,你拉着桂花嫂子,要不把孩子带到一边。” “行,那你先吃。” 两个人吵架,会听长辈和同辈劝解,对于小辈过来劝和,大多数人会当没听见,会拉着你说自己的不容易,讲对方的过分等等。 这个时候,你不能说两个人的不好,一旦说错一句话,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拉着你的人没得到你的赞同,心里会不舒服,然后村里就会传出一些不好的话。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吵架的场面上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回。 也亲身经历过,厂里两个大妈吵架,她在旁边,上前劝了几句,人家当没听见一样。 后来几个同龄的过来,劝了几句,两人很快停止了争吵,各自去忙自己的活。 谢茯那时候以为是她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后来一想,是有这个原因,应该还有一部分,作为长辈,我为什么要听你小辈的劝。 你既不是和我同龄,年纪又不比我大,还不是我的长辈,更不是我的领导,为什么要听你的劝。 好比她自己,和别人吵架,一个五六岁岁的小孩跑过来劝她,她也不会听一样,还会和他说,大人的事你不懂之类的话。 总之劝架也不是好劝的。 打开门,见有几个婶子已经到她们家门口,犹豫要不要过去。 现在去了,明天见到郑桂花,感觉会有点尴尬,不去也不好。 纠结了一会,看见婶子把两个小姑娘带了出来,谢茯连忙冲她们招手。 杨娇娇牵着杨妞妞,和她身边的人说了一声,带着人走到她面前。 两人哭红了眼睛,一抽一抽的。 “不哭了,走,先去我家。” 带着两个小姑娘回家,回头望了一眼她们家的院子。 两人被婶子们分开,分别拉进各自屋内,估计要劝好一会。 裴青生看到她们进来,将碗放下,柔声问:“娇娇,妞妞,吃过饭了吗?” 杨娇娇点头:“吃过了。” “在青生大哥家吃一点。” 杨妞妞看着桌子上的野菜,咽了咽口水,摇着头:“不吃了,青生大哥吃。” 其实她想吃,家里饭做得不多,奶奶都先紧着两个哥哥吃,她们每次只能吃半饱。 谢茯和裴青生对视一眼,眼底都露出心疼。 “别站着,坐小板凳上,等会我送你们回家。” 拿起碗里一块野菜饼,掰成两半,弯腰递给两姐妹:“来,嫂子今晚做得不多,要不然能给你们一人一块,吃吧。” 杨娇娇拉着妹妹的手,连连摇头:“我们吃过了嫂子,您和青生大哥吃。” 两人虽说着吃过了,但从眼神里看出了对饼的渴望。 “没关系,再吃一点。” 裴青生也劝道:“青生大哥吃饱了,你和妞妞在吃点,听话,你嫂子还没吃饭,把饼接着,让她吃饭,不然一会饭凉了,吃了会坏肚子。” “对。”谢茯含着笑意,“嫂子弯着腰挺累的,来,拿着,别跟嫂子客气。” 杨娇娇看了看两人,又转头和她妹妹对视一眼,目光落在野菜饼上,犹豫片刻,伸手接过。 “谢谢嫂子,青生大哥。” 见姐姐接了饼,小妞妞也抬手接过:“谢谢嫂嫂,青生大哥。” 两人低着头,小口吃着饼。 谢茯端起碗,听他问:“那两个呢?” “有婶子看着呢,没全叫过来。” 叫过来家里的饼不够分,碗里还剩一块咬过的饼,一共三块,他吃了一块。 两个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特别特别地乖巧。 谢茯问:“娇娇,你奶奶是不是因为我们借驴车的事,和你娘吵了起来。” 杨娇娇点头:“嗯,娘说拉驴车去后山砍柴,然后奶奶拍下筷子,骂娘不会过日子,是个败家娘们。” 想到什么,眼睛不敢看向谢茯,垂下头,盯着脚上的草鞋,手里的饼也不吃了。 裴青生看出这里面还有事,应当和谢茯有关。 “娇娇,快吃饼,说来这事也是因为我们,早知会引起你奶奶和你娘吵架,我和你嫂子便不商量去叫你娘了。” 谢茯附和道:“我想着来回背柴火累得慌,还要走很远的路,才去找你娘一道,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们俩别怨嫂子,嫂子不是故意的。” 两个小姑娘猛的摇头。 第73章 乖巧的小姑娘 杨娇娇吸了吸鼻子:“不关嫂子的事,奶奶经常在家里骂娘和我们,娘生了我们四个,腰不好,要是背一天柴火回来,半夜会疼得睡不着觉。” “娘说了,有驴车她能轻松些,一文钱不多,多打些络子就赚回来了。以前娘去砍柴,一个月才能把家里的柴堆满。” “有驴车,一天忙好,多出空闲,打络子绣荷包,能赚更多的钱,可是奶奶不听,就说娘花钱了,败家。” 这时,田稻穗的声音传来。 “娇娇,带你妹妹死哪去了,赶快滚回来,还睡不睡觉了!” 两个小姑娘一听,迅速站起身往院子里走,边走边说:“嫂子,青生大哥,我们回去了。” 谢茯连忙放下碗筷,跟在两人身后:“我送你们回去。” 走到门口,见田稻穗站在自家门外,阴沉着一张脸,看到她们两人出来,黑着脸转身回去。 “嫂子,你不用送我们,回去吃饭吧,我们走了。” “好。” 两家离得不远,她就在门口,等看着她们进了院子再回屋。 杨妞妞走到一半,转身快步跑到她面前,示意她蹲下,谢茯照做。 小姑娘在她耳边小声说:“奶奶说嫂嫂是个败家的,青生大哥娶了嫂嫂是瞎了眼,说嫂嫂自己败家还要拉着我娘,让我娘以后不准和你说话。” 话落,看着她,一脸认真:“嫂嫂是好人,妞妞喜欢嫂嫂,嫂嫂,我回家了。” “嗯,去吧。”谢茯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目送她们俩进了院子。 回到屋内。 谢茯端起碗,把刚才杨妞妞说得话和他说了一遍。 “田婶这样说了,我以后是不是要和桂花嫂子保持距离,免得她难做。” 桂花嫂子人挺不错的,两家又离得那么近,出门就会碰上,真不说话了,那见面才尴尬。 “你当不知道。”裴青生摆弄着棉花,“明天你看桂花嫂子是怎样的,她若是有意疏离,那便随了她。” “若是没有,还是和以前一样,以后用钱的事,不去找桂花嫂子就是,见了田婶,该叫还是得叫。” “行,明天看桂花嫂子的态度。”谢茯喝完碗里的野菜汤,收拾碗筷,“别忙了,我去打水给你。” 今天出了一身汗,搂树叶灰尘多,好好洗个澡。 两姐妹回到家,一进屋,看到她们的娘正在理被子。 杨娇娇将门关上,走到床边,小声道:“娘,我们去嫂子家了,嫂子给了我和妹妹半块野菜饼。” 她从怀中掏出没吃完的野菜饼,在院子里的时候,她偷偷装进了怀里,没让她奶奶看见。 一旁的杨妞妞也从怀里掏出没吃完的饼,垫着脚,想举到她眼前:“娘,我也有,娘吃。” 她们只吃了几小口,饼还剩下小半块。 两个小姑娘懂事的模样,让郑桂花一阵心疼,蹲下身把她们搂进怀中,哽咽着嗓音:“娘不吃,不饿,你和姐姐吃。” 杨娇娇把饼一分为二:“娘,我们一起分着吃。” 杨妞妞跟着照做:“娘,奶奶不让您和嫂嫂说话,妞妞喜欢嫂嫂,妞妞想和嫂嫂说话。” “妞妞别听你奶奶的,娘也喜欢你嫂嫂,等空闲了,娘带你们去嫂嫂家串门。” 两个小姑娘开心地点头。 郑桂花摸了摸她们的头,起身坐在床边,手中的饼浅浅吃了一口,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等晚上饿了,再让她们吃。 谢茯洗完澡出来,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将脏衣服扔在盆里:“洗好叫我。” “嗯。”裴青生应道。 明天早上在院子里洗衣服,不去小河边。 一大早人多,婶子们特别八卦,老喜欢问来问去的,不回不好,回了又感觉好烦。 “明天早上去后山砍柴,可能傍晚回来,大门我不锁。” “好。”裴青生穿好衣服,说道,“你进来吧。” 谢茯推门而入,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床上,身后靠着被子,长发用发带束起,脖颈间带着未擦干的水渍。 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见衣服有些地方湿了,紧紧贴在身上。 “你洗完澡没擦干吗?” “擦了。” 有一个洗脸的,他没用来擦身体,用手将身上的水拭去。 明天要和裴山说一声,买两个巾帕。 谢茯把盆里的水扔出去倒了,脏衣服扔到一起,回来见他又拿起络子打,说道:“别打了,天黑了,早点休息。” 她刚来时,对这里生活作息很不习惯。 天黑上床睡觉,没有任何娱乐,姐姐们躺床就睡,她睁着眼睛到十一二点才睡着,后来慢慢改了过来。 “你去睡吧,我把手中的打完。” 他现在没有睡意,刚才不小心碰到了左腿,传来阵阵疼痛感,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谢茯打了个哈欠:“行。” 把门带上,转身回屋睡觉,她的生物钟到点了。 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裴青生停下手。 他很怕,很怕这条腿再也无法走路。 若有一天谢茯遇到喜欢的,两人离开,他一个人,该…… 想到此,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想让她离开的强烈念头。 无关无人照顾,也无关害怕孤独一人,而是另一种……让他感到酸涩和烦闷的情绪。 胸口很胀,闷闷的,很不舒服。 屋内,静悄悄的。 朦胧的月光从窗户透进,床上的人低着头,思绪万千。 *** 早上,谢茯在院子里洗衣裳,大门开着,时不时和屋里的人聊上几句。 两人聊到了小时候在河边碰见的那次。 裴青生说道:“我让你等等,田螺想分你一半,结果等我转头,你已经走远了。” “我不想要,拿回去我和姐姐一个吃不到,只有看着的份,而且当时我要走时和你说过了,估计是你没听见。” 她不想做给他们吃,那时候又和他不熟,不好意思要他的东西。 “对了,我和谢家断亲,你是怎么看我的?” 谢茯想知道,他会不会和村里人一样,觉得是她不孝,是个白眼狼。 裴青生思考片刻,轻声回:“他们要把你卖给人牙子,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和他们断亲,你没错。” 第74章 合伙砍柴 “百善孝为先,村里的长辈们会说,不管爹娘怎么对你,你都不能违抗爹娘的意思。” 而且这里的读书人,特别特别特别的注重孝道,孝道大于天,为了孝道可以卖女儿等等,做些比较泯灭人性的事情。 谢茯接着说道。 “我五岁的时候,冬天大雪,夜里我烧的说胡话,姐姐们求爹娘带我去看郎中,他们说死了好,家里能省一口粮。” “谢五丫死了,死在了那个大雪夜,活过来的是谢茯。”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不会对他们心软,说我白眼狼也好,黑心肝也罢,我通通接受。” 真正算起来,他们不是她的爹娘,因为真正的谢五丫死了,她是借尸还魂的谢茯。 裴青生侧目望向院中的身影,单薄,消瘦,坚强。 “谢茯,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说法,在我心中,你是一个好姑娘。” 搓洗衣服的手顿住,谢茯垂眸看着水中的倒影,嫣然一笑。 无声说了一句。 “谢谢。” 随即转移话题,和他聊村子里发生的事。 不一会,郑桂花拉着驴车到她家门口:“小茯,收拾完了没,我去把驴车借来了。” “桂花嫂子,快好了,我把衣服晾起来咱们就走。” “哎,不着急。”她站在门口等着。 很快,谢茯晾好衣服,和屋里的人说了一声,拿上砍刀。 “嫂子,走吧。” 郑桂花在前头牵着驴车:“你坐上去。” “嫂子会驾驴车吗?” 她摇头:“不会,我也不敢。” 驴有时候挺犟的,她怕不小心惹急了它,勒不住。 “嫂子让我来试试。” 谢茯把砍刀放在车上,捡起衣袖,眼里带着兴奋的光芒。 “你会?” “不会,我看过守财叔驾驴车。” 她观察过,感觉不是很难。 郑桂花有些担忧,见她走过来,把绳子递给她:“你能行吗,别把它惹急了撞上树。” “让我试一下,我不用力抽它。” “成,那你可小心点。” 谢茯跳上车,用鞭子轻轻拍了一下它的屁股,毛驴很给力,缓缓往前走动。 她开心地扬起嘴角:“嫂子快看,它走了,你快坐上来。” 郑桂花连忙跳坐上车,夸赞道:“你真聪明,看一眼就会了。” 有模有样的。 “其实就是胆子要大,嫂子也行。” 她赶忙摆手:“我不行,我害怕。有一次去镇上,看到一辆驴车不听使唤,带着一车的人掉进了沟里。” “那确实挺危险的,要是河水深,一车的人都上不来。” 谢茯驾着驴车七拐八拐,过不去要下车拉着驴回头,走能过去的树档。 “嫂子,还是坐驴车快吧,我们走过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呢。” “可不。”郑桂花附和,“咱们合伙一起砍柴,先帮你家,然后再帮我家。” “行,我听嫂子的。” 两人一起搭档干活,都是勤快利索人,没有谁偷懒。 砍完一堆,抱柴火上驴车。 谢茯看着车上堆起来的柴火:“嫂子,我们没带麻绳过来,堆得太高了,会滚下来。” 郑桂花抱着柴火扔到最上面:“我家有麻绳,咱们把这些拉回去,我回家把麻绳拿来。” “我在后面跟着,掉下来我捡,你在前面走慢一点。” 出来的时候婆婆一直在嘀咕她,没想起来拿麻绳。 谢茯牵着驴子:“嫂子,我家拉一趟,你家拉一趟,然后我家拉一趟,你家再拉一趟,这样来,一天把家里的柴堆好。” “成啊,钱花了,不得让它多干点活,不多砍些柴火,回去又该念叨了,算了,不提她。” 郑桂花捡起地上滚下来的小树枝,问道。 “小茯,你和青生啥时候要孩子,你别怪嫂子多嘴,昨天几个婶子来我家,说着说着就讲起了你们俩的事。” “村里人都在猜,你俩啥时候要孩子,还说青生断了腿,吃药花大钱,猜你们手里有多少钱……” 谢茯听完,暗自翻了一个白眼,那些人真是闲的慌。 “桂花嫂子,说实话,这两年我不打算要孩子,青生的腿最少要休养一年,要是养不好,时间还得往后推。” “家里家外我一个人忙活,三亩田地,草没除,还有菜地,我又没有三头六臂,家里靠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要是怀孕了,身子笨重,地里的活干不了,他又不能下地,家里多了一张嘴,我们三个人吃什么喝什么。” “这倒是,可你和青生两人都不小了,他愿意听你的?” 郑桂花担心裴青生不同意,两人把事情闹到太爷那。 “他说听我的,家里的事情我做主。” 两人本来就是假结婚,根本不可能有孩子,不过回去得和他通个气,有人问起来不能说漏嘴了。 谢茯望着前方的路,接着说道。 “日子是过自己的,别人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也不能堵住她们的嘴,只要我自己过得开心,管她们呢。” “你这性子好,婶子真羡慕你。” “桂花嫂子,我们不能太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人都是嫌你穷,又怕你富,哪有几个是真正关心的。” “说什么话,左耳进右耳出,高兴多说两句,不高兴就少说两句,总之别太在乎别人的看法。” 听完她的话,郑桂花若有所思。 到了家门口,谢茯推开门,将车上的柴火卸在杂物房外角。 “小茯,你去车上抽几根大树枝搭在底下,不然下雨底下会全部湿了。”她把怀中的柴火放下,“我去,我教你怎么搭。” 把车上最粗的木棍抽下来,横竖搭着摆在地上:“你瞧,这样最下面的就不会被地上的雨水浸湿了。” 谢茯了然地点头,她在谢家时,家里没有搭柴火堆,快没柴火了就去林子里找。 谢大牛夫妇是觉得,反正家里孩子多,不愁没人捡柴火。 “你把车上的树枝抱点去灶房,大小分开放,全摞在一起,不好抽出来。” “好。” 按照她的话做。 柴火堆也是一边放粗的,一边放细的。 车上的柴火卸下来,郑桂花拍了拍手:“你先走,我回家拿麻绳,一会追上你。” “那我慢点,嫂子快去吧。” 第75章 生育 谢茯把门关好,驾着驴车慢悠悠的往后去。 很快,她拿着麻绳追上来。 “桂花嫂子,妞妞追到屋后了,是不是想跟着来。” 郑桂花坐上车,喘着气,一边说,一边抬手示意杨妞妞回去。 “她想跟过来玩,我们去干活的,哪有空照看她,走吧,不管她,她自己会回去的。” 砍柴耗费体力,晌午时,两人坐在山脚的树底下歇息。 谢茯摸了摸肚子:“嫂子饿不饿。” “有点。” 她们身上出了很多汗,每一趟回去都要喝很多水。 郑桂花打量着周围:“山脚下没啥野菜,人家上山砍柴,看到顺手割回去。” 又看向山后山里:“听人说山里宝贝多,我是不敢往里去,怕碰上野狼。” 谢茯后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不紧不慢道:“山里野兽多,别人运气好,进山里能找到宝贝出来,我们可不一定。” “再说人家能找到宝贝,也是拿命换的,那些眼红的,就会撺掇别人去山里,自己不去。” 她们村里就有几个人,说什么你胆子大,怎么不去山里找宝贝…… 还有人说找到宝贝卖了钱,跟着沾沾光。 占便宜都说到明面上了,有些人就把别人当傻子,以为人家听不懂。 郑桂花学着她,仰面躺在地上:“都这样,眼馋别人,自己又不敢去,说话酸里酸气的。” “诶。”她侧目望着身边人,“后天你去不去镇上。” “去,裴山大哥和里正好像都要去镇上,免费搭车,我要去交货,这次多拿点回来,半个月交一次,不然老往镇上跑太花钱了,嫂子去吗。” “我就不去了,估计我婆婆也不让我去,家里每次去交货,都是她去镇上的。” 交货的钱,留一半,再给她一半。 两人闲聊了一会,继续起来干活。 裴青生家的院子,长,六步多远,宽,六步,差半步。 规划出两个区域,杂物房边堆着柴火,一直到他屋外,留了一个小角落,用来放尿桶。 东边灶房,晾衣区,还能划出一块小菜地。 谢茯掐腰站在院子里,看着快有院墙高的柴火堆,满满的满足感,还有一种安全感。 就这样下雨肯定会全部淋湿,上面搭树叶,等明年再用稻秆盖在上面。 瞧着天色大概四点多,离天黑还早,不着急做晚饭。 柴火堆太高,站小板凳够不到上面。 谢茯进屋:“借你的桌子用用。” 裴青生叮嘱:“你小心点,别踩滑了。” “放心吧。” 四方小桌,没那么容易踩滑。 搬到柴火堆边,拎着草篮站上去,把里面的树叶盖在树枝上。 树叶很轻,大风会吹走,等会上面压几根粗树枝。 “裴青生,我和你说件事,要是有人问起孩子的问题,你就说这两年不打算要,以后再说。” “桂花嫂子告诉我,有婶子们在背地里讨论,我怕有人过来找你说话问起,和你通个气,咱们俩统一口径,别说漏了。” “那两年过后呢。”裴青生问。 “两年后再说,到时候再找别的借口呗。” 屋内的人轻轻应了一声。 谢茯从桌上下来,弯腰趴在窗户边,看着他的侧脸:“咱们两人的事村里人不知道,他们以为我们是真的夫妻,一直没有孩子,你怕不怕别人说你不能生。” “不怕。” “那要是太爷催促呢,你打算用什么借口。” 裴青生将打好的络子扔到篮子里,拿起新的红绳:“在牢里受了伤,此生无法生育。” 这个借口倒是很好,但是…… “你别忘了,大夫来给你把过脉,你如果真的受了伤不能生育,大夫早就说出来了。” 他似乎没想到这点,愣了一下。 谢茯托起下巴:“就说我不能生,以后我们分开,也不怕有人来找我,要给我重新找人家。” 这里寡妇可以再嫁,不用守着贞洁牌坊。 但是再嫁的第一个条件,必须是你还能再生育,或者对方家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只想给孩子们找个后娘。 裴青生转头,两人目光对视。 谢茯眨了眨眼睛,见他移开视线,疑惑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你……你之前说过,我们搭伙过日子,有一方遇到喜欢的人,我写和离书。” “嗯,对啊。” 他又说道:“那你方才的话,我们分开之后,你不打算在嫁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分开。” 她明明说过,遇到喜欢的人才会离开他。 方才那番话,遇不到喜欢的人,也会离开他。 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认为她随时会离开。 谢茯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如果你先遇到喜欢的人,那我要离开,我不就是一个人了。” “离开之后,我不想嫁人,避免婶子们天天找我,我觉得这个借口挺不错的,省去很多麻烦。” 裴青生转回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不怕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不怕,我要是怕,就做不出和谢家断亲的事。” 离开窗户,拎着草篮去门外。 过了一会,拎着一篮子稻草进来,站到桌子上。 “要不这样吧,他们问你,你就说你的问题,问我就说我的问题。” 裴青生眼下没想出好的办法,便点头同意。 他忘了大夫给他把过脉,说自己不能生育这招行不通,太爷或者里正去镇上让人一打听便知,瞒不住。 谢茯笑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裴青生含笑附和:“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福,暂时没有。 难,两人正在同担。 晚上做饭时,听见裴山在屋里和裴青生说话,她也没出去打招呼,在灶台后面烧火。 饭做好,人也走了。 谢茯端着饭进屋:“来,吃饭吧。” 今天忙得晚,饭做的比平时晚了些。 裴青生看向篮子里打好的络子:“还剩一捆红绳,明天能打完,后天去镇上吗?” “要去,和老板娘说好了,交货。” “嗯,里正去镇上,帮我带点书回来抄,络子你少拿一点,抄书比打络子赚钱,赚得钱放在公中,不分谁赚的。” 第76章 做梦 他想多抄点书,拿太多络子回来,他帮不上什么忙。 “行,我到时候看看。”谢茯端起碗喝了一口汤,说道,“往后天冷,等十二月份,你就别抄书了。” 另一条腿不能动作,抄书得坐在桌前,家里没有工具和木板,要不然能给他做个床上桌。 “等天冷再说。” 现在多抄点,至少够维持家里的吃喝。 裴青生放下碗,接着拿起红绳。 谢茯见状:“你要不歇一会儿吧,明天我和你一起打。” 后天回来再去地里除草。 “我不累。”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茯能理解他的心思,无非是想证明,就算断腿瘫在床上,他也能赚钱,不想让人觉得是个累赘,什么用处都没有。 “对了,裴山来时,你有没有问问他知不知道王二赖子的情况。这两天太爷没有过来瞧你,我估计是在处理这件事。” 裴青生微微摇了摇头:“不清楚,太爷既然说交给他,那我们便等消息吧。” 吃过晚饭。 谢茯洗了澡,整理床上晒干的两身衣服。 把他那一身叠好,送到隔壁,放在床尾处,方便他拿取。 “别打了,睡吧,天黑了。” “嗯,手里的打完。” 他很认真,打络子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指非常灵活。 谢茯坐在小板凳,托腮看着他。 他的手很修长,纤细,白嫩。 上辈子,她的手也这样,指甲饱满,同事都说她的指甲好看。 这辈子差了点,手指虽然修长,但是被晒得很黑,皮肤粗糙,手心有很多老茧,而且一到冬天就生冻疮。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一黑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着看着,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出了神。 裴青生打络子的手速慢了下来,眼睛直直盯着手中的红绳,不敢移动半分。 门边的人在看他,看了很久很久。 天黑了,今晚的月色很朦胧,屋内只有微弱的亮光。 “咳咳……” 他故意咳嗽两声。 谢茯立刻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她在想上辈子的事,没听到他说话。 因为屋内昏暗,也没有瞧见床上的人红了脸颊。 裴青生用余光看去:“我……天色晚了,你……你去歇着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 说罢起身,拉着门正要关上,又听他说。 “谢茯,你……你不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这么晚了,在一个男人屋子里,她一点不害怕? “不怕啊。”谢茯扬起笑脸,“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是君子。” 再说他断了腿,行动不便。 她走到桌边,双手撑在桌面,身子微微往前倾:“裴青生,我们来掰手腕,看谁的力气大。” 裴青生不解:“为何突然想起掰手腕?” “我就突然间想起来,来试一把,你不用让着我。” “好。” 右腿下床,左腿搭在床上不动,让她把桌子拉过来。 谢茯微微屈膝,做好姿势:“来吧,别放水啊。” “嗯。” 裴青生握住她的手,第一感觉,她的手很粗糙。 两手交握,握紧,微微摩擦,掌心的老茧磨着他的手心,带来微微痒意。 “好了,我数一二三,咱们开始。” 他点头。 “一、二、三……” 三声落下,两人使出全身力气。 四秒过后,裴青生完败。 谢茯得意地笑起来,心道:柔弱书生,很好,力气没我的大。 “你刚才用尽全力了吧?” 裴青生佩服道:“我用力了,没有放水,你力气很大。” 微微扬起下巴,安慰他:“你别在意,我做惯了农活,力气肯定会比你大。” 而且她的力气并没有完全使出来,如果每顿都吃饱饭,一秒就能完胜他。 算起来,只有在小河里那次,恐惧中,她使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死死压制住了王二赖子。 双手撑在床铺,裴青生小心上床,不在意道:“我想过会输给你,没想到那么快。” 读书人,在庄稼汉眼里,力气小,做不了重活,只会读死书。 考出功名还好,考不出,便成了大家调侃的乐子。 谢茯看着他上床的动作,想到了一个词,文弱书生,举止文雅,但身体很柔弱。 她桌子拉回到原地:“好了好了,早点歇着吧。” 回到自己屋里,想起刚才手中的触感。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她也想要白白嫩嫩的手。 上辈子出去打工,一直在屋里不出去,才慢慢变白。 等有钱了,买个好的擦手油,把手养白。 带着美梦入睡。 梦里,她像灵魂出窍般,回到了上辈子小时候。 她在地里薅草,被太阳晒得黑黑的。 谢茯就这样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 而隔壁屋里。 裴青生也梦到了小时候。 他看到自己上前搭话,帮她找止血的草药,割猪草。 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坐在树下,神情悲凉的小姑娘。 “谢茯。” 心,抽了一下。 他不想看到如此的她,开口叫出声。 “谢茯。” 树下的人看不到他,无法做出回应。 “嗯?你叫我做什么?” 谢茯从屋里出来,正站在门口伸懒腰,突然听到隔壁的人在叫她。 疑惑地走到没关的窗户边,矮身看向床上的人闭着眼睛,似乎没醒。 在做梦? 奇怪,做什么梦了,居然会叫她的名字。 谢茯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 悄悄离开窗边,当做没听到。 做好饭,屋里的人也醒了。 打水给他洗漱,状似无意地问:“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做梦。” 见他擦脸的动作一顿,随即听他说:“梦到了小时候。” 裴青生本不想说的,但梦里并没有不能说得事。 而且,他心里很想把这件事说出来。 “小时候?”谢茯故意打趣道,“你该不会梦到我了吧。” 他的手又是一顿,又被她猜中了。 裴青生点头:“嗯,梦到了我们在河边那次,我一直都很好奇,那时的你在想什么。” 抬眸,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屋内。 一个坐,一个站,两人久久对视。 谢茯垂下眸,弯起嘴角笑了笑,笑容不达心底。 第77章 借钱 “也没什么,可能那时候在想,我娘什么时候能不打我吧之类的。” 有些事情她想藏在心里,不想告诉任何人,或者说,他还无法让她想倾诉真正的内心。 裴青生心中了然,便不再追问。 早上洗好衣服,吃了饭,谢茯坐在门边处,两人一个上午能把络子打完。 “等明年开春了,看我能不能忙得过来,要是忙得过来,买两只小鸡崽回来养。” 鸡蛋补身体,还能卖钱。 裴青生劝道:“等我的腿能走动,再买小鸡崽回来养,还有地里的活要照看,你一个人未必忙得过来。” “小鸡崽娇的很,得小心伺候着,还要出去割草,累得很,等以后再说吧。” 谢茯仔细一想也是,不能忙得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行,等你腿好了再说。” 正说着,裴勇拄着拐杖,慢悠悠走了进来。 “太爷。”她忙站起身,脚勾着板凳往墙边拉。 “你家地里的草赶紧除了,明年种上庄稼,庄稼汉种地,你整天在家打络子能赚多少钱。” “你真想打,把地里的活忙完了,想干什么没人拦着你,还有你家菜地,也没见你去收拾。” 在谢家勤快的很,怎么如今变得那么懒了,地里的活是一点不伸手。 谢茯回道:“明天去完镇上,下午回来去地里除草。” 裴勇点了点头,径直走进屋。 她坐在外面听着,两人没谈到王二赖子的事,说了一些家常关心话,过了一会人走了。 “太爷没跟你提那件事,看来事情还没有解决。” “别急,再等几天。” 裴青生一点不担心,既然太爷说了能解决,那他们便安心等着。 “这几日外出,你仍旧不能掉以轻心,别一个人去林子里。” 谢茯应着:“嗯,我会小心,不会让他们找到机会。” 她怕死,还没活够。 “在家呢,明天能去交货了吧。”王红月笑呵呵地走进院子。 “王婶,明天去镇上交货。”起身把板凳递给她,“您坐。” “哎。”坐在板凳上,伸着头往屋里瞧,“青生啊。” “王婶。” “婶子来是跟你们说一件事,那天我看到有人拎着篮子来你们家,路过我家门口,自言自语的,我好奇,把人叫住问了问。” “唉,没摊上个好儿子,我听说,他们家凑齐了三两多银子,到最后实在借不到,那些人拿了钱之后,嘿,竟然把人放了回来。” 谢茯接过话:“他们不是说要五两吗, 凑不齐就要剁掉他的命根子。” “是啊。”王红月拍了一下腿,“我看那些人是瞧他们家真拿不出那么多钱,这才收了三两多银子,把人放了回来。” “真把人命根子剁了,事情闹到了官府,那些人估计也没好果子吃,这才拿了钱放人。” “诶,那人来你们家,是不是求你们帮忙,我看篮子里有好些鸡蛋,得攒一个多月呢。” “嗯。”谢茯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帮不上忙,他就离开了。” “不帮好,我跟你说,有些事能帮,有些事不能帮,那些人要钱不要命,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记恨你,不帮的好。” “王婶,不是不帮,是我们帮不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平头百姓,能去找谁?谁愿意搭手帮忙?我们有心无力。” 不帮和无力帮助,可是两种不同的意思。 万一传出去,让人以为是他们故意不帮,记恨上,会给家里带来麻烦。 王红月连连点头:“你们如今也难过,自己家里都快顾不过来。” 她望向晾衣杆上晒着的棉衣,起身走过去翻看,夸赞道:“小茯,你这针法走得真漂亮,可惜了,你不会刺绣。” “王婶,棉衣不是我做的,是他做的。” “呦!青生做的?” 谢茯瞅了一眼屋里的人,起身走过去:“没看出来吧。” “没看出来,青生还会做衣裳!”啧啧了两声,调笑道,“跟个小媳妇似的,棉衣做的真好。” 王红月压低声音:“小茯,我看以后你家针线活都让青生来吧,你也能轻松点,家里家外的活都你一个人,不得累毁了。” “王婶,他愿意帮着我做,既然他愿意,那就让他做,就像您说得,不能只靠我一个人。” 谢茯指着墙边的柴火。 “昨天和桂花嫂子去山上砍柴,傍晚才回来,累得胳膊酸,腰酸,晚上睡觉刚躺上床,立刻就睡着了。” “这看着活轻松,其实累得很,家里还有好多活没忙完呢,地里的草我想慢慢来,多打络子赚钱,不然他吃药没钱用。” 王红月问:“吃药花的钱太多了,手里一点钱没有了?” “没了,刚才我还和他说呢,去谁家借点钱,可是一想,家家都不容易,手里没钱,我们能去谁家借,正发愁呢。” “你们去别人家借不来,去裴氏几个长辈那里借,太爷和里正手里有钱,他们家那么多地,每年卖不少粮食,去别人家里面借不到,他们还想来你们家借钱呢。” 谢茯深深叹了一口气:“王婶,我自己家里都快吃不上饭了,哪有钱借给别人。” 王红月嘴上也是把不住门的人,听到什么话都会去传给对方。 她故意说手里没钱,等会人走了,很快村里便会传遍,他们手里已经没钱了,还想着要从别人家借。 又聊了两句,王红月笑着出门。 谢茯把大门关上,回到门边坐好:“我就知道有些人还惦记着你的钱,要是再过几天,估计该有人上门了。” “我刚才和王婶说,家里没钱了,想去别人家借,不出两个时辰,村里差不多传遍,这下应该没人来借钱了。” 两年在院子里说话小声,裴青生只听到了一两句,他问:“王婶有说是谁要来我们家借钱?” “没有,王婶这人爱传话,但是从谁那听来的,她不会告诉你,怕你去找人家,最后捅出来说是她告状的。” “嗯。”他把最后一个打好的络子放在篮子里,望向门口的人,“你把料子拿过来,我缝衣裳。” 第78章 喜欢好看的 “打完了?” “嗯。” 速度真快,他的红绳比她的多。 “你等等啊,我把手中的打好。” “嗯。” 裴青生看着她的侧脸,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更黑了。 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双手上。 纤瘦,掌心粗糙,满是老茧。 “谢茯。” “嗯?” “种地很苦。” “我知道啊,种地哪有轻松的。” 裴青生静静看着她,许久后:“你想种一辈子地?如果……如果你手里有了足够的钱,不用担心日后的生活,你还会选择种地吗?” “不一定。”谢茯把打好的络子放下,起身去卧房拿布料,进屋说道,“我觉得手里有地踏实,以后想赚钱买两块田地,写我自己的名字,还有宅基地。” “镇上和乡下各有各的好,也有不好之处,真让我选择的话,还是想在乡下,有地多一份收入来源,我不能整天只靠打络子赚钱。”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们两个人都没有遇到喜欢的人,那就一辈子搭伙过日子。” 裴青生接过她手上的布料,犹犹豫豫地垂下头,昨晚他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心里想着事情。 余光里见她转身要出门,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谢茯,你……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谢茯背靠着门框望向他,刚想开口回答,却听见他说:“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他不想听那些假意的话。 “说句实话,这十年间你很少回来,对你了解的不多,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小时候我就这么觉得。” “没了?”裴青生侧目问。 他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意,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见此,谢茯走到床边蹲下,托起下巴,微微歪着头,笑看着他。 “还有,长得好看,是我们村里相貌最好看的。白白嫩嫩的,村里的男人,没有一个比你白的。” 裴青生一听,顿时皱起眉:“白嫩?我?” 他低头看着双手,又看看她的手:“怎样才能快点变黑,从明日开始,我出去晒太阳。” 形容一个男人白嫩,任何一个男子听了心里都不高兴,尤其是被女子这样说。 谢茯轻笑出声,故意打趣道:“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养眼。在外干活累了一天,回家看到俊俏的小郎君,疲惫的心情一扫而空。” 瞧他脸颊爬上红晕,接着逗他。 “你真要是我夫君,做梦都会笑醒,带你出去特别有面子,会念书,会做针线活,还长得那么好看,他们指不定多羡慕呢。” 谁不喜欢好看的。 看美丽的事物,心情都会跟着好起来,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裴青生捏着手中的布料,眼睛不敢看向她,用力抿着唇,克制上扬的嘴角。 他似乎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谢茯的视线里,眼前人明明很开心,却努力压制着,可他不知,他脸上的神情和眼里的喜悦,早已将他的内心暴露。 她听到自己原本平静的心,突然‘咚咚咚’的快速跳动起来。 慌忙从他脸上移开视线,看向布料转移话题:“要不先把你另外一套棉衣做好。” “不急,我先做你的。” “好。” 谢茯站起身,坐在门口继续打络子,还剩下几根,晌午之前能打完。 裴青生微微偏头,余光落在她的身上,回想着刚才说得话。 她喜欢样貌好看,白嫩的男子。 那他……不去外面晒太阳了,腿不方便走动,省得给她添麻烦。 轻声说道:“村里姑娘大多都喜欢壮实的男子。” 谢茯点了点头:“也不全是,我就不喜欢壮实的,她们喜欢是因为壮实的男人干活会是一把好手。” 这样的人干活确实是一把好手,但是动起手来,那也是很厉害的。 村里的人,不动手打自己妻子的很少。 在她们的谈话中,经常会听到一句,‘哪家汉子不打婆娘。’ 不打妻子的男人,旁人听了羡慕,但更多的人会撺掇,尤其是男人,他们会说。 ‘打,不听话的婆娘打一顿就老实了。’ 总见不得人家好,话里话外撺掇人家夫妻打架。 谢茯不喜欢这样的,怕自己打不过。 对方力气不如她,心里会有一种踏实感,在打架方面,自己不一定会落下风。 村里男人打婆娘,她小时候经常见到,婶子们力气大的很,可跟男人一比,毫无还手的力气。 可能她们不敢真正还手,怕男人越打越狠。 裴青生问:“不找个壮实的男人,干活帮不上忙,你不会嫌弃吗?” “我觉得等农忙的时候,你可以到田地边观望观望,那些汉子割小麦,整田地,运粮食……这些他们干,女人也干。” “犁地的时候,借不来驴,前头一个人拉,后面一个人推,婶子们在前头,这是最吃劲的,速度一旦慢了下来,就要被骂。” “真正比起来,干重活,脏活,累活的,其实全部都是婶子们,都说找个壮实的男人干活是一把好手,可是结果呢,男人也就在农忙的时候干点重活。” “对了,这其中一半还有女人在干,有人给他们分担了一半,不对,应该是一大半。” “累了一天,晚上回到家,做饭伺候男人洗脚,男人整天说自己累自己累,我就不明白他们到底累在哪,有婶子们累吗,家里活要管,孩子要管,地里的活还要管。” “咱们村里,就有方是真正疼媳妇的,平日里轻活都舍不得她干,不仅如此,她男人和小叔子还都会做饭,两人在家从不让她进厨房干活。” 谢茯侧目看他一眼,接着说道。 “我的意思不是男人包揽了所有的活就是心疼媳妇,重要的是能体谅对方,知道对方操持这个家不容易,家里家外都帮衬着,而不是认为女人干这些活就是理所当然的。” 可惜婶子们觉得家里的活就应该女人干。 耿有方去河边洗衣裳,她们面上夸赞,说着羡慕,背地里有人会说关月娥懒,让她男人洗衣裳。 第79章 搂草 有些婶子见不得人家男人对自己媳妇好,阴阳怪气的。 “我爹在家时,也不会让我娘进灶房,走得时候,会把家里家外收拾好才走。” 他爹常年在外跑生意,隔几天才会回来一趟,他爹和娘的感情很好。 裴青生想过,长大了要像爹一样,对媳妇好。 娘也和他说过,心中想着对方的不易,两个人才能真正走得长远。 谢茯说道:“听婶子们提起过,你爹和你娘两个人也挺让村里人羡慕的。” 男人会赚钱,会疼人。 何婶性子好,说话很温柔。 “明天去交货。”谢茯把所有络子装在一个大篮子里,“我去搂树叶,把门口草堆堆高点,门我不锁啊。” “嗯。” 裴青生在缝衣袖,心里想着他另外一套棉衣不做了,给她的棉衣多塞点棉。 自己腿暂时动不了,冬天在被窝里躺着,不用出门。 她要经常出门,不穿厚实点,会着凉。 不过这件事不打算和她提,等衣服做好再说。 谢茯拎着草篮和耙子出门,去了北面林子里,看到关月娥在东边搂树叶,拎着草篮走过去。 “月娥,有方工钱要回来没。” “没呢。”她停下手,看着走近的人,“他走时说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我这两天担心的很,就怕他们出事。” “你别着急,有方和有正性子不是急躁鲁莽的人,苗头不对,他们会跑的,不会傻乎乎上赶着。” 关月娥点了点头:“姐,你说这钱我们能要回来吗?” 她心中没底,总觉得要不回来。 “我也不清楚,老板要是有良心,可能会给一半,不过老板躲了那么长时间,恐怕不能全部要回来。” 谢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别着急,安心在家等着,说不定今天就回来了,再说老板真的一文钱不给,在镇上传开,以后谁还敢给这个老板工作。” “嗯,我也想他们能早点回来,实在要不到钱,别整天追着老板,万一把老板惹急了,怕他们出事。” 钱重要,但是命更重要。 两人拿着木耙子,在林子里搂树叶。 关月娥问:“姐,青生大哥咋样了,我听婶子们聊天,说裴山大哥明天去镇上请大夫过来,还要吃药吗?” “不知道,看大夫怎么说,大夫让吃那肯定要吃的,不然腿好不了,以后留下后遗症咋整。” “那……那吃一次药花个四五两银子,家里哪有那么多钱。” 两人成亲连席面都没办,又吃了两次药,再多钱也不够如此用的。 “没办法啊,没钱去人家借。” 谢茯把树叶搂到一起,耙子靠树放着,抱起树叶装进篮子里。 “月娥,有方经常在镇上干活,你帮我问问,有没有什么活是我能做的。” “姐,他们在镇上找的都是苦力活,不要女人,再说女人在男人堆里会招事,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来。” “不是,我不是要去干苦力活,想请他帮我留意一下,比如谁家要找洗衣裳,或者洗碗这些。” 关月娥摇了摇头:“姐,不是我不想让他帮你,是咱们找不到,进大户人家干活,他们都是走得后门,咱们这些乡下人,人家瞧不上不说,还嫌弃。” “而且大户人家的活不好干,出一点差错扣工钱,家里有地,又不能隔几天回来,你一走,人家就不要了,不好干的。” “倒也是。”谢茯一脸无奈,“手里缺钱,不想办法赚点钱,今年年都过不好。” “姐,别说你家了,我家才难呢,有正十五了,要不是手里没钱,早就给他相看了。” “有正他自己急不急。” “他自己说不急,可他快十六了,再过个两年,哪里好相看,我和他哥着急的很,不能耽误了他的终身大事。” 婆婆带着他们来到出云村,手里仅有的积蓄买了宅基地和田地,婆婆生病用了很多钱,钱用完了,人也没救回来。 那时候他们小,去镇上做工没人要。 也就这两年,家里日子才渐渐好起来,手里能存点钱,可是还不够耿有正相看亲事的。 谢茯抬起脚,将草篮里的树叶压结实:“着急也没办法,钱难挣,屎难吃,慢慢来吧。” 拎起草篮:“我先回去了,等会再来。” 关月娥点了点头:“哎。” 再次拎着草篮回来,看到人背对着自己,正弯腰把树叶装进篮子里。 “月娥,你是不是来月事了,看看你裤子,有血。” 她穿了一条棕色长裤,上衣比较长,站着的时候遮住了看不到,一弯腰露出来一小部分。 关月娥连忙回头,揪着裤子:“哎呀!真来了。” “你来月事没感觉吗?” 幸亏不是走在村子里,要是被闲坐在一起的人看到,又该编排出难听的话了。 “没有,我这日子不定,有时会早两天,有时会晚两天,来之前一点感觉没有。” 谢茯一脸羡慕:“我来月事之前肚子会剧烈疼痛,来了之后肚子也疼得厉害,腰也酸。” 关月娥拿着耙子:“姐,你少碰点凉水,尤其是冬天,洗衣裳上的话烧点热水,时日常了,肚子就不会那么疼了。” 她应了声,以前在谢家没办法,烧热水洗衣裳是浪费柴火,抓到就是一顿打。 以后不一样了,她不会苦着自己。 “姐,我回去了。” “哎,你注意点,别被人看到。” “知道了姐。” 谢茯往东边走了一段。 今天把草堆堆起来,家里的活算是忙完了。 傍晚回到家,放下耙子和草篮,拍打着肩膀。 站在门口,见桌子上放着药碗:“这两天裴山大哥怎么都早早把药送过来。” 她得赶紧做饭,药趁热喝才好。 “我没问。”裴青生打量她的脸色,有些疲惫,“坐下歇会,晚饭不着急做。” 谢茯转身,掐着腰,扭动脖子:“我去把饭做好,不然一会药凉了,还得重新热。” 说着便走进灶房,晚上吃野菜疙瘩汤。 谢茯端着碗,坐在门边的小板凳,望向院子中,外面天色暗了下来。 第80章 淤青 “明天早上我会早点起床,吃过饭碗放在桌子上,等我回来再洗。” 转头又问:“你的腿还疼吗?” 裴青生点头:“疼,能忍受,也不是很疼。” “明天大夫来让他好好瞧瞧,该吃药还是得吃,别为了省钱不吃药,或者让大夫开差一点的药,你得想想你以后。” “嗯,我明白。” 他知道自己的腿以后想走路,必须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诊治。 “时间过得真快呀。”谢茯感慨道,“从谢家离开这几天,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早点和谢家断亲,没有遇上你,我现在应该会是什么样。” 没有住处,到了夜晚,在村里废弃的房屋里东躲西藏。 “裴青生,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是。”裴青生偏头看向她,眼底含着笑意,“不管和谁相遇,都是一种缘分。” 或许在小河边的初遇,便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谢茯起身把碗放在桌上,他还没吃完,今天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 坐回到小板凳上,视线落在他的腿上,犹豫了一下,指着他的腿问:“我能看看你的腿吗?” 裴青生点了点头。 她起身上前,右手撑着床铺,左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裤腿:“我要是碰到你的伤口说一声。” “嗯。” 谢茯将裤腿撩上去,露出被木板绑起来的腿,外观上瞧不出什么。 但是…… 裤腿撩到膝盖以上,皮肤上显露很多淤青,顿时皱起眉:“这些淤青什么时候磕到的?你的腿不能再受伤了。” 她担心上茅房的时候磕碰到,回来没有告诉她。 裴青生解释:“在牢里磕碰的,无碍,很快便好了。” 淤青已经下去很多,大夫来看时,身上淤青全是紫色,这件事他没让大夫往外说。 谢茯明白,淤青绝对不是在牢里磕碰到那么简单。 “让我看看你右腿。” 不等他回答,立刻撩起裤腿。 果然,右腿上也有很多没下去的淤青。 抬起头:“你身上是不是也有。” 裴青生移开目光,沉默了几瞬,微微点头。 那些人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见他死不张口,便将他和其他牢犯关在一起,交代对方要好好对他。 对方人太多,他一个人不是对手,只有挨打的份。 谢茯轻轻将裤腿拉下,语气中透着心疼:“我不知道你身上有那么多淤青,你应该告诉我的,让大夫开点药。” “无妨,快好了。” “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身上。” 裴青生一愣,缓缓抬起头,望向站在床边的人,结巴道:“不、不用、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我看一眼才能放心。” 见他低着头,扭扭捏捏,无奈劝说。 “你腿上的淤青很严重,密密麻麻的,看不到一块好皮肤,腿都那么严重了,身上该是什么样。” “看一眼我心里有数,要是很严重的话,必须让大夫开药,不能硬撑着,万一伤到里面内脏呢。” 裴青生揪着衣摆,满脑子都是光着身子在她面前的模样,带着羞涩的语气开口:“大夫……大夫把过脉,也看过了,并无大碍。” “行吧,我去把碗洗了,你早点歇着。” 说罢便转身收拾桌上的碗筷,打算端着去灶房。 “等等。”裴青生以为她生气了,连忙叫住,“你、你想看……我……” 他微微往里侧了一下身,将上衣脱下,露出精瘦的后背。 谢茯放下碗筷,看着他右腰侧巴掌大的淤青,眼底闪过心疼:“怎么会伤成这样。” 整个后背,大大小小的淤青,找不到一块好皮肤。 他在牢里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裴青生听出了她话里的心疼之意,安慰道:“无碍,不疼,很快便好。” “怎么可能不疼,你看你腰上这么大块淤青,还泛着紫。” 小时候姐姐给她揉淤青,疼着她龇牙咧嘴。 “你等着,锅里有热水,热敷一下会舒服点,明天我去找点草药回来,用草药敷。” 谢茯连忙去锅里舀了点热水,洗脸巾浸湿,叠成巴掌大的小方块,轻轻贴在他的腰上。 “来,你自己按着,别用力。” “嗯。” 右手往后伸,手腕被她抓住,带着碰到了她的左手背。 按住巾帕,她的手从手腕上撤离。 裴青生转头,视线跟着她的身影移动。 谢茯走到墙角柜子前,拿出一块布料:“这块布浸湿整个敷在你的后背,明天洗一下挂起来晾干。” 这是他另一件衣服的布料。 “明天我多找点草药,先把后背的淤青消了,再敷其它地方。” “嗯。” 裴青生轻轻点头,凝视着她走过来,视线不愿从她身上挪开,直到她的眼神望来,才匆匆将目光移向一侧。 布料放盆里浸湿,拧干,铺平在他后背上。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后背的皮肤,裴青生的身体僵了一瞬。 她的手刚碰过热水,却还是那么凉。 “你、你怕冷。” 谢茯坐在床边,把布料拉平,与他后背紧紧贴着,回道:“怕,谁都怕冷吧。” 倾身看向他的前胸和肚子,和后背一样,大大小小的淤青。 身边人靠得极近,屋内安静的能听到彼此地呼吸声。 被人这样看着,裴青生手足无措,想拿衣服挡住,又觉得有点矫情。 好在她只是看了几眼便起身。 “我去洗碗,等会再过来。” 一会还要洗澡。 “嗯。” 等她一走,裴青生松了一大口气。 低头打量着身形,瘦,肋骨突出,怎么看怎么丑。 她应当不喜欢太瘦弱的男子。 思及此,眼底浮现失落。 她喜不喜欢,又和他有何关系,他们是假夫妻,被迫走到一起。 在她的心中,自己只是一个帮助她的好人吧。 谢茯洗完澡出来,抬头望向天空,群星闪耀,很是漂亮。 转身走进隔壁屋内:“水凉了吧,不敷了,明天敷草药,早点睡觉,明天我要早起。” “嗯,钱在柜子里,多带点,你想买什么便买。” 裴青生想把钱交给她,家里缺什么去镇上买,不用过来找他要。 第81章 抄书 她没收,一部分让他藏在了里侧的床板下,留了一点碎银子和铜板在柜子里。 “我没什么要买的,你看缺什么让裴山大哥带回来了,好了,早点睡吧。” 让裴山带回来,村里人看到,只会认为是里正和太爷在帮衬,不会想到是他们自己出钱。 要不然有些人知道了,又该有借钱的心思了。 *** 翌日一早,要去镇上的人早早在村口等着。 谢茯在小河边碰到驾车后来的裴山和裴树。 “里正,裴山大哥。” 两人点了点头。 裴山勒着驴子停下:“上来。” 谢茯坐在裴树对面,离得远远的。 今天有他在,车上特别安静,没一个人说话。 到了镇上,谢茯和婶子们打了个招呼,挎着篮子去铺子里交货。 “老板娘,这次我想多拿点货,半个月一次,您看行吗?” “行啊。”老板娘走到柜台后面,笑道,“你这络子打得不错,你家男人帮了你不少吧。” 谢茯笑着点头:“对。” 转头望着展示架上的各种络子,问道:“老板娘,我什么时候能拿稍微复杂一点的,价钱比较高的。” “等你这次的货做完,下次来你打一个给我瞧瞧,合适了,我给你拿这种。” 老板娘走到展示架前,拿起一个稍微复杂一点的,说道。 “六十根一文钱,不只是我家铺子,其它家铺子也是一样,不会让你一下子拿贵的,打得好,慢慢拿。” “好,多谢老板娘。” 谢茯把络子挂回去,到柜台边算钱,一共七文,拿了一千一百二十根红绳。 离开铺子,她也没有在街上闲逛,去米铺买了两斤杂面,还剩三文。 往镇子外走,半道碰见了裴山,车上坐着大夫和里正。 坐上车,谢茯看到裴树身后篮子里放着笔墨纸砚。 见他回头,说道:“笔墨的钱我给,你们手里的钱别买没用的东西,照顾好青生。” “知道了里正。” 一旁的大夫瞧了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来的路上,问了些裴青生和她的事,这两人他看不好,可惜了。 回去的路上和来时一样,车上特别安静,一直到村里下了车,婶子们才开始结伴交谈。 谢茯坐在驴车上,到了家门口,率先跳下车,推开门喊道:“青生,裴山大哥,里正和大夫来了。” 侧身站在门边,让三人进院子。 她把两斤杂面放进灶房柜子里,络子拿进屋,打算去隔壁听听,没想到一出门,见裴山把门关上了。 一脸懵地站在门口,把脉还要关门? 上次也没见他们关门啊。 谢茯无奈,只好回屋纳鞋子,等会再问问。 过了一会,听到隔壁开门声,裴树送大夫出门,说道:“有劳大夫了,依旧用最好的药……” 裴山从屋里出来,对她道:“大夫方才说了,还要再吃几天的药,往后便小心养着,冬日里不能受凉受寒,一定要仔细。” “还有,给青生多做点好的饭食,往后天凉看着点,别让他整日抄书。” 谢茯点了点头,到门口送三人离开。 回屋问:“怎么样,大夫具体是怎么说得,刚才怎么还关门了。” 裴青生理了一下衣摆:“这次的药喝完,往后便不再喝药了,大夫看了我身上的淤青,会在药方里加几味药,你别去采药了。” “行。”她点了点头,接着问,“还剩多少钱?” “二十五两,抽屉里还有些铜板。” 谢茯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里面大概有一百多文。 “我买了两斤杂面回来,大夫说了,要让你吃些好的,肉现在能吃吗?” 裴青生摇头:“不想吃肉。” “那鱼呢?” “也不想吃。”想着想,又回道,“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谢茯背靠着柜子,挽起手臂,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要是吃屎你也吃?” 对方抬头回望,弯起嘴角一笑:“我不吃屎。” 又说道:“狗才吃屎。” “你骂我是狗?” 裴青生含笑摇头:“我没有骂你。” 谢茯‘哼’了一声,走到门边:“过去的事早些忘了,多看眼前和往后的事,不好的回忆不要一直留藏在心里,等你想吃肉吃鱼了,和我说一声,我去镇上买。” “对了。”她转头,“里正说笔墨的钱他给,我看好像带了几本书回来,抄一本能赚多少钱。” 笔墨纸砚全部放在了桌子上,拿出其中一本翻开,只有少许几个字,能根据偏旁部首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你手上拿的那本,抄完一百五十文。”裴青生拿起最厚的一本书,“这本抄完两百八十文。” 一共拿了三本,另外两本一百五十文,算下来能赚五百八十文。 谢茯看着书本上复杂的字体,又看了看书的厚度:“这一本书最起码要抄一个多月吧,才一百五十文,价钱是不是太低了?” 字体不能潦草,不能有晕染,下笔要谨慎,和简体字相比。 一个简体字两秒写完,这个要三四秒才能写完一个字,有的还不止。 裴青生放下手中的书,拿过笔墨:“是低了些,我们这里是小镇子,价钱要得高,老板不会要你抄书。” 没法子,赚得少总比不赚好。 “是嘛。”谢茯不太懂,“我还以为抄书的人少,价钱应该高才对。” 见他侧身面向桌子,受伤的腿搭在床边,连忙将桌子拉到他面前。 “你这样会不会很难受。” “尚可。” 裴青生研好墨,执起毛笔,开始抄书。 谢茯站在桌前看了一会,转身去杂物房翻找一通。 她想做个床上桌,可是家里没有木板。 就算有木板,这里没有钉子,她不会做凳子,也没有工具。 站在大门口,望向东边村里,想着谁家有做家具的工具。 “嫂嫂。”杨妞妞从院子出来,开心的冲她挥了挥手。 谢茯笑着走到两家菜地边,招手示意她过来。 “妞妞,嫂嫂想问一下,你们家有没有做桌子的东西。” “没有,嫂嫂家里有桌子,怎么还要做桌子?” 第82章 除草 “我想做个床上桌,你青生大哥在家里抄书,大桌子不方便。” 杨妞妞歪头想了一下:“嫂嫂,我回去问问我娘,嫂嫂在这里等我。” “好。” 谢茯在原地等待。 很快,郑桂花搬了一个小桌子出来,笑着开口:“我听妞妞说了,做个桌子要花不少钱,我家这个给你用。” “嫂子,那你呢?” “我这平日里也不怎么用得到,给。” 谢茯没接:“嫂子,他那一本书叫一个多月才能抄完呢,拿了三本回来,借用几天还行,不能借用那么长时间。” 床上桌的用处,家里人房里绣荷包,打络子,用具都放在桌子上,省得一样一样往床上拿。 村子里,每家都有床上桌。 “要不这样,等青生一本书抄完了,再把桌子还给我,那时他也抄书赚了钱,你们再买一张桌子,眼下他要花钱吃药,就别浪费钱了,用嫂子家的。” 谢茯感激地接过:“谢谢嫂子,等他抄书卖了钱,我立刻把桌子还来。” “害,嫂子都说了不着急。”郑桂花小声问,“今天大夫来了,咋说的啊。” “再吃几天的药,往后应该不需要吃药了,让在家里小心养着,不能受凉受寒。” “那就成,他这腿是得好好养着,家里被子做好没。” 谢茯摇头:“还没做,我在家做棉鞋,才做出来一只,反正不着急,十月底能做好。” “你家缝被子,跟嫂子说一声,嫂子去帮你,两个人缝得快。” “嫂子,田婶子会不会……” 她担心田稻穗知道了心里不高兴。 郑桂花瞥了一眼院子:“别管她,我想去哪就去哪,我婆婆要是说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我是我,她是她,嫂子跟你好。” 她在村里没个说实心话的人,也就谢茯来了,两家离得近,她又藏得住话,不是爱嚼舌根的人。 人也好相与,心里是想和她处成好姐妹的。 “快回去吧,嫂子也要回去忙,缝被子记得叫嫂子。” “哎。” 谢茯搬着小桌子回家,转身时,看到东边前排屋后菜地,有两位婶子在望着她们的方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听到动静,裴青生抬眸,见她搬回来一张小桌子,忙问:“哪来的桌子?” “桂花嫂子家的,我本来想做个床上桌,没有合适的木板,也没有工具。桂花嫂子知道了,就把她的桌子搬过来给我们借用。” “等你抄完一本书卖了钱,去镇上买张小桌子回来,要不过两天我看看,自己能做就自己做一个,省钱。” 谢茯站在床边,眼神示意他把腿放在床上。 裴青生照做:“要是早些,让裴山顺道从镇上带回来。” 她点了点头:“早也没想到啊。” 现在人估计已经到大桥上了。 把笔墨纸砚放到小桌子上,靠着被子,这样的姿势舒服很多,但也不能久坐。 谢茯把桌子拉回原位,理着被子:“你屁股抬起来一下,被子往下铺一点,床板太硬了,坐时间长屁股疼。” “累了就歇歇,别一直写,要是你的手得了腱鞘炎,以后重活干不了,疼不说,以后可能连笔都拿不了。” “什么是腱鞘炎?”裴青生不懂她说出来的话,疑惑地问,“你从哪听来的?” 身后的人将被子塞到他屁股下,身体之间难免会有些接触和碰撞。 他赶忙将手臂撑高,屁股往上抬。 谢茯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回答,不紧不慢道:“我从谢家出来,那几天一直在想办法赚钱,在大堤上碰到一个人,他说他是游方郎中。” “说要来我们村子里,我跟他说我们村里没人生病,然后我们就聊了起来,是他说的。” 这样以后要是说了些这个世界没有的词语,可以推到游方郎中的身上,至于他们会不会怀疑话里的真假,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好了,坐下吧。” 裴青生轻轻坐下,神情有些不自在,想起方才的问题,问道:“你还没说什么是腱鞘炎。” “就是关节处或者拇指处,会经常发疼,他说得我也不太理解,大概意思就是凡事要有个度,该歇要歇,不能一直勉强自己。” 上辈子她得过腱鞘炎,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谢茯望向门外,边走边说:“早上还没风呢,这会刮起大风了。” 衣服都吹掉地上了。 拿起衣服抖了抖,幸好已经晾干了,沾了一点尘土,抖干净不用再洗一遍。 将衣服重新挂好,袖子从下面系起来,这样风怎么吹都不会往下掉。 转头看向屋里,他在认真抄书,便没有进去打扰。 在院子里和屋里转了一圈。 柴火堆和草堆全部堆起来了,一整个冬天差不多够用了。 拿上镰刀和箩筐,去田地除草。 路过王红月家,她和周采梅,两人坐在灶房门口,端着碗在吃饭。 家里人口少,儿子还没娶媳妇,手里有钱,有些人家便一天吃三顿饭。 家里人口多,粮食不够吃,会一天吃两顿,偶尔吃三顿。 “王婶,采梅,吃饭呢。” “是啊嫂子。”周采梅笑呵呵点头。 王红月招呼道:“小茯,来我家吃点。” “不了王婶,我去地里除草,你们吃,我走了啊。” 敢招呼她在家里吃饭,是笃定她不会真的去吃。 要是换了村里有些人,王红月绝对不敢招呼。 来到田地,谢茯脱下草鞋。 地里的水干了,土有些湿润,一薅,连根拔起。 抖了抖草根的泥土,扔在田埂上,走时装进箩筐里背回去,晒干烧火。 忙活到傍晚,才清理出一小块。 拔草时仔细,连根带出,整地的时候能轻松不少。 谢茯起身甩了甩脚上的泥,往田埂上走,一路抱起草,到了地头装进箩筐里。 背着箩筐到河里冲了一下脚,穿鞋回家。 忙了一下午,口干舌燥的。 今天风大,倒也凉快。 路上碰见回家的谢大宝,对方见到她‘哼’了一声。 谢茯没搭理,自顾自的走着。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83章 姐姐 李贵芬从前面婶子家出来,在屋后遇见,听她对着谢大宝大骂:“没良心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出去玩,养你有什么用。” “早知道生下你没用,当初就该把你溺死在尿盆里,我看你将来能过什么好日子……” 后面的话,谢茯明白是在拐着弯骂她。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杨春兰的声音:“呦!这是指桑骂槐呢。” “关你啥事,我想骂谁就骂谁,管好你儿子,那么大人娶不到媳妇,干脆找个寡妇算了,哎呦!我看这寡妇也不一定找得到,人家还瞧不上呢。” 一场骂战一触即发,谢茯加快脚步,赶忙离开旋涡中心,她可不想参与进去。 累了一个下午,早点回去做饭,吃完饭歇着。 到了家门口,把草倒在地上摊开,晒一个太阳就能烧火了。 往东边瞥了眼,已经有看热闹的人围过去了,真打起来,李贵芬讨不到好处,杨春兰下手狠。 幸好她跑得快,要不然非把她牵扯进去不可。 这些麻烦的人和麻烦的事,谢茯一点都不想沾上,能跑赶紧跑,跑不掉,事后麻烦有的纠缠了。 推开门:“我回来了,洗个手做饭,今晚吃糙米野菜粥。” 往灶房去时,瞥了一眼屋内,他正在给自己做棉衣。 “别做了,歇会吧。” 他坐了一个下午,难道屁股不疼吗? “好。” 裴青生放下针线,抬手捏着后脖颈。 坐了一个下午,不难受是假的。 谢茯走进屋,将桌子搬到床尾:“躺下歇会,饭一会做好。” “外面怎么了?” 他听到很大地吵闹声,应当是谁在吵架。 “是大宝娘和春兰婶,估计打起来了。” “大宝娘?”裴青生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娘,大宝是我弟弟,我不想叫她娘了。” 反正他们也从来没把她当成女儿看待。 说起这个,谢茯想起了四个姐姐。 坐在床边,呆呆望着院中:“我四个姐姐嫁人后,再也没有回来,是死是活不知道,他们从来不关心。” 平时连提都不会提起,好像她们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裴青生安慰道:“她们会没事的,是哪个媒婆给你姐姐找的人家,去打听打听,会知道她们的下落,不会有事的。” “我以前问过几次,不晓得是不是谢大牛夫妇俩交代过,媒婆不告诉我,我也问了其她婶子们,她们也不知道姐姐的夫家在哪里,我四个姐姐是被卖掉的,不是嫁。” “对了。”谢茯转头看向他,“你能不能找里正帮个忙,让他和媒婆打听一下,媒婆不敢得罪里正,应该会说实话。” 媒婆夫家在附近村子,里正和周围村子里的里正交好,媒婆家里无权无势,里正问起来,她不敢不说真话。 “好,等裴山送药过来,让他帮忙叫来里正,我会和里正好好说,不会让他们知道你在打听这件事。” ‘他们’指的是谢大牛夫妇。 谢茯露出感激的目光:“谢谢。” “不必言谢,是你说得,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 裴青生望着眼前人,突然想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心中忽然有些庆幸。 倘若他回来的再晚几天,两人怕是再无交集。 “谢茯。” 两人目光相交。 “嗯?” 裴青生弯起嘴角,眼底划过一道情绪,快的让人抓不住。 他柔声道:“你相信缘分天注定吗?” 谢茯想了想:“相信,我们从一生下来,未来的路不管走向哪里,选择哪种决定,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比如他们两个,本以为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却没想到在十年后,两人会结为假夫妻。 她起身,垂着有些酸痛的手臂:“我去做饭。” “嗯。” 裴青生凝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谢茯刚走进灶房准备做饭,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便听屋外的人开口。 “青生媳妇,我是裴山媳妇,给青生送药来了,有人在家没。” “来了来了。” 打开门,望向端着药碗,面带笑意的人。 夏香果,二十岁,身材娇小,个头一五五,为人和善,是村里少有的白皮肤,怎么都晒不黑。 谢茯连忙接过碗:“劳烦嫂子了,进来坐坐,我正打算做晚饭,嫂子在我家吃。” “不了,我吃过饭来的。” 她跟着走进屋,打量着院子,解释道。 “家里来了人,裴山在家陪着客人,估摸着一时半会走不了,我便把药送过来,你家吃饭挺晚的。” 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屋内望过去也收拾的妥当。 她以前在谢家就是个勤快人。 谢茯将药碗端进屋,对裴青生示意:“夏嫂子来了。” 夏香果站在门边往里瞧,她和裴青生不认识,没有说过话。 “夏嫂子。”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看向谢茯,“碗放这,明天早上过来拿,你忙着,我先回去了。” 谢茯送她出门:“嫂子,有空来我家玩,这段时间一直麻烦你们一家,我们会记在心里的。”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都是裴氏一族的,自当是得相互帮衬着,家里要是缺啥,来我家和裴山说。” 夏香果站在门前,望着她又说道。 “今天来我家的人,是裴山一朋友,在镇上给他留意活计,估摸着是有活了。他去镇上干活,你家就不一定能顾得上。” 裴山这段时日闲在家里,一直在帮他们家里忙事。 其中一半是他想帮,还有一半是太爷和里正的意思。 眼下找到了活计,自然是先顾着家里,说到底,他们两个毕竟是外人,再说也帮了那么长时日,于情于理都算不错了。 “嫂子,青生早上还和我说,想把药拿回来自己熬,总是麻烦你们不好意思,耽误裴山大哥找活计。” “如今裴山大哥找到了活,我们也跟着高兴,嫂子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带,挺辛苦的,药我们自己熬,您和秋菊婶能轻松点。” 裴山的爹身体不好,要经常喝药,家里有药罐。 第84章 夏香果 谢茯和裴青生提过,他也说了几次,但是裴山不同意,说是太爷的意思。 “药罐和炉子拿来拿去怪麻烦的,我婆婆也说了,她熬药。” 夏香果笑着拍了两下她的手臂。 “嫂子没别的意思,裴山去镇上干活,家里和我婆婆两个人,还有两个孩子,我是怕送药来晚了,你们心里不高兴。” “嫂子,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心里不高兴,一直麻烦你们,是我们不好意思。” “大夫说了,这次药吃完,以后便不吃了,家里没啥好东西,要不然能给嫂子家送点过去,没啥表示,嫂子和秋菊婶别介意,等以后家里好起来,我和青生一定会上门感谢的。” 他们自己都快吃不饱了,哪有东西送给别人。 剩下的钱也不敢乱用,万一哪天他的腿出现意外,要继续吃药,没钱可怎么办。 那二十五两,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裴青生拿出来用。 夏香果听他丈夫说过,大夫的意思,这一个冬天要是养不好,怕是还得吃药。 于是便提醒道:“冬日里冷,他的腿得小心护着,我看你们家买了不少棉花,你给他缝棉裤缝厚实点。” 谢茯想起了护膝,可以给他单独做一个,绑在那条腿上。 “谢谢嫂子提醒,我会仔细的。” “哎,那嫂子走了,明天早上再来,快回去做饭吧。” “好,嫂子慢走。” 做好饭,端着放在桌上,去箱子里拿他做好的棉裤。 裴青生不解地看她拿出做好的棉裤,用手捏来捏去:“哪里不妥?针法错了?” 裤子做好给她看了,她夸赞缝得好,没有出错。 “没有,我想再给你单独缝一条护腿的,冬天太冷了,每年都会传出哪个村子冻死人。” 棉裤叠好,整齐放在柜子里盖上,走到桌边拿起菜饼,接着说道。 “棉花够用,明天我把布裁好,我告诉你怎么缝,你的腿得仔细护着,不能受一点凉,要不然还得喝药,所以听我的。” 他们家是木床,太爷和里正家是火炕,冬天冷的受不了,烧点柴火暖炕,不像别人家,只能睡一张床上,挤着相互取暖。 “好,我听你的。”裴青生也不想他的腿再出问题,“方才夏嫂子说什么了?” 两人在门口聊了许久。 谢茯吃完饼,捧着碗坐在小板凳上:“裴山大哥似乎找到活了,以后她送药来,我提了一嘴,药我们自己拿回来熬。” “夏嫂子说,秋菊婶帮我们熬药,就这一次了,等家里好起来,送点东西过去感谢人家。” 应该是怕她不小心把药罐打碎,才一直坚持他们帮着熬药。 裴青生点了点头:“嗯,等我抄完一本书拿了钱,去镇上买半斤肥猪肉送过去。” “行。” 半斤肥猪肉,不算少了。 谢茯想着送点菜过去,不过还是听他的。 外面风呼呼地刮,吹落了一地树叶。 “今晚好像有雨。” 裴青生将碗筷放下,看向院中:“你把蓑衣拿去屋里,晚上门窗关好,看样子会有一场大雨。” 大雨来临前的征兆,狂风大作。 谢茯起身收拾碗筷:“夜里起夜小心点,我把尿桶放在门口,要是实在不方便要去茅房,叫我一声,别自己一个人,知道嘛。” 见他腼腆地点头,勾唇一笑。 上辈子,或许是人手一个手机,接触了互联网,知道的多,纯情容易害羞的男生很少碰见。 不对,是就没碰见过。 她身边的男同事,个个都挺油嘴滑舌的,说些荤话,勾得人小姑娘俏脸一红,那是相当熟练。 谢茯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感觉很轻浮,不真诚,是个女的都要上去撩一把,不老实。 到了这里后,她以为聊到那方面的话题,古人是非常保守且容易害羞的。 可是事实证明,婶子们说得荤话,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每个词都能不重样。 她看得一些电视剧和小说,里面讲古人相当保守等等,还有什么不能在男人面前脱鞋袜,看了就要嫁给对方等等,她一直以为是真的。 来到这里,下地插秧干活,大热天的,男人光着膀子,裤腿卷到大腿根。 女人袖子能挽多高挽多高,裤腿挽到膝盖上,在众人面前赤着脚走路。 历史课老师讲古人很保守,谢茯想,或许不是古人保守,只是古人开放的那一面,没有在历史书上详细记录下来。 她有时候又会想,是不是上到初中,高中,又或者是大学,能学到更多的历史知识。 “谢茯。” “啊?”谢茯立刻回神,纳闷地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发呆。” 她站在桌前,手里端着碗,垂下头,思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呆愣了很久,裴青生才开口唤她。 “是不是太累了,地里活重,要不我找太爷,请他找人帮个忙。” 谢茯连忙摇头:“不用,我忙得了,你等着,我去打水给你洗漱。” 请人又得花钱,虽然不是她的钱,但现在两人共为一体,遇到意外,还能找他借点。 打完水回来,说道:“地里活不算重,现在的日子比在谢家时轻松一大半。” 在谢家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更别提歇着了。 裴青生默默低下头,双手紧握:“我帮不了你。” “你看你,别说这种话,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要不是你,我现在还不知道会在哪里呢。” 谢茯把帕子放在盆里,示意他洗漱。 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举止很优雅,动作不紧不慢,仪态很好。 村里也有青年男人仪态好,行为不粗鲁的,但看他们身上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等他洗漱好,端着盆里的水泼向院中。 裴青生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她很好,很好很好。 会很多他不会的,性子好,还有点神秘。 收回目光,垂眸深思。 这几天他总是会想着她,尤其是当人出现在面前,眼神总是想看向她。 是……喜欢吗? 裴青生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第85章 缝被子 或许是感激,感激她对自己的照顾。 但……似乎又不单纯是感激。 夜晚。 雷声阵阵。 谢茯被响雷吵醒,起身推开窗户,风刮得跟鬼嚎似的,挺吓人的。 盖在柴火堆上面的树叶,好些被吹到了院子中,上面还是搭麦秸杆和稻秆比较好,压着木头不容易被风吹跑。 先睡觉,明天早上再起来收拾吧。 *** 谢茯穿着蓑衣,将夏香果送走,转身跑回屋内:“这雨太大了。” 昨晚半夜下了一阵大雨,接着是毛毛雨,早上起来刚吃完饭,雨又下大了。 裴青生正在抄书,很专心,不能错一个字,否则整张纸要重新写,老板给的纸不多。 “谢茯,我想抄会书。” 谢茯明白他的意思,她在这里说话会影响他。 “好。” 今天下雨,她想把被子缝起来。 去叫桂花嫂子来帮忙,两个人忙得快。 郑桂花脱下蓑衣,挂在门上,转头看她拿出布料:“布料都裁剪好了?” “裁好了一床,做好给他盖,另一床我想做大一点,半铺半盖。” “你这屋没看到有被子,他那屋一床,只做三床被子?” 谢茯把布料放在床上铺好,点头回:“棉花要做三身棉袄,不够做四床被子的。” 郑桂花走到墙边,看了一眼麻袋里的棉花:“确实不够做四床的,这一床被子冬天盖着冷。” 忽然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你俩不住在一个屋?” 两人成了亲,应当睡在一个屋才对。 “桂花嫂子,您别对外说,眼下我是住在这个屋里,他的腿不方便,我睡觉不老实,动来动去的,我怕不小心踢着他,所以搬来这屋睡。” 郑桂花了然:“放心吧,嫂子不会对外人说的,只是用一床被子还是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冬天都会有村子里冻死人,你也不怕。” 谢茯笑了笑:“怕啥,以前在谢家,我睡觉都是半铺半盖,老棉花被,结成团团了,还没有新棉花盖着暖和呢,不也挨过来了。” “实在不行,我就去他那屋,我不会把自己冻着的,先把他要盖得被子做好,剩下的棉花做一床大的。” 去他那屋睡是不可能的,只是说给她听。 郑桂花拿过针线,侧身坐在床边,左腿弯曲搭在床上:“冬日里睡觉你可得小心着点,棉衣盖在被子上,席子下面铺点稻草。” 想起他们家没有稻草,又说道。 “等过两天太阳好,从我家抱点晒干的稻草给你,你放在太阳底下晒晒,稻草铺在下面暖和。” 家家都是如此,睡木板上太冷了。 她床上的席子早已破败不堪。 谢茯在她对面坐下,将麻袋里的棉花拿出来,整理好放在布料上。 “桂花嫂子,田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 杨妞妞和她说过,田稻穗不让她们两人来往。 “她不会说什么,我跟她说你是借,到时再还给我们,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会到处讲的。” “再说了,你婆婆还在时,会经常给我家小孩拿吃的,受了你们家不少恩惠呢,给点稻草算什么,你别担心,安心用就是。” 何小溪给小孩吃的,她婆婆看到好几回。 这点东西都舍不得给,说出去人家骂她,她也要脸。 “其实我婆婆也挺好的,和别人家相比,她算是不错的。” 谢茯说道:“自古婆媳关系都不易相处,融洽的没有几个。” “可不。”郑桂花附和,“不天天骂人找事,当老黄牛一样使唤,是个好婆婆了。” “诶,我想起来,前段日子有人在你家墙上泼粪,这事就那么算了?你们找到是谁干的没?” 村里人都在猜测,也没猜出个结果来。 抬眸瞧她一眼:“嫂子不是在挑拨离间啊,听我婆婆提过,婶子们有猜是钱婶干的,不过瞧她样子又不像是。” “还有人猜测是你爹娘,他们心里不舒坦,想着给你添添堵,半夜偷摸干这种事。” 谢茯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是谁,不过应该不是她们,村里婶子们都了解她们的性子,再说她们还忌惮裴青生呢。” “这么一说倒也是。”郑桂花感觉也不像是她们干的,“可你们回来也没得罪过人啊。” 她在村子里十几年,闹了不愉快的两个人,只有钱来弟和她爹娘。 排除这两个人,还有…… “对了,王二赖子!” 对,怎么把他给忘了。 “小茯,我看这事就是王二赖子干的!” 谢茯不敢把这件事扯上,怕他们家人出了事,大家怀疑到她和裴青生头上。 “桂花嫂子,王二赖子在家躺着,他腿恐怕到现在还不能走呢,哪能干得了那事,我看也不是他。” “那能是谁?” 郑桂花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 “桂花嫂子,我想今天把三床被子全部缝好,麻烦您帮着我一起。” 她不想再说这件事,便转移了话题。 “害,有啥麻烦不麻烦的,搭把手的事,我来你家能躲一会懒,家里孩子多吵闹,吵得我头疼,还是你家清静。” 这时,谢茯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连忙探出头望去。 裴青生打开门,将门边的尿桶拎进屋,暼见她探头出来,尴尬地关上门。 “怎么了,青生能下床走动?”郑桂花问。 “不能。”收回目光,“我给他做了两根拐杖,能勉强下床走两步,除了上茅房,平时不让他下床。” “是不能多走动,我光是想想就觉得腿疼,哎呦,青生当时可遭了不少罪吧。” 村里谁家不羡慕,裴青生当了官,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可谁知道没过几年,人会被送回来,罢了官,还断了一条腿,令人唏嘘。 晌午过半,雨停了。 两人正在缝着被子聊天,听到院外敲门声,谢茯站在门口喊道:“谁啊?” “是我。” 王红月。 “王婶,您进来吧,大门没插销。” 院子里泥路不好走,回来还得冲脚,谢茯不想过去开门,一会还得上床缝被子。 王红月推开大门,转身又将门关上,垫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在院子里,以防摔倒。 第86章 死了 进了屋:“呦,桂花也在呢。” “是啊王婶,我来帮着缝被子。” “我来跟你们说件事,王二赖子死了!” “什么!”谢茯故作惊讶状,“王婶,您听谁说得,他不是在家养伤吗,好好的人怎么会死了。” 一旁的郑桂花同样震惊:“对啊,腿不能走还能出去鬼混,怎么死的?” 王红月拉过小板凳,不紧不慢地开口:“淹死的,不好好在家养伤,跟着狐朋狗友出去玩,不晓得干啥去了,半夜三更回来。” “昨晚下了大雨,他腿又没好,夜里的路不好走,不知怎的掉到河里淹死了,哼,死了好,这种人天天招惹是非,死了他们村子里才清静,没人坏整个村里的名声了。” 谢茯心里高兴,面上不显,王二赖子终于不会再缠着她了,但又怕他爹找事。 “王婶,那王二赖子他爹呢?” “还能咋地,家里独苗苗死了,看到他儿子的尸体,一下晕了过去,听说醒来后有点疯疯癫癫的。” 郑桂花‘啧’了一声:“活该,要是在家里好好躺着,哪能出事。” “是啊,也怪他那些狐朋狗友,非要把他叫出去,晚上还不把人家送回来,出了事都找不到该找谁。” 王红月见谢茯低着头,神情上露着担心:“小茯,他死了以后才不会找你的事,坏事做多了,老天爷看不下去,把人收了。” “至于他家里人,你也别怕,又不是你们做的,找不到你们头上,再说还有太爷在呢。” 郑桂花跟着安慰:“小茯,你该高兴才是,等王二赖子的腿好了,没准还会来找你的事。” “这种人人见人烦,出了事,没有一个人不跟着叫好的,因为他,他们村里的名声不太好,附近人家都不想把女儿嫁进去。” “嗯。” 谢茯想去隔壁告诉裴青生,她心里仍旧有些担心,王二赖子他爹会因为失去儿子,把怨恨挂在他们头上。 在屋里聊了一会,郑桂花帮着把三床被子缝好,和王红月两人一块离开。 送走了她们,迫不及待地跑进他屋里:“王二赖子死了,是淹死的,昨天晚上。” 裴青生淡定地放下毛笔,拿起写好的一张纸,轻轻放在一边:“他爹呢。” “听王婶说,看到他儿子的尸体晕了,醒来后有点疯疯癫癫的,我还是有点担心,他爹恢复正常,来找我们的麻烦。” 谢茯走到床边坐下,说出心里的担忧。 “他爹肯定会认为是因为我,导致他儿子受了伤,又跟着朋友出去,回来腿行走不便,掉进河里淹死,原因在我。” “而且我们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彻底疯了,要是偶尔能恢复正常呢,做出过激的行动来,我们不能整天提心吊胆的防着。” 她要出去干活,不能整天让人陪着,人家都有自己的事。 “别怕,这件事我会在和太爷说说。”裴青生也想到了,“估摸太爷一会就会过来,他……” 正说着呢,外面响起敲门声。 谢茯起身,嘀咕道:“不会是太爷吧。” “不知,你去瞧瞧。” 按理说,太爷这会该来了。 果然,门一打开,门口站着的人正是裴勇。 “太爷。” “嗯,青生呢。” 谢茯侧开身:“他在屋里抄书。” 她没有跟着进去,回到自己屋里,把做好的被子叠好,抱去隔壁主屋,用夏天的衣裳盖着。 屋内。 裴勇坐在床边,拿起抄好的纸张,夸赞道:“青生写的一手好字。”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 “青生,王二赖子的事,太爷让人去做了,往后没人再敢来找你麻烦。” “太爷。”裴青生看着他,神情淡漠,“他爹……” “他爹疯了,你放心,太爷知道斩草除根,有些人留不得,你只管安心养伤,万事有太爷在。” 谢茯悄悄趴在上边,听着两人的谈话。 “太爷,青生有一事相求。” 裴勇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脸慈爱:“傻孩子,有事尽管跟太爷说,别如此生分。” 裴青生瞥了眼躲在墙边偷听的人:“太爷,青生想请您打听一下,谢茯几个姐姐的下落。” “如今我和她成了亲,她的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青生想等腿好了之后,带着她去姐姐家拜见。” 外面的谢茯,心揪了起来,怕裴勇不同意。 “这事好办,去找给她姐说亲的媒婆,一打听便知。” 裴勇知道真正想打听的人是谢茯,看在她悉心照料的份上,他就走一趟。 “青生啊,太爷知你心中向着她,事已成定局,太爷也不说什么了,不过她那几个姐姐日子未必好过,你的钱要留着,别给她保管,免得偷偷贴补她几个姐姐家。” 裴青生本想说她不会,哪怕帮着,那也是应当的,她的亲姐姐,怎么能看着她们受苦。 但现在有求于他,不好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顺着他的话点头:“嗯,我知道了太爷。” 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裴勇才慢慢悠悠的离开。 谢茯送人回来,还未开口,便听他说:“刚才我顺从太爷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们有求于太爷,不能说让他不高兴的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 前两次说把钱交给她保管,那时候是他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后面依旧说要把钱交给他保管,但她没接,谢茯知晓他是何意。 “裴青生,如果打听到几个姐姐的下落,我想去看看姐姐们,你放心,我不会拿你的钱去补贴她们。” 就算给,她也要自己赚钱,用自己的钱。 “你别着急,等太爷来,知道姐姐们的下落,让人打听她们的处境,你再去找她们,否则你一个人去,我怕会出危险。” 她几个姐姐是被卖掉的,遇到不是人的夫家,日子过得连牲口都不如。 她就这样上门,对方不仅不待见,或许还会生出别的心思来。 裴青生提醒道:“我在外时,常常碰见拐卖妇人,一旦被人抓住,等你醒来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万事跟我商量,别自己一个人走了。” 第87章 虫子 谢茯点头:“嗯,我不会做冲动的事,我们这里好像没什么拐卖的妇人,村里没有,附近村子里也没听说过。” 上辈子在网上看到过,但身边也没有接触过,她一直以为这种事发生的很少。 “有,大家都会选择隐瞒,不会对小一辈的人说。还有的人见逃不掉,便歇了逃跑的心思,选择留下,更多的是被打怕了,不敢再有逃跑的念头。” 裴青生曾在赶考的路上,借宿过一户农家,那家妇人是拐卖来的,被锁在牲口棚,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走不出棚子一步。 “谢茯,世道乱,咱们村子周围是很安宁,但不代表你出了村子以后,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是无害的。” “没有妇人敢独自赶路,不管是白天或者夜晚,你胆子大,又因你这一身打扮,不细瞧看不出是女子,可不表示你以后运气都能那么好。” “以后去镇上,跟着村里人一道,千万别再独自一人走远路,坏人脸上不会写着‘坏人’两个字,有些热心的婶子,面相慈祥,你以为是好人,但不知她或许就是拐卖妇人的人贩子。” 谢茯点了点头:“嗯,我以后不会一个人去镇上。” 那个时候是没办法。 “对了,做护膝的料子我裁好了,我去拿来给你,告诉你怎么做。” 做了三床棉被,料子剩下两尺,她做了几条月事带,剩下的留着,还有一点棉花,正好全部用来做护膝。 谢茯把裁好的料子铺在桌子上:“其实很简单,你把四边缝起来,在缝两根长带子……” 裴青生认真听着。 “剩下的棉花你全部缝在这里面,被子做好了,放在主屋里,桂花嫂子说了,等晴天去他们家拿些晒干的稻草,铺在席子下面。” 他们还回来的两床席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用的,破烂不堪。 谢茯很怀疑,他们身上长了钩刺。 “好。”裴青生想起没做好的棉鞋,问道,“鞋子呢,棉花够不够用?” “够用,做鞋子的棉花我拿出来了,你先把护膝缝好,别把这些棉花和做棉衣的棉花掺在一起。” 他点了点头,拿起针线缝护膝。 棉袄做好了一身,余下的棉花裴青生想全部用在她的棉袄里,越厚越好,冬天穿着才不会冷。 谢茯回屋把床上收拾一下,出来说道:“我去地里除草了。” “好。” 歪头见他认真的模样,心想:这样一直过下去挺好的。 往东边田地去,路过杨春兰家,她正在院子里收拾鸡圈。 瞧见她左脸上有两道浅浅的抓痕,应当是和李贵芬打架留下的。 她不是吃亏的性子,李贵芬一定被她打得很惨。 杨春兰瞥见她,立刻招手:“小茯啊,来,婶子有话要和你说。” 谢茯疑惑地走到院门边:“啥事啊春兰婶。” 她不好意思问脸上的伤是哪来的,怕把李贵芬扯出来。 “小茯啊,你和谢家断亲是对的,不管发生啥事,婶子永远站在你这边,那三人不是啥好东西,你家以后要是发财了,可别心软,让他们眼馋看着,说啥你都不能答应回去。” 她要看谢大牛夫妇气死,被气得瘫在床上才好。 臭娘们下手真狠,把她脸上抓出了两道血痕,不过对方也没有讨到好处,两张脸都被她抓出了血痕。 “春兰婶,谢五丫死了,死在五岁那晚大雪夜,我是谢茯,不是谢五丫,他们不是我的爹娘。” 她要把那晚的事说出去,最好在村子里传遍,以后要真有变故,这件事也会被人拿出来说道。 杨春兰疑惑地问:“啥事啊,你五岁那时候咋了,跟婶子说说。” 谢茯将那晚几个姐姐轮流求谢大牛夫妇,还有他们说得话,一字不漏的告诉她。 她听完,满脸气愤:“这天杀的两口子,就算你不是男娃,那也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不行,她要把这件事告诉村里人,让他们两口子没脸做人,不怪谢茯要和他们断亲,是他们活该。 谢茯见目的已经达到:“春兰婶,您忙着,我去地里了。” “哎,去吧去吧。” 等人一走,立刻把房门锁上,挨家挨户的去说道。 忙活到傍晚,谢茯背着野草回家,倒在草堆边摊开。 “小茯姐。”林三来背着一筐猪草,笑嘻嘻的从草堆后面出来,“去地里忙了。” “是啊,你怎么现在去割猪草。” “早上猪草没打够,猪在家里饿得嗷嗷叫,娘让我出来再打些猪草。” 妹妹四来在家做饭,让她出来不放心。 “那你早点回去吧,我也准备回去做饭了,空了来我家玩。” “哎,我回去了小茯姐。” 谢茯挥了挥手,回家洗手做饭。 晚上野菜疙瘩汤,田里长满了野草,还有些野菜,做疙瘩汤味道挺不错。 端着两碗饭进屋:“吃饭了,别忙了,今晚疙瘩汤我做得稠,没烙饼,吃完锅里还有。” 做的多,明天早上放点水热热。 裴青生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护膝我做好了,这两天把你的棉衣做好,我在抄书。” “棉衣不着急,慢慢来。” “嗯。” 谢茯瞧他一直揉眼睛,关心地询问:“是不是做针线活时间长了,眼睛不舒服。” “不是。”他摇头,“方才有个虫子飞眼睛里了。” 右眼睛里像有东西堵着,他不敢用力揉,不停眨着眼睛。 “周围林子多,有很多蚊子和小虫子,让我看看。” 谢茯走到床边,微微弯下腰,抬手托起他的下巴。 望着她的脸越靠越近,裴青生想躲开,下巴被她钳住。 “别动,别一直眨眼睛,你眼睛往上看。” 他听话的照做。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上,裴青生感觉耳朵发热,现在一定像个煮熟的虾米。 眼神不敢看向她,盯着房顶,心砰砰狂跳。 谢茯在下眼睑找到了一小坨黑黑的,轻轻吹起,见吹不走,小心地揉着下眼睑,把它挪出来。 “好了,出来了。” 裴青生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眨一下,眼睛里起了水汽。 第88章 梦 满面红晕,薄唇轻抿,这副模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娇。 谢茯吞咽了下口水,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的唇看着很软,手指很想去触碰。 心里想着,手上跟着动作。 抬着他下巴的右手,大拇指慢慢从下往上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 裴青生察觉到她的动作,身体僵硬的更加厉害,脸颊也越发烧热。 他忘记了眨眼睛,眼中的水气越来越多,汇聚成一滴泪落下。 泪滴顺着脸颊滑落,擦过了她的大拇指尖。 谢茯顿时回神,迅速收回手,猛的后退两步,紧张又尴尬的将手背在身后。 “吃、吃、吃吃饭吧。” 裴青生低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的心都在砰砰狂跳,端着碗,恨不得把头埋在碗里。 “我、我出去瞧瞧,香果嫂子该送药来了。” 谢茯端着碗,不等他回答,立刻出了门,离开既尴尬又暧昧的屋内。 来到大门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还想摸人家的嘴唇。 走到墙边蹲下,扒拉着碗里的饭。 谢茯不是什么都不懂,相反,她什么都懂。 上辈子身边妇女说荤话,她也好奇,有了手机后,会在网上搜索。 裴青生。 抬头仰望着天空。 裴青生很好,但……他们之间应该不可能。 他见的多,要求肯定高,不可能会瞧得上她。 谢茯撇去不该有的心思,低头专心吃饭。 饭吃一半,夏香果端着药来了。 “你咋在外面吃,和他吵嘴了?” 一提起‘嘴’这个字,她又想起自己刚才干的事,不自在地摇头。 “没有,我在想事情,嫂子吃过饭没,在我家吃点。” “不了,我吃过来的。” 见她想接过药碗,夏香果往旁边错开,她想进屋瞧瞧,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吵嘴了。 “你吃着,我把药送进去。” 谢茯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 进了屋,夏香果看向裴青生,他的脸色有些发红,神情也有些古怪。 “嫂子。” “哎,我来送药。” 她将药碗放下,眼神悄悄在两人身上打量一番,忽然明白了。 笑着说道:“那你们吃饭吧,我先回去了。” “嫂子慢走。”裴青生瞥了眼站在门外的人,快速收回目光。 谢茯送人走到门口:“嫂子慢走。” 夏香果暧昧的笑笑:“嗯,我走了,回去吃饭。” 这两个人大家都不看好,认为是谢茯故意赖上裴青生。 如今看来,两人似乎都对对方有意思。 谢茯在外面吃完饭,又站了一会,估计他吃的差不多了,才进屋收拾碗筷。 洗好碗筷,端水给他洗漱,两人一句话不说,也都不看着对方,似乎还没从刚才尴尬的氛围中走出来。 直到睡觉前,谢茯将尿桶拎在门旁边,要关门时,对着床上的人说:“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 裴青生用余光望着她,等门关上,才彻底放松身体。 抬手抚上她方才摸过的地方。 他没有阻拦,心中甚至有些期待。 脸上褪去的潮热,又迅速泛起。 身不见底的黑眸中,闪烁着几分羞涩。 隔壁屋内。 谢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被刚才的事扰得心乱,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去想。 她这青春期的躁动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算上上辈子,活了四十多年的人,应该万事心里不起波澜才对。 “唉~” 你有那意思,人家可不一定有那意思。 “老实睡觉吧。” 谢茯呈大字趴在床上,脸偏向里侧,逼着自己入睡。 老人常说,白天想的多,晚上就会梦到。 这话一点不假。 梦里,谢茯身下压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裴青生。 他咬着下唇,脸颊绯红,眸光如春水,娇羞,勾的人心痒难耐,杂念丛生。 谢茯猛然惊醒,双手拍打着脸。 她似乎……做春梦了…… 做春梦的对象还是裴青生。 完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在床上多赖了一会,翻身下床,外面天色早已大亮,今天起晚了。 隔壁屋里没有动静,也不晓得人醒没醒。 算了,等做好饭再叫吧。 裴青生昨晚快到后半夜,早上天微微亮便醒来,正在屋里缝棉衣。 听到开门声,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脸颊不自然地爬上红晕。 谢茯热好饭,起身去打开大门,看到吴秋菊端着药碗过来。 “秋菊婶,辛苦您跑一趟,我家饭做好了,在我家吃。” “不了,婶子在家吃过了,来,你端着,婶子就不送进去了。” 她抬手接过:“哎,婶子等等,我去把碗拿给您。” “成。” 吴秋菊站在门口,打量着院子。 昨晚她儿媳妇回去和她说,家里收拾的挺妥当,砍了不少柴火,院墙边堆得满满的。 见她拿着空碗出来,笑道:“这一墙的柴火够一个冬天烧火了,还是你勤快,我家柴火还没堆呢。” “前两天和桂花嫂子一起去后山砍柴,借了守财叔家的驴车,忙活一整天,才堆了那么多。” 钱不能白给。 吴秋菊接过碗,又看向西边的草堆:“你家院子挺大的,倒不如把草堆堆在柴火边,这要是到了冬天谁家没草烧火,会趁着半夜来你家偷。” 不是本村的人,也会有外村的人来。 菜地里种的菜,基本上每家都被偷过。 还有农忙时偷麦子的,不过现在少了。 谢茯想了想:“我有空把草堆移到院子里,不能自己辛辛苦苦搂回来,让别人偷了去。” “是啊,你家在村尾,桂花家和你们家又不紧紧挨着,外面的动静你们不一定能听得到,堆在院子里,别人想偷偷不到。” “哎,谢谢婶子提醒。” 吴秋菊笑着摇了摇头:“谢啥,婶子回去了。” “好,婶子慢走。” 谢茯看向草堆,早知道当时就把草堆堆在院子里了,现在还要挪一遍。 转身回屋,端起碗对裴青生说道:“吃完饭我把草堆挪到院子里,刚才秋菊婶提醒我,别到冬天被人给偷了,还是挪到院子里安全。” 第89章 月事 紧挨着杂物房,不过草堆堆在院子里,空间就会变小。 裴青生看向院中,想了一会:“要不把草堆堆在东南角,院子不划菜地,你觉得呢?” “也行,反正外面那块菜地种点菜够咱们吃了,堆在东南角吧。” 等过段时间,找些石块回来铺在院子里。 谢茯搅着碗里的饭,悄悄抬眸:“我等会去桂花嫂子家,今天太阳好,稻草晒干,晚上铺在床上。” 经历昨天加上晚上做梦的事,她现在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见他看过来,连忙将眼神移向别处。 “嗯。” 裴青生感觉到她有些局促,或许是因为昨天的事。 垂眸,视线落在她的脚上。 草鞋已经烂了,穿不了几天。 “谢茯,棉鞋你给我做一双便可,你给自己做一双棉鞋,再做一双布鞋,我不常下地,不用做两双棉鞋。” 想了想又说道。 “这样吧,我的棉鞋别做了,冬日里冷,你常外出走动,湿了能有替换的,你做两双棉鞋。” 谢茯摇了摇头:“你要出去不穿棉鞋怎么行,再说我已经做出来一只了,冬天我小心点就是,不会把鞋子弄湿的。” “那你给我做一双棉鞋,剩下的你做棉鞋和布鞋,这件事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裴青生迟迟没听到她的回答,抬起头,见对面的人正在盯着他看。 视线相交,他错开目光,有些忐忑:“是不是我方才的语气太重了。” “不是。”谢茯扬起嘴角,解释道,“我在想,你审案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现在的他,眉宇间没有了戾气。 神情总是淡淡的,情绪很少有波动。 “我审案子时很严肃,身边人都很怕我,或许是因为我不爱笑。” 上任后,裴青生从不和下属混在一起嘻嘻笑笑,最常待的地方,便是案卷房。 “严肃好,审案子可不比平常闲话,要细心认真。” 想到他现在被罢了官,怕勾起不开心的往事,连忙转移话题。 正想开口,突然感觉到不对劲,连忙放下碗筷,迅速跑回屋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屋里出来。 裴青生瞧她脸色有些苍白,担忧地问:“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月事来了。” 这两天腰有点酸,谢茯以为是在地里除草累得,算了算日子,差不多这时候来。 “你的脸色很不好,要不请郎中来瞧瞧。” 他不知道女子来月事是不是都如同她一般,脸色发白,嘴唇没有血色,一副病恹恹的病态模样。 谢茯端着碗,慢慢坐到小凳子上:“没事,我来月事就是这样,还好这几天没有喝冷水,要不然早就疼的在地上打滚了。” 从住在这里后,洗澡用的是热水,喝的也是热水,这次月事没有以往那样疼痛,能忍受。 裴青生的脸上透着心疼:“请郎中把把脉,开些药调理。” 她坐在凳子上,弯着腰,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感觉到好受些。 “真的没事,过一会就好了,快吃饭吧。” 得长久吃药调理,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 谢茯抬头,触及到他眼中的关心,勉强露出一个笑:“真的,我不骗你,多喝点热水会舒服很多,你快吃吧。” 在谢家时,夏天别说用热水洗澡了,喝水都是喝生水,每次来姨妈都疼的要死。 有一年冬天,半夜姨妈来了,疼得她在床上打滚,冒了一身汗,差点以为自己会被姨妈疼死。 这时,夏香果送药过来,见大门开着,走进院子说道:“小茯,我来送药。” 裴青生连忙接过话:“香果嫂子,你们家有红糖吗,我买一些。” “有,不过剩的不多了,我去拿,别说买不买的。”她放下碗,望向坐在小板凳上的人,“这是咋了?” 谢茯疼得说不出话,弯腰趴在膝盖上。 “她来月事了,香果嫂子,麻烦您把郎中请来。” 夏香果点头:“哎。” “嫂子。”谢茯抬手抓住她的裤腿,“不用去请郎中,我喝点热水就好,麻烦您给我舀一碗热水来,在锅里温着。” “好好好,你等等。” 同为女人,她晓得来月事的那种疼痛。 裴青生有些生气,说得话重了点:“请郎中花不了几个钱,你宁愿受着,也不愿请郎中,这般糟践自己身子。” 夏香果端着一碗热水进屋,听到此话,连忙解释:“青生,女人来月事大多都这样,郎中来了开药,不是吃个一两天就能好的。” “等生了孩子以后,肚子不会像现在这样疼,还有以后要少碰凉水,尤其是冬天,光吃药一时半会好不了,平日里也得小心着些。” 谢茯捧起碗,小口喝着热水。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下肚,驱散了身体内的寒气,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夏香果瞧她脸色好多了,起身道:“我回家拿红糖,你们俩别吵架,有话好好说。” 谢茯明白裴青生是关心她,所以并没有生气。 “嫂子,不用了,我喝点热水就行。” “没事,你等着,嫂子一会过来。” 家里红糖不多,估计也就剩一勺了,还是过年包红糖馒头剩下的,一直没舍得吃。 等她一走,谢茯看向床上的人:“要调理得长期吃药,我不喜欢吃药,以后我少碰点冷水,慢慢能养回来。” “和你住在一起后,基本上没喝过冷水,这次来月事不像以往那样疼,好很多了。” “说来说去,你是不想花钱。” 裴青生明白,可看她如此,他心里也跟着难受。 谢茯在心里嘀咕一句:那是你的钱。 “不想花钱是一点,主要还是花钱不能立马解决,你刚才没听嫂子说吗,女人来月事都这样,以后我会注意点的。” 上辈子来姨妈肚子也会疼,不像现在,疼得人受不了。 夏香果拿着红糖过来,小跑着进院子,气喘吁吁道:“红糖不多,你全泡了,多喝点热水会好受些。” “谢谢嫂子,多少钱,我不能白要。” 说着就要起身,被她抬手按着坐下。 第90章 稻草 “一点红糖而已,你要是这样,嫂子还不把红糖给你了。” 夏香果把红糖倒进她碗里,拿过筷子搅了搅:“快喝,我看锅里还有热水,多喝点,嫂子先回去了。” “哎,谢谢嫂子,我就不送您了。” 她笑道:“你安生歇着,我自己认得出门的路。” 谢茯目送着她出门,转头喝着碗里的糖水,享受地眯起眼睛。 甜丝丝的。 上辈子吃糖吃到腻,到了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红糖。 不得不让人感慨。 还是上辈子日子好过。 裴青生静静注视着她,眸光里闪过无力,他帮不了。 “谢茯。” “嗯?”抬眸望去,“咋了。” “家里的钱不用省着,以后我也不用喝药了,我能赚钱。” 谢茯喝了一口糖水,语气软软的:“嗯,需要用到钱,我不会跟你客气的,不过眼下咱们还是节省点。” 花钱容易,赚钱难。 “等地里种上庄稼,咱们多一份收入,慢慢给家里添置东西,我们一起把日子过好。” 她不得不承认,对裴青生,生出了别的心思。 “好,我们一起。” 裴青生的眼眸里,暗藏了只有自己明白的情绪。 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心里,落下了一只脚印。 很浅很浅。 *** “娘,您拿晒干的稻草干吗?”杨妞妞跟在郑桂花身后,不解地问。 “你嫂嫂家没有稻草,睡在木板上太硬了,冬天冷,娘抱一点过去,铺着睡觉软和。” 田稻穗在屋里听见,出来站在门口,语气不快:“这稻草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也不能可劲的往他们家送,咱们家自己不用了?” “娘,小茯说了,算是借,再说了,她婆婆在世时,经常给妞妞和娇娇吃的,咱们送点稻草算什么,这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讲我们家呢。” 见她转身回屋,郑桂花对身边的杨妞妞使了个眼色。 “去,把你姐姐叫出来,娘一个人送不了,让你姐来帮忙,你也跟着一块。” 带着孩子们去他们家串门,偷会懒。 杨妞妞笑嘻嘻地点头,转身跑回屋叫人。 谢茯坐在门口纳鞋子,晒着太阳,浑身暖阳阳的,特别舒服。 “嫂嫂。” 还没见人,便听见杨妞妞欢快地叫声。 “哎,我在家呢,大门没插销,进来吧。” 见她推开门,抱着一小堆稻草,身后跟着杨娇娇。 郑桂花最后进来,瞧她脸色不好,忙问:“这是咋了?” “没啥事,来月事了,肚子有点不舒服,嫂子,稻草放柴火堆旁边就行。” 又对着杨娇娇说道。 “娇娇,嫂子肚子疼,不想起来,你去屋里把小板凳搬出来。” “好,嫂子坐着。”杨娇娇进屋搬了小板凳,“青生大哥,我把门关上了。” 裴青生含笑点头。 郑桂花把稻草摊开:“过晌午抱进屋里铺在床上,你要是肚子疼得难受,晌午我过来帮你。” “不用了嫂子,我自己行,喝了两碗热水,这会好受多了,嫂子坐下,别忙了。” 谢茯对坐在身边的杨娇娇示意。 “娇娇,你去把大门关上。” 村里人往西边林子里去,路过门前,目光总要看一眼院子。 有些人太爱八卦,喜欢打听,她现在没心思应付。 郑桂花拍了拍手,在她身旁坐下:“新做的棉鞋暖和,等明年我想给孩子们做一双,她们脚上的穿了好几年,不暖和了。” “娘。”杨妞妞撅着嘴,“奶奶看到了又会说,不给我做新鞋,让我穿姐姐和哥哥们的。” 她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姐姐和哥哥们的,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 杨娇娇接过话:“奶奶不会同意娘给我纳新鞋,奶奶太偏心了,向着弟弟们。” 其实她娘也偏着弟弟,只是不像她奶奶那样,眼里只有弟弟们。 郑桂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承诺道:“你们放心,明年娘给你们一人纳一双新鞋,不听奶奶的。” 两个小姑娘开心地点头,乖巧地坐在一旁,不吵不闹。 谢茯的眼底闪过羡慕。 上辈子,她渴求母爱,不管妈妈对她怎么样,不忤逆,听话,工资上交,只为换取一句关心的话。 后来才渐渐明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做的多么好,都换不来对方一个正眼。 “桂花嫂子,胜叔下个月能回来农忙不。” 她丈夫杨胜,原名叫杨狗胜,长大之后觉得狗胜不好听,让村里人都叫他杨胜。 只有长辈会叫他狗剩。 “还不知道呢,公公和他总要回来一个,家里四亩地,我和婆婆两个人忙不了,还有孩子要看。” 她公公有个兄弟,没娶上媳妇,因病死了,名下两亩地到了她公公头上。 不然凭家里的两亩地,完全养活不了一大家子。 “不晓得今年收成咋样,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茯点了点头:“富不了,饿不死,咱们这里的土不行,种啥庄稼长得都不好。” 东边田地,听村里人说,以前是一条大河,后来被填平了,变成了稻田地。 “是啊,我听说有些地方,种一棵白菜,得有两三斤重呢,那土是真肥,我家要是有这样的地,做梦都能笑醒。” 郑桂花没出过镇子,知道的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诶,你家今年没种菜,去我家拿点,今年种了不少白菜,就是小了点。” 谢茯感激地摇头:“不了嫂子,我晒了野菜干,冬天有菜吃。我不能老是从你们家拿东西,田婶知道了,心里不开心,我不想嫂子你夹在中间难做。” “唉,嫂子也就能跟你说说心里话,在娘家日子不好过,到了婆家日子依旧不好过,你对她再掏心掏肺,人家始终当你是个外人。” 在那个家里,她没有一点归属感,融入不了,始终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桂花嫂子,别多想那些,心里要是有啥不痛快,您就来找我,跟我唠唠嗑。心里憋着事,对自己身体不好,想开一点。” 谢茯很庆幸,她没有公婆压着。 如果何小溪还在,她和裴青生恐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第91章 好处 两人聊了一会,郑桂花便带着两个孩子回去,怕待的时间长,田稻穗又该嘀嘀咕咕了。 谢茯把房门推开,他正在屋里打络子:“喝水吗,锅里有热水。” “不渴。”裴青生侧目问,“肚子还疼吗?” “好多了,能起来走动。” 要是有热水袋,敷在肚子上会更舒服。 见她脸色红润了许多,说话也不像之前有气无力。 “你别忙了,坐门边晒太阳,要不你去屋里睡会。” 谢茯退回到门边坐下,拿起篮子里纳了一半的鞋子:“不用,我再晒会太阳,你渴了叫我,锅里温着热水。” 不行,第一天来量特别大,得去换一条月事带。 在这里让她感到最不方便的就是来姨妈。 没有卫生巾,有钱人家月事带里才塞棉花,穷人家都是草木灰。 在谢家时,一共就两条月事带,还是旧衣服做得,谢茯特别怕因为不干净得妇科病,上完厕所就经常用冷水洗洗。 或许每次来姨妈肚子疼,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月事带里装满草木灰,换上新的。 脏的拿去后面小河洗,回来用热水泡泡在晾晒。 忙活完坐在门边,背靠着墙,眯起眼睛。 晒太阳真舒服! 刚坐下,院子外响起敲门声。 不等她开口询问,便听外面的人说:“小茯,你在家不,我是你春兰婶。” “来了。”谢茯起身,动作缓慢的往前走,打开门,“春兰婶,来,进来坐坐。” 她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是晒干的萝卜樱。 杨春兰笑呵呵的往院子里走:“婶子送点家里晒干的干菜给你,你家没种菜,冬天没吃头,你家晒野菜干没。” “晒了,谢谢春兰婶,我家有干菜,等过两天我再晒点,够冬天吃的,您拿回去,留着自家吃。” 裴青生正在抄书,余光瞥见门口有人影,转头喊道:“春兰婶。” “青生啊,你这是在干啥?”她好奇的上前,盯着桌上的书本,“抄书呢。” “嗯,春兰婶,外面有板凳,您坐着。” “哎,你忙,婶子不扰你。” 杨春兰笑着出门,越过谢茯,拎着篮子走进灶房,左右打量一番。 “到底是个勤快人,家里家外收拾的妥妥当当,婶子把干菜放你家篮子里,用根绳子挂在房梁上,放地上会受潮,不到冬天就烂了。” 她现在心里有一点点后悔,要是谢茯嫁到他们家,有那么一个勤快的儿媳妇,她等着享福,家里啥事不用干。 谢茯见状,连忙道谢:“谢谢婶子,我家没什么好东西,不然还能让您拿点回去,等我家明年种菜,您想吃啥来我家地里摘。” 转向去把裴青生的房门关上,板凳搬起放在她的门口。 “春兰婶,来,坐下聊会。” 杨春兰不会无缘无故给她送干菜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想打听。 “干菜又不是啥好东西,再说婶子又不是图你什么才给你送东西来。” 说着,掀开上衣下摆,从里面偷出一把南瓜子。 “来,婶子自己炒得南瓜子,可香了。” “谢谢婶子。”谢茯笑着接过,“婶子坐。” 这里大人衣服口袋都是缝在里面,小孩子的衣服口袋一般会缝在外面。 杨春兰在板凳上坐下,视线在院子里打量,慢吞吞地嗑着南瓜子:“砖瓦房就是好,不像我家的木头房,再过个几年,要推倒重盖。” 她家房子是公公留下的,几十年了,日晒雨淋,很多犄角旮旯发霉。 原本想着等儿子成亲,房子推倒重新盖,谁知…… 谢茯把南瓜子放在篮子里,手里只拿了几颗,剥着南瓜子:“婶子等富贵大哥成亲盖新房,快了,没准今年就要盖新房。” “我倒是想,富贵这个不争气的玩意,成天鬼混,小时候多听话的一个孩子,长大怎么就学坏了。” 她儿子小时候听话都不得了,在瞧瞧如今,不听话,回家只知道要钱。 杨春兰侧目看着她,小声问:“我听说你家青生又拿药回来吃了,这买笔墨又得花不少钱吧。” 村里人都在说,裴青生当官时收了贿赂,要不然哪来的钱买药。 “是里正给的钱,我手里现在只有打络子赚得钱。” 谢茯没有具体回答,让她误以为买药花的钱也是里正给的。 听罢,杨春兰转回头,嗑了一颗南瓜子,又问:“你家里新添置的东西,都是里正和太爷他们出的钱?” 买了新布料和棉花,还有木盆……可都要花不少钱呢。 “那是青生自己存下来的一点积蓄,买了家里缺的东西,如今手里没多余的钱,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让里正给钱,实在是拿不出了。” “您瞧,青生的腿没好,天天在家里抄书,抄书累了,打络子,络子打完在抄书。我也一刻不得闲,地里的活忙累了,回来打络子,就当是歇着了。” “我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不用那么辛苦,婶子不知,我都快愁死了,手里头没钱,明年交税可咋整。” “那有啥怕的。”杨春兰给她出主意,“哭穷,诉诉苦,太爷和里正哪能不管你们。” 不管她,也会管裴青生。 “小茯啊,青生……他以后是不是真的当不了官了?” 谢茯点头:“朝廷不要身残的人。” 要了也回不去,得罪了人。 裴青生他自己都不知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再回去,恐怕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 “哎呦!真是可惜,命啊。” 杨春兰‘啧啧’两声,不停地摇头惋惜。 “你家青生当了官,咱们村子里,也就裴氏一族占了不少便宜,我们这些外姓的,一点好处没看到。” 谢茯淡淡道:“婶,裴氏几个长辈应该也没占到啥好处,都是别人瞎说的吧。” “好处可不少哦,赋税不用交,卖粮食提一嘴裴青生的名字,人家能多给两文,这周围村子的里正,哪个不来巴结太爷和里正。” “哼,你是没瞧见,个个手里拎了不少好东西,里正和太爷家,听说又买了两处林子,可多人抢着买,要不是提了你家青生,他们还买不下呢。” 第92章 识字 “太爷和里正家,砖瓦房推了重新盖,你瞧现在房子多大,多气派,那还不是因为你家青生,没人家送礼巴结,他们哪来那么多钱。” “以前他们家隔两天吃一顿肉,自从青生考中了举人,他们得了好处,一天三顿饭,顿顿有鱼有肉。” “太爷那身子骨,前几年都快不行了,再瞧瞧现在,哪用人搀扶着走路,面色多好,天天吃鱼吃肉,能不长寿吗。” “唉,不过你家青生被罢了官,他们如今再提青生的名字,那是一点用处没了,得了那么多好处,不帮着你们,他们也不怕遭报应。” 谢茯不去前面走动,他们家在最后一排,村子里来了什么人,别人不说他们也不知道。 杨春兰用胳膊轻轻撞了她一下:“家里揭不开锅,你去找太爷和里正,你公公当初做生意,也帮了他们不少,他们不会不管你们的。” “嗯,我明白了婶,眼下我们想靠自己努力赚钱,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去求人。” “成。”她站起身,“你忙着,婶回去了。” 谢茯起身相送。 两人来到大门外,杨春兰朝前面努了努下巴,嗑着南瓜子:“这刘媒婆是来给三来说亲的吧。” 刘二娘,和另一个媒婆赵春花,两人是对头。 两个人相比,刘媒婆稍微好点,男方家的条件不会全部往好了说。 “应该是,前段时间我听三来说了,家里人在忙着给她相看亲事,要是成了,这两个月就得办喜事。” 刘二娘身后跟着一个黑不溜秋,瘦巴巴的男人,个子不高。 谢茯和林三来玩的好,担心她找到一个不好的夫家。 杨春兰来了兴趣:“我去前面瞧瞧。” “哎,婶子慢走。” 明天碰上三来,她要问问,找得什么样的人家。 推开卧房的门,裴青生在抄书。 听到声音,他转头:“春兰婶走了。” “嗯,刚才我们聊天你听见了吧。” “听见了。” 杨春兰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在屋里听的很清楚。 谢茯搬着板凳坐到他卧房门边:“村里婶子们说得话,只能信一半,她们喜欢添油加醋,往大了说。” “还有些话完全不能信,人传人,话里的意思完全变了味,甚至有些话人家根本就没说过,不知道谁传出来的。” 裴青生放下毛笔,后仰在被子上,转动着手腕:“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转头笑着问:“我啥意思。” “你让我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即便太爷他们不帮我们,我也不能用他们占了好处这件事去要挟他们。” “你真聪明。”她就是这个意思。 裴青生微微侧目,盯着她的侧脸,眼眸盛着笑意:“你也是。” 她似乎,白了一点。 还是他的错觉? 谢茯笑了笑:“我不聪明。” 都是上辈子的经验,生活中学来的。 “我刚才看到刘媒婆去了三来家,身后跟着一个男人,黑瘦黑瘦的,也不晓得是哪里人,为人怎么样。” 裴青生问:“姐姐们相看亲事,也是刘媒婆?” “不是,是赵媒婆,这两个媒婆算是死对头,刘媒婆要好一点,还有点良心。” “你别着急,太爷说了会帮,便一定会打听清楚,再等两天。” “嗯。”谢茯叹了口气,“我很怕听到姐姐们已经不在的消息。” “住在我们前面的,大来,你应该有点印象,她自从嫁到夫家后,十八岁的姑娘,被搓磨的像三十多岁的。” “我四个姐姐找的夫家都不咋样,媒婆说得好听,要是男的真有那么好,早就在他们村子附近找媳妇了,哪用得着大老远的去别的村子找。” “谢大牛夫妇要了六两六聘礼,男方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一定会让媒婆过来说,少给一点聘礼,他们二话不说就给了。” “还有一点我特别担心,姐姐们生了孩子,孩子们不跟她亲,在那个家没有一个人向着她,该有多寒心和无助。” 有样学样,夫家不尊重,孩子从小看到大,也会嫌弃自己的娘。 “你别担心,姐姐们不会有事。”裴青生见她一脸担忧和愁容,看向书桌上抄好的纸张,问,“谢茯,你想识字吗。” “想啊。” 上辈子想继续念书,家里人不让。 “我教你。” 谢茯望过去,两人四目相对。 “我很笨。” “你不笨,我知道。” 这句‘我知道’,包含了很多。 谢茯在和他学认字、写字的时候,不敢表现的太过。 明明读一遍写一遍就能记住,她会故意写好几十遍,才记住这个字。 下午。 谢茯拿着树枝在地上写了几遍,随后拍了拍手,纳鞋子。 故意装这样也挺累人的。 裴青生抄完一张纸,放下毛笔,等墨迹干后,再放在一旁。 端起桌上的碗,水只剩一半,喝完对门边的人说道:“谢茯,锅里还有热水吗。” “有。” 晌午烧了小半锅,一直在锅里温着。 端了一碗热水给他,看向纸上写好的字:“我不会用毛笔写字,手拿不稳。” 裴青生喝了一大碗,将碗放在床边桌子上:“不着急,你先在地上练写,往后再用毛笔慢慢学。” 没有多余的纸,怕浪费,不敢让她在纸上写字。 “嗯。”谢茯拿起一张他抄写好的,夸赞道,“你字写的真好看。” 工整,干净,字和字之间的距离好像拿尺子量过一样,纸面看起来特别舒服。 “人家都说见字如面,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假,字写的好看,人也好看。” 被人这样夸赞,裴青生悄悄红了耳朵。 故作正经地拿出新的纸张,执笔蘸墨,见她还在拿着那张抄好的纸看,抬手轻咳了一声:“我要抄书了。” 他的声音很低,细细听来,语调中带着开心之意。 谢茯是真心夸赞,没有调侃的意思,不过瞧他红透的耳垂,心里忍不住想调戏一番。 将纸放好,在床边坐下,胳膊肘抵在桌面上,双手托腮:“嗯,我不打扰你,你抄你的,我在边上看着学。” 第93章 逗弄 裴青生手握着毛笔,眼神控制不住的想看向她。 毛笔压下又抬起,来来回回数次,完全忘了第一个字该写什么。 谢茯故意问:“咋了,我在这里分你心了。” 她努力压制嘴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没、没有。” 裴青生握紧了手中的毛笔,目光在书上和纸上来回移动。 他紧张地绷住了身体,喉结上下滚动,书上的字一个看不进去。 “诶小心!” 手突然被她握住,带着移动到床边,远离桌面。 谢茯拍了一下胸口,左手握住他的手腕没松开:“你走神了,刚才毛笔差点在纸上留下一个大墨迹。” 那便白白浪费一张纸。 墨迹滴在了床框上,向四周晕开。 拿过他手上的毛笔,搁在砚台上,松开手:“还好没滴在纸上,我找东西擦了。” 从篮子里找到一块小碎布,墨迹擦干净。 裴青生缩回手,感受着手腕上残留的余温,目光被她牵引。 想起了小时候她在鸡圈里铲鸡屎,身边的小伙伴说她又黑又丑。 其实她不丑,只是被太阳晒得黑了点,长期吃不饱饭,身形消瘦。 谢茯察觉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抬眸,调笑道:“干嘛一直看着我,我长得好看。” “嗯。” 他想也没想的回答,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认真的。” 她有自知之明,现在这副相貌,跟好看搭不上边,是个大众脸。 因为黑,脸颊消瘦,谢茯反而觉得自己有点丑。 营养跟上去,皮肤变白,会比现在好看点。 裴青生低下头,双手紧张地摩擦着衣角:“你不丑,只是被太阳晒黑了,你的骨相很好,若调养好,会越来越好看。” 听他这么说,心里不高兴是假的。 谢茯接着在床边坐下,右手托腮,姿态放松:“你还会看骨相呢。” 身前的人垂着头,悄悄抬眸,见她正看着他,迅速低下目光,眼神闪躲,神情透着局促和害羞。 “知、知晓一些。” 他看过一点相书,没有深入了解。 “这样啊。”谢茯扬着唇,继续逗他,“你说话怎么结巴了,还有,干嘛一直低着头,我又不吃人。” “没、没没有。” 裴青生感觉自己的脸很热,身上也热了起来,说话更加结巴。 “我、我要、要要抄书了,你、你去忙吧。” 调整好情绪,悄悄深吸一口气,一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身体顿时僵住,一动不敢动。 两人靠得很近,只有一拳距离。 眼前的人扬着眉眼,眸中笑意浓烈,心情极好。 红唇轻启:“我瞧你的脸发红,想探探你的额头,是不是发热了。” 裴青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红唇吸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眼神移向一侧。 “没、没有。” “是吗。”谢茯缓缓向他靠近,“我试试。” 他以为是用手试,结果是额头相抵。 这般近的距离,裴青生的脸瞬间爆红,像烧红的烙铁。 双手紧紧抓着衣摆,听着剧烈的心跳声,脑中一片空白。 “呀!”她稍稍往后移,故作惊讶,“你的脸怎么突然间那么红了。” 谢茯感觉再逗下去,就能看到他头顶上冒的白烟了。 “我不打扰你抄书了。” 撩完就跑。 裴青生缓了好一会,才慢慢镇定。 侧目望着坐在门口的身影,微低下头,语气中带着羞恼:“莫在这般捉弄我。” 会让他多想。 “哦,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那是不可能的,瞧他被逗得脸红心跳的模样,挺有意思的。 裴青生听罢,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明明是他自己要求别如此逗弄他,结果人家如他的愿,心里反而不高兴了。 不是滋味地执起毛笔,迟迟下不去笔,目光总时不时的向她身上暼。 东边传来吵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茯抬头看向东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好像是春兰婶,不知道和谁吵架了。” 难道是李贵芬? “我去门口瞧瞧。” 来到大门口往东边瞧,杨春兰手里拿着东西,作势要朝李贵芬的脸上扔,嘴里骂骂咧咧。 下一秒,什么东西扔到了李贵芬的脸上,吃痛呼了一声,迅速冲上前,两人扭打了起来。 这两个人天生死对头,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打闹声很快吸引了村里爱看热闹的人,大家在一旁站着,不拉不帮,任由她们两个人扭打在地上。 “小茯姐。” 林三来从前面小跑着过来。 “三来,我正想明天去找你呢,今天刘媒婆带一个男人去你家,是不是给你相看亲事的。” “嗯。”走到她身边站着,“那人家里太穷了,还有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聘礼只能拿出一两,我爹娘不同意。” 看向东边又说道:“李婶和春兰婶在我家门口瞧热闹,春兰婶让刘媒婆给他儿子相看,李婶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两人吵了起来。” “我娘劝了几句,她们就离开我家了,看样子在路上又吵了起来,这会打起来,都没人拉架。” “不管她们,我都习惯了。”谢茯问,“这个没相中,过两天还要继续相看,是打算今年相成。” 林三来点头:“嗯,我爹娘的意思,今年没有相中的,明年接着相,等我相成,再给四来相看,手里攒些聘礼,好将来给弟弟相看亲事。” 家家都有儿子,哪家不为儿子着想。 “小茯姐,我很怕像我大姐一样,吃不饱饭还要挨打,爹娘不听大姐二姐的话,更不会听我的话。” 谢茯不知道怎么安慰才能让她安心,只能当一个倾听者。 两人靠墙蹲在草堆边,说了许久的话,听到家里人喊,林三来才起身回家。 望着她远走的背影,止不住地叹息。 有些事情没发生之前,总以为自己能想到好办法处理好。 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后,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天真,有些事情根本无能为力,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关上大门,踱步走到卧房门边,往里探头:“你怎么了,不开心。” 第94章 垫土 裴青生回望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 “还说没有,你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我不开心。’” 谢茯拿起篮子里的一根红绳,在床边坐下,一边打着红绳一边问:“好好的怎么不开心了,跟我说说。”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心里有些别扭。 因为方才的事。 裴青生执笔抄书,心无旁骛。 一旁的谢茯见状,弯起嘴角笑了笑,起身坐到门边。 一个在屋里抄书,一个在外打络子。 院子里安安静静,只有东边时不时传来咒骂声,但丝毫影响不了他们。 太阳渐渐偏西,谢茯进自己的卧房,把床上的席子卷到一旁,铺上稻草。 有了稻草在下面垫着,躺在床上确实柔软很多。 从卧房出来,对里面正在抄书的人说道:“等一会再抄,你先下床,我把稻草铺在席子底下,很快的。” 抱着稻草放在床尾处,谢茯将床上桌搁在桌子上,被子放在柜子上。 裴青生动作小心翼翼地移到床边,拿过一旁的拐杖,慢慢站起身。 “小心点,你到床尾这边站着。” “嗯。”他听话地走过去。 等他站稳,连忙将席子卷起来,麻溜地把稻草散开铺在席子下。 “你腿现在还会疼吗?”谢茯问。 “偶尔。” 没有大动作,不会传来剧烈的疼痛。 裴青生低头望向受伤的左腿,神情透着担忧:“如果……如果我的腿好不了……” “不会的。”谢茯打断他的话,“好好养着,听大夫的话,一定会好起来的。” 想和正常人一样是不可能了,一瘸一拐的走路,总比断了完全走不了路好。 铺好席子,下床站在一边:“好了,上去躺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听话,躺着养伤,大夫不是说了吗,养好能走路。” 裴青生坐在床上,托着受伤的腿,慢慢往床上移动。 他心里总是控制不住的担忧,这条腿以后走不了路,只能拄着拐杖,他不想一辈子都要依靠拐杖走路。 等他坐好,谢茯把床上桌放稳,问道:“你的腿第一次受伤,是不是也在牢里?” “嗯。” 看来那些人没想过要他的命,还是想慢慢折磨他。 裴青生靠着身后的棉被,回忆起在牢里第一次被打断腿。 牢里受了伤,没有郎中,只能自己想法子,将受伤的腿固定好。 夜里疼痛的无法入睡,但凡哼出一声,便会招来狱卒的责骂。 谢茯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唤回了他的思绪:“在想什么?” “没什么。”裴青生摇了摇头,抬眸望向她,目光温柔,“谢谢。” “?谢什么。” “如果没有你劝我,或许我如今……” 早已下去见他爹娘了。 “这件事揭过,以后不提了,好好活着,我想你爹娘也是这样希望的。” 谢茯起身,走到门边,仰头看向天空:“来这世间一遭,苦也好,富也罢,都不要有轻生的念头。” 她享受如今的生活,相信未来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上辈子,没有查出来生病之前,她的心态一直很乐观。 后来得知之后,加上家里人的态度,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因为心情影响,病情也跟着越来越严重。 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不会在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好似一朵生长在悬崖上的花,无畏寒风与烈阳,顽强的盛开。 裴青生被这样的谢茯深深吸引,遥望着她的侧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心中的悸动让他明白,他对眼前的人动了心。 谢茯回眸,灿烂一笑:“我去做饭。” 他愣愣地点头,直到身影消失,才不舍的收回目光。 裴青生苦涩的将这份心动藏在心底,他不想给她带去困扰。 他们之间的相处,或许这般才是最好的。 *** 翌日一早。 吃完早饭,谢茯把门口的草堆挪到院子里。 担心雨水会把底下的树叶沤烂,去小河边挖了一些泥,把东南角的地面垫高。 裴青生见状,出声询问:“谢茯,你在做什么?” “我把这块垫高一点,出水口就在旁边,不垫高,下雨雨水全淌过来,底下树叶会沤烂,时间长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贴着墙根,阳光晒不到,又被草堆挡着,底下雨水长期浸泡,墙体容易倒塌。 “你忙你的,我把这里垫高一点点就行。” 出水口通向菜地,墙外有一条小水沟,等过两天把水沟里的草除了,不然下大雨,雨水全堵在院子里出不去。 拎着桶,继续去小河边铲泥。 吃完早饭,好多小姑娘在林子里找野菜,割猪草。 周采梅和刘荷花两人结伴找野菜,从林子中往外走,远远看到谢茯在小河边挖泥。 “荷花嫂子,小茯姐挖泥干啥?” “不知道,过去问问。” 两人笑呵呵地走过去。 刘荷花问:“小茯,你挖泥干啥?” 谢茯抬头:“荷花嫂子,我家院子东南角比较低,下雨雨水全部积在那,我想着垫高一点,你们刚挖完野菜回来。” 周采梅笑着点头:“是啊,回去晒野菜干,留着冬天吃,小茯姐家晒了没。” “晒了一点,过两天我也多晒点。” “成,那你忙着,我们回去了。” “好。” 谢茯挖了一桶泥拎回去,见垫得差不多了,木桶拎到河边冲干净,将草堆移到院子里。 等忙完,已经到晌午了。 洗干净手,进屋喝了一碗水。 屋里屋外堆满树叶和木柴,这个冬天不用再去山上砍柴了。 谢茯端着碗靠在灶房门边,满足地说道:“你说能不能搭个棚子,这样柴火就不会被雨淋湿了,农具也能放在棚子里,把杂物房腾出来。” “空着屋子你打算放什么?”裴青生问。 她想了一会:“放柴火,冬天家里堆满柴火,心里不慌。” 大冷天的,没人想冒着寒风去山上砍柴。 谢茯走到他屋门边,靠着门框:“搭个棚子,下雨天能把衣服晾在棚子里,不然洗好的衣服没地方晾。” 遇到梅雨天气,三天两头的下雨,没有多余的衣裳换,又不能老穿着一件不洗。 第95章 下落 “嗯,听你的,你一个人忙不了,等过几日,我请裴山帮忙。” “不用找他,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实在不行我请桂花嫂子帮个忙,裴山应该去镇上做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搭棚子用到两根大木头,请桂花嫂子来帮忙抬一下。 谢茯抓了抓耳边的头皮,‘啧’了一声。 “忘了,要是早点想起来,那天借守财叔家的驴车砍柴,顺便砍两根大木头回来。” 这下好了,要大老远地抬回来。 裴青生将床上桌移到一边,拿过快缝好的棉衣:“过段时日他们回来种小麦,我请丰收和裴山帮忙,从后山扛回来路途不近,借守财叔家的驴车,你别一个人去。” “我能行,不好老是请人家帮忙,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裴山家帮了太多,家里没有东西给,一直麻烦人家挺不好意思的。 去后山砍一棵她能扛得动的,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 裴青生见劝不动她,便也随她去。 谢茯拿着扫帚,把门前的树叶扫干净。 扫完在墙边敲了敲,抖落扫帚上粘到的泥土。 这几天姨妈期,不打算去地里除草,在家把鞋子做好。 关上大门,将扫帚放进杂物房,坐在屋檐下:“棉鞋今天能做好,等明年多做几双草鞋,夏天穿着凉快。” 谢茯还是习惯穿草鞋,坏了不心疼。 裴青生望过去,篮子里有一只做好的棉鞋,她手上的也快要做好。 “这双棉鞋做好,你做布鞋,往后天冷,穿草鞋冻脚。” “嗯。”她点了点头,说道,“每年我的手和脚都会生冻疮,今年有新鞋子,应该不会再生冻疮了。” 烧热水废柴火,不能每天热水泡脚,鞋子又不保暖,生了冻疮钻心的痒。 严重的时候,抓破了皮,流血,又疼又痒,那滋味很难受。 “嫂嫂。” 是杨妞妞的声音。 谢茯放下鞋子起身:“哎,来了。” 打开门,往东边瞧,看到婶子们都从家里出来了。 “妞妞,前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嫂嫂,村里来了货郎,娘让我来问问,嫂嫂要不要买什么,这个货郎卖得东西比镇上便宜。” “妞妞,货郎不往这边来吗?” 杨妞妞摇了摇头:“不晓得,很多婶子们在小河边那,嫂嫂可以等人少了再去。” “行,我回去拿钱。” 谢茯不想被人拉着问来问去,拿了二十文钱,布袋,慢悠悠的往东边小河走。 见人散去的差不多了,才加快脚步走过去。 郑桂花冲她招了招手:“杂面两文一斤半,我买了五斤,够家里吃一阵子了,你不买点。” “上次去镇上买了两斤,少买一点,老板,称三斤。” 把布袋递给老板,打量推车上的物件。 以卖杂面为主,还有一些针线,小孩玩具和头花。 “嫂子家就买了杂面吗。”谢茯问。 “是啊,杂面快吃完了,糙米还有两斤,其它东西家里也不缺。” 一旁的杨妞妞看中一朵头花,指着问:“娘,我想要。” 郑桂花拿起瞧了瞧,问称面的老板:“多少钱。” “两文。”老板笑呵呵的把称好的面装进布袋里,“我瞧你家有两个姑娘,两朵给三文钱,一人一朵,不吵闹。” 杨娇娇拎着面回去了,这会没有过来,要是知道她娘给妹妹买了头花,心里一定也想要。 谢茯见老板装好面,拿出六文钱递给老板,打趣道:“老板,够称不,可别少给了。” “放心,只多不少,这长久做生意,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老板,拿两朵头花。” 郑桂花本不想买,可瞧着女儿渴望的模样,心中不忍,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买下来。 得了头花,杨妞妞开心的不得了。 “娘,我回去给姐姐一朵。” 付了钱,两人一块往回走。 “回去该被我婆婆说了。” “又不是经常买,左耳进右耳出,嫂子别放在心上。” 谢茯已经预料到,她回去之后,田稻穗阴阳怪气的模样。 刘荷花抱着孩子在院子中转悠,看到她们两人走过来,笑道:“桂花嫂子,方才你家妞妞拿着头花跑过去,可高兴了。” “小姑娘就爱这些,想想我们小时候,看见货郎进村,追上去跟着车子走,想要家里人不给买,难过一整天。” 她也是想到了小时候,才决定买两朵头花给孩子。 “可不,长大能赚钱了,家里人还是不给买,这有了孩子,更舍不得了。”她看向谢茯,“小茯没买一朵头花戴着。” “没有,家里处处用钱,舍不得。” 买了头花戴上,不出半天,村里该传出闲话了,家里没钱竟然还买没用的东西…… 郑桂花逗着她怀里的孩子:“真乖巧,不吵不闹的,春草婶呢。” “拿着络子串门去了,他有时候也挺闹人的。” “你也别整天在家待着,带着孩子来我家说说话,一个人在家不闷的慌。” “习惯了,哪天空了去。” 带着孩子去别人家,孩子吵闹,怕别人嫌烦。 “成,那我们回去了。” 谢茯招呼道:“荷花嫂子,我回家了,有空去我家玩。” 刘荷花笑着点头:“哎,空了去。” 到了门口,见家里大门开了,往里一瞧,是裴树来了。 “里正。” 他点了点头,不知道在和裴青生说些什么,声音很小。 拎着杂面去灶房,听到裴树叫她,连忙放下布袋出去:“里正。” “你几个姐姐我打听到了,离咱们村挺远,得坐驴车。” 谢茯激动地问了几个姐姐所在的村子。 因为路不好走,最远要两个时辰的路程。 裴树语气淡淡:“你几个姐姐应当没事,别老想着去找她们,在家顾好青生,等青生的腿好了,再去瞧她们不迟。” “嗯,我知道了里正。” 她等不到裴青生的腿好,最迟,最迟年前要去一趟,确定她们都好好的活着。 送走了裴树,回屋后,谢茯坐在板凳上,垂眸思考。 “你想去便去吧,只是要有人跟着你,借守财叔家的驴车。” 第96章 商谈 她点了点头:“我想去看看她们,确定她们都好好的活着,至于其它的事,慢慢来。” 如今的她,只能去探望,无法给她们其它帮助。 “嗯,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想来想去,裴青生还是决定请裴山帮忙,别人他不放心。 十月初,各家去地里忙活,清理新长出来的小草,十月中开始种小麦。 这天,谢茯洗好衣裳,拧干水挂在晾衣杆上晾晒。 转头瞥了一眼屋内,他正在抄书:“等会我出去找野菜回来,晒野菜干,家里的门不锁了。” “好。” 裴青生转头看向床里侧,她的棉衣快做好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放下手中毛笔,桌子挪到一旁。 在她回来之前,把棉衣做好。 谢茯背着箩筐,手上拿着镰刀,对在院子里晾衣服的郑桂花挥手:“桂花嫂子。” 两人约好,一起去林子里找野菜。 “哎,等会。” 屋里的杨娇娇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手中的荷包,跑出门,杨妞妞跟在她身后。 “娘,我跟您一块去。” “成,你拎着篮子,妞妞也去。” 野菜越来越少,人多找的多。 两个小姑娘拎着篮子率先出门,笑嘻嘻地跑向谢茯。 “嫂子。” “嫂嫂。” “哎,你们俩也跟着去啊。” 两人点头。 郑桂花背着箩筐出来,示意从菜地走过去,到了屋后压低声音:“让她们跟着出来找野菜,能在林子里玩玩。” 那两个又不知道跑哪疯去了,吃过早饭就不见人,晚上吃晚饭才知道回来。 “青生在家抄书呢。” “嗯,抄累了打络子,他不能下地,想想挺无聊的,这要是爱热闹的性子,还不一定能待得住。” 得亏他不是爱热闹的人。 “可不,你在家能陪他说说话,他自个一个人,除了看书就是看书,诶对了。” 郑桂花对走在前面的两个小姑娘说道。 “你们去林子里玩一会,别跑太远。” “知道了娘。” 杨娇娇牵着杨妞妞的手,两人小跑着往前。 等她们走了才问:“有些话嫂子得提醒你,眼下你说不要孩子,那可得悠着点,这要是不小心怀上了,总不能打了去。” 谢茯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话题,尴尬地低下头。 郑桂花以为她害羞了,笑道:“都是过来人,嫂子也是给你提个醒,家里难,等有了孩子,日子更难过。” 老人常说,孩子能吃多少,生七八个都能养得活。 是都能养得活,孩子全部吃不饱,瘦瘦巴巴的。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桂花嫂子,我们一直都小心着呢,再说他这样,我们也不敢有别的心思,还是先把他的腿养好再说吧。” 谢茯明白,肯定又是村里人说什么了,她不想打听,谁爱说就说吧。 “桂花嫂子,你多长时间没回娘家了?” “去年过年前回去了,一年回去一回,我娘家远,四个孩子呢,不好带。” 郑桂花转头瞧她一眼,看出她有心事,问道。 “咋了,有啥心事跟嫂子说说,嫂子不是大嘴巴的人,没准嫂子能给你出点主意。” “也没什么,前几天托太爷帮忙打听姐姐们的下落,现在知道她们的村子在哪,我想去瞧瞧。” “你一个人啊?那可不行,我听说你姐姐们嫁得远,坐驴车还要大半天呢。” 谢茯摇了摇头:“还没想好找谁,我肯定不会自己一个人去,路上不安全。” 裴青生说他想办法,她猜测应该是找裴山。 “小茯,你别怨嫂子说话不好听,你去看你姐姐们,总不能空着手去,你们家现在手里没钱,让太爷和里正知道了,该说你不会过日子。” “自己家里都苦哈哈的,还想着送东西给姐姐家,唉,你虽然嫁给了裴青生,但太爷和里正心里仍旧不喜欢你。” “你打络子赚得钱,能买多少东西?空着手,你未必好意思过去,你姐的夫家瞧了,背地里还不晓得怎么嫌弃你,要是你姐日子不好过,她们会骂到你姐头上。” 四个姐姐,每一家都去瞧,最少得带半斤猪肉,还不算其它的。 谢茯正是在愁这个。 “嫂子说得是,姐姐们肯定都有孩子了,第一次见侄子侄女,不能空着手,要给个小红包。” 少了人家嫌弃,多了她没有。 “还有一点我比较担心,几个姐夫家知道了我的情况,会让姐姐来,托我找裴青生办事。” “答应了,以后有啥事都要找过来,不答应,姐姐回去日子更加不好过,我也怕被不讲理的人缠上。” 她几个姐姐不会,姐夫们她不了解,但从他们来家里相亲时,见过的情况来看,都不是啥好人。 郑桂花叹了口气:“难办,好些年没见,有十年了吧,如今得知住处,那么多年的姐妹情分,不去看说不过去。” 去吧,她手里没钱,又担心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两人沉默的走在林子里,看到野菜挖起来,扔进背篓。 过了好一会,郑桂花说道:“要不这样,让村里谁跟着你去,等到了地方,他去找你姐,再让你姐悄悄出来见你。” “你和裴青生的事,不要和你姐姐们细说,你就说你嫁了人,她们要是问起来,你含糊回答过去,或者告诉她们,让她们别说出来。” “但有一点嫂子要提醒你,人是会变的,小时候你姐姐们疼你,如今她们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相比起来,她们或许会更向着她男人和孩子。” “你念着姐妹想帮她们,她们或许也念着姐妹情想和你叙旧,可一旦遇到事情,我想她们还是会找过来求你,那时候你不帮,你们之间姐妹的情分……”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以后怕是连姐妹都做不了,所以嫂子希望你想清楚,回去和青生好好商量商量。” 谢茯细细琢磨,觉得她说得话有道理。 “桂花嫂子,我还是想去看看姐姐们,确认她们好好活着,对于我和裴青生的事,我不打算告诉她们。” 第97章 棉衣2 “那成啊,说到底是你亲姐姐,见上一面,两人叙叙旧,你的日子不好过,实话和她们说,她们晓得你日子不好过,也不会想着找你帮忙。” “等以后日子好了,想帮衬就帮衬着点,不要太过,帮的多了,有些人就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哪天不帮便成了仇人。” 谢茯点了点头:“嫂子放心,我也不是个傻的,回去我再和青生商量。” 人,她是一定要去看的,确认她们都尚在。 帮衬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她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 找了一箩筐的野菜,心满意足地回到家。 推开大门,裴青生拄着拐杖从卧房出来:“慢点走。” “嗯。” 他垂下头,慢慢拄着拐杖出了门。 谢茯将箩筐里的野菜倒出来,搬了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把野菜一颗颗理干净。 乡下人家,都喜欢种能存放时间长的蔬菜,比如南瓜、萝卜、白菜等。 储存在地窖里,省着点,能吃一个冬天。 见他回来,抬眸问道:“你家地窖在哪?” 裴青生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门口:“以前是在西门前,不知何时被填上了。” “我估计是之前被偷过,所以何婶把外面的地窖填上了。”扫视了一圈院子,“屋里和院子里也没看见有地窖,难道没挖?” 挖了地窖,会在旁边做个记号,或者用木板搭在上面,以防外人来不小心掉进去。 “那要重新挖一个地窖,肯定不能在外面,院子里也没多大地方了,你觉得挖在哪里好?” 裴青生走到杂物房,推开虚掩的门:“杂物房呢?” 屋里放了一些农具,还能在边上挖一个地窖。 谢茯想了想:“行,靠墙角挖个地窖,你快进屋躺着。” 挖地窖暂时不急,等明年种上菜再说。 “等会我去地里除草,大门不锁。” “好。”裴青生进了屋,看向床上做好的棉衣,心中隐隐有了期待。 在床上坐好,拿过一旁的棉衣,张口想叫她进屋,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服。 裴青生长舒一口气,开口唤她:“谢茯,你进来。” “哎,来了。”扔下野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进屋问,“咋了。” 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棉衣上:“衣服做好了?” “嗯。”他微微点头,将衣服铺开,展示给她看,“如何?” 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脸,观察她的神情。 谢茯欣喜地将沾满泥土的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床边微微弯着腰,夸赞道:“做的真好,以后我们家的衣服都你来做吧。” ‘我们家’ 裴青生捕捉到这三个字,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心中的欢喜如同烟花一样绽放。 他温柔的回应:“嗯。” 以后家里的衣服他来做。 “诶。”谢茯看着做好的棉衣,面色疑惑,“我怎么觉得这件棉衣比你之前做的那件要厚啊。” “嗯,我把剩余的棉花全部用了,冬日冷,你常外出走动,穿厚实点,不易受凉。” “我在床上不常出门,有一身棉衣便够了,很厚实,冬天穿着应当不冷,等会你套一下试试,瞧瞧合不合身。” 做这件棉衣他很用心,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喜欢。 谢茯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流动,像是置身于阳光下,温暖包围着她。 没有得到回应,裴青生抬眸,撞上了她专注又柔和的目光,眼睛里盛着他的倒影。 “我很喜欢。” “嗯。”他垂下视线,扬着唇角,脸上带着羞涩和欢喜,“你喜欢便好。” 手指摩搓着手中的棉衣,像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 谢茯望着他这副神情,心里痒痒的,又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 奇怪,她以前不是爱逗弄别人的人啊。 直起腰,双手依旧背在身后:“我去把野菜理了,你歇一会,不急着抄书。” “嗯。” 裴青生小心翼翼的把棉衣叠整齐,放在床铺里侧,末了还用手轻轻拍了拍。 仰靠着身后的被子,头偏向右侧,目光落在屋檐下的人身上。 她理菜的动作麻利,摘去死叶,右手轻轻一扔,稳当地落在了一旁的篮子里。 “对了。” 谢茯想和他说说去看姐姐们的事,一转头,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看,见她望过去,像做贼似地迅速转回头。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但被她下意识暼了去。 “我去看望姐姐们,不打算告诉我和你之间的事,我担心几个姐夫知道了,会逼着姐姐来,若是有事相帮,帮了一次,会有第二和第三次,源源不断。” “那几个姐夫我见过,虽然只有一面,但能让人看出来都不是好东西,所以我想隐瞒我们的关系。” “还有去看望的时候,我不去他们家,让人把姐姐叫出来,我们单独见上一面,至于其它,以后再说吧。” 说实话,她对几个姐姐的孩子并不关心,没有想见的念头。 她在乎的是姐姐。 若孩子向着姐姐们,对姐姐好,那她也会爱屋及乌。 反之,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等裴山回来,找他过来问问,叫上丰收一道,等见过姐姐们,去镇上买一斤猪肉,一家半斤送过去。” 裴青生想过了,请两个人陪着她一块去。 “好,我听你的。”想了想又说道,“种完小麦,看他们有没有空,忙的话,可以再往后等等。” 趁这两个月天气不冷,不下雪路上好走,早点去瞧了她也安心。 理完野菜,洗干净手,进屋道:“棉衣我拿出去晒晒,这个冬天不会挨冻了,早知道你会把余下的棉花全用在我的棉衣上,我一定会拦着你。” 接过他递过来的棉衣,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真暖和,我都舍不得穿了。” 裴青生温柔地笑着:“我知你会拦着,所以才没告诉你,袖子我做长了些,把手揣在里面,不会再冻手了。” 小时候在冬天见过她,她的棉衣袖子很短,被人故意裁去了一截,露着手脖子,冻得发红。 应当是她姐姐们的衣服,她娘见袖子长不好做事,才故意裁去一截吧。 第98章 挑拨 谢茯抱起棉衣,用脸颊蹭了蹭,满心欢喜:“嗯,我会好好珍惜的。” 小时候穿姐姐们的旧衣服,长大出去打工了自己买衣服,从来没穿过别人手工做的新衣服,只为她而做。 抬眸,目光和他对视,柔声道:“第一次有男子给我做衣裳,我很喜欢,要不是现在天不冷,穿上棉袄会被人骂傻子,我都想在他们面前炫耀一圈。” “他们不敢。” “他们是不敢当着我的面说,但背地里会说呀。” 谢茯学着村里人说话的语气。 “你们瞧瞧,这裴青生多好的儿郎,竟然娶了一个傻子,啧啧啧,哎呦喂……” 裴青生被她学得模样逗笑,目光一刻也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她学了好几个婶子背后蛐蛐人的样子,和本人像极了。 杨二秀走到门口,便听到两人在屋里笑得开心。 “呦!啥事那么高兴啊,说出来让婶子也跟着乐呵乐呵。” 听到她的声音,谢茯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忘了,大门没关。 将手中的棉衣放下,扬着笑脸:“婶子来了,坐。” “不坐了,我去林子里找野菜,路过你们家,听到你们屋里有笑声,我来瞧瞧。” 裴青生唤了她一声,拿过笔墨抄书。 “哎。”杨二秀打量着屋内,眼神落在床上的棉衣上,放下手中的篮子和镰刀,“呦!这棉衣真厚实。” 她想拿起棉衣,被裴青生拦住了,抱着棉衣放在里侧。 “婶子,棉衣还没做好。” 她手指甲里有泥,碰了棉衣会把衣服弄脏。 “呦!那么宝贝呀。”瞥了一眼身后的谢茯,打趣道,“瞧瞧瞧瞧,还舍不得让别人碰。” 她听王红月说了,裴青生在家做衣裳,看这副样子,这件棉衣也是他做的。 “婶,我们出去说话吧,他要抄书,不能打扰。” “成,咱们出去说。” 杨二秀出了卧房,来到隔壁,见两边房门都关上了,笑道。 “这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里面该不会藏了啥宝贝吧。” 窗户开着,往里瞅了一眼,也没啥东西,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 谢茯搬来板凳放下:“屋里放了一些杂物,门开着灰尘容易跑进去。” 见她还趴在窗户边往里瞧,眼中闪过不喜:“婶子,我要去地里除草了,要不改日空了您再来我家玩,地里一大堆活没忙呢。” 杨二秀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拎起地上的篮子:“成,你快去忙吧,婶子改日来。” “哎,您慢走。” 刚才说去林子里找野菜,路过她家门口,所以进来瞧瞧。 结果出了门,也没往西边林子去,往东边走了。 杨二秀的丈夫李桩,不喜欢她。 听说她丈夫有喜欢的人,只是女方家里瞧不上男方家,最后嫁给了别人。 李桩在父母的安排下,相看了杨二秀,她一眼相中李桩,嫁过来之后才知道她丈夫的事。 听村里人说,李桩不喜这个媳妇,在家说话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不管杨二秀怎么作闹,不听,不说,不打,不骂,除非提到那个姑娘,惹急了李桩,便会动手打她。 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如果当初媒婆能把这边的事情如实告知,或许她不会选择和李桩成亲。 但有一点,不能因为自己过得不幸福,就见不得人家日子过得好,想方设法的挑拨,引得人家吵架、打架。 谢茯摇了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和屋里的人说了一声,拿上农具,关好大门,往东边田里去。 杨二秀拎着空篮子,来到李贵芬家,瞅了一眼灶房和卧房,发现没人,转身去往后院。 李贵芬站在后院铲猪屎。 她连忙走上前,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哎呦!贵芬姐,你可没瞧见,裴青生给谢茯做了一身棉衣,可厚实了,这要是搁咱们家,那棉花能做三身棉衣呢。” “这丫头真是白养活,做事真绝,说不认就不认了,十八年,把她养那么大耗费多少心血,唉~贵芬姐,我太心疼你了!” 李贵芬一听,铁锹上的猪屎用力扣在桶里,发出一道响亮地碰撞声。 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杨二秀一激灵,悄悄拍了拍胸口,又添油加醋说道。 “前几日咱们村里来的货郎,我瞧见她买了好几斤杂面,就她打几个络子,哪能赚那么多钱,还不都是裴青生的钱。” “这裴青生跟个药罐子似的,吃了好长时日的药,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我看村里人猜得没错,裴青生当官时定是私藏了不少。” “唉,谢茯的日子,咱们外人看着是不好过,可是我刚才去他们家瞧了一圈,新做的棉被,新做的棉衣、棉鞋,日子哪里苦哈哈的,过得倒是挺滋润的。” 李贵芬冷着一张脸,鼻孔‘哼’了一声:“要不是太爷和里正帮衬,他们连杂面都吃不上,太爷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如果不是太爷和里正,他们哪能过得如此舒坦。 谢大牛去前面唠了一会嗑,回来便听到后面两人的谈话,走过去轻咳一声。 杨二秀回头,刚想说话,旁边传来‘砰’的一声。 李贵芬撸起袖子,掐着腰,火气噌噌噌的往上涨:“死哪去了你,整天就知道瞎出去溜达,家里的活一点不干,你想累死老娘!” “我告诉你谢大牛,老娘给你们谢家生了一个儿子,当初可是你自己说的,等我生了儿子,家里啥活不用我动手,现在可好,说过的话当放屁是吧!” “老娘累死累活的伺候你们,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生了个黑心肝的东西,你们老谢家没一个好种……” 谢大牛铁青着脸:“行了行了,一天到晚的吵吵,烦不烦!” 当着外人的面,一点面子不给他。 杨二秀见状,招呼都不打,小跑着离开,到了前院,脸上露出舒坦的笑。 她就是见不得他们家好。 听着后院的吵闹声,得意洋洋的出了院子。 不知过了多久,谢大牛狼狈的坐在地上,对面坐着同样狼狈的李贵芬。 第99章 争吵 两人在杨二秀离开之后,越吵越凶,最后动起手来。 “杨二秀是个碎嘴子的婆娘,见不得人家过好日子。”抬手擦了一下脸,手指肚上沾着不少血迹,气愤道,“她故意来撺掇,让咱们去找裴青生的麻烦。” 这婆娘下手真狠,他身上和脸上哪哪都疼。 “长点心眼,她什么人村子里谁不晓得,你还偏偏信她的话,真如了她的愿,被太爷赶出村子,我看你能去哪,哼!” 说罢,扶着腰站起身,看向还坐在地上的人,脸色更加难看。 “要是你对那五丫头好点,她哪会跟咱们断亲,平日里这样舍不得给她吃,那样舍不得,还不都是你!” 李贵芬迅速抬头,瞪着大眼睛:“怪我?别忘了,你是她爹,买肉回来,你也舍不得让她吃,还让我看着别让她偷吃。” “哼,如今怪到我头上来了,谢大牛,你还真是会推脱啊,我告诉你,老娘……” “行行行。”谢大牛抬手制止她的话,“都是我的错,都赖我,是我舍不得让她吃肉,是我的错成了吧!” “赶紧把猪圈里猪屎铲干净了,那么大的臭味,晚上觉都睡不好,一天天的,没个安生日子。” 李贵芬望着往前院去的人,气得胸口一颤一颤的,站起身用力一踢,装满猪屎的木桶倒在地上,猪屎淌了一地。 她越想越气。 自从谢茯和家里断亲后,屋里屋外的活都要她来做,没个帮衬的人。 小的整天只知道出去玩,大的也是吃完饭就不见人影,当个甩手掌柜,啥事不管。 谢大牛以前会去镇上做工,自从谢大丫嫁出去后,手里有了银子,便不再去镇上做工。 在家种点田地,李贵芬做点刺绣的活,一年省吃俭用,也花不了多少钱。 嫁出去四个闺女,谢大牛早就想好了,这辈子不用去镇上做工,靠着女儿的聘礼,在家享清福。 至于儿子,娶亲还有几年,不着急,最好将来找个儿媳妇不要聘礼,那才得意。 杨春兰躲在林子里的一棵大树后,等李贵芬去了前院,才从树后出来,朝她家的方向‘呸’了一声。 跨着篮子,哼着小调,来到王红月家院子旁:“听见没,那两口子打起来了。” “听见了,也不知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来我家坐坐。” “不了。”杨春兰把刚才看到的告诉她,“这个杨二秀,不是撺掇这家,就是撺掇那家,巴不得村里人天天打架吵架,她才高兴呢。” 王红月笑了笑,打络子的手不停:“也就那些个没脑子的,才会听了她的撺掇。” 抬起头:“诶,你说谢茯和谢家断亲,谢大牛两口子也没闹,会不会杨二秀在背后撺掇了?” “呦!这可没准。” 依谢大牛夫妇的性子,谢茯当初和他们断亲,背后没有裴青生撑腰,怎么会那么好说话,不闹上一闹。 “我看真是她在背后说了什么。”杨春兰‘啧’了一声,“不过断了也好,谢茯离了谢家,日子可比在谢家好过。” “有没有撺掇,跟咱们也没关系,看个热闹,别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走了。” “哎。”王红月点了点头,“空了来。” 谢茯在地里除草,听到声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瞧:“孙婶。” “哎,你家这地有的忙了。”孙毛丫走到她旁边的田埂上,“一个人忙活,我看得到年底,找个人帮忙。” “这能找谁呀,家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且找人过来帮忙,家里还得做饭请客,手里没钱,还是自己一个人慢慢忙吧。” 勤快点,不到年底三亩地能整好。 “你也别着急,快了,明年种上稻谷,粮食卖了就有钱了,不过粮食卖不了多少钱,想靠种地发财那是别想了。” “是啊。”谢茯附和,“种地能赚钱,咱们庄稼户就没地种了。” 孙毛丫往旁边田埂上挪了两步,好让她把野草扔到田埂上:“在家空闲了,去镇上拿点络子回来打,我听说你家青生在家里抄书,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拿了,赚不了多少,抄书累人,从早到晚,一本书抄一个多月,一百多文钱。” “那也不少了,你叔去镇上做工,没找到好活计,一个月才赚四五十文,这一年下来,一两银子都赚不到。” 镇上的活不好找,很多人为了抢活打起来。 运气好点的,一个月能赚一百多文,但这样的好机会可不会让他们碰到。 谢茯将野草扔到田埂上,看着她说道:“婶,铁柱大哥没去镇上做工啊。” 她丈夫也不是每个月只能赚到五六十文,换下一个活,工钱会在七八十左右,不过也有可能会更少。 “他没去,你叔找得工就要一个人,你叔去了,铁柱傻乎乎的,做活容易被人忽悠。” 父子都在一个地方做工,有人在,不会被人忽悠欺负。 要是不能在一起,就让周铁柱回家,等找到下一个工能两个人一块,再让他去。 “家里快农忙了,我想着等农忙完了,再让他和你叔一块去镇上,家里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靠你叔一个人可不行。” “那是。”谢茯点了点头。 “成,你忙着,婶子回了。” “哎。” 孙毛丫一家人都不错,因为儿子有些傻乎乎的,又找了个同样有些傻乎乎的儿媳妇,没少被村里人笑话。 在地里忙到傍晚才回家,村里有些人家吃饭早,这会烟囱冒起了炊烟。 一箩筐的野草倒在门前摊开,箩筐倒扣在地上拍了拍,抖落下不少泥土。 明天还要去地里忙,箩筐就不洗了。 放在杂物房,去灶房时瞥了眼屋内,他还在抄书。 谢茯怀疑他每天早上天一亮便起来了,瞧了前一天晚上抄好的纸张厚度,到了早上端饭过去,上面叠了许多抄好的。 说了两次,他没听进去,后来她也不说了。 这两个月天气不太冷,能多抄点就多抄点,大雪天,他想抄都抄不了,冻得手拿不了笔。 第100章 按摩 洗干净手,把晒干的野菜收起来,做饭,晚上是野菜饼,在煮两碗野菜汤。 “吃饭了吃饭了,今天下午我不在家看着你,是不是一直没歇着,右手腕酸疼吧。” 瞧他一直转着手腕,捏来捏去。 “尚可。” 裴青生将床上桌移到一边,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决定等一会再吃,手腕确实有点酸痛的厉害。 天一亮他便起床抄书,一整天没停。 谢茯见状,刚拿起筷子又放下,走到床边坐好,自然地抓住他的右手腕。 “我给你揉揉,锅里温着水,一会用热水泡泡,会舒服很多。” 她的动作轻柔有力,每按一下,都能消除酸痛感。 裴青生好奇道:“你会按摩?” “不会,大宝娘怀孕的时候身上浮肿,腰酸背痛,我经常给她按摩。” 练出来的。 他明白了,如果按不好,没按到点上,一定会被打骂。 久而久之,便知道哪里按着会让人舒服。 “对了,到下旬我跟着婶子们一道去捡乌桕籽,五斤能卖两文钱,大宝娘每年都会去。” 乌桕籽是做蜡烛的材料,村里人也会做蜡烛,但基本没人做。 做起来费事,还要浪费不少柴火,一通忙过下来,可能才做出两三根蜡烛,不划算。 “去后山?”裴青生问,“后山小时候去过,没见到有乌桕树。” 再往后的那座大山他也去过,是有几棵乌桕树,那还不够附近村里人捡的,等他们过去,早就没了。 “不是,往东去,要过大桥,有一片乌桕林,到了季节很多人去捡,镇上有人来收的。” “不过因为捡的人多,镇上收货的每年都要往下压,前年两文四斤,去年两文五斤,今年不知道会不会变。” 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很多人去捡。 谢茯可惜道:“下旬采摘正合适,要是中旬,家家都在忙着地里的活,我去捡,能卖不少钱呢。” 收货的人很严格,不能掺杂一点树叶碎,或者其它杂物在里面,有一点泥土都不行,不然能用耙子搂到一起,节省很多时间和力气。 裴青生叮嘱道:“嗯,跟着婶子们我也放心,到了地方,别顾着捡乌桕籽误了回来的时辰,和婶子们在一块。” 她含着笑:“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好了,等会吃完饭再用热水敷一下。” 裴青生转动着手腕:“嗯,舒服多了。” 谢茯拿起野菜饼咬了一口:“以后每天晚上我都给你揉揉,不然你晚上觉都睡不好,让你多歇歇你也不听。” “我听了。” “阳奉阴违。” 裴青生失笑:“下次我不阳奉阴违。” 听到她轻轻‘哼’了一声,面带笑意地拿起一块野菜饼,感觉到不对,放在鼻尖闻了闻。 “放了一点猪油?” “对。”谢茯看着他,“有两块没放,我是想让你慢慢接受,如果还吃不下,吃没放油的。” 裴青生犹豫了一下,张嘴咬了一口,细细咀嚼,没有强烈的恶心念头。 “没事,能吃一点。” 之前婶子们送饭过来,强忍着恶心吃了两口,后来实在是吃不下,便也不逼着自己吃。 “那就好,慢慢来,你这身体不能长期不沾油。” 每次做饭,锅里不放油,盛到碗里,用筷子蘸一点油放在自己碗里。 不过这样好洗锅。 见他能吃得下去,等再过一段时间,便能多放一点油。 上次炼油的油渣,他一口没吃,可惜了,油渣很香的。 吃完饭,谢茯端来热水,帕子浸湿,绕在他的手腕上。 “热敷一会,要劳逸结合,钱一下子赚不完,别到时候没赚到多少钱,手腕留下老毛病,得不偿失知道吗。” “嗯。” 关怀的话语,让裴青生的心里暖暖的。 “我本不想给你添麻烦,到头来还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事。” 谢茯抬头白他一眼:“又说这话,有啥麻烦不麻烦的,过日子不都这样,相互帮衬着。” 将他的手放在床框上,右脚勾过桌底下的板凳,坐在床边,拿起篮子里的红绳,接着说道。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你不听我的话才是给我添麻烦呢。” “好。”裴青生看向她,眼底浮现柔情,“以后听你的话。” 他的语调很轻,软软的,带着情意。 谢茯感觉自己的心漏了两拍,一时走神,打错了一个步骤,又重新解开。 “我的话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对的,哪里错了,你就指出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她感觉耳朵有点发热,装作挠痒痒般,揉了一下耳朵。 “好。” 裴青生直直盯着她,目光炙热,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一旦动了心,心中便会时时刻刻念着。 人在身前,眼睛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 “谢茯,两个人认识不久,其中一个人便对对方动了心,你会觉得他轻浮吗?” “不会啊。”谢茯摇了摇头,打络子的速度加快,“还有一见钟情的呢,那是不是更快。” “再说了,动心是一瞬间的事,和认识时间长短无关,真心相对,那才是最重要的。” “嗯,你说得对。” 他们两个不是这段时日才认识,算起来,他们相识有十几年。 谢茯打好三根络子,抬手试了试他手腕上的巾帕,不热了。 “手抬起来,再敷几次。” “我好多了。”裴青生转了转手腕,“舒服多了,我自己来,你去忙吧。” “等等,我给你敷好,一会凉了你自己再换。” 趁天没黑,去杂物房洗澡。 头发挽起,简单冲洗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 脏衣服扔到盆里,明天早上洗。 谢茯走进屋,见他看着手腕出神,轻声唤道:“水凉透了吧,天擦黑了,早点休息。” 裴青生回过神,将手腕上的帕子拿下:“我方才在想,家里能做什么生意。” “做生意?” “嗯。” 只是他没想到能做哪种生意。 谢茯站在床边,摇了摇头:“啥生意都不好做,去镇上开个店要投入大量资金,采货,保护费,各种税等等。” 第101章 故事 “一整个流程下来,店顺利开起来了,但不一定能赚钱,没准还把本金搭进去。” “村里人常说,咱们乡下穷人家别碰生意,你没那么多钱去和人家拼,也没钱支撑着你度过不赚钱的那段日子。” “钱留在手里不慌,以后遇到急事,不用挨家挨户去求人借钱,反正我是觉得去镇上做生意,赚钱的可能性不大。” 能赚钱的已经被各大商户垄断了,那些小铺子,有老客户支撑着。 “咱们这个镇子周围人虽然多,可舍得花钱的没几家,平日里花钱买点猪肉,米面,菜自己家里有,就这些。” “卖猪肉呢?”裴青生问。 “不好卖,肉市很多猪肉摊,他们早就一条心,新去的,会明里暗里把人家挤兑走。” “而且卖猪肉最好是自己养猪,如果你去买人家的猪肉回来自己卖,根本不赚钱。” 谢茯早就打听过了,这个世界和上辈子不同,做生意的难度翻了几倍。 办个营业执照,去官府走一遭,刮下一层皮。 能开店做生意,背后都有一点人脉,单枪匹马,最后只有关门闭店。 “你真想做生意,等你的腿好了之后,去镇上瞧瞧,那时候再商量,现在手里的钱留着应急用。” “嗯,我再想想。” 裴青生对做生意不懂,小时候他爹做生意,但从不跟他讲生意上的事,只让他专心念书。 活了二十多年,真是只会念书,旁的一窍不通。 难怪世人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真是应了这句话。 谢茯轻轻关上门:“早点睡啊,明天别起得太早,多睡一会。” 裴青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躺下。 他这条腿不知何时才能好,心下焦急。 早点好,便能去镇上找活计。 *** 翌日一早。 谢茯做好饭,把锅洗干净,倒半锅水温着,吃完饭洗衣裳。 缸里的水快没了,等会要去挑满。 “来,吃饭了。” 裴青生放下打了一半的络子,抬手捏了捏后脖颈:“吃完饭你要去地里?” “嗯,咋了,有事啊。” “没有,我问问。” 谢茯递了一块饼给他:“年前把地整好,整不完明年三四月份在慢慢来,下雪我就不去地里忙了,能赶在栽稻子之前整好。” 家里没什么事要忙,主要是地里的活多。 “对了,上午我把菜地的草除了,菜地养养,明年种菜育秧苗。” 养地用粪水,在谢家时,有一个尿桶,夜尿倒进桶里,过个几天满了,抬去浇在菜地,地里的菜噌噌涨。 裴青生点了点头,端起碗喝了一口菜汤,看向床边的篮子:“你把红绳全拿过来,篮子里没剩几根了。” “好,别顾着一直忙,该歇就要歇歇。” 正说着,虚掩的大门从外推开,一颗脑袋从门缝悄悄探进来。 谢茯笑道:“三来,你做贼呢。” 林三来笑呵呵地站在门口:“小茯姐,才吃饭呢。” “是啊,进来坐,在我家吃点。” “不了,我要去割猪草,小茯姐,你去找野菜不,咱俩一块。” “我去不了,吃完饭洗衣服,再把菜地的草除了。” 前两天找了不少野菜,桂花嫂子家送来几颗白菜,没舍得吃,在杂物房存着。 林三来有些失落:“成,那我自己去了,小茯姐,你慢慢吃,我走了。” “哎。”谢茯望着关上了大门,“三来爹娘再给她相看亲事,来了三个吧,她爹娘都没相中,觉得男方给的聘礼少了。” 听说第一个只能拿得出一两,第二个能拿出二两,第三个连一两都拿不出来,下面还有三个弟弟。 裴青生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转移了话题。 吃完饭,谢茯在院子里洗衣服。 为了能让他歇一会,找了一本故事书,让他讲给她听。 坐在板凳上搓洗着衣服,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激动地站起身,大步走到卧房门边。 “裴青生,我想到一个赚钱的法子。” 他转头问:“什么法子?” “写故事。” “写故事?”裴青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你是说这种鬼怪故事?” 镇上挺多的,未必好卖。 “不写这种,写这种也行,我有故事。”谢茯心情激荡地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说你写。” “鬼故事,谈情说爱,神仙等等,我有很多很多故事,如果咱们写的好,一定会大卖。” 上辈子看过很多电视剧,聊斋,包拯,聂小倩等等,要什么样的故事都有。 “对了,你经常看鬼怪故事,我说一个你听听,有没有看到过相似的,没有咱们可以写。” 谢茯大致讲了一下聂小倩的故事。 裴青生听完,垂眸思索,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眼神闪着亮光:“我从未听过,相似的也不曾见过,可以一试,卖给茶楼说书人,或者书铺。” 这个故事很吸引人,他有信心,一旦写出来,定会有人主动上门买下此书。 “真哒。” 她开心地握上他的手,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举动。 裴青生弯起嘴角,悄悄捏住了她宽大,挽起来的衣袖:“嗯,真的。” “那……”谢茯转头看向角落书柜上的纸张,“那些纸你要用来抄书,我们还得去镇上买些纸回来才行。” “不用,老板多给了几张备用,我一直都小心着,没有浪费一张,我们可以先写几章,拿去镇上书铺谈价钱。” “不用把整个故事写完?” 她不懂这行,上辈子看过小说,但不了解是怎么签约谈合作的,自认为是整个故事写完,谈了合作之后,每天按时更新几章。 裴青生解释:“写开头,在最精彩之处停下,整个故事的走向,不能向外人透露,否则会被别人抄了去。” “好好好,那我明白了。”谢茯兴奋的心跳都跟着加快,“你现在就写吧,我详细和你说一遍,然后你再改改。” “好。” 他没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些故事,瞧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 第102章 买断 他不打算深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为人知的过往。 裴青生更多的是开心,因为她正向自己一点一点的袒露最真实的她。 他也能感觉到,谢茯的防备心,在渐渐消散。 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中又进了一步。 谢茯讲了前半段,便让他自己梳理。 洗完衣服拿着镰刀,哼着小调去往菜地。 “桂花嫂子,真巧,你也除草呢。” 郑桂花回头,瞧她笑盈盈的模样,问道:“啥事那么高兴啊,捡到钱了。” “梦里捡到钱还差不多。” 笑着走到菜地,蹲下身,动作麻利地割草。 “那你那么开心,家里有喜事?” “没有,就是今天心情好,再说我家能有啥喜事。” 谢茯不打算告诉别人,赚钱要偷偷的,不然会有很多人很多事找上门。 最让她防备的,是谢大牛夫妇。 “对了,桂花嫂子,你知不知道镇上什么书好卖。” “不晓得,我不识字,又很少去镇上,村里汉子们经常去镇上做工,他们或许知道,咋了,问这干啥。” “青生不是在家抄书吗,我想打听什么书好卖,就拿什么书让他回来抄。” 郑桂花摇了摇头:“不清楚,你问问有方,他以前在镇上酒楼帮过工,那里面有说书的,他应当晓得。” “成,空了我去问问。” 谢茯哼着歌,干劲满满。 一想到要赚钱了,她心里就止不住的开心。 赚了钱,要多买几块地在手里,有地有房心里不慌。 还没赚钱呢,她已经开始盘算着赚到钱该买什么了。 郑桂花瞧着她乐呵的样子,笑道:“你今天是真开心,以前从没瞧你像现在这样高兴过。” “是嘛。”谢茯收敛了笑容,“我就是想着赚了钱在自己手里,心里头高兴。” 看来她有点得意忘形了,还是得注意一下。 “络子打完了?” 她拿回来的是最简单地打法,说实话,这是最不挣钱的。 “没呢,要忙地里的活,哪那么快能打完,和老板娘说过了,晚一点去交货也行。” 早上饭烧好,打两根络子在吃饭。 晚上吃完饭,天色看得见,打几根络子在睡觉。 半个月不能准时去交货,得往后拖几天。 郑桂花将杂草扔到山沟里:“小茯,你要不学刺绣呢,虽然现在学晚了点,可要是学成了,比你打络子赚钱。” “桂花嫂子,我对学刺绣没什么耐心,学刺绣期间赚不到钱,我还是打络子吧,赚点每个月的生活费。” “买几斤杂面,够吃大半个月的,手里头要是不缺钱,倒是能学学。” 谢茯对刺绣是一点提不起兴趣,李贵芬没想过教她,几个姐妹全不会。 “桂花嫂子,你们家有没有多余的碎布头。” “有,多着呢,做荷包修剪下来的,都是小的,大块也就拇指大小,等会我让娇娇送点给你。” “哎,谢谢嫂子。” 她想用碎布拼接,做一双布鞋,干脏活,走远路穿。 “小茯,你要碎布头干啥?”郑桂花好奇地问。 “我想拼一双布鞋。” “碎布头拼布鞋呀,这么小块布缝在一起,太浪费线了。” 谢茯想了想:“是有点浪费线,嫂子,碎布头我不要了。” 还是用新布做一双布鞋吧。 菜地里的草除完,还没到晌午。 郑桂花早就回了家。 两块菜地挨着,他们家地里种得白菜还没收,等立冬之后,摘进地窖里。 山沟里的草用镰刀划拉到一起,抱着扔在家门口,晒干烧火。 五指张开,手背向上,指甲长长了,里面藏着不少泥土。 推开大门进院子,镰刀扔在门后,关上大门,抠着指甲里的泥土,去盆里洗干净手。 进屋在篮子里找到剪刀,蹲在门前剪指甲。 裴青生心无旁骛的在纸上书写,一笔一画,字迹工整。 谢茯剪完左手的指甲,看着右手,又转头看着还在写字的人。 等他写完,让他帮忙剪右手的指甲。 过了一会,见他放下毛笔,连忙起身走到床边,盯着纸上未干的字迹。 “写两张可以吗?要怎么谈合作?”把剪刀倒过来,握着尖端,“你帮我剪指甲,左手剪不来。” 裴青生接过剪刀,示意她坐下:“拿着这两张纸,去镇上最大的书铺,老板瞧了若有意,自会主动跟我们谈合作。” 谢茯抬起右手:“那谈多少钱合适?故事买断,还是分成,赚得钱五五分或者四六分。” 他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抬高:“我也不清楚镇上书铺是不是买断,老板不会让自己吃亏,尽可能让自己多赚,应当都是买断。” “你说得分成,我想老板未必会同意,分成对我们来说,不如买断。” “啥意思,我不太明白。” 买断和分成,她觉得分成比较赚钱。 裴青生低着头,拿着剪刀小心剪指甲,解释道:“分成老板会作假,具体卖了多少本书,我们不得而知。” “咱们镇子不大,镇上的人不会人手买一本,再加上老板在中间作假,拿不了多少钱。” “若是老板拿去外城售卖,也不会告诉我们,就算知道了,老板会说是别人偷印,或者让家里人去印售卖,我们没法子证明。” “再者,故事出来之后,会有很多人仿写,若你的书售价高,别人会选择买便宜的,反正是仿写的,故事差不了多少。” 谢茯了然地点头,小镇子比不上大城市,对于仿写和抄写,在意的人很少,他们只想用最少的钱,或者不花钱看故事。 “买断就买断吧,价钱要高点,老板嫌我们要价高,那我们去别的镇子,我相信总会有人买。” “对了,我们写得这种故事书一本能卖多少钱?” 裴青生指了一下桌上的鬼怪故事:“这本书是同窗所赠,一本十五文。” 她看着桌上的书:“这……价钱算贵还是便宜?” “最低价钱,故事书便宜,启蒙书,最低一百文,有几两几十两,还有更贵的,所以才常说,穷人家孩子念不起书。” 第103章 扶生 “我在外时,去过书铺,那里卖得书比镇上还要贵,启蒙书三百文,每个地方的物价都不一样,故事书在那最少五十文。” “你看书的纸张和墨水,用得全是最次的,卖得也便宜,书封缝线,太粗糙,对于乡下人家来说,十五文不便宜。” 谢茯了然地点头,跟学习有关的,价钱都不便宜。 故事图画一类的,相比会比较便宜,但对于农家人来说,十五文依旧不低。 她指着抄好的纸张问:“那你抄得这本书,能卖多少钱?” 他抄得不是故事书,是学习书,应该卖得不便宜。 裴青生想了想,回道:“两百至三百五十文。” “听你这么说,我们这本故事写完,一本故事书卖赚十五文,原本我想的是,全国售卖,能赚不少钱,这样算的话,我们还不一定能赚到一两银子。” 她之前想法还是太过美好了,没有考虑到他说得这些。 他们镇子小,只有镇上的人才会买书,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买。 谢茯沉思了一会:“买断就买断,谈分成,老板在中间做假,我们更不赚钱。” 她将剪下的指甲捡起来,放在手心,一会扔出去。 “我想明天就去镇上,把老板带来,你和老板谈。” 她从来没和人谈过生意,有点害怕。 “别怕,你进了铺子,让店伙计叫老板出来,等老板瞧了后,让他开价。” “那我们要价多少合适?”谢茯问。 “一两。” “一两!我怕我一开口就被赶出去。” 裴青生笑道:“我们不是真的要一两。” 话点到为止。 谢茯琢磨了一会,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总说自己笨,其实你很聪明。” 如果她是男子,定能考取功名。 “也就比别人聪明一点点。”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又抬头问,“你觉得这个故事能卖多少钱?” 裴青生估算了一下,握住她的中指,故意放慢速度:“最多九百文,最少六百文。” “行,我心里有数了。” 一想到明天要去和老板谈合作,现在心里就开始紧张了。 “哦对了,我们想一个笔名,不能用真名写。” “你想起什么笔名,我听你的。” 谢茯歪着头想了一会,苦恼地开口:“想不出,还是你起吧。” 裴青生停下手,脑海中想过两个字,等把她的指甲剪好,提笔在纸张右下方写下两个字。 ‘扶生’ “你……”谢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写这两个字?用它做笔名?” “嗯。”他点头,微微扬起唇,“扶生,扶生,相扶一生。” 说完,他用余光悄悄观察她的神色。 见她眼神中透着不可置信和震惊,唇边的笑意散去,心中顿时忐忑起来:“你觉得这个名字不好,我再想一个。” 其实他还有别的意思,暗示和试探。 谢茯坐直身体,呆呆看着那两个字。 ‘扶生’ 扶着弟弟一生。 她一直很讨厌这两个字。 ‘扶生’ 相扶一生。 他的意思,是指他们两个人,相扶一生。 裴青生说得很对,谢茯很聪明,心细。 她察觉到了他的试探。 屋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看着纸上的字,思绪万千。 而他,余光看着她的脸,同样思绪万千。 不同的是,裴青生有了后悔之意,他怕谢茯对他无意,以后两人的关系会在此刻止步,再也没有向前一步的可能。 他不该着急,不该如此心急的想表露自己的心意,他后悔了。 许久之后,谢茯弯唇一笑:“这个笔名挺好的,就用这个吧。” 她对裴青生有一点点心思,还没到喜欢的地步。 对于他的试探,目前她只能装做没听出来,无法给出回应。 ‘扶生’ 如今觉得这两个字,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给出回应,但裴青生已经很高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就此止步。 谢茯不是完全对他无意。 不着急,他可以等。 他看着纸上的两个字,解释道:“你说故事我写,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完成这本故事,用了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 “‘扶’要不改成你名字里的‘茯’如何?” 原本是想用‘茯’,他存了试探和暗示的心思,便写了‘扶。’ “不用改了,就用这个字,挺好的。”谢茯拿过剪刀,放在一旁的篮子里,“要不等一起去镇上交货。” 她一个人,没人陪着,路上不安全。 一次两次运气好,没遇上坏人,不可能次次都运气好。 “嗯,我正想和你说,逢集去。” 裴青生在另一张纸上写上笔名,越看这两个字越喜欢。 ‘相扶一生’ 她一定听出了他的暗示和试探,明白了他的心意。 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感情的事急不得,慢慢来,慢慢来。 谢茯拎着两个木桶:“我去东边挑水。” 去杂物房拿了扁担,大门打开,挑着空桶,走在门前小路上。 路过谢大牛家,他坐在房门的屋檐下,抽起了旱烟。 以前他可没有这习惯,如今学会抽旱烟了。 谢大牛见她挑着空桶从门前走过,满面春风的,鼻孔‘哼’了一声,对屋里绣荷包的李贵芬说道。 “五丫头瞧着气色比在咱们家好。” 在谢家时,整天挎着脸,半死不活的,一看到她的脸,心底就升起一股火,厌烦的很。 “那又怎样?嫁给裴青生还不是吃不饱饭,天天吃野菜,比在咱们家好在哪里。” 谢大牛抽了一口旱烟,眼前烟雾缭绕,眯着眼睛:“在咱家天天吃菜糊糊,前段时日见她买了几斤杂面。” 李贵芬放下手中的活,白了一眼门口的人,没好气道:“你啥意思,给她吃菜糊糊还亏待她了?那么大岁数不嫁人,咱们每年给她交多少丁税。” “这十五到三十岁还没嫁出去的,翻倍收税,这死丫头三年来浪费了咱们家多少钱,一提起这事我就来气,当初和她断亲,就该让她把这钱还回来,要不然不同意断亲。” 十五到三十岁,每年往上加,最高五算。 过了三十岁以后,官府便不再管。 因为三十岁还没嫁人,必定是身体有问题,往后也不可能再嫁出去了。 第104章 有方 谢大牛又抽了一口旱烟:“她哪来的钱还?把她惹急了,真做出什么事来,咱们后悔都来不及。再说了,不早点断了,今年又要加税收,咱们的钱可不能浪费在那死丫头身上。” 看到她的笑脸,给裴家家里家外的忙活,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爽利。 偏偏她背后有裴青生,裴青生又有太爷和里正撑腰,他们不能去找谢茯的麻烦事,憋屈的慌。 所以有时远远见了都绕道走,省得看了心里憋屈。 “那丫头不是个善茬,她一条烂命,咱们的命可精贵着,你也是,那婆娘不是个好的,以后别搭理她。” 杨二秀隔三差五的来,都是村里的,不好闹得太过。 “哼。”李贵芬翻了个白眼。 她不是不知道杨二秀的心思,可一听到关于谢茯的事,不能把她怎么样,心里就有一股火,压不下去。 挑了四桶水,把缸里的水灌满。 拢下衣袖拍了拍,站在院子中望向周围的树林,林子里树叶落得越来越多,等立了冬,树叶掉得更快,光秃秃的。 草堆还能在往上堆一些,多了没有坏处。 “我去搂草,就在旁边林子里,不走远。” 拿上草篮和耙子,关上大门,去往西边的小树林。 搂完一篮子树叶回家,裴青生等她忙完,唤道:“谢茯。” “哎,等一下,我洗个手。” 刚剪完指甲,没有藏很多灰在里面,在水里甩甩,不用指甲一个一个地抠出来。 “来了,你叫我干嘛。” 裴青生将写完的故事递给她看:“我改了一些,你瞧瞧如何。” “你念给我听,有些字我不认识。” “好。” 谢茯听完,肯定地点头:“改的很好,就这样,要不我把接下来的故事告诉你,你再修改一下。” 有些剧情不是完全记得,他改动了一部分,没有不合之处。 “等逢集去镇上,谈了价钱,我们要把完整的故事给对方,等下次再送过去挺麻烦的,卖了钱,我去买些纸回来。” 裴青生点头:“好,你说我听着。” 这次字写小一点,两张纸应当够了。 谢茯说完,便见他提笔,悄悄退出,去灶房做晚饭。 如果真的能顺利谈下来,最少能赚一两银子。 有钱第一件事,买一斤猪肉,犒劳跟着自己多年的胃。 记得以前在哪里看到过,穷人有钱,第一件事就是犒劳自己的胃。 谢茯馋肉了,吃得不好,饭菜没有油水,头发枯黄,上辈子都没这么营养不良过。 不过有了钱也不能大手大脚,要存钱买地。 里正和太爷家买了林子,她也有这个心思。 买了林子,自己的地,砍树种树都没有人管。 就是地多了,交的税也多。 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半碗杂面倒进盆里,右手拿着筷子,左手往盆里倒水,快速搅和,今晚依旧是疙瘩汤。 另一边,关月娥家中,三人坐在屋里,周围环绕着低气压。 他们脸上透着愁容和无奈。 耿有方叹了口气:“好歹咱们拿回来一点,他们有人一文没拿到,回去还不知该怎么和家里人开口。” 老板答应,他去想办法借钱,借了钱就分给其他没拿到钱的工人。 他们猜测,那些人过去拿不到工钱了。 耿有正坐在门边,抠着手指,哪里忧愁:“哥,嫂子,明天我去镇上找活,快农忙了,镇上干活的人都要赶回来农忙,我想农忙不回来。” 这期间镇上缺人,是最好找工的时候,工钱也会比平常高一些。 耿有方琢磨了一会:“成,你安心在镇上做工,家里有我,等我把家里的事忙完,我去镇上找你。” 关月娥缝好破洞的衣衫,叠好放在一边:“有正,嫂子托了刘媒婆,有相配的姑娘给你相看,你今年十五了,不能再往后拖。” “聘礼你别担心,我和你大哥这些年存了不少,还有你放在我这里的,聘礼三两八,咱们想想办法凑得出来。” “嫂子,我不着急,再等两年,我不能为了成亲,把家里的钱掏空,你和大哥怎么办,日子不能不过了。” “有正,嫂子既然让媒婆给你相看,那这聘礼自然是拿得出来的,我和你大哥没什么本事,不能给你相看一门好亲事,成了亲,你要和我们挤在这屋子里,别怨我和你大哥便好。” 耿有正回头,看着他大哥和大嫂,神色动容道:“哥,嫂子,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你们,你们是我最亲的人,是我拖累你们才对,为了我的亲事,你们平日里省吃俭用,不敢多花一文钱,我才是……” 说到此,声音哽咽了一下。 “有正。”耿有方搭上他的肩膀安慰,“咱们是亲兄弟,别说见外的话,我和你嫂子答应过娘,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好媳妇。” “聘礼的事别担心,有相配的你就相看,等你成了亲,我和你嫂子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嗯!” 耿有正擦了擦眼泪,两兄弟靠在一起,互相说着安慰的话。 关月娥坐在床边,盘算着聘礼的事。 如果姑娘家要的多,他们得去找人借钱,借得多,人家未必肯借。 耿有正不成亲,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的心口,有时愁的夜里睡不着,怕他成了光棍,让村里人在背地里耻笑,更怕辜负婆婆的恩待和对她的承诺。 耿有正起身去灶房做饭,留下哥嫂两人。 耿有方一回头,见她愁眉苦脸的,上前安抚:“月娥,别发愁,等家里农忙完,我去镇上找工,有手有脚,一定能赚到钱养活你们。” 关月娥依偎在他胸膛:“婆婆待我不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有正。” “有方,我怕,怕辜负了对婆婆的承诺,怕有正成村里人的笑柄,怕他心里会对我们……” “月娥,别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不会的,就算怨恨,那也是怨恨我,我是他的亲大哥。” “你呀,别胡思乱想,你开开心心的,我和有正才放心去镇上做工,不然我们心里不安,总是担心你在家里过不好。” 第105章 安慰 两人圆房有两年了,她的肚子一直不见怀上。 去瞧过郎中,说她思虑太重,身子虚弱,不易怀上。 要想怀上孩子,得先把身子调理好,思虑少了,整日心情好,孩子自然而然的怀上。 如今家里苦的慌,耿有方也不希望她怀上孩子,家里多一口人,日子会更加艰苦。 “月娥,眼下我不想要孩子,等有正成了亲,我们手里存点钱,再慢慢要孩子。” 他知道这件事一直埋在她心底,偷偷伤心抹泪,还会被村里婶子们念叨。 “月娥,孩子的事我们不着急,村里人说得话你也别放在心上,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关月娥微微仰着头,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耿有方垂眸一笑,眉眼温柔:“月娥,我说得是真心话,从小到大,我何时骗过你。” 她浅浅摇头,眼眸中闪着泪花。 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便是嫁给他为妻。 “月娥,你一个人在家闷得慌,荷花嫂子,桂花嫂子,采梅,对了,还有小茯姐,空了去她们家说说话,别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 关月娥环住她的腰,撒娇般的语气说道:“我也就和小茯姐说话多些,桂花嫂子和荷花嫂子家,碰上婶子们,总是问我孩子的事。” “让我去瞧郎中,还说她们知道一些土方子,要告诉我,让你去抓些回来给我吃,我每次一去,她们开口就问孩子的事,次数多了,我不想去了。” 她今年十六,嫁到村里的小媳妇,比她小的早早有了孩子,只有她,成亲多年肚子没有一点动静。 耿有方轻声哄着:“那以后我们不去了,你去找小茯姐玩,婶子们说得那些方子你别信,不能吃坏了身子。” “等有正成亲后,我带你去瞧郎中,从郎中那抓药回来调理,千万别吃婶子们给你的土方子,月娥,别让我担心。” 说罢,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关月娥幸福地闭上眼睛:“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和有正在镇上也要好好的。” 有他陪在身边,不管多苦的日子,她都觉得很幸福。 —— 谢茯端着碗,绕着院子走了一圈。 “你家这房子盖得真好,多年没有住人,屋顶没有漏水,就只是院墙倒塌了,当初盖房子应该都是用的好材料。” 裴青生并不清楚:“我在镇上念书,爹没有告诉我家里盖房子,房子快完工我才知晓。” 他爹娘一是不想扰他念书,二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们是想给你惊喜。” 还是做儿子好,父母给置办田产,一生下来就给儿子考虑好了一切,有几个做女儿的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吃完饭,趁天没黑,两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坐在门口,打络子。 “明天我去树林里找些小石块,铺在院子里,下雨不湿鞋。” 下过雨,泥地湿滑,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 裴青生扫了一眼院子:“林子里石头小,在院子里铺路得要不少,后山倒是石头多,只是太大了。” “不去后山。”谢茯在心里盘算着,“小的才好铺,尖尖角角用石锤砸掉,铺匀称点。” “从大门口到你屋里,再到我屋,灶房,隔壁主屋,够一个人走就成,不用铺的太宽。” 她本想把整个院子都铺上石头,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石头不平整,踩在上面不好走。 铺上石头之后,下雨从石头上面走,不下雨从边上走。 “嗯,听你的。”裴青生将手中的络子打好,见天色暗了,“不忙了,早些歇着。” “等等,我把手里的打完。” 络子越打越熟练,可是打得再快再熟练,一个月撑死赚三十多文。 这还是从天一亮一直到晚上天黑来算的,农户人家,都有杂活要忙,哪能一天打到晚。 没有农活忙,坐一天,脖子手腕受不了,天天这样打下去,身体迟早出毛病。 谢茯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脖子后仰,感慨道:“等我们写得故事卖了钱,少拿点回来打,拿得太多打不完,次次晚交货也不好。” 她转头,视线和他对上。 他的目光很专注,不知看了她多久。 有些害羞地移开目光:“你说真的能卖钱吗?老板看了这个故事会不会觉得很一般。” 裴青生笑着安慰:“不会,我在镇上念书时,也常看一些鬼怪故事,聂小倩和宁采臣,这样的鬼故事我未看到过相似的,一定会有老板买。” “等逢集去镇上,我向老板打听打听,什么样的故事最受欢迎。” 他想了一下回道:“男子大多爱看鬼怪故事,女子多爱看书中男主非女主不娶,一心一意向着她。” “同床好友曾和我提过,他姐姐和表姐,表妹们,似乎很爱看这些故事。” 谢茯撇着嘴:“书里的内容,是不是穷小子爱上富家女,为了娶到她,上刀山下火海,感动了无数人,最后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男子爱看的虽说是鬼怪故事,但里面应该女鬼偏多,并且女鬼都对男主一见钟情,非他不嫁,为了男主受尽各种苦难等等,是吧。” 裴青生抬眸:“你看过,不过也不是所有鬼怪故事都是如此,我便不爱看这些。” 他不相信世间有鬼,就算有,人鬼殊途,不该走到一起。 “我没看过,猜的。” 偶尔会从村里人口中听一点,他们去镇上路过说书摊,听上几耳朵,回村闲聊起来。 谢茯打着哈欠,转身帮他关好门:“早点睡吧,困了。” “嗯。” 裴青生躺下后,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他看过许多鬼故事,或许自己也可以试着写一篇。 在学堂不可随意外出,得了空闲,大家便会拿出淘来的鬼怪书,相互借阅,以此来打发空闲。 天色蒙蒙亮,裴青生迫不及待地坐起身,昨晚入睡前,他想了一个故事。 下笔时又停住,细细想来,他的故事并没有谢茯的好。 谢茯起床洗漱时,照旧从没关的窗户往里瞥了一眼,他呆呆地坐在那,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很认真。 没去打扰,做好饭才叫他。 第106章 石子 裴青生看向推门进来的人,她端着水盆放在床边:“谢茯,我昨夜想了一个故事,讲给你听听。” “行,边洗边说。” 男主是人,女主是鬼,故事中规中矩,并没有那种让人很想追下去的欲望。 “你觉得如何?” “我说实话了?” “嗯,但说无妨。” 见他点头,不紧不慢道:“你很少看这种人与鬼之间的故事,两人之间的互动不是太吸引人,我觉得你可以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 “对了,这不是有例子吗,聂小倩和宁采臣,多给他们之间制造一点磨难,加上点反转,不让看书的人猜到接下来的发展。” 谢茯端着盆出去,把水泼在院子里。 去灶房盛饭,端着碗进屋,又说道。 “如果不擅长写男女主之间的互动,那你就写男主杀鬼收鬼,这种应该也有人喜欢看,只要写得精彩,肯定会有人捧场。” 裴青生若有所思的接过碗筷。 他确实不擅长写男女之间的羞涩,春心萌动,或许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写不出来。 悄悄抬眸。 他和她之间,没有进一步的接触,如果男女主是他们两个人,接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写。 谢茯咬了口饼,一边嚼一边想,随后说道:“我跟你讲聊斋的故事,男主不一定要是好人,坏事做绝,负心汉的人物设定……” “在海上捕鱼为生的渔民,遇到了海底的美人鱼,传说吃了人鱼肉会长生不老,男主为了长生不老,欺骗美人鱼的感情……” “还有各种精怪,竹子精,人参精,桃树妖,只要你想象力够丰富,什么东西都可以成精。” 指着床上桌上的毛笔:“比如那只毛笔,它从生产出来被你买下,你天天握着它写字,手心温度传递,温暖了它,日子久了,开了窍,有了人的思维。” “然后它们是没有性别的,因为爱上你,它选择变成女子,某一天化身成人形,然后你们两个就相爱了,再然后她的真身被人发现,引来一系列磨难。” “最后结局要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么就是阴阳两隔,看你自己喜欢哪种结局。” 裴青生转头望向桌上的毛笔,后背突然爬上一股寒意。 “听你这么一说,以后我都不敢用它写字了。” 谢茯噗嗤一笑:“故事嘛,怎么离谱怎么来,往往这样反而更吸引人。” 他点了点头,望着她的眼神中带着崇拜:“你讲得这些故事很吸引人,说书人都不及你一半。” 每每停在重要的一段,勾的人心痒难耐,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 “这也不是我想的,从别人那听来,我自己哪能想出那么好的故事。” 裴青生担忧道:“既然你是从别人那听来,那我们把这些故事卖了,他找上门,我们不能……” “没事没事,说给我听得人已经不在了,放心写吧。” 有些人确实早已经不在了,她也没说谎。 她很确定这个朝代不曾出现在历史书和电视剧上,包括之前的朝代,听都没听过,有名人物也没一个对得上的。 谢茯端起碗:“先吃饭,吃完饭我去树林里找石头。” 还得去太爷家借石锤。 这段时间太爷没有来他们家,王二赖子他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 “小茯姐,你捡石头干吗?” 谢茯抬头:“捡回家铺院子,下雨院子中不好走,三来,你亲事相看的怎么样了。” “不咋样,我爹娘和赵媒婆说了,最少给三两八聘礼,不然就别带过来了,瞎耽误功夫。” “我今年十三,爹娘说十五之前嫁出去,过了十五加丁税,爹娘说没钱给,十五之前没嫁出去,聘礼少要些。” 家里有姑娘的,都会在十五岁之前嫁出去,鲜少有十五岁没嫁出去的。 谢茯十八还没嫁出去,丁税加了又加,谢大牛夫妇气得整日上火。 “周边各个村子里肯定有相配的,你别着急。” 林三来跟在她身后,踢着脚下的树叶:“我不着急,我爹娘着急,他们相中谁,我就嫁给谁。” “昨天相看了一个,只拿得出三两聘礼,我爹娘咬死三两八,那人说实在拿不出,我爹娘没同意。” 谢茯回头望她一眼:“你相看的这几个,家里是不是都有好几个兄弟。” “嗯,最少两个兄弟,有的还有姐姐和妹妹,赵媒婆说了,我们家姐妹多,自然也给我找兄弟姐妹多的。” “她说人家家里兄弟姐妹少的,不敢找兄弟姐妹多的,遇上事,怕被人缠上,成亲满月,这家要去,那家要去,出礼都要不少钱。” “更怕的是几个姐姐全向着弟弟,家里有啥好东西都往娘家送。” 谢茯知道,上辈子几个姐姐相亲碰到过,担心姐姐们是伏地魔,聊都没聊,就说不合适。 “唉,没办法,换位思考,其实也能理解人家这样的想法,偶尔帮衬着可以,就怕啥事都帮,没完没了。” 以前身边有个同事,弟弟盖房子,买车,买衣服,只要没钱就找她要。 唯一的弟弟,同事也宠着,不管要多少钱都给,听说弟弟成亲给了十万块钱,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因为这件事,两口子最后闹了离婚。 林三来放下满筐的猪草,靠着树蹲下,双手托腮,眼睛无神地盯着地上的树叶。 谢茯瞧过去,将篮子放在地上,走到她旁边坐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选择接受。” 她不是本地人,如果土生土长,会和村里的姑娘们一样,接受爹娘的安排,不会有一点反抗。 “小茯姐,我就是怕嫁得汉子打我,姐姐们嫁得不好,我怕。” 大姐如此,二姐也是如此,都逃脱不了被打。 在她爹娘面前说起,他们总会说‘哪家汉子不打婆娘。’ 谢茯挠了挠头,不敢和她说对打,怕到时候出了不可控制的事,间接害了她。 两个人思想不一样,她未必能接受她所说的。 第107章 丰收 “三来,其实男人大多数是吃软不吃硬的,你摸透他的性子,就知道该怎么对他。” “有时候有些话,该说就说,不能性子太软,尤其是和村里人相处,不然他们会觉得你好欺负。” “到了婆家,他们对你好,你同样对他们好,若是不好,面子上做得好看,给婆婆买什么东西,送吃得,最好是无意让门旁邻居瞧见。” “别被人当枪使,卖了还给人数钱,傻呵呵的道谢。” “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夫妻相处,是相互包容,你们能不能过好日子,不仅看你,也看他。” 谢茯见她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 “多些心眼,外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你好,都是带着目的,你自己多掂量。” 转头往村子里瞧了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 “快回去吧,我看到你娘出来了。” 一会被看见,该说她偷懒了。 林三来拎着箩筐:“小茯姐,我回家了,你的话我记住了,回去我仔细想想。” “嗯,快回去吧。” 树林里的石头分布的很散,有些在草下,要拨开野草才能看到。 还有些埋在土里,挖起来费事。 需要的石头不多,在树林里找找,够用了。 找满一篮子,倒在门旁,背上箩筐,换地接着找。 去屋后北面的林子,小河边转了一圈。 河边的石头比刚才找到的要圆滑。 圆石头铺路得竖着,平着铺容易打滑。 谢茯背着半筐石头回去,推开门,坐在卧房门口屋檐下。 “我看小河边有很多圆滑的石头,等会再去东边小河找找,不去林子里找石头,回来还要敲,穿草鞋会硌着脚。” 裴青生打量倒在地上的石头:“过了田地往东边走,有很多圆滑的小石头,都是以前从土里翻出来的。” 田地前面两排,东西竖向。 再往东去三排横向,是后来开垦出的荒地。 他家地在第二排中间,三亩好地。 谢茯把石头堆在一块:“我等会去找找,最东边有点远,我不常去。” 找圆滑的石头,省了她不少事。 背上箩筐:“我去了。” “嗯,慢些。”裴青生叮嘱,“别找满一筐再背回来,累人。” 他又不能跟着去帮忙,只能劝她一次少背些,多跑几趟。 “知道啦。” 谢茯笑嘻嘻的回了声,背着箩筐出门。 扫了一眼门口的石头,辛苦捡回来不能扔回去,到时候看看,埋在出水口边上也行。 她前脚刚走,后脚裴丰收敲响了大门。 “青生,是我。” 他从林三来家旁过来,没见到往东去的谢茯。 听到裴青生回他,推开门,打量着院子。 真是大变样,院子里杂草清理的干干净净,拐角堆满了柴火和草堆。 “丰收,进来坐。” 他们三人同岁,月份差不了两个月。 “哎。”裴丰收扫了一圈屋内,屋里收拾的很整洁,“青生,怎么不搬去主屋。” “房间差不多大,住哪间都行,镇上的活做完了。” “嗯,昨天傍晚回来的,在镇上找了两天活,没找到,想着回来等农忙再去找,她人呢?” 裴青生示意他坐下:“别站着,桌子底下有板凳,她出去忙了。” “回到村里那几日,我对你们的语气有些重,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现在见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那时看出他存了死志,更多的是担心他出事。 裴丰收拉过板凳坐下,目光惊讶地落在床边的篮子里:“你打络子?” 听家里人说,里正去镇上给他找了抄书的活。 “嗯,闲着也是闲着,腿不能动,可手能动,这个家不能让她一个人操劳。”抬眸瞧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不是要说这是女人干的活。” “没有没有。”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确实想说这句话来着。 裴青生拿出一根新红绳:“没有什么活是女子该做,男子该做,两人相互扶持,这个家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我晓得村里人是怎么说得,谢茯是我的妻,我不想再从别人嘴里听到说她任何不适,配不上的话。” 裴丰收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们瞧不起谢茯,觉得两人不相配,见到她没个好脸色。 今日过来一瞧,倒是有了很大改观。 谢茯背着半筐石头回家,大门开着,走进院子,看到裴丰收坐在裴青生屋里,两人在说话。 裴丰收见她回来,起身喊道:“弟妹,我来和青生说说话。” “哦好,你们聊。” 他和裴山两个人,以前见到她一个眼神不给,当她是透明人一样。 今天突然叫她一声‘弟妹’,还真有些不习惯,突然间那么有礼貌,难道是裴青生说了什么。 谢茯把石头倒在墙边,今天找够用的石头,明后天把院子铺好。 裴丰收走到门边,歪头看着地上的石头:“弟妹,这是做什么?” “铺院子用的,一下雨院子里湿滑不好走,铺一条小道出来。” “怎么铺,我帮你。” “不用不用。”谢茯连忙摇头,“我自己一个人慢慢来,反正也不着急。” “你进屋和他聊天,我再出去找点回来,你们聊。” 请人帮忙,要留人吃饭或者送点东西,他们家啥都没有。 而且她自己一个人能忙得了,不需要请别人。 裴丰收回到屋里坐下:“青生,我这几日在镇上做工,听到关于你的传言,不知道怎么传到了镇上,说你得罪了大官,被贬了回来。” “太爷和村里人说过,不许将你的事往外传,或许是哪个大嘴巴说了出去,现在镇上很多人知道,传得有些难听。” 他娶妻的事不曾听说,都在唏嘘他没了官位的事。 裴青生不在意道:“任他们去说吧,倒是你们,在外别说和我相识,免得牵连你们,招来他们嘲笑。” 提起这个,裴丰收想起来一件事,犹豫了一下:“我和你说件事,你别往外传,铁树哥在镇上做工,常和人说你和他是好兄弟,有些人信了,有些人没信。” 第108章 威胁 “如今你回来了,镇上大多知道了你的事情,铁树哥被他身边做工的嘲笑,听说气得差点和人打起来。” “他那活也快做完了,过两天应当能回来,我估摸着他会来找你。” 裴铁树,是个好面子的人,小时候就特别好面子,和他爹裴全柱一个样。 说不好听点,忘恩负义。 裴青生回想了一下:“我回到村子后,他没来过。” 或许来了,只在外面看着。 裴丰收点头:“嗯,他没进来和你说过话,在外面瞧了一眼就走了。” 小时候因为裴青生家里有钱,又在镇上念书,家里人都和他们说,和裴青生玩。 镇上的夫子说过,裴青生认真念书,一定能考上秀才,将来前途无量,村里人全都有巴结的心思。 裴全柱家自然也不例外,裴铁树比裴青生大两岁。 小孩子之间都有那一套,我比你们大,所以你们什么事都要听我的。 他们这些小孩听了家里大人的话,什么事都听从裴青生,他说往东就往东,说往西就往西。 裴铁树不服气,常常故意找裴青生的麻烦。 日子久了,村里的小伙伴渐渐不喜欢找裴铁树玩,因为他总是仗着自己大,吆五喝六的指使人。 “他小时候常找你的不是,这次受了气回来,怕是会来找你说些难听的话。” 裴青生冷笑一声:“让他来,我倒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小时候不愿和他计较,害他摔倒,磕到石头,都没告诉家里人。 如果告诉太爷,他回去定会被毒打一顿。 如今不是小时候,长辈说些难听的话他不能动手,同辈之间,他可不会再客气。 裴丰收不想看到他们闹起来:“有太爷和里正在,我想他也不敢怎么样,你眼下顾着自己,别有大动作。” 他有些不放心,一会去和太爷说一声,免得两人真打起来。 “青生,你忙着,改日我再来瞧你。” 裴青生点头:“嗯,空了来。” 目送他出门,回头将手中的络子打完,搬过桌子抄书。 谢茯在小河边摸石头,挑挑拣拣,不好的扔回原地。 天冷了,河水凉冰冰的。 她穿着草鞋,刚才不小心滑进了河里,全部湿透了。 卷起裤腿,露出一小截脚脖子,继续弯腰在小河边摸石头。 突然听到一阵骂声,循着声音望去。 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边跑边笑,时不时回头做个鬼脸,钱来弟手中拿着一根树枝,怒气冲冲,奈何追不上,只能大骂。 李永富,她的宝贝孙子,调皮的很,经常去大堤上玩,打过几次没用,一点不听话。 “追不上我吧。”他背对扭着屁股,“打不着打不着。” 谢茯扫了一眼便收回眼神。 这个孩子不讨喜,一家子惯着,说话没大没小,招人厌。 李永富见他奶奶快追上来了,连忙撒腿跑。 钱来弟哪里跑得过精力旺盛的大孙子,她生了好几个孩子,月子没坐好,不能长时间跑跳,不然腿疼得厉害。 瞧见在河边摸石头的谢茯,从她身边走过,冷哼了一声,嘴里嘀嘀咕咕。 “穷酸命就是穷酸命,连个破石头都是好的。” 谢茯将摸到的两块好石头扔到背篓里,直起身:“钱婶,好心提醒一句,前几年大堤里可是淹死了不少小孩子。” “还有那些在河岸边往河里尿尿,乱扔杂物的小孩,被人剁了手脚,连头都剁了,钱婶不会那么快就忘了吧。” “杀人的人到现在都没抓到,钱婶家的孙子最爱往河里丢东西了,您说万一要是被人家看到了,您的大孙子会有什么下场。” 她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哎呀,恐怕会和那个孩子一样,剁手剁脚,再把头剁下来,挂在大堤旁边的树枝上。” 见她转头瞪着她,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又摆出一副无辜状。 “咱们吃得水都是从大堤过来的,钱婶管好您的孙子,要不然我可要到大堤上喊了,毕竟谁都不想喝到乱七八糟的脏东西。” 钱来弟气得恨不得吃了她,脸色涨得通红。 谢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往后退了一步,害怕地拍着胸口:“钱婶,您别这样吓我,我要是受了惊吓,说不定一会儿就去大堤上大喊大叫,万一把杀人魔叫来咋整。” “您说他要是问起是谁家的孩子,那我说还是不说呢。” 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你!你你……”钱来弟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她,“你……谢茯,你仗着有太爷和裴青生给你撑腰,竟然敢这么对长辈说话,没有教养的东西。” “钱婶!”谢茯冷着脸,“我敬您是长辈,不愿和您吵嘴,若是您再在我面前骂我,从我面前走过嘴里嘀咕,那您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烂命一条,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过在死之前,我会拉着你们全家跟我一起下地狱!” 钱来弟望着步步向她紧逼的人,脸上浮现出恐惧和害怕。 谢茯敢拿刀追杀媒婆,就敢拿刀对他们一家下手。 “钱婶,您记住了,我不愿和你们计较,但不代表我没有脾气,要是把我惹急了,我趁你们半夜睡着,悄悄溜进你们家,拿着砍刀和菜刀,一刀砍向你们的脖子。” “你……”钱来弟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脖颈,不停的咽着口水,“你、你敢!” 她不敢,她不敢杀人,绝对不敢…… “我不敢?”谢茯凶狠地盯着她,语气温柔,“钱婶,要不试试?试试看我到底敢不敢!” “哎呦!” 钱来弟突然间腿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尾椎骨磕到了石头,疼得她龇牙咧嘴,浑身冒冷汗。 赵香兰抱着小孩子串门回来,远远瞧见东边的两人,站在家门口观望了一会。 离得远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能从谢茯的脸上表情看出,两人在吵嘴。 回家没啥事,便抱着小儿子往东边去,远远喊道。 “你们干啥呢,谢茯,可不能对长辈动手,她是你婶。” 第109章 帕子 她这一声大喊,把离得近的村民都吸引了出来,纷纷站在家门口向她这边瞧。 谢茯扬起笑脸,大声回:“香兰嫂子可不能污蔑人,钱婶自己摔倒在地上,我想扶她起来,钱婶不要我扶。” 垂眸,脸上笑意盈盈,声调冰冷无比:“钱婶,这是最后一次,您可以来试我,但我要告诉您,试探我的下场,是你们一家下地狱。” 缓缓蹲下身和她平视,扫了一眼快走近的赵香兰,压低声音:“杀了人,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做的,就算村里人知道,也会有人保我。” 她的神情由不信到怀疑,恐慌——害怕——恐惧。 钱来弟不是傻子,她有脑子。 立刻反应过来,会保她的人是谁。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何况裴青生身后还有太爷和里正。 裴氏族人一条心,他们这些外姓人,若是惹急了里正,一定会被赶出村子。 里正又和周围村子的里正交好,想在周围的村子里落户,怕是没人会收留。 谢茯起身后退两步,笑道:“钱婶不小心摔着了,您快起来,回家休养两天,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前的事就过去吧,您说呢钱婶。” 赵香兰充当和事佬:“钱婶,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何必闹得太难看,有话咱们说开,这事也就过去了。” 上前扶着人起身,看向对面的谢茯:“你也是,钱婶到底是长辈,咱们做晚辈的不能和长辈吵吵闹闹,说些话咱们听着就是。” 她本想过来凑个热闹,可瞧两人的脸色,一个笑意盈盈,一个满脸恐惧,身上还发抖,也没见动手啊,怎么吓成这样。 “钱婶,您怎么在发抖?” 钱来弟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扶着后腰:“没事没事,摔到了腰,你们聊着,我回去了。” 她害怕了,赌不起。 赵香兰愣愣看着远走的人,这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狐疑地转头:“谢茯,你们方才说什么了,怎么把钱婶吓成这样?” “香兰嫂子,您又在污蔑我,我可什么都没做,是钱婶自己摔倒的,她发抖,或许是疼得吧。” “瞧你这话说得,嫂子不过是问问,怎么会污蔑你,咱们做人不能太小气,有些话一个劲的往心里去,唉,这倒弄得是我的不是了。” “嫂子说得是,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和您多聊了。” 谢茯回到小河边,悠哉地找着小石头。 赵香兰脸上有些挂不住,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呸’了一口。 钱来弟回到家,扶着腰慢慢走向卧房,迎面从屋里飞出来一个稻壳枕头,幸亏她反应迅速,不然结结实实打在她的脸上。 李田盘腿坐在床边,眼神冷冷地盯着她:“老子和你说过,别去找那死丫头的事,你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上次他们两个招惹谢茯,里正把他叫了去,说他若是管不好自己的婆娘和儿子,太爷来管。 要是不想在村子里待了,立刻从村子里搬走,出云村不留好事的人。 钱来弟像个鹌鹑一样缩在门边,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她怕李田又要打她。 “我、我没招惹她,我以后都不敢再去招惹她,见到她我躲远远的。” “哼!”李田嫌弃的瞥她一眼,“她和你说什么了,把你吓成那样,长辈居然怕一个晚辈,真是没用的东西。” 见她哆哆嗦嗦地站在那,捡起地上的鞋子用力砸向她:“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钱来弟连忙把刚才谢茯对她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他。 “她真这么说?” “我不敢骗你,她就是这么说的。” 李田沉默许久,憋屈地开口:“裴氏一族的人一条心,裴青生当上举人,让他们尝到了多少甜头,裴青生让太爷和里正杀人,他们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答应。” “村里那些眼皮子浅的,笑话谢茯嫁了个被罢官又瘸腿的男人,我看该被笑得是他们,猪脑子。” 不耐烦地瞅了眼门边的人:“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家里的鸡等着我喂!” 钱来弟连忙出门,悄悄松了一口气。 谢茯背起半篓石头回家,屋檐下堆了一大堆,加上这些,差不多够用了。 傍晚,各家烟囱冒起了白色炊烟,随风飞扬,飘向广阔的天空。 石头倒在屋檐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将抛向远处的石头捡回来,扔在一块。 “进来喝点水。”裴青生心疼道,“坐下歇会,瞧你,出了一头的汗。” 谢茯拍了拍手,走进屋,端起桌上的碗,猛喝了一大口。 “慢点,别呛着。”他拿出一块方帕,等她放下碗,“你过来,我给你擦擦汗。” “你哪来的帕子?” 四方小手帕,拐角处绣了一个小‘茯’字。 “给你做棉衣的料子剩下些,日后你带在身上用,靠近些。” 谢茯盯着他手里的帕子,下意识地听他的话,靠近床边。 裴青生嘴角扬起温柔的笑:“腰弯一些。” “我、我自己来就行。” 她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想接过他手中的帕子。 “不行。”躲开她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你回来还没洗手,别把帕子弄脏了,我给你擦。” 谢茯看向她的手,挺干净的啊,回来之前在小河里洗干净手了。 再说她流了一头汗,帕子擦过汗不就脏了吗。 “我还是自己来吧。” 话音刚落,右手腕被他握住,轻轻拉着靠近他。 “我来。”裴青生拿着帕子,“别动,一会就好。” 他的动作很温柔,神情无比认真。 让她感觉自己的头不是头,而是一个价格昂贵的瓷器。 谢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咚咚咚。 屋子里很安静,他……是不是也听到了她紧张的心跳声。 越想心脏跳得越快。 谁知在这时候,他轻声说了一句。 “怎么了,心跳声那么大。” ‘轰’的一声,谢茯的脑子炸了,耳朵迅速变红,似能滴血。 裴青生故意放慢擦汗的速度,目光在她的脸上打量,眸中笑意渐深。 第110章 擦汗 “擦、擦好了吗。” “还没。” 谢茯感觉不仅是耳朵在发烫,现在全身也有些燥热。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右手腕,没有松开的意思。 悄悄抬眸,他微微仰望着她,神情认真又专注。 天色渐渐发黑,屋内光线变得昏暗,气氛陡然暧昧。 谢茯盯着他的脸,在心中感慨:皮肤真好,又白又嫩。 他小时候就这样,不像他们天天在地里劳作,风吹雨打,被晒得又黑又粗糙。 微垂着腰,右手腕被他握着,双手悬在半空,保持这个姿势久了,有些累。 “还没好吗。” “还没。” 平时擦个汗,袖子一抬一擦,一秒了事。 现在感觉过了几百个一秒,再这样下去,汗早干了。 “要不我……” “别动。” 右手腕被握紧,不让她直起腰。 谢茯今天一直弯着腰找石头,有点酸。 为了自己能舒服些,她想把双手撑在席子上。 在她动作的同时发现,他们两个人靠得很近,脸微微高于他。 向下时,她的脸在向他靠近。 裴青生擦汗的手顿住,眼中快速闪过惊讶,又迅速染上羞涩,还带着些许期待。 她……是要亲他吗? 眼看着越靠越近,只有半拳多的距离。 他想闭上眼睛,又怕是自己会错意,引来尴尬。 目光移到她的唇上,眼眸微阖,喉结滚动。 谢茯只是想将双手撑在席子上,借力缓解腰部的不适。 在暧昧的气氛中,还有他的神情,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的唇很软,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心里想着,动作缓缓向他靠近。 在唇瓣贴上之际,裴青生闭上了眼睛,心跳在这一瞬间加快。 吻上他的唇。 很软。 像她吃过的麻糍, q弹软糯。 唇瓣相贴。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谢茯察觉到不对劲,立刻睁开眼睛。 “裴青生,你怎么不呼吸呀,想把自己憋死吗。” 他憋的脸色涨红,眼眶里溢出生理性眼泪,眼尾红红的。 裴青生大口大口呼吸。 亲吻很美好,就是憋得慌。 谢茯噗嗤一笑,裴青生听罢,连忙低下头,脸颊烧烫的厉害。 他不曾和人亲吻过,当她吻来,浑身僵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闹了让人脸红尴尬的笑话。 “我……”谢茯见他那么害羞,心里的羞涩感顿时消散,“天色晚了,我去做饭。” 房间里的气氛太过暧昧,一时间找不到话题,让人有些坐立不安。 刚刚脑子里想着,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还好他没有推开,要不然她的脸一定丢尽,屋子里的地缝都不够她钻的。 小跑着去了灶房。 裴青生的手里握着帕子,回想方才的轻轻一吻。 她的唇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很软。 怪他,若是能再坚持一下,他们还能在……在亲一会。 抬头,灶房的视线被门框遮挡,烟囱冒起了炊烟。 裴青生将手帕叠整齐,嘴角的笑压不住,心里甜滋滋的。 晚饭做好,谢茯站在灶台前,深吸了两口气,端起碗。 走到门边停住脚,目光看向卧房,又深吸了两口气,神情自然地往屋里去。 “来,吃饭了。” 悄悄瞅了一眼,裴青生微垂着头,眼眸一直看向下方,似乎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彻底回过神来。 两人各自安静吃着饭,谁也没开口说话,屋内只有很小的咀嚼声。 谢茯咬了一口饼,筷子搅动着碗里的菜汤。 这让人尴尬,又有点暧昧,羞涩,手足无措的气氛,在脑子里想了半天,没有合适的话题。 随便瞎问,怕会让气氛更尴尬。 要不把白天碰到钱婶的事和他说说? 轻咳了一声:“今天我在小河边捡石头,碰上钱婶和她孙子了。” “怎么,她又找你的事了?” 裴青生抬头问,触及到她的眼神,迅速垂下目光,拨弄着碗里的野菜。 “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然后我威胁她了,我说把我惹急了,趁他们半夜睡着,把他们全都杀了。” “我还告诉她,杀了人你会保我,应该被吓到了,后来香兰嫂子来了,说了两句,钱婶就走了。” “裴青生。”谢茯看向他,“如果我真的杀了人,你会保我吗?” 他想也没想到回答:“会,保不住我和你一同承担。” 若真杀了人,他会想尽办法保住她。 保不住,那杀人的便是他。 “你心地善良,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不会杀人。” 即使杀人,也是被逼到了绝境。 谢茯见他手里的饼吃完,重新拿了一块递给他:“我不会杀人……不过也不一定,现在是不会,以后说不准。” 未来会碰上什么样的事,遇到什么样的磨难,没有人能预料到。 她是不想杀人,可被人逼到绝境之处,她会抛弃心底最后一条线。 “香兰嫂子说话阴阳怪气的,不讨人喜欢。” 提起赵香兰,裴青生想起了裴铁树。 “她丈夫裴铁树,小时候便和我不对付,过几日农忙,从镇上回来,或许会来我们家一趟。” 她知道,有时几个小孩子从谢家屋后走过,会听他们聊起一两句。 “来我们家干嘛?找你有事,之前也没见他来找你。” 人回来那么长时间,现在才过来瞧,肯定来者不善。 “他该不会记着小时候的仇,看你现在的腿不能动,趁机给你两拳吧。” “那倒不会。”裴青生摇了摇头,“动手他不敢,估摸着会过来阴阳怪气两句。” “来就来,他阴阳你,你也阴阳他,说不过就骂,反正他不敢对你动手。” 裴铁树的爹,裴全柱,从裴青生回村之后,只来过两次,两次只说了两句让他安心休息的话,还是和几个长辈一起,没有单独来看过他。 “全柱叔是个没本事又爱面子的人,在镇上干活,主家不结工钱,他拉不下脸去要,因为这事,以前两口子经常在家吵架。” “你应该比我清楚,裴氏几个长辈,除了太爷和里正家,没有你爹的照拂和帮助,不是我说话难听,那几家哪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第111章 说事 “从茅草房到木头房,一家睡在一个屋,挤在一张炕上,现在起了好几间房子,一人一间屋。” “这人啊,有感恩心的太少,时间长了,都觉得是凭自己本事赚到的钱,也不想想,要是没有人牵头带着,他哪能赚到那么多钱。” 裴青生端起碗,轻声道:“当初他们找上我爹,哭诉家里日子苦,求我爹带他们一起赚钱。” “我猜猜,他们是不是说都是裴氏一族的,沾亲带故,问你爹忍心瞧着他们一家吃了上顿没下顿,孩子饿得嗷嗷哭。” 他抬眸:“那时我不在家,回来我娘告诉我,和你说得一样。” 有时候她的猜测真准,丝毫不差。 谢茯疑惑地问:“你爹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以前只听村里人说是帮别人运货。” 她好奇运什么货能那么赚钱。 “布匹和粮食。” “这样啊。” 运送布匹和粮食不可能那么赚钱,这种是辛苦活,工钱并不高。 谢茯心里有一种猜测,他爹或许并不只是运送布匹和粮食,这些只是表面上的掩饰。 或者说,他带着裴氏几个长辈出去赚钱,让他们干的是运送布匹和粮食的活,但他自己,运送的是别的物件。 至于是什么,她猜不到。 要不然裴氏几个长辈家会和他家一样,盖着青砖大瓦房,而不是木头房。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人已经不在,没必要刨根问底。 谢茯放下碗筷,望着床边的帕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一块小豆腐。 “那个……”她指着帕子,“刚才擦汗脏了,你给我,我等会放水里洗洗。” 裴青生拿起帕子,将底下的一面翻上来,露出‘茯’字。 “我自己瞎琢磨绣得,别嫌弃。” 他不会刺绣,只见他娘绣过。 凭着记忆,绣了一个字。 谢茯伸手接过,手指相碰时,两人皆看向对方,又默契的迅速移开。 ‘茯’字针线有些凌乱,但已经很不错了,对于第一次刺绣的人来说。 “绣得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就要说出来,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明确表达出,对方心里也会很高兴。 “你喜欢便好。” 裴青生笑着端起碗,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 哪日桂花嫂子来了,他要请教请教,重新绣一个更好的帕子给她。 谢茯洗好碗筷,端来温水:“明天烧些热水,你擦洗一下,身上的淤青是不是好多了?” “嗯,都下去了。” “是嘛。”她有点不相信,“让我看看你的腿。” 卷起他右腿的裤腿,淤青确实下去很多。 “好了就好,身体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别怕花钱,要是拖得严重了,花钱会更多。” “明天有太阳,我把这床被子抱出去晒,新被子抱过来给你靠着,铺了稻草在下面,是不是要软和很多。” “嗯。”裴青生擦拭着双手,“等明年稻子收了,咱们多晒一些稻杆留着,铺厚实点。” “行啊,稻杆用处多了,我不打算用来烧火,多编几双草鞋,穿坏了就换,不心疼。” 农户人家,会编织各种各样的篮子,手艺特别巧。 也正因为会的人多,在镇上卖不到啥钱。 谢茯在院子中洗漱好,水泼在地上。 撇到屋檐下的石头,趁着这两天不下雨,明天一天把走道铺出来。 将盆靠在墙边,过去给他关门:“早点睡。” 裴青生回头:“嗯。” 放下手中的红绳,呆呆望着关上的房门。 他想和她说说话,可知道她今天累了一天,得让她去好好休息。 抬手抚摸上唇瓣,似乎还残留着温润触感,让人脸红心跳。 今晚是一个好眠之夜。 *** “这是在做什么?” 谢茯回头:“太爷,您来了,我挖点土出来,等会把石头埋进去,铺一条走道。” “一下雨,院子太湿滑,一不小心会摔倒,我想着铺石头,下雨青生出来好走。” 宽度三只脚长的距离,坑约半指深。 从裴青生卧房门口往大门口挖,才挖出两米多长,边上堆满了土。 “太爷,青生在屋里抄书。” 裴勇点了点头,拄着拐杖绕过泥堆:“有心了。” 谢茯笑了笑,继续拿着铁锹挖土。 不只是为了方便他,也是为了自己。 除院子里杂草,她先是用镰刀割,埋在土里的草根挖出来。 有些草根粗壮的很,一挖出来,留下小小的浅坑,一下雨就积水。 这些挖出来的土,正好把院子平整平整。 “你这是干什么?” 谢茯回头,今天怎么回事,要来都来。 “里正。” 她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太爷在屋里。” 裴树点了点头:“有心了。” 说罢往屋里走。 怪了,是有啥事吗? 都来了。 她故意走到屋檐下挑石头,竖起耳朵听里面的谈话。 屋内。 裴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青生,是太爷没管教好他们,生出了那些糟心事,你放心,太爷不会让他们牵扯到你身上。” “青生不怪太爷,也不怪他们。”裴青生苦涩的笑了笑,“青生已无官职在身,得罪了大官,请太爷告知他们一声。” “莫在与旁人提起我,免得因为我,招来别人的嘲笑和祸事,若是出了无法挽回的事,青生心里不安。” “太爷知你是个心胸大度的好孩子,这件事太爷会给你一个交代,他们要是再敢用你的名声生事,我亲自打断他们的腿。” “太爷莫生气,您身体重要,好好和他们说,别动气。” “哎哎,太爷晓得了。” 在墙根听了一会,谢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太爷的亲戚借着裴青生的名声生事,现在镇上大多数人都知道了他被罢官的事。 以前那些看他亲戚不顺眼的人,开始故意找事,一来二去,吵起嘴来,动起了手。 然后他的亲戚气不过,恬不知耻的来到出云村,和太爷告状,还要来找裴青生。 那人是什么脑回路。 借裴青生的名声生事,现在被人打了,不找打他的人,居然还想来找裴青生说理,真是离谱它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第112章 铺路 至于里正过来,原因和太爷一样,都有让人不省心的亲戚。 不怪他们胆子那么大,三番两次讲了不听,和裴青生一家关系最要好的,便是太爷和里正。 说到底还是他们没有严肃警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第一次出事的时候,若是能严肃处理,便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如今好了,被人打的躺在床上,不休息个把月别想下床。 撇了撇嘴,回去拿铁锹挖土。 坑挖到大门口,两人从屋里出来。 谢茯侧身让开:“太爷,里正慢走。” 朝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把大门关上,铁锹靠在门后。 走到石头边蹲下,一边挑石头,一边说道:“你没回村时,太爷就有一个亲戚借你的名声,结果人家不吃那一套,差点把他腿打断。” “好像是快过年的时候,那亲戚一家过来向太爷拜年,走路一瘸一拐的,村里人细细打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要说你也不容易,当上举人了,他们像吸血虫一样吸着你,不是亲戚也要找出个名头来攀上,得亏你不是在咱们镇上当官,不然可有的热闹了。” 村里也有不攀关系,自己过自己日子的。 谢茯觉得这样的人家才值得好好结交。 富裕时不巴结,落魄时不嘲笑。 裴青生一脸无奈:“太爷的亲戚,不好说什么,让太爷自己想法子处理吧,我也不想管。” 不想法子解决好,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对了谢茯,等我们的故事卖了钱,村里有人知道了问起,我能说这个故事是你告诉我,这钱是你赚来的。” “别别别。”谢茯回头,“千万不能说跟我有关,要是村里人知道了问起,你就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一个字别提我。” “你不了解谢大牛夫妇是什么样的人,是你赚的钱,他们不敢来找你要,如果是我赚的钱,他们嘴上说得好听,我将来富裕了他们绝对不会来找我。” “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才不管什么断亲书,眼里只有钱,不把我剥一层皮下来不罢休。” “我死咬着不给,他们会把事情闹大,嚷嚷的十里八乡都知道,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遭贼惦记,你就说是你写的,跟我无关。” 回头挑着石头,又说道。 “有些人无耻至极,一哭二闹三上吊,再加上村里个别见不得别人好的,在一旁帮着说话,我比架在火上烤还难受。” “我嘴上说着,他们要是敢再招惹我就把他们都杀了,可真到了那时候,我不能真的提刀把他们给杀了。” “要是真杀了,别说你了,皇帝,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我。再说我还没活够呢,不想东躲西藏的过日子,有些麻烦的事能避就避,安安静静的过咱们的小日子。” 裴青生心疼地凝望她的背影:“小时候若你不躲着我,我能多照顾你些。” 家里有吃的,虽然不能顿顿送,隔几天送一次也是好的。 想起他送的两个馒头,心中暖暖的。 谢茯笑道:“那时候的你可是裴氏一族的宝贝,我哪敢和你多接触,怕你娘和太爷他们误会,只能躲着你。” 最重要的是他娘。 何小溪怎么都不会想到,最后成了她儿媳妇的,偏偏就是她。 久久没听到他说话,转头瞧去,他低着头。 “裴青生?你在想什么呢。” 裴青生回过神,撞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眸,回笑道:“没什么。” 他在庆幸,庆幸她没有嫁人,庆幸自己最终回到村子,和她相遇。 拿过一旁写好的故事,看着看着,脑海中忽然有了头绪。 许久后。 “谢茯,我想到一个故事,男主和女主经历九生九世,一次次错过又相遇,只有在最后一世,两人历经万般磨难,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以呀,每一世他们的身份都不相同,隔着很大的差距,两个人努力向对方靠近,却因为重重阻碍,错过,相遇,又分开。” “这种类型的故事,应该很受闺阁小姐们的喜欢,不过我也不确定,你可以写个开头,到时候我一起拿去给老板。” 裴青生琢磨着,按照她说得:“第一世,女主是鲛人,男主是皇子,你觉得如何?” 谢茯肯定地点头,挑好的石头扔到坑里,一会在码整齐:“没问题,但是你不太会写两人之间的暧昧拉扯。” “我会一点。” 他想到了昨晚的他们。 突然觉得自己开了窍,知道该怎么写暧昧拉扯。 “谢茯,你过来。” “咋了。” 她手上都是泥土,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门边。 “你靠近点,我有话和你说。” 以为他想说什么悄悄话,走到床边。 裴青生见她的胳膊背在身后,想了想,抬手揪住她胸前的衣服,微微用力拉向他。 谢茯睁大了眼睛。 该不会……他要亲她吧。 “谢茯。” 两人的鼻尖只有一指距离。 “嗯,你……”要干什么。 他的眼神含情脉脉,看得久了,似要把人吸进去般。 裴青生垂眸,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喉结微动,哑着嗓音道。 “我们这般……是不是暧昧拉扯。” 背在身后的双手握成拳,谢茯眨了眨眼睛:“算、算是,但是……你在写得时候,别揪人衣领子,可以反过来。” “怎么说?”他依旧盯着她的唇。 “就是、就是男主个子高,女主个子矮,女主想主动亲吻,够不到,这个时候可以揪住男主胸前的衣领,拉着往下。” “是嘛。” 谢茯想点头,可瞧两人离的那么近,一点头准会磕上他的头。 回道:“嗯,是的。” 裴青生抬眸:“应该怎么做,我们试试。” 她眼神躲闪:“就像我们这样,性别调换一下就行。” “不行,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写得更好,你说对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有些事亲身经历过会破碎,不如不经历的好。” “比如呢?” 谢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总不能说她上辈子偶尔看小黄文,然后作者说亲身经历之后破灭了,再也写不出好的文了……吧。 第113章 帮忙 裴青生诱哄道:“写得好才能卖钱,有了钱,我们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我没有经历过,不太懂,若写不好,不仅浪费了墨水,还浪费了纸,谢茯,我们……就试一下,可好。” 这是让她献身吗? “那……” 谢茯见他眼睛亮了起来,慢慢蹲下。 好吧,她有不纯的心思。 手上沾了不少泥,有些脏。 不过没事,今晚他要洗澡,衣服脏了就脏了。 再说是他要求她这么做的。 裴青生松开手,目光随着她往下移。 谢茯抓住他胸口的衣服,缓缓拉向她。 两人越靠越近,呼吸变得急促。 鼻尖擦过鼻尖,她微微向右偏着头,继续靠近。 快要吻上他的唇时,突然后撤起身。 “就是这样。” 注意到他的眼神中闪过失望,勾唇一笑。 她可是拥有丰富阅历的人,要掌握主动权。 弯下腰,倾身靠近,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刚才,你在想什么?” 裴青生望着她眼睛里的笑意,傲娇地偏过头:“什么都没想。” “是嘛?” 他的脸开始发红。 谢茯心道:他真有意思,刚才那么主动都不见他脸红,现在倒害羞的不得了。 “你、你快去忙吧。” 她不动,反而更加靠近一些。 “不要再试试了嘛?” 裴青生抓着身后的棉被:“不、不用、不用试了。” “真的不用了?女主亲吻男主,男主是什么感觉,你还没有经历呢。” 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引得他浑身一颤。 “真的不用了,我已经经历过了,你快出去忙吧。”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爆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裴青生立刻趴在桌子上,手臂圈住脸颊,只露出发红的两只耳朵,闷声道。 “你快出去,我要抄书,别打扰我。” 谢茯环着手臂,在一旁差点笑出声。 好一会才开口:“好,不打扰你,我出去忙了。” 要论厚脸皮,还是比不过她。 心情大好的在院子里码放石头,哼着歌。 裴青生趴在桌子上,脸上的红潮很久很久才退下。 直至心跳恢复平静,才从桌子上抬起头。 从容淡定的拿出一张新纸,研磨,提笔,动作一气呵成。 下落,抬起,随即手掌捂着脸,脸颊上又泛起红晕。 他的脑海中总是想方才没有吻上的吻。 心思无法集中。 听着院子中不知名的小调,想回头看她,生生止住了动作。 谢茯在院子中愉快地摆放石头,偶尔抬头,从窗户往里瞧去。 见他握着笔,坐得端正,迟迟未落下一笔。 声音压低,怕打扰到他。 石头竖着摆放,一路铺到大门口,看着不够,还得去找些回来。 摆放完一段石头,铲了一锹泥土,抖落在石头的缝隙中。 石头高出地面半指距离,下雨从上面走过不会湿鞋。 鹅卵石有大有小,平整的石头也被她找了回来,错落摆放。 石头太小的底下垫泥土,尽量把石头铺平整,走路好走。 到了晌午,洗个手,把被子翻一个面晾晒。 接着铺门边的一小节。 大门是朝里开的,门边的石头要低些,不阻碍开门。 杨光宗和杨耀祖两兄弟和小伙伴在林子里玩了一会,这会口渴,两人和小伙伴说了一声,回家喝口水再来。 路过谢茯家门口,看到大门开着,两人好奇为什么要把土挖出来埋上石头。 杨光宗走到门边,扶着门框问:“嫂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茯抬头,笑道:“我在铺石子路,下雨泥地湿滑,走在石子路上不容易滑倒,瞧你们两个满头大汗的,在哪里玩了。” 杨耀祖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回:“我们在林子里玩了,嫂子,石头是在哪里找的,我们去帮你找。” “谢谢你们,不过嫂子自己找就行,你们和小伙伴去玩吧,记得不要去大堤上,河边也不要去,知道吗。” 这两个小孩虽然调皮了些,但是心性不坏,见人也比较有礼貌,就是贪玩。 杨光宗点了点头:“嫂子,我们回家喝点水。” “哎去吧。” 谢茯挑着边上的石头,挨个码放整齐。 不一会,两兄弟又跑过来了。 “嫂子,我们来帮你。” 杨耀祖拿起石头往坑里摆,他们没铺过石子,觉得挺好玩的。 “不用你们帮忙,你们快去玩吧,嫂子自己一个人能忙得了。” 两兄弟一左一右,拿起石头就往坑里放。 谢茯连忙开口:“等等等等,不是你们这样放的,这样一高一低容易绊倒,你们要是真想帮我放,看看前面我是怎么摆的。” 这两兄弟一时兴趣,再摆一会,觉得枯燥无味,自己就不想摆了。 杨光宗抬头看向前方铺好的石子路,过了一会,脸上露出一张大笑脸。 “嫂子,我知道怎么摆了,耀祖,你看我是怎么摆的。” 杨耀祖切了一声:“我知道怎么放,我比你聪明。” 谢茯生怕两个人吵起来,连忙夸赞:“光宗和耀祖都聪明,你们一人摆一边,有你们帮忙,嫂子轻松了不少。” 剩下的小石子刚好够铺到门槛边,下午还得去捡小石子。 再铺一条通往灶房的路,呈‘入’字形。 房子屋檐比较宽,屋檐下不用铺上小石子。 不得不说,他家这房子盖得真挺不错的。 灶房的屋檐比较宽,和主屋的屋檐挨着,下雨灶房去往卧房不用穿蓑衣,从屋檐下绕过去。 有两兄弟帮忙摆放石子,谢茯拿着铁锹将一旁的泥土铲起,抖落在石子缝隙中。 杨耀祖抬头,问:“嫂子,前面铺好的石子我们能上去走吗?” “现在不行,等把石子全部铺完。” 他望着还有一指长的土坑,催促道:“哥,快点摆。” 谢茯一听就知道他们俩要干什么:“嫂子得提醒你们一句,走在石子路上脚可能会疼。” “我们不怕疼。”杨光宗拍了拍胸口,“爹拿棍子打我,我都没哭。” 因为太调皮,小时候经常被他爹拿着棍子打,愣是没掉一滴眼泪。 第114章 跟着 他指着对面的杨耀祖:“弟弟是个好哭鬼,爹还没打他呢,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才没有呢,我现在也不怕疼了,爹娘打我我也没掉眼泪。” 谢茯笑看着两人斗嘴:“你们乖乖的,胜叔和桂花嫂子就不会打你们,记住了,千万别去大堤上玩。” 昨天和钱来弟说得话并不是吓唬她,确有真事。 住在大堤旁边的村子,村民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调皮的小孩喜欢往大地里尿尿,被人剁了手脚,砍了头,手脚扔在路上,头挂在树上,还吓死了一个去看热闹的老太太。 死的小孩就是周边附近村子里的,后来听说往东和往西去,也有小孩被杀的,杀人的人至今也没抓到。 从那之后,没有小孩再敢去大堤上玩,只有个别调皮,实在是不听话的。 “钱婶家的永富哥昨天要拉着我们去大堤上玩,我们没去,他自己一个人去了,后来我们跑去告诉了钱婶。” 杨光宗虽然不喜欢这个玩伴,但也不想看到人出事,连忙跑去他们家告知。 谢茯夸赞道:“你的做法是对的,不管谁去大堤上玩,见到的都要连忙告诉他们家里人,你做了一件好事,至于他们听不听,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杨耀祖接过话:“昨晚回家告诉奶奶了,奶奶还让我们别多管闲事,说钱婶不好相与,让我们以后别和永富大哥玩。” “那你娘是怎么说得。”谢茯问。 “娘说我们做得是对的,大人的事不关小孩子,我们做了一件好事,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 “你娘说得对,不管什么恩怨都不能牵扯到下一代,也不能因为一些恩怨冷眼旁观。” 钱来弟的人缘在村子里不怎么好,很多人不愿意和他们家有来往。 “你们两个是好孩子,嫂子也觉得你们做的对,好相处的人就多来往,不好相处的人就少来往。” 杨光宗点头附和:“嫂子,娘和你说的话一样,我们没有人玩了,才去找永富哥。” 村里小孩多,他们不缺玩伴。 李永富要是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备胎,估计会气的想和他们绝交。 石子全部铺好,两兄弟迫不及待的走到前方。 杨光宗抬起右脚:“嫂子,我们能踩上去了吗?” “再等一下。”谢伏铲了一锹泥土,“快了,马上就好,你们从最前面往这边踩。” 杨耀祖走到屋檐下,探头往里瞧了一眼,里面的人正在认真抄书:“青生大哥。” 抬手扒拉了一下身旁的杨光宗,他跟着探头往里瞧:“青生大哥。” 裴青生含笑点了点头,回头继续抄书。 这两个孩子,印象中还是要抱在怀里的,如今长那么大了,见面完全认不出是谁家的孩子,晒得黑黢黢的,感觉村里的小孩都一个样。 谢茯将手中的铁锹靠在门后,拍了拍手:“好了,你们上去踩吧,慢点啊,脚踩上去可能会有点不舒服。” 她抬起一只脚,踩上石子又疼又酸爽,不敢两只脚一起站上去,踩上特别平的地方还好点。 抬头望去,见两兄弟踩在石子上,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不适,问道:“你们踩着石子脚不难受吗?” 两人摇头,异口同声:“不难受。” 还是小孩子的身体素质好。 杨耀祖慢慢走到她面前:“嫂子,你觉得难受吗?我踩在上面还挺舒服的。” “你们觉得舒服就帮嫂子多踩一会,踩结实了。” 她只敢走平的地方,往后多走走才能习惯。 谢茯来到卧房:“石子还剩一点不够用,我等会再出去找些,铺一条到灶房的路就行。石子踩着有些不舒服,你要是出去,走上面试试看,慢着点。” 话刚说完,两兄弟连忙跑到门边,眼神亮晶晶的。 “嫂子,我们也要去,我们帮你捡石头。” “不行,我要去小河边找石头,万一你们掉水里了,我怎么跟你娘和奶奶交代。” “嫂子,小河里水不深,还没到我膝盖呢。”杨耀祖比划了一下,“我们就在小河边上,不往河里去,嫂子带我们一起去吧。” 裴青生看向谢茯:“你去和桂花嫂子说一声,桂花嫂子同意了你再带他们去。” “以他们两个调皮的性子,如果不带着他们,一定会在后面跟着,和他们家里人说一声,桂花嫂子不让他们去,他们也不敢不听话。” 她点了点头:“行吧,我去和桂花嫂子说一声,你们娘要是同意,那我就带着你们一起去,要是不同意,乖乖在家,别跟着我,知道吗?” 两兄弟乖巧的点头。 谢茯背上箩筐,关上大门,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来到他们家院子前喊道:“桂花嫂子。” “哎。”郑桂花手中拿着针线和荷包,从卧房出来,看到他身后的两个儿子,“咋了,这两小子去你家闹事了。” “没有没有。”谢茯连忙解释,“我在家铺石子路,他们帮我忙,我还要谢谢他们呢。” 回头瞧了一眼,两兄弟高傲的扬起下巴。 “这俩小子调皮的很,没给你添麻烦就好,来,进来坐会。” “不了嫂子,我还要去河边捡石头,他们俩想跟着我一块去,我来问问你,就在小河边。” 郑桂花无奈道:“我要是不让他们去,他们一定偷偷跟着你,你带他们一块去吧,反正他们在家里待不住,出去也是这里跑那里跑。” “成,那我带他们去了。” 两兄弟一听,开心的往小河边跑。 “哎,去吧。” 有了两兄弟帮忙,不一会便找了半筐石头。 谢茯背起箩筐,叮嘱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别下水,我一会再过来。” 杨光宗捡起一块石头扔在岸边,背对着她回道:“知道了嫂子。” 找完石头,两兄弟也没了兴致。 正好有小伙伴过来找他们,跟着一起去了东边的林子,交代他们早点回家,别乱跑。 路过他们家门口,又和郑桂花说了一声,两兄弟去了东边林子里,才放心回家。 第115章 送饭 谢茯将箩筐卸下,进屋喝了半碗水,满足地喟叹一声:“今天多亏他们两人帮忙,省了不少事。” 见他右脸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点墨迹,已经干透了,掏出帕子,碗里的水倒一点在帕子上浸湿,走到床边弯下腰,帕子在他脸上轻轻擦拭。 “你瞧你,脸上什么时候沾到的墨迹。” 裴青生微微侧向她,抬起头,好让她动作:“许是方才不小心碰到的,你出了许多汗,怎么不擦擦,帕子给你是用的,旧了我再重新给你做一条。” 谢茯抬起左手臂,袖子在额头上一擦完事:“想不起来用帕子。” 每次等衣袖擦过额头的汗后,才想起来身上有帕子。 而且第一次有人送她亲手缝制的东西,有点舍不得用。 “好了,擦干净了。” 裴青生抬手拿过她手中的帕子:“脸颊上还有汗迹,帕子做出来是用的,别舍不得,家里还有布料,我再给你做两条换着用。” “不用不用。”嘴上说着不需要,心里却很甜蜜,“那料子留着给你做衣裳,帕子一条就够了。” 裴青生仔细擦着她耳边的汗水:“我不常出门,有一身换洗便成,剩余的料子给你做衣裳。” 谢茯望着他的眉眼,到嘴边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料子放在那,以后再说,好了吗,我想今天把石子路铺好,过两天说不定会有雨。” 裴青生扫了一眼院子,不舍得将帕子还给她:“好了,累了歇一会。” “嗯。”她含笑接过帕子,“你也是,别一个劲的光顾着抄书,我出去忙了。” “好。” 自从那晚亲吻过后,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相处也更加融洽,没了很多不自在。 谁都没有提起那一吻对于彼此的交代,默契的顺从,任其自由发展,对于他们来说,这般或许才是最好的。 小土坑挖好,挑着石头摆进去。 石子路铺好,剩下的泥土在院子里找平。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将铁锹放进灶房,转身听到一阵敲门声。 “来了。” 打开门一瞧,是里正家的儿媳妇,刘玉婷。 一个女儿,两个儿子,最大的八岁。 “公爹让我来给你们送饭,今晚你们别做饭了。” 她抬了一下右手拎得食盒,食盒挺大,应该装了不少菜。 “谢谢玉婷嫂子,我们家也准备做饭了。” 刘玉婷笑道:“这是公爹的意思,我不好再拎回去,青生还在屋里抄书呢。” “在呢嫂子,进屋来。”谢茯侧身让开位置,对屋里喊了一声,“青生,玉婷嫂子来了。” 领着人进屋,裴青生放下毛笔:“玉婷嫂子。” “哎。”刘玉婷把食盒放在桌上,“公爹让我来给你们俩口子送饭,碗和盘子明早我过来拿上,嫂子做饭手艺一咋样,你们别嫌弃。” “不会不会,我们还得谢谢嫂子,嫂子回去帮我们和里正也说一声,多谢里正照拂我们,以后不用给我们送饭,总是吃嫂子家的,我们也不好意思。” “又不是天天送,偶尔送一次,嫂子就不耽搁你们吃饭了,明天早上嫂子再过来,走了啊。” “哎,嫂子慢走。” 谢茯将人送走,回屋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一条鱼,有两个巴掌大,白菜烧肉,白菜豆腐汤,两碗糙米饭,似乎是怕他们不够吃,还有两块巴掌大的野菜饼。 “不是说不送菜过来了吗,怎么今天又送那么好的菜过来,该不会他们是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才特意做了一顿菜送过来吧。” “不知。”裴青生将桌子移到一边,“既然送来了,玉婷嫂子不会再拎回去,吃吧。” 刚才她说得那话,里正一定是交代了要把饭菜送到,不能再拎回去。 谢茯猜测,肯定是因为今天他们说得那件事。 夹了一块鱼肉,挑走里面的刺,放在裴青生碗里:“你尝尝鱼肉,菜里油放的不多,多吃点,等以后咱们赚了钱,你喜欢吃鱼我便给你做,你再尝尝白菜烧肉。” 白菜多,肉少,肉片切得很薄,肥瘦相间,上面飘着一层油花。 “这个菜油有些重,你尝一块肉,别勉强自己。” 听着关心的话语,裴青生眉眼间尽是笑意。 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她碗里,见她夹起吃了起来,没有丝毫嫌弃。 望着碗里的肥肉,夹起咬了一口,心中还是有些排斥感。 “我只能吃这一块,多了吃不下。” 谢茯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眉头皱起,肉到了嘴里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把碗推到他面前:“给我吃吧,不想吃别硬撑着,多吃些菜,鱼不是能吃吗,多吃鱼。” 裴青生看着被他咬了一小口的肉片:“我、我吃过了。” 她不会嫌弃吗? “没事,你给我吧,我不嫌弃。” 总不能扔掉浪费了,再说她用吃过的筷子给他夹菜,也没见他嫌弃。 肉片放到她的碗里,瞧她夹起肉片放进嘴里,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他吃过的东西她不嫌弃。 谢茯瞥见他的神情,有些纳闷的想,不过是一块咬了一点的肉,这有什么好耳红的。 “这鱼刺有点多,你吃的时候小心,把刺挑出来,不要卡住喉咙,几个叔伯家送了好几次饭过来,你说等故事卖了钱,一家买半斤肉送过去行不行?” “半斤肉可能有点少,但如果送的太多,又怕招来别人眼红,等家里种了菜,再给几家送点菜过去。” 裴青生点头:“一家送半斤,太爷和里正家送一斤。” 这两家帮衬最多,送的多别人也没话说。 “对了,春草婶子家要不要送,老定叔来瞧过你一次,后面没来过,送饭的几家也没他们家。” “不送。” 谢茯疑惑道:“我看你们两家好像不太亲近,老定叔和其他几个裴氏长辈走得也不近,要不是他姓裴,我都怀疑他们家被孤立了。” “老定叔本就不是村里裴氏一族人,同姓裴,祖辈搬来村里,我知道的也不多。” “原来是这样。” 第116章 闲聊 难怪她觉得裴氏一族和他们家不亲近,还以为之前闹过什么事,把他们家给孤立了。 谢茯倒了一碗汤在碗里泡饭,盐比较贵,各家做饭的时候盐会放得特别少。 面前的这两菜一汤,吃不出什么咸味。 “你吃鱼头吗?”看着他问。 小时候家里吃鱼,鱼肉吃不了两筷子,没什么肉的鱼头和鱼尾,几个姐妹才能分着吃,她还挺喜欢吃鱼头的。 “我不吃鱼头。”裴青生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她碗里,“你也吃。” 谢茯笑着夹起鱼头:“你吃,我吃这个。” 她这个人比较奇怪,吃排骨或者鱼肉,不喜欢吃全肉的,喜欢带着骨头啃。 比如碗里的这个鱼头,嗦得干干净净,鱼刺放在一边,特别有一种成就感,这算是一种小怪癖吧。 “等咱们的故事卖了钱,我从镇上买一条鱼回来,我做红烧鱼特别好吃,麻辣的,清蒸的等等,还有烤鱼。” 不过这里的调味料很贵,有些调味品得去医馆才能买到。 “慢着点,小心刺。” 裴青生不喜欢吃鱼头,鱼头没有什么肉,大多都是刺。 瞧她喜欢吃鱼头,说道:“肉市铺子往里去,有些人家不喜欢吃鱼头,老板把鱼头剁了,没有什么肉,鱼头便宜。” 镇上有些人家养狗,会买鱼头回去喂狗。 村子周围有很多河,夏天能抓到不少鱼,乡下人家一般很少去镇上买鱼吃。 谢茯忽然想起来,问他:“镇上有没有卖辣椒的,我做辣椒鱼头也特别好吃。” “辣椒?”裴青生想了一下,“是不是辣子。” “对对对。”她连忙点头,“辣子和辣椒是一样的,只是叫法不一样,镇上不知有没有。” “你多到几家香料铺子瞧瞧,我在外时倒是吃过辣子,每个地域口味不同,有偏轻淡,也有偏重口的。” 他们这里口味都比较偏清淡,也没见谁家种辣子。 谢茯想等明年去镇上种子店瞧瞧,有辣椒种子买些回来。 她爱吃辣,再自己做点辣椒酱炒菜,当小菜都行。 谢茯用筷子指着鱼眼睛:“小时候家里人说吃了鱼眼睛,眼睛会亮堂,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时候被忽悠的吃了不少。 “还有说吃鱼脑聪明的。” 裴青山笑道:“如果吃鱼脑聪明,那个个抢着吃鱼脑,天底下都是聪明人了。” “我也觉得是假的,有些人说话就是忽悠小孩的。” 今晚这顿饭吃的特别饱,鱼全部吃完了,还剩下一些菜和汤,倒在自家的碗里,明天早上起来热一下,再烙两块饼。 锅里烧了热水,两个人今晚都要洗个澡,忙活一天出了一身汗。 拎着桶进屋,帕子搭在把手上:“下床的时候慢点,换下的衣服扔在凳子上,明天中午烧水给你洗头发。” 说着走到门口关门:“慢点啊,不着急,慢慢来。” 裴青生一一应着,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下床。 左腿搭在床边,右腿放在地上,拿过把手上的帕子,放在盆里浸湿。 另一边,谢茯拎着桶去杂物房,洗洗搓搓。 想着在农忙之前,必须要去镇上一趟,卖了钱,今年过一个好年。 她不求大富大贵的生活,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便好。 洗完澡,把水倒进院子里,水流顺着坡度流向院墙外的水沟。 抬头望着天空,月亮出来了,林子里的树叶随风飘落,远远望去,景象萧条。 这里的冬天特别冷,得从镇上买一个炉子回来。 将木桶放在水缸旁边,拿起水瓢舀水倒进盆里,手帕丢进去,打上皂角清洗。 镇上的姑娘们人手一个帕子,各种颜色,图案特别好看。 乡下人家没见几个用帕子的,流汗用衣袖一擦,被村里婶子们瞧见了,肯定会说家里穷的要死,还学人家镇上姑娘用帕子,得瑟。 谢茯将帕子拧干水,挂在屋内架子的把手上。 来到隔壁敲了敲门,问:“能进去吗?” “进来吧。” 裴青生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床边。 见她进来说道:“后天去镇上,若是找不到铺子怎么走,向路人打听打听,别误了回来的驴车。” “放心吧。”端起木盆往外走,“到了镇上,我直奔书铺,卖了钱我买个炉子回来,再过段时间去镇上买,价钱会高。” 裴青生想起自家是有一个炉子的,看来拿走的人没有送过来。 “镇上卖炉子的有三家,你都去瞧瞧。” “好,你快休息吧,我关门了。”拿上他换下的衣服,“早点睡,晚安。” 两人四目相对,由于天色暗了下来,屋里黑咚咚的,瞧不清对方眼里的情绪。 裴青生应道:“你也早些休息,晚安。” 她扬唇笑了笑,将门关好。 天空一点一点闪着星光,明天是个好天气。 *** 早上吃过饭,到地里除草,忙活到中午回家。 喝了口水,去灶房烧水,给他洗完头发,又继续到地里除草。 快要种小麦了,各家在地里转悠。 刘荷花抱着儿子从东边走过来:“小茯,你一个人忙的也挺快。” “不快嫂子,还没出完半亩呢。” “慢工出细活,你家地里的草除完,耕地时能省不少事。” 谢茯站起身捶了捶后腰:“是啊,耕完地用耙子搂搂,土里应该没多少草根留下,二虎哥还没回来。” “没呢,估摸着还要两天。” 她把孩子放在地上,让他站在田埂上玩。 下巴往西边田地抬了抬:“太爷和里正家已经开始种小麦了。” 谢茯回头看去:“他们家地多,是得早些种。” 早种早收,西边那一整排基本上都是他们两家的。 刘荷花羡慕道:“光种地就能卖不少钱,哪像咱们,交了粮食和税,剩下的粮食到镇上也卖不了啥钱,我看明年还要征收粮食。” 一年两次,每亩地征收一斗,他们这里的土不肥沃,本身产量就少,所以征收的不多。 “听说别的地方土地肥沃的,要征收两斗或三斗粮食。” 第117章 脚税 谢茯蹲下身继续薅草:“种地多,交的税也多,我家明年也要开始交税了。” 如今留在出云村和裴青生做了夫妻,丁税只交一百文,要是自己一个人,今年要涨到三百。 刘荷花拔下一根草给他儿子玩:“我就盼着明年不征收粮食,四斗粮食,搁家里能吃一年。” “可是这事咱们也说不好,得官府贴了告示才准。” 边疆战事频繁,从她到达这个世界开始,每家每户都要上交粮食。 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传出来说,官府要不征收粮食了,可是结果还是征收。 十年过去了,每年都要传出这样的传言,就没个准话。 跟她上辈子说老家要拆迁一样,上小学有人说拆迁,结果等她上辈子到死,也没见家里拆迁。 “听说明年要加脚税了。” “脚税?” 谢茯还从来没听过这个税,每年谢大牛夫妇缴完税回家,总要骂她一顿,说今年缴了多少钱,但从来没有说过是哪些税钱。 “荷花嫂子,什么是脚税,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刘荷花解释道:“给咱们运‘税’官员的脚程钱,往年都是两文,听从镇上回来的人说,明年要加一文。” “一年征收两次粮食,咱们也得给两次脚程钱,就是六文钱,唉,光见着加税,不见减税,老百姓种点地容易吗。” 卖点钱全都缴税了,镇上商户也是交各种税,他们都抱怨日子不好过,羡慕老百姓家里有地,自己种粮食,自己种菜。 可他们哪里知道,老百姓也要交各种各样的税,日子比他们更不好过。 谢茯皱起眉头:“居然还要给脚程费,每年运送的粮食都一样多,怎么明年还要涨价,难道粮食也要加收了。” “那倒是没听说。”刘荷花摇了摇头,“咱们粮食收成不好,要是在加收,估计村民该去镇上闹了。” 日子过得本就艰苦,还要加收粮食,是真不给百姓活路了。 把要往田里去的儿子拉回来,轻声说道:“大福,不能进去,嫂嫂在除草。” 裴大福指着地上的草:“堆草,晒干,烧火。” 谢茯听了,侧目笑看着他:“这么小的娃就会过日子了,知道把草晒干拿回家烧火。” “看他奶奶把草拿回家,所以看到你们家的草也想拿回家,是吧大福。” 裴大福笑呵呵的:“娘,拿回家烧火。” 谢茯接过话:“你都拿回去吧,省得我搂回去,等大福再大一点,就能帮着家里干活了。” 刘荷花阻止他抓草的动作,将人圈进怀里:“会走会说话了,我家婆婆催我再生两个。” 她十四岁嫁过来,身子不好,迟迟怀不上,过了好几年才怀上他。 “这事得看嫂子是怎么想的,你身体不好,要是还想生孩子,是不是得吃药调理。” “可不。”刘荷花无奈道,“吃药又得花不少钱,我婆婆想让我多生几个。” 老人常说,多子多福。 谢茯有时候真的很无语,越穷越要生,孩子多,吃不饱饭,瘦得可怜巴巴的,还非要说什么多子多福,也不知道这福在哪。 “嫂子和二虎大哥商量商量,你们自己想要的话,那肯定要先吃药调理,或者等大福三四岁再要也行,那时候他也省心点,不然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太操劳了。” 她婆婆会帮着带,可家里家外的活得有人忙,不能一刻不离的陪在孩子身边。 “再说吧。”刘荷花心里是想要孩子的,不过这事得等她丈夫回来商量。 抱起一直想抓草玩的裴大福:“你忙着,我再去别地转转。” “哎,嫂子慢点。” 她在地里除了一会儿草,太阳偏西,搂着田埂上的草,装进背篓里回家。 一进院子,就和屋里人说道:“刚才和荷花嫂子聊天,她说明年可能会加脚税,以前家里人没说过,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还有脚税。” 裴青生倒是知道:“明年加脚税,粮食是不是也要加收?” 谢茯摇头:“不知道,我想应该不可能加收吧,加收不就证明边疆有大战,一点消息没有听说,或许只是单纯加脚税。” 谁都不希望加收粮食,一旦加收,意味着边疆有大战,那样百姓的日子会更加难过,还意味着家里有男丁要去战场。 洗完手,进屋用脚勾出桌子底下的小板凳,坐在床边拿起篮子里的红绳。 “啥都涨,就是工钱不涨,百姓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上面的人是一点看不到,还以为咱们有地,日子好过呢。” 裴青生也是一脸无奈:“上面的人无法得知下面百姓过得什么日子,官员拦截,只提喜事,哪里收成不好,水患、旱灾,灾情往低了报。” “哪怕上面拨款下来,经过层层剥削,用到百姓身上的所剩无几。” 谢茯啧了一声,不贪的好官太少太少了,全心全意为了百姓的好官也太少。 “算了,不聊这个了。”见他捏着手腕,将手中的红绳放进篮子里,“我给你捏捏,又抄得忘记了时间,我不在家也没法提醒,你自己要注意着些。” 裴青生享受她的关心,其实他的手腕并不是太难受,只是想让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今日在地里劳累了一天,一会我给你按按摩肩膀。” “不用,不是很累,家里的这点活和以前相比,不知轻松了多少。” 裴青生垂下目光,神情有些沮丧:“你嫌弃我按得不好。” 这语气听着期期艾艾的。 谢茯抬眸,眼睛里盛着笑意:“我没有嫌弃你呀,再说你又没给我按过,我怎么知道你按得好不好,而且我也不是真的很累,歇一晚就好了。” 裴青生刚想开口,院外响起敲门声,心中升起不悦,谁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们。 谢茯松开他的手:“我去看看是谁。” 裴丰收抬手正要再次敲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丰收大哥,进来坐。” “不了,明天去镇上,我来问问你家有没有啥要带的。” 第118章 卖故事 “多谢丰收大哥,明天我跟着一块去镇上。” “那成,明天早点在村口等。” “好,丰收大哥进去和青生说说话。” 裴丰收往里屋瞧了一眼:“下次吧,我过来就是问问这件事,你回去做饭吧。” 说罢转身离开。 其实裴山和裴丰收并不令人讨厌,这两人都是比较顾家,向着媳妇的,家里很少发生争吵。 谢茯卷起袖子,在床边坐下:“丰收大哥问明天去镇上,我们家有没有东西要带,我说跟着一块去。” 转头见他又拿起毛笔,劝道:“歇一会吧,看你从早抄到晚,我都替你累得慌。钱是赚不完的,咱们不能没赚到啥钱,把自己身体累着了,放下,停手歇一会儿。” 裴青生听话的放下毛笔,将桌子搬到里侧,转头看向她:“你转过去,背对着我,我给你按肩膀,要不然我就继续抄书了。” 谢茯挑了一下眉,这算是威胁吗。 “好吧好吧。”她转动着身体,背靠着床框,“捏得不舒服我可是会动手打人的。” “你不会。”裴青生眼里闪过一丝得逞,“小时候从镇上回来,常常给我娘捏肩膀。” 谢茯享受地眯起眼睛:“嗯,手法不错,挺舒服的。” 难怪有人喜欢去按摩了,按到点上真的很舒服。 “哎对了,要是卖了钱,我想买个炉子,买肉,其它还要买啥,你看你缺什么。” 裴青生望了一圈:“我不买,你看你缺什么。” “我也不缺啥,家里油盐还没吃完,到镇上瞧瞧吧。” 等他的腿能走路了,买点小鸡崽回来养,下蛋腌起来。 萝卜和白菜也要多种些。 按了一会儿肩膀,见天色差不多了,去灶房做晚饭,明天要早点起来,吃过饭早点睡觉。 *** 翌日一早,杨守财吃过饭,早早驾着驴车在村口等。 谢茯背着箩筐,拿出准备好的一文钱:“守财叔,您来的真早。”钱递给他。 杨守财抬手接过,笑着回:“早饭吃的早,在家没事,坐上车等等,今天去镇上的人多。快农忙了,买些肉回来,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看向她家的三亩地:“地里杂草多,你一个人有的忙了,青生要不是伤了腿,还能到地里帮你的忙。” “也还好,年前能忙完,家里忙完没事了,往后便扑在地里。” 等了一会,村里婶子慢慢结伴而来,谈笑风生的坐上车。 还有好些婶子没来,驴车上坐不下,让去镇上的人帮忙带。 王红月坐在她身边,望了一眼她背上的背篓:“打算去镇上买啥呀,背着背篓。” “青生抄书赚了点钱,想去镇上买个火炉回来,冬天天冷,不用火炉不行,他要抄书。” “成啊,买个好一点的,能用好久,千万别买便宜的,我家以前贪图便宜,买了一个,结果用了两年,坏了,真是便宜没好货。” 谢芙点点头:“好货不便宜,尽自己所能买,好的没有那么多钱,婶子去镇上买啥。” “买几两肉,过两天农忙,家里都吵着要吃肉。” 也就农忙的时候大家会割两肉回来,犒劳犒劳。 肥猪肉贵,年底会买全肥的,平日里要不买肥肉带点瘦的,要不买全瘦肉,便宜,但是大家都爱吃肥肉,油水大。 王红月问:“你家不去买点肉回来,瞧你天天去地里除草,赚了钱别死省着,你看看你,都快瘦成竹竿了,婶子跟你说,太瘦怀不上。” 一说到这个话题,车上的人纷纷望着她,谢茯瞬间感觉如坐针毡,立刻开口:“婶子说得对,不过我们暂时不着急,以后再说吧。” 连忙扯开话题:“对了婶子,你们家是不是快要娶儿媳妇了,有来大哥今年十四,还没相看上吗。” “看着呢,我这儿子非要说找个合眼缘的,相看了好几个都说没眼缘,也不知道他说的眼缘到底是啥东西。” “我没啥要求,只要儿媳妇是个能吃苦,能干活的,我都能瞧得上。” 相看得这几个,她都觉得不错,一看就是干活好手,可偏偏他儿子瞧不上,非说不合眼缘,把她给气坏了。 谢芙笑道:“您看上不行,得有来大哥相中。” “可不,我又不能逼着他,逼急了他就去镇上做工,躲着不回来,我和他爹还拿他没法子,你说气不气人。” “婶子别着急,有来大哥有自己的想法,您逼着也没用。” “我能不着急吗,和他一样大的孩子都有了,我们家连儿媳妇都还没找到,我想着等家里小麦种下了,让刘媒婆给他相看。” “最好年底能把亲事办了,我这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落了地,明年给小女儿相看。” “不着急婶子,慢慢来。” 村里姑娘们在十五岁之前,必须找到婆家嫁出去,不然就要加倍征税。 也有个别舍不得女儿早早嫁出去的,宁愿多交点税,也要把女儿留家里多过两年,但这种人家很少。 一路闲聊,到了镇上,谢茯跳下车:“王婶,您和婶子们一块吧,我要去书铺,就不跟您一块了。” “成,那我走了。” “哎。” 先去书铺,然后再去买肉,买完肉之后去买炉子。 按照裴青生说得路线,拐了几个弯,很快便找到了书铺。 站在门口,抬头望去,‘高升书铺。’ 是步步高升的意思吗? 铺子里出来一个买书的人,连忙侧身站到一侧,深呼吸一口气,背着背篓走进铺子。 店伙计见有人进来,连忙上前招呼,看到是乡下女子,还穿着一身破旧打满补丁的衣裳,迟疑了一下,立刻换上笑脸。 “小娘子,咱们铺子是卖书的,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没有。”谢茯扫视了一圈,“请问你们老板在吗,我来谈一桩生意。” “生意?” 一个乡下女子能和他们老板谈什么生意。 店伙计笑着:“敢问姑娘是要谈何生意。” 谢茯从背篓底下拿出折好的两张纸:“我想卖故事,你可以先看一眼,再决定要不要叫你老板出来。” 第119章 卖钱 能在书铺做工,不仅要求识字,也要有一定见识。 店伙计快速看完纸上的故事,面色镇定的将两张纸递还给她,招呼到一旁的座椅前。 “小娘子请坐,赶巧老板今日来铺子里,我这就去后院把老板请出来。” “好,麻烦了。”谢茯点了点头,将背篓放在椅子边,坐在椅子上等待。 很快,一位身穿华服,相貌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撩开帘子出来。 店伙计连忙走到她身边:“老板,就是这位小娘子。” 谢茯站起身,直接说明来意:“老板,我想卖故事。” “故事?我瞧瞧。”老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接过她手中的两张纸,慢慢看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问道:“这故事是小娘子写得?” 字迹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应当是男子所写。 “不是。”谢茯摇了摇头,“是我夫君所写,老板,您觉得如何,如果不行,我再去其它铺子瞧瞧。” 老板扫了她一眼:“小娘子,谈生意急不得。” “不瞒老板,我家离镇上挺远的,坐驴车过来,我得早些回去,不能误了回去的驴车。” “老板,您给个痛快话,出个价,合适我们继续谈,不合适我也不在这里打扰您生意。” 她心里打着鼓,紧张的不得了,但面上却镇定的很。 老板将两张纸轻轻放在桌上,看不出对这个故事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紧不慢的开口:“小娘子,我们书铺买故事,是要把所有故事写完,一口价,不只是我的铺子,镇上所有铺子都是如此。” 谢茯静静听着,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故事还行,不过还是差了点。”老板点了点桌子,“五百文,等后半段故事写完,可以考虑再加点。” 裴青生和她说过,最多能卖九百文,最六百文,老板给的这个价钱太低了。 “不好意思老板,我再去别家问问。” 说罢,拿起桌上的纸折好,拎着背篓就要出门。 “小娘子。”老板出声叫住她,“我出的价钱不低,你去别家可不一定能谈到这个价钱。” “老板,您给的价钱太低了,我还是再去别家问问吧。” “六百文,最高价。” 谢茯转身:“老板,价钱还是有点低了,我敢保证,这个故事写出来一定会很受欢迎。” 老板是个人精,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小娘子,你出了我的铺子,再去其它铺子,绝对出不到我这样的价钱。在这镇上,谁不知道我家出价最高,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其它书铺瞧瞧。” “只不过……你出了我这个门,再回来,价钱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他又接着说道。 “我看得出来,小娘子应当没有去过其它书铺,直接来到我家的书铺,应当是你夫君让你来的吧。” “你夫君写的一手好字,想必在镇上学堂念过书,那他也一定告诉过你,镇上卖得最好,给价最好的书铺,便是我高升书铺。” 裴青生确实和她说过,只是她想再争取一下,能不能让老板多给点。 一旁的店伙计附和:“小娘子,这个价钱除了我家,其它书铺给不了那么高,您这是卖故事,不是启蒙书一类的,价钱卖不高。” “小娘子,可得好好想想,出了咱们铺子再回头,可不是这个价钱了。” 老板微微扬着唇:“小娘子,可想好了,若小娘子愿意卖,我先给你两百文,过两日把写完的故事带过来,再付余下的钱。” 谢茯见没有再要高价的可能,点头应下:“好,我卖。” 又问道:“老板,笔名用我们的笔名,还是你们重新起一个。” 老板抬了一下手,示意店伙计去柜台拿钱,看着她回道:“若小娘子还有故事卖,可以用你们起好的笔名,若是没有笔名,我们会写上高升书铺。” “那这个笔名也算卖给你们,我们自己以后不能用了?” “那倒不是,我们买的是故事,不是笔名。当然了,也可以买下笔名。” 对于他们书铺来说,笔名不是很重要,因为到铺子里卖书的人,每次都会换不同的笔名。 除非写得故事特别好,笔名值钱。 他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纸,这个故事倒是不错,但是以后能不能写好,还未知。 他开书铺那么多年,遇到很多这种写一两个故事卖的挺好,后面再写便没了灵气,所以他一般不买下笔名。 况且就算把笔名买下了,以后人家也可以换一个笔名,看书的人看得是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风,哪怕换了笔名,喜欢的人也能一眼看出。 谢茯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打算卖笔名,以后在这家卖得不好,可以换到别处,笔名卖给他,再去别人家便不能用。 “老板,我们不卖笔名。” 老板点了点头:“听小娘子的。” 店伙计数好两百文:“小娘子,您数数,一文不差。” 谢茯接过手,数了一下,掏出小布片,把钱包好:“老板,两日后我来交完整的故事,对了,我想买几张纸,最便宜的那种,大概要多少钱。” 老板看着纸上的故事,对店伙计说道:“去拿十张纸给小娘子,不收钱,以后小娘子若是在想卖故事,可以先来我的铺子。” “好,多谢老板。” 谢茯没有客气,走到门口又回头,见老板掀开帘子去往后院。 她问店里的伙计:“这本故事什么时候开始售卖?” “最少两个月。” 她点了点头,这里印刷比较麻烦,两个月应该也是最快速度了。 离开书铺,在路边找个人打听了一下,来到一家专门卖炉子的铺子。 一进铺子,听到后院有打铁的声音。 店伙计招呼道:“小娘子,可自行瞧瞧,咱们铺子里各种样式都有,如果你有喜欢的样式,可以拿图样来做,不过定做的样式得额外加钱。” 谢茯打量着店里各种各样的大小炉子,指着一旁的大炉子问:“这个要多少钱。” 第120章 手炉 店伙计回:“三两,这是铜做的。” 一听三两,她眼睛都瞪大了。 “小娘子,不妨瞧瞧手炉。” 火炉穷人家用不起,大多是用黄土泥出来的,那玩意烧不了多久便散架了,不如铜做的实用。 谢茯跟着他走过去:“你们家全部都是用铜做的,没有用黄泥土做的火炉吗?” “黄泥土做出来的火炉使不了多久,咱们店里全都是用铜做的,小心着使用,能一代一代传下去。” “别家铺子是有用黄泥土做的火炉,不过小娘子还是听一句劝,买回去使不了多久,没用一个冬天,说不定就坏了,何必浪费那钱呢,不如买个好的。” 他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小手炉:“小娘子瞧瞧,这个小巧精致,冬日里抱着捂手,暖和了,再做些针线活。” 谢茯接过在手里打量,确实挺小巧的。 原本想买个火炉回去,听他这么一讲,还不如买这种铜做的小手炉,正好裴青生能抱着捂手。 “这个多少钱。” “四百八十文。” 一斤铜价两百五十文。 颠了颠手里的小手炉,大概有一斤多,加上手工费,锻造费,这个价钱还是有点贵了。 店伙计拿起旁边架子上的一个火炉:“小娘子,你手中这个是咱们店里最小的,你去别家铺子也都是这个价。” “便宜点吧,第一次在你们家做生意。” 店伙计笑道:“小娘子,这价钱可没有给你报高价,实实在在的价钱,要不你再去别的铺子瞧瞧,便知道我这价钱没有报高了。” 镇上只有他们一家是专门做炉子的铺子,别人家会卖一点其它货物。 “小娘子别看我们铺子不大,做出来的货还会送去别的镇子上卖,至今没听说我们家的货不好。” 谢茯犹豫了一下,将手炉放在架子上:“我先去肉市买点东西,一会再过来从这里买。” 店伙计明白她的意思,含笑点头。 离开铺子,又去其它两家卖炉子的铺子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决定买个小手炉回去。 大炉子用黄泥土做的,担心花了钱用一个冬天坏了。 手炉的价钱一样,不过还是从专门卖手炉的这家买,比较靠谱。 因为她发现三家手炉一模一样,怀疑另外两家就是从他们家进货的。 幸亏今天多带了点钱出来,不然都不够用。 买完手炉去了肉市,这会儿肉摊前人少了不少,不拥挤。 农忙的时候,肉摊上的肉是最好卖得。 谢茯来到一个肉摊前,老板招呼道:“小娘子,要肥猪肉,还是瘦肉。” “老板,猪蹄多少钱一个。” “三文一个。” 旁边的妇人接过嘴:“呦,老板,别家摊子的猪蹄两文钱一个,咋你家卖那么贵。” 谢茯抬起头,看到老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老板连忙换上笑脸:“我这猪蹄比别人摊子上要大,肉也多,小娘子诚心要,我给你两文钱一个。” 他眼神好,瞧她面生的很,又问价钱,想赌她不知道猪蹄的价钱,能多卖一文是一文。 就算以后找过来,那也不能怪他,谁让她不多去几个铺子问问。 有些商家能坑一个是一个。 谢茯立刻转身去了别的铺子,这人当她不知道价钱,忽悠人。 以后这家铺子再也不来了。 “哎,小娘子回来呀。” 老板见人走了,扫了一眼说话的妇人,脸上表情有些不悦。 妇人见状,立刻挽着篮子也去了别的铺子。 反正肉市卖肉的也不是他家一个。 这次出来带的钱不多,买了一个手炉花了将近五百文,送给叔伯家的肉只能下次再来买。 她买了一个猪蹄,肉没买,想着过两天一起再来买。 到镇子外集合,王红月见她过来,连忙招手:“咋没买炉子啊。” “没买,我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坏了,买了一个小手炉。” “那也成,青生冬天要抄书,有个小手炉捂着手,比火炉好使。火炉烧得屋子里都是烟,呛人的很,容易坏,还买啥了。” 谢茯将背篓放在驴车上,捶了捶肩膀:“买了猪蹄回去给他补补。” 说是买给他吃的,其实是她自己吃,裴青生不一定吃得下。 王红月‘啧’了一声:“咋买猪蹄呀,那玩意都是骨头,吃不着啥肉,不如割二两猪肉回去,好歹能吃上几筷子,你这丫头真是不会过日子。” 谢茯笑了笑:“我这不是想着买个猪蹄回去炖汤,给他补补吗。” 猪蹄回去熬汤,能喝两三顿,猪肉熬汤喝不出啥味。 闲聊了一会,人都到齐了,坐上驴车回村。 “王婶,月底您去乌桕林不。” “去啊,家里农活忙完了去,捡一天乌桕籽,挣个十文八文的,到时候坐驴车,咱们一块去,你可早点来,要不然人多车上坐不下,没你的位子,你想去去不成。” “好,到时我去您家找您。” 驴车撑死能坐十五个人,村里那么多人,晚一步没位置,就去不了。 驴车晃晃悠悠回了村,和婶子们告了别,到了家门口,看见林三来在西边林子里,两人相视一笑。 进了院子,谢茯把大门关上:“我回来了。” 裴青生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转头望去:“回来的挺早,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有,大家都去镇上买点肉就回来了,没多耽搁。” 谢茯把箩筐卸下,从里面拿出手炉,献宝似的捧在手心里:“你瞧,我给你买了什么。” 裴青生笑着接过:“给我买的吗?” “当然啦,以你的脾性,冬天肯定会抄书,再冻手也要抄,所以给你买一个手炉。” 他爱不释手地抱在怀中,脸上的欣喜一点不隐藏:“我很喜欢。” 这是特意给他买的。 抬起头问:“只买了一个吗?” 谢茯在床边坐下:“只买了一个,主要是给你用的,大炉子不好,黄泥土做的,容易坏。” “铜做的最少要三两,太贵了,没买,哦对了,故事卖了六百文,老板先给了两百文,他让我们把故事写完,这两天给送过去,然后再给剩下的钱。” 第121章 裴铁树 想起箩筐里还有老板给的十张纸,连忙从底下拿出来:“老板给的,没要钱,就是纸差了点,不过比没有好,你写在这张纸上,过两天去镇上送给老板。” 裴青生把手炉放下,提笔就要写接下来的故事,被她拦住。 “你那么着急干啥,歇一会,我还买了一个猪蹄,晚上炖汤,你看能不能喝得下去。” “好。”他放下毛笔,搭在手炉上。 谢茯瞧他的样子便知,他对这个手炉有多喜欢。 笑着起身,把猪蹄拿到厨房,等晚上炖汤。 刚从厨房出来,瞥见大门从外面推开,裴丰收扛着木头,看到她笑道:“弟妹回来了,我去后山砍了一棵树,帮你把棚子搭起来。” 他把树段放在柴火堆旁边。 “还有一根,我去扛回来,弟妹,你挖两个坑,挖深一点。” “多谢丰收大哥,我还想着自己去后山砍呢,没想到你今天会来帮忙,早知道我买点肉回来。” “搭把手的事。”他帮忙又不是为了在他们家吃一顿饭。 在往深了说,不是帮她,是在帮裴青生。 等他出了门,谢茯卷起衣袖,走到卧房门口:“今天去镇上带的钱不够,没买肉,我想着下次再去买,要是知道他今天会过来帮忙,应该买半斤肉回来。” “无妨,过两日买半斤肉送去,你一个人去后山我不放心,丰收今天过来和我聊了会,特意问家里有啥要帮忙的,我便想起来,就和他说了一嘴。以后他们家里有事,我们也多帮衬着。” 她点了点头,去杂物房拿出铁锹,在杂物房旁边和他窗户边上挖两个深坑。 裴丰收扛着树段回来时,谢茯已经挖好了两个深洞。 将树段插进深坑里:“弟妹,你来扶着。” “好。” 连忙走过去扶着树段,裴丰收接过铁锹,往里填土。 “一会我去里正家借梯子,秸秆我家有,以后有这种重活你到我家说一声,别自己一个人忙,万一不小心摔着了,青生咋整。” 两个人都出了事下不了床,到头来还得裴氏几个家里轮流照顾。 谢茯连连道谢:“真是麻烦你了丰收大哥。” “不麻烦。” 埋好土,用脚踩结实,裴丰收回家抱秸杆过来,又去里正家借了木梯子。 谢茯在一旁帮忙棚子,搭一半,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语气让人听了不舒服。 “呦!丰收,这咋那么勤快来人家帮忙。” “铁树哥。”裴丰收见他过来,连忙下了木梯,“铁树哥今天刚回来吗。” “是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工钱高的活,结果人家不要。”他靠在卧房门边,“对吧青生。” 这没头没尾的,把三个人都弄懵了。 谢茯进屋搬出一个板凳,客气道:“铁树大哥,坐。” 裴铁树扫了她一眼,转头看着屋里的人,阴阳怪气道。 “还是青生舒坦,家里有媳妇照顾着,啥事不用干,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多得意。” “在瞧瞧我,在镇上累死累活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工,人家还嫌弃不要。” 裴青生不悦地盯着他,正想说话,被裴丰收接过了话茬。 “铁树大哥,青生这不是没法子,腿受了伤,只能在床上躺着,以后伤好了,还是得去镇上找活做的。” “那人不要铁树大哥做工,是他们没眼力,我在镇上可听人说了,铁树大哥干活仔细,好多主家抢着要呢。” “哼。”裴铁树高傲地抬起下巴。 谢茯总算看明白了,裴铁树被主家拒了,不要他干活,肯定是因为他又拿裴青生说事。 现在镇上都知道他回来了,以前碍着关系,不好做的太过,如今不一样,人家也不忍他了。 在镇上受了憋屈,把错怪在裴青生身上,又不好直说,跑他们家阴阳怪气来了。 裴丰收就怕两人打起来,真打起来他跟太爷和里正没法交代,一边奉承裴铁树,一边对裴青生使眼色,让他不要搭理。 谢茯见没有自己的事,过去搭棚子。 反正裴铁树不敢真的动手,而且还有裴丰收在,两个人打不起来。 “铁树大哥,咱们出去聊聊,好些日子不见了,我也有挺多话想和铁树大哥说说的。” “农活忙完要去镇上做工,还请铁树大哥留意着,要是有好工,介绍我一块去,铁树大哥认识的人多,找得工都是价钱高的,不像我,一个月就做那几十文,天天愁死了。” 裴铁树是个爱面子的人,被人如此奉承,下巴都快撅到天上了,便忘了来这里的目的,跟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吹嘘。 “不是哥跟你吹牛,哥在镇上哪个老板不给面子,做完工,工钱都要比别人多给两文……” 谢茯撇了撇嘴,抱着麦秸杆爬上梯子。 裴青生从窗户中瞧见,叮嘱道:“慢着点,小心别踩空了。” “放心吧,我小心着呢,你别抄书了,歇一会。” 突然出现一个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两个人的心情。 站在高处,看到裴丰收带着裴铁树往东去,‘啧’了一声。 “他还真好忽悠,我还以为他会在这里多阴阳你一会呢,没想到那么快就被人哄走了。” 裴青生笑了笑:“铁树大哥想的简单,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爱面子,喜欢被人奉承。” 小时候两个人闹得不愉快,只是嘴上和他吵两句,害他摔倒,再过分的事也没有。 但是他这样的人容易被人利用,分不清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管他,他来了也不能对我做什么,顶多阴阳我两句。” 谢茯笑道:“还是背后有人好,你瞧瞧,咱们村子里没一个人敢得罪你的,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对你说。” 刚好这时候裴丰收回来,听到最后一句话,不解地问:“什么重话都不敢说。” “没什么。”她笑了笑,从木梯上下来,“丰收大哥,刚才真是谢谢你。” “客气啥,你这谢来谢去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你下来,我来。” 第122章 棚子 望了一眼窗户里的人,对他说道。 “青生,你也别生铁树大哥的气,他从小就是这样的人,坏心思没什么。” “我知道,今天多亏你来帮忙。” “你们这两口子真是,她谢完你谢,要是再这样谢来谢去的,以后你们家里有事要帮忙,我可不来了。” 谢福笑着帮他扶梯子:“那我们就不说谢谢了,以后丰收大哥家有啥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们。” “成,要帮忙一定来叫,我可不会跟你们客气。” 小时候他爹娘让他跟裴青生交好,如今他被罢官回了村,除了和他有小时候的情分在。 还有一小部分是爹娘让帮着,能搭把手就搭把手,毕竟他们家因为他,得了一点好处,他爹拉过他们家一把,什么都不帮说不过去。 棚子搭好,谢茯送他走到门口。 裴丰收扛着梯子,转头看着她:“青生和我说了,等种完小麦,我和裴山一起去找你姐姐们。” “他也叮嘱我们,这事别跟其他人讲,你放心吧,回去我和爹娘说一声,叮嘱他们别往外传。” 谢茯感激地点头:“哎,你和裴山大哥帮了我们那么多忙,我都记在心里。” “害,不用记着,你忙吧,我回去了。” “丰收大哥慢走。” 回头望向院子,搭上棚子之后,感觉院子拥挤了起来。 不过有了棚子以后,下雨天能把衣服晾在棚子下。 关上大门,拿着扫帚把棚子里的草屑扫了,堆在柴火堆底下,扫帚靠着柴火堆。 手心都是泥灰,拍了拍手,去灶房把手洗干净。 裴青生见她忙完,唤了她一声。 “哎,来了,马上啊。”擦干手,连忙进屋问,“怎么了。” 他将手中的纸递给她:“我自己写了一篇,你看如何,有看不懂的字你问我。” “行,我看看啊。” 写得比之前讲得那个故事要好一点,但是看到男女主之间的暧昧互动,总感觉情节有些熟悉,忽然想起来前几天那次。 裴青生一直在看着她,注意到她盯着其中几小段。 扫了一眼,明白她是看到了哪里,有些不自在的转回头,盯着桌上的书,一个字没看进去。 过了一会,她点头表示肯定:“我觉得比上次好,有进步,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看老板能不能相中,要不,过两天我带给老板瞧瞧?” 裴青生立即摇头:“我还没想好后面的故事,过段时日再说吧。” “行,我听你的。” 她把故事放在桌子上,瞄了他一眼。 谁知两人视线碰撞到一块,对方率先移开目光,神色故作镇定的收拾桌面。 谢茯在心里偷笑,又生出了想逗弄他的心思。 倾身靠近:“后面的故事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裴青生的喉结动了一下,端坐着,也不往后躲闪,余光望着她越靠越近,双手握紧了手中的书。 “嗯,还没想好。” “是没想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她越靠越近,盯着他羞涩的脸庞。 “青生,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裴青生艰难地点了一下头,身体瞬间绷紧。 她靠得太近了。 她的唇贴着他的脸颊,只有一指距离,或许连一指距离都没有。 只要轻轻一动,她的唇便能贴上他的脸。 他被这般举动撩拨的心跳加速,胸膛像打鼓一样。 谢茯微微勾着唇,声调温柔:“青生,和人说话要看着人,这样才有礼貌,转过来看着我。” 他的脸瞬间升起红温,手中的故事书被他捏出了褶皱。 两人靠得这般近,只要他一转头,便能亲上她。 “青生,和人说话不看着人是不礼貌的哦。” 谢茯微微往右侧移动,又靠近一分,和他的唇角相靠,再近一点点就能亲上。 裴青生往床铺里侧移动,这样他转过头就不会…… “别动。” 他立刻僵住动作,眼神中露出不解。 “你的腿不能乱动,就这样转过来看着我。” “你……”她这样分明就是……分明就是故意的。 裴青生又羞又恼,刚想开口,温软的触感贴了上来。 谢茯吻上他的唇角,轻触即离,垂眸望着他的唇,偏头贴上,蜻蜓点水般。 抬眸观察他的神色,他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睫毛一颤一颤的。 印上一吻,轻声问:“喜欢吗?” 裴青生迟迟不作回答,脸颊却越来越红。 谢茯贴着他的唇,又问:“喜欢吗,青生。” 这次他轻轻回了一声‘嗯。’ 得到满意的回答,她感觉胸口有什么想要炸开一样,胀胀的。 最后一吻停留了大概五秒,才缓缓撤离。 “青生,睁开眼睛看着我。” 裴青生做足了心理准备,慢慢睁开眼睛,触及到她带着笑意的眸子,立刻垂下目光。 谢茯再次送上一吻,盯着他的眼眸:“我也喜欢,和你亲吻的感觉很好。” 没有让人排斥的感觉,或者厌恶,反而有一种冲动,想一直吻下去。 裴青生微微抿着唇,害羞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谢茯站起身,不再逗他,怕他把自己给燃爆了。 “歇一会,我去地里除草。” 迈着欢快的步伐,满面春风的出了门。 里正和太爷家已经种出两块地了,现在一家子都在地里忙活。 太爷年纪大了,不能下地干活,站在地头监督。 谢茯不想从中间人家田埂上走过去,不然碰上他们,怕被拉住说话。 从北面最边上往中间田地去。 一眼望过去,她家田地鹤立鸡群,长满了到人腰部高的杂草。 这次来搬了一个小板凳,撸起袖子开干。 连着几日大太阳,地里也没什么水,薅起来有点费事。 还是早上来有露水,地里潮湿,薅草轻松些。 过两天要是不下雨,得再往地里放点水。 南面的地是裴山家的。 北面是关月娥家。 他们一家来到出云村,买了一亩好地,另外两亩地在最南面,一块东西地,一块南北地两块地,挨在一块。 听说本来想都买好地的,但是里正没有把手里的好地都卖给他们,只卖了一块。 第123章 解决 不是本村人,里正很少把好地卖给他们。 来到村子里定居的,大多都是最东边南北地,收成比好地差了很多,但总比没有地种的好。 而且人家不卖,也不能强求。 “小茯姐,忙着呢。” 谢茯回头,望着田埂上走过来的耿有正:“是啊,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哥还在镇上啊。” “前两天回来的,和我哥一块,本来今天想去镇上找工的,嫂子请刘媒婆给我想看亲事。” “去看过了?” 他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沮丧:“嗯,上午去看过了,姑娘没瞧上我。” 两兄弟长得特别像,尤其是眉毛和厚嘴唇,简直一模一样。 面相瞧着是个老实人,人也是个老实的。 “别着急,没有看一次就能相成的,你今年有十五了吧。” “十五了,过了八月生日。” 其实他心里也挺着急的,但怕哥哥和嫂子担心发愁,面上一直表现的无所谓。 谢茯宽慰道:“亲事急不得,你们男子不像我们女子,十五岁没嫁出去,加倍征税。村子周围好姑娘多的是,慢慢来,你哥和你嫂子呢。” “他们在家,家里事情都忙完了,我想着来地里瞧瞧。嫂子,你在这忙着,我去南边地里看看。” “好,去吧。” 有时候日子越苦,越有糟心事找上门。 关月娥成亲到现在没有怀上,村里人都在遍背地里念叨。 有些嘴坏讲话难听的,说人是不下蛋的母鸡。 关月娥很少在村子里溜达,基本上都在家里。 换了她,她也不愿意去人家串门,听到了心里该多难过。 农家人淳朴,但每个村子都有好事的人,不管男女,那嘴说话一个比一个毒。 谢茯转头见裴勇拄着拐杖从田埂上走过来,瞧着是来找她的。 连忙站起身:“太爷,您有话和我说叫我一声,我过去找您。” 中间有小河,田埂也不宽敞,他拄着拐杖,万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摔出什么事来,那她可就罪过了。 “我来和你说件事,你回去告诉青生,王二赖子的事以后你们放心吧,这段时日家里忙,我就不过去告诉他了,等家里忙完了,我再去瞧他。” “好,我知道了太爷。” 裴勇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他来就是告诉他们,王二赖子的爹已经被他解决了,没有后顾之忧。 谢茯抬起胳膊,擦了一下发痒的鼻子,慢慢转身坐下。 她很好奇,王二赖子他爹,里正是怎么解决的。 难道又是伪装成意外,掉进河里淹死? 不过也有可能,伤心过度之下,加上人又疯了,一不小心掉进河里,也比较合理。 “不想招惹是非,是非却主动找上门。” 叹了一口气,在凳子上呆呆的坐了大概有一分钟,继续干活。 太阳偏西,把草装进背篓里,凳子放在最上面,背着往家走。 路过小河边,洗干净手和脚,望着脚上快散架的草鞋,不知还能撑多久。 到了十一月能穿布鞋了,早上和晚上冷,今年一定要把脚保护好,不能生冻疮。 从水里上来,往北面去绕了一个大圈,到小河边小心翼翼的走在木板桥上。 不知谁把木板桥弄湿了,走在上面有点打滑,得小心着点,不然掉进河里,就成落汤鸡了。 悠哉悠哉地走在小道上,不巧,谢大牛嘬着旱烟从院子里出来。 两人迎面碰上,谁也没搭理谁,路过他身旁时,听到他鼻孔哼了一声。 谢茯没搭理他,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只能哼哼两声,现在心里一定很生气,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 自从上次威胁过谢大宝之后,看到她也不再跑到面前耀武扬威,应该是真的害怕了。 这一家人她不想再有一点点接触,哪怕说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想。 “我回来了。”瞥见灶房门外的一堆荠菜,好奇地问,“荠菜是谁送来的。” “桂花嫂子,她带着两个孩子找了一大箩筐。” 谢茯把板凳放在门口,纳闷道:“找那么多荠菜,难道是胜叔他们从镇上回来了。” “应当是回来了,听他们家小的说要吃饺子。” 裴青生没问,猜测是他们回来,要不然娘几个在家不可能包饺子吃。 一般农户人家都是过年才会包饺子吃,平时吃饺子,一定是家里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谢茯把盆里的猪脚洗洗,在镇上的时候让老板帮忙剁好了,洗干净直接倒进锅里。 舀了三瓢水,想了想,又舀了一瓢多。 这样煮出来的汤稀,不浓,能多喝两顿,他也能喝得下去。 等会再清炒一个荠菜,盖上锅盖,引火放两根大木头进去烧,起身拍了拍手,坐在门边理荠菜。 谢茯特别喜欢吃荠菜饺子,小时候肉多的都给弟弟,她和姐姐们吃到的基本上都是纯荠菜,没有一点肉。 后来出去打工,去饺子店每次必点荠菜饺子。 “对了,刚才在地里太爷来找我,让我告诉你王二赖子他爹的事,还让我们不要担心,我看他的样子是解决了。” “太爷和里正家这几天忙着种小麦,他说过几天再过来瞧你,让我转告你一声。” 随即又问。 “你说太爷是怎么解决的,和王二赖子一样吗?” “兴许吧。”裴青生不好细问,问了太爷也不一定会告诉他,“往后你出门还是要小心着些,别一个人往林子深处去,还有后山。” “王二赖子虽然不在了,但可还会出来一个李二赖子,有些人的心思你看不透,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出远门找个人一块。” 威胁不在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周围村子里光棍多的很,有些男人不要脸,趁着人家家里男人去镇上做工,调戏这家小媳妇,调戏那家小媳妇。 更有过分的会动起手来。 “我记着呢。”谢茯将理好的野菜扔进盆里,“等各家地里忙完,丰收大哥和裴山大哥跟我一道去看姐姐们,一天时间怕是不够,最少也得两天。” “早上走,晚上回来,你一个人在家,我有点不放心。” 第124章 猪蹄 “我一个人能行,你别担心,和裴山他们早点去,天黑之前回村子,夜里路上不太平行。” “好,你在家出门小心点,到时候请桂花嫂子照看一下。” 姐姐们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如果见面她们还能认出彼此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不管能不能认出,都要去见上一见。 —— “来,尝尝猪蹄汤,我放了很多水,烧出来的汤不浓,尝一口,喝不下别逼着自己喝” 谢茯端着碗坐在床边,家里没有高凳子,吃饭一直是站着的。 现在两个人亲密了些,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他身边。 裴青生端起碗尝了一口。 “怎么样?” 他点了点头:“好喝,能喝一点,一碗太多了,我能喝半碗。” “那你喝剩下来给我。” 家里没有多余的碗,碗里有油,她也不想多洗一个碗。 “你不嫌弃我。” 谢茯夹了一块猪蹄放进碗里,侧目看着他:“上次你咬了一口肉我都吃了,而且我们都亲过了,有啥好嫌弃的,要不要尝一块猪蹄。” 他的耳朵倏地红了,神情透着几分羞涩,像一朵含羞草。 裴青生微微摇头:“不想吃。” 拿起碗筷,恨不得把脸埋进饭里。 “别光吃饭呀。”夹了一筷子荠菜放进他碗里,“今天这菜我没放油,猪蹄汤盛出来的时候没洗锅,有点油花在里面。” “荠菜包饺子好吃,炒着吃感觉味道一般。” “你喜欢吃荠菜包饺子。”裴青生歪着头问。 “嗯,饺子里面,荠菜饺子是我的最爱。” 其它馅的也爱吃,但是有荠菜在里面可以选择的话,第一首选是荠菜饺子。 “过两日去镇上,你买点肉回来包荠菜饺子。” “你也喜欢吃?”谢茯一边啃着猪蹄,一边看向他。 裴青生刚想说自己不想吃肉,又怕她因为这个便不包饺子,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 连忙点头:“嗯,我也爱吃,多买点肉回来,要吃饱了。” “你真的爱吃?荠菜里面要放肉的,你能吃得下去?” “少放一点肉,分开,一个多放,一个少放,多的你吃,少的我吃。” 谢茯扬起唇:“好,买回来我们一起包饺子吗,你会包饺子吗?” “会,小时候过年我会帮着娘一起包饺子。” 他和爹两个人一块在灶房里,关着门,抵挡外面的寒风。 屋里点着油灯,一家三口围坐在桌边,他娘擀面皮,他和爹两个人包饺子。 那时候的他很幸福很幸福。 谢茯见他的眼中闪过悲伤,知到他想起了伤心的事,转移话题。 “本来想着今天去镇上买肉,给叔伯家们送过去,结果钱没带够,过两天去镇上,得借守财叔家的驴车。” “请守财叔一块,我今日把后面的故事写完,明天送过去,过两天农忙,你一个人去镇上我不放心。” 后面的故事已经写了一张,还有一张便能写完。 “对了。”裴青生转头望去,“你现在去守财叔家瞧瞧,和守财叔说一声,明天借驴车。” “行,我等会去。” 各家农忙会用到驴车,有时候村里人忙完了,周围村子里也会有人过来借驴车用。 谢茯啃着猪蹄,心里满足的很。 以前常听人说猪蹄养容美颜,还有丰胸的效果,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还挺喜欢吃的,猪蹄上的肉特别有嚼劲。 裴青生将喝了半碗的猪蹄汤放在她面前:“你喜欢吃猪蹄,明天去镇上多买些回来。” 她摇了摇头:“哪能天天吃啊,吃的多了也腻人。” 将他碗里的猪蹄汤倒进自己碗里,啃完的骨头放进去:“家里没狗,不然这骨头能给狗吃,等会我去埋到树底下。” 村子里没有人家养狗,吃过的鱼刺、骨头,全部埋在树底下。 这天气还好,夏天特别容易招苍蝇。 “你想养狗。”裴青生问。 “不想,养狗家里多一张嘴,以后手里富裕了可以养一只看门。” 乡下人家,一般只有猎户会养狗,他们常常去山中打猎,狗的鼻子灵敏,打猎也是一个好帮手。 “不吃了吗。”谢茯见他放下筷子,“锅里还有点糙米粥。” “吃饱了,天色还没暗,我把后面的故事写完,明天一早你送过去。” “要不明天上午抄,下午送过去,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 “能看得见,你慢慢吃。” 裴青生有时候也很犟,执着,怎么说都不听。 谢茯也不再劝,啃了两个猪蹄。 灶房还有,留着明天再吃。 从灶房出来,和里面的人说了一声:“我去守财叔家了,一会回来。” 裴青生应了一句,叮嘱她:“别久留,天黑之前回来。” 这会儿村里人大多吃完了饭,睡不着的背着手遛弯。 谢茯来到杨守财家,他们家刚吃完饭,正在收拾碗筷。 “秋早婶,珍珠嫂子。” 两人笑着招呼她进院子。 李珍珠擦了擦手:“嫂子家刚吃完,早些来,留你在我家吃顿饭。” “我在家吃过了。”谢茯见她摸了一下肚子,有些挺好奇地问,“嫂子,你该不会有了吧。” “有了有了。”赵秋早喜气洋洋的从灶房出来,“去找郎中瞧过了,等生了大胖小子,到时婶子请你和亲生来喝喜酒。” “婶子请我们一定来,恭喜嫂子。” “同喜同喜。”李珍珠拉着她走到院门口,压低声音问,“你嫁给青生也有月余了吧,可怀上了。” “没呢嫂子,我们暂时不着急要小孩。”笑着连忙转移话题,“嫂子,守财叔呢。” “公公吃完饭出去溜达了,咋了,你跟我说,回来我告诉公公。” 谢茯回道:“我明天想去镇上书铺,要劳烦守财叔一趟,不知道守财叔得不得空。” “得空得空,回来我和公公说一声。” “那嫂子你早些歇着,我回家了。” 李珍珠将人送出院子:“不在我家坐会。” “不了嫂子。”谢茯出了院子,转头挥了挥手,“嫂子别送,我走了。” 第125章 买肉 “慢点啊。”她转身进灶房,对正在刷锅洗碗的婆婆说道,“她怎么还没怀上,会不会是身子不行?瞧她瘦得,怕也不好生养。” 赵秋早不关心这事,好不好生养跟她没关系,又不是她的儿媳妇。 转头叮嘱她:“你这有了身子,家里重活别做,我看你这胎一定也是个儿子。” 李珍珠十三岁嫁过来,生了一个女儿四岁,儿子三岁,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一家人都盼着是个儿子。 嫁过来时也是瘦瘦的小姑娘,迟迟不见怀孕,吃了好些方子调理,怀老二的时候差点没保住。 “珍珠,你进屋歇着,有啥事叫娘。” 她现在怀了孕,一家人以她为主,家里的活能不让碰就不让她碰。 谢茯回到家,见他还在抄写:“天黑了,别抄了,明天下午去镇上也行,守财叔有空。” 站在床边掐腰看着他,屋里光线很暗,看纸上的字要微微倾身下低。 抬手夺过他手中的毛笔,搁在砚台上,把小桌子搬到大桌上放着。 “好了,别抄了,又不是啥急事,眼睛抄坏了怎么办。” “快了,还有一点写完。”他还能看得见。 谢茯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握着他的右手腕轻轻揉捏:“前几天还说要听我的话,现在当我的话是放屁了,你要是这么不听话,以后我也不管你了,你爱咋样咋样吧。” 裴青生看她生气,连忙解释:“我不是不听你的,我只是……” 抬眸打断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看外面的天,在瞧瞧屋里的光线,你的眼睛都快趴在纸上了,眼睛要是坏了,我可不愿意跟你过下去。” 最后两句听着像是在撒娇。 裴青生含着笑意问:“那现在你想和我一直过下去。” “看你表现。” 他低笑出声:“好,我一定好好表现。” 谢茯睨了他一眼,问道:“明天去镇上买全肥的肥肉,还是买肥瘦相间的,一共八家人,一家送半斤。” 里正和太爷家送一斤。 裴青生想了想:“买肥肉,若是他们问起,你说我抄书赚了钱,答谢他们之前的照顾。” “行,那写故事这个是我们不主动说,以后有人发现来问,再告诉他们实情,不然他们知道卖一本书能赚六百文,家里遇到事都过来借钱。” “救命钱不借说不过去,借了对方不一定能还得回来。”谢茯抬起头看着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血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什么都不愿意帮。” “不会,你心里想的便是我心里想的,亲兄弟都会因为钱的事变成仇人,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若说冷血,我才是真正冷血的人,裴氏几个叔伯们以前对我好,是有利可图,我对他们也仅仅是面子功夫,他们真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丝毫不关心。” 这个世间能让他真正在意的人,只有眼前人。 也只有她,才是打心眼里向着他。 谢茯将他的手轻轻放下,抬头看见他眸中的炙热,下意识移开视线,微翘的嘴角暴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听你的,一家送半斤肥猪肉,我去舀水给你洗漱。” 到了灶房,她捂着胸口怦怦跳的心脏,长舒了一口气。 被他那般盯着看,再厚脸皮也会脸红。 *** 谢茯背着背篓坐在驴车上,杨守财在前面架着驴车,时不时的挥两下鞭子。 “青生那腿还要吃药不?” “暂时不需要吃了,大夫交代了,冬天好好护着,要是受了凉,怕还要再吃药。” “那你得小心伺候着,他是一家之主,家里的顶梁柱,往后家里都得靠他,不养好了,以后家里可咋整。” 他都替他们愁得慌。 一个女人,哪能撑起一个家。 谢茯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的话:“守财叔说得是。” 这里的人普遍大男子主义,男子是天,不管说什么都要听着。 真正体会到媳妇不容易的太少,杨守财是典型的大男子,在家说一不二,活更是不会伸一把手。 一路上听着他说自家有多不容易,后来又是怎么一点一点把日子过好的话,里话外都是他的功劳,别人是一点没付出,甚至还有拖累的嫌疑。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谢茯说他喜欢听的,杨守财一路笑呵呵的,快到镇门口。 “我在路边的树底下等你,不着急,你啥时候出来,咱们啥时候回村,叔等着你。” 谢茯道了谢,背着箩筐直奔高升书铺。 店伙计正在给客人介绍笔墨,她站在一旁安静等着。 送走了客人,店伙计连忙上前:“小娘子稍等,我家老板还没过来。” “大概什么时候能来?” “这……”他也不太确定。 谢茯想了想:“那这样吧,我先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再过来。” “成,小娘子慢走。” 今天不逢集,肉市猪肉摊上荒凉的很,只有寥寥几个人。 来到昨天买猪蹄的肉摊:“老板,多买能便宜不。” 肉摊老板拿着割肉刀起身:“小娘子要多少,肥肉还是瘦肉。” “肥肉要五斤半,能便宜不。” 她故意转头看向其它肉摊。 老板见状,连忙说道:“一斤猪肉二十文,五斤半,小娘子给一百零八文。” 谢茯不是很满意,才便宜两文钱:“行,我再去别家瞧瞧。” “诶诶诶,小娘子别走啊,这样我再送你一个猪蹄,你去别家买还不一定有我这便宜。” 她笑着转回身:“老板,再便宜一点吧,一百零五文,送两个猪蹄,以后都来你家铺子。” “小娘子,你这还价也太低了。”他扬了一下手,神情透着无奈,“得得得,卖给你,以后买肉都来我家。” 见他这样,谢芙瞬间觉得价格还可以再低一点。 老板嘴里念叨着,亏了亏了,其实一点都不亏。 “老板,麻烦你把肉半斤半斤的切开,留两个一斤的不切。” “好说。” 老板把肉切开,每条半斤,一点不少,一点不多,用稻草绳系上。 这一下子花了一百多文,真让人心疼。 第126章 送肉 还了人情以后,也不会觉得在欠着人家,更能避免拿着人情说事的。 买完肉,谢茯走在街道上,想着这会老板不一定到了,见前面有种子铺,便过去看看能不能买到辣椒种子。 铺子里,每个筐上面都插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是什么种子。 望了一圈,没有看到辣椒种,抬头问柜台前拨弄算盘的老板。 “老板,你们家没有辣椒种吗,就是辣子。” “没有,咱们这口味吃的淡,不爱吃辣子。” 她爱吃辣,炒菜不放辣总感觉少了点味道。 “老板,您能帮我留意一下吗,如果碰上有卖辣子种子的,请您帮我留一包,成吗?” “好说。”老板笑着点头,有生意不做是傻子,“过几日铺子里要进货,我给小娘子留意着,不过未必有。” “好,多谢老板。” 出了种子铺,想着老板这会应该去书铺了,也不好让守财叔在镇子外多等。 到了书铺,老板正在等着她。 从怀中掏出两张纸:“老板,剩下的故事全部带来了,一共写了两张纸,这次字体有些小。” 老板接过便看了起来。 店伙计对她说道:“小娘子,请跟我这边来。” 谢茯跟着到柜台前,看向老板问:“老板,你之前说过后面的故事送过来再加钱。” 老板背对着她,快速浏览过后,转过身,神情淡淡:“小娘子,这后面的故事写的还算可以,但还是差了一点。” 说着看向手中的故事,一副可惜的神情,摇着头。 谢茯在心里说了一句:奸商,不想多给钱,故意贬低故事不行。 “老板,我不敢保证这故事售卖时所有人疯抢,但我可以肯定一定能卖的不错。老板,你不会亏钱,我们想和老板长久做生意,以后有新故事第一个送来你们家。” “这样吧,再加二十文,这个价钱在镇子上我家出价最高,你去别人家卖不到这么高的价钱。” 行吧,二十文就二十文,她也不会讲价,能多赚二十文也不错了。 店伙计数好铜板,好心帮忙串在一起:“小娘子收好。” 谢茯接过:“多谢。” 钱装进衣服里面口袋里,低头瞧了瞧,看不出异状。 赚钱了赚钱了。 谢茯开心的恨不得蹦蹦跳跳地走路。 赚了钱,买了肉,回家包饺子。 今年要过一个好年。 想想之前的日子,苦尽甘来。 她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期许。 回到家,大门从里面插上插销,小跑着进屋,放下背篓,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铜板捧在手心里,动作一气呵成。 “裴青生,你看我们赚钱了,我第一次见那么多铜板。” 比她上辈子第一次出去赚钱还要喜悦。 “别哭。”裴青生抬手,轻轻擦拭她的眼泪,柔声哄道,“往后我们还能赚更多的钱。” “我太高兴了。”谢茯看着他,感觉有点不真实,“你掐我一下。” 她把胳膊肘伸向他,裴青山轻轻敲了一下:“疼吗。” 摇了摇头:“没感觉,你下手太轻了,用力一点。” “用力你会疼。” 他没有继续敲她,而是将她手中的一串铜板拎到半空,再松开手,垂直落到她的手心,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钱砸在手里的感觉如何。” 谢芙握紧了手中的铜板:“有点沉,砸在手里有点疼,铜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特别好听。” 裴青生的目光宠溺,擦拭掉她眼尾的泪花:“买肉了吗。” “买了买了,五斤半,等会我出去找荠菜,晚上我们一起包饺子吃。”把手中的钱递给他,“给,钱你收好,家里你管钱。” 柜子抽屉里放了几文,其它的钱全部被他藏了起来。 裴青生低头,扫了眼手中的铜板,抬头问:“这般信任我,不怕我带着钱跑了。” “你能跑哪去?”谢茯倾身靠近,亲了亲他的唇角,“你跑不了。” “我不会跑。”望着她的眼睛真挚而热烈,“哪都不去。” “好啊,你主内,我主外。”又靠近亲了一下,起身把箩筐里的肉拿出来半斤,“我先把肉给各家送过去,送完再去找荠菜。” 裴青生解开绳结,数了二十文:“这些放在抽屉里,今早有货郎进村,在村子里吆喝,我看灶房有杂面,还能吃些日子,便没买。” 等下次去镇上,让她把银子全部换成铜板。 谢茯把钱放在抽屉里,望了一眼他的左腿:“你别趁我不在偷偷下地活动,你现在需要躺在床上静养。” 裴青生连忙解释:“我不骗你,就去灶房看了一眼,没有多走动。” “行吧,相信你,我去送肉。” 肉放进篮子里,先去太爷家再去里正家好,一会功夫才回来。 谢茯端起桌上的碗一口闷了:“嘴皮子都快说干了,太爷和里正才收下。” 她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抄书:“刚才去太爷家,看到太爷中间门牙掉了一颗,我没好意思问。” “岁数大了。”裴青生想了一下,“太爷今年八十五了,我们村里少有长寿的,周围村子也不曾听有活到八十五的。” 谢芙拿起篮子里的红绳:“太爷前几年快不行了,知道你考中举人后,那身子一天比一天好。” “再瞧瞧现在,健朗的很,儿孙满堂,家里不愁吃喝,有地,有房,有林子,没什么事可操心,可发愁的,心情好了,身体也就好了。” 家里岁数最大的,一家人捧着,怕他摔着,磕着,小心翼翼伺候。 “等我们存点钱,手里多买几块田地,我想买两块田地写上我自己的名字。” 谢茯偷偷打量他的神情。 “嗯,多买几块。”将书翻到下一页,接着说道,“有地在手里,写上你的名字,你心里才会踏实。” 裴青生想得远,万一哪天自己不在了,他家的房子和地,哪怕写明给谢茯,想争抢的人也会无视,千方百计的从她手里要下地和房子。 “多存点钱,再另外买一块宅基地。” 第127章 傻妞 谢茯满意的笑了:“好。” 如果他说一句话里有反对的意思,他们之间到此结束。 在屋里打了一会络子,拎着篮子和镰刀。 在门口看向隔壁,郑桂花家没有人,房门关着,应该都在东边田里。 开始农忙了。 拎着篮子往北面去,这个季节的荠菜不如三四月份多,鲜嫩。 也是因为找野菜的人多,家里那点菜地全部种上菜,人口多的,依然不够吃。 谢茯拿着镰刀,在草里翻找着。 看到其它能吃的野菜也割回去,小的让它再长长。 住在大山周围,还能常去山里面找一些蘑菇。 他们村子离后山有点远,跑一趟过去,早就被人摘没了。 见地上有掉落的树枝,拾在一堆,等会抱回去。 刀尖翻开草丛,突然窜出一条蛇,吓了她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那条蛇游得很快,一眨眼没了踪影。 谢茯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住在大山附近,常常会有蛇出现。 小时候见过几条,大多数都是无毒的。 缓了缓心神,往东边找去。 来到小河边,望向田地。 小河流拐了一个弯,往东边田地去,呈现出‘e’形。 种水稻,每家方便放水。 村里大多数人家已经开始播种,只有他们家田地里的草在风中摇曳。 荠菜找得差不多了,回去理干净,再去地里除草,傍晚回去包饺子。 “要不晚上用油渣包饺子吧,我看碗里的油不剩多少了,油渣吃着不腻,包饺子吃也挺香的。” 裴青生倒是无所谓:“随你,我想多吃点菜。” “行,那你那份我单独和馅,少放点油渣。” 理完菜,谢茯和他说了一声,背着箩筐去田里除草。 路过谢大牛家时,听到后院传来猪叫声。 “压住压住,别让它跑了,我这养一头猪可不容易,跑了追不回来,你们可得赔钱。” 她脸上露出疑惑。 李贵芬要卖猪吗? 农家人养猪并不好养,只能喂猪草。 养一年猪,出栏八九十斤,已经是顶天了。 不像别人家喂粮食的。 她在谢家那么多年,最重的一只猪,是七十多斤,一天喂四五次,能吃,不长肉。 镇上肉摊卖得猪蹄还能吃到点肉,人家会混着麸料喂。 谢大牛家的猪,猪蹄怕是只能啃点皮。 以前有她们几个姐妹,天天去割猪草。 现在李贵芬一个人,啥都要忙,这个时候把猪卖了,以后应该是不想养了。 往地里走,路过和几个婶子们打了招呼。 东边南北地是孙毛丫家的,一家人连同小孩在地里帮忙。 他们家的儿媳妇叫李傻妞,憨憨的,见人爱笑。 她的眼睛特别好看,眼神亮晶晶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你会不自觉的跟着扬起嘴角。 两人的孩子很正常,特别懂事。 女儿七岁,儿子五岁。 村里人都说,周铁柱是傻人有傻福。 虽然娶了个傻媳妇,但生出来的两个孩子都是正常人。 谢茯拿出板凳坐下,薅了一会草,听到前方有脚步声跑过来,连忙抬头。 李傻妞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野花,笑呵呵的跑到她身边蹲下,将花举到她眼前:“给你。” “嫂子。”她把手举起来给她看,“我手上好多泥,有点脏,你给我带头上,好不好。” “好。”她笑着点头,把花戴在了她头上,“真好看。” 她歪着头,蹲在她面前欣赏头上的花朵。 “娘,你怎么跑这来了。”周石头从田埂上跑过去,“小茯姐,我这就带我娘回去。” 谢茯笑道:“没事,你娘送了一朵花给我,对了石头,你娘脚上的草鞋坏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跑过来弄坏的。” 周石头上前扶起他娘,低头瞧了一眼:“刚刚在田里弄坏的,奶奶说晚上回去再换新的,要不然娘一会又会把新鞋弄坏了。” 李傻妞指着她头上的花:“好看好看好看。” “娘,不能扰了小茯姐干活,我们回自家地里。” 谢茯看着傻笑的人:“石头,你娘是不是又……” 李傻妞有时候呆呆的,一句话不说。 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还有的时候会像正常人。 是个苦命的姑娘,一生下来有些傻傻的,说话也挺正常,生活能自理。 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 周石头像个老成的大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们都习惯了,奶奶说总比那些乱骂人,喜欢动手打人的好。” 他娘发傻的时候喜欢到处跑,不会哭着闹,只要看着她不乱跑,倒也没什么让人不省心的。 李傻妞蹲在田埂上,托腮望着谢茯头上的小花,像月牙般纯净的眼睛弯起。 “娘,起来,我们回自家地里,听话。” “不要不要。”她晃动着身体,避开搀扶的手,“我要留下,我要看花,花好看。” “石头,要不你回地里忙,让你娘在这里,我看着她,不让她四处乱跑,她要是走了,我会叫你们一声。” 周石头怕给她添麻烦:“小茯姐,我娘她……” “没事,让她在这里,你回去忙吧,有事我会叫你们。” 见他娘不愿跟着回去,没了法子,只好叮嘱他娘在这里乖乖地坐着,不要给人添乱。 见他走了,谢茯望着李傻妞:“嫂子,我给你讲美人鱼的故事,想不想听故事。” 她眼神一亮:“想,要听故事。” “好,那你往前面坐坐,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李傻妞听话的往前移,托腮望着她讲故事讲故事。 谢茯一边薅草,一边给她讲美人鱼的故事,讲完换小红帽的故事。 周牡丹和她奶奶在一起播种,抬头望去:“奶奶,你看娘一直在那里坐着,奇怪了,怎么不到处跑了。” 孙毛丫也有些好奇:“是啊,你娘发傻的时候呆不住,怎么这会那么听话。” 周牡丹对着身后的弟弟喊了一声。 周石头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跑到两人面前:“姐,你叫我干嘛。” “你刚才去叫娘回来,小茯姐说了什么。” 第128章 喝药 “没说什么啊。” 她朝那边的方向努了努嘴。 周石头转头看去:“怎么了,娘不是在那里吗。” 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你没看见娘一直待在那里没跑吗。” “咦,还真是。” 他娘要发傻的时候喜欢乱跑,怎么这会不跑了。 周牡丹抬起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所以才问你小茯姐和娘说了什么。” “那我哪知道,小茯姐就说让我娘留下,然后我就回来了。” 孙毛丫看着打闹的两姐弟,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忙。 “石头,你说咱娘怎么那么听小茯姐的话,要不一会咱们去问问。” “要去你去,刚才是我去的,我后面还有一大堆活没忙完呢。” “我去就我去。”周牡丹哼了一声,转身不搭理他。 周石头疑惑地往回走,来到他爹身边,抬头望着同样有些傻憨憨的爹。 他正看着他娘。 眉眼一笑:“爹,别看了,娘跑不了,咱们赶紧干活。” 周铁柱收回视线,跟着他儿子往前走。 干活的时候,偶尔会抬起头望去,确定他媳妇在那里,安心的继续干活。 这边谢茯在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她搬着板凳往前挪一步,李傻妞就跟着往前一步,始终在她的视线下,认真听着。 偶尔会发出提问,是关于名字,问为什么会跟他们的名字不一样。 后面为了方便她听懂,替换成了现在常听的什么花,什么小,什么丫等等。 到了申时,大概三点多,谢茯站起身,手握成拳,用手背敲着后腰。 “嫂子,我要回家了,故事下次再跟你讲,好不好。” 李傻妞听得意犹未尽,还想再继续听下去:“不好不好,还要听。” “嫂子听话,明天我再给你讲,如果你不听话,下次我就不跟你讲了。” 她似乎听进去了,乖巧地点头:“嗯,明天讲故事。” “好,那你现在回自家地里,不要乱跑,我看着你回去。” 李傻妞从田埂上站起身,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一步三回头,眼神中充满了不舍,还带着些委屈。 谢茯无奈失笑:“嫂子快回去,明天接着给你讲故事。” “拉勾。”她举着小拇指快步跑到谢茯面前,“拉勾。” “好,拉勾。” 对面两姐弟见了,心里痒痒的,就想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周石头用胳膊撞了一下她:“姐,你快去吧,要不然一会小茯姐回家了,咱们总不能再去他们家问她。” “急啥,小茯姐明天还来呢,明天再问也不迟。” 她娘发傻,有时候会记不得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所以问他们的娘问不出来什么。 李傻妞小跑着来到他们两人面前,一手搂着一个,眼睛里露出慈爱的目光:“娘给你们讲故事。” 她虽然傻,但也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对他们特别疼爱。 “故事?” 两姐弟互相看了一眼。 “故事,娘给你们讲故事。” 谢茯往东边瞧了一眼,拎起板凳回家。 孙毛丫对周牡丹特别好,盼了好几年,来了第一个孩子,没有因为她是女娃而嫌弃。 迎面碰上嗑着南瓜子的王红月,笑意盈盈地问:“王婶,你家啥时候种小麦呀。” “再过两天,你更生叔还没回来呢,我瞧你和那个大傻丫头说了好久的话,都聊啥呢。” “没啥,我就给嫂子讲了两个故事,嫂子挺喜欢听的。”蹲下身,在河里洗手,“傻人有傻福,孙婶和贵叔是个好公公,好婆婆。” 王红月撇了撇嘴,在她身边蹲下,回头望了一圈,见附近没有人,小声开口:“你孙婶对傻妞好是好,不过还是自己孩子重要。” 谢茯一听,明白她话里有话:“王婶,咋了,说说。” 她把南瓜子的皮吐在身后:“婶子跟你说,你可不能往外传。” “婶子放心,我不是大嘴巴的人,再说你哪次跟我说事,我往外传了。” 王红月贴着她,低声耳语:“傻妞吃了不能生育的药,以后怀不上孩子了。” “啊?”谢茯一脸震惊,“王婶,您从哪听来的,可不能乱说。” “哎哟,没有的事,婶子哪能乱说。” “傻妞嫂子为什么要吃绝育的药,是谁让她吃的?” “还能有谁,你孙婶和你贵叔呗。” 她不解了为什么,按照这里的习俗,孩子生的越多越好。 王红月看向东边田地,目光落在他们一家几口身上:“傻妞和铁柱两个都是傻的,生下两个孩子倒是不傻,可谁能担保再生一个不是傻的。” “你孙婶和贵叔如今有了孙女和孙子,有了后代,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而且我听说傻妞身子不好,嫁到咱们村子好多年,吃了很多药才怀上牡丹。” “再说周铁柱也是个傻的,他哪里懂得避着那事,一回来两口子住在一起,牡丹身子又不好,总不能让她一直生。” “一是家里穷,养不起太多孩子。二是怕生出来孩子是个傻的,家里已经有两个傻的了,总不能再来一个。” 谢茯沉思了一会,看向他们一家说道:“那这样也挺好,生孩子挺痛苦的,傻妞嫂子又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孩子,将来两个孩子大了,照顾爹娘和爷爷奶奶挺辛苦的。” “可不就是。”王红月跟着她站起身,“你孙婶和贵叔没让他儿子喝药,让傻妞喝了药,到底不是自己的闺女,儿媳妇再当闺女看,那也是外人,心始终向着自己儿子。” “不过铁柱是个疼媳妇的,这事他还不知道,你可千万别传出去,要是让他知道了,怕是会闹一顿。” 周铁柱疼媳妇。 谢茯瞅她一眼:“王婶,我不会说出去,但是您可别再对别人说了,万一别人是个大嘴巴,说出去再说是你讲的,孙婶一定找你干仗。” “我这还不是知道你嘴严,所以才告诉你的吗,别人我还不说呢。” 王红月精着呢,什么样的人和她说什么样的话。 像杨二秀那样的,一个字都不想和她说。 第129章 饺子 谢茯拎起板凳:“王婶,我回家了。” “回吧,我去田里转转。” 她男人和儿子明后天说不定回来。 箩筐里的草倒在门口,镰刀扒拉开。 推门进院子,背篓和镰刀放进杂物房。 谢茯对里面的人说道:“我出去这么会时间,是不是没有歇着,把笔放下歇一会。” 裴青生转头笑着回:“才歇完,拿起毛笔一个字还没写,赶巧你回来,累了吧,坐下歇会。” “还行,我去洗洗手,揉面包饺子。” “那等会我和你一块包饺子。” “好,我去和面。” 杂面有些灰灰的,差一点的杂面发黑。 遇到黑心的商户,买发黑的面回来吃,容易拉肚子。 有货郎进村以后,不用去镇上买面,省得跑,还省钱。 这里没有冰箱,要不然能多包点放在冰箱里冻着,想吃就拿出来煮。 把面倒在盆里,想起来猪油还没炼,得先把油渣炼出来再和面。 面盆搁在灶台上,拿过一旁架子上的切菜板,猪肉切得薄薄的。 油炼干净了,吃着不会发腻。 隔壁郑桂花家,杨妞妞跑到院子里,鼻子嗅了嗅,对着进院子的杨胜说道:“爹,嫂嫂家传过来的,好香啊。” “馋丫头,明天晚上咱家包饺子吃。” “爹,真的吗?” “真的,爹啥时候骗过你。” 杨妞妞开心的跑进屋:“姐姐,爹明天晚上包饺子吃。” 杨娇娇往屋外看了一眼,小声道:“爹说没用,得听爷爷的,爷爷说包饺子才能包。” 昨天说包饺子吃,她爷爷没同意,说还没没干活呢,就想吃好的。 昨天晚上一家喝着荠菜汤。 郑桂花从外面进来,捶着后腰在床边坐下,笑着问:“你俩说啥悄悄话呢。” 杨妞妞来到她面前,小手帮着捶腿:“爹刚才和我说,明天晚上吃饺子。” 杨娇娇接过话:“我和妹妹说,爹的话不好使,得听爷爷的,爷爷发话爹不敢不听。” 不,是他们一家子不敢不听。 摸着两姐妹的头,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昨天和她婆婆说好了,晚上包饺子吃,公公不同意,说等家里的活忙完了再说,让孩子们白高兴一场。 杨光宗和杨耀祖闻着味进屋,都围在她身边。 “你们两个明天继续到地里帮忙,不许乱跑,家里忙得很,娘顾不上你们,别让娘操心。” 两兄弟点头。 杨耀祖抱着她的胳膊:“娘,我想吃饺子。” “你们跟我说没用,得去和你们爷爷说,你和光宗一块去。” 她公公宠着两个孙子,闹上一闹,没准就同意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迅速转身跑去了隔壁屋子。 今晚能不能吃上饺子,就看他们了。 炼好油,油渣捞出来在一旁放凉。 捏起一块放进嘴里,烫得她又吐回手心,左手倒右手,放在嘴边吹凉。 灶房里飘着浓烈的猪油香味。 小时候吃过一次猪油拌饭,倒了点酱油,特别的香。 后来长大吃过一次,总感觉差了什么,不是小时候的味了。 和好面,端着盆进屋:“你会擀面皮吗?” “会。”裴青生放下笔,“家里有擀面杖吗,他们有没有送回来?” “有,擀面杖送回来了,但是面板没有送回来,只能将就用菜板。” 菜板很小,只有a四纸那么大。 “你擀面皮,我和馅,等会过来一起包,我去拿菜板和擀面杖。” 油渣刚才剁好了,今天特意早点回来,天黑之前应该能吃上饺子。 裴青生将擀好的饺子皮放在菜板上,放不下的放在面盆里。 见她端着和好的馅进来,问道:“要不要留面种。” “不留,我不会养面种,你要是会养就留点。” “我也不会。” 小时候他娘会留面种,怎么养的他不知道。 “那不留,小时候我养过两次,都发霉了。” 招来一顿打,明明是按照李贵芬说得做,不知道为什么还会长毛。 “等过年包馒头或者包包子,去桂花嫂子家用面换一点。给,这个馅料里油渣放的少,捏一个小角倒进锅里一起煮,就能分得开了。” 饺子皮擀得挺圆润的,每个大小都差不多。 谢茯很怀疑他有强迫症。 “饺子皮擀得真漂亮,我擀饺子皮奇形怪状的。” 上辈子她妈擀饺子皮,一手捏着饺子皮转圈,一手不停的滚着擀面杖,擀出来的饺子皮又圆又好看,她怎么都学不会。 裴青生没有告诉她,擀出来不好看的饺子皮,被他重新捏回去,又擀了一遍。 “你别站着,坐下歇会。” 谢茯拿起一块饺子皮:“坐着包饺子不得劲,包完放进锅里煮,水在锅里烧着呢。” 她迫不及待的想吃,昨天晚上还做梦梦到吃饺子了。 摇了摇头,暗道她也是个馋鬼啊。 裴青生包好一个饺子,拿在手里问:“在哪里捏角?” 谢茯望去:“随便,在两边都捏角,或者捏一个,下进锅里能分出来,我吃到少的给你,你吃到多的给我。” 不知道他能吃下多少个饺子,数量是对半包的。 数了数,大概有三十个。 还有昨天晚上剩的猪蹄汤,早上喝了一碗。 “汤猪蹄没喝完,今天晚上全吃了,把肚子吃得饱饱的。” 裴青生在饺子两边捏了两个角,挨个放在菜板上:“今年过年多买些肉回来,羊肉,猪肉,炒货,我们……” 抬头看了她一眼,羞涩的垂下目光:“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一定要好好过。” 谢茯在他身旁坐下,笑着将手中的饺子皮合上:“好啊,晚上我们一起守岁。” 裴青生回头望了一眼床铺。 他的床和主卧的床差不多大,能睡下两个人。 一想到此,耳朵红了起来。 谢茯把饺子放在菜板上,余光见状,笑着说道:“我说得是和你一块守岁,没别的意思啊。” 听她这样说,脸色瞬间爆红。 他想多了。 一旁的人使劲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轻轻咳嗽了一声:“不过冬天冷,我盖一床被子或许会冻着。” 第130章 吃饺子 裴青生立刻接过话:“你……你若是放心……” 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谢茯追问:“放心什么。”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来来回回几次,就是说不出口。 不再逗他,谢茯笑着开口:“冬天冷,挤一块挺暖和的,再说你睡你的被窝,我睡我的被窝,也没啥,对吧。” 裴青生连连点头:“嗯,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若你不放心,我……我听你的意思。” 喜欢她,才想和她更进一步。 但他现在并没有要和她那方面的意思,只是想让两人的距离再近一些。 也是担心她一个人睡觉着凉。 “我放心,真要动起手来,你还不一定是我对手。” “我不会对你动手,动手打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而且……我的力气也很大。” 谢茯低笑出声:“嗯,你力气确实很大,不过在我面前还差了点,这点你可得承认啊。” “承认。”他跟着笑出声,“你的力气比我大,让人羡慕。” “力气大有什么好羡慕的,你的力气要是比我大,我还害怕呢。” 裴青生不解,侧目望着她:“你怕我对你动手。” 她似乎很不喜欢他的力气比她大。 “对啊,村里婶子和叔伯打起架来,下手是一个比一个狠,不只是我,谁都不想找个有暴力倾向,爱打人的丈夫。” 谢茯见他神情有些沮丧,安慰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你这样挺好的,我喜欢你这样的。” 裴青生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捏着手中的饺子皮:“村里婶子和叔伯们若是说我的力气不如你,你可得向着我。” “我当然会向着你,你和我才是一家人,我不向着你向谁?再说他们力气大又怎样,家里的事不帮着忙,那样的男人要着干嘛。” 谢茯微微低下头,倾身靠近,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的眼睛:“不如我家青生,会做衣服,打络子,主动帮我包饺子。” 裴青生甜蜜地扬着嘴角:“我会的多了。” “好,我家青生会的多,不过你手中的饺子该放下了,再捏下去就不能吃了。” 饺子裙边被他捏得像海胆的壳一样,竖着尖尖的角。 他这才注意到手中的饺子被他捏得不成形,里面已经包了馅了,再拆开不好擀。 索性就这样了,反正最后都是吃到肚子里,美丑也没啥关系。 “糟了,忘记锅里烧着水。” 顾着和他聊天,忘了锅里的水。 谢茯连忙放下包了一半的饺子,跑向灶房。 裴青生拿起饺子包好,见她回来问:“水烧开了。” “快了,把这几个饺子包完。” 吃饺子要蘸醋,她还喜欢加一样放点辣椒酱在里面。 “今天这饺子没有醋,没有辣椒酱,只放了盐,味道差了些,但也特别的香。” 过年打点醋回来,饺子蘸醋,美味加倍。 裴青生附和:“你去镇上香料店问过没,有没有你想要的辣子。” “香料店没去,我去了种子店,老板说帮我留意着,过段时间去看看,香料店有的话卖得肯定也贵,不如自己种。” 谢茯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一口吞下,嘴里含糊着说道:“明年多种点萝卜,腌萝卜干,放点醋在里面,留着过年包萝卜馒头,炒肉也特别好吃。” 村里人家大多不做腌菜,吃的是粗盐。 在谢家时从来没做过腌菜,也没吃过,只是听别人说过,粗盐腌出来的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裴青生放下碗筷:“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吃了。” “锅里有饺子汤,你等着,我去给你盛一碗。” 她把猪蹄汤倒了一点进去,捞了一块猪蹄给他。 “来,尝一块。” 猪蹄上没有什么肉,她捞得是最小的,基本上都是骨头,肉很少。 “你呢,锅里还有吗?”裴青生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猪蹄,作势要放到她的碗里。 谢茯连忙抬手挡住,往回推:“锅里还有两块呢,你吃,我怕你吃不下,特地捞了一块肉少的给你,锅里的两块不给你了,我自己全吃了。” 裴青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把猪蹄啃完,一碗汤也全喝了。 谢伏见状,问道:“还要不要,锅里还有。” “不了,吃饱了。” 他的胃口比以前小了很多,喝了一碗汤,这会挺涨的。 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吃饭。 她吃饭特别香,饺子在嘴里咀嚼的时候,会享受地眯起眼睛,像是在吃什么人间美味。 裴青生的目光宠溺,转头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现在还能看见,便拿起一旁的红绳打起络子。 “这天越来越冷,别穿草鞋了,布鞋不是已经做好了吗,别舍不得穿,坏了再做。” 谢茯低头瞧了一眼脚上的草鞋,快散架了,但还没完全散架,顽强地撑着。 “再过几天吧,鞋子坏了再换,明年小麦收成,去桂花嫂子家借些麦秸杆,编几双草鞋。”转头问。“你会编草鞋吗?” 裴青生摇了摇头:“不会,你教我。” 她笑着点头:“好,明年我教你。” “你教我纳鞋子,以后我给你做。” 谢茯歪头看着他笑:“好啊,你想学我都教你。”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相互扶持才能携手走得更长远。 第二天一早,谢茯背着箩筐出门,在门口看到郑桂花带着四个孩子。 “桂花嫂子,去地里吗。” “是啊,带着他们一块去地里干活。” 四个小家伙礼貌地喊了一声,然后一个追着一个往东边去。 郑桂花等她过来,两人并肩往前走。 “听说你买了肉,给裴氏几个长辈送了过去,村子里都传开了,说你家是不是发了财,不然哪来那么多钱买肉。” “我要是发财早就带着青生去镇上了,不在村子里住,天天被人背地里念叨。这不是青生抄书赚了点钱吗,裴氏几个叔伯照顾了一段时日,恩情总要还的。” 谢茯看她一眼。 “嫂子是心好的人,我也就跟嫂子说点心里话,我们把这个人情还了,是怕有人拿着照顾的恩情来说事。” 第131章 讲故事 “嫂子嫁到村里好多年,有些人比我了解,恩情能还就还了,谁也不欠谁,省得有些人拿着恩情要这要那。” 郑桂花往她身边走近一点,压低声音:“那你还得送点东西过去,虽然他们送了几顿饭,但是顿顿有鱼有肉,你只送了半斤肉过去,那有些人心里还是不好受,觉得亏了,嫂子不直说,你该知道嫂子说得是谁。” 她点了一下头:“嗯,我知道,只是手里刚赚点钱,不能全买东西还人情,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赚了大钱呢。” “我想着明年家里多种点菜,夏天去河里抓鱼送去,人情能还都还了,让他说不出话来,免得天天在背地里唠叨。” “嫂子跟你一样,就怕欠别人人情,嫂子还得提醒你一句,以后去镇上买东西,谁要是问起买了什么,多了往少了说,人多是非多,说啥话的都有,听了讨嫌。” 两人走在田埂上,郑桂花在前,又说道。 “家里吃啥把大门关好,有些人鼻子跟狗鼻子似的,大老远的都能闻到味,那脸皮厚的,直接带着孩子过来串门。” “你叫他们留下来吃吧,自己家孩子又吃不饱,不留吧,人家就在门口站着,孩子在那看着,怪可怜人的。” 谢芙笑道:“看来嫂子经历过。” “那可不,几个孩子一起在桌上抢,差点没打起来,不说了,嫂子去地里干活了。” 她家的地在东边,昨天忙了一天,今天还腰酸背痛。 谢茯把背篓卸下,拿出里面的板凳,趁着清晨有露水,土地湿润,薅起一把野草从土里拽出来。 抖了抖上面的土,扔到田埂边。 今天风大,太阳还没升起,空气中有雾气,穿着单薄的衣衫,风一吹过,有点凉飕飕的。 农家人,没有什么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之分,只有夏天和冬天。 冷了还没到穿棉袄的时候,身上多套两身夏天的衣服。 四五月份怕冷的人,早上穿着棉袄,中午脱了,晚上再穿上。 阳气大的,有些三月份就穿上夏天的衣服了。 谢茯怕冷,恨不得到五月份再把棉袄脱了。 在谢家,李贵芬不让,说耽误干活。 立了春,就让她把棉袄脱了,收进柜子里,冷就只能身上多套两件夏天的衣服。 这时,李傻妞从后方田埂上跑过来,后面跟着周牡丹。 “娘,您跑慢一点,别摔倒了。” 谢茯直起腰,转头往身后看。 李傻妞今天看起来有点正常,不像昨天,模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发傻了,呆呆的傻笑。 “嫂子慢点。” 李傻妞跑到她面前蹲下:“讲故事,昨天说好的。” “好,一会讲。” 周牡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弯着腰喘气。 谢茯打趣道:“你咋还跑不过你娘,瞧你累的。” “我娘腿长,我腿短,跑不过。” “讲故事讲故事。”李傻妞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一边晃一边说,“我要听故事。” 周牡丹抓着她的手收回来:“娘,小茯姐要干活呢,我们不能打扰她,去自家地里,我们去地里找虫子。” “没事,让你娘留下吧,我昨天答应过你娘,今天还给她讲故事的。她在这里挺听话,没有给我添麻烦。” 后面几个人从田埂上走过来。 孙毛丫开口:“小茯,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儿媳妇了从你这听了故事,今天一早起来就吵着要来找你。” “嫂子。”周石头上前,想扶起他娘的手臂,被躲开了。 “孙婶,贵叔,铁柱大哥,嫂子没给我添麻烦,就让她在这吧,有事我叫你们。” 周铁柱憨憨的对她点头,神色认真:“我媳妇就交给你了。” 他话一说完,惹得三人笑出声。 “放心吧铁柱大哥,我一定不会把嫂子弄丢的。” 几个人去地里干活,李傻妞坐在田埂上听着谢茯讲故事。 今天她没有发傻,会和她互动,问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一个上午讲完一个故事。 日头正盛,李傻妞突然起身跑向自家地里,不一会,端着一碗水跑过来。 “喝水。” 说着把碗凑到她嘴边,要喂她喝下。 谢茯连忙往后仰:“谢谢嫂子,我准备回家了,我回家再喝,嫂子喝吧。” “不讲了,我还想听。” 她眼神中闪过失落,听得有些意犹未尽。 “忙了一个上午,有点累了,嫂子去树荫底下躲躲太阳,晒人,等以后有空,我再给嫂子讲,好不好。” 李傻妞这会是有些正常的,意识到自己有些给她添麻烦了,连忙点头:“好,你快回去歇着,空了我去找你玩。” “行啊,嫂子有空来我家玩。” 谢茯端起板凳:“嫂子回去吧,我看着你回去。” 不看着她回到家人身边不放心。 她小心翼翼端着碗里的水往回走,到了家人身边,谢茯才背起背篓回家。 去灶房喝了一碗水,进屋在床边坐下。 “给傻妞嫂子讲了一上午的故事,说得我口干舌燥。” 裴青生将桌子挪到里侧,抬手给她按摩肩膀:“累了吧,下午别去了,在家歇歇。” “还行。”她望向篮子里的红绳,“下午在家打络子,逢集送过去,等地里的活忙完,裴山大哥和丰收大哥有空,陪我去见见姐姐们。” 想起姐姐们,她心里就有一种恐慌,怕见不到,听到的是她们早已去世的消息。 裴青生知她心里所想,安慰道:“他们一定好好活着,姐姐们都是好人,会有福报。” 谢茯叹了一口气:“别的我不求,只希望姐姐们顿顿有饭吃,不会挨打。” 再多不敢奢求,她很明白那几个姐夫是什么样的人。 突然感觉有些心累,微微往后仰,后背靠在他的胸膛。 裴青生立刻将手从肩膀放下,两只手握着她的肩膀,以防她向一侧倾倒。 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无声陪伴着。 谢她闭上眼睛,微微歪着头,右脸颊贴着他胸口,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 许久才轻声开口:“你说为什么好人没好报呢。” 第132章 出村 受苦难的大多是心地善良之人,那些贪财,心思恶毒之人,却能过上好日子,好运一个接着一个。 都说坏人会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可等报应真正来的时候,已经享了大半辈子的福,有些人到死都没有恶报。 麻绳专挑细处断。 裴青生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丝:“恩师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要想成为人上人,得学会‘吃人’。” “踏入官场之后,我才真正明白,有善心,但同时也要有能力处置因为你的善举,而得来的恶果。” 谢茯睁开眼睛,仰头看了他一眼:“你就是一个例子,如果你没有坚持,不会落得现在这般。” “所以人应该自私一点,自己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别人的事能不插手就不插手。” 裴青生想起曾看过的一本佛法:“插手别人的事,便是插入他们之间的因果,我们从看客变成局中人。” “经历那么多事,我看透了许多,这世间有钱有权,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 “如今成了平民老百姓,在这四方小院,不插手任何事,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便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莫要多想,有我陪在你的身边,万事我们一起商量。” 他悄悄吻上她的发丝,真挚,虔诚。 不想她继续提不开心的事,抬手撩过她发尾的发丝:“头发分叉了。” 谢茯合上眼睛,懒懒地回:“没有营养,头发就容易发黄分叉,咱们村里有几个头发不分叉的。” 裴青生撩起自己的发尾瞧了瞧:“我没有。” 他的头发乌黑锃亮,发质特别好。 “你肯定没有,从小吃的有营养,没有挨饿,饿一段时间也没多大事。像我这种是从小营养不良引起来的,想调理也得慢慢来。” 谢茯从他怀中起身,勾出桌子下的小板凳:“打一会络子,去地里除草,再有货郎进村,看看有没有卖陶罐的,买几个在家盛油和盐,把他们送过来的罐子送回去。” 在镇上没想起来,去的路上还想着,到了镇上忘记了,回来的路上又想起来了。 就这记性,她都怕自己老的时候变成老年痴呆。 裴青生拿起篮子里的红绳,微微向后靠:“过段时日应当会有货郎进村,我们这周围村子多货郎也挺多,看有没有卖布料的,我再给你做两身夏天穿的衣裙。” 她现在的衣服都是短衫和长裤,颜色老气,又宽又肥,一点不衬她。 谢茯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各处打着补丁,衣服发旧,褪色。 “这衣服穿着干活脏了不心疼,你不是已经给我做了一身。” “那是短褂和长裤,做两身衣裙。” 哪个姑娘不爱俏,裴青生知道她舍不得。 “你不买,那我就托人去镇上带回来,货郎卖得比镇上便宜一些,去镇上得多花一些钱。” 谢茯听罢,附和着点头:“等有货郎进村我问问。” 现在有了钱,不用再苦着自己,存钱的同时,也要好好爱自己。 耕种的季节,村民忙得热火朝天。 早上出门,晚上归家。 从他们身边走过,都在诉说着腰疼,腿疼,脖子酸。 谢茯刚拿出板凳坐下不久,裴山从南边地里过来,走在田埂上,路过她身边没有停留,只是放慢了脚步。 “今天下午家里的地能忙完,丰收家今天也能忙好,明天我们俩一块护着你,在村口等着,天一亮就出发,早去早回。” 他和裴丰收商量好了,家里人也都知晓。 谢茯抖着手中的野草:“好,明天我会早点过去。” 想到明天要去找姐姐,心中又生起担忧和害怕。 甩了甩头,小声安慰着自己。 不会有事的,她们一定都好好活着。 傍晚回家。 “明天一早,裴山大哥和丰收大哥跟我一块去找姐姐,我刚才和桂花嫂子说了一声,明天晌午她会过来瞧瞧你。” “早上我多烙几块饼放着,饿了就吃,天黑之前我会赶回来。” 裴青生担忧地看着她:“一路上跟着他们俩,别自己乱走乱跑,到了村子,让他们去村子里找人,你在村子外等。” 她一个人进村,碰上一村都没有好人的,进去就出不来。 “我会的,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我去做饭。” 谢茯心情不佳,做饭的时候都在走神。 十年。 十年五个姐妹一次都没有见过。 她一直想着她们,不知道姐姐们有没有在想着她。 上辈子几个姐妹,在生命不多时,她偷偷去看过。 她们有自己的家庭,带着孩子,日子一复一日。 她能做的,只有祝福。 吃完饭,洗漱好,早早上床歇着。 裴青生见她今晚没说过几句话,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安慰她。 这一夜两人睡得都不太好。 天色蒙蒙亮,谢茯便起来了和面烙饼。 做好饭,听到屋里有动静,敲了敲门:“醒了吗,饭做好了。” “醒了。”裴青生撑着手臂坐起身,望着推门进来的人,“昨晚没睡好。” 她的脸色不怎么好。 “睡不着,你先洗漱,我去把饭端过来。” 裴山和裴丰收说早点在村口等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去了。 “你吃完饭把碗放在桌子上,晚上我回来洗。”拿起两块饼,“我去村口等他们,你快吃,下午我会早点回来。” 说罢,便往院子中走。 裴青生不放心地叮嘱:“跟着裴山和丰收,路上小心点。” 她挥了挥手:“知道了。” 走到东边小路,看到他们两人坐在驴车上,已经在村口等着她了。 连忙跑过去:“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裴丰收回头:“我们也刚到,上来吧。” 谢茯跳上马车:“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她只带了两块饼出来,手中还剩下一块,递给他们。 两人连忙摇头。 “你吃吧,我们是吃过来的,坐稳了。” 裴山挥了一下手中的鞭子,驴子跑动起来。 跑得快,路上一颠一颠的,颠得人难受。 谢茯忍着难受,把手里的饼吃下。 第133章 四姐 先去往东边,四个姐姐嫁得都不近。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大姐在西边,二姐在南边,三姐在北面,四姐在东边。 四姐嫁得最远,但是她也最好找,只要一直往东,不用七拐八拐,嫁得村子就在大堤边上。 一路上,谢茯强撑着笑容和他们东聊西聊。 等快到她四姐家的村子时,没有心情和他们聊了,忐忑地望着前方。 裴山将驴车停在路边:“丰收,你去村子里找人,我们在这等着。” “好。”裴丰收跳下车,回头看了她一眼,“别急,我这就去村子里找人。” 谢茯点了点头,在车上坐不住,下车站在路边眺望着村里。 裴丰收小跑着进村,很久才从村里出来。 “你四姐改嫁了,咱们还得往前走,过五个村子。” 裴山招呼道:“上车,路上说。” 谢茯问:“怎么改嫁了,我姐之前的丈夫呢?” “我问清楚了,你四姐夫经常打你四姐,打得鼻青脸肿,你四姐受不了,跑了。” “那时候是大冬天,被人给救了,好像就是她现在的男人,你四姐夫找到了你四姐和他现在的男人,打了起来,磕到头死了。” “你四姐夫一家说你四姐是个丧门星,把你四姐打了一顿,赶出了家门,孩子也不认她,后来嫁给了救她的男人。” 有些话没有和她说,村里婶子们讲得难听,说她四姐受不了打,跑出村子勾引别的男人,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又勾着外面的男人,把自己男人打死了。 她四姐夫一家说要报官,村里人都说没有证据,里正不让报官,怕事情传出去,村子里有汉子打婆娘,差点把人打死,以后不敢有姑娘嫁进村子里。 谢茯是个聪明人,在村子里多年,她知道婶子们说得八卦有多难听。 裴丰收没把难听的话说给她,但她能猜到,村里人肯定会说她四姐家里有丈夫,还去外面勾引男人,没准两个人早就好上了。 她四姐不是勾引了外面的男人才逃跑的。 一路上,三人沉默着。 到了村子外,还是裴丰收进去找人。 这次他出来的很快,身后跟着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 远远望去,谢茯一点认不出来,她就是自己的四姐,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模样。 她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可是样貌看起来像三十五六岁的妇人。 谢四丫望着路口梳着妇人发髻的人,一眼便认出她是自己的小妹,这十年不见,她的变化倒不是很大,一眼瞧得出。 抬手擦了一下眼眶里的泪,微笑着上前,哽咽着嗓音开口:“小妹。” 一声小妹,谢茯顿时落下眼泪,跑上前,想紧紧抱着她。 目光瞥见她大起来的肚子,止住了冲动的步伐。 “四姐你……。”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谢四丫用衣袖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红着眼眶:“四姐如今很好,他不打我,婆婆也是不错的。” “真、真的吗?” “真的,四姐啥时候骗过你。” 谢四丫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握起她的手,放在手心。 “这是四姐打络子赚得二十文钱,拿着。” “我不要。”谢茯退还给她,“我现在能赚钱了,我、我嫁人了,他对我很好,不打不骂,上面也没有公公婆婆压着我。”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嫁人那天,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这么多年,也一直在念着几个姐妹,可她离不开村子。 第一个男人家里看得严,去哪都有人跟着,一个不顺心,不是打就是骂。 “小妹,你别怪四姐这么多年没有回去看你,是四姐实在没法子回去。” 路途太远,一个妇人走在路上,很容易被人强行拐了去。 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谢茯擦了擦眼泪:“我明白,现在见到四姐好好的,我……” 谢四丫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别哭,四姐如今嫁得这个男人对我还不错,他答应我回去看看你。” “不巧,四姐怀孕了,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不能路上颠簸,和我婆婆他们商量了,等孩子生下来,在回村里打听你的消息,还有三个姐姐们。” 谢茯摸了一下她的肚子:“四姐,在家好好养胎,等以后有空我会再来看你。” “对了。”她抬起头,“我和谢家断亲了,谢大牛夫妇不再是我的爹娘。” “断亲?”谢四丫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什么时候断的亲?” “就这两个月,我也是和谢家断亲后,才和现在的丈夫成了亲,不过他腿有些不好,来不了,等以后腿好了,我再带他来见四姐。” 瞥见远处有一个男人,他站在那不动,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谢茯问:“四姐,他是你现在的丈夫吗?” 谢四丫回头:“嗯,他在地里种小麦,应当是听你村里人说了,他不放心我。小妹,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谢茯摇了摇头:“四姐,我还要去找三姐她们,而且我来什么东西都没带,空着手不礼貌,等下次我再来找你,一定上门,你和姐夫说一声。” 听到姐夫,谢四丫笑着点头:“好。” 她明白小妹一路找过来,一定先去前头男人的村子里打听过。 想必也听到了那些留言,但她知道自己的小妹不会把她想的那样肮脏。 “四姐,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也想问你很多事,但是裴山和丰收大哥他们陪着我一块过来,不能耽误他们太多时间,他们还要去镇上找工,所以只能匆匆见你一面,等以后再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谢四丫明白,并没有强留。 看着她坐上驴车离开,心中的不舍达到了顶峰,默默跟在驴车后面走了一段路。 她丈夫在后面远远跟着,看得出她现在的丈夫真的很在意她。 驴车拐向南方,去找她二姐。 这次是裴山进村找人。 裴丰收站在路边,望着出来的几个村民,他们手中拿着镰刀,棍棒的,啥都有。 第134章 二姐 还有几个妇人跟在后面看热闹。 裴山黑着脸,对着路边的谢茯招了招手。 她连忙跑过去,在后面的一堆妇人中,认出了她二姐。 她的眼神有些呆滞,二十五岁的姑娘,磋磨的像三十多岁的。 其中一个妇人开口:“哟,这就是你娘家小妹呀,我还以为多有钱呢,一副穷酸样。” 谢茯今天出来没有穿新衣服,和平时一样。 没有有理会说话的妇人,对着人群中的谢二丫喊了一声:“二姐。” 谢二丫缓缓抬起头,目光依旧呆滞,望着她的脸,许久眼睛才有了神,她的嗓音粗糙的很。 “小妹。” 裴山在一旁开口:“你们见到了,我说得是真话,让他们两姐妹单独说会话吧,我们只是来看人,看过就走。” 领头的男人哼了一声。 谢茯这才注意到,这人就是她的二姐夫。 上前拉着谢二丫的手,两人走远一点,上下打量着她破烂的衣服,穿着草鞋,脚趾甲很久没剪了,里面藏着泥土。 形容枯槁。 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哽咽:“二姐,我见到四姐了。” 谢茯怕村里那些人不耐烦,担心动起手来,只能简略的和她说。 得知两个妹妹过得还不错,谢二丫握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小妹,以后不要来看我了,我男人他不是好东西,你来多了,他会缠上你。” “知道你们都好好的,二姐就放心了,见到其她姐姐和妹妹们,替二姐说一声,希望她们都好好的,千万不要来找我,知道吗?” 她不放心的再次叮嘱。 “你嫁了人,跟你男人好好过日子,和其她姐妹们也说一声,别让她们来找我。一定要记住了。” “二姐,我……。” 谢二丫打断她的话:”二姐明白,二姐没别的所求,只盼着你们都好好的,走吧,快走吧,不要再来了。” 她忍着泪,不舍得推她一把。 “快走!” 裴山和裴丰收见状,上前来到两人身边。 裴山说道:“走吧,别让你二姐难做。” 她二姐夫不是东西,刚才找过去的时候,正在家里打她的二姐。 但这件事他不能告诉她,免得她生气失去理智,做出冲动的事来。 谢二丫擦了擦从眼眶里掉出来的泪水,转身往村里走,一步也没有停留往回看。 谢茯望着她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回去的路上,两人见她一言不发,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 到村子里时,天色擦黑。 裴山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在村口等你,去找你三姐和大姐,早些回去吧,青生该等急了。” 谢茯道了谢。 郑桂花知道她今天干啥去了,见天色擦黑还没有回来,一直在院子里观望着。 远远看到人从东边小路拐过来,连忙出院子迎上去。 看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小茯,没找到你姐姐?” “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瞧你这样子,吓死我了。” 还以为他们都不在了。 “找到了高兴点,咋还这副模样。” “二姐过得不好。” 郑桂花叹了一口气:“有几个嫁出去的姑娘能过上好日子的,最重要的是她们都还活着,明天还要去找?” 谢茯点头:“嗯,去找大姐和三姐。” “那你回去早些歇着吧,一路上路不好走,坐驴车颠得难受,早知道你回来那么晚,我就去你家帮你做好饭了,省得你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做饭。” “谢谢桂花嫂子,你也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哎。” 见她这个样子,郑桂花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句不好听的,她几个姐姐能活着,便是万幸。 被卖出去的姑娘,能嫁什么好男人,不打死已经是幸事了。 想过好日子,得看命里有没有那个福。 裴青生到傍晚没怎么抄书,抄不下去。 听到开门声,立刻转头从窗户望过去,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心里松了一口气。 “回来了,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在床边坐下,转身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裴青生听到了抽泣声,小心翼翼环抱着她:“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他以为找到了,但是人已经不在了。 谢茯将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仰起头:“四姐改嫁了,她丈夫对她还不错,二姐日子过得不好,她们两个人我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尤其是二姐,她今年才二十五岁,看起来像四十岁的妇人,我认了好久才认出来。她让我以后不要去找她,她说去的多了,那个人会赖上我,叮嘱我千万别去。” “你二姐嫁去多年,她了解她丈夫是什么样的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了一下又说道,“或者以后我们偷偷摸摸去瞧,不让他们村里人知道。” “没用的,你没看见,裴山大哥去村里找人,好几个男人拿着镰刀棍子跟着一块出来,那个人是怕我二姐跑了。”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一个陌生男人去找她二姐,心思想歪了。 但是谢茯觉得,更多的是怕她二姐逃跑。 “没事,总会想到法子的。” 裴青生闪过一个念头,很快将之暼去。 谢茯趴在他怀中待了一会,平复好心情,从他怀中出来:“我去做饭。” 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做饭,裴青生有些恨自己没用,只能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吃完饭,谢茯搬着板凳坐在屋檐下,望着天空一闪一闪的星星。 “你知道吗,看到姐姐那样叮嘱我,我心里突然有一股念头,把那个男人杀了,还我姐姐自由。” “不过我只是想想,我知道要是真杀了他,会连累姐姐,还会连累你。” 裴青生看着她,朦胧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让人瞧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静静的陪着她,安慰的话说得再多也没用,只有确定另外两个姐姐还活着,她才能彻底安心。 *** 一早,郑桂华拎着尿桶去菜地,瞥见东边有个身影,转头望去,正是谢茯。 第135章 大姐 小声嘀咕了一句:“希望她两个姐姐好好活着,唉,都是苦命人啊。” 驴车出了村,向西去。 先去找大姐,到时候从西边找一条路往北去,省得多跑一段路。 今天三人安静的很,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裴山和裴丰收两人,家里人问起,只告诉她姐姐都还活着,没有把听到,看到的事详细告诉家里人。 他们也怕家里人说漏嘴,弄得全村人都知道,索性一个不说,就当不知道。 来到谢大丫嫁得村子,裴山进去打听,出来后说道:“走吧,过前面两个村子再往北去,你大姐她……她被卖给了另一户人家。” 谢福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为什么要把大姐卖给别人!” 裴山没有隐瞒:“你大姐嫁过来之后,几年没怀上,后来把你大姐卖给了别人,他又买了一个媳妇。” “卖得是什么样的人家?” “那男的五十多岁,有儿有女,死了婆娘,家里有孩子,不想再要,就想买一个人伺候着。” 谢茯点了点头,望着前方的路。 面上看似冷静,身侧握成拳状的手背青筋暴起,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到了村子外,裴丰收进去找人。 很快,他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走向村口,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男子。 谢茯知道,那人就是她大姐。 她迎上去喊道:“大姐。” 谢大丫瞧着有十年未见的小妹,一时间没有认出来,直到她喊了一声大姐,喜极而泣。 抬起衣袖擦去眼尾的泪花,转头对两个年轻男子说了什么。 那两个男子站在原地。 等裴山路过她时,说道:“身边那两个人是她继子。” 谢茯了然,望着走过来的大姐,她的姐姐们每一个都被搓磨的没了原本年纪该有的样貌。 “小妹,你嫁人了,过得好不好,他有没有打你?” 谢茯摇着头,眼中闪烁着泪花:“没有,他对我很好,大姐,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身子不行,这辈子怀不上孩子,他也不想再要,省了生孩子的痛。” 报喜不报忧,她不能告诉她说自己过得不好,让她担心。 谢茯明白她没有说实话。 两姐妹心底彼此清楚,都在为对方着想。 还没聊几句,后面其中一个男子便催促说:“出来时爹说了,不能在外面久留,得赶紧回去。” 谢大丫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小妹,回去吧,以后别来找我,我日子过得还行,好好和你男人过日子,我走了。” “大姐,你也要好好的。” 谢茯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村子里,才转身离开。 去找她三姐时,由于村子比较多,路也多,三人迷了路。 路上打听了许久,又绕了好几个圈,才找到她三姐所在的村子。 望着快要临盆的人,谢茯嘱咐她一定要小心。 谢三丫笑得有些苦涩,她并不想再要孩子,家里已经有好几个,日子过得苦,孩子越生越多。 “小妹,回去吧,路远当心点,好好和你男人过日子。” 她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中不舍,却也没法子,只能看着她远走。 等他们三人回到村里时,天色早就黑了。 裴山去还驴车,裴丰收把她送到家门口。 “丰收大哥,这两天多谢你和裴山大哥。” “不妨事,我回去了。” 他得赶紧回家,这么晚才回来,家里人该等着急了。 谢茯推开大门,便听到裴青生焦急的声音:“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路上迷路了,耽搁了不少时间。” “傍晚桂花嫂子来帮忙做饭,跑了一天饿了吧,快来吃饭,找到姐姐了吗?” “嗯,找到了。” 谢茯在床边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饼咬了一口,有点食之无味。 “吃吧,吃不下也要吃点。” 她点了点头,端起野菜汤喝了一口,将口中的饼咽下去,目光看向院子中,喃喃道。 “我原本以为我的日子很苦了,姐姐们的日子过得比我还要苦。” “等以后我们赚了钱,帮衬着姐姐,要不家里的钱……” 裴青生想把自己存的钱拿出来点,被她开口打断。 “给了钱,到不了姐姐手里,在村子里不能出门,有钱用不到。” 能送点东西过去,但不能送钱。 “不说这个了,吃饭。” 眼下是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 这日,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谢茯坐在屋檐下打络子。 屋里,裴青生在和郑桂花请教刺绣。 过了一会,她从屋里出来,在旁边坐下。 “你家青生啥都愿意学,不像我家的,就不打络子,说是女人干的活,让他帮忙打几根都不行。” “他不学不行啊,家里总不可能只靠我一个人,不过他这点确实要比大多数人好。” 郑桂花笑道:“你和月娥两人都是好命的,找了一个疼你们的男人,就是可惜,月娥成亲到现在也没怀上,也不晓得到底是谁的问题。” “或许他们俩不急着要呢,有正还没相看成,家里缺钱,两口子应该是想等有正找到媳妇,再考虑要小孩的事。” “不然生了一个孩子,月娥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得有人照顾着,有方不能去镇上做工,家里少了收入,日子更苦巴巴的。” 谢茯之前听关月娥提过一嘴,想要孩子,怀不上。 “你说得倒也是,你瞧我们家,有公公婆婆帮衬着,我自己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能累死。” 探头往屋里瞧了一眼,挨着她,压低声音:“你婆婆还活着,你俩这门亲事成不了。” 听婆婆提起过,裴青生的爹喝醉酒,要给两人订娃娃亲的事。 那时裴家有钱,裴青生和同龄的小孩相比,早早会说话,教一遍诗就会记住。 村里人都说,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当时大家听的只当笑话一样,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多年以后,两人还是成了夫妻,这也就是缘分吧。 谢茯咧嘴一笑:“我们俩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真正有缘的人,即便错过多次,兜兜转转,最后还会相聚结为夫妻。” 第136章 织布 “桂花嫂子,我家也想养两只鸡,院子没多大地方,你说养在外面行不行?” 郑桂花打量了一下院子:“养在外面就怕有人偷鸡,你家这院墙不像我家的篱笆院,一开门就能看到外面是谁,这等你开门出去,人家听到声音,早跑远了。” “要么来年稻草堆烧完了,你把鸡圈围在那,两只鸡要不了多大地。” 她点了点头:“放在那也可以。” 但是鸡养在院子中,一下雨鸡圈里被雨水淋湿,鸡屎发酵,味道挺难闻的,夏天还特别容易招苍蝇。 “等青生的腿好了,看看养在哪里合适。” 不想养在院子里,养在外面又不放心。 “对了。”郑桂花用胳膊轻轻碰了她一下,“大宝娘把猪给卖了,听我婆婆讲,她嫌养猪太累,天天出去割猪草,猪吃不饱,在圈里哼哼,吵得门旁邻居睡不着觉。” 家里没人帮衬着,一气之下把猪给卖了。 那瘦巴巴的猪,也没卖几个钱。 “卖就卖呗,反正我现在和他们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卖多卖少也不会到我手里。” “再说几个姐姐那么多聘礼钱,只要省吃俭用,后半辈子完全不用愁。” “可不,你爹多少年没去镇上做工了,天天在村子里瞎转悠,要么就去外村,这家唠嗑,那家唠嗑,别提多自在了。” 谢茯撇了撇嘴,突然感觉到后背有点痒,自己的手够不到,转身背对着:“嫂子,你给我这里抓抓痒。” 又说道:“快要过年了,他们家得把钱看紧了,要不然被偷了,可有的他们哭。” 周围村里谁不知道,谢家四个女儿聘礼要的多,小偷听了有了心思,趁着农忙时光顾过谢家三次,愣是没翻到一文钱。 谢大牛夫妇藏钱的本事很厉害,经验丰富的小偷都没找到钱藏在哪里。 郑桂花笑出声:“你别说,那些小偷心思没歇着呢,去他们家几次没翻到,这也不知道藏在哪里了。” 谢茯回想了一下她在谢家多年,主卧房很少进去。 谢大牛夫妇怕她偷钱,自从她把媒婆赶走之后,主卧房再也没踏进半步。 他们不可能天天把钱带在身上,还是藏在家里某个地方,只是这个地方很容易让人忽略,就连小偷都不会注意到。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快到晌午,郑桂花提着篮子回家。 进屋看到躺在床上睡觉的男人,剜了一眼。 都说人不能相比,可有时候心里会不自觉的和别人比较。 地理活忙完了,他和公公在家歇几天。 本来说今天去镇上的,半夜下起了大雨。 在床边坐下,右手拍了一下他的腰,没好气道:“往里去。” 杨胜回头瞧了一眼,往里面挪动:“这又咋了,谁惹你生气了。” “没咋,我看见你就来气。” “我又干啥了,睡个觉还碍你事了。” 郑桂花深吸了一口气,拿过荷包和针线,恨不得把手中的针扎在他身上。 两口子也才二十二三岁,日子就过得像中年夫妻一样,看到就心烦,巴不得他在镇上做工不回来。 杨胜闭着眼睛,左手臂搭在大腿上,轻轻拍着:“你在家和娘别吵吵,让着她点,我娘把我养那么大不容易,咱们做晚辈的,得孝顺长辈。” 郑桂花转头,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你娘养大你不容易,我娘养大我就容易了?我哪回主动和她吵过架,不都是她说话难听。” “我忍不住才回了几句嘴,这就是不孝顺了?娇娇和妞妞是她孙女,她看都不看一眼,咋的,这俩不是你们家的种是吧。” 杨胜皱起眉头:“我知道你和娘不对付,哪次你们吵嘴我没向着你,都是我的孩子,老两口哪个都疼。” “你再看看别人家,动手打媳妇,我爹娘和我啥时候动手打过你,人就该知足。” 郑桂花冷笑一声:“你怎么不和好的比,瞧瞧人家裴青生和耿有方,你和他们比呀,怎么着,知道不如他们不敢比是吧。” 杨胜叹了一口气,又往里挪动了两下:“成成成,我比不过,不想和你吵吵,让我歇歇,明天去镇上做工。” 没回家时盼着回来,回到家,又盼着去镇上做工,真是烦透了。 郑桂花见他这样,也懒得和他说话。 她不想和他吵架,可脾气就是控制不住,心里压着一股火,不说出来心里不舒坦。 要不是刚从谢茯家回来,真想再过去和她唠唠,诉诉苦。 谢茯搬起板凳进屋,在床边坐着,手中不停,目光落在帕子绣了一半的花朵上。 “你在绣什么花?” “是荷叶。”裴青生把帕子面向她,“荷叶绣了一半,桂花嫂子说荷叶简单,只绣一个字不好看。” “绣荷叶在边上点缀,等我学会其它样式,给你衣服上绣一朵花。” 桂花嫂子说,过两天再来教他别的样式。 小小的花朵,叶子就在衣领处和袖子上,比纯色的好看。 谢茯在一旁看着他,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 等货郎进村多买些不同颜色的线,上次买的线颜色是家中常用的。 绿色,大红色,这些线用的不多,买的比较少。 他躺在床上不能动,能干的活只有抄抄书,打络子。 现在学刺绣,多学点手艺在手里没坏处。 谢茯垂头望着手中的红绳:“青生,我觉得咱们不能一直靠写故事赚钱,而且也不能保证每一本都能卖出好价钱。” 她这些故事都是上辈子看来的,终有写完的一天。 裴青生想的和她一样:“故事卖了钱存在手里,赚够了钱,买几块田地和宅基地,等我的腿好了,去镇上问问,应当会有人留我做夫子。” 但是他也不确定。 落得这般田地,有些人家怕受牵连,估摸着不会要他。 谢茯望着他手中的粗麻帕子:“你说我们能不能自己纺布。” “你会织布?”裴青生问。 织布机不是谁家都有,也不是谁都会。 “我可以学呀。” 只是家里没有织布机,不知道镇上卖多少钱一台。 第137章 询问 “里正和太爷家有,小时候去他们家玩见过,你想学,不如去他们家问问婶子和嫂子。” 谢茯点了点头:“等过段时间吧。” 她有这个想法,还没下定决心。 织布是一件辛苦事,最重要的是织出来的布不一定能卖钱。 她有上辈子的经验,在服装厂干过,见过各种布料配色织出来的布,可以当桌布,窗帘等等。 “青生,你在外时有没有见过格子配色的布料,比如红和蓝,或者粉色和黄色。” “有,但是不多,那些料子一般人家穿不起。” 谢茯接着说道:“我在镇上没见过粗布拼色的布料,是他们不想织这样的料子吗?” 裴青生不了解,见外面雨停了:“你问问桂花嫂子。” “行,我去去就回。” 怕一会下雨,叮嘱她把蓑衣拿上。 谢茯跑到门口又回来拿上蓑衣,在院门口喊了一声。 郑桂花走到门口,招呼她进屋。 杨胜不在屋内。 “桂花嫂子,我来问你一点事。” “啥事啊,你说。” 拉着她到床边坐下。 “桂花嫂子,我想问问镇上为什么不卖拼色的布料。” “以前我在布庄问过,老板说不好卖,颜色太花了,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跟花瓢虫似的。” “丑的人穿着更丑,漂亮的人穿靠脸撑着,后来镇上各家铺子也就不进货回来卖了,你想买拼色的布料啊。” 谢茯点了点头,又问:“嫂子,你会织布吗?” “我不会,家里没织布机。” 家里有些钱的,会给姑娘买个织布机当陪嫁。 “里正和太爷家就有陪嫁的织布机,咋,你想学织布啊。” “嗯,有这个想法,但是怕织出来的布卖不掉,担心会砸手里。” 郑桂花绣着荷包:“那倒不会,镇上进货都是去外地,自家织出来的布给家里人做衣裳,很少有拿去镇上卖的。” “织布辛苦,线你得去镇上买回来,每个颜色的线它价钱还不一样,一匹布要织一两个月,买个织布机也要花不少钱。” 谢茯一听,顿时垂头丧气:“我还想着自己织布去镇上卖呢。” “你想织布去镇上卖也成,不过得先买个织布机回来,辛苦是辛苦些,但也比咱们打络子,绣荷包赚钱。” “我是不会,家里也没有织布机,不然自己搓麻织布,一家子的衣裳布料不用去镇上买,还省不少钱。” 郑桂花刚嫁过来时和婆婆提过,想买织布机,以后自己搓麻织布。 婆婆没同意,说她不会织布,买回来学不好,浪费钱。 谢茯问:“咱们村里除了里正和太爷家,还有谁会织布,家里有织布机。” “没有了吧。”郑桂花想了想,“闹饥荒的时候家里值钱的能卖全都卖了,别说织布机了,锅碗瓢盆都有人拿到路边卖。” 为了讨一口吃的,甚至有人卖孩子,家里的宅基地和田地万万舍不得。 “嫂子,你说拼色麻布好卖吗?颜色不用太多,一两个颜色配在一起,会不会有人买?” “我估计买的少,你看咱们村里人,除了里正和太爷家,他们干活也是穿着麻布,没见他们穿过拼色布料做出来的衣裳。” “农家人不讲究好看不好看,有衣服穿就成,拼色布料做出来的衣裳,能穿着好看倒也没啥,村里人看见还会夸一句。” “可要是穿得丑,那不白白费了布料,又不能拆了重做。但保不齐也会有人买,嫂子猜买的人不多。” “改天你到镇上问问,布庄每日要卖不少布料,他们知道哪种布料好卖。” “我知道了,谢谢嫂子。”谢茯点头。 “害,客气啥,你想学织布,去里正和太爷家问问,婶子们会,他们家以前自己织布。” 这几年手里渐渐有钱了,料子都去镇上买,也没见自己织布了。 “村子里或许还有别的小媳妇会织布,我也没问过,你不如找认识的问问,到时候请教一二,要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送点家里自己种的菜。” “好,谢谢嫂子。”谢茯起身,“桂花嫂子,那我回家了。” “不在这聊会儿。”郑桂花起身将她送到门口。 “不了嫂子,一会雨下大了,我回去了,空了来。” “哎。” 这会下起了毛毛雨,披着蓑衣跑回家,将蓑衣挂在棚子下,进屋说道。 “一匹布要织一两个月,辛苦是辛苦了些,桂花嫂子说比打络子和绣荷包赚钱,咱们这野生麻挺多的,自己搓麻线纺布,能省不少钱。” “我想过段时间去里正或者太爷家问问,要是可以的话,咱们买一台织布机回来,自己织布。” 裴青生没有意见:“买回来放东边屋里,那屋能放得下。” “行,到时候看看。” 谢茯不知道这里织布机有多大,还没亲眼见过。 上辈子只在电视上见过,有大有小。 抬头看向院中,雨渐渐变大。 好长时间不下雨,一下就是大雨。 “下过雨之后要冷了。” “天冷别下水。”裴青生见她脚上还穿着草鞋,“换上布鞋穿,不好好护着,这个冬天你的脚要生冻疮。” “等不下雨了。” 村子里都是土路,一下雨泥泞不堪。 一脚下去,脚底裹着厚厚的淤泥。 走一步甩几下,走一步甩几下,出去走几步回来,鞋子就能湿透。 她低头望着脚上的草鞋,在家穿布鞋,去地里干活穿草鞋。 草鞋是镂空的,有点像上辈子的凉鞋。 整天穿着在地里干活,脚背晒出了黑白格子。 “你那双棉鞋我放在床尾,往后冷了你就拿出来穿,晒过了。” 裴青生应道:“我晓得,倒是你,怕冷早点穿棉衣和棉鞋。” 谢茯拿过红绳:“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今年有新衣服和新鞋,我不会让自己冻着。” 在谢家时,天气冷的受不了,谢大牛夫妇才会把棉衣拿出来给她穿。 有时候还得她开口去求。 想想那时候是真难挨,在对比现在,她觉得如今日子真的好的不得了。 第138章 讨教 这场雨到傍晚才停,明天要是不下雨,雨水干后,再过两天去乌桕林捡乌桕籽。 谢茯拎着篮子和镰刀,跟在林三来身后。 刚吃过早饭,她过来叫一起去找野菜。 “小芙姐,我们去东边林子。” “走。” 两人路过郑桂花家门口,见田稻穗从屋里出来,礼貌地叫了一声。 走出没多远,林三来回头看了她一眼:“小茯姐,田婶瞧着不高兴,又和桂花嫂子吵架了?” “没有吧。”她们两家离得近,“这两天没听到什么吵闹声,田婶就这样,对人比较冷淡。” 踏到河边小木桥上,迎面碰上高翠珍,钱来弟的儿媳妇。 “翠珍嫂子。”两人异口同声。 “哎,小茯和三来去找野菜啊。”她笑着问。 林三来含笑点头:“是啊嫂子,我们去东边林子。” “成,那你们快去吧。” “哎。” 绕过小河,走在北面林子边。 “翠珍嫂子那么好的一个人,偏偏嫁到钱婶家。” 谢茯叹息道:“命啊,翠珍嫂子相看了多少个都没成,偏偏和她现在的丈夫成了。” 高翠珍人不错,性格也好。 他丈夫李旺家,和她公公一样,家暴。 生了一个儿子李永富,一家子当宝贝疙瘩一样宠着,两个小女儿好似透明人,从来不在人前提起。 串门聊起孩子,除了高翠珍,都说家里是独生子,只有李永富一个。 谢茯上辈子在厂里上班也遇到过,说自己是家里的独生子,结果上面还有三个姐姐。 “三来,你亲事相看得怎么样了。” “家里农忙,刘媒婆没带人来,我爹昨天去找了,让刘媒婆给我相看,早点把我嫁出去。” 要是今年就嫁人,不用交税。 “小茯姐,你那天和我说得话回去想了想,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笨,平日里只知道干活,家里人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敢有半点违抗。 谢茯蹲下身,拿出篮子里的镰刀:“这夫妻相处,我没详细办法该怎么教你相处,因为人和人不一样。” “比如钱婶家,她男人爱动手打她,要么像钱婶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生生受着,但这样换来的结果,是对方变本加厉的家暴,一点不顺心就会把气撒在她身上,动手。” “要么第一次打人时还手,往死里打,你敢打我,我也打你,我不受你这个气。” 林三来垂着头往前走:“那要是打不过怎么办?我娘力气可大了,可是跟我爹比起来,还是打不过我爹。” “打不过也打,总比受着好,你瞧钱婶,她男人动不动就打她,这些年来受了多少罪。” “摸清楚你未来丈夫的性子,他吃软的,你就对他服软,他去镇上做工,你说些好听的话。” “比如你好好在镇上做工,家里有我照看着,我会照顾好婆婆,你在镇上要照顾好自己,累了歇歇等等,还有什么我会想你之类的。” 谢茯瞥见她红了脸,笑着说道。 “夫妻之间说些甜言蜜语,才能稳固两人的感情,不要像个木头人一样。” “在他面前别说公婆的坏话,公婆对你不好,他只要不是瞎子聋子,自己能看到听到,就看他会不会向着你了。” “一开始新婚燕尔,男人都会向着新婚妻子,这个时候你表现的温柔体贴,会大大增加你在他心里的好感,时间一长,他心里的天秤虽然不会完全倒向你,但也会偏向你。” “再者,公公婆婆骂你,趁他回来偷偷抹眼泪,有意无意的往公公婆婆身上引,说是你自己不懂事等等,他的心总会一点点偏向你。” “不过你也别期盼他完全站在你这边,说到底那是他的爹娘,真发生什么事,他还是会选择站在他爹娘那边。” “还有,你别听村里人说得那句‘哪家汉子不打婆娘。’不打自己媳妇的男人多了,只要你会来事,我不敢说完全,起码他不会每次生气就动手。” 谢茯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 “其实具体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都是从别人那听来的,你和他相处要自己慢慢摸索,温柔,体贴,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 林三来问:“那他要是软硬不吃呢?” “这个……”她皱眉思考了一下,“我没有遇到过,真不好说。” 上辈子从别人那听来的经验,她自己都是一知半解。 “是人都会有软肋,应该没有软硬不吃的人……” 真有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你放心吧,这种人不会让你遇见,总之你以后嫁到夫家,嘴甜一点,多夸人。” “小茯姐,你懂得真多,回去我要说给小妹听。”林三来崇拜地看着她。 “我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夫妻相处还是要看你们两个人,一头热也不行,慢慢摸索吧。” 她点了点头,牢牢记下了她的话。 两人在林子中找野菜,不知不觉走向了深处,来到一处灌木丛。 “小茯姐,别往里面去了,听说东边村子有人去灌木丛,被一条蛇给咬了,幸好不是毒蛇。” 灌木丛太密,枝干四处伸展分散,有些会开出漂亮的花,蛇很少,但是运气不好就会碰上。 偶尔会有村民过来,折枝干回去烧火。 谢茯站在灌木丛边上,指着里面:“你看,有一个小鸟窝,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鸟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要么我们进去看看?” 鸟蛋能吃,她弟弟掏过一次鸟蛋,回去水煮,光是看着就好吃。 “别进去了吧,树枝上有刺,别被扎到,不小心碰上蛇,鸟蛋没吃上还被咬一口,得不偿失,走吧。” 林三来咽了一下口水,恋恋不舍得跟着她离开。 追上去,和她并肩走着:“小茯姐,你和青生大哥啥时候要孩子。” 谢茯侧目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昨天有婶子在我家找我娘唠嗑,我听见她们在说你,还说你嫁给青生大哥那么长了日子,肚子没有动静,怀疑你怀不上。” 第139章 乌桕籽 “我生不生是我的事,倒把她们给操心坏了。” 不止村里婶子们,有些男人聚在一起,也会聊谁家小媳妇生不生孩子的事,那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农忙完没事干,消遣的乐子就是讲各家八卦,今天我蛐蛐你,明天你蛐蛐我。 林三来气愤道:“她们说话可难听了,小茯姐,你听了别放在心上,你生气她们才好看笑话,不能让她们得逞。” 她很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能笑着说别人是不下蛋的母鸡。 “我懒得搭理她们,一天天不吃点大粪心里不舒坦。” 在她们心中,生孩子,生的多是炫耀的资本,甚至有些人以生孩子多为荣,看到人家生的孩子少,都要上前说几句刻薄的话。 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身体,还有孩子日后的生存。 本来你想生多少个孩子那是你的事,别人管不了,关键在于这样的人,见谁没有生孩子,就开始各种蛐蛐。 这样的人你没法和她沟通,不管说什么,她都会觉得你是在嫉妒她能生。 林三来说道:“我听婶子们说,西边村子,生了十二个的那家人,又怀上了。” “又怀上了!” “嗯,喝了偏方,说这次怀上的一定是个男娃。” “啧。”谢茯摇了摇头,“怀老四的时候就开始喝偏方,每次都说是男娃,最后生下来的全是女娃。” 生在他们家,也是…… 在这里,生十几个孩子的并不少见。 西边村子里那户人家,可以说是一年一个,幸运的是,生下来的十二个姑娘,每一个都好好的活着,没有因为各种原因失去生命。 但活着日子更难过,有时候在林子里找野菜会碰见,瘦得跟皮包骨似的,看见野菜跟看见肉一样,眼神亮的吓人。 家里穷,孩子又多,吃不饱饭,可怜的都是孩子。 “三来,过两天你去不去捡乌桕籽。” 林三来摇了摇头:“我不去,娘说她去,你得早点,晚了坐不上驴车。” 婶子们为了能坐上驴车,天不亮就起床了。 *** 这日。 谢茯打着哈欠,抬头望向只有一点点晨光的天空,眯着眼追上前面的王红月。 “王婶,我们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不早,再晚点坐不上驴车了,快跑。” 认命跟着她往前跑来,到杨守财家门口。 一瞧,门口或站或坐七八个人。 “呦!你们来的真早,我还以为我第一个到呢。” 婶子们回道。 “不来早坐不上驴车。” “他人起了,咱们一会可得抢个好位子。” “抢啥呀,都能坐上驴车。” “……” 谢茯一一打了招呼,蹲坐在一旁,闭眼打瞌睡。 刚蹲下,杨守财打开门出来,瞅了一眼院门口的几人,对赵秋早说道:“走吧,早点去。” “饭不吃了?” “把昨晚烙得饼带上。” 去的早多捡一些。 王红月见人出来,连忙拉起谢茯:“走了走了。” 坐上驴车,两边有几个人过来,看到驴车快坐满了,背着箩筐奔跑,谁先抢到是谁的。 杨守财坐在前头,身边是他媳妇。 两人吃着饼,淡定地看着争抢位置的两个人。 “我先来的……” “是我的手先碰到的……” “我半边屁股已经坐上车子了……” “……” 谢茯被挤得像淋雨的小鸟,缩在一起,转头望向车后,也没人劝,再这样下去该打起来了。 好在杨守财出声制止:“你们俩谁给两文钱谁上来。” 只有一个位子,让谁上来另一个都要找事,不如加钱。 “我给两文。” “我也给。” 杨守财咬了一口饼,不紧不慢道:“谁先出声谁上来,快点,别误了时辰。” 每年去捡乌桕籽都要来这么一遭。 后来的人知道去不成,又背着箩筐各自回家。 “啪!” 一声鞭响,驴车缓缓跑动起来。 谢茯感觉自己被挤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车中间坐着人,又放箩筐,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 往后边稍稍挪动了一下,感觉好了许多。 王红月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她:“你带饼出来没。” “带了。” 昨晚过来和她说多烙几块饼,早上没时间做饭。 “我带了两块,吃点垫垫肚子,留一块等饿了再吃。” 谢茯现在不饿,车子太颠,她想等到了地方再吃。 去乌桕林的人不少,路上很多驴车和牛车,速度一个比一个快,颠得人头昏脑胀。 王红月拍了拍胸口:“早知道刚才不吃了,颠得想吐。” “王婶,手给我,我给你掐一下。” 想吐时,可以掐揉虎口,呕吐感会减轻。 小时候头疼,妈妈和姐姐会捏挤她额头,中间留下一大块印子,到学校被人嘲笑是三眼怪。 “王婶,好点没?” 王红月眯着眼睛:“好一点了,你再用点力。” 车上不止她一人,其她人也被颠得难受。 可是没办法,去晚了可能捡不到,大家伙只能忍着。 等到了地方,一群人立刻跳下车。 王红月揉着屁股瓣:“哎呦,我这屁股被颠成四瓣了,疼死我了。” “王婶,我们快走吧。” 林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外面停得驴车不多,看样子都是附近的。 谢茯在原地跺了跺发麻的腿,拉着王红月往前跑。 “慢点慢点,我这屁股还疼呢。” “再慢就捡不到了。” 到了林子里,谢茯一边蹲下捡乌桕籽,一边打量着周围。 林子外面有很多男人坐着,没猜错应该都是周围村里的,有点不明白他们来了不干活,在那待着干吗。 “王婶,收货的人是不是还没来?” “晌午才过来,来的早没货卖,人也不想在这干等着。”王红月看向林子深处,“走,咱们去摘树上的。” 摘树上的省力,不用一直弯着腰,太高够不到的,也有人带了竹竿来,等会借来用。 “不知道今天能卖多少钱。” 去年五斤两文钱,今年不晓得涨价没。 谢茯将外面的壳弄干净,只留白色的籽,省得一会卖得时候被人挑刺扣钱。 第140章 回村 王红月伸长手臂够着树上的枝芽:“我估摸着没涨,收货的人还没来,等人来了问问。壳别放进里面,收货的人可挑了,壳多扣钱。” “知道了王婶。” 两人不再闲聊,争分夺秒地摘乌桕籽。 快到晌午,来了三批收货的人。 谢茯背起箩筐:“王婶,他们来了,我们先去把背篓里的卖了。” 背篓里大概有十几斤,五斤两文钱,算下来,这钱太难挣了。 “成,快走。” 王红月背上背篓,小跑着跟在她身后。 谢茯冲在第一个,收货的人见状:“急啥,又不会跑了。” “急,卖了再去摘,能多摘一点是一点。” 往身后瞧了一眼,不是王红月,她排在第四个。 收货的几人不紧不慢的从车上拿东西,后面排队的人等得着急,又不能催促。 谢茯见他动作慢腾腾的,恨不得自己上手。 “小哥,有啥要帮忙的吗。” “不用,这就给你称。” 他拿出秤杆,先将背篓里的乌桕籽倒在另一个篮子里,顺便查看里面有没有掺杂杂物。 “准头,刚好五斤。” 谢茯看着他们将篮子里的乌桕籽,倒进车上类似浴桶的大木桶里。 “小哥,不满五斤怎么办?” 那么多人,他应该记不住每个人放了多少斤在这。 “凑满五斤再来。” 他将剩下的乌桕籽倒进篮子里,上秤一称,少了一点,又往篮子里抓了两把。 多了行,少了不行,他们不能做吃亏的买卖。 背篓里打眼一瞧不够五斤:“十斤,四文,这里不够五斤,回去凑满再来。” “好。”谢茯接过四文钱,又急忙跑进林子里。 后面排队的人见前面人多,又转身回去,等人少再去。 到太阳偏西,乌桕籽基本被摘完。 王红月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小茯,走吧,卖了回家,饿死我了。” “我也饿了。” 出来时带了四块野菜饼,中午吃了两块,还有两块放在驴车上,杨守财在那看着。 “五斤,剩下的不够五斤。” “那怎么办?” 谢茯苦恼地望着背篓里剩下的一斤多乌桕籽。 白白送给他们,不行,辛苦摘的。 给他们,让一文钱,他们也不同意。 收货的人才不管,接着称王红月的。 忙活一天,赚了八文钱。 谢茯掐着腰,看向旁边在卖货的几人。 一块出来的,两个人凑五斤,一人一文。 “你这也不够五斤,差一斤半还多点。” 王红月愁着脸:“哎呦!这可咋整。” 她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不好开口直接要,对半分她不划算,毕竟自己捡得多。 谢茯听罢,转回头说道:“王婶,我这里多出来一斤多,给你吧,剩下的你找其她婶子问问,凑五斤。” 要和她分钱不可能,不会给。 带回去也没用,她不会做蜡烛,放在家里只是发霉,最后扔掉,不如做个人情。 “这、这是你辛辛苦苦摘的,婶子怎么好意思要。”望着她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要不……要不婶子分给你一文。” 王红月在心里嘀咕着:你可别要啊。 “不用了王婶。”谢茯笑了笑,“就剩一斤多,我带回去没用,再说分给我一文您也不划算。” “成,那婶子谢谢你了。” 不敢再假意推辞,怕再说下去她又要了。 还不够五斤,去找别人那要了一点。 谢茯来到驴车边,拿起包在布里的野菜饼,刚咬一口,王红月笑呵呵地跑了过来。 “我都快饿死了,早些回去做饭。” 说着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饼,在旁边坐下。 “王婶,给。” “不要不要,你自己吃。” “到家还有一会呢,吃点垫垫肚子。”谢茯把剩下的饼递给她,“王婶,您跟我客气啥。” 她现在很怀疑,王红月出门只带两块野菜饼,还让她多带几块,就是为了……按照她爱贪小便宜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再者,拿着饼在一旁吃,身边的人和你说话,眼睛时不时落在你手中的饼上,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那婶子不客气了。” “婶子别客气,再等等,她们都过来了。” 两口吃完手中的饼,谢茯拍了拍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杨守财对走来的几人说道:“上驴车坐稳,回去了。” 一群人累得不想说话,蔫巴巴的。 路上颠簸,等回到村子里,个个一脸菜色。 谢茯路过郑桂花家,被她叫住:“咋样,卖了多少钱。” “八文,比我们早去的多卖了两文。” “不错了,快回去做饭吧。” “哎,嫂子我走了。” 这一天下来挺累人的,不像在家里干活,不急不躁。 裴青生听到开门声,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转头从窗户下方看向门口:“回来了。” 等她走进屋,目光落在她的双手上。 双手被划出很多道小血痕,纵横交错。 心疼的朝她伸出手:“过来,让我瞧瞧。” 谢茯抬起手:“没事,被树枝划伤了,过两天就好。” 每一个人的手都被划伤了,抢着摘乌桕籽,稍不注意就被划伤手。 裴青生执意要看她的手,只好把手伸过去,放在他的掌心。 “真没事,小伤口,好的快,我今天赚了八文钱。” “你不在那,没看到他们为了一棵乌桕树,两个村子的人打起来了,非说我先来的,这棵乌桕树归他,别人不能摘。” 一开始还好,人虽然多,但树上的乌桕籽也多。 快傍晚时渐渐少了,好多人吵起来,吵不过就动手。 那时她才明白,林子外面的男人是干啥来的。 裴青生一边听着,一边仔细观察她手上的伤:“家里没有草药,去找郎中瞧瞧,别留疤。” “没事,小时候我手经常被划伤,一点没留下疤痕,这点小伤不用去瞧郎中。” 去了没准还被人轰出来,不会过日子,一点小伤口就想花钱找郎中,败家娘们。 谢茯起身,把钱放在抽屉里:“我去做饭。” 饿了。 裴青生凝望着拐角处消失的背影,抚上受伤的腿。 第141章 牡丹 晚上吃完饭,洗漱过后打了声招呼就回屋睡觉了。 这一天急急躁躁的,身体上不累,精神上累得慌。 第二日一早醒来,打开门,站在门前,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太阳从东边升起,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早饭做疙瘩汤,饭盛在碗里,用筷子蘸点猪油,在碗里搅搅。 裴青生在屋里洗漱,见她端着碗进来,拧着手中沾水的帕子说道:“货郎进村卖肉,想吃就买,别理村里人说得话。” “他们要是问起,你说是我想吃肉,如今你不在谢家,不用太省,苦了自己。” 谢茯将盆里的水端出去倒了:“头几年是有货郎进村卖肉,后来没了,我估计是不好卖,这两年农忙时也没见货郎进村卖肉,年底有。” “货郎卖得肉比镇上便宜一两文,但是肉瞧着不太好,夏天热,肉不好存放,有两回村里人买了吃拉肚子。” “在后来货郎进村,除了冬天,大家也不在货郎那买肉了,怕再吃坏肚子。” 拉肚子只是小事,就怕吃出什么来。 不仅是村里人惜命,还有重要的一点是怕花钱看郎中。 裴青生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在外时,听闻一老人夏天买肉,吃死了。” “啊?”谢茯惊讶地抬头,“他买到病猪肉了?” 这里和上辈子不同,肉要经过检测,才能上市售卖。 “他们村子里的人一块买的,别人只是拉了肚子,老人吃死了。家人抬着尸体去告官,官府查验猪肉坏掉了,但也不会吃死人。” “后来呢?” “不知,我听到时,这件案子已经结案一月。” 他在路边茶棚喝茶,听隔壁桌人聊起,并没有详细追问。 谢茯猜测道:“会不会是这个老人本身身体就不好,坏掉的猪肉只是一个引子,毕竟别人也吃了,要是有毒,吃猪肉的人都逃不掉。” “夏天还是去镇上肉市买肉,那些人在官府都有备案,吃出问题不仅罚钱,死人还要坐牢。” 不过也会出现肉摊老板不认账的情况,会说猪肉不是在他们家买的,但也总比在货郎那里买好,因为货郎不会进好猪肉卖。 裴青生望着她的手:“疼不疼?这两日别去地里。” “不疼,小伤口而已,都已经开始愈合了,我没那么娇气,这两天在家把络子打完,逢集去镇上交货。”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谢茯放下筷子,边走边问:“谁啊。” “小茯姐,是我,我娘一直吵着要来听你讲故事,我拉不住她。” 周牡丹无奈地看着自己娘,她力气大,怎么都拉不住。 打开门,一大一小站在她面前,小的拉住大的胳膊,表情透着无奈和不好意思。 上次和她说,过两天给她讲故事,这都过去好几天了。 “小茯姐,我拉不住我娘。” 李傻妞乐呵呵的开口:“讲故事。” 看来是发傻了。 谢茯笑着侧开身:“没事,这两天我不去地里忙,进来坐,吃过饭没。” “吃过了。” 周牡丹跟着她娘进院子,不让人乱跑,趁机打量着院中。 “我刚吃完饭,锅里还有,在我家吃点。” “不了小芙姐,我们吃饱了。” 谢茯把大门关上,进屋搬出两个小板凳放在屋檐下:“来,坐下晒太阳,我先去把碗洗了,一会再给你讲故事。” 李傻妞傻呵呵地点头,特别的乖巧听话。 周牡丹看向屋内:“青生大哥。” 裴青生点了点头,搬过一旁的桌子抄书。 谢茯端着碗筷去灶房:“牡丹,你爹和贵叔去镇上做工了?” “前两天走的,奶奶在家刺绣。” “那你弟弟呢。” 周牡丹走到灶房,倚着门框,一边打量着屋内一边回:“弟弟在家打络子。” 她弟弟五岁,不能去镇上做工,家里没什么活,就跟着奶奶学打络子。 “刚才我还和娘一起在家打络子呢,我娘突然发傻了,吵着闹着要来听小茯姐讲故事,我们在家哄了好久,她还是要来。” “我奶奶没了法子,让我带娘来你们家瞧瞧,我想骗娘说你不在家的,她非要敲门,说你一定在家。” 说她娘傻吧,还知道敲门确认人家在不在屋内。 谢茯将碗筷放好,擦着手,含笑看向屋檐下坐得乖巧的人。 “以后你娘想来就让她过来,不过我也不是天天在家,有时候会在地里,还有啊,我知道的故事不多,万一哪天讲完了咋整。” “小芙姐放心,你之前给我娘讲得故事我娘已经忘了,她记不住那么多故事。” 周牡丹也想听她讲故事,那天她娘回去给他们讲得故事特别有趣。 “小茯姐你坐,你给娘讲的故事娘讲给我们听了,我都记着呢,以后回去我给她讲。” 不能常常来打扰她,都有自己家里的事要忙,怎么好让她照看着她娘。 谢茯从屋里拿出篮子,在板凳上坐下:“行啊,你回去讲慢一点,一下讲完你娘听得不过瘾,还会缠着你讲。” “讲故事。”李傻妞看着她,催促道。 “好好好,讲故事。” 这次谢茯给她讲小矮人的故事。 两个人听得津津有味,包括屋里的那位。 周牡丹拿过篮子里的红绳,一边听,一边打,时不时插上一两句问题。 故事听完,她问出心里最后一个疑问:“小芙姐,白雪公主姓白吗?” 他们村里和附近村子没有姓白的人家。 “好像是。” 谢茯想不起来了。 她有次逛街,在路边摊看到卖书的,有白雪公主的故事,但好像没有写白雪公主真名叫什么,她后来也没有去查过。 “有姓白的吗?白雪,像雪一样白,名字真好听。” “你的名字也好听,牡丹,牡丹花开出来特别美,你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她的名字和村里其她同龄人相比,好听了不知多少倍。 像她原先的名字,五丫,四丫,还有来弟,盼弟…… 周牡丹将打好的络子放进篮子中,又拿起一根红绳:“是爷爷,爷爷在镇上做工,主家养了牡丹花,我爷爷问了是什么花,后来给我起名叫周牡丹。” 第142章 奖励 爷爷也和她说过,牡丹花开的特别漂亮,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带她去镇上卖花的摊子前瞧瞧。 李傻妞这会似乎正常了,不再吵着闹着要听讲故事,安静打着手中的络子。 谢茯盯着她看了一会,问道:“嫂子,你认得我是谁吗?” 她抬起头:“你是谢茯,裴青生的媳妇。” 自从她改了名字之后,王红月各家奔走,免费帮她宣传,以后见到她要叫她谢茯。 周牡丹摸了一下鼻子:“我奶奶告诉我娘,说你改了名字,不能再叫五丫。” 她奶奶还跟他们说,别学村里有些人家,见人落魄了,门前一点不敢沾,看见人躲着避着。 “我改名字,一是想和谢家断绝关系,二是觉得那个名字难听。” 不喜欢女孩,懒得起名字,直接叫什么什么丫,各个村子里太多了。 周牡丹纳闷道:“小茯姐,你想和谢家断绝关系,改了名字,那为什么不改姓呢?” 听说她改名字的时候就想问了。 谢茯一愣,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 仔细想想,她上辈子也姓谢,改名字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要把姓也改了。 屋里的裴青生接过话:“改姓麻烦,去官府一时半会办不下,和谢家断亲,把她的名字移出来便好。” 周牡丹了然地点头。 又聊了一会,她带着李傻妞回家。 谢茯搬起板凳进屋坐着:“孙婶家是真不容易,唯一一个儿子,头脑有些傻乎乎的,好在孙子和孙女都是正常人。” “铁柱大哥成亲,那时你不在村子里,隔壁村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嘴上说着是来恭喜,实则是看笑话。” 出云村,除了裴氏一族,其他都是外地搬迁过来。 没有触及到所有人的利益,村里人很少团结一心。 “傻妞嫂子是哪个村的。”裴青生问。 “挺远的,具体是哪个村子我也忘了,那人家要了一两聘礼,还说以后闺女不用回娘家,就当是卖给他们家了。” “傻妞嫂子会发傻,身边得有人看着,听说她爹娘把她带出去过,扔在路边,结果她自己找到路回家了。” “还是村里人实在看不下去,纷纷劝说,傻妞嫂子才在家里留了下来,要不然让人拐了去,日子真不敢想象。” 谢茯觉得,李傻妞嫁到孙毛丫家里,日子虽苦,但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裴青生想起方才怯生生的小姑娘:“我不常回村,铁柱大哥的女儿几岁了。” “七岁,她弟弟五岁,两人都特别懂事,平时也不和村里小伙伴在一起玩,在家里帮忙干活,懂事的让人心疼。” “幸好,两个孩子跟常人一样,若都是傻的,孙婶和贵叔怕是……”会崩溃。 一家四个傻子,不仅会成为村里人的笑柄,在整个镇上都会传开。 裴青生对周铁柱还有些记忆,小时候家里人和太爷他们,不让自己靠近周铁柱,怕他突然发傻动手打人。 或许太爷去他们家说过什么,周铁柱每次看到他都远远绕道走。 “这么多年铁柱大哥在村子里有打过人吗?” “没有啊,你别看铁柱大哥有时候傻傻的,但他特别有礼貌,见谁都叫人,有时候看到婶子们拿得东西多,他还上前帮忙。” “再说他也不是天生痴傻,村里人不都讲,是生的太久没生下来,挤了脑子,才变成傻子的吗。” 应该是属于后天痴傻。 不过这里没有准确的仪器检查,也不确定到底是天生痴傻,还是生太久造成的。 “生孩子危险太大了,村里嫂子们生孩子,凄惨地叫声听得我都害怕,尤其是迟迟生不下来的,不仅家里人着急,外人都跟着揪心。” 李贵芬生谢大宝时也是,半夜发作,肚子疼得大叫,吓得她都怕出什么事。 裴青生虽不是女子,但也知道女子生产时的不易,如同从鬼门关走一遭。 他心里想着,以后两个人在一起,如果她不想生孩子,那便听她的意思。 他并不执着非要生个一儿半女。 “孩子有没有都一样,要看自己的意愿。” 谢茯偏头望他一眼,随即目光看向院子:“我还是想要一个的,不管男女。” 她喜欢听话的孩子,调皮的会让她想揍一顿。 “嗯。”裴青生应着,想到过世的爹娘,“回到村里后,我还未曾去拜祭过他们。” “他们泉下有知不会在意的,等你的腿好了,我们一起去祭拜。”不放心的叮嘱,“等你的腿好了有的是机会,别往东边去,摔着再加重伤势,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嗯,我听你的话,在家不会乱跑。” 谢茯从凳子上起身,在床边坐下,倾身靠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脸红的模样:“你抄书时也能听我的话就好了,总是阳奉阴违。” “我听你的话了,没有阳奉阴违。” “真的?” “嗯。”裴青生扬着唇,眼神时不时偷瞄她,“抄累了我会停下歇歇,没有不顾手腕的疼痛,还一直抄书。” 他没有说谎。 “青生真听话,奖励。” 谢茯再次倾身靠近,吻上他的唇。 许久之后。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望着彼此。 裴青生环着她的腰,面色潮红,哑声道:“还要奖励。” 他不动,等着她主动。 “不行哦,已经奖励过了。” 腰上的双手突然收紧,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谢茯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青生真贪心,再奖励你一次。” 这次的吻持续了很久。 久到大门外响起敲门声,两人才分离。 裴青生哀怨地看着她。 谢茯低笑出声:“又不是我不想亲你,你该找敲门的人。” 屋外敲门声再次响起。 王红月站在门前:“小茯,你在家不。” “来了王婶。” 谢茯笑着起身,小跑着过去开门:“王婶,咋了,有啥急事啊。” “我能有啥急事,来找你唠唠嗑,敲了半天不见你来开门,干啥呢。” “在屋里打络子,犯困,眯了一会,王婶,进去坐。” 第143章 死了2 “哎。”王红月笑眯眯地走进院子,“你家这院子堆了柴火,又堆了草堆,还搭了个棚子,这一下小了很多。” “不过搭了棚子也好,下雨下雪把衣服晾在棚子里,我家也想搭个棚子,就是他爹不同意。” “说搭了棚子显得家里小,想等儿子成了亲,看着在哪边搭个棚子。” 她往屋里瞧了一眼:“青生,别一直抄书啊,累了歇歇。” 裴青生招呼道:“王婶,进来坐。” “不了不了,婶子在外面和你媳妇唠会嗑,不扰你。” 谢茯从屋里端出板凳,放在她门口:“王婶,坐。” 王红月是个待不住的性子,她喜欢各家串门,聊聊这家八卦,聊聊那家八卦。 她今天过来不是单纯的找她唠嗑,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 “小茯,你听说了吗,王二赖子他爹死了。” “死了?”谢茯露出惊讶的神情,“不是说他爹疯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死了,怎么死的?” “和他儿子一样,掉河里淹死了。”王红月啧啧两声,“他们村里人看到时,人都泡胀了,瞧着可恶心人了,好多人去看,当场吐了。” “还有小孩子跟过去凑热闹,吓得嗷嗷大哭,村里人也没给办事,挖了个土坑就埋了。” 因为王二赖子经常不干好事,在村子里不受待见,如今父子俩都不在了,村里人只当他们是坏事做多,遭到了报应。 “王婶,他们家没有亲戚吗?”谢茯问。 “有,有三个姐姐,也不待见他们家,嫁出去后,好些年没来往了。” “听村里人说,他们里正让人跟他姐姐家说一声,毕竟是亲姐弟,人已经不在了,姐几个回来把尸体下葬啥的。” “结果人带话回来,说让村里人挖个土坑埋了,要是村里人不想帮忙,那就扔在路边吧。” 王红月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他这几个姐姐也是真狠心,好歹是她们亲弟弟,不管以前啥样,如今这人都死了,还跟一个死人计较啥,你说是不。” 谢茯打着手中的络子:“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们不清楚,不过他几个姐姐不愿回来,我想一定是他们做了什么让人无法原谅的事,要不然几个姐姐怎么可能会那么狠心,都回来看一眼。” “王二赖子那人婶子也知道,肯定做了什么,这事跟我们没关系。父子俩不在了,他们村里人估计心里高兴着呢。” 她也高兴,解决了一个潜在的大麻烦。 太爷不愧是混过的人,胆子大,下手干净利落,一点没让人怀疑。 王红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南瓜子,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用手接着。 见她摇了摇头,也不强给,拿起一颗南瓜子放进嘴里。 “他们村里人是高兴着呢,祸害没了,以后他们村里小姑娘,可以放心出门了。” “得亏咱们村里没这样的人,不然咱们村子里的名声坏了,没好姑娘敢嫁进咱们村。” 谢茯回:“有里正和太爷在,那样的人在咱们村子里待不了,早就被撵出村子了。” 虽然现在裴氏剩下来的人不多了,但只要有里正和太爷在,就不会让村里出王二赖子这样的人。 “王婶,有来相成没。” “没呢。”王红月愁着一张脸,“等到了年底,镇上没活了,回来找媒婆相看。” “家里农活忙完,跟着他爹一块去镇上找活,快过年了,可不得想法子找一份好工,赚点钱回来过年。” “急不得,三来也在相看。”谢茯看她一眼,“王婶去他们家瞧过没?” 哪里有热闹,哪里就会有她,有时候她的消息比小灵通还快。 “三来相头三个我去瞧过,都不咋样,人瘦瘦巴巴的,还有一个被太阳晒得跟锅里灰似的,大晚上的站在你面前都瞧不见。” “你没看到他笑得时候,露着大白牙,那样子怎么瞧怎么喜人,不好看。” “三来虽然也黑了点,瘦了点,但小姑娘长得还挺标致的,眼睛水灵灵的,啥活都能干,谁娶回家谁有福。” 谢茯打趣道:“王婶是想把三来娶回家当儿媳妇。” “哎呦!那可不成,不能和村里人结亲,这要是因为点啥事吵起来,一个弄不好成了仇人,孩子可咋整。” 村里人多,不是每天都和和睦睦的,可能今天和你好,明天为了一点小事和你吵起来,气性大的,好几天见面不说一句话。 小心眼的,从此看见你不说话,两家没了往来。 王红月看着她打络子,压低声音:“你倒是嫁给了一个村里的,你婆婆和公公不在了,又和那边断了亲,以后两家没往来,不怕吵起来。” “你瞧咱们村里,谁家都不愿意和村里人结亲,各家都了解各家什么样,我觉得你家的姑娘配不上我儿子,他家儿子配不上我家的姑娘。” “还有这姑娘的娘是个抠门的,那家儿子的娘是个爱贪便宜的,这家穷,那家更穷,谁不想找个亲家家里有钱的,本村人都瞧不上本村人。” 瞧得上的,里正和太爷家,人家也不愿意和村里人结亲,而且人家找得儿媳妇,家里都有点钱,要么姑娘的爹在村子里也是当里正的,门当户对。 “哎呦。”王红月站起身,捶着后腰,“你忙着,我再去别人家转悠转悠。” 谢茯起身相送:“婶子空了来。” 她应了一声,往前面走去。 关上门,把晾衣杆上的衣服翻了一个面。 进屋拿出新做好的棉鞋,放在太阳底下晒晒。 主卧房现在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梳妆镜,上面放着缝好的棉被,打开窗户和门通风。 谢茯见他在抄书,就坐在屋檐下,没进去打扰。 她想过几天去太爷或者里正家,看看织布机,买一个要多少钱。 卖故事不稳定,打络子赚不了多少钱。 家里三亩地,她一个人将就忙得过来。 但是粮食卖了也赚不了多少钱,还是得找个稳定的活。 第144章 生气 转头往屋里瞧了一眼,见他放下毛笔:“青生,桂花嫂子说过,织布虽然辛苦,但一个月下来,比打络子和绣荷包赚钱。” “我是这样想的,买个织布机回来,自己织布,以后我们不用去镇上买布料,还能把织出来的布拿去镇上卖。” “桂花嫂子也说有人在家织布拿去镇上卖,我想了一下,我们可以把布料卖给货郎,比镇上便宜些,你觉得呢。” 赚得都是辛苦钱。 不肯吃苦赚不到钱。 “听你的,我们多找几个货郎问问,也能卖给村里人。”裴青生回道。 “我不太想做村里人的生意,但是人家上门来,不卖又不好,只能在自己不吃亏的情况下,便宜一两文。” 村里有些人太难缠,谢茯一点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不过现在说这些有点早,等过几天去问问,前期肯定要投入成本,就当是我借你的。” 裴青生揉了一会手腕,刚拿起毛笔,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有些生气的将毛笔重重搁下。 谢茯听到声音,意识到他可能因为最后一句话不高兴了。 连忙起身进屋,在他身边坐下,软着语气:“青生,是我不好,我以后不说借了。” 她下意识地说出口,没有多想。 其实也是心底认为,那些钱是他的。 裴青生抿着唇,余光见她靠近,往旁边躲了一下:“说到底,你心里还是没有把我当成一家人,也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不然你不会说出‘借’这个字。” 他把她放在心上,当成一家人,只要是她想要的,所有的都给她。 谢茯开口想要解释,又听他说道。 “我从没想过那些钱是我的,给你用当是借。” 裴青生抬眸,带着几分苦涩开口。 “谢茯,我知晓你对我不是无意,我们……我们还做了许多亲密的事,可有时候觉得,我们之间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我始终踏不过去。” “是你,是你在我们面前筑起了一堵墙,你不让我踏进去,也不踏向我。” 他垂下眸,自嘲的笑了笑。 “我不怕等,总有一天我会走入你的心里,可是你方才那句话,突然让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踏过那堵墙。” 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苦,不停的翻滚,涌向胸膛。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无法开口。 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无奈和苦涩。 谢茯沉默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许久。 “青生。”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柔,“青生,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我对你有意,喜欢你。” 停顿了一下。 “可是我的过去,让我没办法……完全敞开心扉。” 谢茯抬起右手,捧起他的脸,两人四目相对。 “青生,我喜欢你,我们……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我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你向我走来,我也会走向你,我们一起前行,可好。” 裴青生注视着她的眼眸:“好,往后我们之间不许再说‘借’,我不喜欢听,我的就是你的。” “嗯,以后不会再说。” 上辈子,没有被人真心对待过,面对裴青生的坦诚和真心,她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 那堵墙不是针对他,是对所有人。 她把自己困在一个房间里,周围筑起任何人无法踏足的墙壁,在这个房间里,她感到了满满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谢茯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她明白,有时候奢望的越多,失去的就会越多。 和裴青生的感情,她在往前走,只是那堵墙离她有点远。 *** “青生,我去树林里搂树叶了。” 灶房里的草快烧完了,院子里的草堆和柴火堆得留着过冬,现在不能烧。 树林里掉落了很多落叶和树枝,村里人都在林子里忙活。 谢茯扛着耙子,一手拎着草篮,看到林三来姐妹俩,向西边林子里走。 转头望向北面林子,荷花嫂子,翠珍嫂子,桂花嫂子……都在那边。 “小茯姐。”林四来笑着说,“你来晚了,这片树叶都被我们姐妹搂完了。” “那没事,我在往里去,树叶多着呢。”她仰头望着大树,“你看树上还有很多没落下来。” 这片林子不是她的,默认先到先得。 林三来将树叶搂到一起:“小茯姐,你小心点,刚才四来被掉下的树枝打到头,她还以为是我拿树枝打她。” 话才说完,不远处从树上掉下一根半截手臂长的小树枝。 谢茯拎着草篮往里走:“掉小树枝很正常,那些大树枝断掉,还没掉下来的,你们小心点,掉下来砸到脑袋可不是小事。” 下雨天或者下过雨,树上掉下来的小树枝特别多。 这个时候来捡,很快就能捡一大堆回去。 南面,李傻妞带着两个孩子,两个小的捡树枝,在一起说说笑笑。 周牡丹看到她,抬手冲她挥了挥。 谢茯笑着回手,拿着耙子,把周围的树叶搂到一块。 周石头顺着他姐的目光看过去:“姐,小茯姐挺好的,为啥村里人都不喜欢她,老说她不孝。” “因为小茯姐和谢家断亲了,你要是和爹娘断亲,村里人也会说你不孝。” “可是……”他歪着头,“可是贵芬婶子对小芙姐不好,村里人哪个不知道。再说了,他们要把小茯姐卖给人牙子,以后小茯姐哪有好日子过,不被人欺负死。” 他虽然不懂卖给人牙子会有什么后果,但他听村里人聊过,卖给人牙子之后,日子会过得生不如死。 李傻妞在一旁附和:“谢茯是好姑娘。” 周牡丹点头:“就是,小茯姐那么好的一个人,贵芬婶子还对她不好,不是打就是骂,我要是小茯姐,我也和他们断亲。” “娘对你好,不断亲。”李傻妞温柔地摸着她的头,“爹娘对你好,不能断亲。” “娘,我不跟你们断亲,我永远都是爹娘的女儿。” 她娘傻乎乎的,从小到大从来没动手打过他们,有吃的都会让他们先吃,很疼她和弟弟。 第145章 赶集 李傻妞慈爱地望着女儿,将她抱进怀中,像小时候还是婴儿时一样哄着:“牡丹乖,牡丹乖,娘疼。” 周石头在旁边看着,鼻头一酸:“姐,你说我们永远长不大多好,长大了你要嫁人,嫁去别人家,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了。” 村里很多姐姐嫁去了外村,一年回来一次,有的人嫁得远,隔几年才回来。 “我们长大才能赚钱。”周牡丹拍了拍她娘后背,“娘,干活了。” 从她怀中出来,揉了揉眼睛:“等我长大了,我就嫁在周围村子里,这样我想回来就回来,你们也随时能去看我。” 爷爷和奶奶说过,等她长大,不会把她嫁得太远。 周石头把捡来的树枝放在一堆,搓了搓手上的灰,走到她身边,小脸皱到一起:“姐,我想去镇上干活。” “你才五岁,去镇上干活谁要你?” “可是在家打络子赚不了多少钱,明年夏天我要去河里抓鱼,让爷爷带去镇上卖。” 周牡丹转头看他一眼,把树叶揣进草篮里:“你别去啊,河里淤泥重,下去上不来,你要是出什么事,我们怎么办。” “不听话,我回去告诉奶奶,等爷爷回来,让爷爷打你一顿,看你还敢不敢往河里去。” 周石头冲她吐了吐舌头:“我只是说说,又没想真的去。” 夏天很多村民在河里抓鱼,带去镇上也不好卖,卖不掉只能自己拿回家吃。 “姐,你说我要是能捡到一箱钱该多好,不,不要一箱,两锭银子也行。” “还没睡觉就做梦了,快过来干活,等晚上再做梦吧,梦里啥都有。” 银子哪是那么好捡的,也只有梦里才能捡到。 十一月,夜里突然降温。 谢茯半夜被冷醒,外面冷风呼呼的吹,起身赶紧把窗户关上。 抱着新做的棉被来到隔壁屋门口,敲了两下门:“青生。” “嗯,进来吧。” 推开门:“降温了,有点冷,我来帮你把被子铺好。” 借着月光,裴青生拿过拐杖,慢慢下床:“我想叫你的,又怕吵着你。” “没事,以后夜里有啥事就叫我,天冷了,你的腿不能冻着。” 前几天想帮他把被子铺上,他说不用,铺被子晚上睡觉有点热,只好让他把护膝绑上。 “晚上盖被子觉得热,把护膝拿下来,千万别把被子掀开散热,知道嘛。” 裴青生站在床尾,抬手帮着拉被子:“嗯,我记着呢,你也是,被子盖好,别受凉。” “放心吧。”谢茯退在桌边,“上去吧。” 等他躺到床上:“快睡,我关门了。” 窗户被他关起来了。 裴青生拉过一旁的被子,缓缓躺下,转头望着门边的人:“去睡吧。” “嗯。”她点头,将门关好,在门前站了一会。 明天阳光好再把棉袄晒晒,放在他身边,冷了随时穿。 翌日。 吃完早饭,谢茯把打好的络子放在一个篮子里,和裴青生打了招呼,关好大门,往村口去。 王红月收拾好碗筷,在院子中看到谢茯过来,进屋拎上篮子:“采梅,在家别乱跑,快过年了,小偷多,你可别顾着串门,让咱家东西被偷了。” “知道了娘,你快去吧,晚了坐不上驴车。” “成,娘走了。” 拎着篮子出门,在门口等着人过来。 谢茯跨着篮子,搓了搓手臂:“早上还真冷。” “你穿一件能不冷吗,瞧瞧。”王红月拉出袖子,“我套了两件,就这还感觉有点冷,昨天夜里被冷醒,爬起床铺被子。” “我也是,陡然降温了,去年快到十一月下旬才降温。” 前年十一月初,大家就把棉袄套上了,太冷,那年听说冻死不少人。 她总结出来,穿棉袄越早越不好,证明那年冬天一定比以往冷,会冻死很多人。 王红月缩着脖子:“看来今年会比去年冷,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了,我家炉子坏了,今晚还和我闺女商量,要不要买个炉子回来。” “王婶,我觉得还是买一个吧,万一今年比去年冷呢,有个炉子,晚上睡觉暖和些。” 在谢家,她们几个姐妹从来没用过炉子,冬天习惯了,不用炉子也行。 “这买炉子得花不少钱,手里留着钱给有来相看,不敢乱用,爷俩今年也没赚到啥钱。” “实在不行,等他们俩回来,找黄泥巴把炉子糊上,将就着用一个冬天,不然钱花完了,聘礼拿不出来。” 村口,刘荷花挎着篮子,见到她们两人,招了招手。 王红月压低声音:“荷花不在家带孩子。” 以往都是她婆婆去镇上交货,很少见到她去镇上。 “不知道。”谢茯对刘荷花笑了笑,走近后问,“荷花嫂子也去镇上交货。” “是啊,婆婆老毛病犯了,她在家带大福,我去镇上交货。”看向一旁的王红月,“王婶,采梅不是说她去镇上吗?” “那丫头一天一个主意,早上起来说太冷,不想去了,没法子,我去镇上交货。” 今天去镇上的人不多,加上杨守财,一共八个人。 杨二秀和李贵芬也在。 杨守财招呼几人坐上车。 谢茯,王红月,刘荷花,三人坐到一块,不和她们坐在一边。 没一个人说话,耳边只有车轱辘的声音。 谢茯坐在她们俩中间,两人时不时转头看看她。 过了大桥,她无奈问:“王婶,荷花嫂子,你们老是看我干嘛。” 打起来,她不会先动手,先动手的人没理。 再说也不可能打起来,李贵芬忌惮着她身后的裴青生,太爷他们。 王红月悄悄往身后望了一眼,努了努嘴,用眼神示意,是怕她们吵起来或者打起来。 谢茯笑着摇了摇头,悠哉地晃着双腿。 另一边,李贵芬垮着一张脸,满脸写着不高兴。 杨二秀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车上人多,不好当面挑拨,等一会到了镇上,再好好说道说道。 路上的驴车、牛车,个个欢声笑语,只有他们这一辆,没几个人说话,安静的很。 第146章 织娘 终于到了镇上,李贵芬不等驴车停稳就跳下车,落脚点不好,差点摔了一跤,骂骂咧咧地站稳。 王红月和她们不是在同一家铺子拿货,和其她婶子一块。 刘荷花问:“小茯,交了货,你还要去哪?嫂子没啥事,陪着你一道。” “我想去布庄瞧瞧。” “买布啊?” “不买,我想问问一匹布大概多少钱。” “我晓得,一匹麻布一百五十文到三百文,棉布五百文到八百文,咱们农家人都穿麻布,耐磨。” 谢茯琢磨着问道:“荷花嫂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织布卖给布庄,大概能赚多少钱。” “以前我在娘家时织过布,一个月织了一匹,卖了三十八文钱,比绣荷包赚钱,累得慌,从早做到晚,腰疼得受不了。” 她本想相中人家,让娘把织布机给她当陪嫁,家里人不同意。 “虽然累是累了点,当你拿到钱的时候,觉得累都是值得的,不辛苦哪能赚到钱。” “荷花嫂子,三十八文是最高价钱吗?” 刘荷花摇了摇头:“我那时赶巧,年前拿去布庄卖,有个人要买一整匹麻布,我抱着布进去,被老板拦了下来,给了我三十八文。” “也要看你织得好不好,我听说有人卖到四十文,也有人卖了三十五文,三十文,这价钱卖高卖低,还不都是老板一句话的事,心情好,多给两文,心情不好,少给两文。” “我们这些人又不是月月给老板送货,价钱不定,里正家儿媳妇刚嫁过来那两年,月月给镇上送货,一个月能赚七八十文。” 曾经去他们家瞧过,织布快,织得好,还会织花样,那赚得钱更多。 “那么多。”谢茯避开迎面过来的人,走在她身后,“嫂子,她织得是麻布,没有花样的?” “麻布和棉布,有花样价钱高,棉布赚得更多,她娘家人去镇上请人教得,想着自家闺女嫁到了婆家,有本事赚钱,不受婆家欺负。” 同人不同命,都是做娘的,人当娘的为了闺女想好了将来,有些人却怕闺女…… 刘荷花收回了思绪,转头问:“咋问起这事了,你想织布卖?” 谢茯点头又摇头:“想着的,拿络子回去,从早打到晚,一个月赚不到三十文,我这两双手,大拇指和食指捏得疼。” 裴青生现在以抄书为主,上次拿回去的络子,快半个月才打完。 “是这样的,手速再快也不行,家里杂活多,拿最简单的络子,没人帮着,一个月能赚三十文就不错了。” “铺子里的老板娘说得好听,一天打八十根,赚一文钱,那是她没有打过那么多,真一天下来,手碰不了别的东西,一碰就发疼。” 谢茯附和道:“我原本想样式简单,一天肯定不止能打八十根,拿回去之后,要不是青生帮忙,我一天连四十根都打不到。” “而且我家里还有很多农活要忙,不能天天在家打络子,这次去拿六十根一文钱的样式,估计一天还是打不到那么多。” 越贵的样式,绳子越细,样式复杂,耗费的时间更久,盯得眼睛难受。 两人来到铺子门口,刘荷花开口:“等会我陪你去布庄瞧瞧,你想织布卖也成,不过得先学会织布。” “好,拿完货去看看。” 交了货,拿了钱,换了新样式,两人从铺子出来,直接去布庄。 刘荷花带着她来到青玉布庄:“这家老板实在,给价比其它铺子高一点,卖布料会多扯一些,村里人常来他们家买布料。” 青玉布庄很大,铺子两百多平,各式各样的布料,颜色齐全。 “好多人啊。”谢茯打亮着铺子,店伙计都忙不过来。 “快过年了,扯料子回去给孩子做新衣裳。”刘荷花拉着她来到放布料的柜子前,“你看,这一匹布一百五十文。” 纯色麻布,没有任何染色,是店铺里最便宜的一种。 其它麻布根据颜色不同,价钱不同。 颜色不容易染,不容易固色的,价钱越高。 刘荷花指着纯色棉布:“你看那匹,最低五百文,染色加花样价钱贵,花样越复杂,价钱越高,不过这种花样一般人学不到。” 店伙计送走了客人,笑眯眯的来到两人身边,听到两人的谈话,从架子上拿起一匹靛蓝色料子展开。 “这匹素色云锦最低十五两,花样复杂,价钱就高,这其中有很多道工序,一天连一分都织不到。” 一天才织几厘米,难怪价钱那么贵。 店伙计把布料放好:“二位小娘子,要买什么样的料子。” 谢茯问:“我们不买布,想问问一匹布在你们家能卖多少钱?” “小娘子自己织布?” “对。”她指着身后的纯色麻布,“这样一匹布,能卖多少钱。” “小娘子,这要看你织出来的料子咋样,算去你买麻线的成本,在我家,你最少能赚三十五文。” “若是能长期供货,价钱可以在向上涨几文,最高五十文,不过得看你带来的料子,我们才好给价。” 谢茯点了点头:“那棉布呢,纯色一匹,大概能赚多少钱?” “六十文至一百文,还是那句话,看织出来的料子咋样,带花样是另一个价钱。” 店伙计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的穿着,随即说道。 “咱们镇上有一位织娘,曾在官宦人家当纺织娘子,会的花样多。镇上很多姑娘去跟着她学,不过价钱高,想去学得给十两银子。” 他听说这位织娘脾性不好,织错一步要被打手板,有些姑娘在家里娇宠惯了,被当着众人打手板,面子上过不去,受了委屈,好些个一气之下不去了。 “那么贵!”刘荷花瞪大眼睛,她们哪拿得出十两。 店伙计笑着回:“贵是贵了些,但这位织娘,也细心教导,学会了,一辈子的手艺,到哪都能赚到钱。” 最重要的是能传给女儿,一代代往下传,算下来,十两并不贵。 谢茯又问了一些,才道谢离开。 第147章 拌嘴 出了铺子,两个人往镇外走。 刘荷花打量着街边铺子上的玩意,和身边人说道:“咱们农家人到底不能和有钱人家比,我们打络子,绣荷包,是为了卖钱,她们是打发空闲。” 绣出来的荷包也不能相比。 镇上最有钱的人家,穿得衣服都是用丝线或金线,把钱穿在了身上,旁人看了,又羡慕又嫉妒。 见她没说话,转头望去:“咋了,想啥呢?” “我在想店伙计说得织娘,十两确实太多了。” 谢茯想去学,在官宦人家当纺织娘子,那手艺自是没得说,若是能学会,有了一门手艺,不怕赚不到钱。 “十两呢,就是你能拿得出来,谁知道那织娘能教你多少,万一只教你一两个样式,还是布庄里常见的,不是白白给人送钱。” “可话又说回来,这个织娘要有点本事,不藏私,学会了,日后也能去官宦人家当纺织娘子,日子不比在乡下种田舒坦。” 刘荷花是不会去的,她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 谢茯挽着她的手臂:“荷花嫂子,你会织样式吗?” “简单的样式,自己琢磨也能琢磨透,那些复杂的不会,没人教,自己琢磨不透。” 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那些复杂的样式,好看的紧,不得不让人钦佩想出这种花样的人。 “你想去学也成,不过得先拿出十两银子,没听店伙计说,那织娘脾性不好,错了一步要打人,脸皮薄又笨的,不得天天被打。” 谢茯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想,手里拿不出那么多钱,荷花嫂子别说出去。” “嫂子说这些干啥。”想了想,说道,“嫂子会些简单的样式,你家里有织布机,嫂子倒是可以教给你,我以前听婆婆说过,你们家有织布机。” “别提了嫂子,家里东西基本上都被搬空了,织布机恐怕早被人抬走卖了,谁会留在家里。” 不容易被认出的,留在家里自己用。 容易认出来的,谁敢留在家里用。 万一有人来自家串门看出来,再传到里正和太爷耳朵里,以后还想在不在村里定居了。 到了镇之外,人已经到齐了。 谢茯瞥见李贵芬的篮子里露出一小块猪肉,不用想,肯定是谢大宝想吃,缠着让她买回去。 他们两夫妇平日抠得很,过年才会割几两肉,但只要谢大宝作闹,两口子会时不时让人带些肉回去打牙祭。 自己舍不得吃,对儿子挺舍得。 王红月瞧见了:“呦!这又买肉回去吃啊,要不说你们家有钱呢,真让人羡慕。” “可不。”杨二秀奉承着,“我这后悔没多生几个女娃,每一个都要六两六聘礼,下半辈子啥事不干,等着享福。” “贵芬姐有福气,大宝将来相媳妇,八两八聘礼都能给得起,哪像咱们,一文钱舍不得花,存着给儿子相媳妇。” 李贵芬‘哼’了一声:“要八两八聘礼,我家可没有,是个啥金贵的姑娘,要那么多聘礼?” “我家大宝相媳妇,过了二两聘礼没有,他们家要二两也成,姑娘以后过来过苦日子。” 杨二秀眼珠一转,连声附和:“姑娘家要是真疼爱闺女,该一文钱不要,钱全都要去了,还不给姑娘带回来,那她姑娘只能过穷苦日子。” “贵芬姐,你家大宝是个嘴甜的,等日后长大了,姑娘家都争着要和你们家结亲,谁不知道你们家有钱啊,姑娘嫁到你们家,那是来过好日子的。” 边上的人听着,齐齐撇嘴,嫌弃地瞅了一眼两人。 王红月转过身:“瞧你们这话说得,你们家嫁闺女的时候怎么往死了要聘礼,聘礼也没见你们给闺女带回去一文。” “娶儿媳妇想一文钱不花,嫁闺女能要多少聘礼要多少,合着好处都让你们占了,当人家都是傻子是吧。” 谢大宝那人见人嫌的模样,亏她夸得出来。 还嘴甜,那嘴巴比粪坑还臭,没教养。 刘荷花怕两人吵起来,连忙打着哈哈:“王婶,没准大宝将来就能找到一文聘礼不要的,看个人福气,这事说不好。” 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眼神示意别再说下去。 王红月没打算和她们吵架,只是听她们两人这话让人讨嫌,才说了几句。 那边杨二秀拦着,充当起了和事佬。 谢茯安静坐在一边,望着路边的风景,不搭话。 杨守财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别在车上吵吵,惊了驴子,出啥事我可管不了。” 他头疼的很,每回去镇上,好事的几个坐上车,总要吵上两句嘴。 到了村口,李贵芬和杨二秀率先跳下车,快速走在最前面。 她们三人走在最后。 王红月‘呸’了一声:“什么东西,成天净想美事,把人家姑娘不当人,将来谁嫁到她们家当儿媳妇谁倒霉。” 刘荷花想到了乔小月:“小月是个好姑娘,又要带儿子,又要忙家里的活,我瞧着她都累得慌。” 前两天碰上她,背着她儿子出来搂树叶。 一问才知,她婆婆去串门了,家里啥事不管,孙子心情好才抱抱。 “活该不得他男人心。”王红月一脸嫌弃,“整天就知道撺掇这家,撺掇那家,男人一回来就吵架,撂脸色,我要是男人,我也嫌弃她。” 杨二秀总是撺掇人家吵架,村里人找上门,没说两句就吵起来。 她儿子李春,因为这事,也不太待见她。 到了王红月家门口,两人和她告了别。 刘荷花说道:“小月日子苦是苦了些,好在她男人向着她,李春不在家,二秀婶子就可劲的折腾她,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家婆婆平日里对她挺好,可一等裴二虎回来,瞧他舍不得让自己做这样,做那样,婆婆便拉着脸色。 谢茯安慰了两句:“嫂子我回家了,空了去我家说说话。” “哎。” 她站在院门口,见她婆婆抱着孩子出来,还没开口,就听她说。 “不是让你少和她说话吗,那丫头我瞧着不喜欢,往后别和她走太近。” 第148章 孩子 刘荷花点了点头,将篮子放在地上,抱过她怀里的孩子。 这个家里,只要婆婆不喜欢的人和事,或者东西,她必须要听婆婆的,不能接触,不能说话。 谢茯明白荆春草不喜欢她,这段日子没去找过刘荷花,就是怕她难做。 推开大门进屋,把篮子放在桌上:“我去青玉布庄瞧过,一匹布除去成本,能赚三十文到五十文,棉布六十文到一百文。” 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打好的样式,在他身边坐下:“这是新换的样式,我教你打两遍。” 裴青生打量着她的神色:“怎么了,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谢茯抬头看着他,“你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了。” “你有心事。” 她笑着:“这你都能看出来。” “嗯。”裴青生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着愈合的伤口,“什么事,说来我听听,别自己憋在心里。” 她的手很凉,衣服穿得也少。 大手包围住她的手,紧紧捂着。 “没什么事,听铺子里的店伙计说,镇上有个织娘,以前在官宦人家当纺织娘子,现在收徒。” “你想去学?” “嗯。”谢茯点点头,望着包裹在一起的两只手。 他的手很大,温热,暖着她的手。 “想学便去,家里有钱,学好是一门手艺,将来到哪都不怕。” “可是学徒费有点贵,要十两。” “官宦人家当纺织娘子,会的花样不止四五种,各种复杂的样式,花纹,若能学会,十两不贵。” 裴青生想起在外当官时,接着说道。 “富商,官宦人家,衣裳料子都是锦缎,丝绸,花样用银线,金线,做出来一身衣裳,没个几十几百两买不到,更有贵的上千上万两。” “织娘不是骗子,又肯用心教,学得人才是占了大便宜,细细算下来,十两不贵。” 谢茯用手指刮了刮他的手心,引得他抬头:“可是我去镇上学织布,你怎么办?” 她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裴青生望着被子下的腿:“无妨,我……” “你别说你自己一个人能行。”打断他的话,“我去镇上学织布,肯定是要住在那里,来回跑时间不够。” “村里人都有自己的事,让谁来照顾你?而且太爷和里正知道了,不可能放我去镇上。” “最重要的是我担心你,让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在家还能盯着你,累了让你歇歇。” 裴青生低头沉默着。 谢茯见状,抬起他的下巴,在唇上亲了一下。 “等你的腿好了我再去学不迟,我打听过了,那织娘原本就是镇上人,跟着丈夫外出闯荡。” “她公公岁数大了,生病卧床,和她丈夫带着孩子一块回来,以后在镇上,不会再回去。” 捧着他的脸,使劲捏了捏:“好啦,不想这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来,我教你打络子。” 教会他之后,谢茯背着箩筐去地里除草。 到了小河边,看见赵富贵吊儿郎当的从村口过来。 大老远的就冲她吹了一个口哨。 暗自翻了个白眼,走上木桥。 “呦,这不五丫……不对,娘说你改了名字,叫什么……什么来着……”他皱眉想了一下,“哦对了,叫谢茯。” “富贵大哥。”谢茯礼貌地叫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哎别走啊,我有话想问你……” 她装作没听见,快步往田埂上走。 赵富贵这人不咋样,但是有一点,不会像王二赖子一样,到处调戏人家小媳妇,未婚嫁的小姑娘。 也可能是因为有太爷和里正在,他不敢。 赵富贵望着她的背影,嘀咕道:“走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吃人。” 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地晃回了家。 谢茯走到地里,才回头看一眼。 幸亏他上面几个姐姐早早嫁了人,要不然受他影响,不一定能找到好婆家。 夏香果在自家地里转悠一圈,来到她身边:“小茯,以后你看见他躲得远远的,听我婆婆说,他在外打人,差点把人打残了。” 谢茯把小板凳递给她:“被打得那家人,怎么没见找上门?” “我不坐,站着。”望向村子,说道,“好像是他带着几个人去威胁了,说要是敢来村子里找事,就把人两条腿都打断。” “这赵富贵不仅打男人,还打女人,下手可狠了,裴山见过一次,那真是往死里打。” “嫂子,你说咱们村子里有几个男人不打女人的,在他们心里,打女人才是正常的。” 夏香果摇着头:“不一样,自家汉子打婆娘,他不动手打别人家的婆娘,赵富贵脾气上来,管你是谁家的媳妇,想打就打。” 谢茯无力反驳,问道:“嫂子,秋菊婶在家带孩子呢。” “是啊,我天天抱着儿子累得慌,让我婆婆带会,我出来转悠转悠。” 裴山和她公公去镇上干活了,婆婆帮着她一起带孩子。 小儿子两岁,特别闹人,夏香果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再回去。 在田埂上蹲下:“小茯,青生的腿咋样了。” “还行,天天让他在家里躺着,什么时候能好我也不确定。” 谢茯希望他的腿能快点好起来,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最好日后走路能和常人一样。 最后一点有些奢求了。 “慢慢来,不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腿被硬生生打断,不得休养个大半年。” 裴山和她说过,裴青生的腿即便好了,日后走路也一瘸一瘸的。 令人惋惜。 “小茯,啥时候要孩子。” 谢茯将手中的草扔在身后,语气淡淡:“暂时不要,等以后再说。” “青生二十一,你也不小了,孩子早点要,不然村里该传出难听的话了。” “传就传呗,我生不生孩子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再说现在怎么要孩子,我一个人忙着家里家外,来一个孩子,他们想把我累死不成。” 夏香果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公公婆婆帮衬着,你一个人辛苦的很。” 她当时相看,就想找一个公公婆婆健在的。 没想到嫁过来,才晓得公公身子不好,要常常喝药。 第149章 商量 “孩子多,一个人带不过来,有婆婆在,能帮你带带孩子。” 谢茯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 聊了好一会,夏香果才撑着发麻的腿起身:“你忙着,我得回去了。” “嫂子慢走。” 她回过头,望着前方有半人高的杂草。 婆婆好说话还好,遇到不好的婆婆,要么被打压受气一辈子,要么两人天天相互掐架。 各有各的好。 太阳偏西,谢茯拎着板凳回家。 见郑桂花在菜地,走过去:“桂花嫂子,你家萝卜长得不错,个头挺大。” “今年是比去年好。”弯腰摘了一个萝卜,扔到她脚边,“尝尝,过几天窖起来,明年多种些。” “谢谢桂花嫂子。”谢茯捡起地上拳头大小的萝卜,“萝卜缨晒干,做干菜,我家明年也多种点,到了冬天不愁没菜吃。” 再腌点萝卜干。 郑桂花指着她家的菜地:“你家有粪水多浇浇,好好养养,养好了明年种菜长得才好。” “我家就两个人,粪水几天凑不出来一桶,先养着,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都十一月了,再有两月过年了。” “是啊,这年能不能过好,就看一年赚到多少钱。” “不管赚多赚少,过年都要开开心心的,桂花嫂子,我回去了。” 她笑着点头:“成,回吧,我也回去了。” 谢茯把萝卜和萝卜缨放在盆里,舀一瓢水进去,洗干净萝卜,用菜刀从中间切成两半,接着把一半再切成两半。 放进碗里,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端进屋。 “青生,尝尝桂花嫂子家的萝卜,有我的拳头大,明年我们家多种点,过年包萝卜馒头。” 碗搁在砚台旁边。 拿起一个递到他嘴边:“不辣,有一年在谢家种萝卜,不知道是种子问题,还是其它什么原因,生吃特别特别的辣。” 裴青生吃了一口便摇头:“你放着,我等会再吃,把这几个字抄完。” “没事,你抄你的,我喂你。”看着边上一摞超好的纸张,“是不是一本书快抄完了。” “嗯,差不多还有十五张纸能抄完。” 他抄得慢,一笔一画都特别认真仔细,十五张纸,估计得五六天才能抄完。 一个笔画都不能错,看着挺累人的。 等提笔蘸墨的空档,喂他吃萝卜,写字的时候不打扰他。 一张纸抄完,裴青生搁下毛笔:“咱们家有三亩地,两亩地种庄稼,一亩地种苎麻。” “苎麻?种那干啥,不如种上庄稼卖钱多。” 接过她手中的萝卜:“野生苎麻不多,你找不了多少回来,不如自己种,我会搓麻线。” “逢集你去镇上瞧瞧织布机,等你学会织布,我们自己种苎麻,搓麻线,辛苦了点,但是能省去买麻线的钱。” 谢茯问:“你的意思,从明年开始种苎麻?” “嗯。”他点头,抬眸认真道,“你去镇上求学,明天让太爷来一趟,我会和太爷说,家里你不用担心。” 他知道她想去。 “让你一个人在家,我怎么能不担心,谁来照顾你?婶子们只能来给你送饭,其它的事顾不了。” 裴青生握住她的手,眉眼柔情:“我自己能顾好自己,你看我在家很少下床,很多事自己做得来,不用婶子们在身旁照看着。” “我想过,万一织娘不收徒,等你想去已经晚了。在官宦人家做过事,多少有点脾性,若人家不想收你,死皮赖脸求着也无用。” 村里有婶子和嫂子会织布,但她们会的花样少,比不上从官宦人家出来的织布娘子。 不想让她错过,后悔。 谢茯捏着手中的萝卜,犹豫不决。 她真的很想去,但是留他一个人在家实在不放心。 “我去镇上求学,要住在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趟,你一个人真的能行吗?” “能。”裴青生拿出破旧的荷包,“这里面是十二两,多带点钱,以防不备。” 他早就把钱准备好了。 “我只是伤了一条腿,又不是另外一条腿和双手都不能动,下地我会小心着,不会让自己磕着碰着。” “你安心在镇上学,里正和太爷那有我,请婶子帮忙送两顿饭,不白送,给钱。” “可是家里的地……” 还有两亩多地的草没除,什么时候能学完手艺,谢茯自己也不确定,可能会赶不上种庄稼。 “家里的事我会想法子,你只管安心在镇上学,明天一早就去,让守财叔把你送到镇上。” “那么快,我怎么感觉你像在赶我走似的。” 裴青生抱着她的腰,将人轻轻揽入怀,柔声笑着:“趁热打铁,早点学成早点回来,我在家等着你。” “等你去了镇上,我在和太爷说,那时他没法子拦着你,安心去。” 谢茯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找谁给你送饭?” “这你别操心,我肯定能找到人,你把东西收拾好,衣服带上,明天一早去镇上。” 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闭上眼睛。 “手里的钱别省着,肚子要吃饱,钱不够回来拿,身上带着那么多钱也要小心,别被人偷了去。” 舍不得她走。 一想到很长一段时间见不了面,心中的不舍在逐渐扩大,环抱着她的手臂收紧。 “娘子。” “嗯?”他还是第一次叫她娘子。 “我舍不得你走。” 谢茯往他怀里靠了靠,笑着说:“那我不去了。” “不行,我知道你想去,这机会难得一遇,不能错过。” “那我要是不想学,你会逼着我学吗?” “不会。”裴青生悄悄亲吻着她的发丝,“我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那般你会不开心。” 他想看到她的笑脸。 谢茯揉了一下发酸的鼻子,趴在他胸膛:“青生,我想去学。” “好。” 她想,那便送她去。 翌日一早。 谢茯把包裹放在背篓里,还有被子也要带上。 来到他门前。 裴青生看着他,眼神中是满满的不舍:“去吧,家里不用担心,我等你回来。” 谢茯走到床边,弯腰靠近。 两人久久才分开。 第150章 求学 杨守财看她背着箩筐,还有一个被子,心里一咯噔:“谢茯,你这是……” “守财叔,您别误会,我去镇上学手艺,过段日子就回来了。” 在家和裴青生商量好,实话实说,去镇上学织布,钱是找太爷借的。 “学啥手艺把被子带去镇上,你可别骗叔,回来让太爷和里正知道,我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待下去。” 谢茯把东西放好,坐上驴车:“学织布,青生让我去学的,他说天天往镇上跑不方便,住在镇上,隔几天回来一回。” “放心吧守财叔,有青生在呢,他会和太爷和里正说清楚,不会波及到您身上,您要实在担心,那我自己走着去吧。” 刚想下车,见他压了压手。 “坐好了,别下去。”他皱着眉头,“你一个姑娘家去镇子,路上出了啥事,我更不好向青生交代,我还是送你到镇子上吧。” 杨守财挥着鞭子,眉头皱得死紧,到了大堤上,劝道。 “青生一个人在家哪能成,身边没个人照看,你去镇上几天回来一回,家里咋整。” “再说咱们村子里有会织布的,你去找她们学,给点钱,还比镇上便宜,那镇上教得就能是好的?” 把自己男人一个人扔在家里,这丫头也真是狠心。 谢茯回头望着村子方向,语气淡淡道:“镇上织娘会得花样多,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再去求学人家不收。” 她没有办法,不能两边兼顾。 只能在求学的期间,请个假,回来看看。 杨守财哀叹一声:“你把你男人一个人扔在家,要是好好的,咱们也不说什么,可青生他腿……” 他又叹了一口气,非常不赞同她的做法。 “青生虽瘸了一条腿,可他相貌不差,会念书,还做过举人,当过官,你到哪找这样好的男人。” “青生让你去你就去,你也得为他想想,要不是他娶了你,你现在能过啥样日子?” 谢茯面无表情地听着。 “叔不是说你不好,嫁了人,以家里男人为主,你男人是天,什么话都得听他的。” 她接过嘴:“我听了啊,他让我去镇上学手艺。” 杨守财被她一噎,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好半晌才开口。 “听你男人的话是没错,可你也不能啥话都听,你去镇上学手艺,青生一个人在家咋整,你说说。” “有太爷在。”谢茯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家里的事他不让我管,让我安心在镇上求学,学成之后回家赚钱养他。” 一个男人靠一个女人养,说出去不被人嘲笑死。 不过裴青生不在乎,他们说他们的。 过了许久,杨守财边叹息边摇头:“你们家的事,我这个外人也管不着。” 他收了钱,把人送到镇上,其它的事跟他无关。 谢茯没有接话,有些担心找到织娘,见她是个乡下姑娘不愿意教。 今天特意换了新做的衣裳,只是模样无法做出改变,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乡下来的。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留下,学成手艺再回村。 到了镇上,谢茯镇门口下车:“多谢守财叔,您回去吧。” 杨守财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调转驴车。 他得赶紧回去和太爷说一声,把人送到镇上,以后出了什么事,可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谢茯背着箩筐,箩筐上面是被子。 街道上有不少人背着被子,天冷了,都从家里带被子到镇上。 她先去青玉布庄打听了一下,得知织娘的住处,背着东西前往。 店里的伙计说,织娘脾性差,严厉,打人,好些姑娘学了两天就不学了。 谢茯倒是不怕,严厉才好。 她也不怕被打。 来到一处巷子,里面有四户人家。 店伙计说,织娘家在巷子最里东边户,很好认,四户人家,只有她家的门蓝色。 听说是特意刷了颜色,好让人找到。 谢茯将背篓小心放下,上前敲门。 大概敲了五遍,才听到里面有人回话。 “来了来了。” 尤二娘打开门一瞧,门口的姑娘虽然穿着新衣裳和新鞋,可模样看不出是镇上人家养出的姑娘。 瞥见边上放着的箩筐和被子,心想这姑娘难不成是来求学的? “姑娘是来求学?” 谢茯点头:“是,我想找尤二娘。” 眼前的人大概四十多岁左右,但是保养的很好,皮肤白嫩,穿着粗布衣衫,挽着妇人发髻,戴了一根普通木簪。 “我就是,不过……”尤二娘轻咳了一声,“姑娘,我直说了吧,到我这来求学,要付十两银子。” 她看向一旁的被子:“在这里住下,吃喝用加在一块,付一两银子,加在一块就是十一两。” 她收十两银子,就是不想随便来个人。 能付十两银子,必定都是能认真学得下去的。 “姑娘,我还要再说一句,若你拿得出十一两,在我这学了几天不学了,这钱可是不退的。” 镇上好些人家把姑娘送过来,学了两天不来了,说她太严厉,打人。 谢茯问:“婶子,大概要学多久?” “这得看你,笨的人,学个几年都学不出来。聪明的人,有的几个月,有的半年。”又说道,“有什么问题你一块问了。” 她看得出,眼前的姑娘能拿出十一两,要不然不会在这问。 “我从乡下过来,不知道婶子收不收乡下姑娘,我是真心来求学,不管多严厉我都能接受。” “因为我家里有夫君,他的腿受了伤,家里还有地,若是留在这里求学,能不能隔几天回家看看?” 尤二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来找她求学的都是富家小姐,哪一个不是穿着绫罗绸缎,戴着珠宝玉翠。 “姑娘,恕我多嘴问一句,看姑娘这样子家里不像是有钱人,家里人同意你来求学?” 不会是瞒着家里人,把家里钱偷出来的吧。 谢茯听出她里的意思,连忙解释:“我丈夫被人打断了腿,他们赔偿了一点银子,夫君把家里的钱全给我了,让我来求学。” “我一定会好好学,不仅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婶子,请您收我为徒。” 第151章 请假 电视剧里的拜师都要下跪。 为了能让人收她,作势要下跪,这样也能看出她的诚意。 尤二娘急忙扶住她的手腕:“姑娘,不必如此大礼,你真心求学,付得出十两,我自会认真教你。” 谢茯激动地点头:“多谢婶子,我一定会认真学。” “以后叫我二娘,叫婶子听不惯。” 她当纺织娘子时,身边人都叫她二娘,听习惯了。 “哎。” 不管合不合适,人家既然那么说,当然是听她的意思。 尤二娘侧身让开:“进来吧。” 谢茯背起箩筐,跟在她身后。 这处宅子不像是住人的,院子空空荡荡,没有一点花草摆设。 “二娘,来求学的是不是有很多姑娘,都住在一块吗?” “如今没几个人,我教学严厉,好些姑娘面子薄,被打了几次手板,隔天不来了。” “没有住在这里的姑娘,他们家在镇子上,到了时辰家里马车来接。” 绕过一个弯,来到前院。 “这处宅子买了一个多月,本想一家人搬过来,后来又想在这教姑娘学织布。” 谢茯了然地点头,望着大殿,里面有几个姑娘正在织布。 尤二娘招呼道:“姑娘,你跟我来,先带你去住的地方,你叫什么。” “谢茯。” “成,谢茯,我晚上不住这里,回家住,一早过来。饭我给你带过来,晚上我儿媳妇送饭,一天两顿。” “对了,我得给你交代清楚,一两银子吃住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再交一两银子,若你聪明,四五个月差不多都能学会。” “其实织布不难,只是有的花样复杂了些,肯用心,一定能学会。” 尤二娘想教给她儿媳妇,但她不想学。 她儿媳妇刺绣是一把好手,赚得钱不比织布赚得少,也就不强求她学。 如今教学,一是想把手艺传下去,二是可以赚点,留着当养老钱。 推开一间偏屋,里面只有一张床,桌子和板凳,房间大概有十几平。 “往后你住在这间,小是小了点,你一个人住得下。” 谢茯摸了一下床铺,上面有一点点灰尘,得打扫过后,才能把被子放上去。 掏出准备好的十两,从荷包里倒在桌上,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串铜板,正好是一两。 “二娘,这是我的求学费,现在能去学吗?” 尤二娘拿过桌上的银子和铜板:“能,去前面等我。” “好。” 谢茯将门关上,去大厅等待。 正在织布的姑娘们,眼神一个个在她身上打量。 谢茯的目光落在织布机上,好奇地看着她们是怎么织布的。 不一会,尤二娘过来,带着她到一个织布机前坐下。 她一坐下,神情立刻变了,声音也跟着严肃起来。 “看好了,别走神。” 谢茯点头,不敢有一丝分神。 不会的时候看着难,会的时候会觉得很简单。 等她操作完一遍,谢茯上手。 凭着记忆倒也没出错,就是手速很慢。 尤二娘站在一旁:“简单的都能学得会,不会出错,但样式复杂起来,你们就容易出错。” “你起来,我再继续教你。” 谢茯起身,站在一旁认真看着。 这教学就像是打水一样,一桶水不是一点点往缸里倒,而是整个把桶倒过来,水哗啦一下全倒进缸里。 上一个步骤刚学会,开始学下一个步骤,第二个步骤学会再学第三个。 然后她让你从头开始,把几个步骤连在一起做一遍。 错一步打手板。 谢茯一个下午被打了十几次手板。 或许是因为她手心的老茧厚,倒也不觉得很疼,能忍受。 其她姑娘手皮子比她嫩,打过两次手板,手心会留下浅浅的红印,过一会才能消掉。 面子薄的姑娘,当场会哭出来。 尤二娘不会见你哭就对你手下留情,反而会更加严厉。 “好好记着,回家接着练,要是受不了,来不来随你们的意思。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交得钱不退,去官府告你们也没理。” “我没空闲让你们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学,要想学得快,都给我细心点。” 谢茯上学的时候虽然成绩好,但也怕老师。 每次尤二娘走到她身边看着,都会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怕错了一步被打手板。 在镇上的日子感觉过得很快。 下午申时过半,准时下课。 谢茯在她们走后,独自一人在大厅练习到晚上看不见为止。 其她姑娘们家里有织布机,回家也会练习。 她问过尤二娘,下学过后她可以随意使用织布机练习。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今天是逢集的日子,谢茯和尤二娘请了一天假,早早在镇子外等候。 远远看见杨守财驾着驴车,车上坐着几个村里婶子。 还有几个不认识,应该是隔壁村的。 杨春兰和吴秋菊看到她,连忙从车上下来。 谢茯走过去:“春兰婶,秋菊婶。” 杨春兰打量着她:“呦!你这丫头怎么像变了样似的,瞅着胖了。” 脸上长了些肉,红光满面的。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婶子是去铺子里交货吧,您快去,我在这等着,一会跟你们一块回村。” 吴秋菊点了点头:“成,回来我们再和你说。” 谢茯走到驴车边,拿出一文钱给他:“守财叔。” 杨守财应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很快,吴秋菊先回来了。 “秋菊婶,春兰婶子没跟你一块。” “没,她在别家铺子,我没等她。” 两人靠着驴车。 吴秋菊上下打量她一眼:“瞧着你脸上长肉了。” 谢茯笑了笑:“在那不干体力活,天天坐着,是会胖一点。” 伙食还行,不是天天有肉,隔几天吃一次,肉块也大。 “小茯,你这一走半个月,怎么不常回去看看。” “秋菊婶,不是我不想回去,既然交了钱,肯定要好好学,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早点学会了,我才能早点回家,我走了之后,太爷他们……” 吴秋菊回道:“太爷知道你来镇上,气得不轻,说你不顾青生,把他一个人扔在家,其它话倒也没说什么。” 第152章 看他 村子里传出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她不能和她说。 “虽然是青生让你来镇上学手艺,可你也得想想他一个人在家咋整,那腿不能动,干啥都要自己,你也得为他想想啊。” 吴秋菊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软着语气道。 “你别怪婶子多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把你男人扔在家,任谁来了都得说一句。” 在村子里名声差,如今把人丢在家里,村子里传出的话更不好听了。 “婶子,裴青生是我丈夫,我不会不管他,但我也不能完全为了他,放弃自己想做的事。” 谢茯明白,这里的女人以男人为天,不管做什么,第一件事想到的是丈夫。 为了丈夫和孩子放弃一切,在她们心中,这样做才是对的。 婶子们说得那些话,她并不生气。 她和她们的思想不同,做不到为了丈夫,牺牲所有。 吴秋菊拍了拍她的手臂,苦口婆心道:“什么事是自己想做的?嫁了人就得为夫家着想,你一个女人能赚多少钱,能养活一家子?” “能!”谢茯神情坚定,“我能养活他,婶子们愿意牺牲自己,我不愿意!” “女人不一定要靠男人,随村里人怎么说,我不在乎,裴青生我养着。” 她明白村里有些人是什么想法。 他们心里有一半是不甘心,嫉妒。 花那么多钱让她到镇上学织布,再和自家男人一对比,过年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让她们做,高下立见。 吴秋菊静静看着她,心中并不赞同她的说法。 女人就得靠男人,不靠男人怎么养活一大家子。 杨春兰笑着走过去:“小茯啊,在镇上学得咋样啊,这要是学会了,改天婶子去请教请教。” 谢茯含笑打趣:“可不能白请教,我花那么多钱在镇上学,白白交给人家,换了婶子,婶子心里也不舒坦,对吧。” “说得是。”她讪讪一笑,接着又问,“你住哪?” “住在织娘家里。” “不是白住吧?” “不是。” 谢茯见杨守财起身,赶紧找一个好位置坐下。 吴秋菊跟着坐在她身边:“吃喝都在那?给多少钱?” “一两。” 这没办法编瞎话,如果她们有心,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一两?” 杨春兰陡然拔高音量,引得过路人转头看向她们。 驴车走出很远,她才开口。 “啧啧啧,一两银子,能吃到啥?说你不会过日子你真是……” 吴秋菊用胳膊撞了她一下,眼神示意她别往下说。 “既然钱给了,那就好好学。” 谢茯点了点头,故意闭上眼睛,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驴车上有隔壁村子的人,回去之后,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一路颠簸到村口。 谢茯跳下车,打了声招呼,急急忙忙往家走。 半个月不见,很想他。 到了东边小路,拐个弯,远远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裴青生。 他拄着拐杖,目光一直望着她的方向。 谢茯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裴青生平静的眼眸,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间变得明亮。 “青生。” “茯儿。” 谢茯向前跑着,见他要迎上来,连忙开口:“你站在那别动。” 他听话的站在原地。 望着越来越近的人,终究是没忍住,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 “茯儿。” 谢茯跑到他面前,先是上下打量,才轻轻扑进他怀中。 鼻头忽然发酸,带着哭腔。 “青生。” “嗯。” 裴青生两只手拄着拐杖,没办法腾开手抱她。 “茯儿,我们进屋说。” 村里人看到她回来,都出来在院子外凝望他们家门口。 谢茯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扶着人进屋,不忘把大门关好。 家里和她走得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变化。 裴青生在床上坐好,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轻轻带向怀中。 “在镇上可好?有没有难为你?吃的如何?钱够不够用?” “二娘严厉了点,但她教得很细,没有藏私。吃的还行,隔几天吃一次肉,还有鱼汤,一两银子管三个月伙食,我身上还剩一两,够用。” 在那天天不出门,身上的钱一文没用。 “那就好,去镇上再带点钱,以防不备,你何时走?” 谢茯闻着他头发上散发的皂角香:“下午,二娘只给我一天时间回来看看你,明天要学新的花样,你自己洗得头发?” “嗯,昨天下午自己洗的,里正带着玉婷嫂子来,帮忙烧了一锅水。” 太爷和里正早晚送一顿饭。 衣服他自己洗。 如今天冷,不用天天换衣裳,省了很多事。 裴青生抱着她:“在镇上好好学,家里的事别操心,太爷和里正那我说了,是我坚持让你去,他们不会讲你。” 她不在家的这段时日,他度日如年。 担心她在镇上睡得不好,吃得不好。 “青生,我想你,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想你。” 他问:“白日不想?” 谢茯笑着摇头:“白日不想,二娘严厉,我不敢分心,所以只能在睡觉前想你。” 出一个差错就会被打手板。 虽然她脸皮厚,但被打得多了,也会不好意思。 “我也想你。”裴青生低下头,亲了一下她耳边的发丝,“每日都想。” 白日想,睡前也想着她。 怀中的人在他胸前蹭了蹭,像一只贪懒的小猫,眯着眼睛,惹人怜爱。 “青生,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难道他们心有灵犀,知道她今天会回来,所以才在门口等着。 裴青生有些难为情地开口:“今天逢集,我不知你会回来,在门口等着,想着你或许会回来看我。” 上次逢集他也在门口等着。 等不到,心中会有些失落。 但也明白,她在镇上求学不易,不能隔几天就回来看他。 谢茯仰起头,抬手描绘着他的眉眼:“不是让你在床上好好躺着吗,不听话,我不能隔几天回来看你,半个月回来一次,你在家好好顾着自己,我在镇上才能放心。” 半个月不见,人没有什么变化,不胖也没瘦。 第153章 温存 吻上他的唇厮磨,倾诉半月来的想念。 —— 谢茯靠着他的肩膀,听着耳边的心跳声:“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嘛。” “嗯。”裴青生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心满意足,“一直都听着你的话,累了歇着,没有勉强。” 这时,敲门声打扰了两个人。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抱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也不知是谁那么没眼力,明知道人小两口多日不见,非要上门来打扰,真是惹人讨嫌。 谢茯亲了亲他的下巴,笑着从他怀中出来:“他们知道我从镇上回来,肯定是想打听我在镇上学的怎么样吧,我去看看是谁。” 不管是谁,这时候来确实讨人嫌。 下午她就要回镇上,还想和裴青生多温存一会呢。 望着门口的两个人。 “里正,玉婷嫂子。” 裴树冷冷看她一眼,径直进了屋。 刘玉婷有些尴尬:“我想让公公过一会再来,让你们两口子说说话,可……” 可公公不听她的,非要过来瞧瞧。 “没事嫂子,我这段日子不在家,多谢嫂子帮忙。” “别放在心上,等会我公公要是说了什么,你也别放在心上,嫂子觉得你去学织布挺好的,是个手艺。” 她不会刺绣,靠种那三亩地,紧巴巴的过日子。 谢茯招呼她:“嫂子,进屋坐。” “不了。”刘玉婷看了一眼屋内,“啥时候走?” “下午走。” “那么快,不在家多待两天?” 晌午前回来,下午去镇上,这回来真的只是看看人。 “我也想在家多待两天,只是明天要学新的样式,现在和大家学得都一样,晚几天跟不上。” 二娘教得快,后来的教一遍,问一次两次三次可以,再问多次,会让你请教别人。 谢茯是乡下姑娘,和她一起学得都是镇上人,大多数不愿意和她说话。 有两个姑娘挺好相处,偶尔问问会告诉她,问得多了人家也会有点不耐烦,毕竟她们要想着新学的样式,不能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 刘玉婷想了想,问道:“你在镇上不知道啥时候能学成,家里地怎么办,不种了?” “到时候再说吧。” 实在不行,地只能空着。 裴树从屋里出来,到了大门口,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冷声说了一句:“回家。” 这句话是对刘玉婷说得。 看来里正心里对她有气,话都不愿意和她说。 裴青生见她进来,伸出手:“里正和你说什么了?” 搭上他的手,顺着力道在他身边坐下。 “什么都没说,我还以为会有长篇大论,做好了准备。” 结果人就这么走了。 谢茯抬起他的右手,轻轻揉捏着手腕:“等我学会回来,我想织个好看的花样,给太爷和里正家送去。” 他们帮忙照顾,情,得记着。 “好,听你的。” 裴青生舍不得她走,这一走得半个月才能见面。 眼睛落在她的身上,一刻不离开。 “玉婷嫂子和你说了没?” “说什么?”谢茯不解地抬头。 “那日你去镇上,里正过来,我说了这件事,玉婷嫂子陪嫁过来的织布机堆在角落,她让搬来给你用。” “我想着等你回来再说,不能白要,我们买下,还是等你学会买个新的?” 他们本想第二天送过来的,被他拦下。 “玉婷嫂子的陪嫁一定是好的织布机,如果玉婷嫂子愿意卖,那我们就买下来,价钱会比镇上便宜。” 裴青生点头:“好,过两日玉婷嫂子来我和她提。” “对了青生,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学会回来,家里的地可能种不了。” 如今她在镇上求学,一分钱不赚,家里收入来源只能靠他。 “地扔了很多年,不在乎再多扔一两年,你安心学,家里的事别多操心。” 谢茯看向床里侧:“抄完一本书了。” “嗯,等另外两本抄完,再一并送去镇上。” 不急着用钱,索性等抄完送去。 “你住在织娘那,可还习惯?能不能吃得饱?你身上有钱,吃不饱去外面买,别饿着自己,她们有没有欺负你……” 裴青生问了一大堆,她耐心地回答。 “她们都是富家小姐,性子高傲了些,心思不坏,不会主动找我麻烦,自己学自己的,互相不打扰。” “其实学会了也挺简单的,二娘会得花样特别多,她还说,学会卖给镇上布庄,能卖不少钱。” 镇上的姑娘学织布,她们不是为了学成之后织布卖,就像刺绣和琴棋书画一样。 有一样顶尖,将来嫁出去,谁都要夸赞一句。 听说以前镇上有一位姑娘会双面绣,绣出来的绣品无人能比,名声传去了大城州,凭着绣艺,被一位世家相中,纳为妾室。 谢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简单的花样多看两遍就会了,复杂的样式花纹,梭子换来换去,不能分一点心。” “幸亏我带了纸过去,等傍晚她们走了,我就把步骤记下来,免得到时学新的花样,把之前学得给忘了。” 带了八张纸,和家里一块木炭。 纸丢了也不怕,上面画的图和步骤,只有她自己能看懂。 裴青生从里侧拿过几张纸:“这些带上,我在家用不上。” 抄书至今,没有错过一个字。 “留两张给你,万一写错了,有的替换。” “好。”裴青生知道她在家待不久,抱着人入怀,恋恋不舍,“天凉了,多穿衣服,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你在家也是。” 谢茯闭上眼睛,静静靠在他怀中。 过晌午。 裴青生看了眼天色,微微低下头:“去吧,让守财叔送你去镇上。” “你舍得我走。”她睁开眼睛问。 “舍不得。” 可舍不得也得舍得。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在家等着你。” 谢茯抬起头,勾着他的脖颈,深深一吻。 要是离得近,她能在家多待一会。 额头相抵,互相望着彼此,眼眸中带着爱意。 “青生,等我下次回来看你,照顾好自己。” 第154章 等她 “嗯,我等你!” 裴青生松开手,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出了门,直到大门关上。 他盯着大门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谢茯不想被村里人叫住问来问去,从林子绕过去,来到杨守财家。 “秋早婶,守财叔呢。” 赵秋早对屋里喊了一声:“在屋里躺着,你等等,进来坐坐。” “不了婶子,我要早点回去。” 这时,杨守财从屋里出来:“走吧,我送你去镇上。” 她给了一文钱,得把人再送回镇上。 “秋早婶,我走了。” “成。” 李珍珠从屋里出来,望着向村口去的驴车:“娘,她不在家多待两天?” “不晓得,出去半个月,回来半天没待,这裴青生还真是放心。” 也不怕人在镇上被人骗了去。 “娘,您别说这话,让人听了传出去,以后见人还怎么说话。” 赵秋早拍了拍衣袖:“成,我不说,你回屋躺着去。” 李珍珠看了眼村口方向,转身回屋。 她这段日子不好过,总是想吐,吃不下什么饭。 婆婆和公公老是劝她多吃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吃不下也要吃。 怀着孩子真是受罪。 路上。 杨守财静静赶着驴车,没有说话。 谢茯也不想主动和他搭话,乐得轻松。 天气越来越冷,早早穿上了棉袄。 棉鞋她还没穿,等过段日子降温,再换上棉鞋。 到了镇上。 谢茯先去种子店问了老板,他去进货没有碰上有辣椒种子,答应会再帮留意。 回去后,尤二娘从大厅出来,笑道:“赶巧,饭前脚送过来,在你房里,我回家了,饭别凉了,赶紧吃。” “好。” 谢茯跟过去,门从里面插上插销,第二天早上起来再打开。 今天的饭菜不错,半条豆腐烧鱼,白菜肉片,一碗糙米饭,两块白菜饼。 从枕头底下拿出画好的图,在桌边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看图纸。 尤二娘教得快,学会一个样式后,会给她们两天时间练习,来记住步骤。 不用笔记下来,再学新的样式,之前的有些步骤还是会忘记一些。 谢茯有些好奇,她们回家是不是也用笔记下来。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充实。 累是累了点,但是当学会一个新的样式后,会有一种成就和满足感。 她前方的黑暗小道,在逐渐变宽,变明亮。 出云村。 “娘,你慢点,我追不上你。” 周牡丹气喘吁吁的在李傻妞后面跑着,到了院门口,扶着竹子做得院门,一手插着腰,望向跑进屋的人。 孙毛丫从里屋出来:“咋样了,她今天没回来?” 今天是逢集的日子。 “没有,我瞧青生大哥在门口等着呢,拄着两个拐杖,左腿直直地翘起来,那模样挺逗人的。” “你这孩子,可不能笑话人家,让人听了,心里不舒坦。” 村里人去他们家打听过,谢茯会在逢集那天回来,半个月一次。 裴青生只要在半个月后逢集的那天等着就成,可是他每到逢集日子,都要在门口等一会。 周牡丹跟着她进屋:“奶奶,你没看到青生大哥见村里人从镇上回来,没有小茯姐的时候,我觉得他都要哭出来了。” “不对,青生大哥回了家,一定偷偷抹眼泪了。” “瞎说。”孙毛丫瞅了她一眼,“哪有男人那么爱哭的。” “有啊,娘生我和弟弟的时候,你和爷爷说爹差点哭得昏死过去。” 现在偶尔还会提起呢。 她娘在屋里疼得大叫,她爹在外面拍着门哭,以为里面的人在欺负她娘。 生她的时候她爹不懂,爷爷上前拦着,被她爹打了一拳,差点把牙打掉了。 孙毛丫含着笑,拿过桌上绣了一半的荷包:“那不一样,当时你爹太害怕,以为你娘会出什么事,才被吓哭了。” 生周石头,她儿子好了一些,但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恐怕整个村子里,只有她儿子,在媳妇生孩子的时候掉过眼泪。 这件事还被村里人笑话了许久。 “牡丹,不管村里人怎么笑话你爹和你娘,你都不能嫌弃他们,他们为了你和石头,吃尽了苦头。” “爷爷和奶奶没本事,没法子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奶奶不求你和石头将来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的,我和你爷爷也就放心了。” 如今周家有后,百年之后,她对得起周家的列祖列宗。 周牡丹趴在她的腿上,小脸轻轻蹭了蹭:“奶奶,我和弟弟不会听村里人的话,他们说他们的,我和弟弟一定会好好孝顺爹娘,奶奶和爷爷。” 她和弟弟出门找野菜,捡树枝时,遇到村里的婶子和叔伯们,他们会叫住她和弟弟。 话里话外说她爹和娘是傻子,虽然不是直白的说,但他们听得出来。 “奶奶,我不喜欢村里人。” 那些人把他们一家当乐子一样取笑。 孙毛丫放下手中的荷包,抚上她的后背,眉眼温柔,带着苦涩。 “牡丹,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你和他争,他越来劲,背地里悄悄使绊子。” “咱们惹不起小人,那就躲着,以后你们要在这个村子里住下去,奶奶不想和人家结仇,怕害了你们。” 以前不是没和人吵过打架,但有些人的心眼蔫坏。 秋收时,一把火点燃了他们家的田地,要不是发现的及时,不仅大半年白忙活,还会连累周边的田地。 心里知道是谁干的,可是没有证据,骂也骂了,人家就是不承认,你有什么法子。 惹不起,只能躲着。 孙毛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望向院里去林子捡树枝回来的周石头:“村里人说什么,你和石头当没听见,别放在心上,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周牡丹点点头,悄悄揉了揉眼睛。 —— 裴青生回了屋,望着桌上的书,一个字抄不下去。 明知道今天不会回来,可他还是忍不住,在门口等了许久。 她在镇上吃得好不好? 有没有累着? 晚上睡觉冷不冷? 有没有被人欺负? 有没有……想他? 第155章 柳宁 此时的谢茯,因为错了一个步骤,正在被打手板。 ‘啪啪’两声。 “疼不疼!”尤二娘冷着脸问。 “疼。”但能忍受。 “那就记住了,这一步再错,打三下手板。” “是。” 谢茯将手心在腿上搓了搓,从头再来一遍。 前面的两个姑娘见了,抿着嘴偷笑。 尤二娘迅速扭头,两个姑娘没来得及收回笑容,被撞个正着。 她没说什么,看着谢茯重新来一遍。 过晌午,休息一炷香。 姑娘们聚在一起。 “你们看,天怎么突然黑了。” 几个姑娘走到门口,抬头望着天空。 “起风了。” “要下雨了。” “这天越来越冷了,屋里何时烧炭啊,我可不想生冻疮,又丑又恶心。” 谢茯听罢,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今年一定生冻疮,手和脚已经开始有些发痒了。 尤二娘说过,天冷屋里会烧炭,保护的好,冻疮应该会比往年轻些吧。 突然打了一道很响的雷,吓得姑娘们纷纷跑进屋。 大雨说下就下。 谢茯坐在靠门的角落,出神地望着院中的雨幕。 这时,一位穿着鹅黄夹棉衣裙的姑娘走到她身边,好奇的在她身上打量一番,问道:“你只带了一身衣裳来?都没见你换过衣裳。” 她回过神,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家里穷,只能做一件棉衣。” 外面套了薄衣,脏了换下来洗。 柳宁,坐在她前面,偶尔会转头和她说两句话。 “你家里穷,只能做一件棉衣,那你怎么拿得出十两银子?” “借的。” “原来是这样。”她了然地点头。 能借给她十两银子,想必那家人是断定她会还钱,不会赖着不认账。 柳宁拉过板凳,在织布机旁边坐下。 “我听二娘说,你已经嫁人了,家里夫君伤了一条腿。” “嗯。”谢茯继续望向院中,等着她接下来地询问。 她的情况,估计再来第一天,这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只是她们懒得和她说话,才一直没有人过来打听。 柳宁看着她,想起听到的传言,刚想问出口,尤二娘进来了。 时辰到了。 关上门,点起了油灯。 很快,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织布声。 傍晚。 她们的家仆准时过来接人。 谢茯住在这里,不用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回去。 尤二娘将送来的食盒放在她脚边:“今天大雨,早点回去歇着,我先回了,一会你把插销插上。” “好,二娘慢点。” 她从屋里出来,见柳宁正在屋檐下不走,她的家仆撑着伞,在台阶下等着。 “柳小姐,怎么还不回,可是有事?” “二娘,您先回,我即刻就走。” 尤二娘不打算多问,这些姑娘们只要不闹事,误了她的营生,其它的事她不想多管。 谢茯打开食盒,打算吃完饭再织一会,巩固记忆。 余光瞥见鹅黄色的衣裙,抬头看去,柳宁的目光正望着她。 上午过来找她说话,就感觉她有话要问,后来尤二娘进来打断了。 将食盒重新盖好,起身走到她身边:“柳小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问你?” 谢茯环起手臂,笑着说道:“我们平日里接触不多,因为我是从乡下来的,你们基本上都不愿意和我说话。” “今天晌午你突然找我说话,不是聊织布的事,还说起了我家里的夫君,我一个乡下姑娘,没什么值得人好奇的。” “能让你在这里等着,一定是跟我的夫君有关,你问吧。” 她和裴青生的事,在镇上传遍是迟早的事。 所以在尤二娘打听她是哪个村子时,没有告诉她是在出云村。 柳宁盯着她看了一会,转头望着雨幕:“你心思真细,我确实想问问关于你夫君的事,他……是不是裴青生。” “是。” 谢茯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真的被罢了官?” “是。” “断了一条腿?” “是。” 一问一答。 两人静静站在一块。 半响。 柳宁开口:“可惜了,我曾听我表哥提起过他,命运弄人,不知能否告知,他是如何落得这般。” “不能。” 她一愣,转头看着她,随即说道:“是我逾越了,我只是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 谢茯摇了摇头:“他现在是一个平凡人,只想过简单安静的生活,以前是以前,我们都不想再提起,所以抱歉。” 她没有误会柳宁,一个富家小姐,不可能会看上一个有妇之夫。 就像她说得,只是心里好奇而已。 “柳小姐,我想请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们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我明白,你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 柳宁又和她聊了两句,才跟着家仆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 到了逢集的日子,谢茯早早在镇子外等候。 耿有正看到大树下的人,连忙走过去:“小芙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守财叔呢?” 他还不知道谢茯在镇上学织布的事。 “有正,你今天回家吗?守财叔还没来,我也在等。” “做完一个工,前几天嫂子请人托话,等活做完回去一趟。” 谢茯笑道:“回去相看。” 耿有正有些腼腆地点头:“嫂子怎么在这里等?” “我现在在镇上学织布,半个月回去一次,今天日子到了。” “那青生大哥呢,他一个人在家能成吗?” 谢茯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正和太爷帮忙照顾,早晚送两顿饭。” 给钱他们没收。 “你哥呢,他不和你一块回去?” “不回。”耿有正在树底坐下,“我和哥不在一块,他的活还有几天才能做完。我回去相看,顺便帮家里收拾收拾,过两天再来镇上找工。” 就是不知这次能不能相成。 没等多久,杨守财拉着一车人过来。 郑桂花远远看到她,抬起手挥了挥,到了跟前:“小茯,我先去交货,一会回来和你说。” “好,桂花嫂子慢点。” 谢茯和耿有正,一人给了一文钱,两人挑了合适的位置在车边站着。 “有正,你们之前的工钱还在要吗?” 第156章 回家 “没有,剩下的要不来,我哥说不要了,其他的人还在要,但是找不到人在哪。” 他们能要来一半已经不错了,剩下的一半不指望再要回来。 谢茯靠着驴车:“如果只是手头紧,有点良心,有了钱把工钱结了,以后可以考虑再跟着这个老板做。” “看这个老板的样子,估计不是手头紧,只是单纯的不想结工钱,以后这样的人别再跟着做了。” 在镇上做工,遇到准时结算工钱,不处处找麻烦,挑刺扣钱的老板,算是走了大运。 大多数遇到的东家和老板,都会挑点毛病,扣一点钱。 尤其是那些工价高的,吸引人过去,结算时找各种理由扣钱,到头来也拿不了多少。 耿有正深有体会,这样的老板遇到的太多。 “农忙时在家,我还和大哥商量,打算去别的镇子上瞧瞧,我哥和嫂子不让去,说哪里都一样。” 而且他一个人出远门,家里人不放心。 “你嫂子和你哥说得没错,你有这种想法,别人也有这种想法,不管在哪,钱都不好赚。” 人生地不熟,有些本地人很排斥外地人。 本来自己镇上的活就不多,再来一个外人抢活,不找你麻烦才怪。 聊了一会,人渐渐聚齐。 谢茯和认识的婶子一一打了招呼,扭头面向郑桂花:“嫂子,我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那倒没有,家里好着呢。你不晓得,上次逢集,你家青生在门口等了许久,今早我出来,又看到他在门口等着。” “我劝了几句,这青生也是个犟脾气的,非说你今天回来,他想在门口等着你。” “我和他说过,半个月回去一趟,怎么上次还在门口等我,他应该知道的。” 回去得好好说说他。 郑桂花暧昧一笑:“还不是想你想的,眼巴巴望着东边小路,盼着你回去。” 村里人都调侃,裴青生一刻离不开自家媳妇,恨不得飞去镇上找人。 还有些汉子笑话他,没了媳妇活不了。 谢茯有些无奈:“走得时候我还叮嘱他,好好在床上躺着养伤。” 每次都阳奉阴违,回去得好好训训。 “平时我也没看他出来,就是逢集日,他会站在门口等着。”郑桂花问,“学得咋样,啥时候能学成啊?” “大概要过完年,三四月份。” “呦,那么快呀,这聪明人就是不一样,想我那会,一个样式学了很久呢。” 谢茯解释道:“嫂子,这跟你们当初学有点不一样,织娘会得样式多,教得快。” “我们一天学一个样式,或者两天学一个,有两天练习,第四天在学新样式,而且我们不仅学样式,还得学认各种丝线。” 尤二娘说,认识了解各种线的制作过程,才能更完美的纺织出一匹布。 “等把织娘会得样式全学完,要学习各种棉线和丝线的制作。” 也可以不学,完全看个人意愿。 谢茯要等学完才离开,学会之后,可以自己纺线。 “要是按照嫂子那会学,那些样式得学个一两年,织娘还有很多样式不会,不然得好几年才能学成。” “这……这学得那么快,才三四天,你全都能记住吗?” 郑桂花以为会等熟练了,才教下一个样式,几天教一种,谁能记住那么多? “记不住也要记,有的花样大,颜色多,又复杂的,好几天才能教完,硬着头皮记。” 带着纸去是先见之明。 一边在旁边看着,一边在纸上记下,不然脑子真的没办法全记住。 “要学配色,认识了解各种图形,有些图形是老百姓不能用的,隔几天就考一次,让我们自己搭配颜色出来。” “听你这么一说挺累人的。”郑桂花打量她的脸色,瞧着有些憔悴,“这织娘倒是个不错的,没有藏私。” “是啊,教得很细心,毕竟学成以后出去了,有了名声,问起师傅来,她脸上也有光。” 尤二娘说过,她以后不会在当纺织娘子,不怕有人和她抢饭碗,所以把会的手艺全部教出去。 据谢茯所了解,慕名而去,最后又离开的那些姑娘们,钱并没有要回去。 现在在学的姑娘,加上她一共八个人,之前还走了许多。 最少最少,尤二娘赚了不低于一百两。 她说以后会开间小铺子,卖点小玩意,带带孙子,享清福。 到了村里。 郑桂花看了一眼身边人:“你信不信,等会走到小路上,一定能看到你家青生在门口。” “信。” 谢茯心中有一种直觉,裴青生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两人拐到小路上,果然看见他们家门前站着一个人。 “你快回去吧,我去地里绕一圈。” 笑呵呵的走向小桥,回头一瞧,见她脚步加快,呢喃道。 “真让人羡慕。” 她还是姑娘时,也幻想过,嫁得人,满心满眼都是她。 裴青生向前走了两步,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慢点跑,别摔着。” “你还说我,不是让你在家好好躺着嘛,怎么站在门口,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嘛。” 翘着一条腿,拄着拐杖走路的样子挺滑稽的,可一想到他为了等自己回来,心里有些酸酸的。 “我才出来一会,没有在外面多站,走吧,我们进屋。” 村里人总是爱看热闹,小两口说话有啥好瞧的。 谢茯瞥了眼村里方向,扶着他进屋。 “有人跟我说了,上次逢集你在门口等我,忘了我半个月回来一次?还是太想我,忍不住在门口等着,看我会不会回来。” 裴青生在床上坐好,细细打量着她,心疼地抬手抚上她的眉眼:“你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有人为难你?” “没有,最近这个样式挺难学的,教了好几天,晚上睡得晚,脸色才差了些。” 晚上做梦都是怎么织布。 谢茯靠在他怀中,环抱住他的腰:“要等明年三四月份我才能回来。” “不急,慢慢来,身上的钱还有没有,再带一两走。” “有,带去的钱用不到,二娘早上带饭,她儿媳妇晚上把饭菜送去,我在宅子里没出去过。” 第157章 不舍 裴青生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饿了出去买点吃的,别舍不得用,家里还有钱。” “天冷,你的手和脚要好好护着,你把手炉带着,我用不上。” 上次走时忘了,这次提前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留在家你用,天冷会烧炭。” 谢茯抱着他躺下,舒服地窝在他怀里。 “有没有想我。” “想。”他每天都在想。 想她什么时候回来,想着快点过年。 裴青生问:“要过年了,得早些备年货,晚了羊肉猪肉会涨价。” 说不定镇上的肉已经涨价了。 “二娘说过小年前让我们回来,年后在家歇五天,元宵那天我就不回家了,在那多练习,早点学会早点回来。” 离得远,一天时间待不了多久,那天杨守财不会去镇上,自己跑回来,在家里说几句话就要走。 谢茯往他怀里拱,撒娇般地说道:“我想回来陪你过元宵,但是来回时间不够,天冷,要是那天下雪,路都不好走。”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雪化了,路更难走。 裴青生难掩心中的失落,但口中却说:“无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年货我请桂花嫂子帮忙带回来。” “行嘛?要不我去买年货。” “不用,请桂花嫂子,她过几日去镇上买年货,请她帮忙带回来,你买了那里有地方放?” 谢茯从被窝里探出头:“肉没地方放,得回来才能买。” 等那时候,肉不知道涨到什么价钱。 “那请桂花嫂子帮忙买,回来那天守财叔估计不去镇上,我搭个顺路的驴车。” 怕那天下雨下雪,背个箩筐,年货全都淋湿了。 不如请郑桂花帮忙带,早些买还能便宜。 谢茯翻身趴在他身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把玩着他的耳垂。 “这次要等过小年才能回来,外面冷,别在门口等我,腿小心护着。” “我回来那天,要看到你在门口等我,以后你都别跟我说话,我也不想搭理你,这个年,咱们各过各的。” 裴青生一听,立刻向她保证:“我都听你的,在家里等,你早些回来。” “嗯。”低头亲吻着他的脸颊,“我会早些回来,在家乖乖的。” 以前一个人习惯了,多一个人在身边反而不自在。 渐渐习惯了两个人之后,突然间一个人,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 谢茯捧着他的脸,亲吻着他。 身下的人乖巧地闭上眼睛,任由她动作。 屋外,下起了小雪。 到了时间,谢茯恋恋不舍地抬起头:“青生,我要走了。” 裴青生抱紧她的腰,不想让她走:“你要好好学,早点学会回来。” “好。” 两人都不舍对方,又抱着温存了一会。 怕再耽搁下去时辰晚了,裴青生拍了拍她的背:“去吧。” 她又要走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清冷,孤寂。 以前一个人并不觉得哪里不好,心里有了她,便想着永远和她在一块。 谢茯收拾了一下,打开门发现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你要出门小心点。” 得赶紧去找杨守财,下大了路上不好走。 “嗯,快去吧。” 裴青生望着关上的房门,将被子拉高,把整个头蒙进去。 她去镇上时,太爷和里正来了。 他们担心谢茯在镇上时日久了,看惯了有钱人的日子,会嫌弃他,嫌弃这个家。 还有几个村里人来,说得隐晦,怕她在镇上看到好看的男子,比他好,比他有钱,会跟别人勾搭上。 裴青生很生气,把那些人骂了一顿,赶出了家里。 谢茯不是那样的人。 哪怕她不回来,真的在镇上遇到了喜欢的人,那也不是她的错,是他不够好。 怕吗? 他是怕的。 他的腿好了,以后也是个瘸子。 裴青生因为这条伤腿,心底始终介意。 喜欢上她,他感觉到了自卑。 喜欢上她,担心自己处处配不上。 谢茯在他心中,是高高在上,心肠温柔的姑娘。 他只会念书,其它什么都不会,是他配不上她。 突然感觉到头顶的被子被拉开,裴青生睁开眼睛,望着熟悉的脸。 “娘子。” 他的声音含着委屈,还带着点哭腔。 谢茯在关门时,看到他眼中复杂的情绪,走到屋外又折返回来。 捧着他的脸,额头相抵,语调温柔:“这么舍不得我走。” “嗯。” 裴青生觉得自己不是男人,这么一点事情就想流眼泪。 可他,只会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抬手抹掉他眼尾的泪珠,打趣道:“腿断了都没见你哭,就因为舍不得我走掉眼泪,羞不羞。” 他抱住她的脖颈,委屈道:“不羞。” 随后又解释:“我不是爱哭的人。” 他只是情绪上来,一时没有控制住,又见她折返回来,才会…… “我知道。”谢茯吻上他的眼睛,柔声轻哄,“再忍忍,过一段时日我就回来了,在家乖乖等着我,我会想你的。” 安抚了他好一会,才匆匆忙忙的去往杨守财家。 杨守财早就备好了驴车,在院子里等了很久,看到她跑过来,拉着驴子问:“咋这会儿才来,我当你今天不回镇上了。” “要去的,耽搁了一会,走吧守财叔。” 谢茯走到车边,把上面的雪掸落,跳上车坐好。 “雪越来越大了,啥时候回来?” “过小年之前,不确定是哪一天。” 她把手揣进袖子里,缩着脖子。 杨守财回头看她一眼:“家里年货早点买,临近过年啥都涨价。” “请了桂花嫂子帮忙带,等我回来再买年货,价钱肯定会涨。” 刚才和郑桂花说了一声,哪天到镇上买年货,去找裴青生拿钱。 “你这手艺学得咋样,学成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还行,比绣荷包多赚一点。” 尤二娘说过,她以前是在知府府中当纺织娘子,以后想织布卖钱,可以和布庄老板提一下她的名字,没准价钱能多给两文。 但前提是你织出来的布,精美,华丽。 谢茯一开始以为有上辈子的经验,学配色的时候,觉得能胜过其她人。 第158章 交心 结果狠狠打脸。 她们搭配出来的颜色,画出来的花样,一眼望过去,贵气。 尤二娘评价她搭配出来的花色还不错,但是配不上用的面料。 谢茯很感激柳宁,上次她们聊过之后,两人说话的次数比之前多了起来。 配色不懂的时候去问,会很有耐心的教给她。 到了镇上,雪越下越大。 街道上,两边的小摊,只有卖伞和蓑衣的还在。 有些铺子也关了门。 谢茯双手揣袖子里,缩着脖子,一路跑。 大厅烧起了炭火,赶紧回去烤烤火,她感觉自己的脚冻僵了。 柳宁正在织布,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回头望去:“你回来的有些晚,路不好走吧。” 这会雪下的很大,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谢茯急忙走到火盆边坐下烤火,跺着脚,有人在,不能脱鞋。 “耽搁了一会,你怎么还没回去。” 其她人已经全走了。 “我想再织一会。”柳宁从织布机旁的架子上,拿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糕点,“谢茯。” 见她看过来,把糕点扔向她:“今天早上路过糕点铺,才出的新品,太甜了,我不爱吃,每个人都分了,这是你的。” 谢茯稳稳接住,看着还没手心大的糕点:“这能放时间长吗?” “不能,放的久口感不好,会坏。” 她想着带回去和裴青生一起吃。 还有大半个月呢,放不了那么久。 柳宁抬眸,看着她撕开油纸:“你穿那么少冷不冷?” “不冷啊。”谢茯掀开上衣下摆,捏了捏,“我这棉衣很厚,不过不能跟你们的棉衣比。” 裴青生把剩下的棉花全部用在了她的棉衣上,很厚实,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挨冻了。 “棉衣是今年新做的,棉花也是新的,穿着特别暖和。” 棉短衣和棉裤,柳宁从来没这样穿过,她的衣裳都是衣裙,冬天也是袄裙。 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双手靠近火盆,望着盆里的炭火:“你嫁了人,婆婆还让你在镇上学手艺,对你不错。” 谢茯咬了一口糕点:“我婆婆去世了,公公也很早去世,家里只有我和夫君两个人。” “说句实话,乡下人家,愿意拿出来十两银子,给女儿或者儿媳妇学手艺,基本上没有。” “大多数家里都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有,也不一定肯拿出来,如果我婆婆在世,我不会嫁给我夫君。” “她瞧不上你?”柳宁抬眸,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从相貌和身份上来看,确实配不上裴青生,虽然她没有见过裴青生的容貌。 “嗯,因为我家穷,小时候我夫君很聪明,后来当了官,想招他当女婿的多的是,站在我婆婆的角度来看,其实很理解她。” 谢茯不讨厌何小溪,换成是她,也不想结谢大牛夫妇这样的亲家。 “你很善解人意。” 柳宁一开始是有些瞧不上她,后来,渐渐改变了最初的看法。 “谢茯,你不像一般的乡下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洒脱。” “你很随性,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言语,有时我觉得你仿佛和我们不在一处。” 谢茯吃完最后一口糕点,拍拍手,笑道:“我就是个普通乡下姑娘,能得柳小姐的高赞,是我的荣幸。” “我很羡慕你。”柳宁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苦涩,“在你们眼里,我们是富家小姐,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可是……也只是表面风光,姻缘爹娘做主,为了家里的生意,联姻,嫁给表哥。” “不仅如此,每日饭食不能多食,以免贪口,身样走形,得不到夫君的宠爱。夫君三妻四妾,不能争风吃醋,孝顺婆母。” 她爹娘想让她嫁给表哥,两家商业联姻,对家族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 “各有各的好。”谢茯猜测,她家里人应该要把他嫁给她表哥。 但瞧她的神情,似乎并不喜欢她表哥。 试探性地问:“你的亲事定下了?” 柳宁点头:“本是明年四月出嫁,后来改到了八月。” “为什么,能说说吗?” 她沉默了一会,轻声开口:“我表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常常在外跑,心肠好,他……” 见她说到此处停顿,垂眸沉默着,谢茯悄悄打量她的神色。 “柳小姐,我今天自恋一回,你跟我说这番话,是拿我当朋友看待,有些事是我自己的猜测,要是说得不好听,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柳宁扯出一个难看地笑:“无妨,你直说吧。” “我听你这个表哥,是不是那种爱留恋花丛的人?如果不是,那也是中央空调。” 她不解:“什么是中央空调?” “就是对哪个女子都好,细心,关心,体贴。” 柳宁惊讶地看向她:“你认识我表哥?” “不认识。” 谢茯以前从没到过镇上,哪认识什么富家公子和小姐。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表哥是这样的人?” “不是你说得吗,你表哥常常在外跑,心肠好。要是因为生意,你一定会说他为了生意常常在外跑。” “不拘小节,就是随性,又在外跑,我听了第一个念头就是你表哥爱留恋花丛。再加上你的神情,大概猜出来你表哥是什么样的人。” “再说了,夸人的词有很多,你偏偏用了心肠好,对方一定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让你没办法用好的词去形容他,只能勉强说出心肠好。” “你是富家小姐,从小识字念书,诗词不说手到擒来,但对你来说也是很简单的事,那么多好词不用,让人听了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当然了,我要是猜得不对,还请你别生气,你就当我是在放屁。” 柳宁佩服道:“你猜得真准,我表哥对每一个女子都很好,他也去青楼闲逛,我让人去打听过,他……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小时候的他,彬彬有礼。 如今成了这般,她有时甚至怀疑不是同一个人。 “人都会变的。”谢茯跺了跺脚,“千万不要因为他小时候好,你就认为他还会变成小时候的模样,回不去了。” 第159章 订亲 “对了,你们的婚期往后拖,是不是他发生了什么事?” 柳宁苦涩地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哽咽:“我表哥他……在青楼,让一个女子怀了身孕,因为这件事,我被亲戚们嘲笑的抬不起头。” 原本定好的婚事,拖到了八月。 谢茯嫌弃地皱起眉,不理解地问:“都这样了,他让你,和你的家人,甚至家族受了屈辱,为什么还要坚持这门联姻,难道非他不可吗?” “你不懂。”她摇了摇头,不停地眨着眼睛,“我和表哥的婚事早已传了出去,爹说不能轻易悔婚,以后我不好再相看,更是会对家里的生意……” 说来说去,其实是怕家里生意受影响。 “我在家里哭过闹过,甚至拿着白绫上吊威胁,爹娘都不松口。” 为了让她想开点,别再为了婚事一直闹,把她送来这里学织布。 谢茯无语了,可她帮不上忙,别人的事,最好不插手。 “身为女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只能说一句,如果反抗不了,那也只能接受。” “是啊。”柳宁长长叹了一口气,“反抗不了,也只有认命。” 她看着对面的人,眼神中露出羡慕:“日子虽然苦了点,但你夫君心中有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幸福的。” 哪个女子不希望夫君心里只有自己。 三妻四妾,和好几个女子分享一个丈夫。 她,注定要嫁给自己的表哥。 这时,尤二娘推开门,手中拎着食盒,见柳宁还没走。 “柳小姐,天色晚了,早些回去吧。” “嗯。” 柳宁站起身,对谢茯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尤二娘一脸疑惑:“她今日怎么了,瞧着心事重重的。” “不知道,她也没和我说什么,闲聊了两句。” “成吧,这些小姐们的事,咱们别多管。”把手中的食盒递给她,“趁热吃,我回去了。” 晚上儿媳妇送饭过来,她跟着儿媳妇一块回家。 谢茯跟着她出门,插上插销,才回来蹲在火盆边吃饭。 火盆里还有些余炭,晚上端进房里,第二天再端过来。 想着柳宁刚才说得事,惋惜地摇头。 她爹娘只是把她当成一个联姻工具。 一个好姑娘,嫁给那样的丈夫,往后哪有什么好日子过,走到哪都会被人嘲笑。 柳宁坐在马车上,神情呆滞。 一旁的侍女把手炉放进她手中,心疼道:“小姐,您一定要想开点,不能做傻事了。” 她家小姐闹了几回,有一回差点命丢了,可还是阻止不了老爷的决定。 “小喜,我好累。” 悲凉的声音,让她鼻头一酸。 “小姐。”小喜泪眼汪汪地捧着她的手抱着火炉,“回去小喜伺候您洗漱,好好睡一觉,有小喜陪着您。” 柳宁抬头望着车顶,目光空洞,宛如干枯的枯井,没有一丝生气。 第二日。 谢茯一早在大厅织布,姑娘们在门口跺脚,抖落身上的雪花,陆陆续续进屋。 直到她前面的织布机前坐下一个身影,抬头看过去时,前面的人正好回头。 两人相视一笑。 柳宁神色如往常一般,语气轻松:“你天天刻苦练习,难怪二娘喜欢你,让我们和你学,回去别偷懒。” “我这个人笨,不多多练习,哪里跟得上你们。” 尤二娘走了进来,两人不再说话。 出云村。 林三来坐在床边,手中绣着荷包。 身边坐着她小妹,林四来。 在对面的是她们的娘,田秋凤。 她个子不高,只有一五五,右眼皮上有一颗黑痣。 “三来,昨天相看的那人娘就觉得不错,拿得出四两八聘礼,人瞧着老实,你将来嫁过去,日子不会太难过。” “这段日子,你相看了不下十五个,娘不是为了聘礼钱,要聘礼多,也是为你好。” “你说前头相看的那些,三两八聘礼都拿不出来,能有什么本事,你嫁过去准过苦日子,顿顿吃不饱。” “聘礼越多,这男人才越有本事,你嫁过去才能过好日子,娘辛苦怀胎十月生下你们,姐妹几个我哪个不疼。” “娘和你爹岁数大了,镇上的活不好找,养活你们姐妹几个,花了家里不少钱。” “你也要为爹和娘想想,再说你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血浓于水,亲弟弟你不疼能疼谁?” “再说你弟弟日子过得好,你们脸上才有光,婆家不敢怠慢你们。” 林三来平静的接过话:“娘,您别说了,婚事您和爹做主。” 她根本不能有反对的意见,要是说一句, 她娘还说她不懂事,不懂得为家里着想。 两个姐姐出嫁时,她也说了这些话,一个字不差。 田秋凤笑呵呵地点头:“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家里日子不好过,聘礼就不给你带回去了。” “娘扯了一块料子,藕粉色的,颜色可漂亮了,够你做一件衣裳,等会你去娘房里拿。” “知道了娘。” 林三来面无表情地绣着荷包,听着她娘说家里的不容易。 婚事已经定下了,如今说这些话,也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年前嫁过去,省了交税。 杨春兰家。 王红月在屋内跺着脚,双手插在衣袖里,来回转圈,看向床上打络子的人。 “过两天去三来家喝喜酒,那人瞧着不错,给了四两八聘礼,就是不知是借来的钱,还是自己赚来的。” 借来的钱,两口子赚钱还。 林三来嫁过去,日子没准还不如家里呢。 “你问了?”杨春兰瞅她一眼。 “我上哪问去,再说哪有人问这事的,这不让人难堪吗。” 问了也不一定说实话。 有些男人爱面子,吹嘘自己家里多有钱,多有本事,结果穷的叮当响。 王红月在床边坐下:“诶,谢茯不是说半个月回来一趟吗,这都过去半个多月,怎么也没见人回来。” “呦!”杨春兰打趣道,“该不会跟人跑了吧。” “别瞎说,我瞧她不是那样的人。” “是啥样的人咱们又不了解,小时候挺老实一姑娘,谁想到长大了会拿刀追着媒婆砍,还和家里断了亲。” 第160章 送水 “我看那,没准真和野男人跑了,买点好吃的,再买朵簪花,油嘴滑舌的男人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还不屁颠屁颠的跟人跑。” “东边村里跟卖货郎跑掉的小媳妇,六七年了吧,一点消息没有,有好日子过,干啥要回来过苦日子。” 王红月悄悄斜了她一眼:“谢茯又不是那小媳妇,裴青生相貌长得俊俏,又会念书,除了穷,不比镇上的男人差。” 和谢茯相处一段日子,人是挺不错的,会来事。 听到人这样说,打抱不平,故意酸她。 “你家富贵啥时候相看,我还等着喝你家喜酒呢,这村子里比他小的,一个个娶了媳妇生了娃,你家富贵可不能一直拖着。” 说起这事,杨春兰心里比谁都急,但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我家富贵不急,好姑娘多的是,外头有好些姑娘相中我家富贵,我家富贵瞧不上,要不早成亲了。” “前些日子富贵回来,还说镇上有一个姑娘相中他,非他不嫁呢,可惜呀,富贵没相中。” 王红月快把白眼翻到天上了:“呦,你家富贵是个香饽饽,要我说富贵也别太挑,娶个媳妇回来早些生娃娃,你好早些抱孙子不是。” “瞧瞧人家,孙子孙女满地跑,爷爷奶奶地叫着,哎哟~我看着都快羡慕死了。” 杨春兰笑得有些勉强:“我家富贵不着急,好姑娘在后头呢,再说你家有来不也没相成。” “快了,前些日子和刘媒婆说好了,过两天有来回来,带着他去相看,相成了,过来请你喝喜酒。” “成,你请一定去。” 王红月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满意地站起身:“你忙着,这天太冷了,回家躺被窝。” “空了来啊。” 杨春兰笑看着她出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赵富贵前些日子回来,让媒婆给他相看,死活不在家待着,说和兄弟们约好了,也不知道要干啥去。 因为这个儿子,她没少被村里人笑话。 偏偏又管不住,三天两头往外跑,好几天不着家。 刘媒婆不给他相看,倒也不是不给,只是附近村子里,谁都知道他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人家不愿意。 赵媒婆倒是认识许多远地方的姑娘,可那些姑娘她又瞧不上,家里穷的要死,瘦瘦巴巴的,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人。 “唉,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东西。” 愁,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郑桂花家。 杨光宗把手炉放在灶台边:“娘,小茯嫂子啥时候回来。” “快了吧,过小年前回来。” “娘,水开了。” 郑桂花从灶台后面起身,洗干净手,掀开锅盖:“你手别碰着手炉,热水烫。” 杨光宗连忙把手缩回去,往旁边移动了一步。 这时,田稻穗进来,脸色不善:“这天天早上烧热水,家里哪有那么多柴火。” 每天早上烧热水,灌进手炉里送过去,自家人都没见她那么上心。 “奶奶,青生大哥说让我们抱他们家里的柴火,我没抱。” 郑桂花说道:“都是乡邻,能帮就帮,再说光宗和耀祖过去,他拿了许多零嘴给孩子,我们不能白吃人家东西。” 转头对杨光宗叮嘱:“拎着把手送去,烫,小心着点。还有,再给你零嘴不许拿了,那要留着小茯嫂子回来,人家过年吃的,知道吗?” “知道了娘。” 田稻穗见小孙子乖乖听话的去了,脸色更加难看:“你少往他们家跑,孤男寡女的,让村子里人看见了,你让我们一家在村里怎么抬得起头。” “娘!”郑桂花冷着脸,“我什么时候去过他们家?哪次不是让光宗和耀祖送过去,小茯不在家,他们家门前我都没踏过半步。” 三个小孩在屋里,突然听到厨房里的吵闹声,连忙跑过去。 杨娇娇见她娘眼里蓄满了泪水,上前抱着她的手臂。 “娘,您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在这个家没功劳也有苦劳,平日里您怎么说我都可以不和您吵,可您怎么能这样作贱我呢。” “娘。”杨妞妞小,吓得哭了出来。 杨耀祖站在他娘身前,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田稻穗气得脸色发黑,两个丫头不向着她已经算了,偏偏这个小孙子,好像她欺负了他娘似的,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哭什么哭,赶紧做饭,找到你这样的儿媳妇,杨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杨娇娇等她奶奶进了屋,才敢开口询问:“娘,奶奶为什么要骂你?” “没事,你奶奶哪天不骂我,去吧,你们都去屋里。” 婆婆一天不骂她,心里就不舒坦。 明知道她从来没单独去过裴青生家,却还故意说那样的话。 杨光宗回来时,抱了一捆柴火:“娘,青生大哥非让我抱来,他说我要是不拿,以后就不让我们帮忙了。” 郑桂花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在灶台后面。 “娘,你怎么哭了?” 他望向旁边站着的弟弟和妹妹。 “娘没事,烟熏眼睛了,你们都回屋去,快去,别碍着娘做饭。” 四小只乖乖的回了屋。 关上房门,杨光宗问:“娘怎么了?” 杨娇娇回:“还能怎么了,家里除了奶奶,谁还会让娘受气。” 她不明白,娘在家什么活都干,任劳任怨,为什么奶奶就是不喜欢她娘。 爷爷也是,看到娘歇着就让干活。 “我讨厌奶奶。”杨妞妞气愤地挥舞着小拳头,“也不喜欢爷爷。” 杨耀祖在床边坐下,双脚离地,双手撑着床沿,低下头:“奶奶不喜欢娘,为什么不喜欢?不喜欢娘为什么要娶回来当儿媳妇?” 四小只很不懂,一个个呆呆的坐在那,思考这个问题。 *** 谢茯运气好,在镇门口没等一会,问到一辆顺路的驴车,搭车子到大桥下车,走回村子里。 这两天一直在下雪,前方白茫茫一片,积雪到了小腿肚,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 她背着箩筐,上面是一床厚被子,筐里塞得满满当当。 第161章 袜子 村子里的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堆雪人,小手和小脸冻得通红。 郑桂花把野菜干拿出来泡着,双手揣着袖子从灶房出来,走到院门口,望向在一块堆雪人的四个孩子。 “瞧你们那手冻得,别玩了,走,进屋。” “再玩一会。”杨耀祖往手心哈热气,搓了搓手,又捧起一捧雪,“娘,你看我们堆得雪人好不好看。” “好看。” 敷衍地回了一句,余光瞥见东边走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快别玩了,你们小茯嫂嫂回来了。” 四小只齐齐转头看去。 杨光宗率先反应过来:“娘,我去告诉青生大哥。” 说着就要往隔壁跑,被郑桂花叫住。 “你去干啥,人家都回来了。” 小两口好久不见,定要温存一番。 “去,你们都进屋去,暖暖手,等会再出来玩,快去,不听话娘要打人了。” 四小只不情不愿的进了屋。 郑桂花站在门口等着她过来,待人走近,笑着说道:“你可算回来了,这还有两天过小年,又下大雪,我愁你坐不上驴车,走回来棉衣全湿透了。” 上下打量一眼,到小腿肚有深色的印记。 谢茯喘着粗气,从衣袖中抽出手,捂着冷冰冰的脸颊:“差点要自己走回来,碰上了顺路的驴车,到大桥那,嫂子怎么不进屋,外面太冷了。” “这就回,你赶紧回家吧,你家那位估摸也等着急了。” 她笑得眉眼弯起:“哎,嫂子我回去了。” 家门口堆着厚厚的雪,有一排脚印,看大小是男人的,不知是谁来过。 推开门,见他屋里的窗户从里面推开,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青生,我回来了。” 裴青生欣喜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小腿处:“棉衣湿了,快进来换了。” 谢茯把门关好,插上插销,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里面没湿透,捂一会就干了,再说家里也没多余的棉裤换。” 推开房门,一阵冷风吹进,赶忙将门关好,卸下背篓。 “穿我的棉裤,我不下床。”裴青生从里侧拿出棉裤,“换下来,我用手炉把你棉裤捂干。” 今天没太阳,也不能挂在外面晒。 “等一下,我把被子拿下来。” 怕路上下雪,被子上面包着衣服。 被子放在床尾,谢茯在床边坐下,接过他手中的棉裤。 往手心哈了哈气,作势就要把身上的棉裤脱下来。 裴青生立刻闭上眼睛,头转向床里侧:“你,你在这……” “不在这里换我去哪里换,我里面还穿着一条裤子呢,不是光着的。” 穿着那条他给做得长裤,外面棉裤套了一件旧长裤。 棉衣是新做的,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不能穿着棉衣在外溜达,大过年的,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多的是。 一旦被人盯上,不仅把你扒个干净,生命还有危险。 换好棉裤,裤腿有些长,卷起一些。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裴青生缓缓睁开眼眸,余光见她确实穿好了裤子,才转过头:“你鞋子也湿了吧,穿我的鞋子。” 拿过换下的长裤,放进被窝里捂着。 看到她的手上长了冻疮,从被窝里拿出手炉:“捂捂手,脚呢,是不是也长冻疮了。” “我不用,你捂着,这会手是热的。” 谢茯换下鞋子,穿上他大几号的棉鞋。 “幸亏这冻疮不传染人,要不然我还穿不了你的鞋子。” 鞋子太大,脚趾头前面空空荡荡的。 往前穿,脚后跟漏风,往后穿,走路又不好走。 裴青生伸着头看向她的脚,穿着袜子看不到:“袜子脱了,给我看一眼你的脚。” “没事,今年比往年好了很多,烧着炭,你看我的手。”把手背伸向他,“以前手肿得跟大馒头似的,今年就是红红的。” 一热就痒,尤其是夜里睡觉,被窝里捂热后,双手双脚痒得人抓心挠肝。 握住她的手,是热的。 “别抓,抓破皮又疼又痒,忍忍。” 谢茯点点头,从他手心里抽回手,把背篓搬到床边:“我一直忍着没抓,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什么?”他既好奇又期待。 背篓里装得都是粗布料,有大有小,颜色不同,有些还带花样。 “这些是我们练习织出来的布料,二娘说粗布料我可以拿回来些,用丝线织出来的布,不能拿回来。” 只有一台织布机,用丝线和棉线,每个人轮流上去学。 平时自己练习,都是用麻线。 “有很多呢,我揣了一背篓回来,二娘也没说什么,这些织出来的料子没法拿去卖,她自家留着也是烧火,就让我多带点回来。” “等会我去送点给桂花嫂子家,这段时间托她照顾,我本来想给太爷他们也送点去,但是这些布料不是太好,估计人家瞧不上,等以后织一个好料子送过去。” 从最底下拿出几双袜子。 “看,我给你缝得袜子,蓝色青色,你喜欢这些颜色。” 一共做了六双,她自己也做了四五双。 裴青生接过袜子,爱不释手地摸着:“真好看。” 谢茯笑着整理布料:“袜子有啥好看不好看,上面又没绣花。我特意做长了些,冬天穿长袜子,春秋天穿短袜子。” “不过粗麻做出来的袜子没有什么韧性,我怕你穿着小,特意做大了一点,袜子口穿了绳,松了可以把绳子绑起来。” 见他宝贝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留几块颜色好看的,给你做条里裤,小的可以做鞋子。” 裴青生听罢,羞红了一张脸:“嗯。” 随即问:“你给我做吗?” 整理布料的手一顿,谢茯含笑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想看,又不敢看向她的眼睛。 “你想让我给你做,我就给你做,你想自己做那就自己做。” 望着他闪躲,纠结的神情,俯身靠近,在唇边亲了一口。 “我给你做。” 那小心思,就差在脸上写出来了。 裴青生红透了脸,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自己、自己也能做。” 第162章 二奶奶 “我知道,但我想给你做。” 真让他自己做,估计得别扭好几天。 谢茯把整理好的布料摞在一块:“等会给桂花嫂子送点过去,胜叔他们还没回来吗?” 说到这事,裴青生把袜子叠整齐,放在床铺里侧:“桂花嫂子每日早上帮忙烧热水灌手炉,光宗和耀祖送过来。” “有两次,我听桂花嫂子和田婶吵架,问了两个小的才知道,田婶不让桂花嫂子帮忙。” “我听说了后,让耀祖他们俩回去和桂花嫂子说,日后不用帮忙烧热水,可是桂花嫂子还是每日烧热水,让两个小的过来拿手炉。” 他们并不是让人家白帮忙,一开始说给钱,郑桂花说给钱,那两家以后就别相处了。 天天烧热水,柴火烧得快,便让他们来自家抱柴火。 也是开始不要,裴青生强硬着让两个小地抱回去几次,再后来抱柴火回去,郑桂花就让两个小的送回来,说什么都不要。 谢茯无奈道:“等会我把布料送去,再拿点东西,家里买啥年货了?” 裴青生指着柜子里:“花生,炒南瓜子,蚕豆,六块饴糖,半斤羊肉,两斤猪肉。” “买那么多啊!” 每到过年,村子里人大多买些蚕豆,家里种了花生和南瓜子,可以自己炒。 饴糖买个一两块,烧热水,糖放碗里化成糖水,除夕夜,一家人分一点。 羊肉贵,据她所听说,只有里正和太爷家偶尔会买一两斤羊肉,下酒。 一般人家,猪肉最多买一斤到半斤,匀称的切开,炒菜、包饺子…… 裴青生的手在被窝里,拿着手炉捂湿透的棉裤。 “不多了,这是我们第一个年,以后赚了钱,再多买些。” 让别人帮忙带年货回来,不好意思买太多。 也是因为他们在外面立了穷,突然买一大堆年货回来,还都是价钱高的,定会惹来村里人怀疑,所以只买了这一点。 谢茯了然,对他来说,这些年货确实不多。 转头看着他商量道:“青生,我想拿两块饴糖送去。” “嗯,剩下的四块你吃,花生和蚕豆买了许多,也拿点过去,田婶因为这事和桂花嫂子吵架,我心里过意不去。” 他让孩子拿回家,两个小的摇摇头就跑了。 “好。” 谢茯决定布料再多送点,反正那里还有许多,过完年再去拿点。 “我不在家这段时间,家里没什么事吧?” “没有。”裴青生想起做好的衣裳,连忙从一块青草色布料下面拿出桃红色衣裙,献宝似地捧着,“喜欢吗?” “你什么时候做的?” 谢茯惊喜地展开衣裙,在身上比了比,长度合适,正合她穿。 “前些日子有货郎进村,买了几尺。”他拿过草绿色料子,“这件还没做,天有些冷,我想等立春再做。” 一共两身衣裙。 “真好看。” 可惜没有镜子,看不出比在身上是什么模样。 抬手摸着衣裙:“青生,你觉不觉得颜色太艳了,我穿着不好看,你看我的脸和手,晒得黑漆漆的。” “好看。”裴青生细细打量她的脸,“白了,比以前白了许多。” 脸颊似乎也比以前长了一些肉。 “真哒?”谢茯笑盈盈地回望他,“你别为了哄我,故意说好听的话。” “真的,我没哄你。” 在他眼里,她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天冷,不然能让她穿上身瞧瞧,一定很衬她。 “咦,有个小荷叶。” 右边袖口处,有一个小拇指指甲盖一半大小的小荷叶。 “真好看,像真的一样。”惊喜地看着他,“我家青生手艺越来越好了,有刺绣的天分。” 心情愉悦的裴青生,腼腆地扬起唇:“你喜欢就好。” 一朵小小的荷叶,看似简单,他绣了小半个月。 谢茯将衣裙叠好:“过完年再去,四月份差不多就能穿了。” 整理好的布料,自家要留下的放在柜子上,送人的放进背篓里。 “青生,这些布料你看能用来干什么,小的留着做鞋子,大一点的你看着办。” 有两块最大的,有半米长,单独放在一边,给两人做条底裤。 在床边坐下,右腿弯曲搭在床上:“你的手给我看看,有没有生冻疮?” “没有。”裴青生从被窝里抽出手,手背向上,“我一直听你的话,累了歇歇,不让手冻着。” 白白嫩嫩的手,和做惯农活的就是不一样。 握住他的手,摸了两下,又捏了捏,吃足了豆腐,才把他的手放进被窝里。 起身到柜子边拿出两块布:“你抽空给手炉做件衣裳,灌了热水,捧着烫手,隔着布料要好些。” 裴青生继续在被窝里给她捂裤腿:“嗯,你的脚冷不冷。” “不冷,从大桥走过来,脚是暖的。” 现在特别痒痒,只能站起身跺跺脚,缓解痒意。 手揣进衣袖里,在地上跺着脚,蹦蹦跳跳。 “青生,今天谁来过,我看门口有一排脚印。” “裴山来说了一会话,二奶奶你还记得吗?” 裴山的奶奶,因为在家排行老二,夏天生的,起名刘二夏,和她大姐又同嫁来出云村,村里人都叫老大,大奶奶,老二,二奶奶。 “二奶奶六十多岁了吧,有五六年没见了,她闺女嫁去了隔壁镇子上,家里挺有钱的,把她接了过去,回来了?” 她闺女上面没有公公和婆婆,把刘二夏接了去赡养,裴山一家一年去看一次。 或许是在那里日子好过,又或者知道儿子不容易,不想在家里给儿子添麻烦,刘二夏一直不愿回来。 好在闺女和女婿孝顺,两人愿意让她一直留下,听说把刘二夏照顾的不错。 “回来有半个月了,来看过我,我瞧得出,二奶奶怕是日子不多了。” 落叶归根。 有些老人会有预感,知道自己寿命不多。 裴青生看向她:“二奶奶知道我娶了你为妻,说等你回来,想见见你。” “见我?”谢茯站在原地,颠着后脚跟,“那等会我去看二奶奶,可是我以前基本上没和她说过什么话。” 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第163章 送布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要看她了。 “无妨,去说几句话,二奶奶性子好,不会为难你。” 谢茯点了点头,印象中,刘二夏对小辈特别和蔼,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从不区别对待。 “等棉裤干了再去。” 不想把他的棉裤和棉鞋穿出去弄脏了。 她在床边坐下,双手伸进被窝里,摸索着找到他的手。 裴青生把手中的火炉挨向她的手:“被窝里暖和,要不……要不你把鞋子脱了,脚放进来。” “我脚不冷,有点痒痒,不能抓,跺跺脚会舒服一点。” 摸着他的手,一脸正经的吃豆腐。 “青生,家里买杂面了吗?” “买了,糙米买了三斤,盐和醋我也托桂花嫂子买了回来,这两天还会有货郎进村,你瞧有什么好的再买些。” 临近过年,隔两天就有货郎进村,肉,米面,各种小玩意。 正说着,听到外面有货郎的叫卖声,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说曹操曹操到。”谢茯从被窝里收回手,揣进袖子里,“我去门口看看。” 走了两步,发现鞋子有点不跟脚,这才想起来穿得是他的鞋子。 “换上我的鞋,一会出去再把你鞋子弄湿了。” 裤腿翻下,向里面卷。 裴青生把手炉递给她:“拿些钱,肉我只买了两斤,要么你再买一斤。” “不用,你捂着,肉差不多够吃。”转身去抽屉数了二十文钱,“我去去就回。” 外面出了太阳,明明阳光很盛,却一点感觉不到温暖。 谢茯踩着回来时的脚印,等会要把院子里的雪扫了。 打开大门,又回屋。 “我把布料顺便送过去。” 裴青生提醒她:“糖在柜子里,别忘了拿。” “好。” 谢茯打开柜子,拿了两颗饴糖,望着手中的小方糖:“桂花嫂子家四个孩子,这一小块糖不够分,总不能两个吃着,另外两个看着。” 她转头:“要不拿四块,一人一块,等会我问问货郎那有没有卖糖的,有的话我再买两块回来。” 人家帮忙烧水受了不少委屈,送两块孩子不好分。 “嗯,听你的。” 裴青生不太爱吃糖,小时在镇上念书,坐他身边的人特别爱吃糖,牙齿吃坏了,还经常牙疼。 他对吃食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吃饱就行。 谢茯拎着篮子,叫住正要离开的货郎:“小哥,有饴糖吗?” “不巧,只有几块饴糖,都卖完了,小娘子看看其它的?” “没有就算了,我家年货都买好了。” 货郎点了点头,挑着货架往东去。 谢茯来到院门前,刚想开口叫桂花嫂子,田稻穗从屋里出来,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喜。 “田婶。” 田稻穗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勉强,转身去了灶房。 她有些不明白,两人之间没有过节,平日里碰上面,也都礼貌地叫了。 难琢磨,或许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吧。 不喜欢就不喜欢,她和桂花嫂子处得好,不能因为她,两人不处下去。 愉悦轻松的喊:“桂花嫂子。” “哎。”郑桂花从床上下去,连忙打开门,“快进来,外面冷。” 四个小的不在屋里。 “桂花嫂子,那四个呢。” “出去玩了,娇娇和妞妞也让她们跟着去了,坐床边。” 谢茯拿出篮子里一大摞大大小小的布料:“嫂子,这是我们练习做出来的,我拿了许多,大的挑出来,能给孩子做底裤,小的做鞋面。” 五颜六色的布料堆在一起,有些是格子的,特别好看。 “这不行,你拿回去,留着自己做衣裳。”说着把布料往篮子里装。 “没事的嫂子,我带了一箩筐回来呢,家里留了一些,用不完,想着带来给嫂子,做件小衣裳或者鞋子。” “这些练习织出来的布料,那里还有很多呢,放在那人家也是拿回去烧火,等过完年去,我再多拿点回来。” “都是粗布料,不是棉布,缎面的料子,要是那些,我才舍不得拿来给嫂子呢。”谢茯笑着说道。 郑桂花笑呵呵地拿起一块布料:“嫂子用不了那么多,拿两块就成。” “两块哪里够,这些带过来全部是给嫂子的,我不在家这段日子,多亏嫂子帮忙。” “害,顺带手的事,我家早上也要烧水做饭,多烧一瓢水,哪用得着你拿那么多布料来感谢,倒弄得嫂子不好意思了。” “对了,太爷和里正早晚给青生送饭,你不送点东西过去,你给嫂子送得这些布料,嫂子不会说出去,免得给你招来麻烦事。” 谢茯帮着她把有花样和纯色的分开:“我想等学成之后,织一匹好布送过去。” “送布干啥,买两斤肉送过去,一匹布织一两个月,累死累活的,万一人家瞧不上你织得花样,那不白忙活。” “嫂子跟你说,送布料不如送吃的,他们家那么多人,送得少,一人做不了一身衣服,没有新衣服的,心里不舒坦,倒不如买吃的,一家子都能吃上。” 郑桂花见她在思索,又说道。 “你给他们家送了布料,以后要是有啥事帮忙,脸皮厚的,让你帮忙织几块料子,有这个人情在,帮人家织,还是不帮人家织?” “织布的线要买,你总不能再找他要钱,恼了不说,以后你们两家也处不下去了。” “送一斤或者两斤肉,没有人会厚着脸皮,说我家没肉吃了,你送我几斤肉。咱们村里再厚脸皮的人,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些苎麻野生的很多,人家要是把苎麻砍回来,提一嘴人情的事,让你帮忙织料子,送到你面前了,你怎么好拒绝。” 谢茯细细琢磨着。 “嫂子说得是,可是两斤肉是不是少了,里正和太爷家早晚剩饭,帮了好长时间。” “不少了,我听说你家青生不吃肉,送得都是菜和面汤,连油都没放。再说咱们农家人一年吃不成两斤肉,你送两斤过去,不少。” 郑桂花想了一下,开口道。 “不过里正和太爷家想吃肉就去镇上买,两斤或许对他们来说确实少了点,要不你再买条鱼,搭两个猪蹄送去。” 第164章 送糖 “还人情,费时费力的不要做,我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常说,能用钱买到的东西还人情,就用钱买,别自己累死累活的,人家不喜欢,背地里还到处说道,吃力不讨好。” 谢茯仔细一想也是,辛辛苦苦一两个月,人家相不中料子,勉强收下。 不把料子做成衣服,怕她不高兴。 做成衣服穿着,他们心里又不高兴。 “我回去和青生商量商量。” “成,两口子有事一块商量,不像我家的,啥事决定好了才告诉我,从来没问过我的意见。” “嫂子,胜叔这两天该回来了吧。” “明天该回来了。”郑桂花看了一眼房门,压低声音,“今年他和公公没赚到啥钱,买了一斤肥瘦相间的猪肉,其它啥都没买。” 家里有花生和南瓜子,前段时间炒了些,怕孩子偷吃,放在她婆婆和公公屋里,锁了起来。 正说着,外面响起小孩追逐的嬉笑声。 杨娇娇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杨妞妞。 “嫂子。” “嫂嫂。” 谢茯冲她们招了招手:“那两个呢。” 话音刚落,杨光宗和杨耀祖跑了进来。 郑桂花连忙招呼他们两个:“把门关好,屋里暖和气全跑没了。” 四个人出去玩了好一会,脸颊冻得红彤彤的。 谢茯从篮子里拿出四块饴糖:“给,你们一人一块。” 四小只齐刷刷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手中的糖咽口水,没一个敢上手接,纷纷转头望着她身后的郑桂花。 “拿着啊,嫂子给你们的,看你们的娘干啥。” 她牵起杨妞妞的手,小姑娘握着拳头,目光在糖和她娘身上来回看。 往她手里塞,拳头瞬间握紧。 谢茯无奈,转头道:“嫂子,就四块糖,多了我家也没有,这些日子他们也帮了我家不少,四块糖而已,不值多少钱。” “小茯,你送了那么多布料过来,嫂子不好再要你别的东西,糖拿回去,他们不吃。” 话音刚落,四小只齐齐点头,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她手心的糖块。 “桂花嫂子,过完年我还要去镇上学,家里还要麻烦你一顿日子,让孩子们收下吧,不然我也不好意思再让您帮忙。” 郑桂花沉默了一会,瞧着几个孩子渴望的模样,点了点头:“还不快谢谢嫂子。” 她不是舍不得不给孩子买糖,那天和婆婆一起去镇上,死活不让她去,又不好在大街上和婆婆吵架,逛了一圈,只买了猪肉回来。 “谢谢嫂子。”四小只齐齐道谢,开心地拿着糖闻来闻去,握在手心舍不得吃。 谢茯拎着空篮子起身,摸了摸杨妞妞的头:“嫂子,我回去了。” 见她要掀开被子起身,连忙抬手制止:“别起了嫂子,就几步路,送啥送,我走了。” “哎,慢走啊。” 郑桂花望着关上的房门,转头看向四个小孩。 “别着急吃,等除夕在吃,这两天有货郎进村,你们看见问问有没有卖糖的,有回来跟娘说一声,娘偷偷给你们一人买一块。” 连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别吵吵,让你奶奶听见,你们都吃不成。” 四小只捂嘴点头,走到床边挨着她,小声说悄悄话。 谢茯小跑着回家,一进屋连忙关好房门:“啥都没买,我看还是那老几样,家里这些年货够吃了,咱们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把鞋子换下,穿上他的鞋。 裴青生还在捂着她的棉裤:“棉裤湿透了,得在捂一会。” “行,你要下床跟我说一声,棉裤脱给你。” 手伸进被窝,忽然有些好奇,他下身是不是只穿了一条短底裤。 “穿长裤了吗?” 裴青生感觉到一根手指轻轻划过大腿,身子顿时僵住,羞恼地看着她。 划一下就算了,还伸手在他大腿上摸了一把。 后者眨着眼睛,做出无辜状:“我就是好奇,怎么不穿长裤,冷不冷。” 真滑溜。 吃了一下豆腐,心满意足的往他身边挪动。 忽然想起来,他腿上没汗毛,光光滑滑的。 不像村里的汉子,插秧时,裤腿卷到膝盖上,露出又厚又长又密的腿毛。 心里想着,嘴里下意识说出口:“你腿上没毛。” 裴青生正想解释不穿长裤的原因,听到这话,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我有毛。” 话音一落,两人双双愣住,气氛沉静了两秒。 回过神后,都红了耳朵和脸颊,纷纷撇过脸,后脑勺对着对方。 谢茯脑子里想得不干净,自动绘出了一些画面。 裴青生是先见她红了耳朵和脸颊,明白她想到了别处,跟着才…… 等脸上的潮热褪去,谢茯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转回头,盯着被面:“你怎么不穿长裤,晚上别踢被子,左腿有没有用棉布包着?” “嗯,包了。”他轻声回,脸颊上还有些红晕没退去,“穿了长裤,再穿棉裤,长裤裤腿会往上跑。” 左腿不便,穿棉裤时都有些费劲,不好在整理里面的长裤,索性把长裤脱了不穿。 “晚上你睡那屋?” 谢茯点头,歪着往他身上靠。 裴青生连忙伸出右手,左手把被子往上拉,右手从她身后环过去,拉过被角盖在她身上。 “要不你……” “我什么?”她仰着头,满含笑意的眼眸看着他。 “要不……你在我这屋睡吧,不睡一个被窝,只有一床被子,我怕你睡那屋着凉。” “好啊。” 没想到她那么快答应,裴青生愣了一下。 见他憨憨的模样,谢茯打趣道:“咋了,后悔了,不想我过来了,那我自己去隔壁睡吧。” 这张床能睡下两个人,不过里面放了很多东西,得收拾一下。 “没有。”裴青生紧紧抱着她,“我不后悔,屋里有段日子没收拾,怕是落了灰。” “若是我的腿好好的,知道你今日回来,一定把屋里收拾好,让你舒坦地住进去。” 谢茯在被窝里摸到潮湿的棉裤腿,往旁边一扔,又往前摸索,这次摸到了他的左手,抓着手指,在手心里把玩。 第165章 送菜 “对了,一会我不去看二奶奶,等明天再去,鞋子湿透了,晚上烧火烤烤,晚上吃什么?” “都可以,随你做。” 他吃饭不挑食,除了大鱼大肉吃不下,其它再难吃的也能吃。 谢茯从他怀里起身,在地上跺着脚:“青生,三来亲事相成没?” 她没走之前已经相看了好几个,将近两个月过去,应该已经相成了。 “成亲了,十二月八号那天,听丰收说,男方家给了四两八聘礼,两斤猪肉,两条大鱼,两只野鸡,两身布料。” “这男方家条件不错呀,给那么多聘礼,三来嫁过去,日子不会难过。” 但有一点不好,后面妹妹再嫁时,聘礼不能低于前头姐姐的聘礼。 她的几个姐姐就是,大姐六两六,二姐要了八两八,对方不同意,来了好几个都没成,最后谢大牛夫妇不得不降到六两六。 三姐和四姐也是,开始都要八两八,最后改口六两六,说男方要是拿不出,那就别找媳妇了。 谢茯打开一点门缝,外面飘起了小雪花。 “秋凤婶子开心了,明年四来相看,聘礼最少也要四两八,四个姐姐嫁出去,儿子娶媳妇的钱不用愁了。” 裴青生附和地点头:“我听丰收讲,他们家打算再盖一间房。” “再盖一间房?”她把门关好,双手拢进袖子里,“四个丫头挤在杂物房,都嫁了人,家里腾出空间了,还多盖一间房干吗?” 和她在谢家时一样,几个姐妹在杂物房挤着。 “不知道,我没问。” 他日日躺在床上不能出去,裴丰收和裴山回来看他,会和他讲些村子里的事。 谢茯问:“咱家出礼钱了吗,有没有来请?” “出了,我让丰收带了去。” “还是三文?” “嗯。”裴青生看了她一眼,拿出被窝里的棉裤,“裴氏一族出礼钱最少十八文,关系亲近的,二十八文,三十八文,不能低于十八文。” “那你们这礼钱出得还挺多的。” 一般是六文或者八文,这几年不富裕,大家又都是从外地来到村子里落户,不算太亲近,所以都是给三文。 若是两家处的好,在村子里过了好几辈,礼钱会加到六文或者八文,再高的都是亲戚自家人。 “青生,虽然你们都同姓裴,但这关系也有远有近,村里这几户裴姓人家,哪家和你家最近。” “没有,算起来,都不亲近。”裴青生细细想了想,“有关系亲近的,要么不在,要么外出做生意,搬走了。” “小时候我爹想带着我们搬走,爷爷不同意,以死相逼,后来爹在家里盖了房,自己一个人外出跑货。” 常年在外跑不归家,路途遥远。 他爹想在外买一处宅子,一家人搬过去,离得近了,他也能常回家看看。 谢茯打开柜子,抓了一把花生:“能理解你爹为什么要搬走,在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你赚了钱,不带着村里人一起,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你看看你爹,不就被他们‘绑架’带着他们出去跑生意,全柱叔骂那些搬走的裴氏族人,赚钱忘了根。” “要是他赚了大钱,他肯定也会带着全家老小一起搬走,谁能受得了这天你家上门,后天他家上门,打着各种旗号借钱,人都是嫌你穷怕你富。” 还有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生拉硬拽也要和你扯出点关系来。 坐在床边剥着炒花生,自己吃一个,给他嘴边送去一个。 “我之前听过一句,‘穷乡僻壤出刁民’这句话,以前觉得会有点偏见,后来觉得一点都不偏见。” 在有些人心里,我和你有血缘关系,你出钱帮衬我是应该的。 极端一点的人,你家日子过得比我,我心里不舒坦,所以我要在背地里使坏。 你家日子不好过了,和我一样,甚至比我家还要穷,还要苦,那我的心里才会舒坦。 谢茯来到这里十三年,不说绝对,这种人还是挺多的,每个村子里都有那么几个。 有时候会想,把这些人全部聚集在一个村子里,每天会发生什么。 “青生,花生好吃吗。” 裴青生嚼着花生米点头:“好吃。” “我也觉得好吃。”笑着亲了他一口,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咱家地少,要不然明年还能种点花生。” “咱们这种出来的花生,很小,小时娘种过,小的跟绿豆似的,剥不出花生米来。” 一把花生薅出土,大多都是绿豆大小的小花生。 村里人调侃,一亩地摘不出三背篓。 “那我瞧婶子们家年年都会种。” “浇粪水。”裴青生望着递过来的花生,摇了摇头,“不吃了,我吃多了会上火,你吃。” 又接着说道:“家里人口多,菜地大,婶子们家种得不多,也就两三行,留着冬天炒花生当年货。” 不用去镇上买,省钱。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谢茯放下花生,拍了拍手:“谁啊?” “是我。”郑桂花拎着篮子,缩着脖子站在门前,“我来给你送点东西,你家没菜吃。” 两颗大白菜,四五个萝卜。 “嫂子你拿回去,我家晒了干菜,你们自己种得都不够吃,我怎么好意思要嫂子家的东西。” “不差这两口。”闪身进院子,直奔灶房去。 “桂花嫂子,我真不要。”谢茯跟着跑进屋,“上次给了两颗白菜还没吃完,一直在屋里放着,快拿回去。” 一个往地上放,一个往篮子里装,两人来回拉扯。 “上次是上次,又不是啥好东西,你别往篮子里装了,再这样嫂子可生气了。” 郑桂花把篮子一甩,别在身后,一手挡着她的胳膊。 “有来有往,以后咱们两家才能好好相处,别拿了,弄得一手泥,这大两天的,凉水冻手。” 见她执意,谢茯也不再推辞:“谢谢嫂子。” “跟嫂子还那么客气,把手洗洗,袖子里揣着,暖和,我这手也是每年都生冻疮,瞧瞧,肿得跟馒头似的,一热就痒痒。” 第166章 苏翠花 谢茯瞅了一眼:“我脚也生冻疮,今天有新棉衣和新鞋,在那烧着炭火,今年冻疮比往年轻,以前我的手跟嫂子一样,夜里一热痒得睡不着。” 洗完手擦干,把灶房的门虚虚掩上,手揣进袖子里捂着,两人在小板凳上坐下。 “我家地窖还没挖呢,准备明年收菜的时候再挖。” “成啊,不急,不用挖得太大太深,看你家明年种多少白菜。” 郑桂花拉着板凳,往门后挪动位置,把门又轻轻关上一点。 “三来嫁人了,你晓得不。” 谢茯点头:“听青生说了一点,三来嫁去哪个村子了。” “后山那边,远的那座山,是个猎户,有本事,三来以后日子会好过,不愁肉吃。” “不过那汉子比她大,二十三了,他娘生他时难产,没了,四五岁的时候,爹没了,跟着奶奶长大,六岁奶奶又没了。” “他们那周围人,都说他克亲,手里头有钱,天天能吃上肉又咋样,哪有命重要,都没人敢把姑娘嫁过去。” 也不知道田秋凤是咋想的,不怕自己女儿嫁过去被克死。 谢茯垫着脚后跟:“是不是克亲,不都是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意外去世,又不是他害死的,我看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秋凤婶子只要了四两八聘礼?” 按照她的性子,明知道猎户赚钱,怎么可能只要四两八聘礼。 郑桂花摇了摇头:“听刘媒婆说相看的人是猎户,张嘴要了八两八聘礼,两斤猪肉,两斤羊肉,两条大鱼,两身布料和两双鞋,还要置办一对金手镯,刘媒婆当场给拒了。” “猎户进山打猎哪那么容易,受伤回来是常事,运气不好,进了深山就出不来了,拿命换的钱,她说要八两八就给八两八。” “后来怕跑了,改口要六两六,金镯子和羊肉不要了,一听说男方那边愿意给六两六,结果又要加到八两八,猎户拎着东西转身就走了。” 谢茯好奇:“那怎么最后聘礼给了四两八?” “我看是猎户瞧出这家人是什么嘴脸,说只给四两八聘礼,不愿意,那就算了。” 郑桂花当时在西边林子里找野菜,远远看见,过去瞧了一眼。 “人走到村口,秋凤婶把人叫了回来,说四两八就四两八,亲事定了。唉,以后啊,要是家里想吃肉了,和三来说一声,让女婿去山里打两只野鸡送来,这话是秋凤婶自己说的。” “看三来自己了,什么都听娘家的话,娘家人一味索取,日子久了,她丈夫肯定有意见。” 谢茯希望林三来能改变一点,不要什么都听娘家人的,田秋凤根本不会为她着想。 为了自己的小儿子,或许会像吸血鬼一样吸着他们。 郑桂花学她垫着脚后跟:“有来回来相看了几个姑娘,没成,有正不知道成没成,对了,富贵带回来一个姑娘。” “说错了,听说不是姑娘,死了丈夫,家里公公和婆婆早就不在了,独寡妇一人,不知怎么瞧上赵富贵了。” 谢茯惊讶道:“她不知道赵富贵是什么样的人吗?已经住在春兰婶家了?” “三来成亲那日带回来的,寡妇卖了那边的田地和宅基地,跟着赵富贵回来,春兰婶气得晕了过去。” “你没瞧见,那寡妇一来,嫌弃赵富贵屋子小,要住东边主屋,春兰婶不让,赵富贵硬生生的把他娘东西搬出来,气得她大骂。” “春兰婶不是受气的性子,她一定会和人打起来。”谢茯道。 郑桂花缩了一下脖子:“能不打吗,寡妇被她按在地上打,赵富贵护着,春兰婶气得喘不上来气,一边自己掐着人中一边骂。” “最后寡妇还是住了进去,吃饭,洗脸,洗脚水,赵富贵端进屋,殷勤的伺候着,寡妇一说家里的饭菜没油水,第二天立刻去镇上买了半斤猪肉。” 谢茯怎么想怎么觉得赵富贵是冲着人家的钱:“桂花嫂子,富贵大哥不像是喜欢人家,该不会是想骗人家钱吧。” “卖了田地和宅基地,手里最少也有四五两银子,她是哪个村里的,就在附近吗?” 转念一想,应该不是附近村里的。 在周围的人谁不知道赵富贵是什么样的人,寡妇瞧不上他。 “不晓得。”郑桂花‘啧’了一声,“这寡妇是个有手段的,赵富贵被她使唤的一点脾气没有,春兰婶骂她,寡妇就对赵富贵动手。” “春兰婶宝贝着儿子,三番五次下来,也不敢骂她,动手打她了,赵富贵被寡妇治得服服帖帖,春兰婶在家重话都不敢说一句。” 儿子向着,打起来又帮着,杨春兰不知道在村子里和人哭诉了多少回。 谢茯问:“那他们就这么定了,不办席面。” “不办,春兰婶不会给钱,说办席面当场就把桌子掀了,不承认这个儿媳妇。” 又聊了一些,郑桂花才拎着篮子回家。 谢茯进了屋,在他身旁坐下,继续剥桌上剩下的几颗花生:“一物降一物,没想到春兰婶和富贵大哥都被苏翠花治住。” 裴青生听裴丰收过来提过一嘴,并没有多问:“这几天安静了很多,她刚进村子那几日,能听到她们吵架。” “太爷和里正去了两次,后来再吵架打架,他们也不去劝了。” 这种事也不好劝,找什么样的媳妇,那是人家自己的事。 谢茯拍了拍手:“春兰婶脾气火爆,周边的姑娘没一个瞧得上的,总说自己家儿子能找到一个漂亮,又能干的姑娘,结果富贵大哥带回来一个寡妇,她能不生气吗。” 未嫁的姑娘都瞧不上,怎么可能瞧得上嫁过人的寡妇。 本来还觉得苏翠花傻,卖了房子和田地,跟着赵富贵来到出云村,天天被欺压。 这么一看,她不傻,拿捏得住赵富贵。 “青生。”谢茯靠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角,“棉裤干了没。” 外面雪花停了,要把院子和门口的雪扫扫,穿他的棉裤担心弄湿。 第167章 做饭 裴青生将两条裤腿从被窝里拿出来:“外面还有一点没干透,再等会。” 他把裤腿翻过来,先捂了里面。 谢茯拿过一旁他写得故事看了起来:“清明节之前应该能从镇上回来,正好赶得上育稻苗,明年咱们先种一亩地,另外两亩地草没除,来不及。” 这里只种一季水稻,清明节前后播种,家里地多的,会在节日前播完种。 五月初或者中旬移栽,到了八月中旬左右收割。 “明年再种一亩苎麻,野生苎麻有很多人砍回去搓麻线卖,估计找不了多少回来。” “还剩一亩地,空了把草除完,正好冬季种冬小麦。” 苎麻有很多用处,叶可以吃,晒干做牲畜饲料,织布,根可以药用等等。 裴青生说道:“苎麻三四月份种植,地里的草来不及除,要不请村里人帮忙。” “不用,你看野生苎麻,都跟着草长在一起,先种下,再慢慢把草除了,不然时间不够,我也不想请村里人帮忙。” 苎麻不像庄稼,要精心伺候着。 谢茯算了算时间:“三月份我回来几天,苎麻种了再去,你别去找村里人帮忙。” “给钱人家不收,你又不能在家做饭,送东西少了怕人说,多了咱家没有,挺麻烦的,我宁愿自己辛苦点。” 见他黯淡的目光,连忙捧起他的脸:“你别瞎想,等你的腿好了,家里的活就能帮上手,现在先好好地养着,不许乱想知道嘛?” “嗯。”裴青生靠近她,趴在颈窝处,闷声道,“要等很久。” 最少要大半年,还得看恢复的如何。 如果多喝两个月的药就能彻底好,他宁愿喝药,不愿一直在床上躺着。 谢茯抱着他:“也不会很久,日子过得很快,再说你在家里也不是啥事都没干,不想这些。” 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把棉裤给我,我去把屋里的雪扫了,早点做晚饭,吃完捂被窝。” 换上棉裤和棉鞋,把院子里的雪堆在出水处。 很长时间没在家里做饭,锅里生了锈。 洗干净锅,舀小半锅水。 灶底填了两根大木柴,洗干净手,往盆里倒了一点水,舀半碗杂面和成疙瘩,晚上做疙瘩汤吃。 烙野菜饼有些费事,锅底得一直小火,不能烧柴火,灶前灶后跑,麻烦。 和好面,水差不多也快开了。 “青生,手炉给我,都凉了吧。” “还有一点温,我把被子铺好?” “等会我来,你别动。”谢茯关好房门,去了灶房。 重新灌了热水拿回来给他。 “你把床里面收拾一下,我睡外面,今晚我要洗个澡,好长时间没洗澡,身上有些痒痒。” “天太冷,能行吗?”裴青生担心她受凉,“你就在灶房洗,烧火暖和,不能冻着,灶房门关好。” “一会看看,烫,别挨着腿。” 谢茯把手炉轻轻放在被窝里,离他远一点。 等她走后,裴青生将床里侧的布料,针线,全部收拾好放在篮子里,搁在桌上。 再把她的被子拉过来,自己往床里侧移动,整理好被子,手炉放进她的被窝。 隔一会,手炉往下挪,被窝里捂热,洗完澡进来暖和。 做了三碗疙瘩汤,饭盛出来,用筷子蘸点猪油在碗里搅搅。 锅里添上一锅水,放一根大木头进去,端着碗进屋。 推开门一瞧,被子已经被他整理好了,被窝里有一个小凸起。 笑道:“我发现我很懒,锅里放油不好洗锅,我现在做好饭,都是先盛出来,再蘸点油在碗里,省得费事洗锅了。” 裴青生望着外侧的被子,在纠结怎么过去:“这不是懒,有省事的法子,为何要多费一番功夫。” 床上桌放着笔墨和书本,在床尾还没收拾。 他想移到床边,在大桌子上吃饭。 “你别动。”谢茯收拾着小桌子,“动来动去被窝凉了,一会还得重新捂,你在小桌子上吃。” 吃完擦干净就是。 桌子在他身旁放稳,把碗端给他:“明天看天气咋样,暖和烧水给你洗头发,我也要洗洗,洗个澡好过年。” “我住在那里有灶房,但是没有柴火,烧不了热水,要不然有火盆在,洗澡方便,不会太冷。” 人家新买的宅子,自家人没开火,让外人用了,心里会有芥蒂,有些人比较在意这个,谢茯没有开口问。 “对了,你咋办,能洗吗?” “能。”裴青生拿起筷子,“不碰左腿,晌午洗。” 出太阳,晌午比早晚暖和。 谢茯点了点头:“桂花嫂子送了几个萝卜来,我想切成丝,放点肉,包萝卜馒头吃,再包几个实心馒头。” 想起家里买了羊肉,又说道:“留两个萝卜,包羊肉馅的饺子,也可以和白菜在一起包饺子。” 她觉得酸菜炒羊肉最好吃,再放点辣椒,酸酸辣辣的,光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萝卜能包几个馒头。”裴青生问。 “萝卜不大,应该能包六七个小馒头,饺子只能包几个。” 她家的萝卜基本上都没有拳头大,个别一两个大些。 “你想吃馒头,萝卜全包馒头,白菜包饺子,我听你的。” 裴青生吃啥都行,不挑嘴。 “那就全包馒头吧,羊肉炒白菜,再包一点饺子。” 明年过年买点红糖回来,包汤圆和糖馒头。 “青生,你喜欢吃糖馒头和汤圆嘛。” “尚可。” 谢茯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笑得眉眼弯弯:“我发现你不太讲究吃,再难吃得东西你都能吃得下,挺好养活。” “不过光吃素也不好,营养不均衡,我把肥肉和瘦肉切开,瘦肉包饺子给你吃,混着一点肥猪肉。” 裴青生抬手揉了一下被她戳过的脸颊,含着笑意回:“嗯,少放一点。” “行,快吃饭,还有一碗。”在灶房用木盆盖着。 “一碗能吃饱,你吃。” 如今胃口又比以前大了许多。 太爷和里正早晚送一碗饭过来,多了吃不完,自己又不方便去热饭,扔了浪费,冷着吃胃不舒服。 第168章 一起 谢茯胃口大,把剩下的一碗也吃了,先端水给他洗漱,棉鞋烤干,在收拾洗澡。 灶房地方小,热气大。 在门后快速洗完澡,冻得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穿上棉衣。 实在是太冷了,洗澡水明天早上再起来倒,缩着脖子跑进屋。 插好门,迅速爬进被窝。 裴青生见她开门进来,连忙把手炉从被窝里拿出来,刚灌得热水,烫得很。 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外面只留了几缕头发丝。 “被窝里暖不暖和?手炉放进去捂着。” “暖和。”谢茯从被窝里露出眼睛,“很暖和,放你被窝里捂着。” 裴青生疑惑地望着被窝,她在里面动来动去。 “你在做什么?” “脱棉衣。”棉裤脱下放在棉被上,又脱棉衣,“穿着棉衣睡不舒服,我里面还穿了薄的。” 她之前在镇上穿过一次棉衣睡,晚上被窝总觉得捂不热,早上也不想从被窝出来。 裴青生把棉裤和棉衣拉过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里侧,以防夜里她翻身,衣服掉在地上。 谢茯侧身面向他:“快躺下,外面又下小雪了,明天早上吃完饭,我去瞧二奶奶。” “对了,今年裴氏祭祖你去不了,我也不去,女人进不了祠堂,也不想过去收拾帮忙。” 祭祖不让女人进,打扫灰尘的时候女人就可以进去了。 “不去。”裴青生脱下棉衣,“他们不会来叫你,来了你说要在家照顾我。” 谢茯好奇地问:“裴氏祠堂我没进去过,听说里面都是祖宗牌位,我没别的意思哈,等你百年之后,你也能进祠堂。” 做出特大贡献的人,才能进裴氏祠堂,或者像裴青生这样,一族只出了一个举人。 他倒是不太在意。 “不说这事,明天去瞧二奶奶,带半斤猪肉去,不好空着手,有货郎进村,再买些猪肉。” 裴青生想着再让她带些炒花生,可家里买得不多,又没开口让她带,半斤猪肉不少了。 “行。” 谢茯悄悄摸摸把手伸到他的被窝里,摸索到他的手臂,往下滑,抓住他的手。 他乖乖的不动,任由她抓着他的手把玩揉捏。 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两个被窝,紧紧挨着。 “青生,我不在家这段时间,衣服是婶子们拿回去帮你洗得?” 前几次回来,顾着和他温存,忘了问其它事。 “不是,我自己能洗。” “你自己怎么舀水?” 裴青生转头,在昏暗中望着她的方向:“光宗和耀祖每日早上过来,请他们帮忙舀水,我就坐在床边洗,再请他们帮忙晾晒。” 晚上再过来帮他把衣服收进来。 天冷,外衣不用天天洗。 “那俩孩子帮了我许多,凉水冻手,他们帮我烧热水,要用水,桂花嫂子会让他们多送来些。” 杨妞妞有时会跟着过来,特别乖巧的一个小姑娘,讨人喜欢。 谢茯把被子往下拉,露出鼻子:“桂花嫂子哪哪都好,教出来的孩子也都特别懂事有礼貌,那么好的儿媳妇,不知道田婶为什么就是瞧不上。” “瞧不上就瞧不上吧,当初干嘛让儿子把人娶回来,娶回来又不好好对人家,我觉得田婶性子特别古怪,她讨厌我,我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到嫌弃。” “田婶对你说什么了?”裴青生问。 “那倒没有。” “若你不自在,以后就少去他们家。” 谢茯转身仰面躺着,和他十指紧扣:“我喜欢桂花嫂子,以后少去他们家,让桂花嫂子来我们家。” 两家离得近,闹了矛盾,一出门碰上,看对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时间一长,闹心。 “青生。”她又翻身面向他,“家里的钱是不是只剩十几两了。” 她去镇上求学拿走了十二两,应该只剩十二三两左右。 裴青生想了想:“十三两多,没细数,可是要用到钱,明天我拿给你。” “不用,本来家里钱就不多,我一下子用了十几两,剩余的钱不能再用了,得留着应急。” 她现在在学习期间,一分钱不赚,只能靠他抄书。 拿回来的络子也是他在打,托人去镇上交了货后,没见他让人带回,应该是想以抄书为主,毕竟比打络子赚钱。 裴青生握紧她的手:“我们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总是把钱分的那么开,我不喜欢。” “你只管在镇上安心学,我能抄书赚钱,天冷,抄得慢了些,等暖和了,我多抄点,家里你别担心。” 谢茯拉过他的手到自己被窝,亲吻着他的手指:“我没那个意思,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如今家里你一个人赚钱,大冷天抄书,冻得手指发红,我心疼你。” “还人情的事,等以后咱们赚了钱再说,现在手里的钱好好存着。” 人情是没法彻底还清的,但要是不做点什么,心里总觉得亏欠。 送点东西过去,人家也知道你记着他们的恩情,更能堵住有些人的嘴。 “娘子。”裴青生拉过她的手,学着她,在每根手指骨节处落下一吻,柔声道,“有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好。” 鼻尖贴着她的手背,满足地闭上眼睛。 他不是一个怕苦怕累的人,他想让她过上好日子。 忽然,他感觉到被子上方被搭了东西,沉重感落下,紧接着被子被掀开。 谢茯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他的被子上,掀开被窝挤进去,两人头闷在被窝,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我家青生最好了,又乖又听话。” 裴青生将额头贴向她,双手包裹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处,笑意在嘴角蔓延开。 末了,轻轻蹭了蹭,餍足地闭上眼睛。 他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趴在主人的脚边,竖着尾巴,时不时蹭一下主人的腿。 这一夜,两人睡在一个被窝,相互依偎。 第二日一早。 谢茯被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刺醒,她背对着,躺在他的怀里。 身后的人把脸埋在她的后颈窝,呼出的热气喷洒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阵轻微的痒意。 第169章 吵架2 被子往上拉盖住眼睛,遮挡刺眼的光线,再睡个回笼觉。 刚闭上眼睛,听到东边传来吵闹声。 谢茯拉下被子,竖起耳朵仔细听。 杨春兰,其中有一个声音很陌生,应该是她儿媳妇苏翠花。 一大早就吵架,这个年他们家怕是过不安生。 感觉到身后的人动了一下。 “青生。” 许久,他才迷糊的回了一个‘嗯。’ 谢茯拍了拍腰间的手背:“太阳出来了,我要起床把院子里的雪扫了,做早饭,吃完饭我去看二奶奶。” 还没清醒的裴青生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又蹭了蹭。 “青生,你侧着睡,左腿咋放的?这样一直侧着睡腿放着舒服吗?” “嗯。” 听声音,睡意还没清醒。 谢茯无奈,又陪着他赖了一会。 裴青生抬头望了眼窗户:“这么快天亮了。” 以往怎么没感觉黑夜过得这般快。 重新趴回她的后颈窝,不舍地开口:“再睡一会。” “再睡太阳该晒屁股了。” 谢茯抓住腰间的手,亲了一下手背,从被窝起身,拿过一旁的衣服迅速穿好。 “你先别起床,等我做好饭叫你,春兰婶和她儿媳妇还在吵架,我看一眼。” 两年停战了一会,又吵了起来。 裴青生吃味道:“你想看她们吵架才是正事。” “没有,我想看看春兰婶的儿媳妇长啥样。” 回头望了一眼,他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委屈地看着她。 谢茯穿好鞋,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乖,再睡一会,我去扫雪。” 站在门前,望着东边方向。 杨春兰家隔壁的人都在院子里看戏。 从她这里看不到,被草堆挡住了。 想起缸里的水快没有了,挑着木桶往东去。 路过杨春兰家门口,看到倚靠在卧房门边的苏翠花。 她皮肤很白,穿着嫩粉色袄裙,鹅蛋脸,人长得很漂亮,怎么就瞎了眼瞧上赵富贵了。 这里寡妇可再嫁,没有说为了男人必须要守着贞节牌坊。 以她的外貌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比赵富贵更好的。 虽然赵富贵长得也不丑,但两人从外貌上一点不相配,就像她和裴青生。 杨春兰看着儿子蹲在院子里洗衣裳,突然眼前一黑,后退两步,靠着篱笆院。 “赵福贵,你还是不是男人,洗衣服不是男人干的活,你为了这个寡妇,居然不听你娘的话,老娘真是白养你几十年。” 赵富贵一边搓着衣服一边回:“娘,您老是催我找个媳妇,如今我带个媳妇回来,怎么您还把人往外赶。” “让你找个清清白白的未婚嫁姑娘,不是让你找个没人要,克夫的寡妇,我告诉你赵富贵,等你爹今天回来,他非打死你不可。” “我们赵家绝不认这个儿媳妇,你趁早把她赶走,我和你爹,还有这个寡妇,你选一个,有她没有我们,有我们没她。” 杨春兰恶狠狠地盯着苏翠花,眼神凌厉的似刀子。 后者踹着手,一只脚前后荡来荡去,悠闲自在,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富贵,衣服洗好晾起来,把被子抱出来晒,你家真穷,破棉被盖着一点都不暖和,改明去镇上给我重新打一床被子。” 赵富贵立刻笑呵呵地点头:“媳妇,再忍忍,冬天棉花贵,明年,明年我一定给你打两床新被子,再给你做两身新衣裳,你看成不。” 苏翠花‘哼’了一声:“你有钱吗?” “有有有。” 杨春兰见赵富贵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她,一口气堵在胸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这个不孝子,居然为了一个寡妇连爹娘都不要了。 气得她坐在地上:“哎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生了这么一个不孝的东西……” 苏翠花可不搭理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指使着赵福贵干活,徒留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哭喊。 谢茯走得很慢,听了一会,见王红月在院子里冲她招手,连忙走过去。 “王婶。” 她啧啧几声:“这小寡妇是个厉害的,你瞧赵富贵多听话,要是敢对她动手,小寡妇就打赵富贵,杨春兰愣是拿她没辙。” “一物降一物呗,要是富贵大哥能改过自新,顾家赚钱,春兰婶还得感谢人家呢。” “算了吧。”王红月趴在篱笆上,“就杨春兰那性子,以后赵富贵不在家,三天两头打架。” 赵富贵在家动不了手,人一不在,还不可劲的找麻烦。 这么一说,谢茯倒是有些担心赵富贵离家后,苏翠花在家的日子了。 不过…… “我觉得她挺聪明的,肯定会找到法子,不可能任人欺负,只是不知,怎么看上富贵大哥了。” 王红月看向杨春兰家,她还在院子里哭喊。 “你纳闷,我们也纳闷,多好的一个姑娘,虽然是个寡妇,那相貌长得可不差,要想相人家,媒婆能把她家的门槛踏破。” 谢茯琢磨道:“可能……她从富贵大哥身上,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 经历过一次婚姻的人,不可能傻到被人说几句甜言蜜语就哄走。 “王婶,我去挑水了。” 瞧苏翠花的模样,也不像单纯容易受骗的人。 她知道的赵富贵,都是从村里人那听来的,并没有真正接触过。 一个人真正什么样,只有深入了解过后才知道。 挑完水回家,清扫院子里的积雪。 “青生,富贵大哥小时候和你们在一起玩过,长大之后变了,你觉得他还会回到小时候吗?” 裴青生从被窝里起身,拿过棉衣穿上:“很多年没说过话了,我也不知,你见过春兰婶的儿媳妇了。” “见到了,长得很漂亮,春兰婶让富贵大哥选,要把她撵走,不过我瞧富贵大哥宝贝的很,不像是玩玩,带着特别目的,他很喜欢她。” 那种眼神,在裴青生的身上看到过。 是喜欢,有着情意。 “我觉得或许这就是富贵大哥的姻缘,村里人都说姻缘天注定,要是春兰婶能接受她,富贵大哥好好去镇上赚钱,一家人将来可以好好过日子,但是春兰婶他们不一定愿意接受。” 第170章 看望 东边的咒骂哭喊声渐渐停歇,村子里恢复了宁静。 裴青生搬过床上桌,开始研墨抄写。 “春兰婶不认这个儿媳,怕是不会办席面,不过若是富贵大哥喜欢,我想还是会随着富贵大哥,毕竟不能真的因为这事,和儿子闹决裂。” “我想的和你一样,春兰婶再不喜欢,可架不住富贵大哥。” 只是以后住在一起吵吵闹闹的,一点都不安生。 赵富贵的爹今天从镇上回来,知道自己儿子带了一个寡妇回家,肯定还有的闹。 去镇上做工的人,陆陆续续回村。 谢茯扫完院子里的雪,来到院门口,往东瞧了一眼,杨胜背着棉被,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子。 她转身回灶房,先往锅里添了水,引火放入木柴,再去院门前扫雪。 隔壁传来小孩的欢呼雀跃声。 一走一两个月,三四个月,孩子在家没有不想爹的。 “小茯姐。”林四来背着箩筐,手中拿着镰刀从屋旁过来,“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回来才知道你姐嫁人了,怎么样,你三姐有没有跟你说那人对他如何?” “我姐说姐夫对她不错,没有公婆压着,早上不用早早起来干活,姐夫也帮着忙,不是啥事不干。” 谢茯安了心,她希望林三来能嫁个好丈夫。 “快过年了,你姐要回来送礼,替我跟她说一声,好好过日子,祝她幸福。” 林四来笑着应下:“小茯姐,我去割猪草了。” “好。” 以后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干活,没了说话的人,和她在谢家时一样。 过完这个年,林四来明年相看人家,村里和她说得来的姑娘又少了一个。 年年都有嫁进来的小媳妇,但能聊到一起的不多。 “青生,手炉给我,水烧开了,你先洗漱。” 裴青生将早已凉透的手炉从被窝里拿出来:“今日阳光好,你的被子抱出去晒,在那能晒被子吗?” “不太方便,我就晒过一次。” 新买的宅子,没有装修过,里面缺很多东西,更没有晾衣杆。 灌满一壶热水递给他:“把我的被子抱出去晒,明天再晒你的被子,烫,放被窝里捂一会儿。” 锅里多余的热水舀进盆里,倒凉水进去兑温,等会洗衣服。 碗柜里的猪肉拿出来,切了一半。 家里的油没吃完,猪肉不炼油了,全部剁碎包馒头和饺子。 舀了半碗面,端着来到隔壁院门前:“桂花嫂子。” “哎。”郑桂花从灶房探出头,“快进来,刚烧了水,在我家吃。” “不了嫂子,我来换点面种。” “面起子是吧。” “对。”谢茯点头。 叫法不一样,村里人有叫老面,面起子,面头还有叫种面和面种的。 郑桂花拿出有两个拳头大的面种:“今天就包馒头啊。” “在家没啥事,早点把馒头和饺子包出来,天冷,不会坏了,今天阳光又好,过两天怕冷,嫂子家啥时候包馒头。” “我想着明天包,听你这么一说,倒不如今天把馒头包出来,就是离过年还有几天,早点包出来吃完,过年没得吃了。” 他们家四个小孩,四个大人。 大人可以忍着不吃,小孩子看到吃的,越忍越饿,哭闹起来,瞧得人心酸。 “我看我还是等过几天再包馒头,早早包出来吃完了,大过年的总不能喝野菜汤。” 这时田稻穗走进来,看到桌子上的半碗面,又转身出去。 谢茯正想开口叫人,见她转身,没叫出口。 郑桂花冲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别理她,一天到晚拉着个脸,缺啥来我家要,嫂子拿给你。” “谢谢嫂子,给我一点面种就行,要不了一半。” “成,不够再来。” “哎。” 谢茯端着面种回家,用盆盖上,吃完饭和面,下午包馒头。 想到还得去看刘二夏,打算和完面再去。 “青生,这件布料洗过没?”她指着桌上的草绿色布料。 “洗过了,你要做什么?” “一会和面用布包好,再用被子盖住,面起的快。” 天冷,不用被子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面才能起好,家里又没有多余的被子。 只能把被子抱出去晒一会太阳,等会抱回来盖在盆上。 谢茯拎着篮子,里面是一半猪肉,差不多有半斤:“青生,我去看二奶奶。” “猪肉带了吗?”裴青生问。 “带了,我去去就回。” 好几年不见,都快忘了人长什么样了。 从林三来家旁往前走,见田秋凤在院子里喂鸡:“秋凤婶,吃完饭了吗。” “吃了,你这是哪去?” “我去看二奶奶。” “她不在家,我瞧裴山带着她往东边去了,好像是去田里了,你往东去看看。” “好,谢谢秋凤婶。” 田秋凤笑了笑。 来到东边小路,谢茯看到裴山搀扶着刘二夏,走在自家地旁的田埂上,慢慢悠悠往东去。 犹豫了一下,从木桥上过去,喊了一声:“二奶奶,裴山大哥。” 两人停住脚步,纷纷回头。 刘二夏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模模糊糊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若不是听了声音,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谁家的姑娘?” 裴山解释道:“奶奶,是青生的媳妇,谢茯。” 谢茯走到两人面前:“二奶奶,裴山大哥,我正要去你们家,听秋凤婶子说你们来这了,二奶奶,我是谢茯。” 眼前的老人面容慈祥,头发花白,腰背笔直,不似其他老人,弯了腰,走路要拄着一根木棍。 刘二夏眯着眼睛,伸出手:“五丫头。” “是我,不过我现在改了名字。”连忙伸手扶着她,“二奶奶,天冷,怎么到田里来了。” “来瞧瞧,瞧瞧家里的地。”上下打量着她,“在镇上学啥。” “织布,镇上织布娘子会得花样多,学成了自己织布赚钱。” 刘二夏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手背:“丫头啊,好好和青生过日子,你呀,好日子在后头。”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裴家小子能和她成了夫妻。 第171章 碰见 谢茯笑了笑:“二奶奶,家里没啥好东西,拿了半斤猪肉,孝敬您,往后您常去我家坐坐。” “不要,不要。”刘二夏摆了一下手,“你有这个心,二奶奶就知足了,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不容易,拿过去,过个好年。” “二奶奶,我……” 裴山打断她的话:“弟妹,拿回去吧。” 看向面前的老人,她的眼神清明,正温和的笑着。 “二奶奶,这是我和青生的一片心意。” “五丫头,二奶奶知道你们的心意,拿回家去,二奶奶岁数大了,也吃不了荤的,瞧瞧我这牙口。” 张开嘴,牙齿掉了好几颗。 “吃不了肉,吃个菜都费劲,人老了,二奶奶的日子要到了。” “奶奶。”裴山眼眶发红,“您别说这话,咱们回家。” 谢茯侧身让开,她的眼神变得浑浊,嘴里嘀咕着:“回家,回家,回家。” 跟在身后慢慢走着。 到了河边小路,裴山回头:“弟妹,回去吧。” 谢茯点了点头,凝望着他们的背影。 在小河边站了许久,一阵风吹过,冷得她缩起脖子。 “咋在这站着,大冷天的,回家捂被窝多暖和。” 赵富贵挑着捅,慢慢悠悠的走到小河边,弯腰打水。 谢茯看了他几眼:“恭喜富贵大哥,嫂子很漂亮。” 他听了扬起眉眼:“那可不,能让我赵富贵瞧上的人,都是美人胚子。” “那富贵大哥可要好好对人家。” “她是我媳妇,我不对她好谁对她好?我这媳妇本事可大着呢,啥都会,不是我吹,就咱们这个村,是不是我媳妇最漂亮。” “是。”谢茯附和,“嫂子很漂亮,有气质。” 不能说是她们村最漂亮的。 太爷和里正家的,刘荷花,夏香果,很多小媳妇都很漂亮,各有各的美,无法相比。 但是人家这样问,肯定要顺着人家的话讲。 “富贵大哥,你和嫂子不办席面吗?” 不知为何,他有了媳妇后,反而不像以前对他有避之不及的心理了。 赵富贵打了一桶水,直起腰皱着眉头:“我家的事你也看见了,你富贵大哥我,夹在中间是两头为难,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不能把人家撵走不是。” “我如今算是体会村里人说得了,娘和媳妇,站哪边都不行,吵起来没完没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都不敢说重话。” “可是我瞧着富贵大哥向着嫂子。” 他红了脸,抬手挠了挠头,一脸的羞涩。 谢茯抖了一下身体,突然见他这样,还真有点不习惯。 “好不容易找来的媳妇,要是人跑了,我这辈子不得打光棍。” 所以他娘和苏翠花两人吵架,更向着他媳妇这边。 “富贵大哥,每次见村里人问你找媳妇的事,你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想找媳妇呢。” 赵富贵挑起两桶水:“谁想打一辈子光棍,我那不是没遇到喜欢的人,村里人这些人的德性,我比谁都清楚。” “他们是不是在背地里讲我,是因为找不到媳妇,我名声臭,没有好姑娘愿意嫁给我,才故意说不着急的。” 谢茯抿着唇不回答,算是默认了。 不怪村里人这样想,她也和村里人一样。 要怪就怪他平日里在外面的一些作为,确实让人觉得不是好人。 赵富贵瞅了她一眼,挑着捅往前走:“我是干过一些混事,可从来没做过调戏人家小媳妇的事,有句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是不是这样说的?” 谢茯点头:“对。” “跟青生在一起久了,有学识了。” “……” “富贵大哥和嫂子办不办席面?” 赵富贵叹了一口气:“翠花要办,我爹娘不让。” 昨天下午他爹回来,知道找得儿媳妇是个寡妇,把他叫到屋里骂了一顿,要不是他娘拦着,差点动起手来。 “那富贵大哥的意思呢?” “这娶媳妇当然要办席面,我还在想怎么劝服我爹娘呢,愁死我了。” 想起她和裴青生也没有办席面,问道。 “你和青生没办席面,你心里不会不舒坦吗?谁家娶媳妇不办席面,只有那些穷的实在拿不出钱,买来的媳妇,才舍不得花钱办。” “不会啊,我们的情况特殊,不能相比。” 当初她和裴青生是假结婚,不想办席面。 加上他的腿不方便,又在吃药,怎么简便怎么来。 “那你们以后补一个?” 谢茯摇头:“不补,我不太在乎这种形式。” 赵富贵摸着下巴:“不办席面,大家都不承认两口子是夫妻。” 她反问:“在富贵大哥看来,我和青生不是夫妻吗。” “是,可是办了席面不一样。” 村里人都讲究办了席面,两个人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谢茯回道:“每个人想法有差别,富贵大哥和嫂子想办席面,还是办得好,如果不办席面,嫂子会被村里人笑话。” 她和裴青生的情况,与赵富贵两人不同。 他们虽然没有办席面,村里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也没人因为他们没办席面,而在背地里嘲笑,说难听的话。 苏翠花跟着他过来,没有媒婆上门提亲,选日子等等,村里人会说她是跟着人跑过来的,不算明媒正娶。 快走到他们家门口。 “富贵大哥,要是喜欢人家,就给人家一个正经的名分,别让她在村子里被人说道。” 说完拎着篮子往家走。 赵富贵挑着水站在门口,望着远走的背影,思索着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境。 “富贵,你傻站在门口干啥呢,快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苏翠花一打开门,就瞧他站在院门口发呆。 “哎,媳妇,来了来了。” 西屋卧房里的两口子,听着赵富贵雀跃的声音,气得直翻白眼。 杨春兰躺在床上,赵木桥在床边盘腿坐着,两个人早饭没吃,唉声叹气在这想办法。 “这孩子就是被你惯的,犯了错就打,他能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不着家,出去干些混事,瞧瞧,带了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回来,让咱家的脸往哪搁?” 第172章 礼钱 “你瞧他现在这样,那寡妇说什么干什么,眼里还有咱们俩吗?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出来,有了媳妇忘了爹娘,早知道当初我就该……” 赵木桥深深叹了一口气。 杨春兰昨天早上没吃饭,晚上没吃,今天早上又没吃,饿得没力气,要是平日,早就和他吵起来了。 虚弱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把:“去,看看灶房有没有饭,我饿得起不来。” 混帐东西,知道她没吃饭,也不过来问问,眼里真的只有那寡妇。 隔壁屋。 苏翠花脱鞋进了被窝,见人进来,靠着床头说道:“赵富贵,这席面还办不办了?” “办办办。”走到床边坐下,想伸进被窝摸她的手,被大力拍了一巴掌,“一定办,我等会去劝我爹娘,年前办不了,咱们年后办。” 他爹娘昨晚进了屋,到现在也没出来。 “哼,我告诉你,该有的一样不能少,要不然咱们……” “好好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现在就过去找我爹娘。” 苏翠花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嫁给前头丈夫,没两年人死了,家里剩一个公公,两年前在镇上做工摔死了。 他公公那几个兄弟,瞧她一个寡妇,用尽办法想把家里的田地和宅基地刮分了。 一个外村嫁过去的,成了寡妇,村里人大多向着本村的,没有几个站在她这边。 在那村子里她快被逼疯了,只要和一个男人说话,就诬陷她通奸。 后来遇到了赵富贵,这人虽然会干些混事,但人很讲义气,胆大。 苏翠花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找对人,但她被那边的几个人逼到走投无路,只能找赵富贵,让他带人过来,偷偷摸摸把家里的田地和宅基地全部卖掉,连夜跑出了村子。 隔壁屋里地咒骂声唤回了她的思绪,拿过一旁的小圆簸箕,吃起了炒花生。 刚出了一个狼窝,似乎又踏入了另一个狼窝。 不过无所谓,赵富贵的心在她身上。 至于他爹娘,敢对她动手,她也不会让他们两个有好日子过。 “青生,二奶奶没收,肉带了回来,不知道二奶奶能不能撑过这个年。” “但愿吧。” 刘二夏来看他,两人正说着话,人突然迷糊了起来,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今天阳光好,谢茯把他的棉鞋拿出去晒,收拾屋子。 去了主屋,看到里面放着一台织布机,欣喜地抬手摸了摸。 “青生,这是太爷家的还是里正家的?” “什么东西?”裴青生问。 “织布机。” “里正家。”见她进屋说道,“太爷家偶尔会用,玉婷嫂子说她陪嫁的织布机用不上,拿来给你,我没白要,给了钱。” “这天冷,你就别捣鼓织布机了,手炉给你,捂捂手。” 谢茯摇了摇头:“我把屋子收拾收拾,打扫一下,快过年了,新年新气象。” 带回来的碎布放在床上,想起要给他做一条里裤,这两天抽空做了。 去锅里舀了温水,屋里桌子,柜子,全部擦得干干净净。 东边两间屋子打开门透气。 屋顶上的雪化成水,沿着屋檐滴落。 谢茯将屋里收拾干净,端着脏水泼向院子里:“青生,我烧热水,一会咱俩洗头发,你再洗个澡。” “好。” 裴青生放下毛笔,手伸进被窝,捧着手炉。 天太冷了,一会手就冻得发凉,通红。 “弟妹。” 谢茯从灶房探出头:“丰收大哥,屋里坐。” “成,你忙着。” 裴丰收进了屋,把房门关好,拿出铜板放在桌上:“奶奶让我送过来。” 一共十八文。 知道他会开口拒绝,连忙说道:“奶奶快不行了,她说等不到吃你们的喜酒,还说谢茯虽配不上你,可你们已经成了夫妻,好好对她。” 裴青生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说出让他收回去的话:“瞧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裴丰收拉过桌底的小板凳,在床边坐下:“岁数大了,吃药也是白花钱,让老人家过个好年。” “这些年我奶奶在姑姑家,一直没回来,我爹说,姑姑他们精心照顾着,要不奶奶怕是不会……”活到现在。 姑姑家里有钱,吃食精细,常带着奶奶去听小曲,说书。 “丰收,别多想,当年太爷和二奶奶一样,到如今身子骨健朗,小心伺候着。” 裴青生不会安慰人,说了一句也就不再说。 谢茯引好火,放了两根木柴,推门进屋,望着干坐的两人:“你俩就大眼瞪小眼啊?” 从柜子里拿出炒花生和南瓜子。 “丰收大哥,来。” “我不吃,我家也有。” “你家是你家的。”谢茯把小圆簸箕放在床边,两个人都能够得到,抓了几个花生,“你们聊着,我去烧火。” “青生,其实她人挺好的,啥活都能干,能吃苦。” 裴丰收从一开始对她爱搭不理,渐渐改变了态度。 除了和家里断亲,并没有做什么让人嫌弃的事。 唯一让人说道的,就是嫁给了裴青生。 因为一个当过官,一个是泥腿子,两人怎么瞧怎么不配。 说起来村里人在背地里说道,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明白。”裴青生从未对谢茯有过偏见,“她是个好姑娘,嫁给我委屈她了。” 裴丰收剥花生的手一顿,抬头愣愣地看着他,半响道:“青生,你怎么能这么想,虽然你被罢了官,又受了伤,可真要细说起来,她还是配不上你。” 怎么能说她受委屈呢,占了便宜才是。 “丰收,我除了念书,什么都不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本该是我操持这个家,赚钱养活她,如今却是她在操劳。” “若你是个姑娘,愿意嫁给像我这样的人吗?断了一条腿,家里啥事帮不上忙,她在地里忙活一天,回来还要伺候我,我都替她累得慌。”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谢茯配不上我,可你们瞧瞧我如今,没了官位,断了腿,还有什么?会什么?你有女儿,会让她嫁给现在的我吗?” 裴丰收垂下目光,他不会。 裴青生将剥好的南瓜子放在一堆:“哪怕我有官位在身,我依旧觉得我配不上她。” 第173章 洗头 他能看到她的好,就是因为看得到,心里才会自卑,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裴丰收还是不理解,在他心中,裴青生中过举人当过官,即便被罢了官又如何,依旧是站在最高处,是他们仅仅只能碰到脚尖的。 裴青生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看不到她的好,我能看得到,我不求你们同我一样对她,毕竟她是我的媳妇。” “只是你们以后在她面前,该有的尊重要有,换位思考,我想你应当能理解。” 裴丰收,裴山与他交好,自是希望他们能和谢茯好好相处。 他站在中间,有些话要说出来,解除他们心里的偏见。 而且他们两人不是死犟的人,听不进去任何话,要不然他也不必在这里多费口舌。 裴丰收在屋里聊了一会,起身告辞。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见裴山从家里出来,冲他招了招手。 裴山走过去:“你干啥去了?” “去青生家了,奶奶让我把礼钱送去。” “给了多少?”他问。 “十八文,除了里正和太爷两家来往是大头,咱们这几家不都十八文。”裴丰收拍了一下脑门,“忘了问他们办不办席面。” 裴山疑惑:“太爷那时不是说了,不办席面,以后补办也得青生的腿好了。” 有后补办席面的,但是很少。 “你叫我来就说这事?” “不是。” 裴丰收把刚才和裴青生之间的聊天,和他大致说了说。 两人往东边小河走,脸上皆带着纳闷和不解。 裴山摸着下巴:“青生读得书多,在外多年,看得多,想的比咱们通透,再说人家是夫妻,相处的日子久了,自然就看到对方的好。” “我倒是想不明白富贵,他要是改过自新,好好去镇上做工赚钱,能找到未婚嫁的姑娘。” 裴丰收学着裴青生的语气:“她身上的好,只有富贵能看到。” 话音刚落,被身旁的人捣了一下。 “别学青生说话,怪怪的。” 裴青生有一股书生气,说话不仅不慢,语调平平稳稳,好似敌方千军万马站在他面前,也能淡定自若。 裴丰收学他的神情和腔调,让人浑身炸起毛,不习惯。 裴山开口:“其实细想想,青生说得也没错,如今这样,谁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人的事插不了手,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走吧,去瞧瞧富贵。” “你去找他干啥?我都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 小时候几个人倒是玩的好,经常在一起。 成了亲之后,他们要去镇上做工赚钱,和赵富贵渐渐远离,看见也不再讲话了。 裴山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有小时候的情意在,如今要娶妻了,咱们不得去恭喜一声,顺道问问,富贵是咋想的。” 都说女人爱八卦,其实男人也一样爱八卦,只不过他们是暗戳戳的。 热水烧好,谢茯在门口喊了一声:“水烧好了,你准备一下。” 锅里的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滚烫。 舀了半桶热水拎进屋,又舀了半桶冷水。 裴青生问:“能趴着吗?” “趴着也行,你感觉怎么舒服怎么来。” 兑好水,在板凳上坐下。 “要不你还是仰躺着,趴着水淋进眼睛里会难受,我洗快点,你把被子盖好了。” 躺着他的腿好放,趴着要转过来。 裴青生试了一下,还是躺着舒服:“方才丰收说得话你听见了吗?” “什么话?”谢茯将发带解开,“我在灶房烧火,没偷听你们说话,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 “只要你站在我这边,别人说的话无所谓,我不放在心上。你也不用跟那些人争辩,他们想那样想,你怎么说都改变不了,费那口舌干啥。” 低头在他鼻尖亲了一下。 “你不用担心我听了会生气,在难听的话我都听过,你记住,我只在乎你的态度,你向着我,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你是我的妻,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裴青生的眼眸中带着情意,想把头再往下低,这样就能看到她。 “别动,天冷,我得赶紧给你洗完擦干,受凉就不好了。” 谢茯一手托着他那后脑勺,一手拿着沾水的巾帕。 “你这头发真长,估计得到你大腿根,发量又多,真让人羡慕。” 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的原因,她的发量只有他的一半,还老爱掉头发,真怕某一天变成秃子。 笑着问:“青生,要是我变成秃子了,你还要我不。” “要。”裴青生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你不会变成秃子,难道你想剃光头?出家?” “想啥呢,我只是爱掉头发,怕哪天头发掉光了,变成秃子,我欲望重,不会出家的。” “掉头发?”他似乎很少掉,除非自己故意薅下来,“是不是你说得营养不良?以后你吃饭多放点油水,肉虽不能天天买,隔三差五买点回来。” “想吃什么买什么,赚钱就是用的,我这几本书抄出来,再拿价钱高的。等我的腿好了,我去镇上找工,你不要为了省钱舍不得吃穿。” “在镇上学织布,让他们做饭多放油水,我们可以多给点钱,还有……” 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叮嘱,谢茯忽然吻上他的唇。 裴青生呆愣一瞬,缓缓闭上眼睛。 他刚把眼睛闭上,唇上的温热触感撤离,让他心头一阵失落。 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温柔道:“你都快变成老妈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家好好的,我才能放心,知道不。” “我一直在听你的话。” 谢茯蹭了蹭他的额头:“要听,也要做到。对了,我想去婶子家买点鸡蛋,你说去王婶家,还是秋凤婶家?” 这两家家里养了三只鸡,鸡蛋比别人家下的多,过年家里会多留几个。 “随你。”裴青生想了想,说道,“去秋凤婶家,女婿送了年礼,应当有鸡蛋,他们家鸡蛋多。” “行,一会我洗完头发去。” 第174章 鸡蛋 鸡蛋三文钱一个。 买四五个回来,蒸蛋羹。 谢茯把头发挽起来,露出两只耳朵。 跨着篮子出门,东边瞧了一眼,手揣在衣袖里,缩着脖子往前去。 刚走到他们家屋后,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看见院子中喂鸡的林四来,小心翼翼地从篱笆旁走向他们家门前。 积雪化水,泥路湿滑难走,鞋底糊了厚厚的淤泥。 “四来。” “小茯姐?”好奇怎么来他们家,对屋里喊了一声,“娘,小茯姐来了。” 田秋凤笑呵呵的从屋里打开门出来:“呦,小茯,你咋有空来了,进来坐。” “瞧秋凤婶笑得那么开心,家里是有啥喜事吗。” “哪有啥喜事啊,这不女婿送了年礼过来,东西可不少呢。” 谢茯顺着她的话问:“是嘛,送了啥好东西。” 田秋凤乐得眼睛都快成一条线了:“野鸡,鱼,兔子,冬笋,猪肉,还有几块饴糖。” “这么多啊!” 家里手头宽裕的,到娘家送年礼,一斤猪肉,再加点米面。 或者只送一斤猪肉。 手里没钱的,送点米面。 林三来的丈夫送那么多年礼过来,往后要是送的比这少,就该有话说了。 “我这个女婿打猎是一把好手,想吃肉去山上走一趟,吃啥逮啥。我家三来命好,也亏的我给她找这样的男人,不然上哪过好日子去。” 将来最小的闺女找婆家,也得按这个找,以后家里想打牙祭了,就让女婿送过来。 田秋凤见她挎着个篮子,里面空空的,纳闷地问:“小茯,来我家有啥事啊。” “秋凤婶,我想买几个鸡蛋,不知道你们家的留没留,按镇上的价钱买。” “留了留了,不过不多,十个,你要几个?” “六个成吗?” “成,你等等。”田秋凤笑呵呵的转身进屋,拎出来一个篮子,“小茯啊,婶子就按镇上的价钱卖给你,不多要。” “行婶子。”谢茯瞥见一旁闷闷不乐的林四来,想和她说几句话,碍着她娘在,没好开口。 数了钱递给她。 田秋凤望着递过来的铜板,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手:“你瞧瞧,咱们前后邻居,婶子要那么多钱,这是不是……” 随即话锋一转:“婶子家穷,孩子多,家里这三只鸡精心伺候着,几天下一个鸡蛋,舍不得吃,打算拿去镇上卖的。” 见她一副犹豫的神情,谢茯把钱塞到她的手里:“大家都不容易,咱们就按这上的价钱,谁都不吃亏,我还得谢谢婶子卖鸡蛋给我呢,不然我自己还得去镇上跑一趟。” 她也没打算还价,该多少是多少。 田秋凤一听,立即换上笑脸:“以后家里想吃鸡蛋了,再来婶子家买。” “哎,婶,在镇上有些日子没回来,我想和四来说说话。” “成啊。”她喊了一声在灶房忙活的林四来,“跟你小茯姐出去说说话,等回来再收拾。” “知道了娘。”林四来在屋里应了一声。 谢茯站在院门口等她,打量着他们家的房子。 村里房子布局基本上差不多,主卧房,次卧,中间是客厅,堂屋,用来招待人。 杂物房,灶房。 他们家没有堂屋,只有两间卧房,两个大人睡东屋,儿子睡西边屋,姐妹几个挤在杂物房。 靠灶房边上,是鸡圈。 他们家的猪圈在院子前方,里面一头猪吭哧吭哧叫着。 “小芙姐。” 林四来在身上擦着手,不等手上的水渍擦干,就揣进袖子里。 “走吧,咱们到旁边说。” 门口离得近,怕被屋里的两口子听到。 谢茯带着她走到一旁,问道:“你姐和你姐夫今天上午过来送礼的?” 她点头:“嗯,姐夫借了驴车,送完礼坐了一会就走了。” “我瞧你的样子不高兴,怎么了?舍不得你姐姐。” 林四来摇了摇头,眼眶红了起来:“小茯姐,这事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真替我姐和姐夫不值得。” “咋回事啊。”谢茯摸了摸她的头,“别哭,跟姐说说。” “我、我娘,我姐和姐夫走了之后,我娘和爹嫌弃姐姐送得年礼少了,说姐夫有本事,肉该多送点。” “还说姐姐嫁了人就向着夫家了,白养那么多年,骂姐姐是白眼狼,给她找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不知道念着爹娘的不容易,就送那么一点礼回来。” 她娘在屋里骂了好一会,听得她为姐姐难受。 “唉。”谢茯无奈道,“哪怕送得太多,他们也会嫌少,下次你姐姐回来,你就把这事告诉你姐姐,让你姐心里有个数。” “你不要想太多,他们什么样,你比谁都清楚,该孝顺就孝顺,不能让人说了闲话。想要多,没有,也看你们自己的能力,你想多给就多给点,不想多给就少给点。” 女儿家里有事,娘家大多数不管,会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管的是少数。 娘家有事,为了儿子,逼着女儿给娘家想办法,这个时候就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林四来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爹娘什么样,只是有点不甘心,对他们再好,都比不上弟弟说得一句话。” 她弟弟说一句心疼他们,能把老两口高兴好几天。 她们姐妹要是说心疼爹娘,换来的就是:多干点活,家里家外收拾干净,让我和你爹少操点心。将来嫁人了,别只顾着自己过好日子,多念着爹娘的不容易…… 做父母这样的想法,在这里并不少见,可以说家家都如此。 谢茯安慰了她一会,两人才各自回家。 裴青生见她进屋,望着篮子问:“怎么这会才回来,他们家没送鸡蛋?” “没送,送了其它的东西,也不少,野鸡,野兔……就这他们还嫌少。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以后只送半斤猪肉过来,不得把他们给气死。” 估摸着会找到他们家,骂他们黑心肝,白眼狼。 “他们自己家的鸡下的鸡蛋,我买了六个,明天做鸡蛋羹,等你的腿好了,我们买两只鸡养。” 第175章 税 三文一个挺贵的,十八文买几斤杂面,混着野菜,能吃一个多月。 裴青生把桌上的纸递给她,神情有些沮丧:“你看看,故事写完了。” 他发觉自己不擅长写故事,这一个故事写到如今才写完。 “应当卖不了多少钱,和你上次说得故事相比,差的很远,我没有写故事的天赋。” 并不是会念书就会写故事。 村里人都认为他中过举人,默认他什么都会,无所不能。 谢茯站在床边看着故事,好半响说道:“能卖一点是一点,一文钱也是钱,咱们多面发展,这边赚一点,那边赚一点,合在一起不就多了。” 将纸放在桌上,抬起他的下巴,安慰道:“别灰心,以后会越来越好,你要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写出来的故事只会越来越差。” 裴青生眨了眨眼睛,眼神移到一侧,望着桌上的篮子:“我没用,让你跟着我受苦。” “你受啥刺激了,怎么说起这话来了?”谢茯细细打量他的脸,“什么叫我跟着你受苦?” “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不存在谁跟着谁受苦,我们一起赚钱,一起养活这个家,你我。” 谢茯在床边坐下,把人抱进怀里,按着他的头趴在肩膀上,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算是发现了,你骨子里和他们还是有点像,觉得男人应该在外干活,养活一大家子,女人在家操持家务,顾好妻儿老母,女人不能出去赚钱。” “不是。”裴青生反驳道,“你想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你,我只是觉得我没用,本该是我护着你,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我……” “你这话的意思还不是一样,觉得应该你赚钱让我过上好日子,为什么就不能我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呢?” 他沉默着。 谢茯将被子掖好,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觉得你是男人,要顶着天,给我遮风挡雨,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我也想顶着天,给你遮风挡雨。” “日子是两个人的,我想着你,你想着我。我虽然是女人,可我不比男人差,他们能干的话我也能干,只是人家不收我而已。” 说到这个就来气,去镇上找工,一看她是个女人满脸嫌弃,话都没说就撵她走。 “青生,你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等你能走了,你想天天在家呆着我还不同意呢,到时候有的是活让你干。” 裴青生抱着她的腰,脸埋在脖颈处,委屈道:“姑娘都不喜欢像我这样的男子,什么也不会,说不好听点,招猫逗狗,不干正事的二流子都比我强。” 谢茯扑哧一笑:“我知道你在想啥了,哪个乱嚼舌根的在你面前说了编排的话,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没有。”他摇摇头,埋着脸往她脖颈处拱了拱,“没人说。” 摸向腰间的手,冰冰凉凉,抓着他的手放进被窝。 “那几个人就见不得人家好,说得话你别放在心上。” 她都能猜到他们会对他说什么。 无非就是她在镇上会跟人跑了,瞧不上他这个瘸子,嫌弃等等。 “青生,我不嫌弃你,从来都没有嫌弃过,等过两个月我就回来了,再说你看我这样子,镇上谁能瞧得上我?” “就算他们看得上我,我还看不上他们呢,我已经有了你,心里容不下别人了,你那么好,我哪舍得不要你。” 低头扳过他的脸,在唇上亲了一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憋在心里那么久,可把你憋坏了吧。” 见他眨着眼睛,一副委屈的神情,哄着他。 “不委屈了,我谁都瞧不上,就喜欢你这样的,就喜欢瘸了腿的裴青生。” “以后在家把大门插上插销,谁来都不开门,一天天的没事干,这家跑那家跑,跟谁不知道他们吃了大粪似的。” 裴青生被她逗笑,懒懒地靠在她怀中:“我没把你想成那样的人,我只是害怕。” “害怕我不要你?” “嗯。” “你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啊。” “嗯。” 谢茯吻着他头顶的发丝,一只手伸进被窝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手指。 “怕啥,咱们是夫妻,不要谁都不能不要你,不要想那些,我对你那么好,还证明不了我的心意吗?要不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 “不要,人心挖出来就死了。” “那我画一个心给你。” “画?”裴青生不解,她应当没见过人的心长什么样,怎么能画得出来。 谢茯扶着他起身,拿过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爱心。 “你瞧,这是爱心,一颗爱你的心。” 没有红笔,只能画一个黑黑的爱心。 裴青生看着纸上奇怪的图形,打趣道:“你的心是黑色的,你有一颗黑心。” 她附和着点头:“对啊,我的心是黑的,谁看见都会跑。” 盯着他的眼睛问:“我家青生会跑不。” 裴青生被她看红了耳朵,羞涩地回:“不跑。” 拿起毛笔,学着她在旁边画了一样的爱心。 两颗黑心紧紧靠在一起。 满意地望着因墨汁没干,晕染在一起的黑色爱心,等墨迹干透,宝贝似的叠整齐,放在床里侧的席子下。 谢茯在一旁静静看着,知道把人哄好了,笑着起身把鸡蛋拿进灶房。 “对了青生。”推开房门进屋,把门关好,穿着袖子踮起脚,“要交税了,如今你成了平头老百姓,徭役税你肯定得交。” “还有更卒,你腿受了伤去不了,咱们得交钱免服更卒,正卒不知道你要不要去,咱们得问问里正,你情况特殊,我估计不会让你去,你中了秀才应该都免了。” “如果必须要你去,那咱们只能出钱免,戍卒不用说,大家都是交钱免,这一年税下来,要不少钱。” 更卒,成年男子给当地县衙义务劳动,修河堤,挖水渠等等,每年一次,一次一个月。 因为镇子周围村落多,义务劳动要不了太多的人,再加上去帮县衙免费干一个月,家里就少了一个月的收入。 这时候大家会选择交钱,一人十文,别看不多,但镇上周围村落多,加起来能收好几十两银子。 第176章 喜事 这些银子最后都进了县令的口袋。 正卒是给朝廷当兵,一次一年,一生只服一次,可以交钱,裴青生应该是免去的。 戍卒是去边疆服役,他们这里离的远,去一趟得花大半年时间,关键服役时间只有几天。 一来一回一年多时间没了,万一路上运气不好,遇到拦路打劫,小命都不保。 朝廷默许,戍卒可以交钱,然后朝廷雇人替你服役,一年一次,一次三百文。 谢茯算了算:“戍卒三百文,更卒十文,丁税咱们两人两百文,户赋一户两百文,献费一人一年六十文。” 户赋,以家庭为单位交的税。 献费是孝敬皇上的钱。 皇上每日处理朝政,为百姓操碎了心,这是孝敬他老人家的。 “加上脚税,一些杂税,差不多有一两银子,哦对了,脚税咱们家不用交,脚税是来收粮食时一块给的。” 家里人口多,交的税更多。 裴青生拿出藏好的钱,数了一千个铜板串起来,正好一两。 “给,过几日收税,钱放抽屉里,里面还有多少钱,再拿些放进去?” “不用。”谢茯拉开抽屉,里面有三十多文,“够用了,我身上还有一两银子没用呢。” 一吊钱放进抽屉里,心道:一年没赚啥钱,净往外出钱了。 “桂花嫂子说,他们家今年没赚到啥钱,估计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裴青生将钱藏好,说道:“家里两个人在镇上做工,一年最少能赚二两,谁都不会对外人说实话,要是一年赚不到一两银子,家里日子别过了。” “说得也是,不过每年交的税还是太多了,什么时候能减去一半赋税,老百姓的日子才能富裕起来。” 谢茯捏起两粒簸箕里他剥好的南瓜子放进嘴里。 “想赚大钱,还是得走暗道,不过要是被抓住,就是砍头的大罪,还会连累家里人。” “青生,你在外时,有没有碰到贩卖私盐的?” “有。”裴青生一边抄书,一边回她,“一旦抓住,便是杀头的重罪,抄家。若走私贩卖的银子超过一千两,全家都有牢狱之灾。” “看来贩卖私盐真赚钱,赚一千两,不大手大脚,一辈子也不一定用得完。” 谢茯很怀疑,她的公公肯定是做了违法的生意,正经生意不会快速赚到钱。 “咱们普通人,还是老老实实做正经生意赚钱,明年种苎麻,一亩地,会不会太多了?” 裴青生停笔想了一下:“一年能收三次,搓成麻线在家收着,后年种上庄稼,苎麻不用年年种。” 她点了点头:“我想织出来的麻布,先在村里卖,比镇上价钱少几文,拉一个客过来少两文,比去镇上卖给布庄赚钱。” “你不是不想做村里人的生意吗?” “是啊。”谢茯又捏起两粒瓜子仁,“等布织出来,村里肯定会有人来问卖不卖,我想过了,卖,有钱不赚是傻子。” “价钱比镇上低,就我刚才说的,带一个客过来,下次来买布便宜两文,我们还可以跟卖货郎合作,我觉得布庄给的价钱还是低了。” 棉布织出来的料子,在村子里卖不起来,可以拿到镇上布庄卖。 “青生,我想再买一台织布机,一台织麻布,一台织棉布,棉布织花样,能卖高价钱,两台换着来,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裴青生看着她,“东屋放不下织布机,书房有一张床,也放不下,床你打算放在哪?” 杂物房很小,放不下一张床。 谢茯打量着屋内:“把床竖起来,放在床尾,不然也没地方放,床尾还有很大空间,能放得下。” 只能这样放,一张好好的床,不能放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淋。 “到时候再说吧。” 这时,屋外响起敲门声。 “小茯姐,在家不。” “在,来了来了。”一打开门,耿有方两口子站在门口,“快进来坐。” 两人打量着院子。 关月娥走在鹅卵石小道上:“小茯姐,你家这院子收拾的真好,以后下雨出来不会湿鞋子。” 草堆,柴火堆,满满当当的,院子里瞧着挤了些,但是一点不凌乱。 她见到屋里的织布机,问道:“小茯姐,织布机啥时候买得?” “走吧,进屋坐着,外面冷。”谢茯回道,“前段日子,青生从玉婷嫂子那买的,没有麻线,现在织不了布。” 推开卧房的门,招呼两人赶紧进屋,介绍道。 “这是我夫君,裴青生,你们小时候见过,这么多年过去,估计不太熟。” 她看向裴青生:“月娥和有正,我之前和你提过,他们都是好相处的人。” 两人含笑叫了一声‘青生大哥,’拘谨地站在一旁。 裴青生开口:“坐,我是个随意的人,不用拘束。” 话虽如此说,两个人还是在墙边站着,像是犯了错的学生,等待挨训的模样。 在他们心中,裴青生当过官,比县太爷还大的官,心里难免紧张。 虽然现在和他们一样,但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也不知道怕什么,就是不敢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他的眼睛能把人看透一样,很不自在。 谢茯去灶房搬了一个小板凳,又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一个。 “坐下,别拘着,他又不吃人,再说还有我在,要吃人也是先吃我,你们怕啥。” 两人含着笑坐下,气氛轻松了一些。 谢茯从柜子里拿出炒花生,蚕豆和南瓜子:“边吃边说。” 两人连忙摆手摇头。 耿有方说道:“我家也买了。” “是啊小茯姐,你留着过年吃,我们家也买了不少。”关月娥附和。 “那是你们家的。”把小簸箕放在他腿上,后退到床边坐下,“有正的亲事咋样了。” 耿有方剥了一个花生,把花生米递给身旁的人:“我们来就是说这事,有正亲事定了,三月初二,来请小茯姐和青生大哥喝喜酒。” “那得恭喜你们,来请我们一定去。”反应过来又说道,“我得去镇上学习,怕是去不了,不过你放心,礼钱我让人带去。” 第177章 包馒头 转头看了眼裴青生:“他也去不了。” 耿有方想了想:“要不这样,那时我把饭送来,家里给了聘礼,不剩啥钱,席面上的菜和家常菜一样,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谢茯本想说不用送了,但是听他最后一句话,不接受怕他们多想。 “那也成,只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关月娥见她转头看向身后,连忙用胳膊撞了一下身边人,示意他别剥了。 “小茯姐,过完年啥时候走啊。” “在家待四五天就走。” “那么早就走了,不在家过完元宵?” “不在。”谢茯捏了一颗蚕豆放进嘴里,“早点学完早点回来,织娘教得快,晚去几天跟不上。” 两人点了点头,互相看了一眼,齐齐起身。 “小茯姐,我们先走了,还要去其她婶子家。”耿有方望向裴青生,“青生大哥,你忙着,我们走了。” 往东去还有几家没请。 关月娥跟在他身后,回头道:“小茯姐,别送了。” “月娥,空了来,四五月份我就回来了,常常在家,你一个人在家闷的慌,来找我说说话。” “哎,我晓得了小茯姐,走了。” 谢茯笑着挥了挥手,将大门关上,小跑着回屋。 “真快呀,有正成亲,以后家里多了一口人,月娥一个人在家也不会孤单,有个人说话。” 拿过桌上的簸箕,放进柜子里。 “忘了问是哪里的姑娘,给了聘礼,估计家里掏空了,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趁着今天暖和,她打算把里裤做了。 裴青生在一旁抄书,时不时回应她两句。 “对了,手里的书抄完,我想让人帮忙带个桌子回来,这张桌子还回去。” 不好一直用着人家的东西。 “行啊。”谢茯拿着剪刀裁布料,“找个靠谱点的人,那些大嘴巴的人别搭理,还有啊,以后在家把门销插上。” “我不在家这段时间,太爷和里正会经常过来吗?” “隔几天来一次,太爷岁数大了,我让他别常过来,在家歇着,天冷,路不好走。” 裴青生也不想他们常过来,他要穿裤子下床很费事。 “门销不能插上,耀祖他们两个早上会过来,早晚送饭,天气不冷还好,我过去开门,冬日里不行。” 谢茯才想起来,他的腿穿裤子不方便:“那就等过了冬天再说,他们来就来,说话不好听的你只管抄书让他们说,见你不搭理,自觉无趣,也就走了。” “不用跟他们生气,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看你生气,那样他们心里才高兴,不能随了他们的意。” “对了,我在镇上认识一个小姐,叫柳宁,她说听他表哥提起过你,估计她表哥以前跟你在一个学堂念书。” “不认识。” 裴青生从来不问他们家里的情况,更不会打听他们家里的亲戚女眷。 “青生,你在镇上应该有好朋友,事情已经传开了,他们不曾来看过你,是不是在避嫌?” 如果换成是她,能理解他们,但同时心里也会难过。 “或许吧。” 他望着抄好的一个字,停顿了一下,接着抄写。 谢茯眨着眼睛看向他,拿过一旁的针线:“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以后遇上了,彼此笑笑,互不打扰。” 他的那些朋友早已成亲有了孩子,得为自己家里人着想。 想到孩子,她问:“青生,村里人都在劝我们早点要孩子,你是怎么想的?” “不着急,我随你的意思,要不要孩子都听你的。”裴青生将抄完的一张纸放在一边,“眼下还是不要,家里不能在多一口人。” 虽说孩子不需要吃粮食,可母体需要。 家里那么多事,她怀了孩子,什么事都不能做,要在家养着。 他的腿又不便,还是晚点再要孩子的好。 谢茯点着头附和:“等日子好了再要孩子,我可不想孩子一生下来跟着我受苦。” 她自己受过的苦,不想让孩子再跟着受一遍。 “等明年暖和了,我估计太爷和里正会催着你要孩子,他们那边你扛着。” 大老爷们不会来跟她说,你赶紧生个孩子,要是着急了,估计会让婶子和嫂子过来劝她。 裴青生应下:“他们那有我,婶子们那你嘴上应着,随她们说。” “嗯。” 要不要孩子还是他们自己决定。 未时过半,谢茯看了一眼醒的面。 “青生,我去和馅,等会咱们一起包包子,你别抄了,捂捂手,我去烧点水,再重新灌一壶。” “嗯。”裴青生将桌子搬到一侧,叫住她,“挑几块布料给我,我给手炉做身衣裳。” 才灌得热水烫的很,不能直接用手触碰。 外面裹着两层布,里面的热水也不会凉的快。 谢茯将郑桂花送来的两颗白菜放灶台后面,拿出之前送的两颗白菜,洗干净切碎。 没有刨子,萝卜丝用刀切成又薄又细的萝卜条,一半包馒头,一半萝卜丝切成丁,包饺子。 白菜馅端进屋。 “先包白菜的,两个锅一起蒸。” 锅小,拳头大的包子,一锅大概能蒸十二个。 裴青生将小桌上的书本拿下,搬到床边放好,将馅料端上去:“饺子呢。” “饺子一会重新和面包,包好喊我一声,我去和萝卜馅。” 肉馅不好剁,使力大了,肉渣向四处喷。 力气小了,肉又剁不碎,菜刀不锋利。 谢茯将菜刀擦干净,放在缸边荡了荡,荡完的菜刀锋利了许多。 厨房里响起‘咚咚咚’的声响。 两家离得近,在门口玩耍的四小只听到了他们家厨房传来的动静。 杨妞妞将发红的小手放到嘴边哈气:“嫂嫂家在剁肉呢。” 他们家也要吃肉,可是奶奶买的肉太少,一人只能吃到一筷子,剩下的都给爷爷和哥哥们。 杨娇娇听到了货郎的叫卖声,用脚踢了一下蹲在地上玩雪的杨光宗的屁股:“货郎来了,爷爷不是说要买肉吗,你快回屋告诉爷爷去。” 她爷爷和爹回来,问家里买了多少肉。 爷爷一听,气得吵了几句奶奶,说在外累死累活的做工赚钱,过个年都不让人吃点好的。 第178章 蒸馒头 让这两天货郎进村,再买半斤肥猪肉。 杨娇娇跑回屋,他爹出去串门了,不在屋内。 “娘,货郎来了,我让弟弟去告诉爷爷了。” 郑桂花掀开被子下床:“娇娇,你腿快,先跑去问问有没有卖饴糖的,等货郎往村口去,娘给你钱,你偷偷买四块糖。” “哎。” 小姑娘一听,眼睛发亮的向外跑。 边跑边后瞧,看她爷爷有没有出来。 杨娇娇跑到货郎跟前,见对方是个年轻人:“哥哥,有饴糖吗?” “有有有。” 见她爷爷从院子里出来,连忙开口:“哥哥,你给我留四块,一会我去村口找你买。” “成。” 货郎走街串巷,常在村子里卖货,碰到过很多这样的事情。 孩子的娘偷偷摸摸买点东西给孩子,不让公公婆婆知晓。 他也不点破,毕竟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人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杨娇娇往回走,路过她爷爷身边叫了一声:“爷爷。” 杨光宗和杨耀祖一人拉着一边,催促着。 “爷爷快点,一会货郎走了。” “爷爷,我要吃糖,我要吃两块。” 杨安定被两个小孙子拉着往前走,笑着招呼前面的货郎,理都没理叫他的杨娇娇。 “称半斤肥猪肉,饴糖有吗?” “有。”货郎拿出一个小簸箕,里面有二十几块糖,“要几块。” “两块。” 杨耀祖拉着他的手甩来甩去:“爷爷,我想吃两块,我一年没吃过糖了。” “我也要,我也要吃两块。”杨光宗撒着娇,“爷爷~我要吃糖,我要吃两块。” 货郎称了半斤猪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女孩,心道:这俩应当是一家的。 杨安定看了一眼两个孙子:“一人一块,今年爷爷没赚到钱,明年你们想吃几块爷爷都给你们买。” 杨耀祖撇着嘴:“爷爷每年都这么说,每年都只给买一块,我就要吃两块。” 一旁的杨光宗跟着附和,两个人闹了许久,最后还是只买了两块饴糖。 杨娇娇见状,转身跑回家。 “娘,爷爷给弟弟一人买了一块糖。” 郑桂花摸了摸她的头:“娘拿钱给你,你去买两块,和妹妹一人一块。” 每年都会有这么一出,两个儿子平日里虽然皮了些,心里都有着姐姐和妹妹。 要两块糖并不是要自己独吞,是想分一块给姐姐和妹妹。 公公和婆婆只疼两个孙子,他们也知道两个孙子会偷偷摸摸拿吃的给两个孙女。 要是两个孙女不在家,她公公一定会给儿子买两块糖。 拿着两块糖回来,两兄弟把其中一块给了杨妞妞,四个人分着吃。 郑桂花拿出钱给杨娇娇,在院子里对她说:“娇娇,去看看你爹在哪家串门。” “知道了娘,我这就去。” 田稻穗听罢,打开房门,从门缝里看着她:“有啥好看的?他想去哪家串门就去哪家串门,叫他回来干啥,有事你不能自己干。” “成了成了,吵吵什么。”杨安定盘腿在床边坐下,“你也是,一天天的也不嫌累,我和儿子在镇上累得要死,回来想安静的歇两天,你非要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才安生是不是。” 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在一旁安静了下来,拿着红绳打起络子。 院子里的郑桂花竖起耳朵听着,见里面没有动静,转身回屋。 她婆婆在公公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 这边杨娇娇拿着钱往村口跑,转弯到河边小路,看到她爹在村口,叫住了货郎。 她连忙停下脚步,失落的想转身往回走。 杨胜瞥见她,招了招手,对货郎说道:“称四两蚕豆,再来四块糖。” 离的老远,杨娇娇喊道:“爹,娘让我出来找你。” “找我干啥,家里有啥事?” 他还以为他女儿是过来买东西的。 “不知道,娘就让我来找你回去。” 其实是借口,目的是买糖,只是不巧,会在村口撞见他。 杨娇娇走到他身边:“爹,爷爷买了半斤猪肉,买了两块糖,你怎么还买东西。” 杨胜接过东西付了钱:“糖你和弟弟妹妹们一人一块,蚕豆一块吃,别让你爷爷和奶奶瞧见。” 都是他的孩子,儿子吃糖,女儿在一块旁看着,他瞧了也心疼。 “知道了爹。” 笑嘻嘻的接过,把东西藏在怀里。 回到家,四块糖分了,她和妹妹一人一块,两个弟弟一人两块。 杨娇娇不敢把另外两颗糖和妹妹两人私吞,因为她知道,爹虽然对她们好,但她爹更疼的还是两个弟弟。 如果私吞了,以后她爹再也不会给她们买糖,会骂她们自私,是好吃鬼。 谢茯端着和好的萝卜馅进屋。 裴青生已经快把白菜馅的包完了:“包好的放进锅里蒸吧,饺子馅也剁好了?” “好了,我去和面,馒头包好再包饺子。” 没有大面板,包好的馒头放在盆里。 谢茯先把包好的馒头挨个放进锅里,盖上锅盖,再把盆送回去。 等会两个锅一起烧。 灶台后面都是小柴火,去柴火堆抽了几根大木柴。 “青生,馅料要是不够,剩下的包实心馒头。” 面和多了,馅少,还留了一部分要包饺子。 裴青生望着揪出来的面团:“能包三个实心馒头。” “那你把剩下的面团揪小一点,弄个整数,六个吧。” 四,一般都比较忌讳。 “对了,饺子皮比上次擀大一点,菜和萝卜切得比较大,饺子皮太小估计包不了多少馅。” 裴青生一一应着,小心的包着包子,不让面粉和馅落在被子上。 馒头包好,接着擀面皮包饺子。 谢茯把两个锅底填上大木柴,拍着手起身。 锅盖上面压着木盆,碗里装一碗水放上去。 碗里的水热了,包子也就熟了。 洗干净手,进屋和他一块包饺子。 “奇怪,咱们家没老鼠,你说它是不是知道咱们家穷,所以不来光顾。” “想什么来什么。”裴青生含着笑,“你这么一说,再把老鼠给招来,咱家碗橱里放着肉,老鼠鼻子尖,离得老远都能闻到肉香味。” 第179章 馒头 谢茯跺着脚,将包好的饺子整齐的放在盆里:“又不是咱们一家有肉,村里人家都有,来也不一定先来我们家。” 碗厨被她关得严严实实,老鼠跑不进去。 “前几年过中秋,太爷家里闹耗子,送来的礼品,家里买的肉,不知没放好还是怎么的,被老鼠吃了一大半。” “一个下午,全都在家里抓耗子,气得太爷大骂,第二天去镇上买了很多老鼠药。” 听说厕所都放了老鼠药,那天他们家吵吵闹闹的,节都没过好。 “耗子聪明,知道你家好吃的多,记了路,跑了还能找回去。” 裴青生小时候抓过老鼠,后来听郎中说,老鼠身上脏,不能用手抓,提醒道。 “你别徒手抓耗子,家里要是有老鼠,买点老鼠药回来,肉拌拌,别用野菜饼面汤拌药,老鼠不吃。” “嗯,我不敢徒手抓老鼠。” 那东西身上太脏,她虽然不怕,但是嫌弃,看到老鼠会觉得恶心。 谢茯将包好的饺子放下,去灶房看了一眼锅底,回来继续包饺子。 “明天过小年,早上下饺子吃吧。” 她特意多和了一点面,包出来的饺子能吃两三顿。 裴青生点头,拿过面剂子搓圆,掌心按两下,擀面杖三两下搓成一个圆圆的饺子皮。 面皮擀得多,渐渐上手找到了感觉,越擀越圆。 两人正在屋里包饺子说着话,东边又响起争吵声。 谢茯摇了摇头:“春兰婶家今年过不好年了。” 早上,中午,晚上,一天三顿吵。 她听着都是杨春兰的声音,咒骂不断。 赵富贵想办席面,估计也难。 裴青生看着她问道:“等我的腿能走了,我们要不要补办?” 他想办,但还是遵从她的意思。 “不办,我不太在乎这些形式,办不办又不会影响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谢茯不想办,一是不在乎,二是不想和有些人家往来。 她和裴青生没办席面,村里有些人家还是送了礼钱过来。 这些人家以后家里有事来请他们过去。 没送礼钱的那些人,请了她正好有借口,不往来。 裴青生没说什么,心里失落,不过还是听从她的意思。 包子蒸好,谢茯拿了两个放在碗里,又舀了一碗热水端进屋。 “晚上我们就吃这个,你尝尝看有没有味,有点烫,我把饺子收拾了。” 干净的布铺在锅盖上,饺子蘸点面,以防粘在布上拿不下来,挨个码放整齐。 裴青生咬了一口冒着热气的馒头,含糊的开口:“有味,你看我包的馒头怎么样。” 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待夸奖。 “好,皮薄馅大。” 见她端着饺子出门,眸中划过失落。 碗柜里放不下锅盖,谢茯站在碗柜前想了想,决定放在她屋里的梳妆台上,再用木盆盖住。 木盆很重,老鼠未必能把木盆掀开。 咬着馒头从灶房出来,天色擦黑。 站在屋檐下,打量着院子:“青生,屋后有一块地,是咱家的?” “你在草里找找,有块石头,两边都放了。” “那我知道了。”大概有三分地。 裴青生问:“你想把屋后那块地种了?” 屋后长了许多杂草,他爹去世后,娘身体不好,扔了,好几年没种,只种家旁一块菜地。 “想着的,不过得等你好了再说,不然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进屋来,外面不冷吗?” 谢茯咬着馒头进屋:“馒头太烫了,在外面凉的快,两个能不能吃饱,锅里我还放着三个,吃完我再给你拿。” 端起热水喝了一口,在床边坐下。 “能吃饱。” 碰了一下她的手,冰凉。 抓起她的手放在热水碗边捂着。 “你多吃点,肚子一定要吃饱了。” 谢茯缩了缩脖子:“馒头要多留几个,不能还没过年呢,就把馒头吃完了。” 馅里只放了盐,味道有些淡,不过吃着还可以。 见他咬了一口馒头,吃相很优雅。 “青生,你在学堂念书的时候,会不会教你们一些用餐礼仪,比如吃饭前要擦手,漱个口什么的。还有一些其它的,比如乐器。” 他问:“君子六艺。” “对对对。”谢茯以前只听过,没有详细了解过,“六艺我知道是啥,礼、乐、射、御、书、数,但是我不知道里面包含了什么。” 他上的是镇上最好的学堂,先生也是镇上最好的,里面教学肯定和一般私塾不能相比。 裴青生喝了一口热茶,回道。 “礼,有吉礼,和祭祀有关。” “凶礼,丧葬。” “嘉礼,冠婚,指冠礼与婚礼。” “宾礼,宾客招待。” “军礼,与当兵之事有关。” 谢茯端起热水喝了一口:“要学那么多。” 她以为只有一项,没想到一个里面包含了那么多。 “嗯。”裴青生点了点头。 “那数呢?” “差分,少广,方田……” 谢茯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参连,均输等等,听都没听过。 问出心中的疑惑,裴青生耐心的给她解答。 吃完饭,洗漱好。 谢茯躺进自己被窝,问:“那女子呢?” “女子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听着听着,睡意来袭。 裴青生感觉到握着他的手在慢慢松开,知道她有了困意,放轻声音。 又讲了一会,小声喊了一句:“娘子。” 静悄悄的。 她睡着了。 裴青生向她身边移动,握紧她的手,满足地闭上眼睛。 深夜,雪花在寒风中悄然飘落。 *** 谢茯睁开眼睛,动了一下手,发现左手抽不动。 转头拉下被子,裴青生整张脸埋在她脑后,中间隔着被子。 晚上露着耳朵睡觉有点冷,她喜欢把被子往上拉,露出一双眼睛,有时候整个头埋进被窝里。 动了动手,小心翼翼的把手抽回来。 一晚上没动,左手臂又酸又麻。 在被窝里缓了一会,拿过棉裤,在被窝里把棉裤穿上。 起身穿好棉袄,拿出一套薄外衣和裤子套上。 昨天换下的衣服还没洗,外面太阳不错,烧点热水把衣服洗了。 村里人说,过小年和除夕那天不能洗衣服,会不好,具体怎么不好又不讲。 第180章 门联 她不太在乎,该洗还是洗,只看自己想不想动。 有时候犯懒,衣服放在那好几天都不想洗。 锅里添上水,引火放入木柴,端着两个空碗去房里拿饺子。 经过一夜,饺子冻得梆硬。 昨夜下了大雪,今早起来停了。 谢茯将灶房的门关好,不让暖和气跑出去,拿着铁锹,清扫院子里的积雪。 想着灶底的柴火差不多快烧完了,铁锹靠在大门后,走到卧房前,听到里面有动静。 “青生。”推开房门,他正在穿衣裳,连忙把门关好,“手炉给我。” 见他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疑惑地问:“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熬夜了?” 裴青生眯着眼,在被窝里摸到手炉,懒懒地回:“子时过半。” 夜里十一点到一点,平常戌时就睡觉了。 “那么晚?有心事啊。” 他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谢茯无奈,拿着手炉去灶房,试了一下水,有些烫。 先打水给他洗漱,等水烧开再灌手炉。 将灶底的木柴往里填,又放了几根小树枝进去。 起身拍了拍手,端着木盆,去棚子下拿了巾帕,推开门一瞧,他正在抄书。 “来洗漱,吃完饭再睡一会。” 也不知道他昨晚想什么了,那么晚才睡。 “你先洗啊,锅里水快烧开了,我去下饺子。” 裴青生打了一个哈欠,慢慢挪动到床外侧。 昨夜她睡着后,自己也跟着入睡,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一想到过完年她要离家,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心里难受,舍不得和她分离。 谢茯端着两碗饺子进来,看到他呆呆地盯着水面,担忧地观察他的脸色。 “青生,你怎么了,一早起来就瞧你不对劲,是不是腿不舒服?” 试了一下盆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裴青生回过神,仰起头:“我洗漱好了,腿不疼。” “那你这是怎么了?”心疼地捧着他的脸。 脸色有一点差,应该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低头轻啄他的唇,将垂到耳侧的青色发带撩到身后,亲吻着额头,眼睛,鼻尖。 裴青生闭着眼,双臂环上她的腰,忧伤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谢茯看到他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宠溺着语气:“心里不高兴要说出来,憋在心里再把自己憋坏了。” 他睁开眼睛,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没睡好。” “就真的只是没睡好?” 裴青生摇头又点头,哀怨地看着她:“不想你走。” 为什么小年和除夕只隔了几天? 若是隔几个月,她便能在家多待一段时日。 “我在家还要多待几天呢。”谢茯拍了拍他的后背,哄道,“过完年两三个月我就回来了,说不定要不了那么久。” “再坚持一段日子,那时我回来,哪也不去,一直待在家里。先吃饭,一会饺子凉透了。” “嗯。”裴青生应着,心口又感觉难受了起来。 饺子吃在嘴里,不是滋味。 谢茯夹起一个饺子,正想一口咬下去,瞥见他的情绪低落,走到床边坐下,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好啦,不想了,再忍忍,我很快会回来,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去镇上。今天过小年,我们要开开心心的。” “嗯。”裴青生笑着,甩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夸赞道,“娘子包的饺子真好吃。” 望了一眼他吃的饺子:“你怎么知道这个饺子是我包的,又没有记号,难不成是饺子告诉你了。” “嗯,它说:我是你娘子包出来的。” 被他逗得一乐,低笑出声。 谢茯把醋碗往他面前推了推:“蘸点醋更好吃,锅里还有面汤,吃完饭不抄书了,歇一天,睡一会。” “不睡,睡多了夜里睡不着。” 他还是想抄书,在屋里待着没事,不找点事情干,他又怕自己多想。 “我就抄一会。” “行,困了就睡会,吃完饭我把门前的雪扫了。” 不能一直在屋里陪着他,家里有些杂活要干。 让他一个人待坐着,确实挺无聊的。 吃完饭,谢茯拿着铁锹在门前铲雪。 村里家家户户早就把门前雪清扫干净,起得早,吃饭也早。 郑桂花从屋后茅房出来,走在菜地里,见她在门前扫雪,招呼道:“小茯,家里还没吃饭啊。” “吃过了嫂子,你们家吃了没。” “我家也早吃过了,你家红纸买了没?” “买了。” 谢茯在柜子里看到有几张红纸,上面没写字,裴青生会写,空白的要比写了字的对联要便宜一点。 郑桂花揣着袖子走过去:“小茯,嫂子家今年门联能请青生帮忙写不。” “可以啊,嫂子去把红纸拿过来。” “那嫂子谢谢你了。” “客气啥,嫂子帮了我家很多,我还得谢谢嫂子呢,咱们以后不用那么客气。” 里正会写字,以前在私塾念过书。 和他们家关系好的,会买空白的红纸,去请他帮忙写几幅对联。 郑桂花笑呵呵的回家拿了红纸,别在臂弯里,在门前看着她扫雪。 “我家今年本想买写好的门联回来的,一问价,比去年涨了一文,五文两幅门联,你说真是奇怪了,咋今年啥都涨。” 好不容易赚了些钱,结果这也涨价,那也涨价。 谢茯跺了跺脚,往手心哈气,接着铲雪:“会不会有人做过调查。” “调查?”郑桂花不解,“啥意思。” “就是暗地里统计调查过,今年做工工人大概能赚多少钱。” “那不对呀,孩子他爹和爷爷回来也没说,没人问过。” 一会她要回去问问。 谢茯解释道:“问工人肯定不会说实话,而且真想调查,他们也不可能明着问,假装路人和你聊天,问老板或者东家,工人一共花了多少钱等等。” “做个大概统计,我猜是这样的,要不然为啥每次赚了点钱,镇上东西就开始涨价,不可能那么巧合吧。” 村子里的人每年都说不挣钱,一旦镇上啥东西涨价了,大家伙就会说:今年好不容易赚点钱,咋涨价了。 第181章 翠花 除了灾情时候,镇上物价会猛涨,平日里不会涨得太夸张,一文两文。 哪一年真的没有赚到钱,镇上物价也会跟着降一两文。 郑桂花猛的点头附和:“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村里汉子在镇上做工,几个人聚在一起,总是会聊到你这份工赚了多少钱,他那份工赚了多少钱。 大家不会往多了说,不过大概都能猜到,你这份工到手能拿多少钱。 谢茯拿着铁锹进院子:“嫂子走,进屋坐。” 郑桂花跟着她进屋,笑看着正在抄书的人:“青生,嫂子麻烦你点事,想请你帮忙写两幅门联。” “不麻烦,嫂子把红纸给我,要写什么?”裴青生问。 “随你,我不识字,你想写啥写啥。” 反正她也看不懂。 谢茯从桌子底下抽出板凳:“嫂子坐,胜叔和孩子都在家呢。” “没有,一大早吃完饭就出去玩了,大的待不住,小的也待不住,这会估计都在村口呢。” 在外面瞎晃悠,他们也不嫌冷。 郑桂花问:“有正要成亲了,来请你们家没。” “请了,昨天来的,嫂子知道姑娘是哪里人不。” 谢茯拿过桌上的小簸箕递给她,里面有花生和南瓜子。 “我不吃,冻手疼。”用胳膊推了一下,说道,“往东去,离了好几个村子,不近,给了三两八聘礼,听说姑娘人不错。” “这给了聘礼,以后家里的日子更难过,两兄弟过完年得早早去镇上找工,还有月娥。” 瞥了眼在写门联的裴青生,压低声音。 “月娥到如今没怀上,要是弟妹嫁过来,过段日子怀上了,她咋整,村里人还不知道怎么说道呢。” 谢茯没想到这事,不过……确实会引来村里人说道。 “我看是月娥嫂子压力太大,小叔子的事定了,了了一桩心事,身上的担子轻了,会好起来的。” “话是这样说。”郑桂花摇了摇头,“就怕没好运跟着她,新媳妇嫁过来,都好相处,日子一长,过不到一块,免不得要吵架。” “他们家那两间茅草房,哪怕是分家了,还是得在一起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想都替他们愁得慌。” 老的不在了,不会偏心老大或者老小。 分开也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赚多赚少,我也不眼红你的。 谢茯将手揣进衣袖里,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怎么办,人家的日子,我们管不着,那日我要去镇上,去不了,青生也去不了。” “嫂子,你家是你去还是田婶去,要是你去,帮忙把我家礼钱带过去。” “我去,要是我婆婆去,她带着耀祖两个,占三个位子,人多,别人瞧了会说话,我脸皮薄,不想被人家说道。” 本来人家里就不容易,一家去一个,非带着孩子们一起多占位子,结果人家还要多办两桌。 郑桂花昨天和杨胜商量过,她一个人去,不带着孩子,让他去和公公婆婆说,她婆婆同意了。 公公要脸面,只要有公公在,一切都好说话,婆婆不敢提反对意见。 裴青生将写好的门联卷起来,放在一侧,再写另一张。 门联写好,两人从屋里出来,一前一后往大门外走。 “小茯,你家今年要交税了,青生以前免了,如今咋整?” 谢茯摇了摇头:“他现在成了平民老百姓,我猜是要交的,不是告老还乡,被罢了官,除了名,不就和咱们一样。” 不是正常退下,要交税的可能性很大。 郑桂花惋惜道:“好好的一个人,你说皇上怎么不让人多查查呢,没准他是被栽赃陷害。” 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村里很多人看着裴青生长大,不相信他会干一些坏事。 除了个别心思坏的,到处造谣人家贪污。 “不好查呀。”谢茯在原地颠着脚,“天高皇帝远,若真查起来,等皇上的圣旨到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随便找个借口,把你弄残弄死,又没人知道真相,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是随人家写,随人家说。” “再说皇上政务繁忙,各种国家大事等着他处理,一个小小的官,上报上去估计也不会在意。” 能不能送到皇上手里还是一回事。 “那你家今年要交不少税。” “大概要一两,嫂子家人多,交的更多。” 郑桂花叹了口气:“是啊,一年到头赚钱,都用来缴税了,哪里能存到啥钱,就这我婆婆还让我再生一个,哪里养得起啊。” 孙子孙子,她公公婆婆满脑子都是孙子。 眼里就是没有孙女,气人的很。 看到杨春兰家里出来一个人,用胳膊撞了她一下,嘴往东边努了努:“你瞧,富贵媳妇。” 谢茯望过去:“今天没听到他们家吵架。” 郑桂花笑道:“今早我去河边挑水,听王婶说,老两口气得两顿没吃饭,估摸着是没力气吵。” “富贵听她媳妇的,让干啥干啥,老两口在屋子里,也不出门,说看见心烦,上火。” 杨春兰以前在村子里可神气了,不仅是她不吃亏的性子,脾气又火爆,经常和人干仗,能让她受气的没有几个。 这下好了,赵富贵带回来一个媳妇,神气不起来了。 谢茯望着走过来的苏翠花:“嫂子,她往咱们这边来了。” “来就来呗,怕啥。” 她倒是不怕,只是不熟悉,不知道该开口聊什么。 离得近了,郑桂花笑着问:“富贵家的,我们啥时候能吃上你们两口子的席面。” 苏翠花笑呵呵地走上前:“快了,年前办不成年后,到时一定来请。” 她看向谢茯。 两人面面相觑。 谢茯先开口:“翠花嫂子。” 对方含笑点头:“我这人好相与,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往后咱们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互相帮衬着。” 郑桂花也是个自来熟,走到她身边问:“富贵把你带回家,光说让我们等着喝喜酒,也不跟我们说说你是哪里人,没准咱们娘家在一块,以后回娘家一道走。” 第182章 诉苦 苏翠花明白她是想打听自己的事,以后住在村子里,迟早会知道,与其让他们猜来猜去,传出更加难听的话来,倒不如主动告知。 “我在那头没孩子,为前头那个守了几年寡,他那些弟弟和亲戚,变着法想把家里的田产和房子分了,要把我撵走……” 听完她的一番话,郑桂花呸了一声:“真不是东西,你们村里正不管管,你既然嫁到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人,欺负你一个寡妇,不要脸的东西。” 这要是放在他们村里,里正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任由一家子欺负一个寡妇,传出去坏了整个村的名声,哪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唉,妹妹不知,我在那边日子过得生不如死,这几年快被他们亲戚给折磨疯了,夜里睡觉我都得在枕头旁边放把菜刀。” 说到此处,苏翠花的眼里起了雾气,哽咽的声音。 “咱们同为女人,知道女人的不容易,都想嫁个好夫家,命不好,人没了,到头来全怪在我的头上,骂我克夫。” “这事要是放在你们身上,你们会怎么办?我实在过不下去了,那个村子我没法待,这不遇见了赵富贵。” 郑桂花看了一眼谢茯,说道:“富贵以前是干了点混事,心眼不坏,不像那二流子,净干些调戏人家小媳妇的事。” “你要是有本事,把富贵看得牢牢的,以后让他安心去镇上做工,日子能过好,就是你婆婆和你公公……” 苏翠花抬手擦了擦泪花,颇为无奈道:“公公婆婆瞧不上我,我也不管,赵富贵心在我身上就成,实在不成,我在村里买块地,一边过。” 她手里有六两多银子,卖了一处宅基地和三块田地,加上之前家里存的,她打听过了,够在村子里买一块宅基地和田地。 谢茯问:“翠花嫂子,要是春兰婶坚持不给你们办席面,那你打算怎么办?” “办不办不随他们,得看赵富贵,该有的一样不能少,我要不是被那边逼的实在没了法子,哪会跟着赵富贵不清不白的来他们家。” “是啊。”郑桂花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你也是个可怜人,被村里人欺负成那样,我要是你,怕是早找根房梁上吊,一了百了了。” 面对村里人的指指点点,造谣污蔑,有几个女人能承受得住。 谢茯看向她,她的内心也很强大,不然不会独自一个人支撑那么多年。 苏翠花不甘道:“不瞒你们说,我也想过死了一了百了,可一想到他们为了夺走家里的田地和房子,污蔑我偷汉子,我不甘心,恨!” “那是我家的东西,凭啥白白送给他们,我不能如了他们的意,家里田地和房子全卖了,他们一文钱别想看见。” 村里里正不是个东西,只帮着他们村里人,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寡妇。 谢茯担忧道:“翠花嫂子,他们要是联起手来找你怎么办,有些事情瞒不住,我想你和富贵大哥的事,恐怕早已在周边村子传遍了,他们一打听就知道你在这里。” “来就来呗,我不怕,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如今不敢对我动手,再说还有赵富贵在,他们要是敢来,以后他们村子里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她找赵富贵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认识的人多,胆子大,找几个人一块去村子里闹事。 不让她过安生日子,那他们整个村子都别想过安生日子。 以前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如今有了赵富贵,腰板更硬了。 “媳妇。” 三人转头瞧去。 赵富贵从他们家院子里出来,站在门口冲这边喊。 “媳妇,快回来,外面冷,被窝我给你捂暖和了,快回家。” 郑桂花瞄了一眼苏翠花,打趣道:“这富贵,咋在村子里乱喊,让人听到多难为情。” 望着对她招手的人,笑了笑:“他人混是混了点,身上也有好的地方,你们聊着,我回家了。” “翠花嫂子慢走。”谢茯凝望着她的背影,等她走远了才说道,“翠花嫂子是个有主意的人,不会吃亏。” “但愿吧,富贵混了那么多年,能改过,春兰婶真得好好谢谢翠花。” 只是这儿媳妇不是他们心里期盼的,要想接纳她,怕是难上加难。 郑桂花暗自摇了摇头,打了声招呼回家。 谢茯将大门关好,回屋做里裤,一人两条,现在做得是她自己的。 “对了青生,哪天裴山大哥和丰收大哥来我们家问问,哪里有卖苎麻苗,种子也行,我问过二娘她们,她们都不清楚镇上哪里有卖的。” 裴山他们各处做工,知道的多。 “好,这事我来办,你在镇上安心学,三月回来?” “大概三月中到月底,稻种育苗,在种上苎麻,五月初能回来。” 到时正好赶上种稻子,月底或者月初收一茬苎麻。 裴青生放下毛笔,搓了搓发红的手,伸进被窝里捂着手炉,看着她缝线。 “种植和野生苎麻还是不一样,我估摸着会死很多苗。” “那没办法,庄稼和苎麻,肯定是精心伺候着庄稼,会有死的苗,一亩地种出来也不少。” 不能指望一棵苗不死。 “村里每年种庄稼都要死不少,虫害,有一年蝗虫,把外村庄稼吃得光秃秃的,那几天,哭声从早到晚不断。” 眼看着快收成了,蝗虫来了。 “咱们村子向东都运气好,蝗虫没过来,往北去了,听说西边那些村子里,有好些老人哭得晕过去,还有一口气没上来,人就这么没了。” 谢茯当时从林子里跑去西边看了,看到的第一眼,无助,绝望。 对村民来说,庄稼比命还重要。 一年到头精心伺候着,说没就没,搁谁心里都受不了。 裴青生在外时见到过,有心无力。 握着她的手试了试,热热的,不凉。 “给我,我来缝,你捂捂手。”手炉递给她。 谢茯看着手里给自己做的里裤,犹豫了片刻,把针线布料放在他面前,接过手炉。 第183章 发傻 他应该能看出来这是给她自己做的。 算了,一条里裤,又没啥。 抱着手炉,把整理好的布料拿出来铺在床边。 裴青生瞅了一眼,问道:“你要做什么,我给你做。” 谢茯拿起一块纯色的麻布,回道:“月事带。” 她只有四条月事带,冬天遇不到太阳,洗了不容易干。 裴青生听罢,瞬间红了脸,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在那不烧火,怎么……” “用布,那里有好多练习织出来的布。” 垫得厚厚的,脏了就换,晚上洗了晾。 她厚着脸皮去隔壁要了两根细柴火,简单搭起来,有个地方晾晒便行。 用布垫着,唯一一点不好,太容易透。 谢茯挑了几块大小差不多,纯色的。 “这就不用你帮忙缝了,我自己来,知道怎么样缝出来用着舒服。” 裴青生羞红了脸,头埋得低低的,只点了点头,眼睛盯着手中的针线。 剩下的布料叠起来,放在柜子上,转身脱鞋上床,把脚伸进他的被窝里。 她的脚冰凉,碰到他的大腿,凉得他突然把腿往一旁偏。 接着又把腿往她脚边靠。 谢茯把脚往后缩了缩,将被子往下压,贴着脚面:“别靠着我,再把你凉着,被窝里有热气,我暖暖。” 说着手伸进被窝,吃着豆腐。 问他:“我的手热不热,暖不暖和。” 裴青生瞪她一眼,摸就摸,干嘛捏他腿上的肉,捏也就算了,还捏起一块肉左右拧,这什么怪癖。 谢茯陪着笑脸,松开手:“不捏了,你缝你的,我不扰你。” 她只说不捏,可没说不摸。 “你要是觉得吃亏,要不让你摸摸我的。” 裴青生不看她,半天憋出三个字:“不要脸。” 在被窝里拍了一下越来越往上的手,满脸通红地瞪着她。 “干嘛,我摸我自己男人不行啊,你是我夫君,我不摸你摸谁。” 瞧他那张红到能蒸熟鸡蛋的脸,见好就收,笑嘻嘻地收回手。 “我不摸你了,你快缝,缝好我要用针线。” 裴青生剜了她一眼,专心缝着手里的衣物。 后者在一旁偷着笑。 谢茯静静地看着他,越看越喜欢。 “青生,你教我念诗呗。” “好。” 他念一句,她跟着读一句。 念完一首诗,在和她讲诗里的意思。 有人说生活是情调,也有人说生活是柴米油盐。 对于谢茯来说,不管是哪一种,都要对未来充满期待。 他们的日子平淡,细碎,宁静。 对彼此的爱意,相知,依偎。 四方小院,编织着属于他们的篇章。 *** ‘啪!’ ‘啪!’ “……” 谢茯迷糊地睁开眼,仰头看了眼窗户。 天色擦亮,谁那么早起来在放炮仗。 一声接着一声,把人生生吵醒,没了睡意。 裴青生拉着被子,将两人的头蒙进被子里。 “青生。”谢茯打了个哈欠,“今天除夕,起床贴对联。” 西边林子里传来几个小孩的嬉笑声。 一定是里正和太爷家几个孩子,每年只有他们家会给小孩买炮仗玩。 裴青生抱着她的腰不松手,整个人散发着怨气。 从镇上回来后,他们一直住在一个房间里。 谢茯才发现,他有起床气。 村里很多小孩没玩过炮仗,看到有人玩,都好奇地凑上前看着。 这会传来好几个小孩的声音,一边往西边林子里跑一边喊,吵吵闹闹的。 裴青生带着怒气睁开眼睛,看到身边人正盯着他瞧,怒气瞬间消散。 抵着她的额头轻蹭, 幽幽开口:“困。” 他最讨厌睡得正香时被人吵醒。 谢茯轻啄他的唇,柔声道:“再睡会,我起床了,昨晚喝水有点多。” 从被子出去,不忘回头将被子掖好,迅速拿起衣服穿起来。 裴青生见她起身,也没了睡意,西边林子传来地吵闹声,让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这些孩子有时很惹人喜爱,有时又很让人讨厌。 大早上凉飕飕的,谢茯缩着脖子去灶房,将锅里添上水烧着,拿出羊肉切了一半,晌午炒白菜。 干菜放进水里泡着,单炒。 昨天货郎进村,没想到还卖猪蹄,买了两个。 再烧一个猪蹄汤。 可惜家里的菜太少,要不然整出六个来,六六大顺。 早上有热水,把菜全部洗好,切好,晌午直接炒。 听着灶房传来的切菜声,裴青生搬过一旁的小桌子,拿出一张新纸,提笔抄书。 书抄完送去,老板瞧着不错,会给拿一些价钱高的。 过完年,再有两个月,他的腿能动了,家里的事帮上忙,她也能歇歇。 —— “媳妇,听话,今天是除夕,我们要在家好好待着,不能乱跑去别人家,听话媳妇。”周铁柱哄着发傻的李傻妞。 周贵拿着烧火棍,站在灶房前看着他们,见儿子把儿媳妇哄进屋,松了一口气,才转身回灶台后面烧火。 “这青生家还不知道起没起来,她一大早吵着闹着要过去,你呀,把她看紧了,别让她乱跑。” 孙毛丫点了点头,把饺子下进锅里:“一会让牡丹给她讲故事,她发傻不能来硬的,得哄着。” 强硬着把人拉回家,她会大喊大闹,整个人更加疯癫,吓人的很。 周牡丹揣着手进屋,闻着锅里散发的饺子香,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一年才吃一回饺子,可把她馋坏了。 周贵笑着冲孙女招手:“牡丹,过来烤烤火,脚冷不冷?鞋子脱了爷爷给你烤烤。” “冷。” 她的脚冰凉,早上出被窝还是暖和的。 扶着她爷爷的肩膀,把右脚的鞋子脱下来,脚伸到灶口。 暖气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周牡丹望向冒着烟的袜子,舒服地眯起眼睛。 “爷爷,棉鞋都硬了,一点都不暖和,冻脚疼,你看我的脚,肿得跟馒头似的。” 周贵握了一下肿起来的脚,心疼道:“明年爷爷给你和弟弟一人做一双新棉鞋,今年再忍忍。” 今年不光景,在镇上没赚到啥钱,手头不宽裕。 若是家里有钱,他恨不得一年给孩子做两件新棉袄,新棉鞋,穿得暖暖和和的。 第184章 找她 周石头进屋听到,看了眼脚上的棉鞋:“爷爷,你给姐姐做双新棉鞋,我的脚不冷,鞋子还能再穿几年。” “那哪成,要做都做。”孙毛丫掀开锅盖,吹散白色雾气,见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舀了点冷水倒进去。 盖上锅盖,望向他的脚:“你俩都在长个子,鞋子穿着小,挤脚,明年奶奶给你们一人缝一双新的,做大一点,能多穿两年。” 他的脚趾头顶着鞋子,这双鞋还是他姐姐穿小给他的。 村里人家,衣服鞋子穿得小了,给妹妹穿。 家里没有小的,把料子拆了,重新做大,不会送人。 交完税,手里只能存一点钱。 那些钱不敢乱用,留着给周石头,将来娶媳妇。 四人在灶房里聊着天,突然听到‘咣当’一声,紧接着是周铁柱的叫声。 “娘,媳妇跑了。” 孙毛丫拍了一下大腿,打开灶门说道:“去把你媳妇哄回来,饺子下好了,吃完饺子再去。” 周石头跟在他们后面,一大一小追着前面跑远的人。 周贵无奈叹了口气:“等立春,咱家篱笆院重新架,架结实一点,她在家把院子锁上。” 一发傻就往外跑,一老一小还追不上,万一跑丢了,找不到人可咋整。 “爷爷。”周牡丹把另一只鞋脱给他,“娘如今不往村口和林子里跑了,她喜欢找小茯姐,小茯姐会讲好多好听的故事。” 她也喜欢小茯姐。 “这人家家里有事,咱们不能老是去找,耽误人家干活。”孙毛丫打开锅盖,被灶台后的人说道,“不烧了,你们爷俩洗洗手。” 那三人不知啥时候回来,还得等他们。 拉过桌底的小板凳,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大蒜剥了起来。 “这青生家日子也难过,谢茯去镇上学织布,一下拿出去十两,住在镇上,吃喝都要钱吧。” “太爷和里正能帮多久?要不是他们几家的地挂在裴青生名下,承了人家的情,哪会这么尽心尽力的帮他们两个。” 周牡丹纠正道:“奶奶,他们不是在帮小茯姐,是帮青生大哥,他们可瞧不起小茯姐了。” 别看她小,很多事情都懂。 “有一次我和弟弟去找野菜,路过婶子们身边听见,她们在埋怨,说要帮到啥时候,回来送了几天饭,有鱼有肉,花了她们不少钱。” “还说人情还得差不多了,再帮着,他们手里没钱,又说自己家里穷,一年到头赚不到钱,赚点钱全都给他们家买鱼买肉花了。” “都是黑心肝的东西。”周贵将暖好的棉鞋给周牡丹穿上,“这裴氏几个,也没一个好东西,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不怪搬走的那些裴氏人,我要是他们我也搬,个个白眼狼,裴氏一族没落了,都是他们自己作妖作出来的。” 孙毛丫起身从门缝往外瞧了一眼:“以后别说这些话,让嚼舌根的人听见了,还不知道怎么搬弄呢。” 回到板凳上坐下:“牡丹,你去瞧瞧,快把他们三个叫回来吃饭,一会饺子泡坏了。” 扒了六瓣蒜,一人一个。 家里穷,吃个蒜都要精打细算。 周牡丹跑到谢茯家,她爹,娘,弟弟,在院子里站着,一大一小哄着她娘回家。 她娘抓着谢茯的胳膊,缠着让她讲故事。 “娘!”上前掰开她的手,“小茯姐,我这就带我娘回去。” 她娘力气很大,紧紧搂着人家的胳膊,怎么都掰不开。 谢茯拍了拍她的手:“我瞧你娘今天发傻似乎比以前要严重的多,不听你爹和你弟弟的话。” 一来就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娘昨夜做噩梦了,醒来就会变成这样,哄了一会人好了很多。” 她娘应当梦到了很恐怖的事情,睡梦中挥着手乱抓,嗓子发不出声音,浑身被冷汗浸湿,问也问不清楚。 每当这时候,发傻会比以往更严重。 谢茯看着着急的一大两小问:“你们吃过早饭没?” 三人齐齐摇头。 周铁柱回道:“我带媳妇回家吃饭,我家吃饺子。” “巧了,我家也吃饺子。”笑看着抱着她不撒手的李傻妞,“嫂子,听话,去回家吃饭,吃完饭你再来我家我给你讲故事,如果你不听话,我以后都不搭理你,不给你讲故事了。” “是啊娘,您要听话,不听话我们都不理你,那就没人和你说话了。”周石头附和。 “我理媳妇。”周铁柱接过话,神情认真地望向李傻妞,“我理媳妇,我和媳妇说话。” 周牡丹无奈地拍了一下额头,他们每次这样哄骗着娘回家,她爹在旁边听见都要这样说一句。 “好,你和嫂子说话,那你把嫂子带回家吃饭,不能饿着肚子,吃完饭再来好不好?” 谢茯对着两个小的说道。 “我家下饺子不多,要不然能留你们在我家吃饭。” 周石头连忙摇头:“不了小茯姐,我们家的饭也做好了。” 李傻妞抱着她的胳膊,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清明,突然松开手。 谢茯疑惑地盯着她的眼睛:“嫂子?” 神情瞧着比刚才清明了许多。 周铁柱抱着她的肩膀,揽着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哄:“媳妇听话,我们回家吃饺子……” 她跟着四人往门外走,右手搭在周牡丹的肩膀上:“你娘发傻之前有没有征兆?” 如果有征兆,他们可以提前做预防。 “没有,除了夜里做噩梦,醒来会发傻,其它时候突然就发傻了。” 郎中看不好,让他们带着人去镇上瞧瞧。 可是镇上医馆太贵,家里没那么多钱,而且也未必能治好。 “小茯姐,我们回家了,一会我们在家看着娘,不会让她过来扰了你们。” 谢茯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你娘想听就让她过来,不然一直在家闹你们也吃不消,我之前跟你讲的故事你不是都记住了嘛,吃完饭你给你娘讲,看她听不听。” “嗯,我走了小茯姐。” “去吧。” 目送着四人远走,转身关上大门,插上插销。 第185章 小偷 端着两碗饺子进屋:“吃饭吧。” “人走了?”裴青生将小桌挪向一边。 “嗯,走了,傻妞嫂子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你没看见,刚才一直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力气可大了。”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没抽开。 “疼不疼?” 房门和窗户一直关着,看不到他们。 谢茯咬着饺子摇头:“不疼,傻妞嫂子发傻时不会做出伤人的事,估计是我讲得故事好听?所以她发傻偶尔会来找我。” “铁柱大哥还好一点,不用人哄着,自己顾着自己,他也能照顾傻妞嫂子,要是铁柱大哥和傻妞嫂子一样,四个人得团团围着他俩转。” 村里住在大堤旁,来往陌生人很多,每年都要发生不少起被拐卖的孩子和妇女。 正说着,村里响起打锣的声音。 裴青生疑惑地问:“前面传来的,是让我们每家去交税?” “应该不是,过完年才交税呢。”谢茯端着碗开门,“我出去瞧瞧,吃完叫我,锅里有饺子汤。” 村里敲锣一般都是大事。 每年交税不用敲锣,到日子各家自觉送去,没人敢逃税。 往东瞧去,都端着碗出来,站在门口询问门旁邻居,知不知道啥事。 谢茯问:“桂花嫂子,你知道啥事不?” “不晓得,等会去前面瞧瞧,回家吃饭吧,外面怪冷的。”郑桂花转身进了屋,在桌边坐下。 杨胜问:“啥事啊?” “我哪知道,吃完饭你去前面问问。” 不等人吃完饭敲锣,估摸着事情不小。 谢茯端了一碗饺子汤进屋:“都在家吃饭呢,喝点汤。” 裴青生满脸疑惑:“能是什么事?” 前几天太爷来看过他,没说村里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不知道,先吃饭,大事估计也不着急,要不然早把我们喊去了。” 谢茯等着他把饺子汤喝完,端着碗去灶房,剩下一碗饺子汤盛出来,倒了可惜,放进碗厨里,晚上喝。 收拾好锅台,听到外面传来王红月的声音,出去问道:“王婶,发生什么事了?” “哎呦!大事哦,可吓人了。” 郑桂花冲她招了招手:“东边村子昨天夜里遭了小偷。” 谢茯揣着袖子走过去:“每到过年小偷就出来了,也不是稀奇事,怎么还打起锣了。” “你不晓得。”王红月刚刚去打听过了,“那家人把小偷抓住了,没想到这小偷手里带着刀,快把人肚子给捅穿了。” “村里人急急忙忙叫了郎中,郎中只会治个小伤小病,肚子捅穿他哪能治得了,村里人又着急忙慌的去镇上请大夫。” 镇上离村子不近,一来一回,要是伤严重,郎中没法子,怕是撑不住大夫来。 “王婶,人救活了吗?” “听说命保下来了,不过家里的钱也没了,一家人哭的晕过去两个,再过几天交税,你说可咋整。” 谢茯问:“那里正敲锣,是让我们做好防范吗?” 王红月点头:“让咱们各家都小心着点,菜刀放床头,抓到小偷押送官府。里正说了,小偷敢拿刀,咱们别怕,砍伤了小偷,断了一条腿胳膊啥的,里正担着。” 每到过年,可恨的小偷各家偷东西。 有些村子抓到小偷,恨不得把人打残。 辛辛苦苦赚得钱,全被小偷偷走,这不是断人一家活路吗。 郑桂花提醒道:“小茯,你可得小心点,青生腿不能动,门销插好,有啥动静大喊,别自己一个人出来。” 大过年的,谁家都离不得人。 “对对对。”一旁的王红月附和,“你一个姑娘家力气再大,也压不住男人,千万别逞强,命重要。” “不过你家没钱,小偷不是傻子,不会去你们家偷东西,倒是谢大宝家,周围村子谁不知道他们家卖闺女,赚了很多聘礼。” 他们家是遭小偷最多的,可偏偏每次小偷去都空手而归。 又闲聊了一会,谢茯缩着脖子跑回家。 脱鞋上床,牙齿上下打颤,哆嗦着开口:“东边村子遭小偷了,主人家被小偷捅了一刀,好在人没事,但是钱没了。” “命重要,钱还能再赚。”裴青生把手炉放在她的脚面上,“咱们家穷,小偷不会来,晚上把菜刀拿过来,防着。” 她去镇上学织布的十两银子,和太爷里正通了气,对外说是借他们的。 “咱家的钱放在席子下面安全吗?要不要找个地方藏起来。”打量着房间,“我觉得藏哪都不行,小偷可聪明了。” 房间就那么大,一眼望去没有藏钱的好地方。 裴青生握住她的脚脖子:“等我能下地走动了,再找个藏钱的地方。” 他不常出门,钱放在身边最安全。 用着也好拿取。 “你的脚太凉了,新做的棉鞋穿着不暖和?” 谢茯捧着被窝里的手炉,要不是脚太凉,一定往他身上靠:“暖和,只是我的脚不容易捂热。” 手捂热了之后,在他腿上摸了一把。 裴青生的腿往里挪动了一下,避开那只乱吃豆腐的手:“别乱动,脚捂热了。” 他都快习惯了。 白日里偶尔摸一下,睡觉前一直摸来摸去,她说手感好,摸着舒服。 不情不愿地收回手,谢茯歪着头趴在膝盖上,眼神亮晶晶地望着给他捂脚的人。 “青生,你真好看。” “你也好看。” 裴青生低下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 耳朵尖泛起一片粉意,克制着想要扬起的嘴角,羞涩地低下头。 “情人眼里出西施。”谢茯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等我脸上长肉,白回来,一定会比现在好看吧。” “咱们村子里的姑娘,不对,应该说这里的农家姑娘,没有几个丑的,都是从小被饿得受不拉叽,晒得黑不溜秋,能好看才怪。” “还有牙齿不好看的,要是家里人懂,提醒,换牙齿不要舔牙,不会长出龅牙。说到底家里父母懒得管,懂的少,没钱,有钱也舍不得。” 这一点裴青生深有体会。 第186章 赵富贵 “小时换牙,我娘不让我吃硬的东西,怕我长大牙齿不好看,带我去镇上看大夫。我在镇上念书时,他们家里每个月都会请一次大夫,孩子方方面面顾得仔细。” 农家人,不能和有钱人家比。 裴青生深情地看着她:“你不丑,如今白了些,脸上也长肉了,好看。” “真的嘛。” 谢茯抬头靠近他,两人额头相抵,蹭了蹭他的鼻尖,四目相对。 “真的。” “信你。” 吻上他的唇,耳鬓厮磨。 …… 两人十指紧握,裴青生一手拿着书,教她识字。 忽然,谢茯吸了吸鼻子:“青生,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嗯,闻到了,卤肉的味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像是卤猪头的味道。” 裴青生腿不能动,前两日太爷来瞧过,祭拜祖先他就不用去了,免得路上滑倒再伤了。 “应该是太爷家,太爷喜欢吃猪头肉下酒。” 穷人家都喜欢吃肥肉,肥肉有油水。 猪头,猪尾巴,猪蹄这些没有油水,虽然便宜,农家人也舍不得买,买了不划算,也不喜欢吃。 “你喜欢吃,来日买一个回来。”裴青生低头看着靠在他肩膀上的人,“会做嘛,改日太爷来了,我请教请教。” 他不会做饭,但是可以学。 “不会,我只会做一些家常菜。” 上辈子小时候家里来人,羊肉,牛肉贵重的菜,家里面都不会让她们上手炒,怕她们把食材浪费了。 卤肉从来没做过,只看过,不知道做出来的味道能不能和别人做的一样。 “嗯~不喜欢也不讨厌吧,啥时候我们自己买些猪耳朵回来做,猪头肉太大,做不好浪费了。” 小时候缺油水,最喜欢吃得还是肉。 谢茯闻着卤肉的香味,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裴青生闻着空气中的卤肉香,说道:“放了许多香料,应当是太爷家传出来的,太爷口味重,香料放得太多也不好吃。” “你吃过啊。”她抬眸问。 “吃过,吃过许多我们镇上没有的菜系,最厉害的厨子,不用任何香料,便能把一道菜做出美味,让人赞不绝口。” 最让他难忘的,是在恩师家里吃过的一顿饭。 那一桌菜虽然简单,味道却不得不让人拍手称赞。 “娘子,如果一个当官的人,不贪财,不贪权,不好色,只贪吃,你觉得若有人想对他下手,能让他上道嘛。” 谢茯看他一眼,琢磨道:“前三个下不了手,那只能从吃的方面下手,可是吃得怎么能把他拉下来呢?” “他是当官的,商贾同僚请客吃饭,钱不用他付,总不能虚假请客,然后报假账,钱赖在他的头上吧。” 裴青生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引导着她:“这世间有很多食材价值千金,万两,甚至有钱也买不到。”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高价购买名贵食材,做成美食请他品尝,可是……” 这里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猎熊,鹿等等,不犯法。 谢茯又抬头看他一眼,靠着他的肩膀思考。 裴青生提醒道:“商贾请客吃饭,是在城中最有名望的酒楼,尤其是做生意的,恨不得人人都知道,他在请某位官员吃饭。” “哦~”她眼前一亮,“我明白了,酒楼里吃饭的人一定会好奇打听,他们席面上吃了什么,用了什么食材。” “得知食材价值千金万两,哪怕他的名声在百姓心中再好,次数多了,日子久了,在百姓心中会越来越差。” “这时候想拉他下马的人趁机造谣,人言可畏,他吃也吃了,根本无从辩解。” 谢茯疑惑道:“他难道不会问食材是什么做的吗?得知食材价钱那么贵,他还敢吃得下?不怕出事?” “厉害的厨子,能把豆腐做出肉味,串通一气,饭桌上他们都说这盘肉是豆腐所做,何况他贪吃,自然不会去深究这盘菜究竟是什么食材做的。” 他恩师不贪权、财、色,爱吃,但极少去酒楼,府中采买的食材,会经过严格查验。 “啧啧啧,这些人想害一个人,不管怎样都能想到法子,防不胜防。” 舌头无骨,却杀人无数。 谢茯跟着他又学了几个字,下床做午饭。 白菜炒羊肉,蒸鸡蛋,清炒野菜,糙米饭。 “来来来,吃饭吃饭。” 谢茯将房门关上,碗筷摆好。 “蒸了三个鸡蛋,剩下的留着明天,明年家里秧点大蒜,炒菜没大蒜呛锅,味道差了些。” 裴青生挪动到桌边,拿起筷子:“后山有野山蒜,野姜,林子里应当也能找到吧。” 小时候和村里小伙伴去后山玩,看到过野山蒜。 “能是能,不过少,后山走过去有点远,那附近有不少村民,都被人家挖走了。” 谢茯端起蒸鸡蛋的碗,将里面的鸡蛋羹一分为二,一半倒进自己碗里,一半推在他面前。 “没有勺子,用筷子吃,要么你像我一样,倒进碗里拌着吃,随你。” 裴青生不喜欢拌饭:“我用筷子。” 怕她不够吃,把碗里的鸡蛋羹再次一分为二。 谢茯见状,连忙抬手推着他的胳膊:“一人一半,快吃,凉了腥,不好吃。尝尝我炒得白菜羊肉,我自己觉得挺好吃的。” 要是有大蒜和辣椒,味道会更好吃。 裴青生尝了一口,夸赞道:“娘子厨艺极好,虽是家常小菜,却胜……” 夸人的话没说完,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 两人面面相觑。 谢茯放下筷子:“今天是除夕,谁中午过来啊。” 大过年的,都应该知道不在饭点去人家。 “谁啊?” “是我,赵富贵。” 谢茯打开门:“富贵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赵富贵闻到了饭香味:“你们家吃饭呢。” 她点点头:“是啊,富贵大哥吃过了?要不在我家吃点。” “不了,我家一天两顿,晚上吃点好的,我不知道你们家吃饭了,等会再来。” 谢茯叫住他,问道:“富贵大哥,你是来找青生的吗。” 赵富贵回头:“对,请他帮我写聘书。” 第187章 聘书 “成,那富贵大哥一会再来吧。” “哎。” 见他乐颠颠的往回走,回屋说道。 “富贵大哥想请你帮忙写聘书,我答应了,这点事不好拒绝,看来春兰婶他们妥协了。” “未必。”裴青生倒不这么觉得。 谢茯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望向他:“怎么说。” “春兰婶不会那么快妥协,他们心里瞧不上这个儿媳妇,哪怕生了孙子,也不会待见她。” 他指了一下东边。 “你瞧桂花嫂子,田婶瞧不上她,生了两个孙子,依旧瞧不上,只对两个孙子好,桂花嫂子做的再好,也得不到田婶一句好。” 谢茯扒了一口糙米饭:“可是他们瞧不上也没办法,富贵大哥喜欢,我看席面一定能办成,春兰婶一直不同意阻挠下去,把翠花嫂子气走了,富贵大哥说不定也会跟着走,真到那时候,春兰婶一定会后悔。” 就算不跟着走,也会跟家里人闹出嫌隙。 苏翠花有自己的想法。 两人不成,她在村里买块地住下。 以后闹起来,里正不会偏袒他们任何一个人。 两人刚吃完饭,谢茯收拾碗筷去灶房,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等一下。” 赵富贵拿着一张红纸,站在门口安静的等着。 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大白天的,你家怎么还把门插上插销啊。” 谢茯笑着解释:“最近有小偷,可不得小心着点,富贵大哥进屋,他在里面抄书。” “成,那我去找他了。” 自打他回村里后,只在那日王二赖子闹事那天来看过。 轻轻推开房门,往里面探着头,神色略带些无措:“青生。” 裴青生转头,嘴角微微上扬,含笑道:“富贵,进来吧,外面冷。” 两人同岁,月份差两三个月,算起来,裴青生应该叫他哥。 小时候他们玩得挺不错,互相叫名字,多年习惯了。 赵富贵将房门关好,不让冷风透进来,扫了一眼屋内,手中拿着红纸,背着手站在桌边。 人回来那么长日子,一次没来瞧过,一来就是请人帮忙。 他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明明玩得很要好,应该多来探望才对。 “富贵,坐,别站着,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别如此生分。” 赵富贵挠了挠后脑勺,在板凳坐下,上下打量他:“不一样了,你比我们几个都有本事,我混成这副模样,哪好意思来见你。” “都一样,不说这事。”裴青生的目光落在红纸上,“聘书想怎么写?” 起身把红纸递给他:“随你,写好一点,你念过书,什么词好听用什么。” 他不识字,看不懂,能知道大概意思就成。 “你写完念给我听听,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好。”裴青生点头,将红纸铺平。 赵富贵在一旁不打扰他,眼睛四处看着屋内。 心道:砖瓦房比茅草房暖和,以后有钱了,他也要盖一间砖瓦房。 谢茯推开门进屋,差点撞上要出来的赵富贵,见他喜滋滋的将红纸叠好,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笑着问:“写好了?” “嗯,写好了,我不扰你们。”回头道,“青生,我回了,改日来瞧你。” 说着往外走,脚步轻快。 一路哼着小调回了家。 谢茯拿出针线做月事带:“你问了没,啥时候办席面。” “年后,二三月份,他们还没想好,春兰婶和木桥叔不同意。” 裴青生拿起毛笔,落下又抬起,望着书本上的字。 “富贵小时候是很讲义气的一个人,听你说了他这些年干的那些混事,我也实在是没有想到。” “不是有一句话嘛,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富贵大哥愿意改好,还有的救。” 总比一条道走到黑的好,比如王二赖子,给他两辈子都不会改好。 谢茯在床边坐下,将一根长长的细带子缝在布上。 过年不放烟花和鞭炮,少了很多欢乐。 感觉和平常没啥区别,只是村子里在镇上做工的人回来,人多热闹了些。 缝完月事带,谢茯拿着画好的图纸,回忆之前学过的编织步骤,模拟身前有一台织布机,虚空操作练习。 裴青生在一旁抄书,时不时转头望她一眼。 将一张纸抄完,拿过床边她画得图纸,细细看起来。 刘玉婷带着五岁的小儿子在雪堆前玩,见赵香兰过来,问道:“香兰,你家小的婆婆带呢。” 她最小的儿子三岁,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大女儿七岁。 “是啊,抱了一个上午,老想着往外跑,累得我腰疼,让我婆婆带一会,出来透透气。” 赵香兰把手揣进衣袖里,用嘴努了一下西北方向:“玉婷姐,晌午你家送东西过去了?” “没送,你们家送了?” 裴青生和他公公提过,让以后别送任何东西过去,送了也不收。 “没送,我家都快穷死了,哪有多余的吃食给他们家送去。再说了,他回来那会,我们家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呢。” 刘玉婷笑了笑:“人家也记着这个情,送了猪肉过来。” 赵香兰撇了撇嘴:“半斤猪肉,咱们送过去可是顿顿有鱼有肉,这算起来,还是咱们吃亏不是。” “还有面,菜呢,那不都是咱们辛苦种出来的,半斤肉哪抵的了。” 说来她就生气,太爷和里正想博一个好名声,你们自家人送呗,干啥拉着他们几个姓裴的一块。 好名声都让他们担了。 赵香兰可是听说了,谢茯给他们两家送了一斤猪肉,气得她当晚饭都没吃。 要是嫌她家送的饭少了,直说呗,瞧不上他们不送。 给人家送一斤猪肉,她家送半斤,越想越来气。 刘玉婷拉起玩雪的儿子,弯腰拍打他手上的雪,悄悄抬眸瞅了她一眼,正想开口,又听她说道。 “这以后啊,官当不成了,他和咱们一样,成了平头老百姓,神气不起来了。” 裴全柱抽着旱烟,在院门口见他儿媳妇和里正家的儿媳妇说话,连忙回屋:“你去,赶紧把你儿媳妇叫回来。” 第188章 不舍2 “干啥?”赵冬梅在床上带着小孙子玩,“香兰去哪了,和谁说话。” “里正家的儿媳妇,你赶紧去,把她给我叫回来,还不知道说啥话,赶快去。” 他这个儿媳妇有时口无遮拦,啥话都往外说。 “成,你把孩子看着,别掉下床。” “我晓得,你赶紧的!” 裴全柱都快急死了,就怕儿媳妇说出难听的话来,让里正和太爷知道,他免不得要被叫过去骂一顿。 赵冬梅也了解自己的儿媳妇,小跑着出门,在院门前招手喊:“香兰,快回来,孩子哭了,吵着闹着要你。” 说出来上茅房,怎么跑到里正家门口了。 “玉婷姐,我回去了。” “哎。” 刘玉婷抱起小儿子回屋,本想和公公说这件事,走到房门口停住脚。 算了,要是闹起来,最后还是她的不是。 裴全柱望着回来的儿媳妇,抽了一口旱烟,冷冷瞥她一眼:“你和里正家的儿媳妇说啥了。” 赵香兰也不怵他,坐在床边逗着儿子玩:“没说啥,我就提了他们家送得半斤肉太少,凭啥给里正和太爷家送去一斤,给咱们家就送了半斤。” “凭啥?凭太爷和里正照顾的日子多,咱们才送了几次,大头不都是太爷和里正家。” “那又咋样,算起来,半斤猪肉哪抵得上咱们送过去的饭菜。”她望向一旁的赵冬梅,“娘,您说说,咱们家虽然送得次数少,但哪一次不是有鱼有肉。” “半斤肉能值多少钱,能和咱们送过去的饭菜相比吗,她送一斤猪肉过来我都嫌少,别说才送了半斤。” “送半斤就送吧,凭啥给他们家都送一斤,咱们只送半斤,搁谁心里不气,要么别送,要么都送一样的。” 裴全柱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你也知道咱们家没送过几次,人送半斤猪肉来不错了,啥都不送,咱们也不能说出话来。” “你忘了咱家的地挂在裴青生名下,这些年省了多少粮食和税,那几顿饭就当是咱们还情了,你还去跟她说嫌人家东西送得少。” “这要是让里正和太爷知道了,在村子里传开,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尽,我们裴家怎么就找了你这样的儿媳妇!” 赵冬梅在一旁当和事佬:“好了好了,话都说出去了,咋滴,你去把它收回来?” 看向赵香兰:“你也是,让你别往外说那些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自家人面前说说就是了,刘玉婷说给他公公听,再告诉太爷,咱们一家都要被叫过去骂一顿。” “这玉婷不是大嘴巴的人,我想她也不会告诉里正,以后你在她面前少说那些话。不管以后咋样,咱们家和裴青生家啥都不欠。” 他们忘了,如果真的细算起来,该是他们还大人情才是。 *** 过完年,谢茯在一个好天气,把被子抱出去晒。 见床上垂着头,闷闷不乐的人,脱鞋上床,软着语气。 “青生,我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乖乖听话。” 捧起他委屈的脸庞,俯身吻去。 打趣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这样黏人。” 裴青生抱着她的腰,头埋在颈窝处,声音闷闷的:“以前和你不太熟,也没有喜欢上你。” 他不会在不亲密的人面前,露出另外一面。 谢茯轻声哄着:“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只有这一次,以后不会再出远门,哪怕出远门,也带着你一块。” 这次去不打算半个月回来一次,等育秧苗再回来,时间有些久,从早上和他说了之后,一直闷闷不乐。 “嘶~” 脖颈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 谢茯低下头,钳住他的下巴,盯着那双越来越委屈的眼眸:“你属狗的啊。” 他轻轻‘哼’了一声,从她手里挣脱开,扭过头,整张脸埋在她的颈窝,亲吻着被他刚才咬过微微发红的皮肤。 “你就一点不会舍不得我吗?” 语气带着控诉和哭腔,好似她要把他抛弃一般。 “我当然舍不得离开你。”谢茯从跪姿改为坐姿,赶忙表明心意,“这不是没法子,要不然我都想把你别在裤腰带上,走哪带哪。” “要是能带着家人过去,我一定把你带在身边,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还能照顾好你,留你一个人在家,我心里总是会担心。” “怕你吃不好,睡不好,出去不小心摔倒碰到腿,这大冬天的,早晚洗漱洗衣服也不方便,我担心的都掉头发了。” 裴青生嘀咕道:“你才不是担心我掉头发,一说明天去镇上,瞧你早上起来高兴的样,恨不得现在就去,心里哪有我。” 冤枉啊。 她是开心,那不是想着早点学会早点回来。 “那要不我还是半个月回来一趟,回来看看你。” “不要。” 谢茯把玩着他的耳朵:“为什么不要。” “下雪,路上不好走,要是遇不上顺路的驴车,要走很远的路。”不如不回来,在那他也能安心。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让我回来的。” 裴青生抬起眸,眼神危险地盯着她。 把完着他耳朵的手一顿,谢茯脸色镇定,慢慢平移开目光,望着从窗户透进,照在被面上的阳光。 他咬着牙:“谢茯,刚才的话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心里嘀咕着:本来就是你说的。 嘴上却回复:“我半个月回来一趟,不看看你心里想的慌,见你一面我心里才能放心。” 这下应该满意了吧。 “哼。” 裴青生重新趴回她的颈窝处,故意放松身体,全身重量倾向她。 他想她回来,也不想她走。 “你别回来,等你学成,我在家等你。” 她有她的难处,在镇上学织布本就已经很累了,不想再给她增添负担。 谢茯低头轻吻他的耳垂,软着语调:“好,我会尽快学成回来,不让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在家,回来天天陪着你。” “嗯,我等你。” 再忍忍,很快他们便不用再分开。 *** “脖子酸死了。”谢茯从凳子上站起身,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第189章 回家2 柳宁转过身,笑着从一旁架子上拿出一个糕点递给她:“我也是,每日回去小喜都要给我按摩,不然夜里酸痛的睡不着。” “谢谢。”接过糕点。两口吞了下去。 自上次两人聊过后,她们之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会带些糕点来投喂她。 “你跟我客气什么,看你吃得开心,我也挺满足的。” 家里人控制着她的食量,有时饿了要忍着,只能吃一点点。 谢茯在她身旁活动着身体,休息时间,上茅房的上茅房,不去的在院子里活动腿脚。 “快学完了,以后不知道咱们俩还能不能见面。” 织娘昨天告诉她们,她会得所有样式已经全部教完,后面主教配色。 柳宁仰头望着她,眼神中带着羡慕:“日子过得真快,有缘自会再见。” 离婚期越来越近,这般闲暇的日子,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 谢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柳宁眼神中的羡慕会让她感觉到难过,为她难过。 她没有法子能帮她。 两人虽然相处的日子不长,但都是细心的人。 柳宁抚摸着织出来的布料,扬起眉眼,笑意不达眼底:“人各有命,如果是命中注定好的,哪怕逃了,还是会回到原地。如果不是,那我便不用逃。” 她能逃去哪里? 一旦逃了,家里人有的是法子把她抓回来。 到那时,他们不会再讲任何情面,压着她上轿。 谢茯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见尤二娘进来,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望着前方单薄的背影。 农家女子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富贵官宦人家的女子,婚姻更由不得自己做主。 三月中旬,谢茯回了趟家。 将裴青生托人买回来的苎麻种种下,稻种育苗。 郑桂花挑着两桶水倒进缸里,捶着肩膀走到篱笆边:“小茯,你家今年就种一块地啊,我看你家育得那些秧苗只够种一块的。” “是啊嫂子,除草来不及,今年先种一亩,明年三块地都种上庄稼。” “你家不是还有一块地种苎麻,明年不种了?” 谢茯将铁锹放在地上,直起腰:“一年收三茬,一亩地能收不少,不用年年种。” “倒也是。”郑桂花趴在篱笆上,“啥时候能回来,种稻子青生下不了田,各家都有地要种,帮不上你。” “四月中或月底回来,学得差不多了,那时他也能下田。” 回来得赶紧把地里的草除了,五月移栽稻苗。 裴青生从前面过来,拄着拐杖,臂弯夹着两本书。 抄好的书让里正帮忙带去镇上,又带了两本回来。 郑桂花提醒正在弯腰干活的人:“小茯,你家青生回来了。” 大夫来瞧过,说他的腿恢复的不错,已经能慢慢下地走路。 走得慢,看不出什么,步子稍微快一快,就能看出腿一瘸一瘸的。 第一次断腿没治好,留了患,大夫说如今能走路,也算是幸事了。 不过谢茯还让他拄着拐杖,再恢复一两个月。 裴青生走到地头:“桂花嫂子,桌子一会送还给你家,这些日子多谢桂花嫂子。” 裴丰收之前要去镇上,请他帮忙带了一张桌子回来。 “客气啥,都是乡邻,能帮衬就帮衬一把。”郑桂花笑看着两人,“嫂子还要去挑水,你们忙着。” 这小两口感情好的很。 尤其是裴青生,知道谢茯要回来的那几天,眼巴巴地站在门口等,没少被村里人调侃。 羡慕不来。 谢茯拿起地上的铁锹走向他:“走吧,回家。明天我去镇上,大概四月中回来。” 过完年走了之后一直没回家,前两天回来,把家里能忙的都忙清。 裴青生拄着拐杖走在她身边:“我的腿大夫说没啥大碍,能下地走动,地里的草有我。” 不能走快,他就慢点走。 背着箩筐,带上板凳,去地里薅草。 饭不用里正和太爷家送过来,他自己做饭。 谢茯把铁锹放进杂物房,洗干净手,跟着他进屋。 “下雨天别去地里薅草,泥地湿滑,田梗不好走。” “下雨天没去。”裴青生在床边坐下,拐杖靠着床,翻看着两本书,“两本抄出来能赚六百文。方才去,里正说他和书铺老板提了,价钱老板多给了几文。” 这两本书比前面三本厚度要薄,字数也要少。 谢茯搬过郑桂花家的小桌子,打算给人家送去:“书铺老板知道是你,他不怕会受到牵连啊。” “能开书铺,老板有人脉,镇上有权有势的人知晓我回来,好奇的会去找县令打听。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是我抄写,再者,那人也不会揪着我不放。” 她点了点头:“也对,既然选择放你回来,他们不会再管你以后的事。我去把桌子给桂花嫂子家送去。” “嗯。” 裴青生将两本书放在桌子上,右脚勾过板凳,在板凳坐下。 抽出桌底的麻杆,剥麻衣。 这些是野生苎麻,昨天两人砍了两捆回来。 小时候很讨厌剥苎麻,刮麻,费力,一个人一天只能刮几斤。 剥完麻衣的麻骨扔到一边,晒干烧火。 裴青生起身,见她回来,说道:“干透了不好剥,要放水泡泡。” “你坐着,我去端水。”谢茯来到缸边,“咱家没有长的盆,放桶里泡吧。” 小圆木盆,麻杆放不进去。 等地里的苎麻收成,清晨有露水的时候去剥,剩下的砍回来,剥麻衣还得再次泡水。 拎着桶进屋,把桌底的麻杆全部放进桶里泡着,叮嘱他:“我不在家,你别一个人往后山去。” 回来郑桂花告诉她,才知道裴青生三月初自己一个人去了后山,背着两捆麻杆回来。 她知道的时候气死了,后山石头多,万一磕着碰着,受苦的是他,心疼的是她。 裴青生悄悄打量着她的脸色:“我以后不去了。” 他一早出门,没想到会被郑桂花瞧见,还告诉她了。 因为这件事,回来那天,到夜里睡觉都没和他说话,第二天晌午才理他。 第190章 咬痕 谢茯瞅了他一眼:“你最好说话算话,不要再有下一次,要不然,哼!” 裴青生连忙抱住她的腰卖乖。 相处以来,摸透了她的性子,吃软不吃硬。 只要自己露出委屈的神色,最好再挤出几滴眼泪,立刻便能让她心软。 来回蹭着她的腰间,抬手做发誓状:“娘子,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一个人去后山。” 谢茯捏住他的下巴,冲着脸颊,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两个牙印赫然印在脸上,再用点力该出血了。 “再不听话,下次我咬你的嘴,让你没脸出门。” 裴青生揉着被咬得脸颊,羞答答的把脸埋进她腰间。 那天早上和好后,谢茯脖颈靠下巴处,咬了一个红红的印子,他不知道。 去里正家的路上,被婶子们看见,对他笑得特别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等到了里正家,里正委婉地说让他悠着点,腿毕竟刚好。 裴青生还是不清楚,见里正不想回答他追问的话,出了门,问了在门口的刘玉婷,才晓得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谢茯玩着他的头发问。 “就是、就是那……” “那?”她一脸疑惑,“那是哪。” 裴青生仰起头,露出被他咬得红痕,脸颊渐渐染上绯红。 “你不说,我被人看了一路的笑话。” 谢茯顿时哈哈大笑出声:“我、我也忘了,再说这是咬痕,咋了,他们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过按照村里人的八卦程度,还真有可能。 仔细盯着红痕看了看,确实有点像。 这天气没蚊子,总不能说是蚊子咬的。 裴青生瞪她一眼,拿出桶里泡过水的麻杆:“里正看到了。” “看到看到呗,那还能怎么办。”笑嘻嘻的在床边坐下,半趴在他的后背,双臂圈住他的腰,“怕啥,他们又不是没有过。” 拍了一下腰间不老实的手,红着脸地开口:“你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村里有谁这样过。” 谢茯笑嘻嘻地蹭着他的后背,懒懒地回:“瞧着一本正经的,那说得话一个比一个荤,藏得好,没让人看见罢了。” 手不老实的动来动去,被他重重拍了一下。 “大门开着呢,一会来人,缸里没水了,挑水去。” 谢茯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俯身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夺门而出。 裴青生脸皮薄,有时稍微一逗就红了脸,更别提特别亲密的举动了,他能把自己烤熟。 还是经历的少,看得多了,脸皮也就厚了。 比如她。 谢茯挑着两个空桶向小河边去,路过婶子们家门口,见人挨个打招呼。 “呦!啥事那么高兴。”王红月一只胳膊搭在篱笆上,一手掐着腰,“回来待几天,我听说你还要去镇上。” “明天一早走,王婶,我去挑水了。” “诶。”招招手叫住她,“婶子问问你,你们学织布,那些织出来的料子咋整,扔了?” 谢茯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哪能扔啊,麻绳都是钱买来的,织娘说留着有用,不过王婶要是想要,我偷摸带几块回来给您。” “这怎么好意思,要是织娘瞧见了,会不会……” “应当没事,我偷摸带几块回来,她也不会数,少拿几块,发现不了。” 王红月乐呵呵地点头:“成,那婶子谢谢你了,以后你家有啥事尽管说,婶子能帮一定帮,都是乡邻,别跟婶子客气。” “哎,王婶,我去挑水了,您忙着。” “成,去吧。” 满意地转身回了屋。 周采梅盘腿坐在床上绣荷包,望了一眼进来的人:“娘,你别老是找人家要东西。” 她娘爱贪些小便宜,做女儿的有时不好多说,说了也不听。 “说得啥话。”王红月收拾着箱子,把里面的旧衣裳拿出来,“娘不就开口这一次,再说她们织出来的料子扔了也是扔了,不如要几块回来,做双鞋子也是好的。” 料子大,还能做些小衣裳。 “你这丫头将来也不会过日子,能省则省,花钱大手大脚的,可不讨婆家人喜欢。” 周采梅嘟着嘴:“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又不是非嫁给他们家不可,谁稀罕。” 等她哥成亲,家里人要给她安排相看,不知会找到什么样的人家。 王红月拿着抹布,把箱子里里外外擦干净:“等你哥成了亲,我这身上的担子轻了,你相成,我算是彻底轻松了。” 月底他儿子周有来成亲。 “采梅,别绣红包了,快来帮娘收拾。” “还有好几天呢,急啥。” “怎么不着急,里里外外不都得收拾干净了,快点。” 周采梅把荷包扔进簸箕里,慢吞吞地走过去帮着收拾。 谢茯正要挑着两桶水起身,见刘荷花从南边抱着孩子过来:“荷花嫂子,去哪遛弯了。” “在村口转了转,啥时候走啊。” “明天一早。” “家里都忙完了。” 谢茯拿着扁担点头:“是啊,忙清了。” 刘荷花弯腰抱起孩子:“我瞧你家青生能走动了,以后家里的事帮衬着,你也不会那么累。” 几次见他从家门前走过去地里薅草,干起活来挺利落。 “对。”挑起两桶水,跟着她往前走,“有人帮着是轻松一些,能走能动,我在镇上也放心些。” “还是你命好,别看青生是个读书人,他心疼你,家里的活愿意帮你,上面还没公婆压着,想干啥干啥,多自在。” 谢茯笑了笑,瞥见她们家院子里在喂鸡的荆春草:“荷花嫂子,我先走了,两桶水挑着怪累人的。” “成。”刘荷花站在原地,看着她往前走。 她日子过得很舒坦,裴青生抄书,比他们在镇上做工赚钱。 抱着孩子回家,对一旁喂鸡的婆婆说道:“娘,谢茯人不错,她又没得罪您,您怎么不喜欢她。” 荆春草抬眸,瞅了一眼远处的背影,撒着鸡食回:“爹娘再怎么不是,那也十月怀胎把她生下来,养那么大,她不该和谢大牛夫妇断亲。” 第191章 亲近 “小时候觉得这姑娘还不错,是个能吃苦的,这长大了,不知道怎么变了,亲事不看,媒婆上门还拿刀追着砍,她就没想过这事传出去,以后他弟弟咋整?” “周围村子里谁敢把姑娘嫁给她弟弟,大姑子拿刀砍人,谁听了不害怕。你以后少和她说话,哪天整不好,拿刀追着你砍。” 刘荷花点了点头,没应声,抱着孩子进了屋。 如果不是她婆婆拦着,两人兴许会相处的不错。 谢茯将缸里挑满水,掐着腰站在房门口,见他费劲地拨着麻衣:“多泡两天再剥吧,没泡开不好剥,一会手疼。” 说罢上前,拿过他手中的麻杆插进桶里,拎着桶往灶房去,木桶里添满水。 “青生,有来成亲那天你去不去?” 裴青生将剥出来的麻衣放进篮子里,等过两天一起收拾:“去,王婶来请我记礼钱。” 村里遇事,以前是请隔壁村认字的人来记,后来裴树认字后,村里人都请他帮忙。 谢茯靠着门框:“以前是里正,现在人家请你去,里正知道应该不会心里不舒服吧。” “不会,里正巴不得别人不请他。” “为啥。” “笔墨要钱,不仅是咱们村子里,周围村子遇事,都来请里正,墨水用得快。” “哦~我明白了,这又没法要钱,自己买墨给别人白干,时间长了肯定心里会不舒服。” “那以后这是不都落在你头上了,里正可以找个借口,说你写字好啥的,让人全部来找你。” 裴青生搬过书桌,轻拍了一下左腿:“村子里的人来请,我去帮个忙,外村不去,腿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他早就想好了各种借口。 谢茯笑着站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脸一顿猛亲,眼睛、鼻子…… 被亲的人微微仰着头,享受地闭上眼睛。 “你面相看起来挺好一个人,心里小九九比谁都多。” 裴青生半眯着眼睛,将人揽入怀:“不多,只有几个。” “说说。”轻吻他的额头,“哪几个。” “不告诉你。” 谢茯挑了一下眉,伸手去挠他的痒痒。 “说不说?” 裴青生一边笑一边躲。 “不、不说。” “嘴硬是吧。” 谢茯后仰着头看了眼门口,大门关上了。 欺身压着他躺在床上,左右进攻挠着痒痒。 房间里传来两人的嬉笑声。 好一会,终于扛不住,宣布投降。 面颊红润地望着她,目光慢慢平移,喘着粗气。 谢茯趴在他的身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摸着被她咬出的红痕,眼神暗了暗。 等他呼吸平稳,掰过他的脸,四目相对。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谢茯缓缓俯身,腰间的一双手慢慢收紧。 “娘子~” 她的唇离开他的唇,顺着脖颈往下。 裴青生的双眸溢出了雾水。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它,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她的手心有些粗糙,触碰到的瞬间,引得他一颤,抬头抓住她的手腕。 “娘子。” “嗯。”谢茯抬眸,“衣服沾上了水,得换下来。” 手腕动了一下,从他手心轻松地挣脱开。 抬起空着的左手,解开发带,乌黑的头发如墨般晕开。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 裴青生闭上眼睛,极力抿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青生,睁开眼睛看着我。” 她想看着他因她沉沦。 “青生,看着我。” 裴青生抓紧身下的被子,缓缓睁开,染上水雾的眼眸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有得意、情欲、满足、爱意…… “青生,喜欢嘛。” 她诱着他沉沦。 裴青生忍得辛苦,咬着唇摇头。 谢茯眼睛一眯,勾唇坏笑。 “青生不乖。” “不乖的青生要惩罚。” —— 沾满雾气的眼眸瞬间睁大,裴青生仰着头,露出好看的脖颈。 潮水褪去,海浪归于平静。 谢茯先去洗干净手,才帮他把湿掉的衣服换下。 抱着他在床上躺好,有些吃力,还好能抱得起来。 拉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三月天,还是有点冷,不能受凉。 裴青生拉过被子把头蒙住,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 谢茯将窗户也关上,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被子:“咋吃饱不理人了呢,小时候家里人都说过,去人家吃饭,吃饱一定要说谢谢。” 被窝里的人动了一下,仅仅是动了一下。 她偷笑了一会,又拍了拍被子:“好啦,出来吧,被窝里不闷?” 见他不肯出来,还不知道羞成什么样了。 谢茯在床边坐了片刻,见天色能做晚饭,起身道:“别一直用被子蒙着头,我去做饭。” 故意踏着重重的脚步声,打开房门,又把房门关上。 裴青生在被窝里听了一会,悄悄掀起一角,确定她真的出去了,才将被子往下拉,露出一双眼睛。 一想到刚才的事,脸上褪去的潮热又升起,被子又拉过头顶盖了起来。 男人聚在一起,少不了会聊起某些话题。 什么极致快乐等等,裴青生从不参与,只觉得他们只会想着无用之事,若是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早已功成名就。 双手抓住被子,用力的把脸埋进去,直到透不过气才探出头。 谢茯在灶房做好饭,推开门一瞧,好家伙,还在被窝里蒙着呢,他也不嫌闷得慌。 “青生,起来吃饭了。” 被子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那你快点啊,我去盛饭。” 他能下地走动后,吃饭改在灶房。 一盘炒萝卜缨干菜,郑桂花送来的一小把。 晌午剩得猪蹄汤。 回家时,她去肉市买了两个猪蹄,当天晚上炖了一只。 面疙瘩汤,放了点自家晒得野菜干。 碗筷摆好,正想再去叫人,见他低着头,慢吞吞的从屋里出来。 想笑他脸皮太薄,又怕把他惹恼了,轻咳了一声:“吃饭吧。” “嗯。” 裴青生一直垂着头,眼睛不敢落在她的身上。 “你头再低该掉碗里了。” 安静吃着饭,什么都不说还好,一听她说话,脑子里无法控制地想起刚才的事,脸颊迅速爬上红晕。 第192章 闷气 “咳咳咳……” 谢茯无奈起身,走过去拍着他的后背:“你说说你,吃个饭都能把自己呛着,我又没干什么,出来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啧,这才哪在哪啊。 要是…… “咳咳、你、你不许说话,吃饭。” 裴青生怕她说出来的话让自己招架不住。 “好,我不说话了,那你慢点吃,别再呛着了。” 谢茯回到对面坐下吃饭,端着碗往嘴里扒饭。 好一会,听他说道:“二奶奶快不行了。” “嗯,我知道,回来那天王婶跟我说了。” 过完年第三天,刘二夏突然躺在床上不能动,清明的时间段很少,饭吃得也越来越少。 因为离得远,怕见不上最后一面,闺女和女婿早早过来,一直住在裴山家,守着老人。 “喊着饿又吃不下,瘫在床上不能动,受罪。不过二奶奶闺女闺女婿,儿子儿媳都孝顺,晚年过得不错。” “嗯。”裴青生将碗里的猪蹄夹给她,“郎中来瞧过,说过不了这个月,我去看二奶奶,迷糊的认不出谁是谁。” “人都逃不开死亡,活着的时候开心点,人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谢茯啃着他夹过来的猪蹄,边嚼边开口。 “二奶奶算是咱们村子里过得最好的一个老人,我说得是女的,男的不算。” “如果没有闺女和闺女婿,二奶奶的晚年生活,和村子里的老人也没什么区别。” “不是说她儿子和儿媳妇不好,而是儿子家里比较穷,闺女家有钱。” 裴青生点头:“二奶奶不愿回村,是不想在儿子家再增添负担,也是找了一个好女婿,换了人,怕是不愿意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丈母娘好几年。” 刘二夏的闺女,谢茯小时候常常会见到她,有两次割猪草碰上,还帮她一块割猪草。 心地善良,温柔,落落大方。 过完年到现在,村里发生了许多。 最让村里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赵富贵两口子。 杨春兰不同意两人办席面,赵家不认苏翠花这个儿媳,以命威胁。 赵富贵夹在中间两头没法做,僵持到现在。 后来苏翠花搬出去,买了一处茅草房,两亩薄田,赵富贵也跟着住过去。 杨春兰两口子傻眼了,没想到他们儿子为了苏翠花,连家都不回了。 两人去找里正评理,让里正把苏翠花赶出村子。 最后他们俩被太爷骂了一顿,整天不消停,闹得村子里不安生。 此事就这么搁置下来,听说杨春兰好几天没出屋子,赵木桥在家也没去镇上做工。 谢茯见他放下碗筷,啃着猪蹄说道:“你先去洗漱,碗一会我洗。” 里面的锅烧着热水,他如今能走动,洗漱打水都自己动手。 裴青生去屋檐下拿了洗脸盆,暼到木桶里泡着的麻杆,麻杆很长,外面有一节泡不到水。 他将木盆放下,掐着麻杆倒过来放进水桶里:“地里苎麻采收,到时一捆一捆放在小河里浸泡,我们两个人一天剥不了多少,麻秆堆在棚子里,一亩地,收三茬,怕是放不下。” 柴火堆烧了一半,还剩一半可以挪到大门外。 他在家能走动,大门敞开,没人敢来偷柴火。 谢茯喝着汤,视线望向院子里:“还是得想办法放在院里,放外面不放心,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就怕有些人手贱。” 野生苎麻多是多,但周围的村民也多。 他们会采野生苎麻回去搓麻线,搓成一团一团去镇上卖。 “对了青生,柴火堆你捡细枝烧,粗树枝看能不能堆在杂物房。” 他一个人在家烧饭烧一碗,用不了多少柴火,大柴火烧着费事。 “嗯。” 树林掉落小树枝,裴青生去捡过两次,明天去找野菜,家里晒得野菜干快吃完了。 洗漱过的水倒在院子里,木盆靠在墙边,又拿起一盆的洗脚盆,舀了半盆热水:“明早什么时辰走?” “天一亮就走。” 他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望着泡在水里的脚面。 木盆有些小,他脚大,脚趾头全部蜷缩起来才勉强放进去。 谢茯喝完碗底最后一口汤,起身收拾碗筷。 裴青生转头望着她的背影,眼神中露出委屈,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泡完脚,将洗脚盆冲干净,在外面说了一句:“我洗好了,回屋了。” “好。” 得到一个字回答,表情似乎更加委屈了。 慢吞吞的回屋,进了被窝翻身面向里侧,被子蒙住头,只外面散着几缕头发丝。 谢茯洗漱完,天色渐渐暗下。 一推开房门,看到被窝里的一团,无奈地摇了摇头。 刚才在灶房吃饭,手拿着猪蹄啃了一手油,不好上手哄他。 房门插上插销,走到床边,两个后脚跟靠在一块,上下一动,脱鞋上床。 天冷,大多数人还穿着棉袄,少部分人阳气重的,穿上了薄衫。 棉衣棉裤扔到床尾,掀开被子躺进去。 这次她没有把被子带回来,睡在他的被窝。 哆哆嗦嗦地靠近他,从身后抱住:“好冷啊,给我捂捂手。” 裴青生抓过她的手,贴着手炉。 掌心传来温暖的热源,谢茯满足地亲了亲他的后颈:“生气啦,刚才我手上都是油,你洗得干干净净,我碰你不就把你弄脏了。” 蹭了蹭他的后脖颈,软着语气:“就那一会不理你,气呼呼的回来蒙着头,躲在被窝里不说话。” “裴青生,我发现你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那高冷范呢,走丢了。” “我没生气。” 他的声音很小,谢茯没听清:“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没生气。”裴青生语调平静的重复道,“我没有生气,没有。” “好好好,你没生气。”掰正他的脸,“没生气干嘛闭着眼睛,看都不看我。” 低头咬了一口他的唇,力道很轻。 裴青生睁开眼眸,看到一张满面笑容的脸,还对他挑了挑眉。 立刻将头歪向里侧,气呼呼道:“有本事你咬死我。” 谢茯一听,乐了。 第193章 离家 “舍不得。” 往上挪动了一下身体,抬起头,脸贴着他的脸,望着墙壁。 “你是不是有分离焦虑症。” 她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他如今的症状有点像,但不确定。 裴青生不解:“什么是分离焦虑症?” “不希望另一半离开,一直在自己身边。” 他沉思了一会,回:“那就是了。” 谢茯用食指点着他的鼻尖:“你以前和朋友在一块也这样吗?” “不曾。” 只有她。 裴青生抓住她乱动的手,一脸沮丧:“这是一种病吗?” “不算。” “那有什么法子解决?” “习惯就好。” 裴青生猛然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让我习惯?” 这是她说得打预防针吗? 让他提前心里有个准备。 “我不是那个意思,知道的不多,只听人说过。”谢茯连忙讨好地蹭着他的脸,“还有一种方法,我常在你身边,你就不会有分离焦虑症了。” 裴青生盯着她的脸,试图从她脸上瞧出什么:“你方才说‘习惯就好,’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啊,你说有什么办法解决,我顺口说出了那句话,别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不是让你‘习惯就好’。” 见他情绪软了下来,手不老实的吃豆腐。 “青生,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呢,没有你我会孤单的,空虚寂寞冷,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镇上有多难熬,日日想,夜夜想,像你想的睡不着。” “油嘴滑舌。”抓住那只乱动的手,“那么会说,是不是还对别的男人说过。” “你别冤枉我啊,我谢茯,前世今生,只喜欢过你一个人,别人入不了我的眼,独独爱你,开不开心?” ‘哼’了一声,裴青生压制着翘起来的嘴角。 “哼啥,你又不是猪,不能老是哼哼。”怕他作闹,急忙表示,“你是猪我也喜欢,你喜欢哼那就哼吧,我爱听。” 谢茯唱起了老鼠爱大米。 “你是大米,香喷喷的大米,我要把你吃进肚子里。” 说罢,俯身吻上他的唇。 —— 实践出真知,谢茯发现,男人也爱听甜言蜜语,别人不知道,裴青生是,特别特别的爱听。 “乖,下次回来就不走了,听话,我会想你的,天天想。” 两人站在院子里,裴青生抱着她,手臂用力环住她的腰。 他不说话,怕一开口会说出挽留的话。 谢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青生,在家等我回来,我要走了,不能再耽搁了,这次等不了多久,眼睛一眨一眨就过去了。” “嗯。” 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 到了大门口,谢茯回头:“回去吧,守财叔该等急了。” 林四来背着箩筐去北面割猪草,路过他们家旁,问道:“小茯姐,要去镇上了吗?” “对,四来,我走了。”转头看向一脸不舍的裴青生,“我走啦,不要跟着我,快回去吧。” 裴青生跟着走了两步:“路上小心。” “好。” 林四来在一旁看着,谢茯的身影消失后,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对她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家。 翻书都没有他变脸快,刚才还一副依依不舍。 周牡丹拎着篮子要去找野菜,恰巧看到这一幕,喊了一声:“四来姐,等等我。” 林四来回头,等着她一块往北去,走到小河边才开口:“你看到没,他对我们都冷冰冰的,不说话瞧着真吓人。” “是有点,小茯姐是他媳妇,我们哪能比,习惯就好,走吧,我陪你一块割猪草。” 周牡丹去过他们家好几回,每次去裴青生都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去找他的。 *** 苏翠花望着忙前忙后修房顶的赵富贵,搬着板凳在院子里坐下,沉默了一会,说道:“富贵,你不回去看看你娘和你爹。” “他们不想看见我,过几天他们气消了,我再回去瞧瞧。” 稻草是他从家里偷来的,要是老两口知道偷稻草来给苏翠花修房顶,估计又要气得骂他一顿。 “媳妇,你放心,我赵富贵承诺过的话绝对不会食言,聘书我让青生写好了,不是在你那放着吗。你只管安心,我赵富贵混是混了点,但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苏翠花叹了一口气:“你爹娘不认我这个儿媳妇,说实在的,我能体谅他们,要是我的儿子带回来一个寡妇,我也不一定能接受。” 在前头那个村子里,她被逼到没有退路,只有霸着赵富贵,才有一条生路。 赵富贵停下铺稻草的动作,望向后面一排自家方向:“媳妇,我会让我爹娘认你这个儿媳妇,过两天家里收拾好,我去镇上做工。” 他以前在外面也不是瞎混,偶尔能赚点钱,如今身上的钱用得差不多了。 苏翠花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她对赵富贵有感情,但同时心里也很防备。 卖了田地跟他回来后,钱一直放在身上,她做好了最坏打算。 不过结果并没有朝她预想的那样发展。 抬起头:“富贵,你真心对我好,我也会真心待你,若是他们能接受我这个儿媳妇,我会把他们当亲爹亲娘一样孝顺。” 前提是他们愿意接受,否则她才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呢。 “你放心吧媳妇,我爹娘会是你这个儿媳妇的。” 赵富贵对自己有信心,一定能劝动他爹娘。 苏翠花笑了笑。 但愿吧。 这日。 裴青生背着箩筐,里面放着小板凳,慢慢悠悠的往田里去。 不知道是他脸上的表情太吓人,还是不愿意和他接触,村里好多人见到他绕道走。 “青生。”裴庆站在自家地头田埂上,咳嗽了两声,“来薅草啊。” 他点了点头:“叔,近日还咳嗽。” “估摸着是受了凉,好多了。” 他常年喝药,身体一直不好,老母亲走了,他又病了一场。 裴庆走到他身边,望向前方长满杂草的田地:“种一亩苎麻,是不是多了?” “今年收成,明年不种,三亩地全种上庄稼。”裴青生回。 第194章 学成 “种上苎麻,等出苗了再把杂草薅了,种子才种下不久,杂草薅了,土里的种子也会带出来。” “要是早点把草除了,种上苎麻,能成活不少,你看草那么多,怕是要死不少苗。” 听说谢茯撒种子时,锄头在土里翻翻,种子撒进去了。 “来不及。”裴青生将背篓卸下,拿出里面的板凳和镰刀,“以后再种把地好好整整,边上清出来的空地,今年要插秧。” 没法子,苎麻只能这样种,收成应当不会少。 “叔,我去地里薅草,这天还有点凉意,您多注意着。” “哎。”裴庆回到自家地头。 吴秋菊从田埂上走过来:“他家今年种一亩庄稼,能收成多少,交了粮,剩下的卖不着。” “三亩好地,枉费了那么多年,种上庄稼还能长得好吗,你说里正也是,做个主给村子里人种呗,回来再把地还给人家。” 他自己家不种也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家种,可惜了好地。 “给谁种?”裴庆蹲下身,薅出麦田里的杂草,“村里那么多户人,给谁别人都有意见。” “三亩好地荒废着,瞧着心疼。” 每年种上庄稼,能收成不少。 “心疼啥,又不是咱们家的地。” 吴秋菊瞥了他一眼:“话是这么说,但要是能给咱们种,每年卖点钱,咱们……算了,不和你说了,回家去。” 多一块地多一份收成,家里赚得钱,有一大半给他买药。 裴山一个人在镇上做工,赚少出多,家里实在没钱,只能去大姑姐家借。 大姑姐偶尔会帮衬着,可人家不能一直帮衬。 家里缺钱,日子难过。 镇上。 柳宁挑了几块好布叠整齐,装进箩筐里:“相识一场,晌午我请你吃饭。” 话音刚落,小喜在一旁提醒:“小姐,出门前夫人交代,表少爷一家来探望,让您晌午早些回去。” 他们来应当是商量小姐的婚事,或许会将婚期提前。 谢茯想了想,抬头看向小喜:“我想单独和你家小姐说说话。” 小喜担忧地看了一眼她家小姐,起身在门外守着。 “柳小姐,你爹娘真的无法说通吗?” 嫁给那样的男人,万一染上脏病以后可怎么办。 柳宁已经看开了:“他们让我嫁便嫁,为了家族的生意,不是我,也会是我妹妹。” 怎么都逃不掉的。 “好了,不提这事,今日一别,日后不知何时会再相见,你要保重。” “会得,你也是。”谢茯背着一箩筐的麻布,将被子放在上面绑好,跟着她走出门。 不知是不是她家里人怕她逃跑,好几个小厮守在院子中,个个五大三粗,看样子都会些身手。 “二娘呢?”柳宁问。 方才在屋里和尤二娘说了会话,如今要走,得和人家道个别。 小喜上前回:“小姐,谢小姐,尤织娘说了,不用道别,山高水长,祝两位小姐心想事成。” 谢茯回头望向殿内,尤二娘说,等她们走了,这里将会重新修整一番,一家人搬过来,以后她也不会再教学。 “走吧,你要坐驴车回去,别误了时辰。” 本想请她吃顿饭,下午差小厮送她回去的,如今是没机会了。 柳宁走在前头,轿子已经在后巷中等着。 两人双双回头,相视一笑。 “柳小姐,保重,我们有缘再见。” “嗯,有缘再见。” 谢茯跟在轿子后面,到了拐弯处,一个往东,一个向西。 她们身份差距极大,若是平日里,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和富家小姐搭上话。 回头看了看,轿子早已消失在巷道中。 紧了紧身上的背篓,大步离开。 今日逢集,没有在镇子外看到杨守财。 五月初,小麦种得早的如今差不多也收成了。 谢茯去两边树底下一个个问,坐顺风车回去。 车上,一个妇人好奇地问:“你住在哪个村子,还背着被子,在镇上大户人家做丫鬟?” “我住在出云村附近,不是快插秧了吗,回去插秧。”瞥了一眼她篮子里露出来的肉,“婶子怎么不买肥猪肉,油水大,吃了干活才有力气。” 妇人被她转移了话题,抬手拉着布,将肉盖严实:“肥猪肉贵,半肥半瘦便宜些,一年到头不赚啥钱,可不得省着点。” “婶子说得对,赚钱不容易,我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用。” 身后的一个妇人接过话:“我们也是,家里都快穷死了,吃了上顿没下顿,今年交了税,去年一年白干,我儿子还没找媳妇,愁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车上的人聊起来,谢茯松了一口气。 车上的人是东边村子里的,和出云村中间隔了两个村子,她们不认识她,要是说出名字,一定会知道她是谁。 糟糕,她给忘了,应该去肉市买半斤猪肉,不晓得裴青生有没有托人买。 到了他们村下车,剩下的路走回去。 过了一片树林,里正和太爷家已经开始收小麦。 全家齐上阵,一人一把镰刀,戴着草帽,弯腰在麦田中割麦子。 裴勇坐在地头,瞥见有人进村,眯着眼望去,越看越眼熟。 等人走近后,才看清是谁。 这丫头去镇上大半年,瞧着白了,也长肉了,还穿着长裙。 “太爷,忙着呢。” 裴勇点了点头,手指了一下她家的田地:“青生在地里薅草,我听他说,这次回来你不走了。” 谢茯站在他身后的小河边,踮起脚看去:“对,太爷,我把东西送回去,先走了。” “等等。”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苦口婆心道,“如今嫁了人,跟你娘家不一样,要事事以夫家为重。” “你走得这些日子,青生忙里忙外,一大早去田里薅草,傍晚才回家,他一个拿笔杆子的,哪能整日埋头在地里。” “太爷和你里正叔不能帮你们一辈子,好好和青生过日子,别再往外跑了,他那腿还得在小心着点。” “我知道了太爷。” 谢茯应着,见他摆了摆手,背着箩筐转身,撇了撇嘴。 第195章 想他 上次大夫来瞧过,说裴青生的腿能走已经是幸事,不可能恢复的和常人一样。 他们脸上一个个都露着失望的表情。 哪怕他的腿能和常人一样,也不会再回到官场。 唉,说来说去,他们的关心都带着目的。 如今知道彻底没希望,关心渐渐也少了。 谢茯将背篓送回家,被子抱在晾衣杆上晾晒,换了一身衣裳,去灶房拿上小板凳,锁好大门。 郑桂花站在院门口,笑道:“我在屋子里瞥了一眼,心想这谁家小媳妇,你穿着长裙,我没瞧出来。” 箩筐和被子遮住了上半身,从门前经过,她正在屋里绣荷包,好巧不巧抬眸瞅了一眼。 上下打量着她:“有些日子不见,每次回来都变一个样,白了,脸上有肉了。” “在那里天天坐着不动,肯定会吃胖。”谢茯拽了一下腰间的布带,打趣道,“我自己瞧着也白了很多,以前黑不溜秋的,自己看自己都丑,我都不敢照水面。” 郑桂花夸赞道:“眼睛大的姑娘长得都不会丑,你没看见三来,日子过得好,如今气色可红润了,比以前漂亮,我差点没认出来。” 穿着嫩粉色粗布罗裙,虽然还有些黑,但比以前好看很多。 “桂花嫂子,三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家里不忙吗?” 郑桂花摇了摇头:“我没问,在西边树林边看见了,和她男人一块,我估摸着是秋风婶又作妖蛾子了。” “以后他们会有的烦了,嫂子,我去地里忙了。” “哎。”郑桂花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嘀咕道,“这丫头也变好看了。” 过了晌午,日头还有些晒。 裴青生认真的薅草,将草根上的泥土抖落,扔在一旁,野草堆着一摞一摞的。 他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板凳往前挪动一步。 谢茯踮起脚尖,猫着步子向他走近。 转头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 俯身趴在他耳侧,唤道:“青生。” 裴青生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一转头,亲上了她的脸颊,脸色顿时发红,慌乱的东张西望。 “没人看到,他们都在忙呢。”在他身边坐下,食指戳了一下红红的脸颊,“好了别看了,再看人家就好奇地望过来了。” “你……” 她胆子怎么那么大,要是被人看见…… 谢茯笑眯眯地捏着他的脸:“咋滴,我回来不高兴啊。” “高兴。”裴青生往后躲,有些羞恼地瞪她一眼,“这是在外面,别让人看见。” “看见看见呗,我亲我丈夫,他们还有意见啊。” “你再说。” 见他又开始东张西望起来,无奈收回手:“好啦好啦,我不说了,也不调戏你了。” 裴青生看了眼身后,弯腰低下头,又羞又恼:“太爷看到了。” “没事,太爷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想起裴勇说得话,问道,“我走得这段日子,太爷他们是不是不常来看你了。” “比以前少些,方才太爷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进村,一定会碰上太爷,按照太爷的性子,定会叫住她说些话。 “没说啥,就是让我和你好好过日子。” 谢茯转头瞅了一眼,裴勇正向里正家地头走去。 “我看裴山大哥和丰收他们两家在帮太爷家收麦子,今年他们俩回来的挺早,镇上那么快没活了。” 每年太爷和里正家,都是村里最早收成,地多,种得早,收得也早。 往年他们等家里收庄稼前一天才会回来。 裴青生用手腕擦了一下还有些温热的脸颊:“二奶奶去了,庆叔大病一场,裴山三月才去镇上做工,没找到好活。” “丰收找到好活计,东家人不错,晓得他家里要收成,让他早两天回来。” 两人回村都来看了他,聊了些镇上的事。 “那挺好的,咱家秧苗长得不错,辛苦你在家伺候着。” 秧苗长到一拃长,是最好的苗子,不过大多数都没有一拃,他们家里的也是。 把粪水稀释,隔三差五的浇,能育出好秧苗,就是家里没那么多粪水。 谢茯直起腰望了一圈,快速倾身靠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满意地看着他羞得趴在膝盖上的样子,哼起歌,麻利地薅草。 裴青生偏过头,露出一只眼睛:“你……你……” 青天白日,那么多人在,她怎么就……怎么就那么大胆。 “我什么。” “你……不要脸。” 谢茯笑得合不拢嘴,将野草往后一扔,也不管有没有扔到草堆处,冲他眨了眨眼睛。 “我就不要脸。” 本来不想逗他,好长时间不见,太想他了。 “我还有更不要脸的,想不想看看。” 裴青生端着屁股下的板凳,像螃蟹一样往旁边移,离她远远的。 “呦!两口子闹啥别扭了。”王红月从东边过来,“青生,你脸咋那么红。” 她刚才一直望着旁边地里的麦子,没有注意到两人做了什么。 “王婶。”裴青生不知咋开口。 谢茯接过话:“热的,王婶家啥时候收麦子。” “等你叔回来。” 见她转身招手,半蹲起身看去。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个头不高,估计只有一米五,梳着妇人发髻,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特别明显。 “王婶,您儿媳妇?” “对,瘦了些,别瞧她这样,有的是力气,干活更是一把好手。” 瘦瘦小小的,农家小姑娘基本都很黑。 “王婶,她多大了。” “十四,听媒婆说相看了好些个没成,我儿子也不晓得咋瞧上她了。” 身上没肉,王红月怕她不好生养。 “小满,过来,这是你小茯姐,青生你见过,叫人。” 王小满有些腼腆:“小茯姐,青生大哥。” 裴青生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干活。 谢茯笑着站起身:“我今天刚回来,小满,以后要是得空,可以去我家唠唠嗑。” “哎。” 王小满对她很有好感,不像二秀婶,说得是关心的话,可听了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听婆婆聊起过她,没见面时对谢茯有些怵,如今见了,倒不像村里人说得那样。 第196章 不黑 “对了王婶,我带了些料子回来,一会给你家送去,不过这些料子都很小,做衣裳不行,缝缝补补,做双鞋子倒是可以。” “没被人瞧见吧。” “没有,我和织娘说了,拿几块回来,织娘人很好,让我多拿了两块,晚上我送你家。” 王红月乐呵呵地点头:“成,那你们忙着。” 王小满冲她笑了笑:“小茯姐,你忙,我回家了。” “好,有空去我家玩。” “哎。” 她步子小,王红月跨步大,走得快,一步顶她两步,小跑着才能跟上。 走到地头往北去,王小满开口:“娘,她不像村里人说得那样,我瞧着人挺好说话的。” “人是挺好说话,不过她干的那些事,谁听了都会说道,你可别学她。” 王红月心里觉得谢茯这个人还不错,但也不是完全站在她身边。 “小满,以后和她碰上了,聊两句,别去她们家,免得你跟她学坏。” “既然你嫁到我们家,我儿子相中你,好好过日子,谢茯家,我看你以后别去,你比她小,再被她诓骗了。” 她想过安生日子,不想家里整日吵吵闹闹的。 和谢茯在一起久了,在学着她拿刀砍人,晚上哪还敢睡觉。 王小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娘和她说过,到了婆家,什么都要听婆婆的。 相公对她好,婆婆和公公对她也还不错。 她要听话。 到了傍晚,两人收拾收拾回家。 箩筐里装不下,裴青生抱着一摞杂草:“背篓我背。” 谢茯背上箩筐,一手拿着一个板凳:“我背得动,走吧,回家洗洗手做饭。哦对了,你有没有让村里人带肉,今天回来忘记了,光想着你了。” 裴青生听了,心里甜蜜的很:“买了。” 回头瞧了眼,没人过来,小声道:“以后在外面别那样。” “哪样?” “你知道。” 明明晓得他说得是什么意思,却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你不说我哪里明白‘那样’是‘哪样’。” 谢茯站在一旁,让他走在前头。 不远不近的跟着,目光落在他的左腿上。 走得慢,像正常人一样。 跨大步子,或者稍微快些,就能看出跛腿。 裴青生很敏感,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左腿上,抿了抿唇,有些不安地问道:“我走路是不是很丑。” “不丑,一点都不丑,好看。”谢茯夸赞他,“身材好,个子高,瘦了些,以后多吃点饭,养胖点,抱着才舒服。” “过两天桂花嫂子家小麦收了,要点麦秸秆,编两顶草帽。” 这里的紫外线特别强,大夏天,晌午去地里忙活半个时辰回家,露出的皮肤和衣服下的皮肤相比,黑了不止两个度。 “我晒黑了?”裴青生问。 她说过不喜欢黑黝黝的人。 谢茯歪头打量着他的侧脸,有一点点:“没有,还和以前一样,戴草帽预防。” “真的。” “我骗你干啥。” 裴青生望着前方的小河,得到木桥上,弯腰看着水面。 水面不是镜子,看不太清。 谢茯安慰道:“真的没有变黑,变黑了我也喜欢,你啥样我都喜欢。” 没想到他那么在意容貌。 裴青生满意地勾起嘴角,缓缓走下木桥,不忘回头提醒:“慢点,这木桥有好几个年头,再用一两年能换了。” 木板桥搭在水面上,水蒸气往上走,加上雨水天气,两三年就要换一个。 “去年才换的,不彻底断掉里正不会换,南面木桥我看是新换的。” 南北两个木桥,不会同一个时间更换,地挨在哪边走哪座木桥。 村里公用设施,比如木板桥,每家轮着出钱请人做。 谢茯下了木板桥,望着村口方向:“种水稻上游要放水,不知道今年是谁家抽签去守大堤。” 上游放水太多或者遇到雨水天气,大河里的水猛涨,在大堤旁住的村庄,需要派一个人守着,超过水位线,要通知村民做防范。 遇到农忙,谁家都不愿意去,只能抽签决定。 别是他们家,一共就两个人,一个去守大堤,另一个就要忙死。 薅秧,移栽,放线,自己一个人来回跑。 “不会是咱们家。”裴青生停下脚步,转身等她一块走,“太爷晓得我们家,不会让我们俩去抽签。” 得过两年,明年或者后年再参加抽签。 “那不一定,咱们两个不抽签,有些人会有意见,你不参加抽签可以,但我不能,等着吧。” 到时一定会有人出来说话。 瞥见杨二秀从谢大牛家出来,笑眯眯地开口:“二秀婶,串门呢。” 裴青生神色淡淡:“二秀婶。” “哎,两口子才忙完。” “是啊。”谢茯点了点头,“我们先回去了,您忙。” 村里很多人不待见杨二秀,她能说得来,有话说的,也就李贵芬。 郑桂花抱着一摞树枝从西边林子过来,对他们两个说道:“搭理她干啥,去人家又不知道捣鼓了啥,嘴里没一句好话,惹人嫌。” “碰着了,不能不叫人,再说有些人没教养,我们不能和他们一样没教养。嫂子家麦子啥时候收。” “等你叔回来,就这两天吧,你家那块地得好好整整,草根搂出来,不然等种上庄稼,那草冒天长,庄稼都被欺负死了。” 薅草时已经尽量把草根全薅出来,但还会有遗留的部分在土里。 谢茯背着箩筐往家走:“青生整了一半,明天一天能整完,嫂子,我回去了。” 郑桂花点了点头,抱着树枝扔到灶台后面。 拍着衣服上的木屑和灰尘,走到院子中说道:“娇娇,去把你弟弟叫回来,不晓得又跑哪里疯去了。” “过两天大河放水,回来得告诉他们,不能去大堤上玩。” “知道了娘。”杨娇娇放下针线,摸了一下杨妞妞的头,“你去帮娘做饭。” 她奶奶去地里了,回来不会帮她娘做饭,在屋里等着吃。 ‘咣当’一声,谢茯连忙从杂物房探出头。 什么东西和缸来了一个猛烈的碰撞。 第197章 苎麻 “青生,怎么了?” “木盆不小心碰掉了。” 裴青生捡起被他撞掉地上的木盆,水瓢舀了一瓢水,在院中靠近出水口处,把木盆里里外外冲干净,重新放回桌子上。 这回把木盆往桌子中间推了推,以防从桌子旁路过,在被不小心碰掉地上。 “晚上吃什么?” 谢茯从灶房出来:“随你,家里有啥弄啥。” 上次回来砍得麻杆,全被他搓成了麻线,一个个线团摆放在柜子上。 拿了几个线团,放在圆簸箕里,去了主屋。 等家里忙完,天天在家织布。 裴青生把昨天找得野菜放在水里泡了泡,过一晚上有些发蔫。 野菜面疙瘩汤,易饱腹,做法简单。 主要是其它的也不怎么会,烙饼掌握不好火候,烙得焦糊,吃着发苦。 切了几片肥肉炒出油,再倒入三瓢水,盖上锅盖。 泡好的野菜切段,最后放锅里。 谢茯闻到猪油的香味,深吸了一口气。 在镇上伙食不错,如今坐下来,肚子上有肉了。 捏了捏腰间软绵绵的一层皮肉,腰在弓着点,捏出了一层小游泳圈。 还是胖点好,冬天不怕冷。 裴青生听着东屋传来的织布声,拿起烧火棍,将烧了一半的树枝一个个往里填。 灶里的火光照映在他的脸上,柔和,温暖。 杨娇娇带着两个弟弟,从西边树林里出来,路过他们家门口。 杨耀祖吸了吸鼻子,咽着口水:“是猪肉的香味。” 过两天他爷爷和爹回来,家里也要吃猪肉。 小孩鼻子灵,一点点香味就能闻到。 杨光宗揉了揉鼻子:“收麦子去地里干活,让爷爷多买点肉,过年都没吃够。” 等长大了,他要赚大钱,家里天天吃肉,羡慕死别人。 杨娇娇扫了一眼两个弟弟:“快回家吧,天黑不知道回来,还让人去找,那么大的人,该懂点事了。” 两人冲她吐了吐舌头,连忙跑进了灶房。 这两个弟弟,有时候招人喜欢,有时候又惹人厌烦。 裴青生将野菜倒进锅里,拿起勺子搅了搅,盖上锅盖焖一会。 舀了一瓢水倒进盆里,洗着手喊道:“吃饭了。” 谢茯放下梭子,边往外走边说:“六月初收麻,叶子能不能卖给镇上的药铺。” “能,多少钱一斤得去镇上问问,我详细问过,咱们种这一茬,以后不能种在地里。” “为什么?”她不解。 裴青生从碗柜拿出两个碗,解释道:“丰收托人问过种苎麻的人家,苎麻的根扎得深,想把根挖出来不容易,种在庄稼旁,庄稼长不好。” “我想把屋后那块地收拾出来,要么买一块荒地,用来种苎麻。” 小时候砍过苎麻,但没挖过根,对苎麻这种植物了解的不深。 谢茯拿起干布子擦手:“那坏了,咱们种了一亩,现在也没办法移了。” 村里没有人种过苎麻,估计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特意跑过来告诉他们,苎麻不能种在庄稼旁。 “算了,已经种下了,还好是种在中间那块地,没有种在边上,要不然把别人家的地给霍霍了。” 裴青生盛了满满一碗饭端给她:“明年挖根费事了些,嫩绿的茎(是叶子,不是某些词)叶做粑粑团,青团,也能当馅料。” 以前吃过两回,味道清香。 “叶子我娘烧过一回,得多放油才好吃,后来我娘不做了,说费油,炒一回,油水能吃大半个月。” 谢茯夹起一块小面疙瘩吹了吹:“我听说粑粑团和青团做起来特别费事,我不会做,咱们把叶子摘去卖。” 前世吃过,不是特别钟爱。 “我怕有人来偷,叶子猪羊牛都能吃,咱们村子附近不少人家养了牲畜,要不要在那看着。” 周围村民大多数是不错的,但是少部分那些人不敢做保证。 裴青生端着碗在她对面坐下:“我去,你不能去,看两个晚上没人偷,就不在地里守着了。” “行。”谢茯点了点头。 他腿脚不方便,看到人追不上,更重要的,她怕有些人报复心强,见他腿不便,趁着夜色看不清人,故意戏弄他。 “盐放少了。”裴青生吃了两口,感觉面疙瘩没有味。 “下次稍微多放一点,或者先放一点尝一下,不够味再接着放,我觉得味道还不错,特别香。” 男人得夸,夸到他心花怒放,干起活来更加有劲。 得了夸赞,裴青生顿时觉得碗里的饭香了起来,喜滋滋的将碗里的肥肉挑出来夹给她:“快吃,吃完洗漱。” 谢茯见状,把肉夹回去两块:“你也多吃点,我发现这段时间不在家,你比以前又瘦了些,每天吃饱饭了吗?” 本来就瘦,再瘦不好看。 “吃了,每顿都吃饱。” 或许是因为吃的饭菜没有油水。 一个人在家,不知该做什么饭菜,总想着对付一口。 有时早上多做一点,留着晚上热一顿。 菜汤,疙瘩汤,野菜饼。 菜地种得菜不能吃,还要过段日子。 裴青生见她放下筷子:“锅里有热水,先去洗澡。” “你洗吗?”谢茯问。 “洗。”在地里忙活一天,出了不少汗。 一锅水两个人不够,舀出半锅,再往里倒点冷水温着。 如今东屋和中间有两台织布机,不能在屋里洗澡,刚才她把杂物房收拾了一下,以后洗澡都在杂物房。 明天去地里干活,不能穿裙子。 “青生,我新做的里衣你放哪里了?” 原本是放在柜子里的,上下找遍了没有。 “箱子里。”裴青生端着碗站在门口,“床尾,都在里面,旧衣裳我没放进去。” 谢茯打开破旧的箱子:“看到了。” 两人的新衣服,小衣,分开放两边,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上次带回来的布料。 从底下抽出一块闻了闻,有一点点皂角的香味,全部洗过了。 今天从镇上带回来的一箩筐还放在柜子旁没收拾。 糟糕,说送布给王红月家,回来忘了。 算了,明天一早再顺道带过去。 拿上换洗的衣服去杂物房,好好搓个澡。 第198章 不想 一个人洗澡后背不好搓,胳膊弯着往后伸,搓不了几下手臂酸得不得了。 叫裴青生过来帮忙,两人没做到最后一步,赤裸相见,有些不好意思。 谢茯伸着胳膊,艰难的给自己搓后背。 胳膊有些短,要是和腿一样长就好了。 洗完澡出来,脏水倒在出水口。 “青生,什么时候买个大一点的木盆,专门用来洗澡洗衣服。” 每次洗澡都是用洗脸盆,凉水兑温,巾帕浸湿往身上淋,夏天还好,冬天感觉整个人像赤身裸体站在雪地里,冷得快抖成筛子。 “过段日子请人带回来。” 这几天各家都忙,没人去镇上。 “洗好了?”裴青生问。 “好了,你干嘛呢。”谢茯走到门前,伸着头往里瞧。 “灶底灰快满了,你别进来,去屋里歇着。” 草木灰是中药,撒在土里可以治虫。 还有锅底灰,中医叫百草霜,用途广泛,偶会有人到村里收锅底灰,她只在村子里见过两次。 谢茯把箩筐里的布料拿出来,挑一块大的,再挑四五块小布料,明天给王红月家送去。 剩下的过两天洗洗,晒干收进箱子里。 被子放在床尾,晒两个太阳收起来。 这天气盖着热,不盖又冷。 等手里赚了钱,做两床薄被。 脱鞋翻身上床,趴在被窝里,双手托起下巴,望向院子中。 明天整完地,放水,后天下午薅秧移栽。 苎麻地里的杂草早晚去,出太阳回家织布,傍晚再去地里薅草。 两个人换着来。 见他洗完澡,翻身往里。 “青生,后天插秧,咱们两个人一亩地,一个下午能忙完,对了,要去里正家借犁。” “守财叔家也有,我去他们家借吧。” 农忙期间,借用驴车和农具,是不收钱的。 裴青生将房门关上,在床边坐下:“我去吧,你能扛得动?” “我扛不动?”谢茯噌得一下坐起身,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咬了一下耳垂,“你我都抱得动,那玩意可比你轻。” “明天一天把地整好,要是有人插秧,来请你去帮忙,你找个借口别去,我也不去,家里一堆事。” 总有些人,你家忙的时候他冷眼旁观,等你家忙完,轮到他们家了,又厚着脸皮上门请你去帮忙。 裴青生顺着她的力道躺下:“前两天去地里薅草,碰上麻子叔和小燕婶,开玩笑的和我说,等我们家的秧插完,让我们去他们家帮忙。” “不去。” 吴麻子,张小燕,这两口子也是爱占便宜的人,嘴碎。 尤其是吴麻子,特别爱开黄腔。 婶子和嫂子们在河边洗衣服,他看到非要走过去说些荤话,惹得脸皮薄的小媳妇们脸红心跳,才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离开。 “这两人看到我都远远避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麻子叔招人嫌,背地里不知道被婶子们骂成啥样。” 脸皮比城墙还厚,别人怎么骂都不改。 “嗯,我说家里有一堆事要忙,还说过两天家里插秧请他们来帮忙,灿灿笑了两句走了。” 裴青生拍了一下腰间的手。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好长时间不见,想你了,你不想我?” 嘴上说着,手上不停。 “不想。” 谢茯的手慢慢移到系扣处,摸到短的那一根,轻轻一拉,衣衫向两边滑落。 “真的不想?” “不想,别乱动,早些歇着。” 裴青生嘴上说着,手却没有阻拦。 他像一条案板上的鱼,直挺挺地躺在那,等着人宰(为所)割(欲为)。 谢茯趴在他的耳朵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极其暧昧的语调说道:“口是心非……” 房间内昏暗,看不到他早已红透的脸颊,眸光中染上了情欲。 那只手不停的游走作怪。 裴青生立刻抓住要动的手,哑着嗓音问:“你呢。” “什么?”谢茯亲吻着他的脖颈,追问,“什么我?” “就是……你……” 听他结结巴巴的,好奇地抬起头。 月亮冒出头,昏暗的月光从窗户透进。 裴青生的眼神来回转动,不敢落在她的脸上。 谢茯来了兴趣,什么事能让他这般害羞,脖子都开始发红了。 耳朵凑近他唇边:“你悄悄告诉我。” 耳边传来咽口水的声音,接着传来蚊子般的声音。 “你、怎么让你……让你……舒服。” 最后两个字,如果不是她把身体所有感官聚在一处,还真听不到。 谢茯想到什么,悄悄红了脸,趴在他耳边回。 “目前有两种方法,第一……” 她摸到了他的手。 “第二……” 抚摸上他的唇,并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说完期待地盯着他的眼睛。 “二选一,我听你的。” 裴青生拉过被子盖在脸上,脚趾蜷缩了起来。 “青生,是你自己问的,总不能老是让我喂你吃饭,你也得喂我吧。” 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吃着豆腐。 “要不选一……” 在她说出‘一’的同时,被窝里响起。 “二。” 听到各自的答案,两人都愣了一下。 谢茯没想到一上来他选择重量级的。 裴青生则是听到她说‘一’,自己说‘二’,在她心里,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变态。 他有些慌乱,脸色渐渐由红转白,方才她说‘二’会更加舒服,所以…… 拉下被子,神情有些焦急:“我、我不是……” “那就‘二’。”谢茯伸出食指抵上他的唇,“我心中也想选‘二,’但是怕你不能接受,所以我才说‘一’。” 听到此,裴青生安了心,目光变得羞涩,但随即,他反应过来一件事。 盯着她的眼眸,委屈地问:“你怎么会知道……知道‘二’,会更加……更加舒服。” 她说得很笃定,就好像……好像经历过一般。 谢茯本来想逗逗他的,但怕把事情弄得不好解释,歇了心思。 “还能咋知道的,村里婶子们聚在一块,那荤段子一点不比你们男人说得少。” 婶子们,背个锅吧。 裴青生抽了抽嘴角:“她们聚在一块,还……还说些私房里的事。” 第199章 犁地 两口子之间的情趣,说给外人听,他拧起眉头,望着眼前人。 “你别把咱俩的事往外说,我不喜欢。” “我可没说过。”谢茯抬手抚摸着他的唇瓣,目光一黯,“这种事我不喜欢往外说,要说也是说给你听。”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不知道的可以来问我,我愿意倾囊相授。” 裴青生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唇,大力拉了一下被子,将两人闷在被窝里。 —— 事后。 谢茯盘腿坐在床边,身前是背对她的人。 捏着他红彤彤的耳垂,抿唇笑道:“青生,怎么吃饱又不理我了,不喜欢我说荤话?那我以后不说好不好?” 不说是不可能的,她发现他挺爱听的。 闷骚男。 裴青生咽了下口水,往下挪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露出散落在外,凌乱的头发。 闷声回:“睡觉。” 谢茯掀开被子,一边往他身边拱一边说。 “你应该不知道,每个姑娘出嫁,家里人都会给一本书,也有不给的。” 什么都不懂,家里人不说,嫁过去第一晚,会闹出很多事。 不懂得怜惜的,那晚纯纯受罪,心灵和身体上双重。 “这些我都是听村里婶子们说得,有一次我路过她们身边听到,说家里有书,换着看呢。” 她在谢家时,打扫屋子无意间看到过。 应当是他们拿出来看忘记收回去了,就放在枕头底下,偷摸瞅了一眼,和她看过的相比,模糊不清,很一般。 书都快被翻烂了,不知道传了多少代,有些缺了角,还是重点部位。 也不知是谁那么变态,就捡着那块撕。 “睡觉。”裴青生翻过身,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掖好被子,“不许说话了,睡觉。” “哦。” 谢茯趴在他怀里偷笑。 随即打了个哈欠,寻了舒服的姿势,低声道:“睡觉。” *** 清晨,缕缕晨光穿过薄雾,洒在金黄色的麦穗上。 待薄雾褪去,村民们手持镰刀,戴上草帽,男人光着膀子,女人将袖口扎紧,割下一束束金黄的麦穗堆成一堆。 孩子们拿着麻绳,将麦子捆成一束,或背或抱,走过木板桥,放在自家独轮车上。 觉得麻烦,费事的,麻绳扔在一边,抱起麦子往前走,麦子掉了一路,招来家里人的呵斥。 谢茯去杨守财家借犁犁地,把驴也借了过来。 裴勇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从田埂上走过来,站在地头喊:“青生,毛驴用完我家来拉。” 耕完地草根翻了出来,裴青生拿着耙子,把草根搂到一起,冲着地头的人点了点头。 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割麦子了,驴车只有一辆,谁家先开口给谁用。 他已经过来说了两遍,现在又过来,谢茯怀疑在催她。 还有小半亩地没整完,来催也不能快,整得仔细,地里的草根才能全部翻出来。 翻到小石头用脚踢在田埂边,到东边地头,转弯向西,路过裴青生身边,说道。 “你家这三亩是好地,婆婆在世精心伺候着,土里不可能无缘无故长出石头块,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扔在地里的。” 从未开垦过的荒地,从里面翻出石头不稀奇。 但只要开垦过的田地,小拇指大的石头都能捡得干干净净,绝不可能出现拳头大的石块。 裴青生指着篮子里的小石子:“那些是在一堆翻出来的,不知是谁干得缺德事,好在不多,前面也有?” “有,不多。” 抽着驴子往前走,回头看了一眼篮子里的石头,低声骂了两句。 谢茯在田里望了一圈,不确定是谁干的。 背后使阴招,防不胜防。 犁完地,裴树的大儿子,裴文州跳过小河沟,到他们家地头。 “文州大哥,太爷刚才来了几遍,说他们家要用。” 裴文州,二十三岁,五个孩子,前头两个是女儿,后面三个是儿子。 相貌端正,对人比较冷淡。 “我和太爷说了,我们两家一块用,给我吧。” 谢茯点了点头,把鞭子递给他,往后退了两步。 里正有两个儿子,一文一武,老二叫裴武志,比裴青生小一岁,三个孩子。 拿起从郑桂花家借来,放在地头的木耙,从西往东。 到了中间段,隔壁田地关月娥和她弟妹在一块割麦子。 耿有方和耿有正两兄弟从东往西。 赵小霜,十三岁,个子不高,小小的,性格腼腆,不太爱说话。 关月娥直起身,手握成拳,轻轻捶着后腰:“小茯姐,你家地整完放水,明天能插秧了。” “对,就是这么打算的,明天早上薅秧,下午插秧。”望了眼他们家的田地,“四个人干活快,一会半亩地下去了。” 都是干活的好手,速度快。 “早点割完打麦子,挑个好地方晒粮食。” 村里打谷场不大,收庄稼时,小路上都晒满了粮食。 关月娥继续弯腰割麦子,手脚麻利。 “对了小茯姐,有方成亲那天,听婶子们聊起,他们想从你家买布,我听那意思,镇上最便宜的一匹麻布一百五十文,想半价从你手里买一匹。” 还有说想五六十文买一匹的。 “半价?”谢茯扫视了一圈,“哪个不要脸说的,还半价,她怎么不说一文钱不要,免费送给她。” 一匹布规格最小,长十三米,宽两尺二,要织一个月。 关月娥头也没抬地回:“是谁我就不告诉你,村里就那几个人,我听她们的意思,想等你把布织出来问问。” 嘴上说着问,其实自己心里早就已经定好了价钱。 “来问正好,我想看看她们脸皮有多厚,看我家种了苎麻,不用花钱买线,觉得我能省一大笔钱,卖得价钱就应该比镇上低一半还多,亏她们说得出口。” “一匹布,比镇上少三文,不能再少。织一个月,累得腰酸背痛,结果才赚二三十文钱,那我还不如打络子呢。” “月娥,要是有人问起,你就告诉我刚才说得话。要是能介绍一个人过来,买了布走,下次再来我家买布,可以便宜两文。” 第200章 小偷2 谢茯真想把他们的脸皮撕下来,拿个尺子量,看看到底有多厚。 关月娥擦了一下额头的汗,问道:“小茯姐,要是带花样的料子呢,价钱怎么算。” “一样,比镇上便宜三文。以后织棉布,不过村里人买棉布少,暂时还是织麻布为主。” 各个村子里,只有几户人家,有的只有一两户,才穿得起棉布。 出云村太爷和里正家,平日不干农活,都穿着棉布衣裳。 这两家财大气粗,家产不少,有些人脉和手段,喜欢占便宜的,不敢去他们两家。 所以他们不用故意穿麻布装穷,只偶尔在嘴上抱怨两句家里穷,有人到了万不得已,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他们两家借钱。 但大多数借不到,救急不救穷。 尤其是里正,你去他们家借钱,他就会拐着弯让你卖地。 我家钱不可能借给你,但你家地可以卖给我。 至于以后想把地买回去是什么价钱,那就另说了。 关月娥听罢,点了点头,想着以后买布都去他们家买,能省几文钱。 谢茯拿着耙子往前走,草根搂在一块,一堆一堆的,等会装进箩筐,倒在树林里。 裴青生从东边过来,胳肢窝夹着木耙,一手拎箩筐,一手拎篮子。 她接过手:“我去倒进树林里,中间小半块没搂。” 每次走远路,或者不好走的路段,谢茯都会接过手自己去。 总是害怕他的腿再伤着,以后彻底走不了路。 裴青生也是个细心之人,明白她的心思。 心里开心的同时,又不想她为自己过多担忧。 “我没事,路不远,我走慢点,你坐下歇歇,天色尚早,不急这一会。” 谢茯见他坚持,不放心的叮嘱:“走中间,不要走边上。” 小沟边的路只有半米宽,有时没注意脚下的路,会一不小心踩滑落沟里。 各家地头放水口,只是用了点泥堵住,不能踩上去走,要跨过去。 有些人家为了进水快,入水口挖得特别宽。 谢茯望着他的身影,等他到了树林边,才收回目光。 用脚背勾起地上的耙子杆,侧目望了眼抱着两捆麦子走过来的耿有正:“有正,恭喜你,以后可要好好疼媳妇。” 小伙子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哎,小茯姐,你家今年只种一亩地?” “对,来不及了,等下半年那块地一起种上小麦。” 耿有正走到田埂边,两人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犹豫了一下开口:“小茯姐。” 等了半天没听到他说话,回头望去,他一脸纠结的神色,似乎在想到底要不要说出口。 谢茯停下手,扬起眉眼:“有正,有啥话你直说,我又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要是有啥帮忙,我能帮一定帮。” “不、不是帮忙。”耿有正垂下眉眼,静默几息,抬眸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天我和大哥回来,搭了一辆驴车。” “是西边村子的,车上的婶子和叔们,也不晓得是怎么知道你去镇上学织布,给了十两银子,都传你家可有钱了。” “还有人说……说……” “是不是还有人说,裴青生当官时贪污受贿,他被罢官还被打断腿,也是贪得钱太多了,偷偷摸摸带了几百两银子回来,要不然哪里拿得出十两银子,我们家肯定还藏着银子。” 耿有正点了点头:“我和哥说你们是借了太爷和里正家的钱,他们不相信。” 和他们哥俩打听,他跟大哥说了实话,他们家里穷,钱都是找人借的,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相信。 说人家里有钱,故意装穷,目的就是不想借钱给别人等等。 谢茯拿着耙子继续搂草根,不在意道:“让他们去说吧,又堵不上他们的嘴,解释只会觉得你是在掩饰,谢谢你们哥俩,以后你们听到不要解释了,不相信你的人怎么解释都没用。” 事情经过三个人的嘴,味道就开始变了。 越传越离谱,有些人甚至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只愿相信从别人嘴里听出来的荒唐的话。 耿有正见她脸色并没有不对,抱着麦子往地头走。 看到裴青生从北面过来,站在地头等了一会。 “青生大哥。” 裴青生望着脚下的路问:“有正,我看你家今天一天家里麦子能割完。” “能,早点忙完去镇上找工。” 两个人并肩走在地里往东去。 耿有正看他一眼,将刚才的事说与他听。 “青生大哥,有些人是坏种,总想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你们家住在村尾,出门把门锁好。” 正说着,西边传来几声大喊。 “娘!爹!我们家遭贼了!娘,你们快回来,贼跑了!……” 在田里弯腰割麦子的人一听,齐齐起身转头。 谢大宝嗓子都快喊哑了。 李贵芬两口子连忙扔下手中的镰刀,飞一般的往家的方向跑,边跑边骂。 谢茯幸灾乐祸地站在田埂上踮着脚尖。 谢大宝大喊的时候,有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北面林子里,穿着棕色短褂和长裤,速度很快,一直往北,片刻没了身影。 过年他们家遭过一次罪,大半夜,人在屋子里睡觉,那贼没进主屋。 两口子用木棍把门抵住了,贼撬开插销,门后的木棍没办法弄倒,门推不开,咚咚咚的响声把他们吵醒了。 小偷空手而归。 农忙,各家都在地里,小孩爱玩,在家里守一会,便跑没了影,是最容易遭贼的时候。 谢茯见裴青生走过来,笑着说道:“这两口子是真厉害,钱到底藏在哪里了?好几个小偷上他们家偷钱,愣是一文钱没找到。” “我真想看看藏的钱全部被偷走,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坐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拍大腿,嘴里不停的咒骂。”裴青生拿过她手中的耙子。 村里婶子们大多都是这样,有些男人也是。 “奇怪……” 谢茯望着谢大牛家的方向,村里除了个别几家,全是篱笆院。 架得篱笆又矮又松散,从门前走过,院子里一览无遗。 第201章 心病 “青生,他们两口子进了屋好一会才出来,钱要是藏在屋里,按照小偷的经验,不可能找不到。” 藏在土里也不可能,小偷经验老道,翻过的土和原本踩踏的土不同,上手一摸,一看,就会知道那里的土被翻动过。 整个屋子就那么大,房顶不可能,他们能想到的地方,小偷也能想到。 “或许根本没藏在屋里。” 裴青生抬眸瞅了眼,谢大牛两口子笑意盈盈的出了院子,身后跟着小儿子,一蹦一跳的。 “看样子钱没丢。” 谢茯失望地转回身,一屁股在田埂上坐下,双手托腮:“真可惜,原来我是不好奇的,现在我特别好奇,钱究竟藏在哪里了?要是知道了,我们也把钱藏在那。” 家里来多少个小偷都不怕。 关月娥两人收麦子收到了他们身边。 “小茯姐,贵芬婶真厉害,家里招了多少回小偷,愣是在他们家没翻出一文钱。” 她如今也想知道,家里的钱可以换个地方藏。 “是啊。”谢茯‘啧’了一声,“那么多钱,两口子可不得藏严实了,要是丢了,在镇上一年干到头,也凑不齐谢大宝的聘礼钱。” 谢大牛多少年没在镇上做工了,如今再让他去镇上干活,铁定不乐意。 关月娥说道:“我听村里人闲聊,贵芬婶将来家里找儿媳妇,要找一文聘礼不要的。” 也不晓得她是怎么说得出口的,谁家娶儿媳妇不要聘礼,就算是买的儿媳妇,也要给钱呢。 “她是这样说的,真到了那时候不一定。我觉得谢大宝他爹娘应该坚持,坚决一文钱不给,谢大宝才能永远找不到媳妇。” 关月娥愣了一下,才反应她的话,扬唇笑了笑:“养了十几年的闺女,没人会白送给人家,他们不想给聘礼,谢大宝这辈子得打光棍。” 村里的傻妞嫂子,人家也要了聘礼。 说句不好听的,脑子不好,傻不拉叽的姑娘,说亲给人家都要聘礼,何况是好好的一个姑娘。 “光棍好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任何负担,两口子是在为谢大宝着想。”谢茯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 将来谁嫁给他们家当儿媳妇,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弯腰把搂成一堆的草根抱起来,扔进箩筐里。 草根拾完,箩筐放在地头,伸出手:“青生,铁锹给我,放水。” 裴青生将手中的铁锹递给她,拎着篮子去旁边地里薅草。 田埂,前阵子他在家整过。 中间块地种了苎麻,不能把田埂铲了。 入水口的土铲开,水流哗啦啦流淌进田地里。 谢茯扶着铁锹,望向苎麻地。 她现在就担心苎麻的根扎到庄稼地里,把稻子给霍霍了。 以后家里想种什么,还是得仔细打听清楚。 铁锹放在一边,往南边第三块地走。 今天过来没带板凳,见他蹲在那,关心地询问:“青生,你这样一直屈着,难不难受?” 坐在小板凳上薅草,见他喜欢把左腿伸直,很少屈起来。 “有一点。”裴青生看了眼左腿,回头仰望着她,“习惯就好,累不累,在田埂坐下歇会。” “我不累,倒是你,难受就别这样蹲着,蹲久了,怕你回去腿疼。” 谢茯转身回去把铁锹拿过来,放倒横在他身后, “坐上去,歇歇,明天上午薅秧,稻子栽完,你别往地里来了。” “家家户户放水,小河沟边,田埂上,哪哪踩得都是水,不好走,稍不注意就会滑倒。” 拉过他的左手,轻轻搓着手上的泥。 裴青生往右侧看了眼,那边田地很多人,在弯腰割麦子,扭头便能瞧见。 正要缩回手,听她问。 “怎么把指甲剪掉了,还剪得那么秃,不难受嘛。” 谢茯看着空空荡荡的手心,偏头一瞧,忽然明白了。 食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膝盖,眼神暧昧:“青生想啥呢。” 脸红的能摊鸡蛋了。 果然是个闷骚的。 裴青生一脸正经地弯腰拔草,语气镇定:“留指甲干活不便,藏了泥土,不舒服,我才剪秃了。” 嗯,只是为了干活方便,绝对没有其它的意思。 谢茯见他点了一下头,眼神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随即摸着下巴问:“不对呀,我昨晚好像没跟你说要把指甲给剪掉。” 他平时会留一点点指甲,说剥麻方便,没指甲不行。 裴青生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严肃地开口:“剪了指甲,指甲里不会藏泥垢。地里很多草没除,快干活,要么你去一旁歇着,别在我身边打扰我。” 他又不是愣头青,那事知道的不深,但也知道一点,留指甲会伤了她。 谢茯往南边瞧了一眼,人太多,做啥亲密举动被他们撞见,以后出门,裴青生估计会躲她躲得远远的。 “好,你在这里薅草,我去东面放水。” 见她终于走了,悄悄松了口气。 裴青生将左腿伸直,呆呆地望着。 走路时,他不敢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左腿上,拎重物,全都是右手,右腿比左腿用力。 他感觉自己心里留下了病根,总觉得左腿会时不时传来断腿时的痛感。 谢茯拿着铁锹走在田埂上,瞥见这一幕,默默收入心底。 有些事情外人介入不了,只能安慰,鼓励,最终还是要看自己。 东边孙毛丫一家,割麦子的割麦子,捆麦子的捆麦子,李傻妞抱着捆好的麦子放在北面地头。 看到她,扬起笑脸,抱着麦子冲她挥手。 谢茯笑着挥了挥手,把入水口的泥土铲开。 田里放着水,沿小河沟往北去,回家搬两个板凳来。 路过李田家的田地,高翠珍正好抱着小麦一起向北去。 “翠珍嫂子,你的眼睛怎么了?” 眼尾有些淤青,不像是正常磕到的,撇了眼弯腰割麦子李旺家,怀疑是被他打的。 “没啥事,走路没看着脚下,磕到了。”高翠珍抬手不自然地摸了一下眼尾,转移话题道,“回来还去镇上不?” “不去了。”谢茯侧身让开,让她走在前面。 第202章 李桩 “村里有人好奇在镇上打听过,说那织娘会得花样多,你学会了,没准以后挣得钱比村里男人挣得还要多。” 她是羡慕的,明明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裴青生还愿意借钱送她去学织布,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如此。 “翠珍嫂子也很厉害,荷包绣得好,一个月能赚不少,我到如今才学了点本事,跟嫂子们没法比。” 高翠珍苦涩地笑了笑:“挣钱又能怎样,钱到不了自己手里,村里人嘴上说得不好听,其实大家心里都羡慕你。” 回头瞧了她一眼,正好看见望过来的李旺家,眼神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神色自然的转回头:“我家人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难得你还愿意和我搭话,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谢茯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望着她的脚后跟:“那天旺家大哥说得话确实不好听,我一时气性上头,回了不好听的话。” “嫂子,我不愿意和村里人任何一户人家结仇,若是好好说话,大家和平相处最好。我想那天的事,换了嫂子,心里也是会气愤的。” “再说了,嫂子是嫂子,我不能因为讨厌他们,连嫂子一块讨厌,我知道嫂子是个明事理的人。” 高翠珍为人不错,只是可惜嫁错了人家。 “嫂子不是不讲理的人,以后碰见,咱们还和以前一样,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那次之后,他们没再去找你麻烦吧?” “没有。”谢茯跨过小河沟,跺了跺草鞋上沾到的泥土。 “那就好,他们要是敢去找你麻烦,去找里正和太爷,别客气。” 李旺家警告过她,不许和谢茯说话,否则回去要动手打她。 高翠珍在家里被公婆苛待,丈夫一个不高兴就动手打她,还限制她和别人来往。 方才瞧见了,回去怕少不得一顿打。 怕吗? 怕。 可她不想听他的,她就是要和谢茯说话。 高翠珍的心中太压抑了,她用这种办法来反抗,表达自己心里的不满、委屈和愤恨。 “翠珍嫂子,我走了。” “哎,去吧。” 高翠珍将麦子放在独轮车上,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站在独轮车旁,眼神呆滞地望着眼前的麦田。 从小逆来顺受惯了,只敢暗暗反抗。 在娘家不受待见,被欺压,到了婆家一样逃不掉。 两个小女儿抱着高过她们头顶的麦子,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走在小河沟旁。 为了孩子,她不得不忍。 谢茯将卷到胳膊肘的衣袖放下来,轻轻拍了拍,踏上小木桥,瞥了眼在边上玩水的谢大宝。 “哼。”谢大宝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她。 他讨厌这个姐姐,很讨厌很讨厌。 “哼。” 你哼我也哼,跟谁不会哼似的。 谢茯望向前方抱着陶罐走过来的李桩:“桩叔,家里麦子割完了?” “没呢,你家明天能种水稻了。” “是啊,今天放上水,明天能忙完。” 李桩点了点头,从她身旁走过,回头道:“谢茯。” “哎。”不解地转身。 “我家那口子要是说了伤人的话,你别忍着,骂回去,她要是敢对你动手,我回来教训她。” 谢茯抓了抓耳后根,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桩叔,二秀婶也没说什么,她人其实挺好的。” 最后一句说着昧良心。 李桩‘哼’了一声:“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清楚,整天撺掇来撺掇去,闹得家家不安生。” “你听叔的,骂你你骂回去,打你你也打回去,别客气,尽管放心,回来我不找你的麻烦。” 说完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愧疚。 “你和你爹娘断亲,她一定撺掇了,还不知道说了你些啥,让你爹娘不要你。” 成亲多年,他怎么会不了解枕边人的性子。 若是她不作闹,李桩愿意和她好好过日子。 可杨二秀整天拿着他前头喜欢的姑娘说事,回来没有一刻安生的,又老是去撺掇人家两口子吵架,渐渐的,对她越来越厌烦。 除了农忙,过年,其它日子能不回来就不回来,在镇上能得个清静。 谢茯抿着唇,垂眸望向地面。 其实她挺感谢杨二秀的,如果不是她说了些什么,谢大牛夫妇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和她断亲。 缓缓摇了摇头,抬眸道:“桩叔,跟二秀婶子无关,有没有她,我都要和谢家断亲。是我主动要和谢家断绝一切关系,跟旁人无关。” 李桩回来听说了她的事,他一直以为是杨二秀撺掇,导致他们决裂,把杨二秀狠狠打了一顿。 如今听她这么说,只认为是在为杨二秀开脱。 “叔明白,你自小是个吃苦能干的孩子,有些事挽回不了,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叔去地里忙了。” 见他转身离开,谢茯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杨二秀在他心里的形象,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 何况他说得也没错,杨二秀确实参与了其中。 “青生,给,坐板凳上,屁股疼不疼,铁锹杆那么细,屁股估计坐出了一条印子,回去让我瞅瞅,要不要我现在给你揉揉。” 裴青生手撑着铁锹杆站起来,无奈又羞恼地瞪她一眼:“你不在外对我说这些话,心里不舒坦是不是。” “嗯。” 那眼神瞪得她心里痒痒的。 “你……” 她还好意思‘嗯’。 搬着板凳,离她半米远坐下。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般。” 别说,铁锹杆坐久了,屁股是有点疼。 坐在小板凳上,自己都能感觉到屁股上凹陷了一块。 “以前我们不熟啊,我肯定不能第一次见你,就说出这样轻佻的话,那不是讨你嫌嘛。” “而且夫妻间说这些话,是情趣,可以加深两个人的感情,别人想听我还不对他们说呢,我就想说给你听。” 见他用手背蹭了一下大腿靠近屁股那,挑眉道:“还说我呢,你自己大白天的摸自己屁股。” 裴青生差点被口水呛到,急忙解释:“我碰的是腿,那里痒痒,不是摸。” 第203章 吃面 谢茯的眼神在他刚才碰过的地方打量,嘀咕道:“明明就是屁股。” 惹不起他躲得起。 端着小板凳,走到田埂边缘坐下。 裴山抱着麦子路过,见两人离得八丈远,关心道:“青生,你脸怎么那么红?天不热啊,你可别中暑了,弟妹,快过来看看。” 夏香果跟在他身后,脸上露出担忧:“快晌午了,太阳晒得很,他是真中暑了,小茯,你带他回去歇歇,实在不放心,请郎中过来瞧瞧。” 她站在一旁,感觉他的脸似乎更红了。 谢茯抬手擦了一下鼻尖,一脸认真地走过去,掌心放在他的额头上:“是有点烫,青生,你回去歇着,过了晌午再来。” “弟妹,你把他送回去吧,冷水洗洗脸。”裴山不放心道。 “没事。”裴青生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好了很多,“我歇一会,裴山,你们去忙吧,我没事。” 甩着袖子给他扇风,谢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照顾好他,你们快去忙吧。” 两人点了点头。 等他们离去,裴青生将左肩往下一沉,搭在肩膀上的手滑落:“满意了。” “我错了,以后不在外面逗你。”谢茯蹲下身,望着他气鼓鼓的模样,轻声哄着,“不生气好不好,要不你打我两下解解气。” “打你疼的是我。” 薅起一把野草,轻轻抖落草根的泥土,往身后一扔。 “我怎么觉得你把那根草当成我了。” 抖落泥土的力气在用力一点,‘啪啪’摔在地上,那样不用怀疑,一定是把那根草当成是她了。 “是你的错觉。”裴青生斜着眼睛看她,“还不干活去。” 谢茯赔着笑,起身往后退,退到板凳旁坐下:“干活干活。” 薅了一会草,抬头看向苎麻地。 “青生,回去你给我做个头巾,六月初咱们打麻,麻杆家里放不下,堆放在门口吧,不然也没地方。” 裴青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能放大门外,借些麦秸秆盖上。” “行,还是去桂花嫂子家里借,回去挑两块大一点的布料,给田婶送去。” 她脚上的草鞋是裴青生做得,家里没有稻秆和麦秸杆,穿布鞋下地容易弄脏,去年的草鞋已经坏了,原材料要去人家借。 偷也行,但这种行为不提倡。 过晌午,裴青生回家灌了一陶罐温水。 知道今天要来田里忙,早上烧了热水。 回去添了把柴火,抱着一罐温水,罐子上面卡着碗,慢悠悠地向田里去。 路上遇见叔伯婶子们打了招呼,听到身后窃窃私语声,不在意的往前走。 “你看他这腿,走的慢倒是瞧不出,不过你们瞧,他踏上小桥能看得出左腿有些跛。” 右腿先动,重心都在右腿上。 “能走动就不错了,还想和咱们正常人一样?” “两次断了腿还能走,祖坟冒青烟了。” “得了,赶紧干活吧。” …… 周采梅撇了撇嘴,这些人就爱在人家背后说道,也不怕烂舌头,讨人嫌。 挽着王小满的手腕:“嫂子,哥,我们走。” 周有来把麦子放在自家门前,推着独轮车跟上,目光落在他媳妇的后背上:“小满,村里有些事你别跟着掺和,说了哪些话你也别到处传。” 他不想自己的小媳妇被人带坏。 想到他娘大嘴巴的性子,叮嘱道:“娘是咱们村里出了名的大嘴巴,你别学,听听就是。” 周采梅回头:“哥,我还在呢,你也不怕我告诉娘。” “不怕,当娘的面我也说过,你们都别学人家嚼舌根。” 他娘不听,做儿子的又不能骂,只能随着她去。 王小满听话地点头:“我不学。” 周有来乐呵呵地眯起眼睛,他就喜欢小媳妇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傍晚。 “青生,走吧,回家做饭。”谢茯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田里各家忙得热火朝天,回去一个做饭,做好饭送到田里,吃完接着割麦子。 收割最怕天气突变,遇上大雨,割下的麦子全部被雨水糟蹋,所以村里人能一天忙完就忙完,直到看不清才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青生,晚上还是你做饭,我去织会布。” 裴青生见她捶着肩膀:“回去歇着,我给你捏捏肩膀。” “不用,今天回去有些晚,早点吃完饭休息,你累不累?” “不累。” 谢茯回头瞅他一眼:“吃完饭,你给我捏肩膀,我再给你捏肩膀。” “好。”裴青生扬起唇,低头看着前方的木桥,试着将重心放在左腿上。 踏上木桥时,抬起的右腿放下,左脚踩上木桥,但仍然不敢用力。 左脚踩上木桥,右脚立刻上去。 谢茯迁就着他的脚步,走得缓慢。 到了家门前,裴青生掏出钥匙开门:“晚上吃什么?” “随你,你做啥我吃啥,不挑。” 他将铁锹,木耙和箩筐全放进杂物房,想了一下说道:“吃手擀面?” 谢茯洗着手,望着水里的倒影:“行啊,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我会做。” 像包饺子,面团擀成薄薄的皮,再切成一条一条,应当不难做。 院子里飞落了些树叶,裴青生拿过扫帚,树叶扫进灶台后。 洗干净手,先择菜,再和面,揉成面团,放在切菜板上,擀面杖擀薄。 切成条状,抓了一把面撒上去,抓拌匀,分别堆在两个碗里。 切一两肉,炒出油,放三瓢水。 面吃水,又往锅里倒了一瓢水。 三四瓢水,做出三碗饭。 他吃一碗,谢茯吃两碗。 里面的锅添满冷水,在田里忙了一天,出了许多汗,不洗澡睡觉不舒服。 两人都是有些轻微洁癖的人。 以前谢茯在谢家没办法,不给她干净的机会,只能忍着。 和裴青生住在一起后,只要去地里忙,回来都要冲个澡。 冬天洗澡不方便,谢茯想在家里弄个浴室,东边两间空房间不行,杂物房又放了一堆杂物。 今年赚到钱,冬天去镇上澡堂洗澡,不然在家里洗人真的受不了。 “好久没吃过手擀面了,好吃,香。” 第204章 烟尘 裴青生见她吃得快,连忙开口:“慢点,锅里还有。” 他第一次做手擀面,听她这般夸赞,笑得心满意足。 “青生,明天晚上还做手擀面。” “好,不过不能天天吃。” “嗯。”谢茯点了点头,夹起碗里的面条吹了吹,大口吃进嘴里,咬断面条,含糊地说道,“还是猪油吃着香。” 这里的猪是纯猪草和麦麸等,天然食物喂出来的,两三年才出栏,炼出来的猪油香的很。 他疑惑道:“除了猪油,你吃过别的。” “没有。” 前世吃过各种油,相比起来,还是觉得猪油炒菜最香。 这里羊油,牛油特别贵,尤其是牛油。 牛不能随意宰杀,病死的牛,也要经过官府查验,确定是病死或者自然死亡,不是人为故意,没问题后,才能在市场售卖。 谢茯吃完两碗面条,放下碗筷,见他吃得斯文,托腮笑看着:“青生,好吃嘛。” 裴青生点了点头:“吃饱了吗?我下次多做点。” 他碗里只剩一口。 “没有没有,我吃饱了,你吃。” 两大碗面条下肚,又喝了小半碗面汤,肚子吃得饱饱的。 “累了一天,你快去洗澡。” 被她这样盯着,有些不好意思。 谢茯冲他眨眨眼睛:“那你也快吃,吃完洗澡,我在床上等你。” 满意地看他脸颊爬上红晕,哼着小曲,拎桶舀水。 裴青生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面条,眼睛时不时瞟向站在锅台前舀水的人。 等她拎着桶进杂物房,关上门,快速吃完碗里的面条,动作麻利地刷锅洗碗。 洗完澡,谢茯打开门出来,望向院子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背着手,侧对着她的人。 抬头看去,酉时,五点钟左右,离天黑还有一会。 “青生,我洗完澡了,你快去,我等你哦。” 路过他身边,右眼睛冲他眨了一下,飞去飞吻。 裴青生动作一僵,缓缓转身,云淡风轻地点头:“好。” 谢茯盘腿坐在床上等着,想了想,挑出两块大一点的布料,放在箱子上,过两天给隔壁送去。 拿过桌上他写得故事,这次女主是捉妖师,男主是妖。 上次他写得故事卖了两百多文,书铺老板说,里面可以写得再暧昧一些,多一点亲密的戏份,会更好卖。 谢茯拿着故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裴青生洗漱完,进屋没见她抬头,看故事入了迷。 关门时故意弄出响动,引得她抬头望过来。 插上门销,垂着眸,神情略带羞涩,状似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下,背脊挺直。 喉结动了一下,紧张的将手握在一起,蚊子般的声音开口:“那故事还未写完,你若想看,等写完了再看。” 他听了书铺老板的话,故事里面写了一些…… 那一张纸放在书本最下面,没想到会被她找出来。 “干嘛把这张纸藏起来。”谢茯起身,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肩膀上,歪着头,“写得羞羞,怕我看见。” 耳垂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红了起来。 腰间的手摸到系绳,轻轻一拉,衣衫向两侧散开。 小肚子平坦,手感摸着像一块肥猪肉,滑溜溜的。 可惜他不锻炼,没有腹肌。 “青生,上床睡觉了。” 裴青生顺着她的力道躺下,像一个娇羞的小媳妇,眼含春水,望着身侧托腮,歪着头,一手在他身上作怪,笑意盈盈盯着他的人。 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道:“要、要睡觉了。” “嗯。”谢茯俯下身,吻着他的唇,“正在睡。” —— 谢茯脱了鞋上床,挤进他怀中,心满意足地蹭了蹭:“青生,晚安。” “晚安。” 裴青生亲了亲她头顶的发丝,餍足地闭上眼睛。 早点睡觉,明天还有活要干。 清晨。 谢茯迷糊地睁开眼睛。 “醒了。”裴青生抬手将她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在烧麦秸秆,气味有些大。” 他也是被熏醒的。 从她颈窝处抽回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再睡会,我去做饭。” 谢茯摇了摇头,起身打了个哈欠:“不睡了。” 挑水泼秧,泥土湿润,薅秧容易些。 “味道真大,今天是不是刮东风。” 气味都往西边来了。 裴青生打开门,站在院子中望向东边,天空烟尘滚滚。 “是刮东风。”烟尘全向西飘。 今天晚了些,太阳升起才起身。 谢茯打开大门,挑着两个空桶,见杨娇娇和杨妞妞两姐妹,在门前卸独轮车上的麦子。 两人看到她,齐齐开口。 “嫂子。” “嫂嫂。” “哎,娇娇,你自己推回来的吗,累不累。” 独轮车上堆满了麦子,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小小的个头,麦子遮挡了前面的视线,还要掌握住平衡,不容易。 她八岁的时候,独轮车还没上手,掌握不好平衡,要么向左歪,要么向右歪。 杨妞妞笑着回:“姐姐会推独轮车,我在前面拉着,我们没有把麦子摔倒,摔倒会被奶奶骂的,娘让我们慢点。” 杨娇娇把麦子堆在篱笆边,抬起袖子,胡乱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我六岁会推独轮车了,奶奶教我的,上面堆满麦子有些重,不过我能推动。” 谢茯瞥了眼院子,门全部锁了起来,家里没有人。 “慢慢走,累了停下歇歇,嫂子去挑水,你们忙着。”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受宠的孩子,还没学会跑,便学会了干各种活。 谢茯能体会她们的不容易,因为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各家门前堆满了麦子,只留一条窄窄的走道。 挑着两桶水,小心翼翼的不让水洒在人家的麦堆上。 杨娇娇见她挑着水过来,连忙把独轮车拉到门边,让她先过去。 “嫂子,你家还没吃饭呢。” 烟囱冒着炊烟,看样子是才起来。 “没,起得晚了些。”谢茯不好意思的笑笑。 两个小姑娘点了点头,一前一后推着独轮车。 走出老远,杨妞妞回头瞧了一眼:“姐姐,嫂嫂是不是睡懒觉了,我也想睡懒觉。” 第205章 薅秧 早上天还没亮,奶奶叫她娘起床做饭,还让她们也起床,跟着去地里拾麦穗。 杨娇娇很老成地叹了口气。 只要奶奶在家,她们不能睡懒觉。 谢茯挑了两趟水,听到裴青生叫她吃饭,挑着空桶进院子。 “咱们家的秧苗没有四来家长得好,他们家养了猪,地里下了肥。” 他们家的秧苗没有一扎长,小小的,和林四来家秧苗相比,可怜兮兮的。 “今年看看在哪里养鸡,猪呢?”裴青生将碗端上桌,看着她问。 家里没养过猪,很多不会。 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天天背着箩筐割猪草,挑猪粪,打扫猪圈,目光流露出心疼。 “我们家不养猪,养两只鸡,平日我抄书,你织布,在养一只猪,怕是不得空闲。” 她是闲不住的性子,不想她太过操劳。 谢茯连连摇头:“不养,我也不想养,养猪很累人。” 小时候家里养猪全是她伺候的,烦了。 隔三五天就要打扫猪圈,天天出去割猪草,吃不饱在猪圈里哼哼。 尤其是夏天,气味大,三天不打扫味道就开始往前院飘。 因为那头猪的事,她不知道被打了多少回。 她只想吃猪肉,不想养猪。 谢茯端着碗来到院子中,筷子搅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用脚指了指剩下一小半的柴火堆。 “这些灶房后面应该能放得下,堆高点,地方腾出来。” 想了想又说道。 “有几根粗一点的木棍,码在最底下,地上下雨潮湿,麻杆贴着地面放,时间长估计不能用。” 辛苦种出来的,一根不能浪费。 裴青生端着碗跟出来,站在她身旁:“屋里也能放些,竖着放,还有灶房。” 放在外面仍然有些不安心,家里能放下的地方全部放麻杆,放不下再搁外面。 “行。”谢茯打量着院子,“还是青砖房住着有安全感,住着茅草屋,木头房,我总害怕有人一把火点着,房子全烧没了。” 谢家经常遭小偷,那时她一个人睡在杂物房,担心小偷没偷到钱,一气之下半夜把房子给点了。 也怕小偷摸进他们家,想毁她清白。 夜里睡觉,床边放着锄头和镰刀,木门在用铁锹堵着,心惊胆战的。 砖瓦房,火点不着,想进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说起这事,我在外时碰上过一起。”裴青生进屋说道。 谢茯跟着进屋,好奇地问:“这种人抓到的话能判几年?” “无人伤亡,不使银子打点,判一两年。使了银子,当地县官做做样子,在牢里关几天便放出来。” “啧,把人家房子烧了,自己使点银子就能从牢里出来,这个人以后胆子会越来越大,会干出更丧心病狂的事。” 村里人常说一句话,宁得罪当官的,也别得罪小人。 得罪了当官的,顶多打你一顿,让你吃些板子,不会害你全家人的性命。 而小人,他们心胸狭隘,非常的记仇,专使些阴招,害你一个人还不行,让你全家过不好日子,他们心里才舒坦。 吃完饭,谢茯拎着板凳准备去旁边菜地里薅秧,听到右侧家旁传来吹口哨的声音。 很耳熟,好像是赵富贵。 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响起一声流氓哨。 “谢茯,干啥去。” 谢茯回头,见他右手甩着一条蛇,那蛇应该死了,在半空被甩成一个圈。 “富贵大哥,你从哪弄得蛇?” 他指了指北面林子:“草窝里碰见的,没毒,晚上回去吃蛇肉,这可是好东西,青生呢。” 裴青生拎着箩筐从杂物房出来,见他手里只有一条蛇:“你去抓蛇了?” “要抓也是去山里抓,树林能有几条蛇,偶然撞见了,看着不是毒蛇,抓它费了我好一番功夫呢。” 谢茯疑惑地问:“富贵大哥,你不回去帮家里收麦子?” 这两天没看到苏翠花,估计在家里没出来。 赵富贵垂下手,手中的蛇直直拖在地上,死不瞑目。 “昨天我要去帮爹娘割麦子,他们把我撵回来,说我要是和苏翠花在一块,就别回家,割麦子也不要我。” 还说累死他们好,这样他就能和苏翠花永远在一块,没人阻拦他们俩了。 “那翠花嫂子呢,这两天没看到她。” “早上和她去树林里找野菜,我抓蛇,她就先回去,让我抓到蛇回去,去地里帮忙割麦子。” 裴青生拍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走了。 赵富贵一脸懵,望着他的背影问:“谢茯,你男人这是啥意思。” “是爱莫能助的意思吧,富贵大哥,我觉得春兰婶子赶你走,你也不应该走。” 他挠了挠后脑勺:“我媳妇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让我抓完蛇赶紧去地里帮忙,要不然村里人该说是她不让我回家割麦子,村里人要骂她了。” 谢茯点头:“对,两边都是富贵大哥心里重要的人,你夹在中间,要想好该怎么平衡。” “翠花嫂子是个明事理,心肠好的人,我想她也不希望你和家里人闹翻,否则不会在村里买房子,忍受着村里的流言蜚语。” 苏翠花想和赵富贵在一块,同时也在给自己准备后路。 如果不是她前夫那边逼着她走到悬崖边,不会选择这样的办法跟着赵富贵回村。 哪个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名节,谁又愿意忍受被村里人各种排挤,说难听不入耳的话。 “我明白,只是说着简单,做起来难。”赵富贵抬了一下手,“你们忙吧,我走了。” 蛇拿回去,晚上让媳妇做了,再送一半给二老,说是媳妇孝敬的。 目前他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来缓解两人之间的火焰。 裴青生拿过一旁浸湿的稻草,将秧苗捆成一小捆。 谢茯拎着板凳放在山沟里,卷起袖子坐下:“青生,一会我挑两筐去,你在这里薅秧,我栽。” “秧苗薅完,你挑着扔到田里,插完秧,回来把地整整,种上菜。” 转头看向屋后,接着说道。 “那块地有空再整,茅房我想重新挖一个,靠东在菜地边不远处,挑粪水不用绕一个大圈,省点力气。” 第206章 欠钱 现在的茅房好几年没用,竹子早已风干枯朽,顶上漏雨。 “等菜种了,我在边上挖个大坑,找些石块回来铺上。”裴青生看了眼郑桂花家的茅房,“和他们家是不是离得太近了,要不还在西边重新换一个。” 出来上茅房,在菜地碰上。 一男一女,挺让人尴尬的。 谢茯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 她出来上茅房,碰见郑桂花和田稻穗还好,要是杨胜,看到人肯定要客气一番。 比如:‘小茯,去菜地摘菜呢。’ 她不好回,若是回答去茅房,杨胜就会半路折返回去,等她从茅房出来回了家,他才去。 要是两个人都急,看着对方进茅房…… 谢茯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在西边,现在的茅房推了,重新挖一个大的,顶好好修修。” 村里有一半人家的茅房没有盖顶,修得也很随意,要倒不倒的模样。 “两口子忙着呢。” 两人回头:“秋凤婶。” 田秋凤推着麦子,在地头停下,笑呵呵地开口:“你们家不收庄稼,婶子想把麦子放在你们家门,我家门前放不下了,还有你们家西边那条小路。” 谢茯回道:“秋凤婶,能放是能放,不过我们家也忙得很,不能给你们家看着麦子。” 言下之意,你们家麦子要是被偷了别来找我。 “成,婶子不用你们看,打谷场都被人占满了,实在没地方搁。” 说着卸下独轮车上的麦子,麦穗对着麦穗,整齐地摊开。 两块菜地,他们家菜地地头没有放麦子,郑桂花家的麦子只放在了自家地头。 田秋凤将麦子往西边拢了拢,中间留了一个山沟的距离,离得太近,翻麦子时,免得把自家麦子翻过去。 谢茯问:“秋凤婶,今年收成咋样,我瞧着比去年好,麦子没咋生病。” 麦穗饱满,沉甸甸的。 “是比去年好,他们说今年要涨脚钱,也不知到底涨不涨,你说咱们庄稼汉种点庄稼容易吗,年年这样涨钱,那样涨钱,工钱一个不涨。” “这日子难过哦,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啥时候能过上好日子。” 嫁出去三个闺女,还有一个小闺女,聘礼都在手里存着。 家里有个小儿子,再多的钱也不敢乱用。 “秋凤婶好日子在后头呢,四来今年相看?” 田秋凤抱起车上的麦子:“今年十三了,可不得早点相看,拖着过十五找不到,要交一大笔税,家里哪有钱给。” “我也不指望她嫁个有钱人家,像她三姐那样,男人有本事,想吃肉就能吃上。做娘的,哪个不想闺女嫁个好人家,过好日子,你说是不是。” “是啊。”谢茯附和着,“相看个好人家,嫁得不好,一辈子毁了,秋凤婶心疼闺女,是得多费心给四来找个好人家。” 林三来四个姐妹,三人之中目前是她日子最好,没有公婆欺压,丈夫是猎户,本事大,又疼她。 如果林四来按照这个条件找,也能找到,住在大山附近的不止一家猎户,不过,没爹没娘,有本事又疼媳妇的,可不多。 谢茯看了眼裴青生,她算运气好,找到了一个。 田秋凤拍了拍褂子,推着独轮车掉头:“你们忙着,婶子去推麦子。” “哎。” 见她走远,小声说道。 “给女儿一口吃的,好像是天大的恩一样,希望女儿对他们掏心掏肺,百依百顺。反过来呢,对儿子掏心掏肺,等到老了,只希望儿子给他们一口吃的。” “总说女儿养大是别人家的,不用对她们太好,饿不死就行。等闺女嫁了人,家里需要她们了,又说你是我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一家人,怎么能不管爹娘和弟弟。” “就像传宗接代,记得小时候谢大牛夫妇骂我们姐妹几个,丫头片子,又不能传宗接代,养着浪费粮食。” “不只是我们家,村里好多人家骂孩子都这么说。可是等长大要成亲了,开始苦口婆心的叮嘱,你嫁过去要好好孝顺公婆,伺候你丈夫,要给他们家生个男娃,传宗接代。” “你听听,小时候嫌弃是女娃,不能传宗接代,长大又变了,说你是女娃,你要给他们传宗接代。” “小时候极尽苛待,长大开始扮演起慈父慈母的模样了,真是让人恶心。” 裴青生听出了她的委屈,挪着板凳坐到她身边,见没有人过来,俯身蜻蜓点水般吻上她的唇角。 “娘子,你有我。” 他的声音软软的,温柔地注视她。 谢茯抬眸,突然鼻头一酸,眼眶里升起雾气,侧身趴在他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狗屁的母爱亲情,她早就不稀罕了。 她有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 裴青生想抱着她安慰,看向满手心的泥,拍了两下没拍干净,只好翘起手掌,用手腕拍着她的后背。 “不哭,夫君疼你。” 见田秋凤推着麦子从东边过来。 “秋凤婶来了,让她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不哭了。” 谢茯故意将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抬头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后者看了眼东边,挪着板凳往后退,背对着她们。 弯下腰,若无其事的忙活。 脸皮真薄。 谢茯将捆好的秧苗放进箩筐里,再捆几个,去地里插秧。 田秋凤推着麦子停在他们家门前,问道:“小茯啊,你们家地里种得苎麻,等叶子能吃了,婶子想去你们家地里摘点。” 每次去摘野生麻叶,摘不了一筐,人太多了。 她有时候会想,附近只有他们一个村子该多好,吃不完的野菜,山上找不完的蘑菇,河里捞不完的鱼。 那日子,要多富裕有多富裕。 谢茯直起身:“叶子我们要卖给镇上药铺,家里欠了不少钱,赶紧赚钱把人家的钱还了。婶子想吃就去摘,鲜嫩的时候最好吃。” “哎,婶子也不天天去,摘一篮子回去尝尝味,毕竟你们家要摘了卖钱。对了,你们家欠了谁家的钱?” “里正和太爷家。” 第207章 来水 田秋凤点了点头,她想也就只有这两家能借钱给他们。 旁人家有钱也不敢借,怕借出去要不回来。 要说这两口子日子过得苦吧,家里住得是青砖大瓦房。 说不苦吧,外头欠了一屁股债,啥时候还清都不知道。 真替他们愁得慌。 谢茯背着一箩筐秧苗,拐了一个弯,走在小河沟旁,抬手挥了挥飘过来的烟尘。 割完麦子,各家点火烧秸秆,烟尘乱飘,很大一股糊味。 “珍珠嫂子,这里味道不难闻吗,去北面坐着呢。” 李珍珠坐在地头,脚下是刚烧完的麦秸杆灰尘,笑着转头:“说来奇怪,以前不喜欢闻这味,如今有了身孕,还挺喜欢闻这味道。” 有瘾似的,越闻越喜欢闻。 见箩筐里冒出来的秧苗:“这么早插秧,青生呢。” “不早了,他在菜地薅秧,一会过来,嫂子你歇着。” “哎。”李珍珠起身,跟着火苗往东走。 有了身孕后,很多人都会变得奇怪,以前不喜欢吃的,突然喜欢上了。 谢茯记得上辈子遇到过一个同事,怀孕特别喜欢闻车尾气,下班在路边要闻一会才回家。 每隔一段扔两三捆秧苗,脱下草鞋,卷起裤腿,先从田埂边开始。 她插秧速度快,小时候练出来的。 插完一捆秧苗,两条腿抬起来瞅瞅。 谢茯怕蚂蝗,软,滑不溜秋的,看着很恶心,盯着腿吸血。 那玩意生命力极强,调皮的小男孩用打火机烧都没烧死。 “放水了,上游放水了!把你们孩子都看好,别往大堤上去。” 东边传来几声大喊。 谢茯抬头望去,裴山和裴丰收,还有几个叔伯在出水口处。 大河边栽了很多树,经常会有树叶和树枝落在河里飘过来。 里正在镇上找人编织了一张密网,固定在入水口处,每隔一段时间清理里面的树枝和树叶。 上游放水时,冲击力大,这时会把网子拆掉。 裴山将细网扔在小路上,和几个人赤脚下水,把树枝树叶捞出来。 “今年家家收成都比去年好。”杨守财看向裴山和裴丰收,“今年到底涨不涨脚钱,你们问过里正没有。” 这两人常跟在里正身后办事,有啥事第一个知道。 裴丰收摇了摇头:“里正也不清楚,等过两天来收粮食就知道了,真要给,咱们又不能不给。” “唉。”裴老定背着手,用脚踢了一下岸边的树叶,“今年涨了,过两年或许还会涨,脚钱涨了,没准别的税也涨,这还给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了。” 在镇上做工,个个嘴里抱怨,有人带头说,去官府闹一闹。 雷声大雨点小,嘴上说着,结果没一个敢去的。 谢大牛蹲在树底下抽着旱烟,嘬了两口说道:“找个胆大的带头,咱们跟着去,闹上一闹,没准这钱就不涨了。” 裴全柱蹲在他对面,吞云吐雾,眯着眼睛瞅他一眼:“还是你家日子好过,闺女个个嫁得好,不像咱们,累死累活在镇上做工。” 吴麻子接过话:“可不是他家日子最好过,要我说啊,你平时也不用抠抠搜搜的,几个女儿都嫁出去了,手里那么多聘礼钱,买点好吃的,好喝的,穿好点。” “还有你家大宝,送去镇上学堂念书,保不齐给你考个秀才回来,免了税,每个月领钱领粮,那日子过的,村里人得羡慕死。” “这要是送去学堂念了几年书,考不上秀才,不是白白花了钱。”谢大牛扫了一眼几人,在心里哼了一声。 这些人就是嫉妒他,见不得他过好日子。 儿子平日宠着惯着,到底是个什么料子,谢大牛心里是清楚的。 里正从小送去私塾念书,结果呢,童生都没考上,白白花了银子,结果背地里还被人笑话一顿。 周贵起身拍了拍屁股:“你们聊着,歇一会缓过来了,割完麦子整地插秧。” 几个人面上瞧着和谐,其实夹枪带棒。 旁边还有几个人不肯走,打算再看会热闹,顺便阴阳几句。 裴山和裴丰收对视一眼,不想参与其中,两人说了一声回去割麦子,齐齐走了。 这些长辈在一块说话,你阴阳就阴阳呗,有时候非要拉着别人一块,搞得人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谢茯抬头看着天色,大概三点钟左右,回头望去,秧苗屹立在水田里。 “终于栽完了,青生,过来歇会。” 在地头坐下,拍了拍裤腿上干掉的泥土。 粗麻织出来的衣裳就是耐造。 她身上穿得这件,好像还是谢大宝的娘穿小了,给了她大姐,然后一个个往下传,最后到了她的身上。 除了不小心刮破洞,补了二十多个补丁,目测这件衣服还能造两年。 农家人,一件衣裳穿几年,十几年,棉衣穿不了那么久,都选耐造的麻布,不过平时要是不爱惜着,穿不了两年就要换新衣裳。 裴青生拎着筐从东边过来:“渴不渴,罐子里还有水。” “不渴,累了吧,坐下歇会。” “我洗个手。” 将箩筐放下,站在小河沟里捧起水,清洗裤腿上沾到的泥土。 谢茯见状:“别洗裤腿,湿了穿着不舒服,一会回去换下来,明天洗。” 裴青生点了点头,余光看到裴丰收走过来,直起腰,抬起右腿上岸。 “丰收,里正和你们说了没有,今年脚税涨不涨?” “我听里正的意思,应当是不涨,拿不准,你家不用交,下半年得交了。” 他们好奇去里正家问过,裴青生被罢官,功名取消,是不是所有的税都要交。 里正去县衙问了,全部要交。 县太爷还说了一句:没让他把之前的税给补上,拿得钱粮还回来,已经是开了大恩,还想不交税,做什么春秋大梦。 裴丰收走到他身边站着,一同望向村口,几个人还在那。 “青生,你腿能走了,要不去镇上瞧瞧,没准有人要你当夫子,抄书能赚几个钱。” 裴青生想过,但是去了镇上当夫子,不能天天回村,来回时辰不够,要住在镇上。 第208章 四来 那样的话,家里顾不上,又要和她分开。 谢茯接过话:“我想让他在家再休养一段日子,等镇上风声下去了,再考虑去镇上问问。” 心里不想他离开,去了镇上,两人必定要分开,家里的地又不能扔了。 在镇上租房子,吃喝要钱,不和村里人住在一起,少了闲言碎语,耳根子清净。 但是也有很多不便之处,细细讲起来,她还是觉得住在村子里好。 裴丰收听罢,了然地点头:“也是,抄书虽赚不了大钱,可也比我们在镇上做工轻快,成,你们歇着,我去借犁整地。” 里正家不知从哪借了犁,四块地一起整。 谢茯撑着膝盖起身:“里正家今年收不少粮食,要交税喽。” 忽然看着他问:“青生,你当举人时,能免多少田税?” “二百亩田税。” “二百亩!”她睁大了眼睛,在原地愣了一会,“居然能免那么多,里正跟村里人说,免不了多少。” 那时他中举后,村里有人找到里正和何小溪,想把家里的地挂在他名下,结果被婉拒了。 “两百亩,里正和太爷两家加起来,不到三十亩地,再加上裴氏几个族人的,大概还剩下一百多亩,那剩下的给谁了?” 裴青生垂眸走在她身后,不仅不慢地回:“兴许是亲戚,还有十人劳役,里正和太爷两家,余下的名额村里没有人免,那便落在了他们亲戚头上。” 谢茯琢磨了一会,好奇道:“那剩下的田地,应该不会在亲戚头上吧,毕竟和咱们村离的太远,劳役可以勉强靠上,田地太远,县太爷也不一定同意,得使不少银子。” 他回:“或许是地主,附近村子里正家的地,这事我娘没写信和我细说,只提了裴氏一族的田地会挂在我名下。” “哇塞,地主家的地可多了,要是免了税,每年粮食能卖不少钱。我还以为只能免除他们几家的田地税,结果居然有那么多。” 怪了,是她不知道,还是村里人都不知道? 村里人知道的话,怎么没听说呢。 裴青生解答了她的疑惑。 “村里人在镇上做工,一打听便知,里正婉拒了外姓人,大家不好上赶着求人,也不能做出过激的事。” “毕竟那时我中了举人,没人敢乱传,让里正听见,赶出村子。要是说话难听的,安上什么罪名,那就不是赶出村子了。” 谢茯转身,认真的说道:“我现在觉得,太爷他们对你的照顾还是太少太少了。” 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这么一大块肉,他们只回了这么一点点一点点。” 掐着小拇指指尖,露出一点点小肉。 “我总算明白太爷和里正家,林子一个接着一个的买,这钱到底是哪来的,大头全他们两家吞了。” 谢芙挥舞了一下拳头:“我决定了,不给他们几家送东西了,吃了那么多好处,才让他们送了几顿饭,还好意思舔个大*脸让我们记恩。” 裴青生听到某个字音,连忙上手捂住她的嘴,慌乱的在四周张望。 “谢茯,以后不许在外面说那些,要是被人听见,你……你想不想在村里住了。” 见有几个人看过来,连忙松开手,冲她瞪了一眼。 谢茯嬉笑着:“这不是没人在嘛。” 随即又说道:“这几个裴氏,没有一个是真心对你的……” 瞥了一眼他的神色,平静无波。 “算了,不说了,你有我呢,回家种菜喽。” 裴青生望着前面一蹦一跳的身影,宠溺地叮嘱:“小心脚下的石头,慢点。” 他从小便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当他爹说要带着一家人搬离出云村时,他是站在他爹这一边的。 后来在外当官,想把娘接去过些日子,等人到了,和他娘坦白,以后不再回出云村。 他娘信中回复,不愿前往,要守着裴家等等。 当初之所以自己不回来接人,一是忙着案子,二是回来他会被裴氏几家架在火架上。 做官不久,便要和裴氏一族断绝关系,事情传开,对他官途不利。 裴青生知道,是太爷和里正是怕他和娘不再回村,说了什么,他娘才坚决不愿离开。 他娘决定的事,很少轻易松口,即便他回来接人,他娘也不会跟他走。 不过如今也有些庆幸,若是搬离了出云村,他和谢茯,此生怕是不会再相遇。 “娘子,等等我。” 谢茯跳下小木桥,笑着回头:“快点啊,让你先走几步,我追你。” “你们两个怎么跟孩子似的,一个跑一个追,小茯啊,嫁了人,可不再是姑娘时候了。” 赵秋早拉着驴车过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 “秋早婶。” “哎,青生啊,你腿还疼不疼?走路小心点,别磕着碰着。”她盯着左腿。 裴青生含笑摇头:“不疼了,多谢秋早婶,家里麦子还没拉完。” “没呢,快了,今天能把麦子割完。” 谢茯看向她家的田地,一亩多麦子没收:“今天割完得很晚了。” 赵秋早把绳子压在小河边的大石头下,抬手摸着毛驴的头:“晚一点没事,割完心里踏实,谁晓得明天会不会突然下雨。” “也是,那婶子忙着,我们回去种菜了。” “成。” 谢茯看了一眼小毛驴:“青生,以后等我们手里有钱了,也买一头小毛驴,平日不用,租借出去。” 杨守财家便是,周围村子里要用车,来借,一天多少文,一年下来,虽然赚得不多,但是能贴补家用。 裴青生自然是同意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种完菜,裴青生回去做饭,今晚还是手擀面。 接近傍晚,各家回一个人,堆门前的麦子。 林四来拿着一根粗木棍,蹲在地上锤麦子 。 有节奏的‘咚、咚、咚……’声响起。 郑桂花推着麦子停在门前,笑着问:“四来,亲事相看的咋样了。” “还没看呢嫂子。” “还没看啊?秋凤婶不是说等过完年就给你相看亲事吗?” 第209章 松口 田秋凤年前就去找过刘媒婆,让她过完年带着人过来相看。 林四来停下锤麦子的动作,一边将木棍换到左手,一边说道:“娘想让我找三姐那样的人家,刘媒婆说不好找,到如今也没带着人过来。” “刚才我娘还在地里和我说呢,找不到我三姐那样的人家,比姐夫差一点也行,家里忙完了,她再去找刘媒婆说说。” 有本事又疼媳妇,哪里好找,不是人人都像她姐夫一样。 她心里其实也想找个像姐夫一样的人,刘媒婆一直没带人过来,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像三姐一样好运。 郑桂花拿着木叉,将麦子堆在一块,安慰道:“别急,刘媒婆忙得很,多少人找她给说看。别人先开的口,肯定要先给人家相看。” “四来,让你娘问问你姐姐和你姐夫呢,村里知根知底,你三姐不会害你,让她在村上给你找一个,没准相上了。” “嫂子,我娘想给我找个像姐夫那样的,他们那村子里就姐夫一个人打猎厉害,听说其他人不厉害。” 所以她娘没问。 谢茯在屋里织布,听到声音出来。 郑桂花说道:“四来,和你娘说说,敢进山打猎,都是胆大有本事的,不能凭谁打到的猎物多谁就厉害。” “她要真想给你找个猎户,不能完全照着你姐夫找,条件低一点也行。你娘虽然不会听你的话,但是你提一句,让她心里有个数,不能一直僵着不放。” 看了一眼乖巧的小姑娘,又说道:“过完年到现在刘媒婆没带一个人过来,嫂子说句不好听的,你姐夫是厉害,可要不是名声不好,你姐不一定能嫁给他。” “那人家有本事能赚到钱,给得起聘礼,很多姑娘家想和他相看,漂亮的姑娘不少,看花眼了,人也就挑了,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 “猎户也不都是你姐夫那样,大山附近村子里,前两年不就听说有一个猎户,活活把婆娘打死了。” 谢茯接过话:“桂花嫂子说得对,不是所有猎户都像你姐夫那样,跟你娘提一句。” 林四来点了点头:“回去我和娘说两句。” 不过她娘未必会听她的。 “小茯姐,你家地里都忙完了?” “没,地里的草还没除,屋后面那块地也要清理出来,等忙清早着呢。” 谢茯见田秋凤和田稻穗两人一块从东边过来,招呼了一声,转身回屋。 “秋凤婶,刚才还和四来说她的亲事,过完年一个没来相看啊?”郑桂花故作惊讶地问。 “可不,靠山的村子有不少猎户,不可能个个都成家了吧,刘媒婆一个没带过来,唉,愁啊。” 田稻穗好奇道:“秋凤,四来找啥样的人家。” “和她三姐夫一样,我想给她找个猎户,以后嫁过去过好日子,你说咱们做娘的,说来说去不都是为了孩子。” 田秋凤瞥了眼堆麦子的林四来。 托刘媒婆相看时,便说猎户不好找,要不是三女婿名声不好,她家三来根本相不上。 还说她家姑娘长得黑瘦,瞧着不像好生养的。 她听了生气,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其实刘媒婆说得不错,她家几个丫头又黑又瘦,在家一副受气包模样,有时瞧着来气。 可放眼看去,村里姑娘们不都这样,又不是他们一家。 上个月刘媒婆来找过她,有两个猎户,可是人家瞧不上她家,不愿来相看。 田稻穗没说什么,自顾自忙活起来。 见郑桂花又要开口,连忙说道:“你回去做饭,我堆麦子。” 别人家的事,也不知道她那么上心干啥。 净多管闲事。 裴青生做好饭,来到东屋门前:“吃饭吧,我去把门关上。” “好。” 谢茯望着织出来的布料,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纯色麻布,没有花样,要比带花样地织得快。 尤二娘说过,她在官宦人家当织布娘子时,新去了一个姑娘,手速特别快,二十五天织出一匹纯棉布。 不过累人的很,从早坐到晚。 谢茯盛了一碗面条,见他进来:“青生,明天早上我去地里放水,你在家抄书,累了出去走走。” “成。”抄会书去挖茅坑。 这几日天气好,都是大太阳。 裴青生望着柴火堆,吃完饭挑几根好的搭茅房用。 西边墙外传来捶麦子的声音,接着传来母女俩的谈话。 谢茯低头吃着面条,竖起耳朵听。 “四来,娘看啊,你找不到和你三姐夫一样的夫家,都大半年了,刘媒婆一个人没带过来。” “唉,娘想给你找个好人家,人家瞧不上咱们家,娘也没了法子。粮食卖了,娘去找刘媒婆说说,今年把你嫁出去。” 外面没传来林四来的声音。 谢茯小声嘀咕:“四来刚满十三岁不久,明年再相看也不迟。” 村里姑娘,大多十三开始相看,最快的是三天相成,半个月内成亲。 除了她这个异类,村里没有留到十五还在家里的姑娘。 里正和太爷家有钱,闺女也是十三开始相看,嫁了出去。 裴青生将门虚掩上,压着声音回:“男子也是,十三岁相看,过了十八不好相,等过了二十没相成,该传出有什么了。”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谢茯摇着头说道,“男人七老八十,只要有钱,照样能娶到十几岁的小姑娘。” “你看女人七老八十,能找到十几岁的男人?有钱人家的另说,农家人,女人生不出孩子,或者成了寡妇,十个有九个半,找得丈夫一个不如一个。” “还是做男人好,下辈子我要做个男人。” 裴青生抬眸:“那我呢。” 桌底下一只脚,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腿。 “你下辈子做男人,那我下辈子做女人,嫁给你?” 谢茯眼睛一亮:“行啊,下辈子我娶你,让你给我生个娃娃。” 裴青生握住她的脚踝,用力捏了一下:“想的美,快吃饭。” 谁知道人有没有下辈子,他只想和她过好这辈子。 第210章 请客 吃完饭,谢茯洗完澡出来,在院中擦着头发。 听到外面筛粮食的声音,喊了一声:“四来?” “哎。”林四来连忙停下筛粮食的动作,望着墙头问,“小茯姐?啥事啊。” “天黑了,还不回家吃饭。” “粮食还没拾起来呢,娘让我把粮食筛干净,弄好再回去吃饭。” 谢茯打开大门,来到墙拐处,擦着头发说:“不能回家吃完饭再来,你都累了一天了。” 她在屋里洗澡,久久没听到动静,还以为人回家吃饭了。 林四来笑着回:“没事,我娘说给我留饭,还有一点。” 瞥了眼她身上的桃红衣裙,羡慕地夸赞道:“小茯姐,你这身裙子真好看。”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穿过裙子。 衣服全部捡姐姐们不能穿的。 谢茯站在墙边,望着埋头苦干的小姑娘,一阵心疼。 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面条吃完了,家里也没有其它吃的。 “四来,那你忙完早点回去。” 林四来眯着眼睛点头:“哎,小茯姐回去吧,你刚洗完澡,别再弄脏了。” 筛出来的土四处飞扬,迷了眼睛。 咳嗽两声,将筛好的粮食倒进箩筐里。 还有两筛子能筛完,早点干完回去吃饭,她也饿死了。 谢茯回了屋,从箱子里拿出月事带。 她月事一直不准,这大半年没怎么碰冰水,肚子渐渐不疼了。 关上房门,抽出一张草纸……一瞧。 肚子不疼是好事,但是现在来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很容易弄到裤子上。 还好刚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搁那再聊一会,准沾到裤子上。 裴青生洗完澡,看到卧房的门关上了,心里纳闷。 推开门,望着靠在床头,双手交叠在腹部,神情呆滞的人。 焦急的上前:“娘子,哪里不舒服?” 谢茯回过神,轻轻拍了拍肚子:“来月事了,小肚子有点坠坠的,这样靠着舒服些。” 裴青生听罢,转身去柜子里找出手炉:“锅里还有点热水没用完,你等着。” 本来是留着清洗用的。 手炉里灌满水,放在床边,找出衣裳给它穿上。 拎着手炉想放她肚子上,怕烫着,又从箱子里找出两块布,放在她肚子,再将手炉搁上。 谢茯望着他忙前忙后,娇嗔道:“夫君~肚子有些难受~” “这样舒服嘛?”裴青生挪动了一下手炉,把被子盖在她身上。 担忧地抚摸上她有些发白的脸颊,心疼不已:“要是有法子,我愿替你承受,请郎中过来给你瞧瞧,你又不答应。” “不要,中药太难喝,我喝不下。” 谢茯上辈子喝过中药,调理脸上的痘痘,那味道喝过一次不想再喝第二次。 “你抱着我,抱着我一会就不疼了。” “我是良药?还能治肚子疼?” 嘴上说着,动作麻利地躺在她身边,把人轻轻抱在怀里。 “肚子是不是疼得厉害?” “一点点,不是特别的疼。”谢茯蹭了蹭他的胸膛,“夫君,我想睡觉,你给我讲故事。” 来月事没精神,也不太想说话。 “好。” 故事讲了一半,怀中人便睡着了。 裴青生低头看了眼,她睡得很沉,脸色还有些发白。 抱着她躺好,掖好被角,扶着肚子上的手炉。 一定是今天插秧,在水里站了大半天,凉着了。 早知道今天不该让她下田插秧。 怀中人动了一下,裴青生亲吻她的额头,低哄着:“睡吧,夫君在。” 夜幕,天空闪耀的繁星眨着眼睛,像一颗颗夜明珠,青蛙在水田里,‘呱呱呱’鸣叫着。 翌日一早。 裴青生醒来,看向怀中睡得正香甜的人,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心中一阵满足。 她来了月事,身子不舒服,要多睡一会。 记得上次她回来,碰巧遇到有货郎进村,买了三两红糖,应该还有。 悄然起身。 裴青生小心地打开柜门,柜子里没多少东西,一览无遗。 没了吗? 他记得还有一点的,难道拿去碗柜里放着了? 将柜门轻轻关好,踮着脚尖走到门后,拉下插销。 开门时发出一声‘吱呀’的响声,拉门的动作顿时停下,紧张的往床上看去。 见没有吵醒她,一点点将门打开。 家里的木门自从房子建好后,便没有更换过。 日子长了,老旧,总是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看来得换上新门了。 裴青生在碗柜里找了一通,也没发现红糖。 嘀咕道:“我记得还有一点。” 下次货郎进村,要多买些备着。 日后她在家里不出远门,每个月有一次,次次这般不舒服不是法子。 抽空让她问问婶子们,她们是过来人,懂得多。 先把昨晚换下的脏衣服放在盆里泡着,做好饭洗。 刚把锅里添上水,有人敲门,连忙将水瓢扔到缸里,在院子中轻声道:“别敲,别敲了。” 赵富贵望着门缝,看到里面走过来的青色身影:“刚醒啊,你家怎么起那么晚,我们家都吃过早饭了。” 裴青生没好气的打开门:“她还在睡觉,小点声。” 说着将大门虚掩上,两人走到门外聊。 赵富贵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嬉笑道:“哟,看不出来呀,那么疼媳妇,衣服都舍不得让她洗,啧啧啧,瞧你稀罕的。” 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转头望向东边田里忙活的身影:“你家麦子割完了,有空到我这里闲聊。” “没呢,今天能割完,明天上午整地,下午放水。”赵富贵用胳膊肘又轻轻碰了他一下,“来请你吃席,我们挑了个好日子,后天,初八。” “那么快?” 村里家家户户田里都忙着,哪有空闲去他家吃席,他们两口子倒是能去一个。 “这你就不懂了,要是等他们忙完再请吃席,拖家带口的,我不得办个十几桌,哪来那么多钱。” “过日子得精打细算,要是他们家一人来一个,我也不会赶在农忙时候请人家吃席,这村子里有些人你是不知道” “一吃席带着几个孙子,两三个四五个的,一张桌子坐两户人家,个个跟饕餮似的,连吃带拿。” 第211章 打架 “现在想想,你不办席面挺好的,有太爷和里正给你牵头,最少得办十桌,每桌都是好菜,那下来得花多少钱。” 裴青生看了看天色,各家已经在地里忙活了,只有他们家还没吃早饭,转身往回走:“后天一定去。” 赵富贵笑呵呵地点头:“成,还得请你记账呢,两口子都去啊。” 通知完了他们家,再去田里喊一声,谁有空谁去,最好都来一个。 站在小河边,望了一圈麦田,大着嗓门喊道:“叔伯婶子们,后天请你们吃席,一定都来啊。” 喊完,人转身就走了。 反正他已经喊过了,来不来吃饭是他们的事。 不来也要把钱送过来,不送,以后他们家有事他也不去。 刘玉婷将手中的一束麦子扔到地上,抬起衣袖擦着额头的汗,和身旁的裴武志说道。 “后天办席面,家里忙得很,谁有空能去,这赵富贵,不会是故意的吧。” 看向他家的田地,杨春兰和赵木桥弯着腰割麦子,看不到脸上的神情。 割了一束麦子,杨春兰用力摔在地上,虽然背对着,但能猜到她现在一定气得不轻。 “说不准。”裴武志望着东边说道,“你看春兰婶和木桥叔,估摸着赵富贵没和他爹娘商量。” “老两口不同意这门亲事,苏翠花也是个有手段的,在村里买了茅草房和田地,把赵富贵忽悠了过去,以后他们还有的闹呢。” 说罢继续弯腰割麦子。 谢茯听到敲门声就已经醒了,在床上赖了一会才起身。 裴青生在灶台后面烧火,听到开门声,放下手中的烧火棍,拍着手走到门边:“肚子还难受不,锅里烧着热水,红糖没了,下次我多买点备着。” “好多了,现在感觉肚子没什么不舒服的。”还是有一点坠坠的,“刚才我听是赵富贵的声音,干嘛来了。” 见她过来,拿起靠在门边的洗脸盆,掀开锅盖,舀了一瓢热水倒进盆里,又倒了点凉水。 “后天请吃席,让我们都去。”将木盆放在屋檐下的脸盆架上,“先洗脸,饭一会做好,我想着我一个人去,你就不去了,他趁着农忙办席面,就是不想一家去好几个人。” 谢茯从碗柜里拿出柳树枝牙刷:“行啊,你去,正好我也不想去。” 跟孩子坐在一桌,一口吃不上。 “家里大人去不了,小孩子肯定会去一个,到时候桌子上不会坐的都是孩子吧。” 大人和女孩在地里干活,几桌席面全部都是男孩,苏翠花和赵富贵在一旁招呼,面对几桌孩子,想想那个画面,还真有点…… 谢茯好奇地问:“春兰婶和木桥叔同意了?” “我没问,瞧他高兴的样子,或许同意了。” 她站在洗脸盆前刷着牙:“我看未必,春兰婶和木桥叔不会那么轻易妥协,但有另一种可能,或许会同意,翠花嫂子怀孕了。” “而且他们笃定翠花嫂子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这种情况下倒是可能会答应。” 裴青生摇了摇头:“不像,要是怀孕了,赵富贵不会不说出来,村里人八卦的很。” 苏翠花如果怀孕,在村子里瞒不住。 杨春兰撂下手中的麦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黑着一张脸:“这个白眼狼,被那个寡妇迷成啥样子了,还真要办席面,你说说,怎么办吧。” “还能咋办。”赵木桥割着麦子回,“说也说了,骂也骂了,打不让打,我能怎么办?” “办席面不跟我们俩商量,站在那一喊,他还当我们是爹娘吗,不孝的东西,都是你惯出来的。” 赵木桥对那个寡妇十分嫌弃,他儿子仪表堂堂,虽没有混出大本事,也干了点混事,可跟那些二流子相比,他儿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从小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结果养出这么个东西。 “瞧上谁不好,偏偏瞧上死了丈夫的寡妇,这寡妇在那边没生孩子,我估摸着是不能生,咱们老赵家绝对不能认这儿媳妇,后天你去,他们敢办,把桌子掀了。” 杨春兰皱着眉,斜着眼睛看他:“你咋不去。” 赵木桥哼了一声:”我哪能干这事,让村里人看见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 “你怕别人说?我就不怕别人是不是,你要脸,我不要?” “再说咱家现在这样,别人早就在背地里说道了,我去掀了桌子,儿子记我的仇,以后不认我这个娘咋整,要去一块去,要么我也不去,就让儿子娶那个寡妇吧。” 杨春兰可不傻,自家汉子心里想什么,她清楚的很。 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她可不想和儿子恼了,以后不认她。 手撑着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弯腰拿起地上的镰刀,抓起一束麦子。 “后天你不去我也不去。” 赵木桥转头瞪着她,手中镰刀用力往地上一扔,镰刀在地上弹起又落下,蹦到了田埂上。 怒气冲冲地抬手指着她:“他是你儿子,你不管谁去管,还不都是你从小惯的,要不是你从小惯着,小时候那么好的一个孩子,长大能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老子累死累活在镇上做工,让你好好在家带着儿子,你把儿子带成啥样了,都是你这个死婆娘,好好的儿子被你养废了!” 越说越气,突然冲上前抓住杨春兰的衣领,对着她的右脸狠狠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四个手指印赫然印在脸上。 杨春兰心里一直想着儿子的事,没打算和他吵架,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冲过来,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脸颊传来阵阵疼痛,怒瞪着眼睛,扔下手中的镰刀,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朝着他的脸打回去。 边打边骂:“你敢打我!这些年为你们老赵家累死累活,我没有功劳有苦劳,你一出门几个月回才回来一趟,我一个人在家带着儿子,忙里忙外,累出了一身病。” 使劲抓着他的头发往后扯,指甲抓向脖子,发狠的大吼:“赵木桥,我让你打我!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第212章 月事2 她杨春兰从来不是吃亏的主,在外人面前不吃亏,在家里人面前也不能吃亏。 赵木桥和村里其他汉子一样,稍有不快就要动手打婆娘。 只是杨春兰和其他汉子的婆娘不一样,她不会忍气吞声,站在那任你打。 你打她一巴掌,她就要打回去两巴掌。 也因此两人很少打架,因为打起来,赵木桥讨不了一点好处。 渐渐的,他也就不对她动手了。 儿子站在小河边,喊后天请吃席,两口子一点不晓得。 赵木桥心里憋着气,见她不听自己的话,怒气突然涌了上来。 两人都控制不住,互相缠在一块,躺在田地里,你打我,我打你,个个出手都狠,不一会,脸上冒起了一道道血珠。 “哎哟,打起来了。”李傻妞笑呵呵地抬手指着扭成麻花的两个人,“他们打起来了。” 周牡丹连忙跑过去压下她的手:“娘,不能乱指。” 村里人都在看着,没人过去劝架。 赵香兰想过去看戏,见自家公公望过来,呵斥道:“干活,别人家的事少管,你真闲的慌,把麦子拖回去。” 好事娘们,净想着偷懒不干活。 瞥了眼在他前面割麦子的裴铁树,心中顿时欣慰。 还是他儿子好,不像赵富贵,一点不让人省心,净干缺德事。 裴勇坐在村口大堤边上,今年没抽签,他和村里人说了,今年他来守着大堤,让他们好好忙活。 望着还在田里缠打的两个人,叹了口气。 小的不让人省心,老的没个长辈样,也不怕被人笑话。 撑着石头起身,随即又坐下。 算了,这些乌糟事他也不想管,闹出事来,把他们赶出村子,省得坏了村里的名声。 这边两人打着架,另一边。 苏翠花坐在屋檐下绣着荷包,见赵富贵换了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从屋里出来,问道:“干啥去。” “去给爹娘割麦子。” 在她身边蹲下,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庞,眼珠转了一下。 “媳妇,要是你有了身孕,咱爹娘……” 苏翠花瞥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语气轻快道:“我苏翠花虽是个寡妇,可也不是随便的女人,不把席面办了,别想碰我的身子。” “还有,后天办席面,和他们说好了,别来坏事,否则你以后别再踏进我家院子。” 赵富贵晃了晃她的腿,软着语气:“媳妇,你跟着我回家,虽说咱们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上,搬到这里,我睡在隔壁,没和你睡在一块。” “可是村里人他们不这么想,他们一定认为咱们俩早就把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不怕被人说道?而且要是你有了身孕,咱爹娘没准……” 苏翠花再次打断他的话,冷着脸:“别人怎么想我不管,他们的嘴我堵不住,我既然选择跟你回来,就不怕他们说。” 在前夫村子里,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经历过大风大浪,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推开他的手,语气冰冷:“赵富贵,别跟我使这种手段,你敢强迫我怀了孩子,我也有法子让他没了。我无牵无挂,你敢对我动手,我就敢一刀要了你的命,记住了!” 要说赵福贵为什么瞧上苏翠花,就是这样的性子,这股狠劲,勾了他的心。 “得嘞,媳妇不让干的事,我赵富贵绝对不干,什么都听媳妇的。” 站在一旁傻呵呵地看着她笑了两声。 “媳妇,我去地里割麦子,顺道跟我爹娘说说,保准后天他们不来闹事。” 说罢,背着手,乐颠颠的出了院子往东去。 苏翠花撇了撇嘴,如今她有房有地,地契和房契上都是她的名字,没人抢得走。 哪怕日后和赵富贵走不到一块,她也不怕。 谢茯坐在门旁晒太阳,怀中抱着灌满热水的手炉,眯着眼看向正在洗衣裳上的背影:“青生,累不累。” “这点活累啥。” 做饭,刷个碗,洗衣裳,不是啥重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向右转头,脸颊碰上她戳过来的手指。 谢茯趴在他的后背上,下巴搁在肩膀处,神情懒洋洋的。 裴青生软着语气哄道:“去那坐着,要不去床上躺躺。” “不要。”她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他的后背,脸贴着脸,轻轻蹭着,“青生~” “嗯?”裴青山微微弯下腰,让她趴得舒服些。 甩了甩手上的水,快速搓着手,等手上没了水,反手抱住她的腰,宠溺着语气。 “你不想喝中药,那我们买些药材回来,食补,做出来的饭食没什么味道,你一定能吃得下。” 谢茯闭着眼睛,懒懒地回:“不用去镇上买,树林里有草药,后山也有很多,哪天去找郎中问问,该省就省。”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自己去摘点草药回来熬水喝,不是啥大病,不会请郎中。 裴青生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鼻子,又捏了两下,目光温柔:“好,出门把草帽戴着,白了点,别再晒黑了,洗完衣服我编两个草帽,这会太阳出来了,去阴凉处坐着。” 谢茯缓缓睁开眼睛,嘟着嘴:“亲我一下。” 见他眼睛看向院子里,笑着问:“怎么了,院子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别人?在家怕啥。” 向前倾了一些,脸颊相贴,他一转头便能亲上。 催促道:“快亲我一下。” “那你把眼睛闭上。”裴青生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羞赧的红了耳尖,垂眸望着水盆中两人的倒影。 唇瓣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耳朵,含着笑意:“那我闭上眼睛,不要轻轻碰一下就撤离,要深深亲一口。” 裴青生红着脸,左手抚上她的脸颊,微微转头,贴上她的唇瓣。 学着她亲吻他时,生涩中又带着技巧。 一吻结束,裴青生低下头,哑声道:“去屋里歇着。” 谢茯眨了眨眼睛,在她耳畔小声呢喃:“要不是我现在特殊时期,一定吃了你。” 满意的见他头又往下低了几分,红晕染上脖颈。 第213章 三来 起身时,调皮地咬了一下耳朵尖,快速转身进了屋。 裴青生红着脸,悄悄回头。 见手炉落在了凳子上,拿过一盆桶里的水瓢,舀出干净的水倒在手上,甩了甩双手,捧着脸降温。 等脸上的潮热退去,拎着手炉进屋。 “肚子不疼也要捂着,你这些日子不能碰冷水,好好躺着,脚也不能受凉。” 拉过床尾叠起来的被子展开,盖在她的身上,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谢茯享受着他的唠叨,双手捧着肚子上的手炉,在他的催促下,闭上眼睛休息。 裴青生把衣服洗好晾起来,进屋拎出床底下的小篮子,里面是换下的月事带。 她月事带要单独洗,洗完也要单独放在一边,不能和衣服放一块。 他用两层布做了一个布袋,用来放洗好的月事带。 拿出专门洗月事带的小木盆。 这小盆是她在镇上学织布还没回来的时候,托人买的。 铁锹放在地上,把月食带里粘着血的草木灰倒在铁锹上,一会埋在屋后地里。 洗完衣裳,裴青生和屋里的人说了一声,去屋后挖茅坑。 谢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要睡着,被捶麦子的声音惊醒。 起身换了一个新的月事带,打开门寻着声音向东望去,林三来正在她家菜地旁,挥舞着连枷捶麦子。 “三来。”震惊地喊出声,“你怎么过来了,家里地忙完了?” 林三来停下手,笑着点头:“忙完了,我家一亩地,昨天忙清。上次回来,爹娘让我们能忙过来帮忙。” “小茯姐,我想找你说说话的,在门口碰到青生大哥,说你不舒服在屋里睡觉,我也就没敲门。小茯姐,你咋了?”她好奇地问。 “没什么,来月事了,肚子有些不舒服,你丈夫呢。” 林三来指了一下东边田地:“他在地里割麦子,让我来锤麦子,轻松些,还能偷会懒。” 谢茯上下打量着她,模样有了变化,多了些精神气。 许是今天来帮忙干农活,特意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裳。 “他对你很好吧,没有公婆压着,家里什么事你们两个人说得算。” “嗯。”林三来幸福地点着头,抬眸看着她说道,“小茯姐,你家地里也忙完了。” “忙清了,不过还有一块多地的草没除。”谢茯见田秋凤推着麦子从东边过来,说了一声,“你忙着,我回去再躺会。” 林大来和林二来因为嫁得远,回来一趟不方便,如果嫁得近,肯定也会被叫回来干农活。 关上大门,外面又传来一阵阵捶打麦子的声音。 躺着睡不着,想了想,去东屋织布。 打谷场,在村子中间。 裴文州两兄弟,一个捶麦子,一个扬麦子。 两个儿媳妇蹲在一旁筛,将筛好的麦子倒进箩筐里。 小姑娘们帮着干活,两家男孩围着打谷场追逐打闹。 边上是裴勇一家,这两家加起来,近三十亩地,整个打谷场都被他们家堆满了麦子。 钱来弟抱着麦子,踏上南边小河上的小木桥,一边把麦子整齐地码在独轮车上,一边望着打谷场上的几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打谷场村里谁家都能用,这两家每年早早的收庄稼,把打谷场给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打谷场是他们家的,害得咱们只能在小路上晒粮食。” 村里各家都要晒粮食,能走的路全部被占了,收回来的粮食没地方放,只能先堆在一堆。 以前有人在大堤路上晒粮食,结果有一年下了三四天大雨,上游又放水,漫到了路上,粮食全被水淹了。 自那之后,都不敢再把粮食放在大堤上。 高翠珍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不接话,不搭腔,脸上面无表情。 碰到村里人从身旁路过,才会扯着脸笑一下,招呼一声。 关月娥迎面碰上她们,笑呵呵地开口:“钱婶,翠珍嫂子,你们家今天田里也能忙完,明天下午可以插秧了。” 高翠珍含笑接过话:“是啊,今年你家多了一个人,你们能轻快些。” 钱来弟啧了一声:“你那弟妹嫁过来没见在村子里转悠,见到人,也不咋爱说话,瞧着有些不讨喜。” 一棍子打不出两个屁来。 关月娥笑着回:“我弟妹胆子有些小,是不太爱说话,跟我一样,不过干活是一把好手,可麻利了,会过日子。” 她倒喜欢弟妹这样的性子,整日话不停的,她处着不舒坦。 高翠珍见公公朝这边看了一眼,边向前走边说:“月娥,你忙着,空了来我家说话啊。” 再不赶紧过去,她公公该发火骂人了。 “哎。”关月娥应了声。 村里嫁过来的小媳妇对各家不了解,一开始会去他们家串门说说话,知道的多了,也不去他们家闲聊了。 家里两个汉子,都爱骂人。 有外人在也不收敛,甚至当着外人的面动起手,她们在旁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拦着又说是自家的事,外人少管。 一次两次之后,没人敢去。 随着天色逐渐暗淡,各家回一个人,在自家门前堆麦子。 小姑娘们回家做饭,做完送去田里。 裴青生放完水回来,听到灶房传来切菜声,进屋说道:“不是说等我回来再做吗,你坐下歇着。” “没事,现在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晚上煮糙米饭吃。” 谢茯从碗橱里拿出两个鸡蛋洗干净,轻轻磕了一下碗边,鸡蛋壳出现裂缝,对着碗上空,将蛋壳轻轻往两边一掰,蛋黄和蛋清滑入碗里。 望着比鹌鹑蛋小的蛋黄:“吃不好,下的蛋也小,两个鸡蛋不够,再打一个吧。” 裴青生从碗厨底下又拿出一个鸡蛋:“平日里喂些菜,跟人一样吃不饱,几天下一个鸡蛋。” 接过她手中的菜刀,将剩下的香椿切成段。 “去秋凤婶家买鸡蛋,她说等四来嫁出去,家里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打算卖一只鸡。” 谢茯搅着碗里的鸡蛋液:“那她不如把猪卖了,猪吃的多,养鸡可比养猪省事多了。” 第214章 洗脚 猪必须要喂饱了,不然会在猪圈里一直哼哼,有些猪饿极了,会撞木栏跑出去,不好抓。 而且猪是杂食动物,饿极了的猪,要是碰上小孩子,那后果不敢想象。 拉过桌底的板凳坐下,说道:“你没有喂过猪,不知道猪饿急了看你的眼神,特别恐怖,每次打扫猪圈,我都得把猪喂得饱饱的才敢进去。” “有时候那猪饿了,站在猪圈里静静地看着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感觉我在它眼里像是一顿美味大餐,眼睛越瞧越吓人。你听没听说过猪吃人肉?” 裴青生点点头,舀米,淘水。 “听说过,杀了人毁尸灭迹,把人扔进猪圈里让猪吃,这事没让我遇上过,只是从旁人那听说,真假不知,不过不是没有可能。” 他曾经在卷宗看过一起谋杀案,男子谎称妻子与外男勾结私奔,下落无踪。 其实妻子被他杀害,并且分尸,放进锅里煮成肉汤,送给了丈母娘一家,剩下的喂给了猪。 若不是在碗里喝出一片指甲,他们也不会怀疑肉汤的不对。 看过这件案子,他大半个月没喝过肉汤,吃过肉。 裴青生没有讲给她听,怕她听了吃不下饭。 见他掀开锅盖准备炒菜,谢芙走到灶台后面烧火。 “这些家禽牲畜,猪的眼睛是最吓人的,尤其是它直勾勾盯着你的时候。” 猪在看她时,那眼睛很像人类,莫名的让人起一股寒意。 在谢家,大猪卖了,会立刻买一头小猪崽回来养,小猪崽看人的眼睛也会让人感觉不舒适。 裴青生从碗柜里抱出油罐,用铲子挖了一点白花花的油放进热锅里:“害怕以后别往养猪的人家去,我们家以后也不养猪,只养两只鸡。” 家里本就事情多,再养一头猪,一天不得空闲。 谢茯望着灶里的火光,嘀咕道:“我也不想养猪,有些怕了。” 因为猪的眼睛,还做过几回恶梦。 梦到猪把她给吃了,喊不了,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它吃自己的腿。 摇了摇脑袋,闻着菜香,咽了一下口水。 猪虽然吓人,但它的肉挺香的。 偏着头问:“青生,猪油还有多少?” “快见底了,等农忙完去镇上买一斤猪肉回来炼猪油。” 他们家吃猪油特别快,不像别人家,炒菜用筷子蘸一点,小半碗猪油能吃一两个月,有些节省的能吃大半年。 菜炒好,裴青生夹了一块鸡蛋,手放在底下接着:“尝尝。” 他现在跟着她学炒菜,就是放盐拿不准,怕放多炒出来的菜咸,都是一点点的放。 谢茯嚼着嘴里的鸡蛋,竖起大拇指夸赞:“味道刚好,好吃。” 得了夸奖,跟吃了糖一样甜,翘着唇,夹了一筷子香椿喂给她。 “油比上次放得多。” 他特意多放了一点油。 谢茯拿着烧火棍,把灶里的树枝往里填了填,点着头说道:“菜就要放油多,炒出来才好吃,不然炒出来的菜跟清水煮的没区别,吃了半夜还容易饿。” 她重口,或许是小时候什么好东西都吃不上,到了外地打工后,自己手里存了点钱,经常报复性的吃东西,吃到想吐才肯停下。 炒完菜的锅没洗,直接将淘洗干净的糙米倒进去,舀了半瓢水,望着水面上飘出的一层油花,盖上锅盖。 转身将桌上的切菜板和刀洗干净,靠着墙放好。 看了一眼面缸,杂面剩两斤多,拎起糙米袋子在手中掂了掂,糙米还有半斤多。 “过段时日你去镇上吗?不去的话托人带回来。” 谢茯歪着头望去,想了一下:“明天我问问桂花嫂子,她去让她帮忙带。” 其他人会说闲话,唠叨大半天。 饭烧好,两人面对面而坐,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外面捶打麦子的声音。 “青生,趁着大家都在田里农忙,没有人跟我们抢,明天一天都找野菜,找回来晒干,留着冬天吃,往后山那去。” 这个季节野菜特别多,鲜嫩的很,荠菜,地皮菜,马齿苋,婆婆丁,车前草,蕨菜…… 有的野菜现在找有些老了,但也能找到些嫩的。 裴青生担心她走远路不舒服:“要不你在家里歇着,我去找。” 后山有点远,一路走过去,谢茯也有些怕会弄脏衣裳。 “那我们不去后山,就在树林里,林子里野菜多的很,去北面树林。” 东西两边都有别的村庄,越往里去,野菜越少,都被两边的村子找完了。 往北去是后山,没有村子,野菜比东西林子要多。 “好,快吃,吃完去床上歇着,一会我舀水给你洗脚。” 她来月事期间不能洗澡,洗完澡肚子又会疼,不洗就没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自从他能下地走路后,家里的活很少让她动手。 望着蹲下身给她洗脚的人,谢茯抓起他肩膀上的发带,手指绕着圈把玩。 “青生,你说能不能盖个洗澡间,洗澡间里砌一口锅,不用太大,能容纳下两个人就行,冬天洗澡方便。” 裴青生转头望向院子中:“在杂物房旁边盖一个洗澡间。” 院子中也没其它地方,东南角不行,那里有晾衣杆,还有出水口。 谢茯摸着下巴琢磨,从窗户看向杂物房:“也只有那里可以。” 忽然眼睛一亮:“咱们把洗澡间砌在门外拐角处呢,离得近,洗澡间又不是茅房,建在卧房边上没事,你觉得怎么样。” 裴青生抽出腿上的擦脚布,抬起她的脚,细细擦干脚上的水,点着头:“听你的,建在拐角处,那过几天我们一块去镇上问问石砖价钱。” 石砖是最便宜的一种。 “石砖肯定贵,我想砍些木头回来,简单搭个洗澡间,然后用稻草和泥糊在缝隙里,咱们手中的钱不多,不能一下用光。” 裴青生抬起她另一只脚:“用木头搭建,冬日里还是会冷,不如用石砖。” 两只脚擦干净水,轻轻拍了一下脚面,示意她把脚放床上,端着洗脚水向外走。 第215章 喜乐 谢茯抬着脚上床,等他倒完洗脚水进屋,靠坐在床头说道。 “把缝隙都堵住,糊仔细些,不漏风,也不会冷。杂物房要放东西,过年还得在里面挖地窖,实在没地方。” “要不把地窖挖在棚子里,农具也拿出来,把漏风的地方用稻草和泥糊住,砌一口小锅,这样不就省事了,不用再重新盖洗澡间。” 越想越觉得可行。 裴青生站在门口,沉思片刻,点头赞同:“过两天我来收拾,你快躺下歇着,我去洗脸。” “去吧,我等你。” 谢芙拿过桌上的书,翻开一页,找到一个不认识的字,在被子上练着笔画。 在镇上学织布,识字的事撂了下来。 望着书上笔画复杂的字体,顿时一阵头疼。 不如简体字笔画少,写得快,不过当认识学会写一个很复杂的字体后,心中会有一种成就感。 在心中数了数,她目前会写五十多个字了,只要努力,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能学会这个世界的所有文字。 翌日。 两人吃完饭,一个背着箩筐,一个拎着两个空篮子,手中拿着镰刀,一前一后从家旁向屋后的林子里走。 “青生,我们先去河边走一圈。” 裴青生回头望去,两人距离大概三步远,叮嘱道:“你走慢些,在岸上等着,别下去。” “好,我在岸边找。” 离得老远,谢茯看到岸边的婆婆丁,已经开了花,这些老了,炒着不好吃,三四月是最鲜嫩的。 找到些没开花的,但是不够炒一顿。 裴青生在往东去的小路旁,找到几棵荠菜。 “娘子,过两天买肉回来包荠菜饺子吃,我们往东去,田地旁荠菜多。” 谢茯跟过去:“我看好多都老了,家里你不是晒了很多干荠菜,走吧,咱们去田边找。” 裴青生知道她喜欢吃荠菜,找了许多在家晒干。 不止荠菜,其它能吃的野菜也找了许多,野蒜挖回来移栽,死了一半,活了一半。 两人穿过小木桥,低着头找野菜。 孟玉珠在田里插秧,看到小两口从前面走过来,直起腰,笑着开口。 “找野菜呢,田边没有野菜,都被人顺手挖回去了,你俩往林子那边去,这些天个个都在家里忙,好些人没去找野菜,多着呢。” 孟玉珠长了一张小圆脸,很可爱,皮肤稍黑,一米七五多,是村里少有的高个子。 她的脸和个子看起来完全不搭,性子好相处,不爱串门,有些宅。 除了到地里干活,找野菜,捡树枝,平日基本不出院门。 他们住在前面,谢茯不常往前面去,很少碰见 今年二十一岁,婆婆在她嫁过来的第二年去世了,如今家里只有她丈夫,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哎,我们正要往那边去呢。” 看了一眼在东边低头插秧的男子。 她丈夫,季喜乐,两人性子很像,在镇上做工回来,基本上不出门。 喜乐喜乐,家里人希望他一辈子欢欢喜喜,安安乐乐。 有些村里嘴坏的人说,季喜乐吸走的爹娘姐姐们的一切福运。 他娘生他时是在大冬天,月子没做好,受了寒,用了药不到半年,人去了, 他爹在镇上做工,东家拖工钱,上门讨要,也是大冬天,被东家找人打晕在街头,断了一条腿,活活冻死。 爷爷奶奶受不了打击,不到半年也跟着走了。 有两个姐姐,嫁去外村,大姐难产去世,二姐农忙时借人家驴子拉庄稼,不知怎么的驴子发疯,把人撞死了。 自那以后,村里人都说他这名字不好。 也因为这些事情,从小很活泼的一个人变得很内向,喜欢宅在家里,话也少了。 三个孩子,都随了他们,乖巧,话少,小儿子也从来不和村里小伙伴玩,整日待在家里。 “玉珠嫂子,你忙着,我去找野菜了。” 孟玉珠含笑点头:“哎,去吧。” 谢茯拎着两个篮子,见裴青生早已走得远远的,连忙快步跟上。 季喜乐望着一远一近的身影,从田里走上田埂,来到孟玉珠身边,一手拎起两捆秧苗,正要回去,便听她说道。 “你和裴青生从小相识,人回来我让你去他们家看望看望,你也不去,如今碰见了,人家也不叫你,在一个村子里,咱们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 其实不是裴青生不叫他,是他在东边地头离得有些远,又背对着。 他忙着找野菜,想着以后总会碰上。 季喜乐望了眼树林里的人,收回目光,语气淡淡:“我和他自小说话少,不亲近,在一块也没什么话聊。再说太爷不让我们去他家扰了他养伤,日后有的是机会,快忙吧。” 孟玉珠无奈,他在村子里没有玩得好的人,因为在一块做工,和耿友方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不和村里人打好关系,以后家里遇到什么事,都不知道该请谁帮忙。 以前孟玉珠觉得谢茯在谢家,迟早要嫁出村子,并没有想过要和她好好相处,毕竟嫁去外村,两人也不会再有联系。 如今她嫁在村子里,有了想和她处好的念头。 裴青生有太爷和里正护着,若是能和他们打好关系,以后家里若是遇到什么大事,没准可以找他们帮忙。 这种想法不止她一个人有,村里很多人都是如此。 今夕不同往日,自然要不同对待。 两人在树林里找了一箩筐,两大篮子野菜拎回家。 谢茯掐出一大把蕨菜:“我去给桂花嫂子家送去。” 有来有往。 裴青生把野菜全部倒出来,荠菜和荠菜搁一块,苜蓿和苜蓿放一堆。 见她回来,问道:“晚上炒什么吃?” 谢茯掐着腰,望着地上一堆堆的野菜,抬手一挥:“随你,你做啥我吃啥。” 弯腰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笑眯眯的转身去东屋:“我织布,你做饭。” 推开东屋的门,又拐弯去了卧房。 割野菜中途回来换过一次月事带,现在还得再去换一次。 裴青生乐颠颠的把野菜挪到屋檐下放好,还剩半斤肉,今晚炒蕨菜,做手擀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