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寡妇:开店带娃靠美食致富》 第一章 决定入城 http://.biquxs.info/

夜深人静,屋外雪下得正大,窗棱子被大风刮得哐啷直响。小小的人儿裹在被褥中翻了个身。 张秀晴抚了抚小人儿露在被褥外头的脑袋,将拢住下巴的被子往下拨了拨,露出一张圆乎乎白嫩的小脸,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心里的暖意将身上的寒凉都驱散了许多,秀晴伸出手轻轻地在小人儿身上拍打着。 四年前的夏天,县里发了大水,哥哥为救溺水的嫂嫂双双遇难,留下两岁的独子张节与十六岁的张秀晴二人相依为命。秀晴爹娘走的早,几乎是哥哥嫂嫂带大的,哥嫂对她来说就如同父母一般,因此,他们过世后,秀晴便决定将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侄子当作自己的儿子,抚养他长大成人。 收回手,拢在被子里把冻僵的手指搓了搓。外头,风吹着雪粒簌簌作响,怕是下得有一尺深了吧…… 翻过这个冬天明年张节又长一岁,到了开蒙的时候。这四年秀晴凭借脑海里一些奇怪的记忆给小张节讲故事说道理,可是要系统的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还是得要去学堂。 秀晴紧了紧身上的被褥,旧日的褥面洗的发白褪色。这四年靠着家里的四亩田地,日子倒也能过得,只是攒不下多少银钱。吃用都紧着小人儿,自己凑活着,就这样,搜遍家里墙角砖缝也只得七八两银子。 村里没有学堂,要读书就得去县里的私塾。前些日子,秀晴打听过了,若要去县里私塾,每月束脩需得二两银子,手里的银钱是断然不够的。 小人儿这会睡得正是香甜,秀晴亲了亲他圆润的脸蛋。 “阿节……” 若要供小人儿读书,光靠家里这四亩地是行不通的,得要做点别的什么营生。秀晴拢住被褥坐起身细细的回想起来,自己从小脑子里就经常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以前也没怎么当回事,现下一琢磨,回忆之中却好似有可用之处。 那记忆中的画面总是有一个人在做面条,细嫩莹白的双手、光洁柔软的面团、水汽蒸腾的白雾……高汤的鲜、麻酱的香、肉臊子引人垂涎欲滴…… 秀晴本身厨艺就不错,家里的饭食自哥嫂还在时就由她打点,若是做吃食买卖,心中倒有些主意。此时将脑海中的面食仔细地记忆一遍,又觉得踏实不少。 远处传来鸡子的打鸣声,思虑了一夜的秀晴终于拿定主意,掩嘴打了个哈欠,倒下睡去了。 第二日,一觉醒来,既然决定了做面食营生,一应事项就得安排起来。秀晴打算先支个面摊,村里是不行的,一是人少,二来村里人也不时兴在外头吃饭。县里人多热闹,有点闲钱也愿意买些新鲜吃食。所以头一步,便是要去县城落脚。 “阿节,我们去县城住可好?”秀晴试了试炉子的温度,将手中揉好的面饼放进去,一边调整火候一边问到。 “娘亲,县城是什么地方?”张节小小的个儿守在炉子边,这面团里和了盐、胡椒、葱花和芝麻,烤好后香气扑鼻,小人儿非常喜欢。此时坐在矮凳上像个团子一般,听见娘亲的话,好奇的抬起了头。 “嗯……”秀晴想了想“县城里有好多人,好多吃的,还可以念书。” “好吃的?比这烧饼还好吃吗?”香味渐渐钻出炉子,小人儿咽下口水,望着变成焦黄色鼓胀起来的面饼目不转睛地问到。 秀晴将烤好的烧饼取出来放到一边摊凉,“比这烧饼好吃的多着呢,小馋猫。”说着刮了一下小人儿烘得通红的鼻尖。 “那我去,娘亲去哪我就去哪,哪里的吃食都没有娘亲做的好吃,我就喜欢吃娘亲做的东西。” 童言稚语惹得秀晴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取过案上的烧饼撕成两半,将里头的热气吹散递给张节,“小小人儿尽知道吃了,拿去吧,慢点吃,别烫了嘴。” 过了几日,雪停风歇,终于等得老天放了晴。这日一早,母子俩便起床梳洗,用了早饭,秀晴将小张节托给隔壁大娘照看,自己去了县城。 找到上次来县城结识的牙人,道出了此次寻他的原因。 “家中小儿到了开蒙的年纪,暖和些了便想送他来县里读书,我也想在县里做点吃食营生。所以这次来,是想拜托宋牙人在县中寻个落脚处,只是我们孤儿寡母的为免不便,住处一定要妥帖些,别的倒没什么打紧的,便宜些就好。” 宋达望着面前款款而立的女娘,清淡的眉眼秀雅的唇鼻,一眼望去并不惊艳之后却难忘那股恬静雅致。上次见女娘在城中饭馆打听私塾,自己正好在饭馆中了了一桩买卖准备离去,正是用饭时辰,各个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便前去与女娘说了县里私塾之事,之后才有了今次照面。 “张娘子既是母子二人落脚,最好是寻个街坊四邻都清白些的人家,少些搅扰能安心些。僻静些也无妨,只是若银钱紧张,能租到的房舍多半不是太小就是有些破败了。” 秀晴一早就来寻了宋牙人,上次在饭馆多得他帮助,此时见他言语中多有体谅,便知此人多半是个好心肠。 “小些破败些都无碍,收拾收拾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就行。” “行,这几天我踅摸踅摸,过几日你来找我,三日后吧。” “那便拜托宋牙人了。”秀晴屈身聊表谢意,告别了牙人转身离去。 宋达瞧着那纤细的背影,是个知礼的女郎,难怪情愿住着落魄处也要供小子读书,年纪轻轻的守寡可惜了。 过了三日,到了约定那天,秀晴依旧是一大早就去寻了宋达。 “这几日,县城里合适的房舍各处我都去打量过了。有三处还凑活,我细说说。 这第一处嘛,房舍小了些,两个人将将住下。位置靠近城里的集市,日后做吃食买卖十分便利,街坊四邻也多是集市上的买卖人、手艺人。 第二处,是个僻静处,离这远些,但是独门独户,地方宽敞,关起门来过日子清净得很。 这最后一处,房舍不大,看着潦草些。但离着私塾不远,日后小子读书方便,附近拢共也就三户人家。 张娘子意下如何?” “有劳宋牙人费心了。集市附近做买卖虽然方便,但是买卖人日日早出晚归的,附近人多了,动静怕是不小。那僻静处听来不错,但离得远了,日后送完小子上学再去集市摆摊倒耽误不少功夫,烦请宋牙人领我去私塾附近那处看看吧。” 二人前后行不多久,便来到了柳儿巷。此时时辰尚早,巷门口的石井街上不过寥寥几个路人。巷子里脚下是青石铺就,路边一溜儿的垂杨柳吹落地仅剩枯枝,里面几户人家家里皆是炊烟袅袅。 “进去吧。”宋达回身将秀晴让进巷子里,见她四下张望,便在身后踱着步闲闲说起这柳儿巷。 “柳儿巷一面是王员外的宅邸。”说着指了指树后面连成一气的白墙“另一面一字排开共四间房舍,户主姓郭,就住巷子最里间。早前家境殷实,可怜到了郭老丈这儿,儿子早夭,女儿远嫁。后来便无心经营,只与老妻住在这柳儿巷,靠赁着剩余三间房舍过活。” 说着话就到了最靠近石井街那间房舍的门前。 “这户人家主人是车马行的车夫。” “嗯。”秀晴点了点头,又问到“不知我们要去的是哪一间?” “第三间。” 二人慢慢往里走着,石板路走起来哒哒作响,倒让这幽静的小巷有了生气。行到第二间的门前,宋达正要开口,便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娇叱。 “我昨儿夜里藏的半块肉糕不见啦!”接着一阵急步声“爹,是不是你给偷吃了?” “胡说,谁偷吃你的!” “那我藏得好好的肉糕长翅膀飞了不成?” “你藏那衣柜后面,不知道那处老鼠容易做窝吗?定是让老鼠叼去吃了。” “爹,你咋知道的?” …… “还说不是你,我没舍得吃…呜呜呜…偷偷攒下的…呜呜呜…还准备留到早上吃…赔我的肉糕…呜呜呜呜呜呜…” 哭闹声渐行渐远,两人都被这家的情景闹得有些忍俊不禁。 “这家男人做得一手好木活。”宋达边笑边说道。 然后便看到了与前面两间差不多模样的斑驳木门。 “到了。” 第二章 县城落脚 http://.biquxs.info/

秀晴轻轻推开门,随着“咯吱”一声响露出了里面的院落。院子不大,可杂乱得简直没处下脚,靠门的墙边堆满了潮湿发霉的柴火,好多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地上。另一边用粗树枝和破布条搭了几个高架子,歪歪斜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来。架子上原本拢着的稻草这会儿都朽烂了,飘落在院子各处。 角落的两口大水缸外面爬满了青苔,旁边堆着积满了灰尘的蓑衣扁担。北边的屋子檐下挂着一溜儿的麻绳,上面还剩几颗黑黢黢的东西,大概是之前的住户晒下的柿子,已经结了些蛛网,风一吹便晃晃荡荡的。 "这是多久没有住过人了?"秀晴拎起裙角走进院子,小心得避过地上的木柴,一边往屋子里走去一边说道。 "倒不是一直空置着,之前的住户前不久才搬走。只是住着兄弟二人,日日在外做工,家里不大照应罢了。郭老丈两口子年纪大,登高爬低的也多有不便,屋子便有些糟践了。"说着也跟着秀清一道迈进屋子里。 里面也只几样简单家什,转了一圈,秀晴心中有了数张口问到"不知此处一个月需得多少银钱?" "一月六百文,倒比附近便宜些。"宋达看秀晴蹙眉似有犹豫,便又提议"要不去集市那处看看,虽小些,但只需五百文一月。不过此处的价钱实是与郭老丈相熟才说得来,殊不知这周围差不多的房舍都需得八百文才能租下。" 家里的积蓄拢共也就八两银子不到,现下要供张节读书又要筹备吃食营生,各种花费多了每花一文都得盘算,不过此处,鹿儿巷闹中取静,房屋虽是邋遢破旧了些,不过自己勤快点也不妨事,最紧要的是住在学馆附近心里终究放心些。 一番思量,秀晴对宋达说到"六百文便六百文罢,多谢宋牙人中间周全,集市那处就不用去看了,这就定下吧。" 大冷的天,宋达也着实不想两处跑,只是没想到张娘子如此爽快,一时高兴的笑到"得嘞,那咱们这就去郭老丈家里。" 两人便出了门,拐着弯往郭老丈家中去了。 郭老丈名唤郭桥彦,早已年过花甲,如今眉毛稀稀疏疏的没剩几根,花白的胡子倒一大把。老妻郭陈氏,圆敦敦一个矮个妇人,头发绾得整齐利落。两人敲门的时候,夫妇俩正在自家院子里的菜地中忙活,见有人敲门,郭老娘忙唤老丈去开门,自己则打水洗了手。 郭老丈一开门见是宋达和一位不认识的清秀娘子,便明白过来大概是自己家空置的房舍有了着落,便将二人让了进来,招呼道"二位里面坐下说吧。"说完转身嘱咐道"阿珍,泡壶茶来。"阿珍,是郭陈氏的闺名。 郭老娘一见来人不等吩咐,早去了厨下烧水。望着院子里,三人已围着一张小石桌坐了下来。 "这位是郭老丈,前头看的房舍便是老丈人家的家业。"宋达介绍道。 秀晴忙起身行了个礼"张秀晴见过郭老丈人。" 老头抚着胡须,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一身衣衫虽洗得发白却甚是干净,长相还算标志,就是一双眼睛透着说不出的沉静。 "赶紧起来坐下说话。"老头笑到"既然是跟着宋郎君来的,想必是相中了我家那间空房舍了吧?" "老丈说得正是。" "那屋子之前住的就不怎么收拾,我呢,年纪大了,几间屋子租出去就不爱管。落得现在腌臢邋遢,小娘子可能住得?" "老丈人严重了,那屋子腌臢倒不至于,只是有些脏乱罢了,收拾收拾能住得。" "小娘子是一个人住在此处吗?怎得也没个帮衬的?" 宋达在一边听着,见郭老丈这话问得直白,忙接过话头"郭老丈有所不知,这位张娘子却是个寡妇,之前一直在双河村过活,现下家中独子想入城念书,自己也想在城中做点营生,所以才托我帮她寻个落脚处。" "啊,竟是一对孤儿寡母,倒是不容易。"郭老丈没想到面前的娘子,身条纤细,肤色莹白,竟已是失了夫君的寡妇,不免心中觉得有些惋惜。 恰好这时,郭老娘煮好了茶水端来,分放在各人面前,自己则坐下对秀晴说道"天下可怜人这么多,今儿又撞见一个。年纪轻轻就算改嫁,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如今既要在这城里落脚,便是打算独自抚养小子了。老身说得可对?" "不瞒您老说,来这县城讨生活就是为了小子读书之事。"老夫妇知她身世可怜,秀晴却未露出柔弱之情,只正色说道。 郭老丈暗自点了点头,对秀晴说着"如此,便在这柳儿巷安心住下吧。租银每月一交,不拘月头月尾。住进来就都是街坊邻居,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们。" 又问宋达"契约文书可都带来了?" "正好都带齐了。" "那这便签了吧。张娘子意下如何?" "多些老丈人。这便签了吧。" 郭老丈夫妇和秀晴当着宋达的面,签过契,交了钱,又将牙钱一并给了。便向众人告辞准备回家。 秀晴回来接了张节,一到家先把炉子点了起来,将张节安置在炭火边取暖。看看时辰,中午了。早上起得早,两人都只喝了碗粥,吃了半个馒头。“阿节,饿不饿?”平日里母子俩也跟寻常人家一般只吃两顿饭,但今天吃的早还吃的少,这会儿肚子便有些空空荡荡的。 “饿了,娘亲要做什么好吃的?”小人儿的眼睛立时晶亮起来,望着母亲道。 “你一个人玩会儿,仔细炭火别烫着手,别把衣服燎了,娘去给你做吃的。" 秀晴来到厨房心里一合计,便取过两只陶碗,将米洗了铺在碗底,又加入清水,放灶上焖熟。 案上还有些小白菜,一一择了,洗干净梆子上的泥土,搁在一旁的簸箕里。又取下梁上晾着的腊肠切了一段,洗干净切成薄薄的肉片,整齐的码在一边。 不一会灶上便冒起白烟,厨房里顿时水雾蒸腾。秀晴揭开盖子,看米饭正是煮得要熟不熟的时候,便把腊肠细细地铺在上面,边上滴了些许油,又盖上盖子焖了会儿。 另取了热水将青菜烫熟,将盐、酱油、糖兑水调了酱汁,又把窗台上的小葱摘了一颗洗了切成葱末。 揭开盖子,一股腊肠的香气和着米饭的清甜迎面扑来。秀晴将簸箕里控干水分的小白菜夹到碗里,淋上酱汁,锅里的热气未散,酱汁落在米饭里头,和腊肠焖出的油一混合,裹着微褐色的米粒看上去令人食欲大开。 最后撒上葱花,便将两碗热腾腾的腊肠煲仔饭小心的取出来,端进了屋子里。 "真香!"小人儿从板凳上跳下来,盯着秀晴端着的饭碗。 秀晴将饭碗搁在小桌上,用筷子将米饭均匀的拌开,推给张节。"吹一吹,热乎着呢。" "热乎好,外头天冷,吃着暖和。"说着便用小胖手抓着筷子,一边鼓起腮帮子吹着,一边迫不及待的吃起来,直吃得小嘴周围油花花的。 第二日,秀晴便开始收拾家里的物什。四亩地一直是佃给村里人种的倒不打紧,只是家里的东西要收拾一番。最后装了两口木箱,两大箩筐,几个包袱,寻了村里有驴车的人家,约了隔日送自己母子二人入县城,房屋托给了隔壁大娘照看,搬家事宜便安排得差不多了。 搬走这日,秀晴搂着阿节坐在驴车板上,看着住了这么多年的屋子在眼前越变越小,村子也慢慢隐没在道路尽头,心中一时感慨,不知道这一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心里这般想怀里将阿节抱得更紧了些。 第三章 入住新居 http://.biquxs.info/

驴车载着行李和母子二人慢慢驶进县城,到了石井街拐入了鹿儿巷,行到自家门口,秀晴刚把张节从车板上抱下来,就听见隔壁"吱啦"一声响,穿着一身墨兰色衣衫的妇人挽着个篮子正要出门。转头看见了驴车上的家物什和一行人,便过来好奇地打探道"哟,这是新搬来的呀?"今日秀晴穿了一身水绿的衫袄和深碧的襦裙,却丝毫不显臃肿,更衬得人肤白清秀。张大娘这一瞧,心想好个清水出芙蓉的小娘子。 "是隔壁家的大娘阿,今日正是要搬来,这是我家小子。"说着将一边的张节拢了拢。 "大娘好。" "好白嫩的小郎君。"张大娘看着小人儿,只这白嫩的脸蛋就与面前的娘子有六七分相像了。不过"怎的只有你们两个?"张大娘问道。 以后成了街坊,总是要打交道的,这会也不用藏着掖着。"夫君走得早,就剩下我们母子了。"秀晴一脸平静地说道。 "秀晴,回头再叙吧,先把东西安置了再说。"这时,车夫早已下来,准备帮忙搭把手,见二人竟聊了起来,便插话道。 "哎呀,倒耽误你们正事了。你搬你的我也正要去买菜,咱们回头再聊。"张大娘说着,将新邻居了解个大概,便咂摸着心思转身往巷外去了。 这下打完照面,秀晴便和车夫一起一件一件地往里搬东西,小张节见院子里的情形,自己学起秀晴的模样,将袖子挽得老高,撅着屁股把地上散落的柴火一根根捡起来放到一边,好让人不至于绊了脚。 几人忙活得满头大汗,才把驴车上的物件都给搬到了院子里。刚把车夫的车钱结完将人送走,隔壁郭老娘就挎着个簸箕过来了,簸箕上还盖着块白纱。"听见声响就猜是你在搬家。"秀晴忙招呼张节过来行礼。"这是隔壁家的郭老娘。"小人儿稚声稚气的说"见过郭婆婆。" 郭老娘摆手道“不忙礼不忙礼,知道你们这儿正乱着,一时半会且打理不出来,便给你们送些吃食,是我自个儿包的几个包子,一会累了也好垫巴两口。”秀晴这会行礼包袱都还没打开,厨下也没收拾,郭老娘这簸箕包子倒让二人不用担心晚饭了,秀晴赶忙谢过郭老娘“劳您老人家惦记,这下不用着急做饭可以慢慢收拾了。”说着就将簸箕接了过来。 “我看你这尘土也大,东西也乱糟糟的,要不把小儿送去我那,等你收拾干净了,再接回来?”秀晴看看四下确实没个站人的地方,便对张节问道“这会乱得很,你可要去郭婆婆家?等娘收拾干净了就去接你。” 小人儿想了想说“这么乱,娘一个人怎么收拾的过来呀?我给娘搭把手递东西,这样就能早点收拾完,等收拾完了,我们一起去郭婆婆家做客。” 郭老娘一听笑着道“这小娃娃倒知道心疼人。那你们忙着吧,这簸箕晚些再还来就成。"说完便转身回去了。 郭老娘一走,秀晴便忙活开了。首要的把院子里那几个破木架子给拆了,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砸到阿节可不是开玩笑的。 想了想转身把屋子里的炉子搬到院子里,生了火。“阿节,你呢就负责看着火,将地上的烂了的柴禾稻草扔到炉子里烧了。”这样又能取暖又能给小人找点事做。张节见有了自己的分派,格外高兴,认真地守炉子去了。 秀晴从包袱里翻出一块头巾,一块围裙。将头发严严实实的包住,又将围裙系了,便进了屋。 先将房梁墙角的蛛网都打干净,再把门窗家具一一反复抹洗,然后把地面仔细地扫了,屋子这才像个人住的样子。 把外头堆着的家什物件都搬进屋子里,秀晴又将院子里里外外清扫干净。 最后把两人的床褥被子铺上,平日里常用的物件摆上案头。寻了块靛蓝色的旧床单,裁了做成两幅窗帘和一副门帘挂上,进进出出便有了些温馨的味道。 院子里的杂物烧得差不多了,秀晴终于能歇下来喘口气。挨着张节坐下,和他一起把剩下的点东西烧完。 日头缓缓落下,夕阳从碎絮般的云层后散发出橘色的霞光,院子里洒满了黄色的日落。秀晴和张节梳洗完,坐在屋檐下,吃着郭大娘送来的包子,虽然前路未卜,但此时此刻心中却没有半点彷徨。 仿佛那不是夕阳而是朝霞。辛勤的劳作,善意的邻居,小人的贴心都给了自己一种希望,在这世道能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的希望。 “阿节,听说县城里晚上有夜市,想不想去逛逛?” “想!” 两人收拾穿戴好,秀晴牵着阿节的小手,出了院门。先拐去郭大娘家里还了簸箕,并道了谢,之后两人便沿着柳儿巷一路打听着往夜市方向走去。 太阳已落了山,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只余西方地平线还有一片朦胧的灰白。城里的商户们这时候都陆陆续续的将灯笼挂了起来,两人边走边时不时看见人们从屋里拿出高高的竹竿,将一盏一盏黄色的灯笼挂在屋檐下,上面有的画着画,有的写着字,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除了街道两边的商铺,路上还有许多小贩。有的只一根扁担挑了些物什沿街售卖,有的则推了辆小车,多半是在路上寻了处空当停下,然后稍一布置便是个买卖处。 路上甚至还能见到卖艺的、卖唱的,这些人有的拿着些奇怪器具,有的抱着趁手的乐器,打扮上一看就有些不同。这些都是从前在双河村未曾见过的新鲜事儿。 在记忆里见过更光怪陆离场面的秀晴倒平静得很,只是留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可小小的阿节却看什么都新奇,一路上一会指着这个问,一会指着那个问,看得出来高兴极了。 一边闲逛着,路上人慢慢多了起来,都是些吃过饭出来寻些乐子的。说是寻乐子,也不过就是一家人或者寻了朋友各处逛逛,看场街头的表演,吃点喜欢的零嘴,寻处路边的馆子煨一壶茶,便得一个惬意的晚上。 “娘,县城里好热闹,到了晚上还有这么多人。”张节拉着秀晴的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各处。 “喜欢县城吗?”秀晴看着张节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很高兴。 “喜欢。” “明日娘就要送你去学馆了,去了那里你要好好用功读书,以后长大了就能在县城里讨生活,兴许学得好了,能当官也不一定。”张节虽然聪明,可读起书来却不知道会如何,秀晴也不过多苛求,只希望小人儿能够识得字明得理,辨得自己的志向,谋一份向往的前程,便不枉费自己对他的教导。 “娘,当官是什么意思?” “当官,就是让这街上各处都有商铺,晚上人们能够出来闲逛。人人都吃得饱饭,既不为生计发愁也不为处境自危。” “娘,我想当官。”小人儿这时还不太明白此中的深意,只听到娘说为官能让大家都平安喜乐便一心神往。 “嗯,那以后读书苦了累了可不许找娘哭鼻子不去上学。” “娘,马上我都七岁了,再不会哭鼻子的了......” 秀晴看着阿节撅起的小嘴哈哈笑了起来,转眼四年过去了,从刚学会走路说话抱在手里的一团到现在长得身量都赶上自己一半高,小人儿确实是长大了不少。 “好,阿节以后是大孩子了。” 逛了一会儿,也许是白天里劳累了,两人困意上来,便回了柳儿巷歇息。 第四章 张节入学 http://.biquxs.info/

次日一早,秀晴便领着张节去了学馆,见过先生,交了束脩,便算是入了学。秀晴细细嘱咐了一番,看着张节在学堂里认真地听先生讲课,便放下心离去。 回到家便开始盘算起开面摊的事。 因为是要卖面条,秀晴打算开的是早点摊子。一来早上集市人多,二来早上人们一般都要做活,吃一碗面条便能有一把子力气。晚上的夜市就暂且不去做了,那时辰多半是吃过饭的出来闲逛,零嘴什么的倒还好,面条怕是不太好卖。 卖些什么面,也得琢磨琢磨。秀晴手里的银子交了房租和束脩剩下的不多,所以一开始卖不了成本太高的东西,只能寻便宜的食材做些实惠的。 秀晴拿定主意,便挽着菜篮子出了门。到了集市正是早上各家都出来买菜的时候,各处都响起一片吆喝声询价声,秀晴一边逛着一边路过几个摊子,买了些青菜、香菇、鲜笋,又买了只老母鸡和些许调料。最后去了肉铺,买了几根猪骨头便回了家。 回来先把老母鸡收拾一番,将鸡骨架和鸡肉分离开来。鸡骨架和猪骨头清洗干净,放在冷水里泡着,待到血水都散出来,便捞起放在一边。生起火,重新换了冷水加葱姜黄酒把骨头焯过一遍,撇干净浮沫,才算是把骨头处理好。 厨房里有现成的大肚瓦罐,翻出来里外刷洗干净,移到炉子上。把处理过的鸡骨架和猪骨头都放进去,大火煮沸,待水开了便将炉口掩了小火慢慢煨起来。看好了骨头汤的火候,秀晴便丢开手,转而处理起其他的食材来。 青菜便是要吃个新鲜,下面时烫一烫就好,只需吃之前清洗一遍就行。可手边的这些山货却需要处理一番才能吃出鲜味来。 秀晴取出案板搁在院子里,将香菇、鲜笋依次洗干净剁成碎丁,又将鸡肉切成鸡茸状。 灶上烧火,锅热放油,将香菇、鲜笋和鸡茸一起炒熟,再加上水和少许酱油炖煮了一会,等到鸡肉和菇笋的香味越来越浓,便加入了盐、糖、胡椒调味,最后勾上一道薄芡。这三鲜的臊子便算是做好了。 将厨房、院子收拾干净,余下的便是高汤的火候,还需得几个时辰骨头才能熬透。院子里已满是臊子和高汤的香气,秀晴泡了杯热茶,端在手中坐在院子里慢慢啜饮着,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淬炼。 一壶茶将将喝完,秀晴正要去添些热水,门口响起了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大妹子在家吗?我是隔壁的张大娘。” 秀晴记起搬家时见过的妇人,忙去开了门。 “昨日见你搬来,便想和你打个招呼,却不是时候,现下可是都安置好了?”大娘十分热络,一见秀晴便问道。 “大娘进来坐下说话吧,我刚巧泡了茶。”秀晴见妇人热忱心中也生了几分暖意,便邀了进门慢慢说话。 “那倒赶巧了。”大娘说着进了院门,寻了个矮凳坐下。四下打量了一番“大妹子可真勤快啊,这处院子之前那是乱得没法住,现在看着舒心多了。” 秀晴添了热水又取了个干净杯子,倒了茶递给大娘,自己坐下道“多费些力气罢了。既是要住下,自然要住得舒服一些。” 张大娘接过热茶,吹了吹“大妹子贵姓?上回见得匆忙,都没来得及问上一句。” “小女姓张,大娘唤我一声秀晴就行。我家小子名唤张节。” “姓张?真是太巧了,我们家也姓张啊。妹子,上次见你时就看你家孤儿寡母的,以后若有事只管到隔壁知会一声。”张大娘见是同姓的小娘子,心里更多几分亲近之心。 秀晴孤身在外,能多得几分邻里照应,心里也十分高兴。“张家姐姐有心照拂,秀晴先谢过了。” “哎,别说这种见外话。我家男人在木行里做活,手艺还过得去,家中只一独女,叫大妞。憨得很,整日里和她爹斗嘴,日子久了,你可别见笑。”虽是这么说,张大娘提起家里人却是一脸温厚的笑意。 秀晴想起第一次来这鹿儿巷,听到过大妞的哭声,心里明了几分。“有这样一个娇儿,家中一定快活不少。” “呵呵呵......哪里,整日吵吵得我头疼。” “听您说起张大哥是在木行里做活的,不瞒您说,我打算开个面摊,正要去寻人做些桌椅板凳之类的物件,不知道张大哥可能够做得?” “难怪闻见你家香得不得了,原是要做吃食生意。你那几件物件要什么样式的,怎么个大小,只管说与我,这点活计他要不了多久就给你做了。” 这么一来,不用去集市上寻了,秀晴倒省了不少事,想了想便道“这是家中煲了高汤和臊子,想着开面摊之前先做出来试试味道,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不如晚间煲好了送与您一些,帮我尝尝看,也给我拿些主意?" 闻着这香气,张大娘就知道味道不会差,秀晴这么说多半是为了答谢她家帮忙做木活的人情。”既然如此,那我便不与你客气,只管端来了叫我家男人和大妞尝尝,他们爷俩都爱吃,好不好吃的尝一舌头就知道。“ 俩人说好,又闲聊了一会,张大娘便回了屋。 日头西斜,高汤已是煨得色泽奶白、浓香四溢。秀晴熄了炉子,关上门,准备去接张节下学。 下学路上,张节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秀晴又给他买了笔墨纸砚,边说着边回了家。 放下东西净了手便开始下面,揉得劲道的面条下锅煮熟和烫好的青菜一并捞起,放入盐、酱油、胡椒等佐料,最后浇上一大勺高汤,一碗素面便成了。若是再浇上些三鲜臊子,便是一碗三鲜面。 这素面和三鲜面便是秀晴打算在面摊上卖的两种面条。 这边下了三碗素面,又盛了满满一大碗三鲜臊子,秀晴送到了隔壁,回来又接着给自己和张节下了两碗。 外面天寒地冻,屋子里刚出锅的面条直冒着热气,秀晴不紧不慢地吃着,味道和自己想象中差不多。张节以前却没有吃过这么下功夫的面条,这时都顾不上烫,呼呼吹着吸溜两口面条,又呼呼吹着喝两口汤,吃着面色通红,满头大汗。 秀晴还没吃完,张节又要再添一碗,怕小人儿吃多了不好克化,便又只给他盛了小小一碗。两人吃罢饭,张节做着先生留下的功课,秀晴点起灯,寻了块不大的布料子,给张节缝了个书包,好叫他背了去学馆。 张大娘这时来还碗了,秀晴一开门见张大娘身后还跟了个白白胖胖的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姑娘。 “这是我家大妞。”张大娘见秀晴看见身后的女儿便指了指。 “姐姐做的面条真好吃!”大妞不等二人寒暄,一见到面前的漂亮姐姐便说道。 “大妞和她爹吃了你下的面直说好吃,这会还碗,非要跟着过来。”张大娘看着女儿一脸无奈的说。 秀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妞的性子依我看倒是很讨人喜欢。”说着接过碗“大妞喜欢吃,日后常来吃便是,姐姐家做的就是这个营生。“ “哪里好总是叨扰你。”张大娘说罢又念起自己家闺女“家里给你买了那么些吃的,还没吃完这又惦记上了。” “零嘴是零嘴,哪有姐姐下的面条好吃,鲜得我口水都滴碗里了。”大妞说完,还意犹未尽的眯着眼咂巴起嘴来。 张大娘嫌弃闺女给她丢人,还过碗便拉着人走了。秀晴见大妞喜欢自己的手艺心里也挺高兴,收拾了碗便回房里继续缝布包去了。 第五章 集市摆摊 http://.biquxs.info/

这日送了张节去学馆,回来路上秀晴便去了张大娘家里,张大娘家男人也在,名叫张春生。秀晴正是托了他打些摆摊用的器具,一辆推车、一个架子、一个木柜、一张矮桌、六个板凳。张春生的手艺不错,俱都打得结实耐用。秀晴看着崭新的用具,心里十分满意,便将料钱与工钱一并给了张大娘。 张大娘收了木料钱,工钱却死活不要。秀晴过意不去,正要劝说,张春生摆了摆手道“是我的意思,既然有缘住在一条巷子里,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何况前日里还是吃了娘子的吃食。” 说罢,故意眨了眨眼道“味道不错。” 如此,秀晴也不好再强塞,谢过二人之后,便推着车回了隔壁自己家。 又添置了锅、灶,一些碗筷,便预计第二日出摊。 算了算大致的用量,秀晴又买了些食材回来,准备好高汤、臊子。接了张节下学回来,吃过饭便早早睡下。 第二日凌晨,天色还是黑黢黢一片,秀晴便起身准备起来。先是和了面,和好后再擀成面条,撒上面粉,铺在簸箕里,一层一层码起来,用时直接下到锅里煮就行。 等到面条准备好了,秀晴便叫了张节起床,两人吃了面,一个背着布包,一个推着车,相携出了门。 将张节送到学馆,秀晴便往集市去了。 此时集市已有不少人走动,秀晴寻了个空当处停下来。翻出围裙系上,又用臂绳将袖口缚在腋下。把矮桌凳子从车上取下来摆好,炉灶都生上火。这时心里却反而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街上的小贩都在一声声吆喝着售卖,隔壁卖梨子的更是个大嗓门,秀晴想喊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倒把张俏脸羞得通红。 慢慢地高汤和臊子加热生出了香气,渐渐飘散开,有人闻到了味,不用秀晴吆喝,便过来打听。 “你这卖的什么?闻着倒是怪香的。” “我这儿卖的面条,有素面和三鲜面两种。您闻见的是面条用的高汤,熬足了时辰,所以闻着香。”秀晴说着,揭开了瓦罐的盖子给近前的两三个人看。 这一揭开盖子,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凑近一看,瓦罐里的汤汁油亮浓厚,不见一丝杂质,微微咕嘟着气泡。“你这面咋卖?”就有人问了。 “素面十文,三鲜面十六文。” “三鲜面怎么贵出这么多?”另一个男子道。 “客官有所不知,这三鲜面的做法掺了不少鸡肉,所以要比素面贵上一些。”说着,秀晴又揭开三鲜臊子的盖子给众人看。又是一股混合着肉类和菌类的异香弥漫开,引来了不少人。 “老板娘,下碗素面尝尝,好吃再尝你的三鲜面。”一黑衫男子打头说道。 “我也来碗素面。”“我也来一碗。”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坐下点面。 “我闻那三鲜瓦罐香得很,给我来碗三鲜面。”也有人点起了三鲜面。 秀晴顿时忙活起来,把簸箕里提前做好的面条下到锅里,再烫菜,起锅装碗,调味浇汤。手脚麻利地煮好四碗面,端到各人面前,便擦了手回到炉子后边。 刚出锅的面冒着热气和浓香,其中三人抄起筷子便往碗里挑去,只领头的那个黑衫男子先捧起碗喝了口汤。“鲜,真鲜!”说完又喝了一口“只这汤就够十文的。”然后才放下碗抽了筷子吃起面来。 其余人一听,也纷纷放下筷子喝起汤来,一口汤下去只熨帖得五脏六腑都舒坦起来。“真是好汤。”有人忍不住感叹道。 这时,有许多人都闻到了面摊的味道在往这边观望,听见打头几个吃的都说好吃,便有些跃跃欲试。 点了三鲜面的那一位看附近好些人都偷瞄自己的面碗,也不言语,埋头一口气吃完,然后大声说道“老板娘,再来一碗三鲜面!” 这一下,好多人一开始还嫌贵,这会儿却不管了,纷纷上前,点素面的,点三鲜面的络绎不绝。 秀晴也不慌张,下面、捞面、浇汤,有条不紊。不少相熟的商户们望着集市上新出现的面摊娘子,穿一身清竹色的长袄,系一条月白的围裙,大红色的絭绳缚住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纤细的身影围着面摊忙碌个不停,却见娘子始终乱中有序,与客人相谈之间进退得宜,倒像是个做惯了买卖的。一时竞相告之,成了桩新鲜事。 忙活了好一阵,人终于少了些,这会只两三个客人在吃面。秀晴得了闲,一边打扫着案上洒出的一些汤汤水水,一边暗自嘀咕“这准备了六十人份的面条,现在不过才一个时辰就卖出了一大半,看来明天得多备一些。” 正思量着,三个官差打扮的人走到了跟前。领头的那个高高壮壮,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黑黑的脸看不出什么模样来。 “李捕头,刚才王家那胖子说新开的面摊就是这儿了。”边上的捕快生了一对八字眉,十分热情的对领头的人说道。 “嗯,那便来三碗三鲜面,我们几个也都尝尝。”李捕头说完一撩袍子便坐了下来。身后两个捕快也都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秀晴安抚下自己“噗噗”乱跳的心,虽是官差不过也是普通的食客,不过那李捕头模样却是有些唬人。手上麻利地下面端了过去,然后便安静地在一边候着。 李捕头尝过面,停下望了秀晴一眼,接着便把面条使劲拌了拌,一口气呼哧呼哧地吃完了。“再来一碗。”李捕头双手抱胸,打量着秀晴忙碌的身影,问道“娘子以前不曾在集市上见过,可是外地新来的?” 秀晴看着李捕头模样心里有些犯怵“是,小女之前一直在双河村生活。” “怎的又要来这县城开面摊呢?” “家里小子来县城读书,我也顺便赚些家用银子。“ “你家小子读书要你一个女人家出来赚银子,你家男人干嘛去了?” “四年前发大水没了,小女没旁的亲戚可以接济,只能自己出来卖弄些手艺。”秀晴说着,将面条端到李捕头跟前。 李捕头没再问话,低头吃完面,吩咐了一声“结账”,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自己迈着大步就走了。 那个八字眉的小捕快近前来,数了银子给秀晴,然后便匆匆追了上去。 还剩最后二份面,卖完跟后头的客人致了歉,旁边的小贩多半还在售卖,秀晴便收拾收拾打道回家了。 回到家将桌椅碗筷刷洗干净晾在院中,便回屋打开钱匣子,倒出来数了数,竟有七百三十二文,除了之前买菜的钱,赚了差不多三百文左右。这已经足够秀晴开心的了,只要坚持下去,张节每月的束脩,院子的租银等一并开销都有了着落,还能给两人改善伙食,再做几身新衣服。 秀晴越想越开心,顾不得午后困顿。又起身挽了菜篮子买菜去了,这次打算多买点,做个一百人份的先卖着,够不够都先紧着这些卖,多了自己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等采买完,再一番收拾,煨了汤炖了臊子,天色也晚了。秀晴出门接了张节回家,二人吃罢饭,便又早早歇了。 第六章 步入正轨 http://.biquxs.info/

出摊的第二天,秀晴依然是凌晨天不亮就起床,然后和面擀面,提前把面条做好。都做完了便叫张节起床,二人吃过早饭再一同出门。还是先送张节上学,再去集市摆摊。 这日,秀晴刚把车停下,就有几个附近的人家因着昨日吃过了她家的面,今天又来继续光顾的。 秀晴见了,忙把桌子板凳摆开,请人家稍坐。自己戴好围裙缚起衣袖,坐在炉子跟前生起火来。 汤刚刚烧开,便又来了一拨人。大家见她手上不停活计不断,也不催促,只坐在一旁。有的搭起话头闲聊起来,有的只干等着。 秀晴这头煮好面,一一给端了过去,不等她坐下歇口气。后头来的客人便络绎不绝,桌子不够坐了,便端在路边吃,甚至还有附近的商铺人家拿着自家的碗来,买了面端回去吃的。 大冷的天,秀晴忙活出了一身的细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不过一个多时辰,早上备好的面条又卖了个七七八八。 日头渐渐升高,面摊跟前人也少了些。秀晴刚坐下身,便听前头又来了客人。 “一碗素面。”来人是个一身灰色夹衣的男子,身边放着一根扁担两个竹框。 秀晴煮好面端过去,看见框子里竟有些竹荪和口蘑,便向男子打听道“这位大哥,竹框里的东西可是拿来集市上卖的?” 陈大山正要吃面,冷不丁听老板娘跟自己搭话,愣了愣神回道“是,没卖完,回家自己吃了。”说罢,捧起汤碗喝了一口。 秀晴一听这话,心想没准自己能买下来,这山里刚摘下的菇子不管煲汤炖菜味道都特别好。于是也不管对方不兜搭,自顾自坐下来问道“敢问大哥这东西怎么个卖法?” 陈大山见对方要买自己的东西,便也放下碗,认真说“你要买我也懒得再背回去,剩下这么点四十文你都拿走吧。”说罢不管对方接不接受,端起碗又埋头吃了起来。 看这男子一副不想与自己讲价的样子,秀晴颇感无奈,虽然四十文的价钱并不便宜,但这些菇子看样子水灵得很,怕不是这男子一早天不亮就进山去摘的。便起身去了灶台后面数了四十文递给吃面的男子。 这时陈大山已经吃了一大半,不像刚开始那样肚饿难耐,一边收了钱也不数就揣进怀里,一边也应承一句“虽然贵些,但是我半夜就进山摘的,你吃了就知道,鲜得很。” “大哥经常进山里摘了这些东西,挑到县城来卖吗?” “三五日来一回吧。” “可否劳烦您下次进城,先挑来我这?” “两大筐你要的了?“ “嗯,只要是新鲜的菇、笋都行。” “那行。”陈大山一听自己的东西有人收,立时抚掌笑了出来。原本木头似的人倒显得很有几分憨厚。 两人约好,陈大山坚持付了面钱,便挑着扁担和空竹筐走了。 卖完最后几份面,秀晴便收了摊回家。洗洗涮涮又挽了篮子准备出门买菜,看着檐下的半篓菇子,想起上次去郭老丈家里签租契,他们家院子里有很大一块菜地,凭老两口是断断吃不完的。兴许多的也是拿出去卖了?想了想,秀晴装了一小半刚收的菇子去了郭老丈家中。 刚敲了两下门,郭老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来了,来了。” “是秀晴啊,进来坐,你家小子呢?”郭老娘见只有秀晴一个人在外头便问道。 院子里郭老丈也在,秀晴问候了二老,便随郭老娘在院中坐下。“张节已经送去学馆了,这会正上学呢。” “早日送去也好,我见你这几日都在院里煮东西,又推了车出去,可是买卖已经做起来了?”郭老娘就住在隔壁,年纪大了又少觉,日日便能听见动静,这会关切地问道。 “是,在集市上支了个面摊,刚卖了两日呢。” “怎么样?生意好不好?“ “还过得去。也不知道您老口味如何,若是吃得面条,明日便送些过来,也让您二位尝尝我的手艺。”秀晴一边说着又把篮子里的东西拿给郭老娘。“今儿看到这菇子鲜亮得很,便收了些,您也尝尝。” “怎么好又是吃你的面,还收这么些菇子。” “搬家那日承蒙您照顾呢。” 秀晴笑着说起上次郭老娘送来的包子,继而又问道”上次来见院子中种了许多蔬菜,可是您二老种来自己吃的?“ 郭老丈这时不再一副迷瞪着眼困觉的模样,终于出了声”原来是看中我家菜地来了。“ ”正是想来问问,您家的菜是只自己吃呢还是往外卖呢?“ ”这么老些,哪里吃得完。“郭老娘明白过来,接过话道”自己吃一点,多的都卖了,补贴些家用。怎么,秀晴是想买了去吗?“ ”既然郭老丈和郭老娘是要拿去卖的,那便卖与我吧。这样我也不用去集市买,少费不少功夫呢。“ ”你少费功夫买,我们不也少费功夫卖吗,你这孩子。“郭老娘一听心里觉得可行。”就隔一堵墙的事,比去趟集市可方便多了。“ 郭老丈在旁边也一边抚着大胡子一边点着头。 如此,又商量好每日早上秀晴出摊时,过来装菜。郭老丈夫妇提前摘好洗净,码在竹篓里,只等秀晴一过来就能装上车不耽误一点功夫。 三人相谈甚欢,一切落定,秀晴便告辞了。 秀晴到了集市,径直去了王屠户家的铺子,最近几日连着上门,渐渐混了个脸熟。 “小娘子又来啦。今日又是要几根猪骨?”王屠户个子不高,一身肥肉却力大无比。这会大中午的没什么生意上门,正闲得打屁。见这眉清目秀的小娘子又来光顾,立马打起精神来。 “猪腿骨、猪脊骨一样都要一些,不知王屠户店里方不方便送货?实不相瞒,前两日拎了那么些骨头回去,手上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了。”秀晴没有诓他,这大骨头确实是又占地方又死沉死沉的。买得多了,拎着吃力得很。 “哈哈哈...”王屠户看面前小娘子纤细的身板立时笑出声来“小娘子早说啊,我叫我家小子给你送上门。”说着回头大喊了一声“王虎!“ 叫王虎的小子一撩前店的门帘钻了进来。十五六岁模样,长得倒挺周正,也不似他爹这样胖,但比寻常人还是壮多了。 ”咋的?“王虎看着他爹道。 ”一会这位小娘子买了骨头,你跟着送去。“ ”噢。“ 秀晴忙说“我还得去买些旁的,不如叫王虎兄弟晚半个时辰送吧,就送到鹿儿巷第三间就成。” “行啊,随小娘子的意。”说着便又嘱咐王虎一声,这边手上取了猪骨头,一一称过,又与秀晴结了银钱。 秀晴付了钱,又去集市上买了些面摊要用的东西,便动身回家了。 第七章 渐入佳境 http://.biquxs.info/

最近一段日子,清榆县的集市新开了一家面摊。作为一件新鲜事儿,一下子传开了。 它家的素面虽然也只有面和青菜,却不像别人家用清水简简单单煮了,那面汤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方,十分鲜美,喝过一口那味道便记在心底,隔上几日,念念不忘非得再去吃上一碗不可。 它家还有一种三鲜面,那三鲜的浇头更不得了,每次一打开锅盖,整条街都能闻到那浇头的香味。混合着肉类和菇类的鲜香,经过久炖之后,浓郁的气味令过路之人闻见无不暗暗吞口水。 开面摊的老板娘是个年轻娘子,人长得清俊白净,下起面来条理分明,每次摆摊必定穿一件白色的围裙袖口缚一根大红的絭绳。附近的商户小贩看她做事都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渐渐地这间面摊在集市有了名气。有不想早上喝粥吃馒头的都愿意来她这儿吃上一碗素面或三鲜面,这些商户小贩们成了秀晴每日一出摊便来光顾的最早的一批客人。 然后陆陆续续来集市采买的,来城中做活的,是面摊最常见的客人。有时还能见到穿一身儒生服的学子三三两两结伴来吃面,偶尔也会遇上些奇奇怪怪看不出来处的客人。秀晴一开始还暗自乍舌,后来便见怪不怪了。 忙碌了一上午的李镇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看见秀晴的面摊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李捕头来了,还是三鲜面吗?”秀晴见了来人,熟门熟路地招呼道。 “嗯,今儿从一大早忙到现在,这会饿得恨不得干吃白米饭。”李捕头瓮声瓮气地捡了个凳子坐下说。 秀晴手脚麻利盛了面过去,见只他一人便问道“怎么今儿就你一个,王捕快和梁捕快没跟着吗?” “这俩崽子也该学着自己办案了。我哪能成天跟在后头给他们擦屁股。”李镇一边吃着面一边和秀晴闲聊着。“昨儿路过见你身边跟着个小子,是你家的吧?” “是,昨儿学馆里放旬假,本来打算让他待在家里。可他就是不愿意,加上我也不是十分放心,便让他跟着我出来了。” “再来一碗。”李镇将吃完的碗递给秀晴,“小子长得倒是像你。”说完看了一眼秀晴的侧脸。 “一家人哪里能不像呢。”秀晴盛好面,又递了回去,面色温柔地说道。 李镇第二碗面吃得就慢多了,比他后来的一位阿婆吃完面都走了,他才放下手里的碗,摸出银子放在矮桌上。 “走了。”李镇一拍大腿站起身,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句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秀晴看了眼那厚实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便将桌上的钱收了起来放进匣子里。 没过多久,来了一位老丈人。穿着身绀蓝的直裰,双手拢在袖里,笑眯眯地对秀晴说“女娘,来碗三鲜面。” “唉,老丈稍坐,一会儿就好。”秀晴这边忙着下面,老翁这边打量着这家老友说的面摊。 确实是简陋,只一张矮桌并几个板凳。但也很是干净,碗筷都收拾的整整齐齐,桌子上不见一点残汤。还来不及多想,盛得冒尖的三鲜面便端到了跟前。 今儿的三鲜面里除了固定的鸡茸、笋子,放的是口蘑和猴头菇,通常是陈大山捡了最新鲜的送来,送了什么来便用什么做臊子,所以秀晴家的三鲜面卖相常常略有不同,但味道是始终如一的鲜,常来的食客都知道。 老翁端起碗先尝了口汤,汤色醇厚、油润咸香,一口咽下,香气直冲鼻管。 ”这火候煨得十足。“老翁心里暗自点头。又抽了双筷子,将面上的臊子挑开和匀,面条裹着肉茸、碎丁,蘸满汤汁一口吃到嘴里。这股鲜美好久都没吃到过了,老翁嘴里嚼个不停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老友诚不欺我啊,老翁高兴地端起面碗,一边抖着眉一边”哧溜溜“地吃着。 不大会便把满满一碗面条吃得精光,还一副意犹未竟的模样。捻捻胡子踱到秀晴跟前,“小女娘,这面多少钱?” “十六文。” 袁老丈数了银子给秀晴,心里想的却是“要搁在京城,这面至少要二百文。” 下午收摊在家,把摆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后,秀晴照例睡了一会。午觉醒来,便是一天难得的闲暇时光。隔壁张大娘家的男人白天都不在,下午经常会牵着大妞过来串门。秀晴每次给张节做些零嘴之类的吃食,总不忘给隔壁大妞送去点,所以大妞特别喜欢往秀晴这儿跑。张大娘拿闺女没办法,每次过来只要看见秀晴在忙活,总是问也不问便抄起袖子在一旁帮忙。 这天日暖风恬,三人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一人膝头上搁着个簸箕,一边挑着豆子一边闲散地聊着天。 “这段日子眼看着你把那面摊开起来,一个人起早贪黑的也是怪不容易,好在那面摊生意不错,这下你也算是在县城里站稳脚跟了。”张大娘感慨道。 “不过是小本生意罢了。”秀晴自己事自己知,虽说面摊的生意稳定下来,可是张节读书的开销也愈发地大,笔墨纸砚、各种书籍,以前未曾想,只以为交了束脩便够了。 “赚的钱也就够阿节读书用的。” “只要小子读书争气,你也算有个盼头。”说着,张大娘瞅了一眼自己闺女。 “娘,你看我干嘛?“大妞似是发觉母亲在看她,一抬头两人瞧个正着。 “挑你的豆子去。”一边打发了大妞,张大娘一边慢慢说道“我们家就这么一个闺女,从小舍不得打骂。结果长到现在这幅模样,再过几年都可以定亲的人了,什么都不懂,嫁了人怕是要吃苦头。” “我倒觉得大妞天真活泼,若是能嫁个真心喜欢她的,在婆家说不定也一样受宠呢。” “也只能过两年再慢慢为她寻户好人家了。现在啊,只想为她多攒些嫁妆,不管怎么说,有了银钱傍身,总能好过些。” “大妞现在还早,嫁妆慢慢攒也就是了。” “可你张大哥在木行工钱也不高,我也不敢撇下大妞一个人在家出去做活,日子虽然勉强过得,那嫁妆就得一点点攒了。” 同是在县城讨生活的,谁家又没点难处呢,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偶尔吐露也只是排解下心情,未必真的就十分沮丧了。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敲门声。“张娘子,你要的猪骨头给你送来啦。” “是王虎送货来了。”秀晴一边对张大娘说道一边准备起身去开门。 大妞正是坐不住的年纪,窜起身来说道“我去开门!”说着便往外跑去,一把拉开院门。王虎不知情,还如往常一般,见门开了就往里走。大妞正探头往外看,这一下直接被跟前的人给撞翻在地。 “哎哟!”大妞摔了个四脚朝天,鞋都给踢飞了一只。 王虎没想到里面是个陌生的小女孩,连忙放下东西问道”你没事吧?“ 门口这番动静惊着了秀晴和张大娘二人,赶忙过去扶起大妞。”怎么了这是?“ 不等人扶,大妞双手抱住脑门一骨碌翻起身指着来人道”你这人...你这人...“半大的小人气得脸色涨红,“眼睛净长着出气了!” 王虎虽然不是故意的,这会也因为自己的莽撞误伤了对面的小姑娘而有些无措,脸色红得跟小姑娘也差不多。“我没看到你并不是成心撞你的。” 秀晴和张大娘见是场误会,便上前拉了大妞上下打量,看她只是摔个屁股墩儿并未受伤,也就不多指责王虎的过错,张大娘反而有闲心打趣起王虎来。 “看着长得跟个牛犊子似的。” 想起刚才大妞摔倒的模样,这会秀晴倒是笑出了声“看把我家大妞给撞的,差点翻一跟头。” 张大娘想起那情景也觉得好笑,独独大妞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好的,长那么大个...” 见没事,张大娘打起圆场“行了行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也改改那毛毛躁躁的性子。成天的,不叫人放心。” 秀晴见王虎还愣在原处,便嘱咐道“还是送去厨房吧,下次再来可得留神。” 王虎放下东西便低头走了,看得出还有些懊恼。 第八章 有子张节 http://.biquxs.info/

“姓王,是王屠户家的?”张大娘一边搭手把竹篓装的猪骨头捡到木盆里,一边问道。 “嗯,也是家中独子,之前不晓得,这段日子去买猪骨都是王虎送上门,听他说才知道。” 想了想,似乎每次去买肉都没见他,张大娘按捺不住好奇心。“怎么之前在铺子里从没见过?” “这王虎,虽然是独子,却是个能干的。挑猪崽,养猪,杀猪样样都行,偶尔还能给猪看个病。平日不往前头来,都在后院伺候猪呢。我看他,心思都在家里几口猪上头。”秀晴笑着跟张大娘说起肉铺家那小子。 “长得倒比他爹强多了。”张大娘打趣道。王屠户五官怎么样其实也没人细瞧,不过那一脸横肉挂在脸上,实在算不上是一张好看的脸。 “兴许是随了娘呢。”秀晴顺口应道。 “我看,没准儿是石头托生的,那胸口差点把我的脑门撞出个大包来。”大妞嘟着嘴,想起那傻大个就生气。 一番话倒惹得旁边的秀晴和张大娘笑出声,“他是石头托生的,你就是猴托生的。”张大娘听得有趣,揶揄起自己闺女。 “那您就是母猴子。”大妞一点不害臊,还对自己娘做了个鬼脸。 “诶,你这兔崽子,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说罢,丢下手中的活,起身就要去捉那淘气鬼。 大妞非但不跑,反而上前一把抱住张大娘的腰身,”娘是母猴子,我是小猴子,哈哈哈哈......” 这张大娘气也气不出来,又拿自己闺女没辙。”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讨娇耍赖的。“ 秀晴在一边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傍晚,秀晴去接张节下学。 张节这些日子长高了一点,衣服的袖口和下摆都有些不合适了。秀晴暗自记在心里,准备给他再做两身新衣。 路上遇到渔夫满载归来,便又买了两尾鲜鱼,两人踩着西边最后一点余晖,一前一后的踏入了鹿儿巷。 张节回到家,放下布包洗了手。平日里秀晴总会让他休息一会,饭好了再叫他。张节以前不肯听,总缠着秀晴说话,可最近他却老老实实呆在房里,不往厨房凑了。 每日里天还黑着,秀晴便要起床准备,尽管她动作已经很轻,可偶尔张节还是会醒。 小人儿翻过身察觉娘亲不在身边,揉了揉眼坐起来,听到外面传来动静,便扒开窗户往外看。 静谧的院子里连个鬼影也没有,月亮淡薄的银辉洒落地面,依稀能见到院墙投下的影子。厨房传来”咚、咚“的声响,张节转过头看去,忘不了那个画面。 漆黑的夜里,万籁俱寂。对面的厨房却发出温暖的光亮,一点烛火透过田字的小窗,点亮了暗影,驱散了恐惧,成了此后这世间张节最渴望的归处。 在那温暖的光亮里,是母亲熟悉的侧脸,柔和的轮廓散发出淡淡的光晕。秀晴正在和面,黑亮的头发系在身后,随着揉面的动作些许散落在耳边。为了使面劲道有韧性,顾不得两臂酸胀,只将跟前的面团揉了又揉,粉色的脸颊上满是细汗,秀晴抬起衣袖擦了又擦。浑然不知隔着院子,在另一边的卧房里,小张节正心酸得看着自己。 张节从布包里翻出本书,想读却又想起学馆放假,自己跟着娘亲去摆摊的情景。 从放下桌子板凳开始,娘就一直在忙,没有时间坐下,也没有时间喝口水。有一次娘不小心烫到了不给他看,他却偷偷瞄到了娘亲的手腕上鼓起个红红的水包。 以前娘亲很喜欢摸他的脑袋,捏他的脸蛋,牵着他去学馆,牵着他下学。现在却只是温柔地对自己笑,张节知道,因为娘亲的手里结出了薄茧。 自己以前不知道娘为什么要送自己上学,也不知道上学有什么用。现在依然是懵懵懂懂,但他心里有了渴望,有了一个很明晰的目标。他不想让娘再这么受苦。 如果娘想让我读书,那我就好好读书。如果当官能让娘享福,那我就去当官。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张节混沌的的脑海里,出现了自我的认知,而这个认知是秀晴带给他的。 秀晴在厨房看着房间里的张节在看书,心里觉得欣慰极了。自从上学以来,张节越来越懂事,以前回来还缠着自己跟只小麻雀似的,现在竟然自己一个人在看书。这更加坚定了秀晴供养张节读书的想法。 两条肥鱼这会儿在木盆里蹦跶个不停,秀晴眼疾手快,不大会就把两条鱼收拾个干净利落。切头去尾,剃鱼骨,将鱼肉切成薄片。 又从菜缸里取了棵自己泡的酸菜,切成细丝。起锅烧油,先下入花椒、姜蒜炒香,再把酸菜丝一股脑倒进去,热油激得酸菜的的香味爆散开来。待炒出香了,便加水烧沸,把鱼头鱼尾鱼骨放入汤中,大火煮透。撇去浮沫,加黄酒去腥,再以盐、胡椒调味。 等到汤色熬得奶白,便将鱼片下入汤中烫熟,最后浇上一勺热油。记忆里这道菜应该还要佐以红辣椒,但县城里没见到,寻常人吃的椒一般都是胡椒或花椒。不过这样的做法也已经十分美味了。 秀晴另外装了两碗,招呼张节,一碗送去张大娘家,一碗送去给郭老丈。还剩下一大盆够她们娘俩吃了。 两人刚坐下正要动筷,便听见隔壁大妞的声音。 “你别往跟前挪了,我都够不着。” “小人家家的吃什么鱼,仔细卡着了。” “哪里会卡啦,你看你都吃了好几块,一根刺都没吐过。” “我吐了,你没瞧见。” “你...你...你给我留点儿!” 张节看着秀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隔日,王虎又来送货,还捎了些酱肉骨头。秀晴看着这筐东西不是自己家的,问王虎“这是?” “昨日不小心冲撞了娘子家的妹子,这点东西请娘子收下。”虽然脸色涨得通红,但王虎还是郎朗大方地说道。 秀晴明白过来,笑道”你有心了,不过我却做不得主,她家就在隔壁,我领你去吧。“说完领着王虎出门,拐了个弯就到了。 听见有人来,张大娘一开门,见王虎跟在秀晴后头,大感意外。“这不是昨天那个肉铺家的小子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秀晴侧开身子,有心成全他一番赤诚,“你自己说吧。” 王虎当着秀晴的面还算镇静,毕竟相处久了。这会对着事主,心里却直打鼓。“昨日冒犯了小娘子,这...这是赔礼。” 张大娘没想到王虎是这么个实诚小子,“多大点事儿啊,值得你费这心思。” 大妞在院子里头看见昨日把自己撞翻的傻大个儿竟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连忙跑来气恼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大妞,不许无礼!人家今天来是给你来赔礼道歉的。” 大妞一时呆愣住了,回过神来又说“那你给我道个歉。”说着仰起细细的脖子,双手背在后头,一脸傲娇的模样。 王虎家中无姐妹,从小就跟动物打交道,几时见过这娇滴滴的阵仗,人立马从头顶红到了脖子根。“对...对不住...” 张大娘见这小伙子面嫩得很,便借坡下驴,劝自己闺女。“看,人家还带着赔礼呢。”说着示意王虎手里拎着的竹筐。 “什么东西?怪香的。”大妞耸耸鼻子,朝竹筐里瞄去。 “自家卤的酱肉骨。昨儿你不是问我吃什么长大的么,我从小就爱吃这个。“说起自己家的肉骨头,王虎立马来了精神。 “酱肉骨?那我尝尝,好吃的话就算了。不好吃...不好吃的话也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小姑娘说着说着忘了自己一开始还生气来着,现下被肉骨头一收买,都忘到脚后跟去了。 王虎一听,咧嘴笑起来。 见两个小的事情说开了,都是一副欢喜模样,秀晴心里也高兴,杵了杵王虎,“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耽误这半天功夫,你爹指不定心里着急呢。” “好,那我走了。”说罢就急急地往回赶。 第九章 出手解围 http://.biquxs.info/

一个多时辰了,秀晴的脸色越发不安。手里虽然忙活个不停,却一直留神着面摊旁边那个男子,心情也变得烦躁起来。 那人最近常来吃面,一开始秀晴只当他是个普通客人,可后来他每次来吃面,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先头只是吃完了面略坐坐,倒也没什么。但这几日他坐一会便起身在附近转悠,过一会又来坐下,只说累了,借她这儿歇会。 最令秀晴感到害怕的,是他一双眼睛总是偷偷地看着她。直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李镇来吃面时见到的便是秀晴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便也不忙坐,出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李捕头虽也是常客,但若因这点小事就去求助,秀晴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那人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便不好多说什么。 “没啥事,歇会就好,李捕头稍坐。” 李镇虽知秀晴没说实话,但也不好勉强。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面色沉沉的,也不知想些什么。 这时那男子在面摊旁边站得久了,又移了几步,寻了棵树靠着,趁着没人注意眼睛直勾勾看着秀晴。 多年办案的直觉让李镇在这男人刚一移动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穿一身老旧的褐色布袄,佝偻着背。两手空空不像是做买卖的,不与人交流也不像是寻活计的。 直到他以为无人注意到,从埋着的头底下翻起两道眼皮往前看去。李镇顺着他猥琐的目光转过头,发现他看的正是在炉灶后忙碌的秀晴,登时心中无名火起。“原来是因为你这泼赖!”李镇咬紧后槽牙,这会并不发作。 平日里总是要吃上两碗三鲜面,不吃上半个时辰不肯走的李捕头,今天端起碗来稀里呼噜两三口吃完,丢下银子便转身走了。 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秀晴收了银子,望着李捕头急匆匆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兴许是什么棘手的案子吧。 秀晴这时也顾不得旁人了,自己身边就杵着个大麻烦。这人现在虽不声不响的,就怕冷不丁发作起来,自己难以应对。 正在秀晴打定主意,准备拿了刀具防身,万一男子发作自己也好有个依仗的时候,远处王捕快和梁捕快拿着张画像气势汹汹得往自己这儿来了。 打头的王捕快一把钳制住那佝偻男子,大声喝到”大胆贼人,竟敢偷盗官家财物!”说着便要将男子架走。 “冤枉啊!冤枉啊!我没有偷过东西啊,大人!”褐衣男子双腿拖地,不住地挥舞着双手,惊恐地大喊道。 “不认?”梁捕快倒竖起两道八字眉,“哼”一声抖了抖手中画像。 “看清楚了!画得可是你?” 那画像上明明白白就是那褐衣男子的模样,新鲜的墨迹将男人猥琐的模样画了个十足十。 ”这...这...“男子哆哆嗦嗦地指着这画像。 ”这什么这!带走!“说完再不给人辩解的机会,连拉带拖的把人架走了。 秀晴看着眼前这幅情景,想起之前李捕头急匆匆离开的模样,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吃面的时候就瞧出了端倪,然后替自己解了围。 秀晴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李捕头平时虽然总黑着一张脸,倒是个挺细致的人。这次多亏了李捕头,心里得记下这个人情。 隔日李镇照例去面摊吃面,秀晴一见那熟悉的络腮胡子,忙招呼道”李捕头来啦。“说着,从面摊里转出身,对着人蹲身行了个礼。”昨日多谢李捕头出手相助。“ 李镇见她领情,心里也觉得熨帖。”你不必如此,捉拿宵小之辈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 ”虽然是这么说,李捕头却帮了我一个大忙。日后,您只管来吃面,不收您的银子,就当是秀晴一点心意。” “哈哈哈...“李镇大笑”心意领了,不过,爷不差你那点面钱。“说罢,一撩袍子坐了。 秀晴无奈,只好回身去煮面。 李镇照例吃了两碗,边吃边叮嘱,以后若遇上贼人定要说一声。 秀晴只当对方外冷内热,笑着应了。 县城里的生活渐渐安定下来,秀晴每天天不亮起床,中午收摊,一日总能卖到上千文钱。收入稳定让秀晴心里有了底,她没有想着多卖些面,反而总是在琢磨自己的汤底,她知道比起记忆里自己喝过的汤,她下面用的其实粗陋得很。于是得闲了就试着往高汤里添些别的食材斟酌着味道,后来她家的汤味道越来越鲜美,天气虽热,来她家吃面的人只多不少,经常是还不到中午就卖得什么都不剩了。 虽然花了很多功夫熬汤,可秀晴并不死守着高汤卖面。眼看日头一天比一天暖,一碗热乎的汤面吃下去直叫人浑身冒汗。秀晴扇着风,决定减少汤面一半的供应,改做拌面。 中午秀晴睡过午觉,顶着太阳去了集市,买了些菜又买了十来斤白芝麻。 回来先将芝麻泡入清水,滤去浮渣和芝麻皮。再把洗干净的芝麻铺开在院子里晾干。等晒干之后,倒入锅中用小火慢慢翻炒,直到芝麻的香气散发开来。 芝麻都炒熟以后倒入石磨,接下来就是费力气磨时间的工夫了。时下芝麻多用来榨油,寻常人家很少吃芝麻酱这么精细的吃食,只在达官贵族家中才偶尔见到。花了一下午,秀晴终于把芝麻都研磨成了细腻顺滑的浓稠状,酱香浓郁,质地纯正。 用陶罐将芝麻酱密封装好。把买来的青菜淘洗干净,黄瓜、胡萝卜切成细丝,再把萝卜丝和豆芽汆水断生去腥。准备好后,将面条煮熟捞出,铺上黄瓜丝、萝卜丝、豆芽,用盐、糖、酱油调味,放少许蒜末水,浇一勺香浓的芝麻酱,淋上点香醋。最后撒一把葱花和花生碎。 虽然秀晴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但每次做了什么新鲜吃食,总是会送些给隔壁郭老夫妇和张大娘一家尝尝。 郭老夫妇这一段日子家里的菜都供给秀晴了不说,菜叶都洗得干干净净,码得整整齐齐,丝毫不用秀晴担心。偶尔陈大山或者王虎来送货,遇上秀晴不在家,都是郭老娘帮忙收了。 张大娘更不肖说,每次来从不闲坐,看秀晴有活总会搭把手。大妞虽然娇憨但也很乖巧,娘和秀晴在聊天,自己就在一旁呆着。她们收拾菇子,自己就捧着簸箕。她们刷刷洗洗,自己就一样样抱到院子里晾晒。 将这酱拌面送给左右两家尝了尝,不出意外,大家都觉得味道好极了。秀晴便拿定了主意。 第十章 麻酱拌面 http://.biquxs.info/

这日,集市上张娘子开的这间面摊前又是站了好些人,那张矮桌与人群一比,根本不值一提。大部分来吃面的人都是熟门熟路的接过面条,在一旁端着碗两两三三站着边吃边聊。 秀晴每日只卖一百份左右的面,一个是自己忙不过来,另一个多了小车也装不下。一大早是她最忙的时候,好多人担心来得晚了买不到,于是算着她摆摊的时间便过来了。 今天来得最早的一批食客发现张娘子的面摊里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多了好些瓶瓶罐罐还有些白布盖好的蔬菜。秀晴揭开平日装汤的一个瓦罐,一股芝麻香飘散出来,众人一看竟是只有大饭馆才会用来佐菜的芝麻酱。 秀晴看食客议论纷纷,介绍道”最近天热,汤便少煮了些。新做了这素拌面,和素汤面一样,都是十文一碗。“ ”素拌面?只听说过葱油拌面,你这倒是新鲜。“ ”前头的不买废什么话,张娘子给我拌一碗尝尝。“ ”我还是老样子,三鲜面吧。“ 众人各点各的,秀晴依次下面。当第一碗素拌面端上来的时候,就见煮好的面条上,切好的菜丝儿红的绿的黄的煞是好看,一大勺香浓的芝麻酱淋在上头,还有葱末花生碎。看得人口舌生津,恨不得立刻上去尝一尝那馥郁的味道。 有人看手里的汤面不香了,一边吸溜着一边盯着别人的碗。”这麻酱拌面真是味道十足,配料也丰富,一口下去,香得不得了。“有人一边吃着面一边炫耀到。 后来的人听到纷纷都点了素拌面,芝麻酱的香味传得越来越远。 袁老丈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人最多的那个时辰。本想跟往常一样吃一碗三鲜面,却意外发现张娘子今日换了菜单。 ”隔着老远就闻见了芝麻的香气,原来是打你这儿来的。“袁老丈打趣到。 ”老丈人今日却是来晚了,这麻酱拌面呀,这会都已经卖完了。“老丈是个和善人,秀晴见到话里也不免有几分戏谑。 ”哎呀!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这头一日卖就卖光了,明日!明日一定要给老夫留一碗。“说着还是点了碗三鲜面。 ”好嘞,明日来一定让您老吃上。“秀晴笑着应了。 第二日,还是这个时辰,袁老丈又来了。 ”今日可要好好尝尝你那麻酱拌面。“说着便自己坐了下来。 等到端来了面,老丈一边拌着一边说道“这芝麻酱配上香醋真是不错,还是好久以前这么吃过。” 秀晴见老丈颇懂得吃,便随口聊着“若是有辣椒,就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辣椒?张娘子也识得此物?这可是不多见的东西。”老丈没曾想一个普普通通开面摊的小娘子也能知道辣椒这东西。 “确实不多见,所以我这面里啊,始终差股滋味。”秀晴并不言明自己是怎么知道的,说着些旁的话。 袁老丈也不追究,反而说道“旧日我曾在一位南方来的同僚家中吃酒,他家娘子做得一手很好的家乡菜,据他娘子说,他们那里就爱吃辣椒。他也曾赠与我一些,可是我家厨子却不会料理此物,所以之后一直也没吃到过那样的饭菜。” 说罢,两眼闪着精光看向秀晴“张娘子,可是会用辣椒做菜?” “辣椒做菜不难,可是这东西却难得。”秀晴会做的那可多着呢。 袁老丈一听有门,立即来了精神。“我家便有,却不知张娘子会做些什么菜?” “老丈家的辣椒可是新鲜的?能否种得?”秀晴问道。 “那倒不是。” “可惜了,若是干辣椒,吃几顿就没了,再想吃也没有。而且这辣味,是越吃越想吃,倒不如一开始就吃不着。”秀晴其实也馋辣菜,但是这种东西不吃便罢,吃了就容易上瘾。 袁老丈捻了捻胡须,过了半晌说道“我若能寻得新鲜辣椒,张娘子可愿做些菜与我尝尝?” “老丈若真能寻到,我给您治一桌好宴。”秀晴俏皮地一眨眼睛,心里却并不十分相信,毕竟来县城这么久了都没见到过。 “呵呵呵......”袁老丈笑弯了眼“好说,好说。” 拌了拌碗里的麻酱面,心想小女娘做菜的手艺应该也不错吧。 山川书院的学舍中。 院中煮茶的男子探了探水温,见还差些火候,索性起身走动走动。一身鸦青色的襕衫随着动作抖落开,展露出一具颀长的背影,肩膀宽厚,身形挺拔。 袁甫手里拿着书信,在院子一角的树底下慢慢走着。头顶的阳光偷过叶子间的空隙投在他俊逸的脸上,高眉深目,挺鼻薄唇。 信是家中祖父寄来的,竟是要他托人去寻南方的一种叫辣椒的东西。袁甫很无奈,自己的祖父袁厢礼在仕时位居翰林学士,现下回乡荣养。老人家除了喜欢找人下棋,最爱的就是一口美食。 自己现在虽不在朝中,但关系交厚的同窗同僚倒也有几个,而且祖父把位置交代得很清楚,所以这件事并不难办。 只是怎么突然想起要寻这辣椒?父亲远在京中任职,自己则在书院,唯独祖父一人独居在老家县城。袁甫有一段时日没见祖父,担心他这想法不知是打哪冒出来的。但既然答应了好友来这书院任职教书,便不好随意离开,只能等下次休沐再回去了。 袁家的宅子在城北的长青巷里,宅子内几处院落蜿蜒相连,高树矮木拥拥叠叠,平整的青石板路从各院子里伸出,绕过花丛又隐入远处。 袁厢礼做官多年,回乡之后并不爱排场,内心斥之为腐朽而不自知。家中多是些老仆,打理宅中琐事。身边也仅有一个陪伴多年的老长随,穿衣吃饭都是自己动手。 唯独供着位大厨,非但不合自己胃口,还不好将人辞退。这厨子是自己儿子从京中给找来的,得过大人的嘱咐,务必将老爷的饮食调理得当。 那每日的吃食确实看着花团锦簇的模样,精雕细琢,种类繁多。但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又不想拂了儿子一番心意,一到吃饭的时候,对着满桌佳肴举着筷子无处下箸,只能自己唉声叹气。 便常常整日的不着家,不是去找好友闲聊顺便蹭饭,就是寻人对弈再找处馆子好吃好喝一顿。 今年年初,集市开了家面摊。几次三番听人说她家面条好吃,忍不住好奇有一天早上就去尝了尝。果然如众人所说,鲜香无比,此后隔个两三日早上就会溜达到集市去。前些日子,那张娘子心思巧妙,竟又用芝麻酱做了素拌面,每次一碗下肚,都是唇齿留香,心满意足。 袁老爷现在恨不得日日往集市跑了。给孙子袁甫写过信之后,回想起张娘子巧笑着说给自己治宴的模样,心里倒有几分迫不及待。 秀晴这段日子卖素拌面卖得极好,收摊的时辰也越来越早了,有时往往不过摆了一个多时辰的面摊,便卖的空空如也。 生意好,秀晴便想着攒些银钱。张节在蒙学学得很好,夫子都夸他悟性高,认字也非常快。隐隐约约透露出他现在蒙学的内容已经学得差不多,是时候开始正经读四书五经了。 但是县里的私塾教开蒙的小孩子可以,正经学问却是教得不深,想要学问好,便得去更好的书院上学。 夫子跟她说,在清榆县城外往东大约行车一个时辰,有处小桃山,山中便有一间山川书院。书院山长是赵郡名门范氏之后,多结交一些有志博学之士,并邀来书院讲书。教出的子弟就算未经科举入官,也都有礼有节,谈吐不俗。 只是书院虽好,但除了束脩银子,每月还得供应数两银子的食宿开支,书院地处城外山中,来往不便,学子先生都是住在书院里。 除此之外,这山川书院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所有的学子想入学一并都得经过考试筛选,考校的不止基本的学识,还有学子的心性。十人中往往最后不过取二三人罢了。 秀晴并不希求张节以后闻达于世,只想他能做个知情明理,心胸开阔的人。这书院虽难进,可教出的学子很是符合秀晴心中对张节的期待,便跃跃欲试。想着先去考一考,考不过便罢了,再去其他书院读书也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阿节如今开蒙完,总要去更高等的书院念书,这银钱是要攒起来了。 第十一章 雨天吃面 http://.biquxs.info/

七月间,正值多雨时节。 小暑前后,已纷纷下了好几日。行人走在路上,一手打着油纸伞,一手提溜着袍裙,以防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下摆。 面摊这几日生意冷清了不少,闲来无事秀晴倚着矮桌摇着扇子,望着雨幕笼罩下的朦胧街景,耳畔传来不停歇的树叶滴答声响,心思渐渐越飘越远。 “郭老娘院中的枇杷树这几日好像是熟了......” “要不下午和大妞去摘些...也不知道甜不甜......“ “或者加些白糖熬成果肉酱,再用糯米做些小巧的圆子,煮些白凉粉,做个甜饮零嘴,喂了俩小馋猫......” 袁甫打着伞走到面摊跟前时,见到的便是秀晴托腮出神的样子。 也不知跟前的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眉眼嘴角皆是一片暖融融的笑意,看得人心底忍不住也舒展开来。 “一碗素拌面。”袁甫出声提醒道。 头顶突然响起一道温润低沉的男声,秀晴惊得猛一回神,仰起头视线倒被跟前的男子挡了个大半。 瞟到一眼轮廓分明的下巴和秀丽精致的嘴唇,秀晴起身不好意思道“雨声太大,竟没听见有人过来。”说完便要去煮面。“您稍坐。” 袁甫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正脸。一弯淡淡的眉毛,一对恬静的眼眸。 ”倒像是扰了娘子的心事。“袁甫也没想到自己把对方给吓了一跳,捡了雨棚里干燥些的位子坐下。 ”心事算不上,想起家中小子罢了。“秀晴赧然一笑,难得自己发个呆竟被人撞个正着。 袁甫听祖父说过,这卖面的小娘子是个寡妇,靠一间面摊供养小子读书,是个心志颇为坚强的女娘。 坚不坚强的没瞧出来,倒是个容易脸红的。袁甫心想。 秀晴不知道,自己的的寡妇身份连同为母则刚的心性,在周围商铺和熟悉的食客之间传得人尽皆知。 秀晴端来面,自己复又坐下,慢慢打着扇。 袁甫每月有两日休沐,休沐时便会回县城祖宅,陪伴自己祖父。 今日一早因着雨天久未出门的袁老丈见着自己孙子在家,非要遣了他去集市给自己买什么素拌面。袁甫久在书院,偶尔回来也常在家中并不出门,因此并不知道集市上有一家张家面摊。 拗不过祖父在一旁磨耳根子,袁甫只得打了伞出门。 一大早起床就听祖父念叨到现在,袁甫也是什么都没吃,面上不露,肚子早饿了。从秀晴掀开盖子那刻起,袁甫就闻到了一股麻酱浓香,混合着小葱蒜末,还有一丝香醋的清爽。 等到面条端到自己跟前,肚子终于是忍不住”咕咕“叫了两声。 拌匀了挑起一大口送进嘴里,面条滋味十足,酸甜香浓融合在一起。口感丰富,有面的韧劲,黄瓜的嫩滑,花生碎的清脆。袁甫一口下肚又夹起满满一筷子吃起来。 书院的伙食其实不错,但就是做法极其简单,不是上锅蒸就是下水里煮。袁甫虽然不如他祖父一般,为了口吃的天天在外头溜达,一旦遇见好吃的,也很是懂得品味一番。 心满意足吃过面,难怪祖父非得要自己跑一趟,确实比家中看着好看的一桌饭菜更引人食欲大开。又对秀晴示意”劳烦再装一碗生面,还有一并调料。“说着拿起带来的竹篮,里面分层摆好了各种大小碗。”带给家中长辈,面回家再煮就好。“ 秀晴还是第一次遇见要打包带回家的客人,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行,便依他所言每样都给按分量装好,再仔细交代了做法。 付过银钱,袁甫打着伞拎着竹篮回家给祖父煮面去了,秀晴却瞧着这男子一身深色襕衫下摆被雨水溅得湿透,感叹他一番孝心可嘉。 下午秀晴在郭老娘这里摘了琵琶,大妞不在随她娘走亲戚去了。又顺便帮忙给郭老娘的菜地里除了草,夏日草长莺飞,野草隔几日便能长出好些来。 把地里的活整完,郭老娘和秀晴两个坐在屋檐下休息,一边喝着郭老娘泡的茶,一边吃着秀晴做的小点心。郭老丈说雨天好打窝,这几日都出门钓鱼去了。 ”昨日,又有人来我这儿打听你的事情。“ 郭老娘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秀晴的神情。她已经知道了秀晴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张节的母亲,而是姑母的事实。 秀晴之前住过的双河村有郭老丈一个表外甥,秀晴家里的事都替他细细打听过。实则是瞒得住外人却瞒不住有心人的。 ”之前那个你给拒了,我也知道你的心思,跟来人说了你不愿改嫁,可还是架不住有人往我这儿走动。“ 秀晴听见郭老娘说着自己的这些事儿,有些窘迫,低着头静静地坐在一边。 ”你便给我透个底,是作为老闺女以后都不想嫁了,还是想等阿节大些了再说?“ 郭老娘虽然打一开始租了屋子给秀晴,就知道她要一个人抚养独子。但这些日子交往下来,喜爱她的心性,又知道她原本就是闺阁女子,心里渐渐还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的。 ”我小的时候,爹娘走得早。哥哥把我放在竹篓里,每日里背着我,下地干活,上山砍柴,我一睁眼就是趴在竹篓里看哥哥在不远处忙活。有了嫂嫂之后,就有了人给我扎辫子,给我做新衣新鞋。家里的鸡几日才下一颗蛋,嫂嫂有了身子也不肯吃,非说我在长身体,逼着我吃。那时候我不懂事,给我也就吃了。“ 秀晴说到这里,似是在回忆些什么,声音也慢了下来。 ”嫁做他人妇,便要如我嫂嫂那般,倾尽心力照顾家里的亲人。可我已经有张节了,分不出多的心给别人。我既不愿辜负了另一家人,也不想辜负自己的哥哥嫂子。“ 言明自己心里的想法,秀晴认真的对郭老娘说道”若再有人叨扰,烦请郭老娘帮我都回了吧。“ ”哎。“郭老娘心中不忍。”这么好的孩子可惜啊,可惜...“ ”郭老娘您也别担心,这段日子在外开面摊,虽然辛苦,但数着赚来的银钱,我觉得很满足。这比只是在家中洗衣做饭有意思多了,能够凭自己的本事自食其力,我兴许也能过得很好呢。“ 郭老娘和老丈相依为命多年,还是觉得有人能依靠的好,心中始终是觉得惋惜。 秀晴回到家中,将摘来的琵琶洗干净剥皮去核,放到清水中用小火慢慢熬煮,等到熬成稀粥的模样,把糖倒入其中。待到甜味化进果肉里,稀粥收成了浓稠的程度,尝了尝便盛了出来。 又搓了些小指盖大小的糯米圆子,煮好了白凉粉,便把备好的食材都放在一边晾着,出门去接了张节下学。 晚上二人吃过饭,坐在院子里乘凉。 下过雨的院子,有一阵淡淡的泥土的气息,洗过的天空澄清透亮,将一颗颗映在头顶的星子都衬得明亮极了。 一边吃着琵琶甜饮,秀晴一边问起张节私塾里的学业。 张节自从立志好好读书以来,私塾里的书本已是背得滚瓜烂熟,时常缠着秀晴买些旁的书自己看。 秀晴所问不过一些基本的常识罢了。想起来自从入城以后,便没有再听秀晴给自己讲过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故事,便央着秀晴这会给自己说一个。 秀晴在另一套记忆里翻翻找找,给张节讲了个聊斋的八大王。”从前有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叫冯生......“ 小时候张节听着听着便睡着了,今天却听得格外认真。听完还对秀晴说道”娘,有没有别的更有意思的故事?不是像这样的,也不是像武松打虎,真假美猴王那样的。更有意思的故事。“ 秀晴看着过去自己抱在怀里的小人儿现在坐下来竟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内心五味杂陈。想了想说”那娘便给你讲个新鲜的吧,名字叫洗冤录。“ 这一讲就到了月上中天,张节两只眼睛恨不得比天上的星还亮,看着秀晴精神越来越委顿,才察觉时候已经不早了。 忙忙打断了秀晴的故事,两人分头歇下。秀晴一躺下就会周公去了,张节却兴奋得睡不着,心里多了一个叫宋提刑的崇拜对象。 第十二章 山川书院 http://.biquxs.info/

隔日,一大早地面尚且还是湿漉漉的,天上又飘起雨点来。秀晴出摊一向是风雨无阻,这天照例在集市卖面。 因着雨比前几日小了些,今天来吃面的食客格外多,好像是要把前几日没吃上的补回来一样,秀晴一时忙得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来。 等人少了些,秀晴的瓦罐簸箕也都快见了底。刚把前头食客吃得一片狼藉的场面收拾干净,袁甫又来了。 秀晴一见那身襕袍还有他有棱有角的侧脸,立时想起来是昨日给家人带面的那位男子。说道“今日客人来得晚,素拌面已经卖完了。” “无妨,今日想试试汤面。“袁甫走进雨棚,侧身收了伞然后看向秀晴,”三鲜面还有吗?“ 昨日没仔细打量,今天秀晴才算是跟袁甫正脸打了个照面,”刚巧还能下一碗,稍坐,一会就好。“秀晴一边下着面,一边回忆刚才撞见的眼睛,心里怦怦直跳。 明明是灰蒙蒙的天色,半点阳光照不到地面。明明是阴暗的雨棚,拢在高大的树荫里人影看上去晦涩一片。他望向自己掀起丹凤的眼帘时,眸子竟然璀璨发亮,仿佛天上落下的水滴不是落在地上而是在他眼底溅开了。 秀晴平复好心情,把面端了去。暗自笑自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今日不带面吗?“秀晴见男子只随身带了把伞。 ”嗯,让他明日自己来吃。“说罢,放下喝汤的碗,抽了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面来。 秀晴也不再打搅,想起那个总是揣着手笑眯眯的老丈人好几天没来吃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关系。 这些日子张节看的书越来越深,私塾里的课本他基本都已经不再看了。 秀晴本想等到明年再送张节去书院读书,最近看他的样子心思完全不在学堂里,又怕耽误了他。 下午,秀晴特意去了一趟私塾,问过夫子山川书院收学子有没有年龄限制,又是不是只有特定的时候才收学子入学。夫子告诉她,山川书院收学子最注重资质,别的都好说。说完还给她写了一封信,让她带着信去山川书院见山长,便能给张节一次考校的机会。 秀晴接过信,谢过夫子,便琢磨着什么时候带张节去书院。 这天天气极好,秀晴出摊不过一个时辰面就都卖完了。赶忙收拾一番回家,托付了张大娘让她帮忙把一会送来的食材收拾一下,别给天热放坏了。自己简单梳洗换了身衣服,拿了信就去私塾接张节,然后两人租了辆驴车,晃晃悠悠往小桃山方向去了。 小桃山是处不高的小山坡,正如其名,山上长满了桃树,这个时节看上去红彤彤一片,是远近都难得的好精致。 山脚下有一条小河,冬日里只有浅浅的溪水,现在却由高高低低的落差连成了一片”哗啦啦“的水响。里头的肥鱼虾蟹清晰可见。 不远处有一间茅草亭,似乎是专为来河边嬉水的游人准备的。 袁甫和范闻远围坐其中,不时飘过的云彩遮挡了刺目的阳光,河边传来清爽的凉风。两个人趁着学子们都在上课,看这天极是舒爽,便到书院外的山间野地闲游。 范闻远三十出头,年纪轻轻便当了山长。留着一撮山羊胡须,酷爱穿一身墨色广袖长袍。袁甫常笑他大暑天的太阳下穿一身黑也不嫌热得慌。 ”家父选谁不好,非让我来这当山长。这书院里教书的哪个不是好出身,还有你这绯袍侍郎都混在其中,我这心里没底啊...“范闻远也是就当着好友的面才吐露些心里话,如此哀叹道。 ”从前的事不提也罢,既然答应了你来这书院,以后听你差遣便是。别人也就算了,在我跟前你犯不着给自己强打气。” 两人同窗数载,同年入仕,与旁人的情分非同一般。 “有你在,我多少能有点助力。不过以后我是不打算入朝了的,你的情况却不一样,兴许在我这儿屈就不了多久,转年就又给朝廷招了回去。毕竟你这次只是受上峰牵连,说到底算不得多大的事儿。” “如今这朝政却是不如我们俩刚刚入仕那个时候清明了,我也想歇一歇。而且家中祖父不顾京中父亲反对坚持要独自回乡,我也放心不下,在你这我也能经常回去看看。” “那就且在我这儿先待着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以后穿衣吃饭就拜托闻远了。”袁甫心情松快,打趣着自己的老友。 “哈哈,今天既然来了河边,不如捉一条大鱼回去,让厨子做了,晚间去我那喝一壶,怎么样?” “就你那厨子做的鱼,能吃吗?”袁甫一脸嫌弃。“上次做了块猪肉,毛都没拔干净。” “哎,我们这山间野地的,能拉来个厨子就不错啦。酒你到底喝不喝?” “没有下酒菜,不喝。” “不是说了捉鱼吗?行行,你歇着,我自己去捉还不成。” 两人说着说着从茅草亭里走了出来,看见远远的有辆驴车正晃晃悠悠地驶往书院的方向。 范闻远连忙放下撩起下摆的手,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一边打量一边偏头问袁甫,”看样子是奔书院来的。“ ”嗯,许是来找你的,不如过去看看。“ 二人往山门行去,正好在门口碰上驴车。车夫不识来人,只顾掀了身后竹蓬的布帘,唤声,”娘子,到地方了。“ 袁甫只见竹蓬内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搭在竹架做成的门框上,蓬内人借力弯腰探出身,隐约见夏日轻薄的襦裙裹了一段柔软的腰肢。还未露出正脸便转过去伸手接了个七八岁模样的幼童下车。 小儿肤白面嫩,一双大眼好奇地盯着二人。此时久经旅途下了车,不哭不闹,也不疯跑。只安安静静地立着,待女子下来,主动牵了她的手。 袁甫目光这才又回到女子脸上。淡淡的眉毛盖住微阖的杏眼,带着一股恬静姿态,望之令人心生亲近之意。小巧的下巴连着纤细的脖颈,在自己面前站得笔直。是那位开面摊的女娘!今日不着那白色围兜,换了身嫩绿鹅黄的襦裙,加上没了那灶前的炊烟水雾,竟有些认不出。 袁甫着实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面摊的娘子,一时怔愣。倒是秀晴一落定便认出了跟前的人。 ”没想到竟在书院门前遇上郎君。“ 范闻远走近时一边背着手一边指望来人下车自报家门,没想到车里下来的是如此俊俏的一位女子,手里还牵着个小童,大概是领了弟弟来书院附近游玩。 身为一山之长,范闻远自觉颇有几分威严。便等着这娇俏女子与自己搭话,心里头腹稿都打了好几遍,谁成想对方一开口却是看都不看自己,只与旁边袁甫打起照面来。范闻远捏紧袖子,狐疑地盯着这袁甫。 袁甫不过一瞬的晃神,秀晴一出声便意识到,她这时带了家中小子来小桃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我在小桃山上的山川书院任教职,却不知女娘带着小童前来小桃山所谓何事?“ 秀晴听袁甫说他竟然是山川书院的先生,一时心喜,说道”此次前来,正是想拜访山川书院的山长。“一边找到了包袱里的那封信”这是县里私塾的夫子给山长大人写的信件,还望郎君为我引荐。“ 范闻远见两人聊起来把自己冷落在一旁,正觉得胡子直抽抽,忽然听到”山长大人“几个字,一瞬间腰板挺得更直了。 袁甫有所察觉,觑了旁边抖动的黑影一眼。忍住打趣的想法,便为秀晴介绍着,”这就巧了,我身边这位正是山川书院的山长,范闻远。“说着示意望向旁边的男子。 范闻远三十出头,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垂下,此时双唇紧抿下庭坚毅,不动声色的时候看起来颇有些严谨的模样。 ”小女张秀晴见过范山长。“秀晴蹲了个身自我介绍道,说着又拉过张节,”这是小儿张节。“张节见此场面也拱着小手行了个礼。 范闻远闻言内心大感意外,面上却和气的说”刚才见你扶小童下车,还以为是你家兄弟,倒是我看走了眼。不知你来寻我是有何事?“说着看向秀晴手中的信件。 秀晴一边将信递给范闻远一边解释,”家中小子已经开蒙,再继续读蒙塾怕是要荒废时光,便想让他学习正经的学问。知道山川书院极好,想让小子来试试。私塾的夫子也觉得可行。“ ”这么小的娃娃送来读书,你可舍得?“见小童年幼,范闻远好奇道。 ”我舍不舍得没什么,重要的是小子能不能成器。“ 范闻远拆开手里的信件,一目十行的看过。”山川书院极少收年龄这么小的学子,虽然信中说他聪颖过人,但书院的考核极其严格,你需得有个心理准备。“说罢,看了一眼袁甫。 ”既然你与袁先生相识,也不必避讳,就由袁先生考校考校令郎吧。“女郎与袁甫相识,由袁甫来考校她家小子最合适不过。放水也好,拒之门外也好,都由他担着,不与我想干。人家美貌的小女郎要恨也很不到我头上。 “袁甫,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范闻远说完满意地踱着步子走了,只等着看这袁甫的打算。 第十三章 考校张节 http://.biquxs.info/

袁甫并不知道范闻远那点促狭心思,还以为对方把考校之事留给自己是出于一片成全之心。 “先生原来姓袁。”秀晴见山长走远,没想到那两日雨天出现的襕袍男子,转头竟成了考校张节学问的先生,心里不禁有种不明的忐忑。 袁甫见二人下车之后面色微红,小子更是一脑门细汗,便道“进书院说吧。” 秀晴转身嘱咐车夫,在此处等她们母子二人回转。 车夫看看日头,再过两个时辰太阳就要下山,“娘子需要多久才能出来?”说完一脸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我若不准时回家吃饭,家中妇人发作起来,要叫我好看哪。” “这...”秀晴没想到车夫家中还有这么一出,便想问问袁甫怎么个考校法。 袁甫见秀晴面露难色,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小子的底细,不好随口答应了。微一沉吟,对秀晴说道“让车夫先回去吧,等问完这小子,不管成不成,我架车送你们回去。”又怕秀晴忧心夜晚与陌生男子同路,“我家在清榆县城北长青巷,算是你同乡。” 秀晴正觉得为难,既不好强留车夫,更怕耽误张节入学。听了袁甫这么个法子,又见他想得周全,便放下心来。 正要答应,抬头看见袁甫星亮的双眼,一时想起他的身份,又担心误了对方。 “袁先生回城,误了明天授课怎么办?若是先生不介意,我带阿节明日再来便是。” 袁甫听罢,往书院方向走去,垂首望了眼秀晴,“何苦害你跑两趟,叫车夫回去吧。” 秀晴无奈,只得付过车银,然后拉了张节跟上前头高大的背影。 袁甫见人跟了上来,幽幽地道“既然是同乡,多照应些本就没什么。何况清榆县家中只有祖父一人居住,我本来就该多回去看看。所以你不必介意此事。” 走在前头的背影挺拔清隽,看起来就比常人多了几分气节。又听他开口说话,声音温柔轻缓,淳淳善诱。秀晴想着这山川书院的先生果然非同一般,握紧了张节的小手,低头看着小人抿住嘴笑了,心中忍不住憧憬要是这人能当上阿节的老师就好了。 袁甫领二人去了自己书房,几人坐下倒了水在跟前,他便开始打量起张节来。 小人儿一路上都没说话,同龄的孩子见到夫子通常都会感到有些紧张不安,张节却迎着自己的目光稳稳坐着,仿佛正在等自己来考问。 袁甫不理,一边喝茶一边问秀晴。 “小郎今年多大了?” “已是满了七周岁。”虚岁都八岁了,袁甫瞄了一眼秀晴纤细的身段。 “何时入的私塾?之前在家中可曾有人教导?” “阿节是今年年初才入的私塾,他爹两岁就去了,并无人教导。“ 张节听了这话,终于把注意力从对面温文尔雅的先生身上移开,疑惑地望了她娘一眼。 袁甫一直留意着张节的举动,自然也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却不知这句话中是哪里不实。 ”你刚才为何看你娘,她说的哪处不对吗?“ ”对也不对。我虽说从小没爹,但是我娘教养长大的,这算不得教导吗?“小子神情中带了一丝倔强问道。 没想到这小子介意的竟是这一点,他的反应让秀晴愣住了。 ”当然算。不过你娘对你的教导和我所问的并不完全一样,以后你便会懂。“ 秀晴只当袁先生已经开始考校起张节来,并不敢插话,不过听得张节一番表白,内心难忍波澜,面上始终是有些喜悲之色。 袁甫察觉到母子之间浓浓的温情,心有所感,亦想起自己已然过世的母亲。呼吸间敛起心神,继续问。 ”我从不过问学子学问,只问你几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来山川书院读书?“ 张节知道决定自己去留的时刻来了,反而全身气血集中,一片清明地认真思考起来。 ”我不知道。“张节垂首捏紧了拳头。 ”你不知道?“ ”是。一开始是母亲想让我读书。后来,我不忍见母亲操劳,想为了她而读书。现在,我读过了许多,但还想要读更多,反而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是,先生。“张节抬起头望着袁甫。”我会去找,我会去书中寻找答案。有一天定能答复今天您问我的问题。“ 袁甫望着眼前一对坚定的眸子,内心微微触动。 ”好。“袁甫沉稳有力的大赞一声。”我等你有一天回答我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其实袁甫已经有了决断,便放弃原来打算,转而问道。 ”喜欢读书吗?“ ”喜欢...“张节见面前先生一下子和蔼起来,倒奇怪。 “喜欢读书什么?” “读书...令人明智...让我知道我是谁..让我知道一切事物从哪里来,知道一切事物到哪里去。!“一开始张节还有些不明,渐渐地越想越明朗,越来越自信越兴奋,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袁甫听着听着咂摸出味儿来了,这孩子是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哪。小小年纪,这还了得,顿生爱护栽培之心。 ”好了,好了。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读书以后要考功名要当官吗?“ ”要。“张节说着又看了自己母亲一眼。 袁甫不懂这一眼的含义,只打趣他。 ”你懂什么是当官?“ ”我不懂,但是我娘说的我懂。当官就是让人人都吃得饱饭,既不为生计发愁也不为处境自危。娘说的世情就是我向往的世界,所以我长大一定要当官。一定要实现这盛世宏愿!” 袁甫呆愣当场!自己绯袍加身多年,日日周旋于党争之中,早已忘了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初心。此时被这小儿提起,直如冷水兜头,叫人脊柱发麻。 不过吃了点恼人官司,受了点委屈,便心生厌倦,离开官场。到这山间野地隐居,自己竟不如这孩子吗? 袁甫一时思绪乱了。 ”先生?“见先生不出声,只把个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张节这时知道忧心了,小心地问道。 袁甫收住念头,不过还是心神不宁,便道。 ”是叫张节,对吧?我做主,下月月头送来,东西都打点好,毕竟年纪小。“ 接着一转身道,”这便送你们回去吧,天黑路不好走。“ 说罢心事重重的去牵了自己的驴车。 一路闷不做声将秀晴母子送到鹿儿巷,自己便回了家。当晚,袁甫提着酒菜,寻了祖父,两个促膝长谈。屋里的蜡烛一直点到了天亮才歇。 这头母子俩一路上瞅着袁甫的样子噤若寒蝉,回到家了才终于放松心神,顿时两人高兴的抱作一团。 距离月头还有些日子,秀晴有时间为张节慢慢打点。 这日,给他买了两身新衣并两双新鞋。 隔日,给他整了全套崭新的铺盖。 又过两天,笔墨纸砚买了一大堆。 别的都好说,秀晴最不放心还是吃食,张节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那书院偏僻,也不知道吃得好不好。 于是最后几日,秀晴每天收摊一回来觉也不睡了,就待在厨房里给张节琢磨各种能带去书院的吃食。 第十四章 零嘴吃食 http://.biquxs.info/

秀晴思虑再三,想做些肉脯和江米条给张节带去书院。这两样东西耐放,做别的怕都禁不住这热天。一个甜一个咸,吃腻了也能换着吃。一个肉食一个面点,吃了有力气还能抗饿。秀晴越想越觉得可行。 拿定主意,出门去买了材料,回来经过张大娘家,敲门请了张大娘和大妞过来帮忙,少不得也让大妞跟着解解馋。 大妞一听是要做零嘴,那脸上的笑就一直没停过,捧着手心时不时围着秀晴打转,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甜死人,模样可爱极了。 张大娘怕她妨碍了秀晴做事,将一大筐新鲜猪肉抱到院子里往木盆旁边一放,给大妞分派起事情来。 “一天天的就想着吃你秀晴姐姐的白食,过来坐下,把这肉的血水都洗了。” 大妞见自己能帮上忙,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地飞跑过来,高高兴兴地接过差事。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给您把这肉洗得白白胖胖、干干净净!” 秀晴本来蹲在地上准备搭个土炉子,一会好把猪肉烤熟,这下听大妞在旁边拍胸脯打保证,直笑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忙拉过个小板凳,一边坐着笑话大妞一边顺气。 “猪肉还能洗得白白胖胖的呀...哈哈...大妞今儿给姐姐洗一个瞅瞅...” 张大娘也被女儿笑得直不起腰来,”洗完了,娘也瞅瞅。“ 大妞睁着无辜的黑眼睛,认真地说,”那肉每次吃的时候就缩水成了一点点,还不够我爹一个人吃呢,而且看上去黑不吗黢的,在案板上的时候可不就白白胖胖的么...“说着还有点委屈,声音低了下来。 小丫头自圆其说,竟然也能说通。低着头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 秀晴喜欢大妞,见不得她不高兴的样子,“可不就白白的胖胖的么。”顺着话安慰道。 大妞立时又鼓起劲,对着自己娘骄傲地仰起小脖子,“看,秀晴姐姐都说我说的对!” 张大娘在锅子跟前守着火候慢慢熬着麦芽糖,宠溺地笑道,“好,好,你说得对,看把你神气的。” 秀晴看着张大娘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的嫂嫂。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被人这么疼爱着。 手里一边和着稀泥搭着土炉子,秀晴一边和张大娘聊起今日这零嘴来。 秀清说起张节前段日子在私塾看闲书被夫子发现,夫子知道这孩子自己已经教不了,没法只得由他去。秀晴听说后只怕长久下去,无人引导,张节歪了心性,就送了他去山川书院考学一事。 “你来县城才多久,张节就读完私塾要去书院了,这孩子看来是有天分啊。”张大娘听得乍舌,没想到身边有个读书读得这么好的孩子。 “阿节弟弟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书了吗?”大妞闻言好奇地问道。 “不算很远,坐车一个时辰也就到了。平日里住在书院,每月有两日休沐,可以回家。“ 阿节离家,秀晴不惆怅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一味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对他来说多半是一种束缚。更何况张节以后要走的路,光靠自己想护也护不住。 还好,那山川书院看上去是个可靠的地方。 ”等阿节入了学,我们可以去看他呀。说起来,那书院所在的地方叫小桃山,是个风景很不错的地方呢。” 大妞又叽叽喳喳痴缠自己的母亲,让她同意以后自己跟着秀晴一块去书院看望阿节。张大娘心里是个明白人,这书院张节还没去呢,去了以后还得安顿,哪能带上大妞去添乱。只嘴上打着哈哈,敷衍闺女以后再说。 秀晴担心张大娘不放心,便提议三个人一块去小桃山,探望了阿节,再在附近游玩。 张大娘笑道,“我哪是不放心你,我是担心阿节,小小年龄在书院也不知道怎么打理自己的生活,你去了难免不里外帮衬着,大妞跟去碍手碍脚的,倒不好。” “再说我,一个半老婆子,跟去干嘛。那书院都是读书人呆的地方,哪那么容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秀晴见张大娘想得比自己明白,倒不好意思起来。“大娘考虑得周到,不过也不是全然去不得。等阿节安顿好,我们只去小桃山,不上那书院就是了,送些东西让他知道我们来过就行。” “那就等阿节安顿好再说,这事不着急。”说完觑了一眼大妞,示意她不许再纠缠。 张大娘锅里的麦芽糖汁已经煮好,又按照秀晴的吩咐加入糯米粉搓起面团来,一边做一边奇怪的问道。 “你说的这江米条虽然没听过,不过照你的说法跟寻常人家炸得面粉点心也差不过。”说着看向手边食材,“只你这儿弄得忒复杂,还要先熬麦芽糖汁才和面。” 秀晴的土炉子搭得个七七八八,这头还在修整,要保证里头密不透风。 “这寻常炸出来的点心,不过就是吃个酥脆的劲头罢了,要说味道还真没什么滋味。而且炸得不好,不是咬起来费劲,就是吃多了腻。” 说着又跟张大娘解释道,“这江米条是用糯米粉做的,吃起来就没有面粉那么韧。待会炸得时候一定要凉油下锅,不然口感不好。至于这麦芽糖,就是江米条好吃的关键了。”说完,看向张大娘俏皮得一眨眼。 这方面,张大娘没什么发言权,她的厨艺从来只是过得去罢了。 “那这猪肉呢?秀晴姐姐要做成什么好吃的?”大妞听见秀晴说江米条,已经咽了一肚子口水,对手里的猪肉更期待了。 “这个啊,我打算做成肉脯。倒没见什么人家做过类似的东西,一会做出来你尝尝就知道了。” 秀晴搭好炉子,正要洗洗手上的稀泥,便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秀晴姐,我送骨头来了。” 知道是王虎来了,秀晴忙开门让他进来。 “是王家哥哥!”王虎之前送过猪肉骨头给大妞,大妞记得他的好,见面甜甜叫道。 王虎一进门,见一家子女眷忙得热火朝天,很是意外。听见大妞跟他打招呼,回道,“大妞也在啊。”又问秀晴,“这是在干嘛呢?” 秀晴见来了个壮丁,也不客气,“做零嘴呢。你来了刚好,帮大妞把那猪肉挪到案板上,一会也好剁了,我们这一时腾不开手。” 王虎一听剁肉我熟啊,既然秀晴几人忙不开,自己也没什么事,便说道,“要不这肉交给我来剁吧,家里做惯了的。”说着连盆带肉一把端起来放到院子里的矮桌上,又去厨房拿来案板和菜刀。 “哟,这孩子虎得很哪。”张大娘见王虎力大,半开玩笑说道。 “所以叫个王虎嘛。”大妞跟在王虎后头想揽回自己的活计又无从下手。 张大娘一听凶到,”没大没小,人家比你大好几岁,不准连名带姓的喊。“ 王虎见大妞因为自己挨凶,赶忙道,”没事没事,我不介意,大娘别怪大妞了。“ 张大娘那是当着外人才凶自己闺女,见王虎维护得紧,根本不怪罪,便也放下心。 ”你在我这儿帮忙,要不要回去先跟你爹娘交代一声,不然还以为你去哪玩了呢。“秀晴为人母,明白父母担忧的心情。 王虎没动身,反而挠了挠脑袋,”上次回去,爹说我长大了,犯不着每次去哪都跟他嘀咕,我倒想跟他说说,又怕他嫌我啰嗦...“ 张大娘望着人高马大的王虎,戏谑道,”就你这体格遇见事了,只有别人吃亏的份儿,谁能欺负到你头上。“ 王虎被说得不好意思,脸色羞红,”嘿嘿“傻笑起来。 第十五章 路遇袁甫 http://.biquxs.info/

”王虎哥哥,我给你帮忙呀。“几人忙得团团转,就大妞一个闲了下来,一心想和大家一样找点什么事情做。 ”大妞让开些,在边上看着就行。我要开始剁肉了,怕一会不小心碰着你。“说着撸起袖管,将衣裳下摆扎进腰带里。两腿分开沉腰扎马,一手一把菜刀”咚、咚、咚、咚”地剁起肉来。 王虎聚精会神地抖着手腕,抿着唇一言不发,手臂上硕大的腱子肉随着身体的动作绷得死紧。 旁的不说,这气势倒把大妞唬了一跳。 张大娘眼瞅着这精神小伙,对着秀晴使眼色。秀晴呢,看着小伙卖力气,掩着嘴悄悄地不敢笑出声。两人见一个在干活,一个在旁边认真看着,便偏头说起悄悄话来。 “你看王虎,觉得他怎么样?”张大娘问。 秀晴装傻,“什么怎么样?” “啧”张大娘拿胳膊肘撞了撞秀晴,“还能是怎么样,十五六岁了,又生得这么大个子。家里怎么说啊?” ”倒没听说过他家里有什么打算。“秀晴轻声说道,“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 张大娘想想自家闺女还小,并不着急,”算了,只是见这小子还算踏实,多嘴那么一问。也别劳动你了,男方家都不着急,我们瞎操个什么心。“说着又忙活去了。 大妞爹白日出去做工,晚上在家懒懒散散,还喜欢跟她抢吃的。这时见到王虎认真笃定的样子,感觉特别新鲜,一脸崇拜地在旁边看着。 王虎本来在家是做惯了这些事的,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旁边小姑娘家家的盯着自己看,不由得紧张起来。脸色越涨越红,不知道是害臊还是累的,斗大的汗珠一滴滴从额头冒出来。 大妞见了,终于给自己想出个事儿来。“王虎哥哥,我给你擦汗呀!”说着还伸出手臂对着王虎招了招手。 王虎从小干到大,这辈子也没谁给自己擦过汗。并不习惯,“没事,我自己来。”说着就要放下刀。 “你过来呀!”大妞不依,娇叱一声。难得找到个差事还能让它跑了。 王虎无法,只得凑过身去。 “你下来点,我够不着。”王虎个子长得高大,大妞却还没来得及长开。个子堪堪到对方胸口。 王虎本想弯下腰,又怕自己吓着大妞,索性半蹲着把脑门凑过去。 大妞捻着自己的袖口,给王虎的脸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擦得仔细,然后后退一步心满意足地看了眼,“好啦!” 却不知道这个时候王虎心里如擂鼓一般。就这么短短的片刻间,当大妞的衣袖蒙到自己脸上,一股少女馨香随之传进了自己鼻腔。隔着布料几根小巧的手指轻轻地压住自己的眉毛、眼皮、嘴角,脸上传来一阵阵酥麻,心里头更是痒得不得了。 王虎木着脸直起身,又“咚、咚”剁起肉,一眼都不敢看向旁边笑眯眯的小姑娘。 张大娘这边已经支起了油锅,准备开始炸江米条。秀晴的土炉子还没干透,便也过来帮忙,两人你一根我一根往锅里下着圆面棍。 炸好的面棍再趁热裹上一层白糖,铺开码在一边的竹蓖里,等晾凉了就可以吃了。 小馋猫大妞哪等得,这边张大娘刚裹了糖码好,自己就拈起一块尝起来。 “呼、呼...好烫!”两只小手不住地倒腾。 “晾一会再拿!你看你那猴急样儿。“ 大妞才不听,一口咬下去,”咔嗞“一声响。 ”好香呀!“大妞捧着手里半截面棍,”还甜丝丝的,真好吃!“ 说完,似是想起什么,又从竹蓖里拿起一根跑到王虎跟前。 ”王虎哥哥,你也尝尝,这是秀晴姐姐做的江米条。“ 王虎被这小姑娘搞得说不出话来,低头一口咬过小手捏着的面棍,脸色红得跟煮熟的大虾一样。嘴里的江米条蜜一样的甜。 晾凉的江米条秀晴用油纸包了起来,足足包了有好几大袋子。王虎的肉沫这时也已剁得十分细腻。 看看日头时候不早了,秀晴赶了她们回家,一人包了一大包江米条回去,剩下的活不多,自己慢慢做也就是了。 王虎早就坐立难安,张大娘也要赶回家给自己男人做饭,于是便都抱了江米条告辞回家。 秀晴把剁好的肉沫用盐、糖、酱油、黄酒、胡椒、蜂蜜腌渍好,便也动身去接张节下学。 晚饭后,秀晴去河边寻了块扁石头,将腌好的肉沫涂抹在石头表面,封进烧好的炉子里烘烤,估摸着烤得差不多了,取出来翻个面,刷上蜂蜜水撒上白芝麻,放回炉子里再接着烤一会儿。 等到院子里肉香四溢,这肉脯也就成了。秀晴尝了尝味道还不错,紧接着把所有肉沫都给烤了,一盆子肉足足烤了十几回才算烤完。将肉脯用油纸装好,夜已经很深了,秀晴伸个懒觉打着哈欠,这才爬上床去休息。 过了两日,便是初一。 这天天不亮,秀晴和张节就起了床。两人梳洗穿戴整齐,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揣好,便往车行走去。 虽然这几日都叮嘱过了,可是一路上秀晴还是絮絮叨叨个没完,张节并不嫌啰嗦,认真地听着。 两人刚要走到车行,就见从城北方向缓缓驶过来一辆驴车。车辕上男子穿一身月白襕袍,刀削斧刻般的面容正是袁甫。 张节首先看清来人,一边指着那驴车一边兴奋地说”是袁先生!“ 秀晴这时也看到了袁甫,便立在一旁准备和袁甫打声招呼再去租车。 袁甫没想到会半路遇见秀晴母子,远远地就看见两个人背着大包小包立在路当中,便放慢车速,停到二人不远处。 ”袁先生。”张节还没等车停稳当便打起招呼。 “没想到会遇上袁先生,先生这是去书院吗?”秀晴也开口说道。 “嗯。“袁甫应着话一边下了车,走到跟前,“你们这是?” “正要去车行便撞见了袁先生。” 袁甫看不远处正是车行招牌,想来是她们母子要去租车。 “既然遇见,坐我的车便是了。”说着接过二人的行李包袱,”上去吧。“ 上回在书院便是袁甫送她俩回家,一回生二回熟,秀晴也不多推辞,将行李放上车。 张节个子矮,正要往车上爬,被袁甫一把举起来,又将剩下的行李一一提溜上车堆进车蓬,“东西倒挺多。” “先生见笑了。”秀晴翻上车,往里靠了靠,给袁甫留出驾车的位置。 袁甫轻轻一跃跨坐在车辕上,屈起长腿,“坐稳了。”说完轻挥皮鞭,前头那灰驴子便走动起来,只是拉的东西重了,走起来慢慢悠悠的。 第十六章 结伴而行 http://.biquxs.info/

袁甫自从上次听闻张节治世之志后,心有所感回去便与祖父二人彻夜长谈。如今虽然一时之间无法重返朝堂,但也下定决心用别的方式报国。将自己多年来对政令、世情、民生等等的实践和思考记录下来,用这段在山川书院隐居的闲暇时光等身立著。 下定决心以后袁甫再没有之前遭到罢官的愤慨踌躇,心境豁然开朗,对山川书院教书的日子也颇为期待了起来。而这一切都由来于身后的母子二人,袁甫看待她俩内心亲近了许多。 “张节,从今日起你便是山川书院的学生了。日后离开母亲独自求学,心中感觉害怕吗?” 袁甫语调轻缓的出声问道。 张节握紧了秀晴的手,这几日其实自己内心充满了兴奋与不安,又怕说出来惹娘亲忧心,一直藏在心底。 “兴许有一点吧,但是比起这点不安,我更想要去书院读书。” 袁甫闻言默了一会,“娘子不必忧心,张节既是我的学生,平日自会多加照拂。” “多谢袁先生了。”能得袁甫一句应承,秀晴心里顿时踏实多了。 这日起个大早,驴车内又一直晃晃悠悠的,张节人小不多会儿竟靠在秀晴身上睡着了。 秀晴放下阿节的身子,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又翻出件衣裳给他盖好。 前面袁甫回头见了,便收起皮鞭不再赶车,灰驴日久识途,自会慢慢行路。 “那日在书院,听张节说起当官的志向,说为官就是让人不为生计发愁也不为处境自危。我细想想,颇有真意。这话是你说给他听的?” “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但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倒不像是随口说说而已。”袁甫听见身后的说话声沉静如水,忍住回过头的冲动,想起了那双清淡悠远的眉眼,“娘子虽然身处市井之中,难得有如此见地,叫袁某心生敬佩。” “袁先生言重了,正是因为身在市井才多有感慨,唯有世道清明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啊。” 袁甫和秀晴,一为官一为民,二人皆有立场也皆有见地,一时竟聊了开来。 袁甫一边与秀晴说着话一边心中暗起波澜。聪慧才思敏捷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但寻常女子心思通常都用来操持家事、笼络夫君或是与人争权夺势、算计人心。像秀晴这样眼界高远心胸豁达的女子,自己平生从未见到过。 等到小桃山的山门隐约可见时,自己内心竟隐隐有些不舍,甚至希望这路能再长一些再远一些。 可是事与愿违,书院到了。 秀晴叫醒了张节,将他睡乱的形容整理好。这边袁甫已经跳下车,牵着灰驴进了山门。 袁甫领着二人来到了给张节安排的学舍,替她们卸下行李包袱,交代了一声,让张节先安顿下来。自己则去了书院中专门安置车驴的处所。 秀晴打量了一圈,这山川书院的学舍都是一人一间。张节的这间坐北朝南,窗明几净。隔壁相邻的一间差不多大小,种了些花花草草。此处依着山势就这两间学舍,再往外走下几步台阶,才见其他的住处。 秀晴心里非常满意,唤过张节两人布置起来。不过多时屋里屋外看起来便温馨多了。 袁甫算着时辰过来见二人已收拾停当,便让张节跟着自己,二人送秀晴到山门口,袁甫指派了书院的车夫送秀晴回去。直到看着秀晴走远了才转头回去书院。 路上袁甫对张节说,“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事只管来寻我。回去之后吃过饭,下午再去学堂。” 张节大喜,“袁先生就住在旁边那个学舍吗?” 袁甫看着阿节,早前考校的时候自己就生了爱才之心,便将他安排在旁边住下,这时见他心喜,自己也高兴。笑着回应,“嗯。” 随后两人吃饭,下午上学不提。到了晚间,月色高悬,烛火长明。袁甫怕张节不适应,于是披了袍子去隔壁看他。 推门见到张节盘膝坐在宽大的竹椅上,就着烛火一手看书,一手从旁边桌上的纸袋中摸过什么东西吃着,竟十分惬意的样子。 张节见袁甫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就过来了,连忙站起身,“先生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晚上山里凉,怕你不适应。”说着扫过一眼纸袋,“下午在学堂可还适应?教你的先生为人十分风趣,他的课你应是喜欢的。” “多谢先生关心,下午的课学生的确听地十分入迷。”说着请袁甫坐了下来。 “那就好。书院里除了三餐并无其他吃食,你这吃的是什么?” “肉脯。先生尝尝吗?”张节说着将纸袋推到袁甫面前,“娘亲给我做的,怕我嘴里没滋味又怕我读书久了肚子饿。” “书院伙食清淡了些,习惯了就好。”袁甫往纸袋里看了眼,红色的肉脯如纸张一样一片一片撂成一大摞,有的边角烤得微焦,上面撒着些白芝麻,闻之一股甜香。袁甫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下一角。薄薄的肉片韧劲十足,嚼起来满口生香,叫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着。不知不觉间一片就吃完了,袁甫回味一番只觉得意犹未尽。 “先生喜欢吗?”张节看袁甫一下就吃完了,转身将后头柜子里的一包袱零嘴都抱了出来,搁在桌子上。“先生要是喜欢,只管拿去,都是我娘做的。” “你娘竟给你做了这么多吃食。”袁甫一看鼓鼓囊囊一大堆,“都是肉脯?” 张节打开包袱,在里面翻找,“还有江米条。”说着,又拆了一个油纸包。 袁甫见跟寻常的面粉点心样子差不多,只外面裹了一层白糖。不过袁甫喜吃甜食,这时也拿了一根尝尝。口感不似面粉那般老,而且带着一丝甜意,不是来自外头裹的白糖,而是本身淡淡的甜味。嗯,好吃。 “味道不错。”袁甫吃完点点头。 见先生喜欢,张节开心的笑了。“先生都拿走吧。” “不用了,你娘做给你吃的。晚间早些歇息,别误了明日上午的课。”说罢便起身要走,见张节失望地看着自己,动作停了停。“好罢,我便拿一些。”伸手把肉脯和江米条各拿了一袋走了。 第十七章 肉脯下酒 http://.biquxs.info/

范闻远最近几日被书院庶务闹得头疼,便想去寻袁甫倒倒苦水,两人喝上一盅。 一进袁甫的屋子便瞄到桌子上的两袋东西,正是前几日从张节那儿拿来的吃食。 “这是什么?” “一点吃的。”袁甫斜斜倚着,见了来人屁股都没挪动一下。 “怎么从前没见你这儿有过吃的?”说着伸手便拿了根江米条,“哎,比旁的炸点心要好吃。” 吃完又顺手拿了片肉脯,“嗯,这什么东西做的?怎么这么香?又有嚼头,带着肉香还有股子甜味。哎,我说你哪来的这东西?”吃完还忿忿不平,“你这厮怎么还背着我吃独食呢。” “一边吃你还这么多话,这是学生的家里人送来的。” “那怎么就到了你这儿?”范闻远稍一想,“不会是那天的女娘做的吧?” “嗯。” “特意送给你的?”范闻远又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起袁甫来。 “想什么呢。人家做给自己儿子,儿子孝敬他先生的。”看着范闻远又拿了片肉脯,“学生孝敬我的,你倒一点不客气。” 范闻远不接他这茬,“那女娘跟你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一边说一边撩袍坐下,眼睛里冒出好奇的精光。他还记得那女娘长得俊俏得很。 “那娘子姓张,是个寡妇,张节是她独子。”袁甫说着自己也摆正了身,掰了粒花生米,“她在城中开了间面摊,生意还不错。我去吃了几次,要说认识,还是这次她送张节来书院我跟她才多说几句。” “原来是这样,没曾想她竟然是个寡妇。不过这年头,改嫁不难,那张娘子年纪轻轻生得也不错许是后头还要嫁呢。” “这是人家家事。” 范闻远又眯起眼缝问袁甫,“你看那张娘子如何?我那天瞧她完全不像妇人的样子,倒像是未出阁的女子。” “你打量人家女子作甚?人家一个寡妇最怕这些风言风语。”袁甫拿过酒壶给两人倒了酒。 “那不谈她,就说你。”范闻远另起话头,“那事也过去好几年了,你这婚事怎么还没有一点眉目?家中也不曾催促?”范闻远拿过酒杯喝了一口,又摸了块肉脯下酒。 “之前本来家中是在相看,可一见我断了仕途,那些高官世家纷纷找了各种理由推拒,倒遂了我的愿。” “这么些年了,你还记着她呢?”范闻远是知道袁甫那段往事的。 “当年与她成亲本就是成全她,可我见她大着肚子跪在洞房里的时候,心就死了。” 袁甫的庶母有一外甥女名叫叶岚儿,从小就经常来府里小住,和袁甫算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到了嫁娶年纪,庶母有意他俩凑对,可袁甫正是在书院崭露头角的年少时候,无心婚事。 没想到隔了一段日子,叶岚儿心有成算,舟车劳顿三天三夜去书院找袁甫,大庭广众之下拉着他苦苦哀求,大有他不同意她便不肯离去之意。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袁甫不忍见她凄楚模样便应了她。 大婚当晚遣去宾客,袁甫正是年少心猿意马时候,步入洞房红着脸一把掀开新娘盖头。却见叶岚儿哭得梨花带雨“噗咚”一声跪在了他跟前,手里托着已然显怀的肚子。 袁甫不知所措,只听叶岚儿一个劲儿的哭求,请求他的原谅。 原来叶岚儿家中只有几亩薄产,从小就见姨母前呼后拥、使婢差奴,便不甘心嫁与门当户对的人家。本来依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以为自己能顺理成章嫁给袁甫,奈何袁甫当时只醉心学业。叶岚儿一心想要凭借自己豆蔻年华搏一场富贵,竟在外头寻了几位贵公子私下交往,结果坏了身子不说,还被男方怀疑自己肚里的孩子来路不明。 叶岚儿有了身子之后便慌了神,见外头男人不认,只能死死抓紧袁甫逼他成亲。至于成亲以后,自己的表哥自己知道,袁甫心善总不至于赶自己出门。 可叶岚儿不知这事有多伤一个男子的自尊。 昔日温和的表哥当场就要写下休书,还是姨母苦苦相逼,才改成了和离。最后给了一大笔银钱,打发她远走高飞。 这事想起来也有七八年了,为着这新婚之夜被人戴绿帽,袁甫对男女之事多有排斥。坊间还传闻他始乱终弃,此时也不愿多提。 一壶酒已快要见底,肉脯被二人当下酒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范闻远厚着脸皮吃饱喝足,扬长而去。 日后袁甫只剩一袋江米条,紧紧巴巴地吃着。 偶尔吃着这甜甜的炸面棍,会心神恍惚的想起那对眉眼,还有纤细的身影。 记起县城到小桃山的那段路,那个晨光微熹的早晨,两人坐在缓步的驴车里讨论世情的时光。 她是叫“秀晴”吧。 这日一早天便阴沉沉的,到了下午果然下起雨来。袁甫正坐在窗前写字,听见隔壁院门“咯吱”一声响,这个时候张节不去听课回来做什么,心里想着便起身准备去看看。 一迈出房门,隔着半人高的竹篱笆,袁甫看见的不是张节,是她。站在油纸伞下,一身粉红的襦裙,纤细的人影款款而立。 秀晴听见动静回过头,见一高大的身影着黑色常服立于檐下,颀然清隽。正是袁甫。“袁先生。” 本来以为要到月底休沐回城之时才有机会再见秀晴,没想到这才几日秀晴竟又来了书院。按捺住心里一丝莫名喜悦,袁甫出声问道“怎么今日来了?外头还下着雨。” “放心不下,便来看看。先生怎会在此处?”秀晴望着袁甫。 看着那对俏丽的双眼,仿佛与脑海里偶尔浮现的那双重合,袁甫感觉自己心跳快了许多。 “我住在此处。” 秀晴转瞬便明白过来,这是袁甫在照应阿节的生活起居。两人望向对方彼此心照不宣,随即秀晴展开一张袁甫从未见过的明媚的笑脸。 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渲染得周围的雨幕都变得暖融融起来。一双眉眼皆成了弯弯的模样,像月芽儿在脸上投下了四个重影。 袁甫的心底一时像漏了个洞,有什么东西重重落了进去。自身却浑然未觉,冷峻的面孔不禁也挂上了温柔的笑容。 第十八章 找到辣椒 http://.biquxs.info/

“张节在上课,你进屋等吧。”袁甫看了眼粉色褥裙被洇湿的裙角。 “不了,我一会便走。等阿节回来了,劳烦袁先生替我说一声。”伞下的人柔声答道。 “好。” 秀晴收了伞,转身进了张节的屋子。看屋内还算整洁,只有桌案上纸张乱成一堆。随手拿了一张到眼前,纸上的字迹俊遒有力、笔走龙蛇,绝不是张节的字。秀晴脑海里出现刚才那道挺拔的黑色身影。 从刚才见到袁甫出现在隔壁,到现在张节屋里看见他的手迹,秀晴心里其实是感动的。 他不动声色的照应阿节,按现在这些纸稿来看,他晚间只怕也常来指点阿节功课。 还记得初初见他,是他冒着大雨来面摊吃面,虽然雨水狼狈却不损他清隽气质。原来竟是书院的先生。看着虽然寡言疏离,但又有旁人难以觉察的细致温情。 秀晴抚过这张纸稿,慢慢放下。收拾起屋子来。 回到屋内的袁甫,坐在桌案跟前,本想提笔继续,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一副心神都在隔壁传来的动静上,她的脚步声、被褥抖落的闷响、纸张摩挲的唦唦声,扰得袁甫只好放下笔,静静站起身靠在门扉上,索性抱臂听着。 秀晴果真就待了一小会,隔着院子袁甫听见秀晴关上门,“唰”一声撑开了油纸伞,轻巧的脚步落在雨中,随着“嗒”“嗒”的水花声渐行渐远。 袁甫这才从门后转出身,望了眼远处朦胧的一团粉红身影。 秀晴照旧上街出摊,不用送张节上学,倒是每日开张更早了。不过这不影响她每天一到自己摆摊的两颗榆树下,就有人等着她下面。 每日不过一个多时辰,秀晴的瓦罐簸箕里就已经空空荡荡。习惯了,这面摊的营生便渐渐轻松起来。 就是越来越多经常来吃面的食客总是跟她抱怨来晚了吃不上,要求她多做些面来卖。别人摆摊一摆就是一天,她倒好一天就摆那么一会,有时候来了别说吃面,摊子都见不着。 秀晴就是靠着这些食客才赚来了银钱,听得多了不免也有些思量。 这日秀晴差不多准备收摊的时候,袁老丈揣着手笑眯眯的过来了。 “老丈今日来得这般晚,就剩素汤面了,要吃吗?” “今日不吃面。”老丈神秘兮兮的说。 秀晴奇怪了,“老丈...有事?” “还记得前些日子,某人跟我打包票。若是我能寻来新鲜辣椒,就要给我治宴。也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老丈捻起胡须,眯着眼说起之前两人间半开玩笑的约定。说完打趣地望着面前女娘。 秀晴当然记得,不过没当真。可见老丈的模样又不似捉弄,“您寻见啦?” “呵呵...”老丈抽出揣在衣袖里的手掌心,一翻开,“看看这是什么?娘子可认得?” 就见老丈的手心里躺着一颗红彤彤、鲜嫩嫩的胖辣椒,表面湿润润的仿佛刚摘下一般。 “真的是辣椒!”秀晴喜出望外,万万没想到自己遍寻不着的东西竟出现在了面前。 老丈收回手重新揣到袖子里,“某人还差我一顿宴哪。” 秀晴心里高兴,面上也笑得开怀,“老丈只管吩咐,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定好了我给您治一桌就是。” 袁老丈见秀晴喜笑颜开的模样,心里一愣。那弯弯如峨眉新月一般的眼睛,真像啊,“贞娘...” “老丈说什么?” “啊,没什么。”袁老丈移开目光,“便下个月初吧,在城北长青巷袁府。就我和孙子两个人吃,你随便做两个菜就是了。”说完转过身便慢慢走了,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怅然。 秀晴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兴致勃勃的老丈转瞬就心情低落下来,便丢开只心里盘算起月初的宴席来。 袁厢礼回到家,没有去正屋,反而绕去了厢房。 长随刘安一见老太爷去了厢房,便不再上前,这个时候老太爷不喜欢有人打扰。 厢房里放着的都是些老夫人生前用过的东西,除了洒扫平时不许人随意进出。 袁厢礼进了屋子,坐在一处黄梨木宽榻上,贞娘生前最爱临窗坐在这张榻上,自己从外面回来总能见她低着头摆弄些什么,见到自己便抬头露出喜悦的笑颜,如同今日在面摊见到的那一双,弯弯如峨眉新月。 “那眼睛,跟你简直一模一样啊,贞娘...” 老丈坐在榻上,想起自己与妻子旧日的光景,背影不知不觉的佝偻起来。 距离月初尚有几日,秀晴拟了菜单,准备给老丈爷孙做三荤三素并甜咸两汤。 心里将需要的食材、做法细细捋过,秀晴沉心定气,只等月初那天上门。 到了月底休沐的日子,袁甫驾车和张节二人回了县城。将张节送到鹿儿巷巷口,袁甫看着张节往巷子深处走去,抬眼望向里面的院门,不知道会不会有个身影开门出来迎接。直到张节走到家门前,袁甫收回目光一甩皮鞭,赶着灰驴往城北驶去了。 回到家中,袁厢礼见到孙子便一扫前几日黯淡消沉,兴致勃勃的把人拉到跟前故作神秘道,“明日家中有宴!” 这倒是少见,自己和祖父皆不醉心人情往来。除非好友挚交,很少在家中宴请。“是谁要来?” “谁都不来!”袁厢礼笑眯眯得捻着胡子。 “那是吃的哪门子宴?”袁甫不解,见自己祖父一脸笑得可疑。 “之前你托人送回来的辣椒,可还记得?有人要用它治宴。” “那东西少见得很,我也就在京中吃过几回,县城里有人会做吗?”袁甫也不知祖父要他寻这辣椒做什么,只几次三番地问他寻得怎么样了。 “先不说。”袁厢礼得意得卖个关子,“明日你就知道。” 袁甫不以为意,只随祖父高兴罢了。 到了约好的治宴这日,中午一收摊,秀晴便动身前往袁府,需要的食材单子昨日已嘱咐袁老丈都置办好,今日只需上门料理便可。 一路上,思量着这六菜二汤,心里又把食材处理的先后顺序理了一遍。 三荤是水煮鱼、香辣蟹、辣子鸡。三素是麻婆豆腐、干煸豆角、酸辣藕丁。二汤是莲子百合马蹄羹和山药萝卜海带素汤。 也不知道爷孙俩有啥忌口的没有,今日且做这些。重要的是先让袁老丈尝尝这辣菜,再把 答应好的鲜辣椒给她,回头给郭老丈夫妇,让他们帮忙种上。 等辣椒种活了,自己便能寻思些新鲜吃食,没准这面摊也能收了,盘个铺子,那些熟客以后来了就都能吃上一碗喜欢的面。不像如今,天不亮就起床准备,还是供应不上。 等到了永青巷袁府门口,一路想着心事的秀晴看着门口灯笼上两个大大的“袁”字,恍惚间忽然想起袁甫来。 也不知道他是哪个袁/元。 第十九章 辣椒宴席 http://.biquxs.info/

守门的老头见有人来了,便让秀晴稍等,自己去后院通报。不多时,就见一中年方脸男子匆匆赶来。 “小人刘安,是老太爷身边长随。太爷现在与少爷在书房,张娘子请随我来。” 秀晴并不介意这些,跟着刘安到了厨房。将食材一一清点,见无出入便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围兜和臂绳。 刘安瞅着秀晴条理分明、动作利落,便出去给秀晴指了个麻利仆妇帮忙打下手,嘱咐秀晴有事可以差这婆妇去寻自己,然后告退了出来。 原是刘安早得了袁厢礼的吩咐,知道今天有个姓张的娘子要来府中做宴席。门房来报时见书房祖孙正在说话,便直接领了张娘子去厨房。 安顿好张娘子,刘安到袁厢礼这儿时,袁甫已经回了自己院子。“张娘子来了,小人见刚才太爷和少爷在说话,便按先前太爷说的直接领去了厨房。现下张娘子已经铺陈开了,依小人看,利索得很呢。” “呵呵…既然忙开了,那便不去见了。”袁厢礼便一心等着秀晴做菜。“你去娘子那候着,看看她有什么吩咐。再问问她的菜几时能好。” 刘安得令去了,不时两头传话。 袁厢礼哼着小曲看着日头,只盼望那太阳赶紧落山好叫他早点吃上饭。 等到了满院余晖的时辰,刘安终于来传话,说可以摆饭了。 肚子早就开始叫唤的袁厢礼一听立即打起精神,“就摆在我院中!你去叫袁甫…不,你去喊仆妇摆饭。袁甫那儿我去说。”说着就去了袁甫的院子。 袁甫正翻着手边的一堆书,凝神聚气的考虑怎么落笔成文。见祖父来了,偏拉他去吃什么宴,推脱不了自己祖父,袁甫只得放下笔去了。 说是用他寻来的辣椒做的宴,袁甫心中不以为然。屈指可数的几次吃辣经历,记忆中滋味并不算好。 袁厢礼却是兴致勃勃,不管好不好吃都很愿意试上一试。 二人来到院中,仆妇已把桌子板凳、碗筷杯盏都一并布置好,只等着上菜。 刚刚落座,刘安就端着一个瓷盆过来了。边走边指挥仆妇赶紧去端后头的菜。 一股奇香混合着辣椒霸道的气味在院中里越来越浓郁。刘安一放下瓷盆,袁厢礼就忍不住站起身,探头看着盆子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不等刘安回答,被异香勾得馋虫难耐的袁厢礼举起筷子先夹了一个放进自己碗里。 “娘子说这叫香辣蟹。”说完又转身去了厨房。 “螃蟹!”老头闻言双眼一亮。不管胡须老长,夹起那半只螃蟹便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袁甫从那香辣蟹进了院中,鼻子便嗅个不停。咋闻之下有点冲、有点辣,可是又勾得人十分忍不住想要尝一尝。见祖父已经埋头吃了起来,自己便也夹了一个放进嘴里。 螃蟹还是平日里吃的螃蟹,可滋味却大大不同。吸饱了酱汁的蟹肉被红红的辣油裹着,每一口都令人吃了直呼过瘾。 一时之间两人都无话,院中里只有阵阵吸溜声和吐壳的声音。 仆妇这时又端了一个瓷盆进来,“说是叫辣子鸡。”放下转身又回去了。 两人一起停下筷子,齐齐看向那瓷盆。只见一段段红彤彤的辣椒满满当当堆了一盆,其中混合着一小块一小块炸得焦脆的带骨鸡肉。 袁厢礼回过味来,远远的又看到刘安端了个更大的瓷盆。掼下筷子,站起身对着刘安大声喊道,“拿酒来!拿好酒!” 刘安连忙加快脚步又怕盆里的滚汤溢了出来,只好迈着碎步往前走。 这个盆子一放下显见的就比旁边两个更大些,且装了滚汤。“娘子说这个是水煮鱼。”刘安说完便赶忙拿酒去了。 后头仆妇也捧着个盘子进来,“叫个…麻婆豆腐。” 只见那水煮鱼鱼肉十分鲜嫩,团成个卷。面上一层红油,里面满是青、红花椒。 麻婆豆腐里,细滑的豆腐拌着肉末和辣酱,面上撒着葱花。叫人只想舀上一勺拌进饭里尝尝是什么滋味。 袁甫夹了一块辣子鸡,匆匆吐了骨头。又夹了块豆腐,从没想过豆腐也能如此的有滋有味。 袁厢礼则先尝了辣子鸡,只恨酒怎么还没上。又 尝了快水煮鱼,直吃的呼呼吐气。 刘安送了酒来,赶紧的又去厨房端菜了。仆妇快了一头,进来又放下盘子。“叫干煸豆角。” 那豆角表面蔫蔫的,还有焦香的痕迹,竟是炸过的。又有蒜末、干辣椒调味,明明是素菜却很是开胃。 刘安又进来了,这次端来的是“酸辣藕丁”。 切成小块的藕丁用醋溜过,又用辣椒爆炒。酸酸辣辣,脆爽中又带一丝甜。 袁厢礼和袁甫祖孙二人此时已是吃得停不下箸,并且满头大汗,时不时就要用衣袖擦拭额头鬓角,竟狼狈极了。 刘安和仆妇一起端汤进来的时候,就见两人不停拭汗,嘴里倒吸凉气。刘安跟了老太爷大半辈子,几时也没见过自家老太爷吃个饭吃成这幅模样。赶紧放下汤,“太爷,你这是怎么了?” 袁厢礼一边“嘶”“嘶”地咧着嘴吸气,一边挥着手。“没事,你端的这是什么?” “山药萝卜鲜菇素汤,还有一个莲子百合马蹄羹。娘子说了,给您解辣。” “哎呀,正是时候,正是时候!”老头说着便盛了碗素汤。 袁甫听闻,便也放下筷子,盛了碗甜羹。 “娘子还交代,菜已经上完她先回去了。让您好生吃喝,明日再来找您讨辣椒。”传过话,刘安见老太爷没吩咐就下去了。 心急喝不了热汤,祖孙二人这才有空闲下来聊上几句。 “从前没想到,这辣椒做菜味道竟是如此新奇。” 袁厢礼瞥了眼孙子,“那是你没吃到过会做的。我在朝中那会儿倒有幸吃过几次,味道跟这差不多。嗯…不,还是今天这宴更好吃些。”说完低头吸溜了一口热汤。 “祖父要我去寻辣椒,就是为了今日这宴吗?” “怎么样?可还值?”袁厢礼又夹了块辣子鸡,一脸得意恨不得胡子都翘起来。 “确实不错,要早知道坊间有奇人,我也能早些为祖父寻来这东西。”袁甫夹了片水煮鱼,又给自己添了些酒。 “什么奇人,是我慧眼识珠!” “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做菜之人如明珠蒙尘,要不是被我发现,今日这辣椒宴指不定这辈子都吃不上呢。” “什么人竟得了祖父青眼?”袁甫被祖父说得好奇,转过头问。 “明日那做菜之人要来取辣椒,你见了就知。”我还差你小子去买过面呢,明日好叫你小子吃一惊。老头蔫坏地看着袁甫。 第二十章 种植辣椒 http://.biquxs.info/

秀晴第二天下午来到袁府,袁厢礼领着她去了花园,指着边上的几排竹筐。 “都在这里了。” 种在一筐筐泥土里的辣椒,长势非常好,一串串鲜嫩嫩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秀晴蹲下身抚着鲜红、翠绿的辣椒果子,心里非常高兴。 “老丈您这是打哪寻来的?” 袁厢礼想起自己写信给袁甫。 “倒不是我,是我孙子托了同僚去南方寻的。”老丈捻着胡须解释道。 “那我这番倒是要感谢他了。” 袁甫在自己院中听闻昨天做菜的娘子过来了,和祖父二人在花园,看自己带回来的辣椒。 便也想去看一看那做了一桌辣椒宴的究竟是何人,毕竟这县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 信步走到花园之中,见自己祖父揣着手,笑眯眯站在一旁。身边蹲着个妙龄女子低头摆弄着筐子里的枝叶,背影看上去竟颇为熟悉。 一边打量着,那女子抬起头来和祖父说了些什么,那秀丽的侧颜,不正是自己前两日在鹿儿巷想遇见却没有见到的秀晴吗?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袁甫停下脚步,径直望着那巧笑的女子。本不想特意见她,谁知她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袁厢礼注意到自己孙子站在不远处,招手示意。 “袁甫。” 秀晴本来在翻看竹筐里辣椒的品种,忽闻老丈喊了身“袁甫”。 怔愣之间回过头,不远处男子高眉深目、身形挺拔,不是袁甫又是谁。见袁甫深深的望着自己,秀晴一时也有些心跳加速。 袁厢礼见二人之间气氛有些莫名,甚感奇怪。 “你俩认识?” “秀晴不知道袁先生竟然是老丈的孙子。”秀晴回过神,站起身来对老丈慢慢说道。 袁厢礼大感意外。 “袁先生?” 袁甫走到跟前望了眼自己祖父。“祖父也没跟我说过,您的蒙尘明珠竟然就是开面摊的张娘子。”语带一丝戏谑的说罢又看了眼秀晴,“如今张娘子的独子在山川书院就读,正是我的学生。” “噢?没想到你俩竟早就认识。”老丈哈哈大笑,“白白卖个关子。“ 一番笑语倒是让有些微妙的气氛变得温和起来。 “袁先生初次来面摊,说要给家中长辈带面指的就是袁老丈吧?”秀晴想起那天袁甫人一手打伞一手拎着竹篮的样子。 “呵呵,那几日连着下了好几天雨,老夫不便出门。恰好袁甫休沐在家,便好说歹说要他去为我买面。” 老丈一说,袁府脑海中也浮现出那个烟雨朦胧、水汽蒸腾的面摊后若隐若现的身影来。 “没想到昨日来做菜的竟是你。”老丈听袁甫聊起昨日做菜,也接过话茬。 “上回只听你说用辣椒做菜不难,却不知你有这么手好厨艺,老夫有口福啦。” 秀晴笑语偃偃,“我可不敢打包票,若是老丈吃不得辣,岂不是诓骗了你您。” “既然有这手厨艺,为什么只开了一个面摊?”老丈有些不解。 “秀晴初来乍到,能支个面摊就不错了。”秀晴委婉地解释。索性这面摊生意还不错,有了辣椒,秀晴已经在考虑下一步是不是盘个铺子。 寻常人起家不易。老丈捻捻胡子,是自己问得大意了。 袁甫也听张节说起过秀晴每日天不亮便起来劳作的辛苦。 老丈看着秀晴笑得弯弯的眉眼,柔声说,“你那面摊生意虽好,可风里来雨里去辛苦得很。” 接着问她,“你要不要考虑到府中做个厨娘,府里平日就我一人,说起来要轻松不少。” 袁甫在一边听着祖父和秀晴叙话,闻言望着秀晴,心里多少有些期待她能答应此事。 秀晴怎能不知老丈一片心意,不过想起每日来她面摊吃面的那些食客,内心却舍不得。而且自力更生虽然辛苦,赚来的钱却很踏实。老丈虽然心善,但寄人篱下却非秀晴心志。 “老张愿意提携秀晴感激不尽,但秀晴有今日全靠一帮相知相熟的食客捧场,就此另寻去处,抛下他们,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秀晴阐明内心所想,接着又说,“而且有了袁先生带回来的辣椒,实不相瞒,秀晴有心去盘个铺子,日后就不用风吹日晒了。” 袁甫闻得她的想法,心里也说不上失望,反倒为她的坚韧所动。 袁老丈听了秀晴的打算,则一时大感兴趣。 “你要开铺子?”一连串的问道,“几时开业?开在哪里?” “只是有了这个念头,铺子还没去看呢。”秀晴倒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样啊...”老丈捻捻胡子,岂不是还要去挤那面摊。 “我们家在城中各处倒有几间铺子...”袁甫说完对自己祖父使了使眼色。您相中的厨娘要跑了,您还想不想吃辣菜了? 祖孙二人心有灵犀,袁厢礼立马接茬。“对!秀晴不愿来府中做厨娘也罢,那可愿意租我家铺子?租金只要五成,每月给我们爷孙俩做顿饭就成。” 秀晴与老丈相识已久,拒了来老丈府中做厨娘已是有些愧疚,再闻老丈说起铺面一事,实在不忍拂了老人家一片心意便答应下来。 老丈喜笑颜开,招来刘安,让他与秀晴二人处理铺面之事。 有此结果,袁甫也心满意足,嘱咐下人将辣椒连筐带土都送到鹿儿巷。 秀晴今日本是来取辣椒。虽然对自己手艺有信心,但也拿不准,袁老丈吃了辣菜之后会怎么样。谁知不仅想请她来府中做厨娘,还愿将家中的铺子租于自己。 秀晴得来这意外的收获,谢过祖孙二人便回去了。 袁老丈看着下人将辣椒一筐筐的往外搬,感叹此物带来的缘分。又想着秀晴的笑眼,哼着小曲走开了。 袁甫更清楚家中庶务,招来刘安细细的嘱咐过后才回了自己院子。 秀晴回到鹿儿巷,直直去了郭老丈家中,见二老已事先腾挪出地方,便让后头来送辣椒的袁甫下人,直接将筐子搬到郭老丈院中。 晚上吃罢饭,三人将一筐筐的辣椒移植到地里。秀晴又对二人说了自己的打算。 因着辣晴矜贵,秀晴收的就比旁的菜要高出不少,这样一来,郭老丈夫妇就慢慢可以少种些其他青菜多种辣椒。一来增加郭老夫妇的收入,二来可以增加秀晴食材的供应。 郭老夫妇喜不自禁,两相说定下来。 第二十一章 筹备人手 http://.biquxs.info/

翌日,秀晴和刘安去看了袁府名下的几处铺子,几经商议之后拿定主意,看中了大小合宜前铺后院的一间,位置还算不错。原本担心前头商户不愿周转,没想到刘安进去交涉一番之后,竟顺顺当当的答应了下个月就将铺子转给秀晴。 能租到心仪的铺子,秀晴心想这是个很好的兆头,开面馆的事就算成功了一半。 秀晴谢过刘安,回到鹿儿巷,将开面馆的准备事宜一一提上日程。 首先她需要人手,面摊的供应她尚能应付,可若要开面馆,靠她一个人是断断不行的了。 秀晴想请张大娘入伙,一来这段时间两家你来我往,知根知底,张大娘平日里本就给她帮了不少忙。二来秀晴知道张大娘心事,担忧大妞的性子日后在婆家吃亏,一心只想给她多攒些嫁妆。自己这个活计,张大娘多半是愿意应承的。 只是两个人还怕有些不够…… 秀晴丢下心思,先去寻了张大娘。 两人坐在院中,秀晴慢慢与张大娘说起自己开店一事,大妞在屋檐下闲来无聊捧着包热乎的瓜子嗑着。 听秀晴说着叫辣椒的东西,脸上神采飞扬,张大娘虽不知那是个什么,却也由衷为秀晴感到高兴。 又听她说自己租了个铺子,准备收了面摊以后开店,不禁暗暗惊心。秀晴的面摊是自己看着一点一点支起来的,想当初母子二人刚在鹿儿巷落脚时,家财零落、身无长物,没想到不过大半年,就攒下了足以开店的积蓄。 其中自然有秀晴的辛苦劳作,不管风雨每日都坚持出摊卖完面才回来。但是也少不了那一份蕙质兰心,要不然怎就她的面摊卖得比别处好呢? 秀晴有这番前程,张大娘虽然心生感慨却并不眼红,只是内心里对秀晴更亲近了。 秀晴说了半天自己开店的想法,呷了口茶,这才提到与张大娘有关的事宜。 “大娘知道,往日开面摊只我一人,倒也应付得来。可如今要开店,怎么的也得寻个帮手才成。” 说着秀晴抿起唇角,直直看着张大娘。 张大娘听着言语,似是秀晴要请人,再看秀晴的神色,会过意来。 “秀晴这是…看上我了?”张大娘有些不可置信。 秀晴笑道,“张大娘可愿帮我一把?” “可是我这大半辈子都身在后宅之中,什么也不会呀!”大娘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妇人,难当大任,倒怕误了秀晴生意。 “大娘说笑。”秀晴亲昵的斥道,“往日我这多有赖大娘照应呢!” 说着又把需要大娘帮衬的地方一一说明,并商量下月钱。 “您到了店中要做的,也无非是跟往常一样,收拾收拾菜肉,洗得洗,摘得摘,就是数量上要多出许多。也不知大娘觉得这活计如何?我想面馆初开张,一月许您一两银子,看看生意怎么样,月底再与您分红。” 张大娘听前头的话觉得还算可行,后面听秀晴说竟然要给自己一两银子的月钱,这可不得了。自己家男人磨练了一辈子的手艺,若是没有旁的活,在那木行一月也就两贯钱不到,而自己在秀晴这儿不过做些洗洗涮涮的家常活计竟然就能拿一两银子。实在叫她不敢相信。 “一两银子?这如何使得?都是些寻常做惯的活计怎就这般矜贵了!秀晴,你立身不易,我便去你店中给你打个下手,却要不了这般银子,刚刚开店,哪里都要花费,能省一点就是一点吧。” 张大娘语重心长的劝秀晴。 “大娘,生意好坏不论,我尽心就行。但是您要肯来,这月钱便说好断不能少的。我独自开店谋生,身边唯独缺个可以值得信赖的人呀。” 秀晴亲人早逝,独她一个,说起来也颇有些心酸。 大娘见她伤感模样,眼前的女子虽然时时坚强懂礼,可说到底不过二十出头,比大妞也就大上几岁罢了。 一时之间心底翻涌出无限怜爱,抓过秀晴的手捂在自己掌中应道,“行,大娘答应你。就去你店里给你干活,你有事只管招呼。” 大娘望着秀晴的目光满是慈蔼之情,那股温暖的关爱叫秀晴想起了自己去世的嫂子,“谢谢大娘。” 两人又说了些厨房的琐碎事儿,聊起经营起来的诸多事宜,都感觉到仅凭两人似乎还是有些周转不开。 秀晴也说要是不行,自己有再请一个人的打算。想着要不去问问宋牙人。 张大娘听着却有自己的想头,“我寻思着,你请了我也是有些帮衬我的意思在里头,如此我倒有个人,既是相互间帮衬提携,我们鹿儿巷前头第一间家里也有个女儿,我碰见过几回。” 说着讲起那姓范一家的事来。“他家男人姓范,是车马行的把夫手,一年到头的在外面跑我也没见过。不过他娘子倒是常在家中,听说眼睛不好,总是闭门不出。” 张大娘喝了口水,这才提及她所说的那个人选,“但是他们家的女儿我见过,话虽然不多但见着伶俐得很。买菜做饭都是她张罗,听她说好像还有个哥哥在外头当学徒,也是不常回来。孤儿寡母的守着家也怪可怜的。若是请人,那范家闺女我倒觉得是个合适的,秀晴,你怎么看?” 秀晴见张大娘说起那范家,还是头一次听闻。觉得听起来还不错,请谁不是请呢,便让张大娘去打听,要是闺女愿意做这前铺后院洒扫收拾的活计,便一月许她八百文钱。 张大娘身为后宅妇人,平生第一次参与经营决策就得到了采纳,兴高采烈的揽下了这第一份差事。 晚上吃罢饭,张大娘就领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娘来了。 女娘还未抬头见人便先红了脸,声音低低的,“见过张娘子。” 张大娘熟门熟路的将女娘领到院中坐下,“今儿才知道,闺女名叫范香芽,今年十六了。上头哥哥压着,且耽误呢。” 这种家中隐私,旁人却不好多问。秀晴问范香芽本人,“我愿请你来我店中,做着洒扫收拾之类的杂活,一月八百文,你可愿意?” 香芽脸色虽然红红的,但是点头肯定道,“大娘与我说过了,我愿意的。只是要照顾家中娘亲,还请张娘子一日许我一个时辰回家。”说罢有些怯怯的不敢看秀晴。 秀晴见她是为孝敬母亲,哪有不许的,“铺子就在前门街,从这走过去不过一刻钟。到时你愿意住在店里也行,想住在家中也可以。只是面馆需要你和张大娘早早就来准备,若是天黑不敢走夜路就与张大娘搭伴儿来回,我也放心。” 张大娘闻言接过话茬,“到时我出门就唤上你,咱俩一道走,不用怕。” 香芽听二人为自己着想,心头火热,站起身行礼,“多谢张娘子,多谢张大娘!” 二人对视一眼,张大娘扶起香芽坐下叫她不用多礼,秀晴笑道,“我俩年纪相仿,你就叫我秀晴吧。” “那我唤你秀晴姐姐可好?”香芽抬起小脸,不大确定。 “好。” 第二十二章 定新食单 http://.biquxs.info/

人手确定下来以后,秀晴便开始考虑面馆开张需要增加的一些面条种类。 目前面摊上卖的主要是以汤面为主的素汤面和三鲜面,以及以麻酱汁为主的素拌面。 在此基础上,秀晴决定发展以高汤为主的汤面,以麻酱汁为主的拌面,然后新增一种以各种臊子为主的浇面。 在三种不同类型的面条之上,再分出几种口味来。 汤面,有素汤面、三鲜面、牛肉汤面。 浇面,有番茄鸡蛋面、榨菜肉丝面、酸豆角肉沫面。 拌面,有素拌面、鸡丝拌面、牛肉拌面。 这样,前期来说就够了,后面如果需要再调整。 在这新拟的食单当中,有一味面是秀晴打算作为招牌味道来经营的。 这就是牛肉汤面。 摒弃已经有了口碑的猪骨高汤不用,另起炉灶用白萝卜、牛腩肉熬汤,佐以花椒、辣椒入味。 以煮汤来说的话,白萝卜和牛腩肉是绝配。但时下牛肉并不是常见的食材,更遑论熬汤了。再以辣味出奇制胜,相信这道牛肉汤面一定会一鸣惊人。 除了这道牛肉汤面,秀晴另一道镇店招牌便是这辣椒。除了随汤入味,秀晴还打算等辣椒种开以后,做些辣椒油、辣椒酱这样的调味小料,可以随食客心意添加。这样一来,不管来面馆吃的是什么面,就都能佐上些辣子,不用非得吃牛肉汤面不可,毕竟这牛肉汤面是面馆中最贵的一道面了。 心里定下新的食单,秀晴又去前门街转了转。 袁府这间铺子位于前门街上葫芦巷巷口,前门街是清榆县人潮熙攘的热闹去处,葫芦巷却在街尾,上街游玩的人多半并不行至此处。秀晴却喜欢这间铺子既有街市的热闹,又有偏安的闲情。 这几日去铺子里看了看,原来的商户本是做些药材买卖,店里的布置与做吃食大为不同,秀晴画了些桌椅板凳手稿,托给了大妞她爹。 铺子后头的小院晾满了一排排的竹蓖子,里面装着许多秀晴不认识的花花草草。整洁干净,一看就是每天都安排了人洒扫。掌柜的跟她说这些东西到时候都会带走,院子腾出来给她保准清清爽爽的。 屋子里掌柜的没有安排人居住,反而储了些药材在里面,一走进来,便能闻到一股草药清香。 床板拆了收在墙角,还有一些简单家具。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倒不用秀晴另外再费什么心思。 不过郭老娘那边总是要过去说一声的。毕竟这段日子以来自己也受到了他们颇多照顾。 秀晴挑了个日子,做了一大桌好菜,送到隔壁郭老娘院子,与老娘夫妇一起吃了,算是道别。 郭老丈倒不在意这些,屋子租谁不是租呢,况且他们两口子还种着秀晴的辣椒呢,又不是日后就不打交道了。 几人吃喝谈笑间,分别的愁绪也渐渐散了。 临近月底,秀晴对陆续来送菜的王虎和陈大山交待到,从下月初一开始,便请他们直接将货送到铺子里,又将铺子的位置细细说了。 王虎倒没想太多,心思都在自家肉铺里。陈大山倒是很意外,怎么一下就开起了铺子。秀晴没有过多解释,只嘱咐大山日后可以多送些新鲜山货来。陈大山本是山中猎户,偶尔挖些山货草药兜售。自从秀晴固定收他的山货以后,他的日子倒好过许多,草药也不怎么挖了。听见秀晴这般说,心里暗自思量是不是打猎的活计也能少做些,多给秀晴供一些山货也就是了。 各人心思按下不提,只照秀晴说的下个月初一便将东西送与葫芦巷,秀晴便又放下一桩心事。 这日张大娘来说,大妞他爹给秀晴打的桌椅板凳俱都好了,停在木行,只等那头腾出空来就能搬过去。 秀晴算算日子,还有两日她的面馆就能开张了。 这一路走来的辛苦都化作了宽慰,而面对新的旅程她也有信心能一步一步走出个如意前程。 到了三十这天,卖药材的主家体贴地让渡出了半天时间来,并提前腾出了后头院子和房间。中午便收了买卖,将铺子里的东西一应搬走。钥匙当着刘安的面交给了秀晴,秀晴一拿到钥匙马不停蹄的便开始置办起葫芦巷的铺面。 一面通知张大娘这边把打好的桌椅板凳送到铺子里来,一面赶到车马行将早就打包好的一应行李包袱还有煮面的行当送到葫芦巷。 等两队车马都安顿好,天色已擦黑。匆匆吃了两个馒头喝了口水,秀晴挽起衣袖安置起新家来。 过了晚饭的时辰,张大娘带着香芽还有回了鹿儿巷的张节一并也过来了。 本是到了下月,两人才上工,这会儿也顾不得这许多,招呼着来人,三个娘子在葫芦巷干得热火朝天,张节也在一边搬搬抬抬的。期间有秀晴温婉的声音,张大娘爽朗的笑语,还有时不时传来香芽低低的说话声和张节细嫩的童音。一干人虽然忙碌倒也快活得紧。 等到铺子洒扫干净布置好桌椅,院中的各色食材分门别类码放好,房间也收拾得可以住人。秀晴终于能歇下,嘱咐二人早点回去,又约定了明日天不亮就要来葫芦巷准备食材。两相说好,秀晴和张节两个回到屋便倒头睡去。 尽管累得不轻,可到了时辰秀晴还是准时醒来。看看外头天色,还是一片漆黑。睡意全消的秀晴起床梳洗更衣,戴上围兜缚起衣袖一头钻进了厨房。 刚生起火,门口便响起“笃笃”的敲门声。秀晴忙擦了手去开门,就见张大娘和香芽一人挽了个包袱站在门口。三人这时候也不多聊,一并进了后院,只见张大娘和香芽二人也从包袱中翻了个和秀晴差不多的白色围兜戴着,又找出一根红色的臂绳学秀晴的模样缚住衣袖。 三个一样打扮的人立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间相视一笑。 第二十三章 面馆开业 http://.biquxs.info/

初一。 秀晴的面馆开业了。 既没有炸鞭放炮,也没有请了杂耍卖艺在门口。 就这么静悄悄的开张了。 除了告知从前相熟的食客以外,秀晴并不打算大张旗鼓。 自己做的是长久的买卖,看重的是那些死心塌地追随她的食客。一时的鼓噪不过让路人瞧个热闹罢了。 倒不用她担心这些,因为有快就有人上门了。 而且大清早的,还不止一两个。都听闻了秀晴的面馆新出了好几种面条,知道秀晴的好手艺,想着占个先,回去也好与其他爱吃面的人说道说道,结果一到店里撞个正着。 几人都是面摊的熟客,几乎日日都要来捧场的,一大早便往这前门街来了。到了葫芦巷巷口,果真找到了间面馆,门口的挂着的木匾上写着工工整整“张家面馆”四个大字。 店内宽敞明亮,四张簇新的木桌左右分了两排。里面是厨房连着后院,秀晴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挨着厨房的那面墙,墙上挂着三行木牌。 第一行为首的木牌上面写着汤面,后头跟着三块牌子分别写的素汤面、三鲜面和牛肉汤面。 第二行为首的木牌上面写着浇面,后头跟着三块牌子分别写的番茄鸡蛋面、榨菜肉丝面、酸豆角肉沫面。 第三行为首的木牌上面写着拌面,后头跟着三块牌子分别写的素拌面、鸡丝拌面、牛肉拌面。 每个木牌上面以大字写了名字,下面用小字标了价格。 几个人大感稀奇,围着墙面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怎么一个面条还有这么多种吃法?” “这汤面和拌面是之前摊子上就有的,可这浇面又是什么?” “牛肉汤面竟然要四十文一碗!吃不起,吃不起呀。” “素汤面倒还是十文。” “我倒想尝尝那浇面,听着新鲜,也不过二十文一碗。” “三鲜面竟也是二十文了。” “也不知那牛肉面味道如何,倒是想尝一尝……” “李掌柜家的生意看来最近不错呀。” “哪里!哪里!哈哈哈……” 前头几人商议来商议去,还未定下,后面又来了几张熟面孔,都是往常一起吃面见过的。 招呼一番过后,众人又都拢在食牌跟前你一句我一句地发表各自意见,不知道的人打门外一看还以为在讨论什么时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张大娘在后院瞧见了,对着秀晴挤眉弄眼的,惹得秀晴捂嘴偷笑。香芽在边上,从没见过这么多男子聚在一起,要是搁在以前,自己早就吓得关上门躲起来了,可如今瞧着,倒也没什么可怕之处,反而看他们凑做一堆还挺有意思的。 穿一身士子袍的男子首先决定了,“张娘子,烦请下一碗酸豆角肉沫…浇面。” “好嘞”厨房里响起一道清脆的应答。 “我要一碗鸡丝拌面。” “那我也来碗拌面,就来个榨菜肉丝吧。” 随着秀晴一撩帘子,闻着味儿的众人纷纷都敲定心意。 “嗯…还是酸豆角肉沫拌面吧。”李掌柜的最终还是没点牛肉汤面。 这头秀晴在厨房忙着下面,张大娘看她手上不得闲,便到前头帮忙将下好的面端到众人跟前。秀晴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张大娘示意她不必分心,一边给众人端面,等人吃完后又麻利地收走碗筷、擦拭干净。 有熟客见了,打趣道,“哟,张娘子不光开了店,还请了人哪!这下可真了不得了。” 秀晴在厨房里头听见了,笑着回应,“从前我开面摊,嫌我出摊的时间太短了你们吃不着。现在我开了面馆,供你们白天夜里都能吃上,又来笑话我。” “哪里笑话你了!唉,今时不同往日啊,还记得你刚来集市那阵子,一辆小破车就支了那么个简陋的面摊子,靠着一张桌六个板凳愣是做到了今天这偌大的铺面。唉,心里属实佩服啊!” 秀晴闻言,从厨房里一把撩起帘子探出身,笑着说道,“我有今日,全赖各位时时来捧场呀,以后也得常来光顾才行。” 众人见此,纷纷开怀大笑,点头应是。 等快到了午间,来吃面的人只多不少。李镇终于将搅合了自己一上午的官司了结了,匆匆赶到前门街。知道秀晴今日开张,本想早早的来捧个场,无奈捕头的担子压身,实在走不开,直拖到这个时候才抽空前来。 一迈进张家面馆,就见四下里坐得满满登登,也不管这些瞅了个空当,见人一走,立刻横刀立马的坐下。然后就看见了墙上那面木牌食单,一目十行的扫过,也无心想那许多花活,只看定了一个最贵的牌子。 “一碗牛肉汤面!” 来人声如洪钟,听见熟悉的大嗓门,秀晴便知是李捕头来了。 因着牛肉汤面成本高价格贵,早上这半天还没卖出一碗,这会儿李捕头要吃,秀晴下好面便亲自端了过去。 “李捕头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放下面秀晴立在一边,期待地看着跟前坐下来如小山一般的黑脸男子。 “嗯,你倒出了不少新花样。” 李镇说着抽出筷子,挑起面条合着汤稀里呼噜地吃了一大口。刚咽下去准备吃第二口,突然觉得嘴巴里跟冒火似的,一路到肚子里都烧得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一脸莫名的看向秀晴。 却见秀晴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弯弯的眉眼满含喜悦的心情。李镇还是头一次见秀晴对着自己这样欢喜,并不知道她是看自己吃辣椒的样子好笑,心里只狂跳不停,将这副眉眼看进心底面色绯红,就是脸上不大看得出来罢了。 秀晴见李镇一脸呆愣,以为他被辣着了。“是辣椒,刚吃可能不太习惯。慢慢地,就喜欢上这味道了。” 说罢,又有几人逛进来看了一圈,望着木牌食单准备点面,秀晴便转身回了厨房。 李镇心里一松,吃面的速度也放慢下来,这才渐渐觉出滋味。 牛腩肉都被切成了大小均等的一小粒,肉质软烂还带着股清香。白萝卜入口即化,剔得一丝经络也无,又有肉味融入其中。而这面汤混合了二者的味道,一口下去,回味悠长。再细品,之前觉得冲天的辣味现在激得人口舌生津、垂涎欲滴,只觉得这来自舌尖的刺激过瘾极了。 李镇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抿了抿,又喝了一口。随即发动筷子,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等放下碗,已是满头大汗。只觉得浑身舒坦,极是畅快。 第二十四章 大妞挨骂 http://.biquxs.info/

李镇前脚刚走,后头袁厢礼和袁甫就过来了。 两人想着秀晴刚开张必定手忙脚乱,便特意避开了上午,这个时候才来。没想到,面馆里不仅生意不错而且还忙中有序。 秀晴自己在厨房下面,外头有个妇人在照应,院子里还有个小女娘正在洗碗。一切看上去井井有条。 两人放下心,转而站在木牌下看着上面的三行食单。 “原来摊子上只有三种面,现在开了馆子,竟然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种。倒叫我不知道吃哪个好了。”袁厢礼一行一行看过去,喃喃自语道。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哪个面是辣的。”袁甫猜想,秀晴既然要了辣椒回去,那么多自己也吃不完,说不定用来做了什么吃食也未可知。这么一说,老丈来了兴致。 往厨房的方向挪动几步,隔着布帘打起招呼。“秀晴。” 秀晴从里面撩起帘子,一看是袁老丈和袁甫来了。立刻转了身出来,走到二人身边。 “没想到你这儿第一天生意就不错啊。”老丈也是由衷地为秀晴感到高兴。 “熟客们都知道我的面馆开在了前门街,说起来还是您家这铺子位置好。”能租到这样满意的铺面,秀晴心里还是很感激袁老丈的。 “呵呵…你给我说说,怎么一下子弄出这么多面来?还有之前给你的辣椒,派上用场没有?” 秀晴便一五一十地给祖孙俩介绍了木牌上所有类型口味的面条,末了,神秘兮兮的推荐他二人吃牛肉汤面。 “吃了就知道。” 祖孙俩信得过秀晴的手艺,一人点了一碗牛肉汤面,寻个空坐了。 待吃到嘴里,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用到辣椒的面了。 上次秀晴来府中治宴,做的都是辣菜。这用辣椒熬的汤还是头一回喝,比起辣椒菜的辛辣刺激,这煮的汤虽然也是辣,但喝下去却有一种火热舒泰自腹内传至身体各处。 两人心满意足的吃完面,见秀晴抽不来身,便不搅扰她,放下面钱就回去了。 回去一路上老丈都在回味那牛肉汤的滋味,直说以后上午都要去秀晴那吃面。 袁甫却马上就要回去书院了,下次来又是一个月以后的事。 一直到过了午时,几人才算闲下来。秀晴在前面照看着,要张大娘和香芽两人去休息一会。 张大娘见秀晴也有些疲累的样子,便提议几人轮换着休息,说着指了香芽让她先去。 香芽从未起过这么早,一时也有些犯困,正准备去后头院子靠一会。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女孩扎着个双丫头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等女孩看清楚了店中各人,提着裙摆便向张大娘跑来,一把抱住了大娘的腰身。 “娘!”说完又抬起圆圆的脸蛋看向另两个,“秀晴姐姐!范家姐姐!” 来的正是大妞。 “你怎么一个人跑来啦!不是说好的让你乖乖在家吗?”张大娘见到大妞时,又是担心大妞路上不安全,又是恼怒大妞不肯听话。然后看见大妞完好地站在自己跟前,倒是恼怒渐渐占了上风。“你倒好,一个小姑娘家满街跑,要是碰上拐子怎么办?你要是不见了,叫娘如何上天入地的寻你去!” 说着自己竟红了眼。 大妞几时也没见过娘亲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心里又害怕又不安。两只小手紧紧地环抱住娘亲,抬起小脸眼巴巴看着,小嘴瘪着嘴角一抽一抽,硕大的泪珠一粒粒顺着眼眶滑落,看上去别提多可怜的样子了。 边上二人也没想到大娘一时发了这么大脾气,秀晴对香芽使使眼色,示意她去后头院子歇着去。 自己上去宽慰起二人。 “大妞现在好好的,倒叫你训得不敢出声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她会一个人跑了出来呀,万一有个什么,我想都不敢想…”顺着抬起衣袖摁了摁自己眼角。 “娘…我错了…您别哭…我以后再也不出门了…就老老实实一个人呆在家里…”大妞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抱着母亲说。 张大娘也不忍心留大妞独自一人在家,可自己接了秀晴的活计总要尽心尽力,哪能两头跑。 见闺女哭成个泪人,自己应也不是,不应也不行。一屁股坐在身后凳子上,重重叹了口气。 秀晴却是看了出来,大妞白日爹娘都出去做工,从小没离开过娘的大妞一时难以适应,便从家里跑出来寻人。张大娘虽然把大妞一人留在家中,心中也未必没有牵挂。这么一来,事情也好解决。 “倒是我考虑不周,害你们母女二人这般伤感。大娘,依我看,你不妨就将大妞带在身边。平时就让她在我屋里,这样你俩在一处,我也能好过些。不然,瞧着大妞这模样,我的心都要碎了。” 大娘也知这样最好,不过不愿给秀晴添麻烦罢了。叫秀晴这样说,自己也只好承她的情。 “哪里能让她在你屋子里待着。”说罢,又转向大妞一脸板正的问她,“你秀晴姐姐同意你跟着来,这好你得记在心里。我让你来,你也不白来,跟着娘一块做事,你可愿意?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留在家中。来了,认真做事,不许添乱。你好好想想。” 平时看不出来,秀晴没想到大娘教女竟如此严厉。 大妞听母亲松口,忙不迭点头,“我愿意的,我愿意的!”说罢,还不忘母亲的提醒。朝着秀晴甜甜一笑,“谢谢秀晴姐姐,我一定乖乖的!” 秀晴见大妞终于喜笑颜开,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你娘吓唬你呢,往后来姐姐这儿还跟以前串门一样。就是前头人多,别往前头凑免得你人小冲撞了你。” “嗯,我听姐姐的。”一双圆眼睛水光还未干,转瞬又雀跃起来。 几人说定好,先前的阴霾便一扫而光,不大的店里响起大妞的欢声笑语,一股温情在室中静静流淌着。 下午,香芽睡着了,秀晴也支着脑袋半睡半醒的样子。张大娘拉着大妞轻轻说话,交待着店里一些大小事宜。 第二十五章 盐渍梅子 http://.biquxs.info/

王虎来送货的时候没想到张大娘和大妞也在,挑着副扁担立在面馆外头。 “张大娘,大妞,你们咋都在?”王虎身子健壮,说起话来也瓮声瓮气的。 大娘见状,上前示意他小声些。 “秀晴开馆子忙不过来,雇了我在这帮忙。”解释完又道,“忙碌了一上午了,秀晴这会打着瞌睡呢,院里还有一个,你等下进入脚步放轻些。” 说着自己要看铺子,便让大妞领着王虎去了后院。 王虎进到后院,见檐下果然歪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娘,急忙转过视线,目不斜视地跟着大妞,待进了厨房大妞转过身,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 “你咋啦?怎么眼睛这样红?” 大妞不好意思地把自己跑出门寻人,结果被娘狠狠训斥了一番的事情经过说给王虎听。 王虎听得挠了挠头,憋了半天跟大妞说,“以后你若想去哪,提前和我说,路上我送你。” 大妞听了“咯咯”直笑,“笨蛋王虎哥哥,我不能出门,怎么去寻你呀!” 王虎听罢,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掉头就往外走,到了门前似是想起来,“我每日下午要来给面馆送货,你有事可以这个时候来和我说。” 大妞没告诉他自己以后每日也在这店中,只笑着答应了。 下午,太阳下山的时候,店里又忙碌起来。大妞在后院洗刷王虎和陈大山送来的食材,和一边的香芽倒是慢慢熟络起来,一口一个“香芽姐姐。” 秀晴不打算开门到很晚,天色擦黑就竖起了门板。几人在院中一边收拾一边说笑,秀晴给大家做了饭,又喊了最近功课紧张的张节一起。 把屋里的饭桌抬到院中,几个人围作一团,一边吃着秀晴做的饭菜,一边说起白天前头铺子里的趣事,倒像是过节一样的热闹。 吃过了饭,也收拾得差不多,几个人就回去了。 第二天还是一大早,张大娘领着后头叽叽喳喳的两个小姑娘就上了门。 准备功夫做完后,天亮时分,面馆卸下了门板。 这一日,大家纷纷有了默契。秀晴专管厨房里下面、熬汤、炒臊子。张大娘闲时在后院洗菜切菜,忙起来就成了跑堂。香芽则负责洗洗涮涮之类的杂活,得闲也帮着张大娘摘摘菜。 大妞则看自己的娘亲眼色行事,不过多半也是在摆弄些食材。两个丫头在后院挨坐着,得了闲就叽喳个没完,倒自在得很。 下午张大娘和大妞先去睡午觉,闲来无事秀晴见还有一大筐花生,便和香芽两人洗干净,用盐水辣椒煮了,又放了两颗花椒。等大娘母女醒来,将将煮好。 二人一边吃着盐水花生一边看着店,换了秀晴和香芽去歇息。 王虎再来时便知道大妞也随她娘日日在店中了。 看着大妞“嘿嘿”笑着作怪的样子,一想到以后日日都能见着这小丫头,心情莫名其妙的舒畅起来。 晚上关了门,几人在院中吃过饭,因着第二天张节要回书院,秀晴又给他做了不少零嘴。 几人见状都留下来帮忙,这次除了肉脯和江米条,秀晴还做了些肉松和盐渍梅子。上次月中秀晴去探望张节,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些零食吃得那么快,又想起袁甫一向对张节多加照应,于是这次特意多做了些,鼓鼓囊囊的装了两个大包袱。 大妞、香芽、张节几个吃得眼放光,张大娘看几个小的吃得欢喜也高兴,并不与她们争食。 临走,秀晴让大娘母女和香芽一人装了一些爱吃的带走,算是感谢她们留下来帮忙。 剩下的和张节的其他包袱一起,等着明天早上袁甫过来接他去书院。 第二天一早,袁甫驾车来了前门街,把驴车停在葫芦巷巷口。先进面馆吃了碗牛肉汤面,这才把张节的行李包袱装上车,两人缓缓向小桃香方向驶去。 袁甫见张节的行李比上次更多了,不由心生好奇,问他都装了些什么。 张节却是得了母亲的嘱咐,将那装了零嘴的包袱都不打开直接递给了袁甫。 “母亲感念先生对我的照顾,这次特意多做了一些吃食,让我带给先生。” 袁甫想起那日雨天,自己对秀晴说住在隔壁时,她脸上绽放出的喜悦光彩,与这几日在面馆中见到的截然不同,真是怀念啊。 看了看装吃食的包袱,鼓鼓的。上次在张节这儿得的一包肉脯和江米条,肉脯大半都被范闻远吃了,江米条也不过几日功夫就吃得精光。 虽然也想过秀晴会不会再做一些给张节,但自己到底拉不下脸来讨要。 如此这般正好。看着比上次张节带来的,还要多的满满一个大包袱,袁甫心里满意极了,恨不得一回去就打开尝一尝。脸上还是沉稳的,“替我多谢你娘亲。” 最近几日,袁甫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在夜里读书或写字的时候,含上一颗盐渍梅子。一直含到嘴里没有味道,才吐出核吞下果肉。 又发现这梅子浸在酒中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每次温好酒便要投上一粒。 至于肉松,袁甫更是琢磨出了一种新吃法。 早上书院不是白粥就是馒头,若是吃粥,袁甫便打了粥回到自己的屋子,撒上一层肉松再慢慢吃完。 学生们都不敢置喙,其他人也都不以为意,只有范闻远瞧出了端倪。 这日又是吃粥,见袁甫打了粥就走。范文远悄悄跟在身后,见他进了屋,略等了等便推门而入。 “我就知道!”范闻远一副捉到奸夫的表情望着袁甫。好家伙,又背着我吃独食!内心愤懑。 见袁甫的白粥上撒着一层不知道什么东西,吹起胡子道,“这是什么?” 袁甫见这阵仗瞒也瞒不下去,“你去打了粥来一块吃吧。” 范闻远气焰瞬时矮了下来,“这还差不多。”匆匆转身回去打粥,临走还不忘嘱咐,“等着我啊!” 袁甫见将人哄走,起身把架子上的零食都放进了柜子里,独留了一包肉松在外面。 然后从从容容坐下吃粥,刚吃了一小口,范闻远风风火火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个海碗。 袁甫看他一眼,转身从架子上拿了个纸包递给范闻远。 范闻远接过纸包,狐疑的目光上下左右扫过袁甫背后的架子未果,打开纸包一看果然就是那袁甫洒在粥上的东西,闻起来很是香甜。 “这是什么东西。?“范闻远问道。 “肉松。“ “嗯,倒挺形象的。”捏了一点在舌尖尝了尝,眯起眼睛品味道,“比那肉脯也不差呀。” 说罢,倒了一大堆在粥上,让袁甫看的肉疼。 第二十六章 夜半之语 http://.biquxs.info/

上午,袁甫要上课,范闻远也有一堆事务要处理,两人吃过早饭就各忙各的去了。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范闻远拎着两壶酒,摸进了袁甫的屋子。 袁甫的桌案上放着一盏天青色高足小瓷碟,里面摞了一堆蔫了吧唧的果子,表面裹着一层白霜。 范闻远瞅了半天没认出来那是什么,也不管,直接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撩了袍子在袁甫对面坐下。 “又是那学生孝敬的?”范闻远一挑眉问。 “嗯。”袁甫看见来人,将纸笔收在一边。显见的,今晚上是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我怎么就没个那样的好学生?”范闻远按捺不住一颗八卦的心,打趣对方。 “就你这牛嚼牡丹的吃法,就是有什么也不敢端到你跟前。”袁甫也毒舌回道。 “这梅子真不错,早上我还没发现,你藏哪儿了?” 袁甫不接这茬,投了一颗梅子到其中一只酒壶。 “你尝尝。”说着给范闻远倒了那壶酒。 范闻远喝了一口,本来醇香的酒液带了一股清甜,很是特别。 他摇晃着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看着里面那颗果子幽幽道,“还记得那日是在小桃山遇见女娘,真可是面若桃花啊…” “人既长的美,心思也巧。也不知她愿不愿意与人做妾,若是愿意,那我…” 袁甫按下额角狂跳的青筋,打断道,”你待如何?” 范闻远打量着对面袁甫的神色,继续作死试探,”上门提亲呗!” 袁甫阖上双眼,怕对方看到自己想杀人的眼神,半晌说道,“我怕你是如不了愿了。” “为什么?”范闻远一吹胡子甚感不服。 “我前两日回去,那张娘子已收了面摊,自己盘了个铺子。这般卖力打拼,怎可能与你做妾?”隐去了那铺子与自家的渊源,说着说着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怎么才一个月就从面摊变成面馆了?”范闻远闻言一个后仰很有些不敢相信。 “我怎么知道。”袁甫闭口不提家中事,瞧这范闻远吃惊的样子心情很不错。 范闻远这头似乎又想起什么,试图扳回一局,“做了面馆娘子,我怕是娶不到了。不过任谁想取,只怕都不容易吧。” 说到这里袁甫不再吭声。自己从没想过与秀晴会有过多交集,一来她是个寡妇注重名声,二来她有她的志向。袁甫看她心思一半分给了张节,一半都在她那面馆。 见袁甫不吭声,范闻远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想想人家刚开了一家面馆,要亲近这样一个娘子,确实是挺难的。 给两人倒了酒,又从自己身后的架子上拿了纸包打开。便转头问起那娘子的儿子。 “她那小子书读的怎么样?” “尚可。”其实读的还不错,但袁甫怕他心性不稳,一听夸赞便得意忘形,有意压着他的性子。 一句尚可,读书人之间心照不宣。范闻远换了个说法,“明年可能下场?” “要过童子试并不难。”袁甫低头沉吟,“可他年纪尚幼,自小身边又无男性长辈教导,我有意多磨练他两年。” “为了这小子,你倒是考虑的挺长远。” “他与我投缘,自然要费些心思。” 范闻远的八卦之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要是这小子过了童子试,说不定那张娘子就能对你另眼相看。” 袁甫斜睨了一眼范闻远。“你想的太多了。” 范闻远喝口酒,慢悠悠地说,“你若这般想,那就再想想。一介妇孺那般辛苦安家立业是为了什么?那娘子年轻貌美怎么不去嫁一个好人家非得在外头抛头露面?” 见袁甫似有所悟,又点一句,“那小子张节我也有所耳闻,小小年纪便颇有见地,这又是谁的教导呢?” 袁甫心下恍然。范闻远说的没错,秀晴所做这一切,只怕都是为了张节。 范闻远见袁甫神情又凑来打趣,“好好教你那徒儿,往后徒儿出息了,美人自然也就投怀送抱了。” “你瞎说什么。”袁甫难得俊脸微红,端起酒偏过头喝了一大口。 “好好好,我瞎说,我自罚三杯还不成。”范闻远笑眯眯连喝三杯。 两人喝着酒,吃着零嘴儿,聊着聊着又聊到了袁甫的身上。 “前段日子听你说要著书,这倒是个好事,最近有眉目了没有?” “有些想头,尚未成型。” “你若是在书院期间著书成册,对我来说是一则极大的助力。袁甫,你加把劲呀,课不教便不教了,需要什么只管说,包在我身上。” “既然在你这儿任了教职,总要教几堂课。不然叫那几个老夫子以为你徇私舞弊,我也不得安生。另外…书名我已经取好了。” 袁甫难得用了一回意味深长的语气。 “不是说尚未成型,怎么名字都想好了?” “未成型乃是因为文献资料尚未收集齐全,至于写什么是一早就定好了的。” “你要写什么?” “《山川论策》。” 范闻远闻言,默然无语,内心极受震撼。古往今来,敢写书论时政的皆是惊才绝艳之人,并且还要有一颗不畏帝权的强悍之心。 “袁甫,我还记得你与我说过,近年的朝政不如我俩刚入仕时那般清明。你在这时写时政,便如那逆水行舟一般,甚至还有身家性命之虞。我这虽无甚前程,总能保你后半生无忧,你又何必去行那危险之事呢!” 范闻远这时满面愁容,只恐袁甫要一意孤行。 “你可知我考校张节时,曾问过他一个问题。”袁甫说起闲话,也不等范闻远回答,接着说到。“我问他读书以后是否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他是这么答我的。 他娘告诉他当官是让人人都吃得饱饭,既不为生计发愁,也不为处境自危。而这幅愿景成了他的理想,等他长大便要实现这盛世鸿愿。” 范闻远听了这段张节的故事,便有些理解袁甫对他们母子俩的复杂心情了。 “我当时正因为仕途遭到牵连而感到愤愤不平。想就此隐居,不问世事。突然听到那一番话,不客气的说,当时的确如蒙雷击。想我这多年来,竟也慢慢失了初心。” 说罢袁甫起身去柜子里摸了一个油纸包放到桌上。 “是他这番话让我找回了当年的初心。” “你竟然藏起来了!” 袁甫拿了块肉脯,一边喝酒,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 “不然以你那种吃法,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唉,吃人嘴软,吃人嘴软呀!” 说着也拿了块肉脯,边吃边回忆起自己到这书院当山长的初心来。 第二十七章 辣炒田螺 http://.biquxs.info/

午后。 歇了午觉起来的秀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到了前头铺子里换张大娘母女到后头去歇午觉。 秀晴的屋子被她改成了大通铺,每日过了午时,面馆的生意清闲下来,四个人便轮流休息。秀晴和香芽,或者张大娘和大妞,两个去睡觉,两个留下看店。 秀晴撩开帘子,见大妞一只手托着脑袋,不住的往下掉。心中好笑,道“大妞,去后头睡去。” 张大娘一回头见到秀晴,“醒啦?” “嗯,香芽还睡着。你们一会儿别吵了她,让她多睡会儿,左右下午也没什么事情。” “我还是叫她过来陪你吧,万一有人来,你也好有个人使唤。” 下午人不多,个把客人秀晴还是能应付的来。正要说不用了,后面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香芽一打帘子,急道“秀晴姐姐,我睡过头了,你怎么也不喊我!”说着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不好意思。 看着香芽窘迫的样子,两人都笑了。 大娘唤过大妞去后头睡觉,香芽醒了便闲不住,在院子里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翻出一堆蒜头坐那剥了起来。 秀晴闲来无事,也学大妞的样子,一手托着脑袋望着外面空荡荡的石板街发呆。 门口路过一个老汉,挑着一幅沉甸甸的扁担走过秀晴的面馆,借着屋檐下的阴凉,放下扁担直起弯曲的脊背擦了擦面上的汗水。 秀晴见老汉谋生不易,出声问道“老丈要进来喝口水吗?” 老汉听店家唤自己,一回头见是个年轻的娘子,两手作揖感谢道“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秀晴回身倒了一大碗水,递给老汉,“老丈慢慢喝,来我店中歇会儿也无妨。” “娘子好心,我在这就成。”说罢接过水,也不进店原地坐了下来。 秀晴便随他。瞟了眼他的挑子,见有些莲蓬、菱角,竟然还有不少田螺,便一样都买了一些。 老汉千恩万谢的走了。 回到店里,寻个木盆将田螺都泡了水,待他们吐干净泥沙。 这时屋里传来动静,大娘母女也睡醒了,秀晴便唤她们和香芽到前头跟她一起剥莲蓬敲菱角,边吃边打发午后这段闲暇。 到晚上关了铺子,照例是大娘母女和香芽在收拾,秀晴给几人做晚饭。 一盆子田螺泡了一下午水,好几只都爬到了沿子上来,大有逃跑的姿态。 秀晴将它们都捉了回去,又用清水淘洗透彻。起锅烧热油,“哗啦”一声倒了个精光。 翻炒调味,又加入灵魂辣椒。随着一大股热辣的烟气飘散出来,院中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哈啾!”大娘捏了捏鼻子,“秀晴,你炒什么呢?” “一会儿吃就知道啦!”秀晴一边挥动着锅铲,一边往外大声回道。 因为辣椒尚未收获,秀晴都用来煲牛肉汤了,这还是第一次用辣椒炒菜给大伙吃。 几人被厨房爆炒的烟气呛得不行,纷纷觉得古怪。等到秀晴端着辣炒田螺上了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动筷子。 秀晴憋着笑,道“你们都不吃,那我一个人吃喽!”说着夹起一个田螺放进嘴里吸溜起来。 大妞只是觉得奇怪,可没什么她不敢吃的。见秀晴动了筷子,自己也不客气,起身就拈了一个扔进嘴里学着秀晴的样子对着孔大力一吸。 “哇!咳!咳!”这下子大妞被呛得眼泪直流,不住咳嗽。 几人手忙脚乱,又是给她倒水,又是顺背,好半天才缓过劲儿。 秀晴笑话她小馋猫,“这螺肉只轻轻一吸就出来了,瞟我们大妞嘬的那劲儿,敢情是当成大海螺了呀!” 几人都憋着气看着大妞,见她嘟起小嘴一口气没忍住直笑得一个个捂起肚子来。 后院里几人清脆爽朗的笑声响成一大片。 袁厢礼提溜着手里的酒壶,打前门街过就闻到了一股炒辣椒的味道,心里正是痒痒。快到葫芦巷巷口,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爆笑,便再也忍不住,走到后门“笃笃”敲了起来。 秀晴觉得奇怪,起身拉开门见外头老丈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袁老丈,您怎么来了?”说着连忙让进来,“您来得可真巧,今天正好做了一道辣菜,您也尝尝?” 实则是老丈自从秀晴开了店,便偶尔会绕路去看看。今儿喝了酒又想起亡妻,不知不觉便走到葫芦巷,不知是想看一眼秀晴的眉眼还是想听她说上两句话,总之都是种抚慰。 “路过此处,闻着里头辣椒炒得香,又听见你们人多,这才来叨扰叨扰。可别怪我糟老头子坏了你们兴致才好!”袁老丈语气颇为温和地说道。 秀晴见那几个见了来人都有些局促模样,介绍道“我们这铺面便是老丈家的,算起来是我们东家呢!” 这么一说,大家纷纷见礼,袁老丈也客客气气受了,再让大家都坐下,这才又叙起家常来。 张大娘见过老丈来吃面,又看秀晴与其似是十分熟稔,便也放下心。“原来是东家来了,之前您吃面时还见过来着,竟是不知。”说着起身去给老丈添了副碗筷。 两个小的见大人们寒暄,也不敢动筷,在一边巴巴坐着。 老丈见了,话题引到这吃食上来。 “不过租间铺子给秀晴罢了。呵呵…秀晴今天做的什么,外头闻着都呛鼻,想必是十分辣吧?” 秀晴这才接上前头的话茬,“用辣椒炒了田螺,我们刚刚吃了一个就有人呛着了。”几人捂嘴偷偷笑着看向大妞。 秀晴一边夹起一个田螺放进老丈碗里,一边嘱咐着,“吃的时候仔细些,别被辣椒呛了喉咙。” 袁厢礼拈起田螺吸出螺肉,“嘶”,螺肉好吃,但确实是辣。 “嗯,辣!真辣!”说着又夹了一个,“你们也吃,你们也吃!” 说罢,几人都动作起来。秀晴吃得最闲适,也偶尔吐吐舌头。张大娘尝了一个就不肯下箸了,反而起身去给几人倒了水。 大妞吃完一个喘几口粗气,再吃一个再喘几口粗气,倒不停歇。香芽也喜欢,只是不住得吸气,时不时拿手掌往嘴巴里头扇风。 袁厢礼好多年没见小辈在自己跟前这样开怀了,席间一边吃一边笑得胡子都抖擞起来。 秀晴见老人家一脸慈霭,两个小的都放下戒备,大娘也在一边笑语晏宴的逗着趣。 便也放松下来与大家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吃阿喝的。 第二十八章 收获辣椒 http://.biquxs.info/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秋风一阵比一阵萧瑟。 面馆上午的生意越发好了,不过下午还是从前的老样子。 秀晴扯了几匹厚实料子准备给几人做两身暖和衣裳,于是中午午睡以后,几人便围在铺子里裁裁剪剪。 秀晴做吃食的手艺不错,缝起衣裳来却马马虎虎。张大娘见了便不让她糟蹋衣料,和香芽两个把几人的衣裳都揽过去做了。 这日歇完午觉,张大娘见香芽在做衣裳,也拿出自己的绣活筐子坐在一边拾掇起来。 “郭老娘托我给你带个话,说你在她那儿种的辣椒结果了,要你抽个空回去看看。” 秀晴想了想,“那我今晚跟你们一块回去。” 张大娘却不同意,“你还是明天下午再去吧,不然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回来?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叫人不放心。” 说完又怕秀晴担心铺子,“你中午忙过那阵就去,下午早点回来。中途这阵子本就没什么生意,来人了我给你顶上。反正汤、臊子都是现成的,下个面又不难。” 秀晴本不好意思把铺子丢给她们三个,自己去忙活别的。但张大娘说的也有道理,自己回来的晚了,路上不安全不说,还影响郭老丈夫妇休息。 便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过午时,秀晴就将面馆托给张大娘照看,自己匆匆赶往了鹿儿巷。 一到郭老娘院中,果然见几垄半人高的矮枝上结着一簇簇鲜红的辣椒果子。 便和郭老娘夫妇二人将辣椒果子都采了,挑了其中一些个头最大最饱满的做种子,剩下的都用竹筐装了,堆在院子一角。 又去寻了个车夫,将几筐子辣椒统统送去了葫芦巷。 接下来一连几日,到了下午,都是张大娘在看铺子。秀晴一头扎进厨房,又是炒酱,又是熬油。终于是把前头采下的辣椒都制成了。 望着手边多出来的好些瓶瓶罐罐,秀晴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自从在秀晴后院里吃过爆炒田螺之后,袁老丈闲时路过面馆,看到秀晴便会进来打声招呼。 几日不见她正是觉得奇怪,这天下午见秀晴终于露了面,便进去问她最近几天怎么都不见人。 秀晴笑眯眯的从厨房里摸出两个瓷罐摆在老丈跟前,“这是特意为您装的。” “这是...?”老丈看秀晴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一脸莫名。 秀晴一边打开罐子,一边介绍道“我用辣椒做的,你拿回去下面蘸饺子,或是炒菜的时候都能用上。两个风味有些不同,您尝过就知道了。” 老丈闻言,喜上眉梢,捻着胡子微笑道“秀晴有心了。” 秀晴也挺高兴,用细绳将瓷罐绑了给老丈带走。这东西已经分给张大娘、香芽还有郭老娘,众人尝了都觉得味道不错,相信老丈吃过也会喜欢。 老丈拎着瓷罐也不回家,去找了好友蹭饭喝酒,直喝得满面红光才哼着小曲回府。 不久县城里就传开了件新鲜事儿。 说是前门街上有一间面馆,里头放了一种叫辣椒的东西,吃起来又刺激又过瘾。 一时之间闻声而来的食客把面馆挤了个水泄不通。木牌食单下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彼此间推推搡搡。桌子坐不下了,就站在一边甚至是站在门外端着碗吃。还有人在葫芦巷里排起长队,不住踮脚探望。 秀晴忙不过来,张大娘进了厨房帮着下面。香芽也不管后头的活计了,在前面铺子里马不停蹄的收拾碗筷,只余大妞一个在后院“吭哧、吭哧”地刷洗蔬菜。 过了中午几人都累得不行,但都特别兴奋。香芽午觉也不睡了,非得把上午落下的活计都做完,张大娘上午也落下了不少活计,于是只叫年纪最小的大妞进屋子里睡觉。几人分头各干各的。 如此过了段日子。 又到了月底,在自己的精打细算之下,张节送来的一包零嘴儿竟然还没有吃完,袁甫决定带回家,剩下的孝敬祖父。 晚上袁老丈要家里厨子包了饺子,这厨子菜虽然做的清淡,但包的饺子却是一绝。 袁甫吃着饺子,却见桌上多了一个小磁碟,装着红彤彤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是秀晴送来的。”袁厢礼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红彤彤的物什倒了一点在自己的醋碟当中,用饺子蘸着吃了起来。 又是一个月没见秀晴。当着自己祖父的面,袁甫不敢表露出什么。便学着祖父的样子将那油碟倒入醋中,用饺子蘸了尝了尝。 眼眸一亮。“是辣椒啊。” “嗯。”袁厢礼又夹了一个,“到底让她种出来了。” 老丈说着想起最初在集市上她卖面的样子。 秀晴的身上有一股韧劲,或者说蓬勃的生命力。想到什么就会去做,做起来便干劲十足,直到开出花结出果。 这般想着心里又直摇头,跟贞娘的性子实在是大不一样。 “她给她家小子做了一些零嘴,我沾光得了不少。还剩了些,叫下人送去您书房了,祖父你也尝尝。” “噢,是说长大要当官那小子?”老丈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子一眼。“那小子在书院学的怎么样?” “是个好苗子。” “那就好!也不枉费秀晴的一番辛苦操持。” 说着,两人各怀心思吃完了面前的饺子。 晚间,袁甫陪祖父喝酒闲谈。 袁厢礼吃着肉脯,含着梅子问“袁甫,你一共得了多少?” 袁甫内心警铃大作,“一样得了一包。” 老头眯起眼捻着胡须打量着孙子的神色。“最近吃什么都无甚滋味儿。嗯…就这零嘴儿还能吃出点咸淡来。” “……”袁甫无奈,“等过两天若还能得些,我托人给祖父捎回来。” “哈哈。”老头开怀大笑。“好!” 袁甫休沐,连着两日去吃面,竟看到门口的队伍一直排到了葫芦巷深处。袁甫站在门外,只见一个小女娘一手抹布一手碗麻利地在收拾打扫,秀晴一直在厨房里没有露面。站了半晌,袁甫面也没吃便回去了。 临行前,秀晴又和大伙一起做了不少零食,这大概是大家最喜爱的差事了。一人分了不少,又给张节装了两大包袱。第二天一早送了张节出门,因为院子里还有不少活计,袁甫也就匆匆看了秀晴一眼,二人便上了路。 第二十九章 过小年 http://.biquxs.info/

天越冷,面馆生意越好。 渐渐的几人连歇个午觉的时间都没了,只能晚上吃过饭便回去早点休息。 秀晴每月去一次鹿儿巷,郭老丈夫妇总是会上午就帮她摘了辣椒装好,只等秀晴下午去请个车夫装上就能带走。回了葫芦巷再花上几天功夫将辣椒做成辣椒酱和辣椒油。 这两样东西在面馆非常受食客喜爱,往往只能供应上半个月的。秀晴也不管,照样每次做出来都给大伙分一些。 一日复一日慢慢到了年底。 到了小年这天,秀晴竖了板子歇了业,跟大家伙一块过小年。 四个人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个彻底。 然后熬了米浆,两个小的端着碗,秀晴和张大娘两个一个贴春联、一个贴窗花,一会歪了、一会矮了。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又把吃饭的桌子抬到院子里,并且在院子当中支了一口大油锅。秀晴在一边捏各色果子,张大娘则把着油锅,小的们也都捏着各种不像样的东西,把自己弄得跟个花猫脸似的。 等到果子都炸好了,几人切菜的切菜,剁肉的剁肉,秀晴出马调了肉馅,又炸了几簸箕肉丸子。 刚出锅的肉丸子香极了,大妞和香芽一手拿一个,吃得两手流油。 张大娘把着油锅生怕溅着了两个小的,只要过来吃了丸子还闲等着,就嘴里直喊“去、去!” 秀晴对面看着取笑两个是耗子托生的,手里一边包着饺子。 已经炸好的吃食撂了好几个簸箕,还有晚上预备做年饭用的花花绿绿的食材,院子里堆了一地。 张节推开门,就见四个人忙得热火朝天,院子里几乎无处下脚。 “娘,我回来了。” “阿节回来了,过来尝尝大娘炸的肉丸子。” 大妞和香芽见到张节纷纷过来打招呼。 两个满手满脸的不是油就是面,都狼狈的很。张节吓得直往后退。 秀晴看见了,笑出声来。“回来了,赶紧洗手过来帮忙剥虾。” 张节回到家中见到熟悉的亲人,一扫连日来读书的疲惫。放下包袱窜到张大娘跟前,就着张大娘手中的筷子“啊呜”一口吞下肉丸,直烫的嗷嗷叫。叫边上两个小的看了大笑不止。 还没来得及咽下又把包袱行李拎进自己屋子放好,等他出来洗手的时候,秀晴从厨房里端出个盆子。 “剥虾子的时候仔细些,小心别被壳子剌了手。” “哎。”说罢,张节迫不及待撩了袍子坐下。 这一年来,张节出落得越发文气。再加上秀晴对他饮食起居方面的置办,用度等都提高了不少,看起来相当有读书人的模样了。 张大娘看他一身圆领直身长袍,头戴儒巾,认认真真坐在那剥虾。心里特别为秀晴感到高兴,这段日子多少辛苦她都是和秀晴一起过来的,看着儿有出息,她也十分能体会为娘的心酸。 张节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大妞见了阿节特别高兴,“阿节,你现在的样子好像那些来了面馆,对着木牌摇头晃脑的书呆子!” 几个人哄堂大笑,倒把张节臊得满脸通红。大妞又转过小脸对着秀晴,说“秀晴姐姐,给阿节弟弟也找块围兜吧,跟我们身上一摸一样的!” 张大娘接过话茬,“让阿节进去换身短褐吧,一身好衣裳一会别弄脏了。”说完又瞪自己闺女一眼,“这围兜都是有数的,一人一块,你那块还是娘给你做的呢,一时半会,哪有多的。” 秀晴本没注意,听张大娘说得在理,便朝屋里仰了仰下巴示意,“去吧。” 张节听大妞说自己穿得像书呆子时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会听到娘让他换衣服,立即一转身跑进了自己屋子。翻捡半天,找出了一套半旧的灰布短褐换上,想了想把头巾也拆了,倒跟个街头的小子一般模样,只气质上到底是不同了。 这才又坐下来剥虾,还挺着身板大声道,“大妞姐姐,我才不是书呆子!” 大妞想了想,“也有那样子的,也不掉书袋,也不晃脑袋。说话吃面看着都比旁人有礼貌些。阿节,你长大说不定就是那样的,可不要成天跟我说些之乎者也什么的,听得我脑子里犯抽抽。” “要我说,就该跟着你阿节弟弟多学学。要不然你那浆糊脑子,成天就想着怎么吃了。”张大娘时不时又和闺女斗起嘴来。 在吃这一点上,大妞是从来不肯服气的。“秀晴姐姐说了,会吃的人都是有福气的人。我的福气可大了去了!” “哎哟!”大娘笑得直不起腰,“将来看哪个倒霉蛋娶了你,嫁过去把夫家都吃穷了!” “连个媳妇都养不活,我还嫁过去干嘛?还不如给秀晴姐姐干活呢!” 秀晴时不时给几人做零嘴,开小灶,不知不觉把几个小的都养成了好吃鬼。 “让你以后的夫君头疼去,谁爱接着谁接着,我都快被你磨死了!” 边上几个久不闻母女俩拌嘴,都津津有味的捂嘴听着,时不时说笑逗趣,日头一下就倒向了西边。 将油锅收了,几人开始拾掇起满地的各色食材。洗的洗,切的切,秀晴进了厨房准备做年夜饭。 天色将晚的时候,几人把正屋收拾出来摆了桌椅碗筷,秀晴也手脚麻利地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甚至还给众人备了一壶酒。 大家都纷纷落座。开席前,秀晴去自己屋子里拿了个包铜角的小木匣子出来,一打开,里面有两个胭脂红的小布囊。 秀晴将大的给了张大娘,小的给了香芽“这是年底的分红,我们这面馆今年只开了几月,所以并不多,你们不要推辞。” 张大娘和香芽都没料到秀晴还有这一出,神色间十分惊讶,下意识地就要推拒。 秀晴却坚持让她们收下,并且还说道,“不光是今年,以后每年大家都会有。”说着按住她俩的手,不让她们把布囊推到自己跟前。“等开年了,我打算把工钱提一提。铺子里头大家也都看到了,早晚没个停歇,没有你们几个尽心尽力,我实难支应。” 秀晴给的工钱本就不低,大娘和香芽二人能有这份活计已是感激涕零。听秀晴说还要涨,生怕面馆亏损丢了活计。 “秀晴啊,面馆才开多久你就这样大手大脚的。这分红便罢了,可你把我俩工钱涨了,以后万一面馆生意冷清了,你可怎么是好?”张大娘实在是担心秀晴不会过日子。 “是啊,秀晴姐,你还管我们吃饭。我每个月的月钱都有剩的,真的不用涨了。”香芽最是惶恐,因得了秀晴的银子,家里现在全靠她撑着。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二人对秀晴体谅的心是一样的。 秀晴很感恩,“不用担心,面馆以后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又说了对二人月钱的打算,“大娘现在是每月一两银子加分红,我打算每月多加五百文。”说着看向大妞,“总不能叫我家大妞白干呀!” 又看向香芽,“香芽一月是八百文,以后就跟大娘一样,拿一两银子和分红。” 说完问道,“怎么样?要是嫌少了…”秀晴垂下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嗨!想什么呢!哪能嫌少了,嫌你多事还差不多!”张大娘拗不过秀晴,起了个头,便答应了。香芽见状也只得顺水推舟全了秀晴的心意。 几人说定,之后的年夜饭俱是吃得喜笑颜开,欢心十足。 第三十章 除夕夜 http://.biquxs.info/

除夕夜。 秀晴和张节吃过年饭,围在正屋的炉子跟前守岁。 炉子上温着热茶,轻烟顺着壶嘴溜出来,走不远又散了。 秀晴给张节身上搭了床薄被,自己则套了个暖手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聊着天。 张节说着自己本想明年下场试试身手,袁先生却不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张节还是打算听袁先生的。 “你很信任袁先生?”秀晴好奇。 “嗯。”张节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袁先生待我很好。” 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起来。“每天晚上袁先生都会到我这来指点功课,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会一一给解释清楚。” 说罢,眼神恍惚嘴里喃喃自语道。 “我有时会想,父亲大概就是那样子的吧。” 秀晴一怔愣,随即又默然。 是啊,无论自己怎么尽心教导,张节他始终是个男孩子。有些东西自己是无法对他言传身教的,他需要一个成年男子作为榜样。 那个袁甫… 那个目里藏星的男子… 秀晴看着张节有些低落的小脸,转念故意问道。 “袁先生好像很喜欢你啊?” “嗯!” 张节一听来了精神。 “袁先生说我很有天份,不过底子不牢,需要勤加努力才行。” 秀晴闻言有些黯然,“说到底还是娘没有早些送你来县城读书。” 张节看娘亲误会了,急忙道,“娘,我读书不算晚了。是我读得太快,现在已经和书院里十几岁的学子读的一样了,所以先生才说我不牢靠。不是娘的关系。” 秀晴有些吃惊,“阿节这般厉害吗?娘竟然都不知道。” 张节羞赧地说道,“袁先生不许我吹嘘,所以没跟娘说。” 秀晴看着张节慢慢长开的小脸,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久没这样摸过他的头了,秀晴心想。 “真好啊…” “什么真好?” “没什么。” “……” 秀晴抽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捧在手里望着窗外头的星河。 “如果可能的话,阿节想化身成什么?” “嗯…我想想…娘呢?” “我呀…想化身成一棵树。” “一颗枝繁叶茂,几人才能围抱的大树。就在那天长地久的待着,和脚下一些花花草草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张节歪着脑袋想了想。 “那我就做一朵云。娘的树在哪我就在哪,天热了给您遮太阳,干旱了给你下雨水。总之,把您这棵树照料得好好的。” 又不知哪儿来的念头。 “没准儿能老成个树精呢。” “那我就等阿节位列仙班,成个雷公电母什么的,好日日给我送雨。” 说着二人笑作一团。 外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已是新的一年了。 秀晴与张节二人也没什么旁的亲戚,很是悠哉悠哉的在家里过了十多天。期间偶尔拜年、串门不提,很快就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里有灯会,住在县城的人家大半都会在这天夜里携家带口出门游玩。 秀晴和张节也不例外。 酉时刚过,天还未黑,外头已经响起阵阵声浪。 唱戏的、卖武的,还有说书的、算卦的都在卖力吆喝,更有多得多的小贩叫卖手里的纸灯笼,叫得人在家里坐不住。 秀晴和张节两个打扮得一身簇新,出门随着人流去了。 也不管这人流的方向,只走到哪是哪,看见有趣的东西就停下来看一看、问一问。喜欢就买下,不喜欢再接着走。 见着人多的地方,也在后头垫起脚看看。是唱大鼓的还是说相声的,都听上那么一耳朵。偶尔也被人潮拥着挤往不相干的地方,两人抖擞衣裳,又重新挤了回去。 远远地看见大妞一家,隔着人群挥了挥手,本想凑在一起,可大街上人挨着人,一个个都攒得死紧。 大妞的新衣裳都被人扯破了,没办法,只好对着秀晴大声喊道,“秀晴姐姐!明早见!” 秀晴也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好嘞!大妞明早见!” 两边又挥手道别。 秀晴刚行了两步,身侧窜出个人来。 “张娘子?果然是你!”高高大大身形,一张黑脸满是络腮胡,来人正是李镇。 “李捕头!巧了,你也在附近逛灯会吗?” 李镇护着二人往人少处移了两步。 “我听见有人喊你的名字就过来看看。一见,果然是你。”说着有些心喜,黑黢黢的脸兴许也红了谁知道。 “是我妹子,大妞。我遇见她了却过不去。” 说着有几人擦着秀晴的身子过去了。 李镇一见,忙将秀晴拢到街边一侧,自己背对人流。 “李捕头怎还穿着官服?今日里也要当值吗?” 李镇今日不仅着官服,还将佩刀也戴在身上。看上去很是有几分威武,再加上本就生得雄壮伟岸,过路的大姑娘小娘子纷纷捂着嘴偷看他。 “越是这样的日子,越是抽不开身。” 见越来越多人打量他和秀晴两个,又正了正脸色向秀晴告辞。 “只是过来打个招呼,某还有职务在身,改日再见!” 说着一个转身,目光如炬地瞪了一圈周围好奇的人,才跨步走了,仿若这黏着的人潮根本挡不住他的步伐。 不远处一个猜灯谜的摊子旁边,郎君们和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个面红耳赤。一边的袁甫面若寒霜地看着远处那个鹤立鸡群的背影。 秀晴给自己买了个造型可爱的兔子灯,张节也看中了一盏别致的双鱼灯。两人拎着灯吃着街边的粉团子,见着个耍猴的上去看得津津有味,又见着个变戏法的看得聚精会神。 两人一直在外头玩到三更天,人群摊子都散了才意犹未尽的回到家中。一番梳洗才觉精疲力尽地睡过去了。 第三十一章 新的一年 http://.biquxs.info/

寅正时分。 秀晴睡眼惺忪地爬起床,穿戴梳洗。 刚刚点亮厨房的油灯,后院门就“笃笃”响了起来。 一想到来人,秀晴步子轻快地去开了门。果然见张大娘左边领着大妞,右边领着香芽站在门外。 “快进来吧!” 许久不见,几人甚是亲热,热热闹闹讲了会子话,才开始各自分头忙碌起来。 不大会,院子里便升起几股袅袅炊烟。 尚未到面馆开门的时辰,外头起得最早的那一波食客揣着手跺着脚来到面馆外,排成一溜。 见院子里已经生起火,便就耐心候着,前前后后地兜搭几句。正月里的天,有人内心火热,不觉寒冷,也有人耐不住刺骨寒风,两只脚来回倒腾。 院里里渐渐传来浓汤和臊子的香气,一个瘦小的年轻男子不停地搓着手,闻见这味再也忍不住仰头对着院子里喊道,“张大娘,先放下门板让我们进去等着吧,这外头太冷啦!” 院子里几人已经听到外头有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这乍一喊倒也不惊。秀晴和张大娘商量了两句,便由大娘到前头把铺子打开让人进来坐着。 秀晴这头撩开厨房的帘子探出脑袋,对着大伙说“要吃汤面的这会就能下,旁的需得等会儿。” 一路上被冷风吹了个透骨,这时候人人都想来碗热汤面,纷纷七嘴八舌的点了这个那个汤面。秀晴得令,动作麻利的给几人下了面端去。 隔了一个年,今日面馆的生意格外好。 下午,王虎来送骨头。 路过前头店里,里面还有不少客人。王虎也不看,步子都不停往后门走去。 一听“笃笃笃”的敲门声,大妞就猜是王虎来了。几人当中就她的活最轻松,当即丢开手去开了门。 “王虎哥哥!”一段日子没见,今天大妞见到来人越发得高兴。 王虎见了也憨憨笑道,“大妞。”说着扛起挑子把东西放进了厨房。 出来后四下打量,除了香芽在埋头做事,院子里就他们俩。他招来大妞,两人走到墙角。 “给你带了个玩意儿。” 说着从自个怀里掏出两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大妞目不转睛地盯着王虎手里的动作,等他手腕子翻转过来,那小小的两团竟是一灰一白两只乳兔子。 “哇!好小的兔子!”大妞从未养过什么小动物,一看之下喜欢得不得了。也不等王虎再说什么,便上前摸那两只软乎乎的小东西。 王虎见对面的小人儿极是喜爱,心里也十分高兴。“过年的时候去村里帮人杀猪,有户人家下了一窝兔子,我看小姑娘们都喜欢的紧,便给你也抓了两只。” “谢谢王虎哥哥!”大妞说着心中欢喜也没留意,轻轻触到对方的掌心。 其实是一触即开,王虎却感觉到当初大妞给自己擦汗时的悸动。 看着王虎脸红彤彤的,大妞忙问“王虎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要回去了。”说罢肃起一张脸,便匆忙要走。 “唉!兔子,小兔子还在你手里呢!” 王虎忙将两只兔子提溜进大妞的怀里,挑起空扁担就走了。 “奇奇怪怪的…” 大妞想不明白也懒得想。 抱着兔子左看右看,想学王虎揣在自己怀里,可衣襟里太小,兔子待不下。没办法,去寻了个竹筐,将两只小兔子倒扣在筐子里,就放在自己面前,一边做事一边看它们撅起屁股走路的模样发笑。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知道王虎送来两只小兔子的事了。大妞还给起了名字,琢磨了一下午,这会很骄傲的宣布。 “它们一个叫白白,一个叫灰灰!嘿嘿嘿!” 几人纵使无奈也还是依了她。 秀晴和香芽也很喜欢两只小兔子,没事的时候总会过去拨弄两下。 只张大娘想得远些,“人家送给你,你既然喜欢就好好养着。每日喂食,收拾兔笼,别叫它们死了。” 大妞满口应是。话虽这么说,但因是养在葫芦巷,秀晴也还是帮着照应。 晚上将兔子挪到屋子里,怕它们受冻,白天又放它们出来晒太阳,乐此不疲的搬来搬去。 自从过完年面馆开业以来,一连好几日,生意都不见冷落。每天都是好多人排着长队过来,从上午一直到下午食客络绎不绝,直到关门都不停歇。 几人每天俱是忙得打转,到了竖起门板吃晚饭的时候,才终于能够放松下身心,好好享受一天中最美好惬意的时光。 秀晴也决定犒劳犒劳这几日大家的辛苦。 晚上秀晴就烧了一个菜,然后在院子当中点起炉子,上面支一口大锅。 将烧好的胡萝卜羊肉连着满满的汤汁一股脑倒了进去,又准备了一些新鲜豆腐和青菜。 几个人围着炉子坐了,温暖的炉火驱走了初春的寒意,“咕噜噜”冒着气泡的热锅子吃得烫嘴。 大家一边吃着热锅子,一边聊着些闲事儿,面上都没了白日的疲累。 满满的锅子吃得露出上半截儿,秀晴将豆腐和青菜都倒了进去。 “我看还是再请个跑堂的好。”秀晴坐下来,这几天一直有这个想法。 张大娘将浮在表面的豆腐和菜叶拨到底下,“这刚开年,一段日子没来面馆吃面的人,许多都在这会儿扎堆凑趣儿。我看还是再等等,若是过段时间还是这般不消停,再请人也不迟。” 边说着边夹了筷子青菜到自己碗里,“这段日子虽然忙碌,我们几个暂且也还应付得来,你不用担心。” “秀晴姐,我也觉得大娘说得有道理。”香芽一边吃一边说,比起去年刚来时有些畏缩的模样,今年香芽看起来大方了许多。 秀晴也没指望大家会一致通过,不过先提那么一嘴。 若过些日子,还像这样上午下午连轴转,那就是铁打的人也消受不了。 今日说上一说,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真到要请人的时候,便能顺当多了。 秀晴按下心思,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豆腐放入碗中。 第三十二章 书院闲情 http://.biquxs.info/

山川书院。 窗外头又下起大雪,袁甫坐在自己屋中,边上垂首立了个年轻男子。 “查清楚了?”袁甫问。 “是,那人名叫李镇。是清榆县的捕头,年方二十四,家中无父无母,尚未娶妻。” “怎么还未娶亲?”袁甫皱起眉。 “说是从小习武,要藏阳于身,不宜过早成亲。后来双亲接连病逝,现在还在孝期当中。” “人品操行如何?”袁甫又问。 “据说李镇此人身手不错,为人品行端正、谦和有礼,再加上办事得力,很是受到县衙的重用。” “倒是个不错的儿郎。”袁甫缓缓说道,指尖摩挲着膝上的书页。 垂首的男子见此不敢出声。 “你回去暂且不管那李镇如何,多留意张家面馆的动静,有什么事及时让我知道。” 既未出孝便暂且不去管他。但很难说没有旁的阿猫阿狗打面馆的主意。 “若是祖父问起,你只说书院事多,所以调你回来,旁的不必多言。尤其是面馆一事。” “小人知道了。” “去吧。” 曹林领命而去。 袁甫这才了结一桩心事。 晚间,望着隔壁院子里的烛火,半晌终是推门走了进去。 “先生。”张节正在奋笔疾书些什么东西,一见来人,连忙起身。 袁甫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写什么呢?这么用心?” 张节抬起头一脸兴奋地说,“我想学先生写策论!” 袁甫闻言顺手拿起案上已写了大半幅的纸稿,一目十行地看了。 “空有抱负,却无实证。” 张节听闻,大受打击。 看着他的样子,袁甫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罢了,问他也未必知…也许…自己也未必真的问的出口…... 按下满腹心思,袁甫放下手中的纸稿。 “想写策论,需得多听、多看、多想。你一没有学富五车,二不具备相当的阅历。写策论,为时过早。” 听着这番话,张节已是双眼通红,牙关紧咬。 “请先生告诉我怎么做,请先生教我!” 一口气散去,张节泪如滚珠。后退两步拱手触额,深深一揖。 袁甫弯腰托起张节双手,“你既想学我写策论,以后晚间功课便拿到我那去做吧。” 又令他坐下,“做完功课,便随我一同翻翻各地的县志,了解各朝的政令,熟悉各州县的风俗民生。阿节,说和写很容易,难的是看和听。” 张节从大悲入大喜,浑身微微颤栗说不出话来,只笃定地发出了“嗯”的一声。 袁甫待他安定下来,起身帮他拿了书袋“这便来吧。” 说着拉开了房门,似是想起什么又停住了。 “对了,别忘了把零嘴包袱也拿过来。” 身后的张节闻言终于是笑了出来。 范闻远本是想来寻袁甫喝酒,一进门竟看见他那爱徒占了自己常坐的位置。 连忙收起散漫神色,一本正经地对袁甫道,“袁先生,有些事寻你,烦你跟我来一趟。” 袁甫忍着笑意,去了范闻远的院中。 “我看你是真上心啊!” 范闻远一进屋,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到底是那张节不凡?还是你别有用心?”说着一撩袍子坐下,吹着胡子问。 “你不是说寻我有事?”袁甫不慌不忙地走到对面落座,自己动手斟酒。 “就是这个事!”范闻远的胡子恨不得倒竖起来,又倾身过来打探,“你真看上那面馆娘子了?” “我之前见张节写策论,虽笔法稚嫩但志存高远,便让他跟随我学习。你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袁甫漫不经心地喝过一杯酒,斜睨了对面一眼。 “你从我那拿的肉脯呢?” 范闻远半信半疑地打量袁甫,半天从身后摸出个纸包。 “你可别诓我,不然回去我家那位可饶不了我。” “嫂子怎么了?” 袁甫不解。 “哎,怪我多嘴,将你的事说与了她听。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初二她回娘家不知怎么竟给你寻了个表妹,说是与你十分般配。非要我说与你听,与她见上一面。” 范闻远感到有些棘手,抓了抓下巴上几根胡子。 “我说,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没有?” “说与我,我也好有个交待。不然让你嫂子知道自己白忙活一场,我这胡子又要保不住了。” 袁甫看了眼对面俊俏的脸上越来越稀疏的山羊胡子。 “嫂子的心意我领了,可眼下我并无成亲打算。且等书成之后再说吧。” 哎,就知道袁甫不会轻易从他。范闻远暗想,就权且按他说的回了吧,家有虎妻,愁人啊。 “嫂子是个热心肠,是我辜负了她。” 袁甫见对面愁肠百结的模样,出言揽了过错在自己身上。 “不提了,不提了。” 范闻远丢开家中悍妻不提,喝过一杯酒,想起另一桩事。 “今年回去,听父亲和族叔提起,南方很是出了几个有名的书院,让我举荐几人去南方游学。你可有意去看看?” 袁甫闻言微一沉吟。 “现在却不是时候,我倒想带张节一起去看看。但至少也得等我著完首卷并且张节过了院试才能成行。” 范闻远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如若去南方,对你起复必有好处。你若是能官复原职不比窝在这穷乡僻壤写书著述更能一展雄心?。” 袁甫听范闻远这么说,脸上展露微笑,温文尔雅的晃动着手中杯盏。 “我之前也同你这般想法,但动起笔来,又另有所感。” 说着一只手支起下颌,悠悠地道。 “从上往下看自是能纵观全局,但从下往上看亦有从前未见的分明。” “各有不同,各有真意。没有哪个比另一个更好之说。” 袁甫在范闻远这里说着话,愈发流露出松懈风流之态,拈了块肉铺就酒。 “我倒是越来越喜欢这种日子了。” 范闻远也觉得袁甫这段日子有些不一样了。从前有些冷淡,有些刻板的人如今这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啊? 倒像是阳光明媚的四月天,浑身上下散发着温情。 “啧!” 范闻远摇了摇脑袋。 “随你了。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那便谢过山长了!” “去!” 二人推杯换盏。 又是一良夜。 第三十三章 夜遇醉汉 http://.biquxs.info/

随着面馆生意越来越好,晚上开饭时间也越来越迟。张大娘几个回去的时候都快到了二更天。 回去的路上在前门街与石井街之间有一道暗巷,若是从这处走,几人便能少一半脚程。这几日,张大娘便带着两个小的走的捷径。 今日拐入这暗巷行到中途,却见对面摇摇晃晃踱来个醉汉,膀粗腰圆,一脸粗髯。 张大娘见状不动声色,将两个丫头护在身后,眼睛紧紧地盯住那来人。 喝醉的男子正是酒助淫兴,虚热上脑的时候。没想到竟在如此偏僻处撞见几个女子,其中两个正是豆蔻年华,眼神如惊鹿一般,勾得自己心痒难耐。 两干人等眼见就要擦身而过,那醉汉却突然恶作剧似的横跨一步,拦在跟前,嘴里“哈哈哈”大笑。 本以为这醉汉就将过去,却见他突然发作拦住去路,大娘心道不好,这下棘手了。 当下挡住身后退行两步,厉声大喝,“哪来的醉鬼,还不快让开!” 那汉子本也心虚,不过逗个趣。但一见那娘子倒退数步,反而酒壮怂人胆,放开了心性。 “嘿嘿…路这么…窄…我让哪儿去呀……” 醉汉唇舌吐露不清,一边言语,一边直勾勾地望着大娘身后眼冒精光。 张大娘一时急怒,眼风一扫周围只有些破烂,便预备这醉汉万一上前便要跟他动手。 身后大妞吓得抖若筛糠,倒是香芽反从惊恐中冷静下来。 一回身,提起裙摆拔腿就往外跑。直跑到前门街也不敢喘气,纵声大喊“来人呀!来人呀!” 左右一张望,见街那头有一班人,立即飞奔过去,“救命呀!请救救我们!” 梁笑今日当值,正带着一班差役巡街。远远地就听一女子凄声喊叫,等认清方向,就见那女子钗发皆乱,狂奔而来大声呼救。 不等人上前,梁笑手摁腰刀,迎面而去问道,“什么事?” “公爷……!”香芽这时反而打起寒颤。“有醉汉在那巷子里头!我嫂子还有妹子……”说到这更是抖擞得不像样子,脸上泪水横流再说不出话。 梁笑听到此处,便知事态紧急。“娘子别哭,快与我等带路。” 说罢一声传令,“都跟上!” 香芽体力不支,一指那暗巷,自己在后面坠着跑。 梁笑等人匆匆赶去,差人的皂靴在安静的大街上踩出一片“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香芽在后头内心不住的祈求“一定要赶上!一定要赶上!” 那醉汉见跑了一个不以为意,只捉弄起张大娘二人。大娘往左他便往左,大娘往右他便往右,肥壮的身体似一堵墙,死死地拦住去路,嘴里“嘻嘻哈哈”以此为乐。 张大娘一边与醉汉对峙,一边被逼退数步。目里四下搜寻,终是在身后不远处发现根残木棍。一时不敢贸然去捡,恐将大妞曝露身前。只能与那汉子且行且退。 喝醉的男子却腻了这你进我退的把戏,要将大娘身后丫头抓在手里。一伸手便是要越过大娘肩膀去够后头大妞。 张大娘大惊失色,见那醉汉收起玩乐神情,变得急不可耐,便知他是要动真格的了。且不与自己周旋,直奔大妞而去。大娘抓过大妞一把往后用力一推,大喊“去找秀晴!” 一面急步抄起那短木棍,双手持与身前,恶狠狠地不让那莽汉过去。 那汉子见另一个小的也要跑,本是想追,却不知那大娘突然哪里来的气势,拦在半道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便被阻了下来。 “嘶…” “挺烈性…” 那醉汉见此,兴致勃发,鼓涨起身型,作势就要扑往大娘身上去。 张大娘浑身汗毛倒竖,正要一把将那木棍往男子头颈挥去,忽听得身后大妞高声疾呼。 “娘!差爷来了!” “娘!差爷来了!” 张大娘与醉汉皆是一愣。那汉子反应过来似是十分惧怕,一个旋身没有站稳,扑倒在暗巷的烂泥地中。四足并用往前爬行几步才弓起身来,此时,官差已到。 为首之人一步当先抽出佩刀,刀锋直指男子面门,“跑什么!跪下!” 见那男子转过身,裤裆都湿了,一皱眉头将佩刀插回鞘内,令随役绑了,自己去到事主跟前。 “这位大娘没事吧?” “我没事,万幸差爷来得及时!” “这倒不是我的功劳。”梁笑恢复起和善模样,望向身后。 香芽一步一喘地赶来,见到前头贼人被伏,大娘大妞衣裳完好,喃喃道着,“太好了!太好了!” “是我听那女子呼救,这才赶来。” 大娘看到不远处行来的香芽,当时她跑开那一瞬本想着这样也好,哪知道竟是去外头喊来了官差。 二人隔着数丈远彼此相视,俱都喜极而泣。 梁笑见事情解决了,几人也没受伤,放下心。温声问道,“几位家住何处?我送你们回去。” 张大娘尚有些后怕,能如此当然是最好了。“我们就住在鹿儿巷,劳烦官爷了。” 梁笑差了两个随役押人,自己和另一个护送三人回家。 路上问起缘由,才知三人俱是在葫芦巷面馆里做事。 “就说看上去有几分面善,那面馆我散差时常去。”梁笑重又打量了几人,果然是见过的。 “开了年,面馆一日比一日生意好,这才回得晚了。也怪我,偏去走那窄路,要不是香芽机灵遇上了官爷…哎…不知道会怎样呢。” 张大娘这会说起来也是有些自责的。 梁笑偏头看了眼那机灵姑娘,后来二人再未说上一句话,这会小娘子垂首不语,安静地跟在人群后面。 到了葫芦巷,看着几人进去分头推了门,梁笑这才带着随役回转身。 第二天几人到了面馆,忙碌时看不出来,等到关了门给几人做晚饭的时候秀晴听见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点没有往日的说笑斗嘴声,暗自觉得奇怪。 上了饭桌,张大娘几个端起碗就扒饭,没了往日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的兴致。这也太反常了,“怎么了?今儿都吃了哑药了?”秀晴不知道昨晚出了事,张大娘和大妞香芽也都默契地没有告诉她。 “许是累着了,早点吃完早点回去休息,你也快吃吧。”张大娘见状打个圆场。 秀晴不做声,看着两个小的回避闪躲的眼神。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敢肯定。 第三十四章 拦住李镇 http://.biquxs.info/

吃过饭,三人准备回家。走在路上,心情都有惴惴不安,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刚走出前门街没多远,就见不远处梁笑带着随役迎面行来。 “张大娘,这会才忙完哪?”梁笑一边和和气气地打着招呼,一双眼睛仿佛总也睁不开似的,往后头高个的丫头脸上扫去。 “梁捕快,又遇上你啦!”张大娘见到来人很是高兴。“我们面馆的娘子,每天都给大伙做了晚饭。这不,吃完就到这个时辰了。” “我在这前门街都巡了半个时辰了,走吧,今儿还送你们回去。” 梁笑长了张讨喜的圆脸,两道八字眉平常看着十分亲切。 “梁捕快真是个热心肠啊,不会耽误了你的差事吧?”张大娘带着人跟上几个差役。 “您放心!这巡街嘛,在哪不是巡呀?兄弟伙们说是吧?” 梁笑一回头,挤眉弄眼的,很有几分滑稽。 几个差役纷纷应和。 逗得后头香芽和大妞都笑出声来。 梁笑瞧见,顺势说起香芽昨天求救的情景。 “我说哪来的娘子喊得那般大声,等看见人了,那慌里慌张的模样吓了我一大跳。” 香芽听见他说自己,顿时低下头只敢看着自己的足尖跟前。 “昨日多亏了她……” 张大娘今天才听到这一段,心里颇多感慨。 “小娘子来得及时啊!” 明明自己哭得涕泪横流的,想来应该是搬到了救兵之后才反应过来后怕成了那样。那当时又是哪来的勇气跑出来一直跑到自己跟前呢?梁笑昨天一晚上脑海里都是那副月色下钗发凌乱浑身颤栗的柔弱身影。 “昨日见三位进了鹿儿巷,似乎不住在一处?”梁笑隐晦地打探起来。 张大娘似心有所感,言语中隐隐吐露出两家情况。 顺手牵起个矮的一个,“这个憨的是我闺女。”说罢又牵起另一个,“这个呀,也是隔壁家的宝贝疙瘩。”说着偷偷打量梁笑神情。 梁笑察觉到了,也不避讳,呵呵笑道,“原来如此。” 当着人家姑娘的面,梁笑也不方便追问张大娘,万一让姑娘家看出点什么,当自己是个浪荡子就不美了。 一连好几天,每日到了时辰梁笑都会在前门街来回晃悠,等张大娘几个出来,再送她们回去。直到明眼人都看出有点不对劲来才罢了。 面馆里一扫前几日阴霾,张大娘总是用一种打趣的眼光瞅着香芽,香芽只要一见到大娘这副神情,脑袋恨不得都要埋到胸口去。 秀晴觉得最近这几人都神秘兮兮的。瞅了个空档,把大妞招到厨房里问她怎么回事。 大妞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才有鬼,秀晴心里腹诽,又问。 “那香芽呢?”说着偏头看了一眼后院,“她又怎么了?”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大妞眨巴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反正只要一跟香芽姐姐说梁捕快的事,她就那样了。” “梁捕快?” “嗯。”大妞点点头,凑过来小声说,“秀晴姐姐可别说是我说的。” 说完外头大娘催她做事,大妞转过身就跑出去了。 秀晴在厨房里略站了站,这才忙碌起来。 过了两日,秀晴终于等来李镇。见他吃完面出了门,忙叫张大娘帮她顶上,自己借口去如厕,实则从后门出去追人了。 李镇人高步子大,秀晴赶到前门街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老远。秀晴又不敢出声喊他,怕张大娘她们听到,没办法,只能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李镇耳力不错,隔着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在疾跑,在此时安然的前门街上显得异常突兀。 回过头,竟然是气喘吁吁的秀晴跑到自己跟前。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李镇关切地问道,以为秀晴有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秀晴站直身扶了扶胸口,开口说道。 “我没事,是想请你帮忙打听个事儿。” 李镇这才笑出来。 “吓我一跳,看你跑得这么急,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秀晴脸色微微一红。 李镇瞧着高兴,问她。 “刚才店中怎么不拦我?” 秀晴这会没功夫细说,只解释道是一些私事儿,不好当着旁人的面问。 一听是秀晴的私事儿,李镇顿时来了精神。 “什么事?只管说与我,我去帮你打听。” 这事儿也不知从何说起,先问问梁捕快吧,秀晴心想。 “那先跟你打听个人。”秀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打探别家男子说出去不好听。 李镇瞧她有些羞赧的模样,十分不解。 “我记得李捕头下面有个姓梁的捕快?” 李镇的脸闻言一下子黑了,可惜对面看不出来。 “梁笑?他怎么了?” 声音隐隐含着一股火气。 秀晴也没听出来。 “想问问他家里的情况,还有人品如何……” 话还没说完,李镇欺身上前,沉声问道。 “你看上他了?” 秀晴看着眼前的人瞬间气势非凡,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吓得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是为别的。”紧接着又道,“还有见了他请再问问,前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说完屈了个身,“拜托了。” 李镇就见她又匆匆赶了回去。 心里半信半疑,当即就去了梁笑值守的地盘寻他。 梁笑看看日头,正要回衙门里用饭,大老远就见班头儿黑着张脸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而来。 梁笑一脸的莫名其妙,示意差役们先散了去,自己几步上前。 “出什么案子了?脸色这么难看?”梁笑宽慰自己班头儿。 “案子?”李镇苦于不能明说秀晴打听他家门的事儿,只一肚子火气没处撒。 “你说,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李镇语气不善。 “我?我还能干啥呀!你还不知道我吗?”梁笑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睁睁看着李镇对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好好想!想清楚了!”李镇不耐烦跟他打哑谜,恶狠狠的说。 梁笑眨巴眨巴小眼,不会是自己看上香芽的事,班头儿也知道了吧? 知道了就知道了,他生什么气?难不成他也看上香芽了?不会呀,差着上十岁呢!不过。那也说不好… 心念千回百转,开口应道。 “就是前几日巡街往前门街跑得勤了些。” 一边说一边觑着对面的脸色。 “我说呢。”李镇总算逮着了缘由,“你没事总往前门街跑什么?” 梁笑眼看那张黑脸越发阴沉,打死也不敢承认自己的心事了。眼咕噜一转,来了急智。 “班头儿,您不知道,前门街前阵子差点出了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三位娘子差点就没个好啊!这不,我才常往那巡去,总得叫人放心才成啊。您说是不是?” 李镇听说了这茬,立即收了神色,肃然问道。 “你说前门街前阵子差点出事?是什么事,你说得仔细点。” 梁笑便把那天夜里,自己遇见女子呼救,怎么深入暗巷捉拿了淫邪醉汉,并解救了另外两名女子的事一一说与了李镇听。 李镇静静听着,当梁笑说出那三名女子皆在前门街面馆帮工之后,转瞬之间,李镇将这前因后果都打通联系起来。 只除了一点。 “你夜夜去那前门街,不为别的?” 李镇挑起半边眉毛问道。 “嘿嘿嘿…”梁笑不敢说。 “看中哪个了?” 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谁不知道谁啊。 “大的那个…” 梁笑老实交代完,这下大气也不敢出。 听他刚才所说,应是指的三个女子当中,年纪较大的那个丫头。 李镇望着梁笑,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 李镇本来嗓门就大,这下子声如雷动。 “还当你有什么事!” 说着一拂衣袖,作势要回转。 “好好当差,走了!” 第三十五章 原来如此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李镇特寻了下午人少的时候去吃面,吃完就在面馆外一棵大树下等着。 相比起昨日两人分开时,跟打翻了醋坛子一样,现在的李镇好整以瑕地站着,就是等人也觉得十分惬意。 不多时,果然见秀晴从后门处赶来。 “昨日失礼了,是我的不是。” 李镇语带歉意,面上却是笑语宴宴。 秀晴为打探梁笑一事本来就感到不好意思,原没放在心上的。只道。“没事没事。” 李镇唯恐自己唐突,见秀晴不在意,这下心情更舒坦了。 “昨日你与我说之后,我当即就去寻了梁笑。没想到他那头确实是出了一桩事。” 说着缓缓道出那一夜事情原委。 秀晴听得心里砰砰乱跳,想起前几日张大娘几个默然不语的神情,每每要问便躲躲闪闪,硬是在自己面前把事情瞒了下来。 秀晴眼眶里蓄起泪,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是怕自己知道了担心吗?成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院子里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可谁又能说这件事在她们心里头到底留下了多大的阴影呢。 李镇见秀晴泫然欲泣的模样,想拍拍她的肩膀,又觉得不合适,一时手架在半空颇为尴尬。 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 “出事之后几日,梁笑每夜都送她们回去,听他所说,到后来便不似刚开始那般害怕了。” 秀晴心里依然有些沉甸甸的。 “从前见梁捕快在我摊子前拿人凶神恶煞的,想不到也有如此温情一面。” “他可是无利不赶早的死性。”李镇呵呵笑道,接着意有所指的问,“不知秀晴为何要打探他人品家世?” 也不等问答,又自顾自说。 “怕不是为了面馆那两个丫头吧?” 秀晴这话却应不得,女儿家家的,悄悄打听可以,被人知道了可是要羞死人的。 李镇见秀晴踌躇不已,心里便有了数。 “我实话跟你说吧,梁笑那儿已是动了春心,就不知秀晴家的丫头有没有那个意思了。” 秀晴闻言吃了一惊,忙问道。 “梁捕快看上哪个了?” “大的那个。” 秀晴想着平时香芽低下头的羞赧模样,这才放下心。 李镇看样子,这鸳鸯谱没点错。便将梁笑的诸事一一说给秀晴听。 “这梁笑今年十八岁,父母在老家种田。有个叔叔是城中的掌柜,平时就住在叔叔家中。” “家里排行老三,是最小的,高头两个哥哥,都已娶妻生子。听他说,他父母把他的婚事托给了城中的叔叔,想让他在城里找个姑娘把亲结了,日后就在城中落脚,也好接应他几个侄儿。” “家里听上去倒还好,就不知这人…”秀晴含蓄问道。 “人嘛…”李镇想了想,也不好说他有时惫懒,爱耍滑头。真要用他,干起活来还是麻溜儿的。“能指望几分。” 梁笑常在李镇手底下干活,李镇说他能指望,秀晴是很信得过的。 但自己未问明香芽心意,此时不便多说。 “李捕头回去暂且别透露什么,我这还没个数呢,若有什么消息,我再找你。” 李镇巴不得秀晴日日来寻他,只笑着应好。 秀晴道了谢,转身便回去了。 李镇直到再看不见背影,还乐呵呵地站了半晌。 秀晴回到店中,也不说这两日打听了什么,只交代几人自己打算请个跑堂,这次谁说都不行,人是请定了。 见面馆生意只有日渐红火的份,张大娘这次也没出声。 隔日下午,秀晴就去寻了宋牙人。 一段日子没见,秀晴不知宋牙人,宋牙人却是知道秀晴的。从她在集市开了面摊,直到最近在前门街盘下铺面,宋牙人都看在眼里。 自己也常常去她家的面馆吃面,只可惜每次去都见不着秀晴的人影,不是个大娘就是个小丫头在外头照应。 这次见她上门来,宋达满面的高兴写在脸上。 “没想到去年张娘子才在县城落脚,这才隔了一年就有了自己的铺面,真可谓士别三日叫人刮目相看啊!” “还是托了您的福,当初才能这般顺利。” 秀晴也笑着与宋牙人寒暄。 一番客套按下不提。 “不知宋牙人可有相熟的人牙?”秀晴问道。 “怎么?娘子要买婢子?” “那倒不是,想寻个小子跑堂,另寻个年长些的大娘或阿婆打杂。宋牙人可有主意?” “寻人不难,我也能代劳。不过娘子要是只签人契不买身就怕人不实啊。” 宋达所说乃是肺腑之言,秀晴对此也颇为担心,毕竟院中就她们几个女子。 “若是有办法,还望宋牙人多费些心思。” “哎,我帮你多掌掌眼吧!”宋达应到。 “那就拜托宋牙人了!” “回去等我消息,不定多少日子,有了人选我去你店中便是。” 说着话二人道了别。 秀晴这头前脚尚未走远,后头便来了个年轻男子敲响了宋达的院门。 过了几日,宋达去吃面,顺便通知秀晴。 有合适的人选了。 秀晴跟着宋达去了他家中,一推门进去,就见一老一少二人恭恭敬敬地立在院子里,穿戴颇为整洁,不似寻常人店里的伙计那般粗鄙。 也不知宋达用了什么法子寻来这样两个人才。 宋达见几人站定了便开始一一介绍。 “这位是牛大婶,小的叫牛进。二人整好是一对婶侄,原是在庄子里干活的,至于为什么要来城中做事就得问她们俩自己了。” 说着看向牛大婶,示意后头的让她自己说。 “想带牛进来城里见见世面。”牛大婶说着望了眼小子。 秀晴拿不准自己给的工钱合不合适,便问道。 “不知你们原来一月能有多少月钱?” 牛婶子一改刚见时的寡淡,温言劝道“娘子不用顾及许多,就照城里的惯例来就行。” 秀晴便照之前的打算说了,也不知请不请得动二人。 “我是打算一月出八百文各请一个跑堂和一个杂工。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牛婶子笑道,“就照娘子说的吧。” 秀晴见这牛婶子比张大娘还大上几岁,人也颇为和善,神态举止很是妥帖,心里暗暗佩服宋牙人办事牢靠。 牛婶子见秀晴甚为满意,又招了牛进上前一步。 “我家叔叔的小儿,今年十三。” 牛进生得虎头虎脑的,皮肤晒得黝黑,倒很有一股鲜活劲。见婶婶示意自己,连忙也开口唤人。 宋牙人见两相说得热闹,自己双手插袖在一边呵呵看着。 待秀晴要宋牙人为她们立契,牛婶子连连推辞。说乡下人不兴那一套,自己也不怕秀晴不给工钱云云。 秀晴不好强人所难,只好把宋牙人的牙钱结了,准备带二人回家,奇怪的是宋牙人接过银子的时候似乎很是有些纠结,秀晴看不明白,既然对方不明说,自己也就不追问。领着二人高高兴兴回家了。 第三十六章 新的成员 http://.biquxs.info/

请人这事,之前已经打过招呼。所以秀晴领着二人回来大家伙都有所准备,只没想到秀晴竟一下子请了两个。 大妞和香芽没什么想法,张大娘这会也不多说,众人各忙各的。 秀晴给二人指派了活计。让牛进去了前头铺子里把外面的香芽给换进来,又让牛婶子把张大娘落下的活计给补上。自己进了厨房。 “大娘可是怪我自作主张?”秀晴压低了声音偏头问道。 “哎,多请个人又多出笔花费啊,你怎的一点不心疼钱呢!”大娘对着秀晴很是无奈。 “我心疼你们呀!”秀晴立马接茬。 “成天从前头忙到后头的。跑堂就不说了,总不好要香芽一个大闺女见天在铺子里抛头露面。那个婶子我却是请来顶了您原来的差事的。” 张大娘一听惊诧地望着秀晴。 秀晴怕闹出动静,拉过大娘附耳小声说道。 “以后您就在厨房啦!这厨房里的事,我谁都不放心,就放心你!” 今年过完年以来,上午多半都是秀晴和张娘子二人同时下面才顾得上,下午有时也会叫张大娘来厨房帮忙。 秀晴的意思是让张大娘以后就专门在厨房里下面,不用到后头院子里做事,也不用大娘去跑堂了。算是彻底把张大娘当了半个厨子来使。 大娘也知这厨房里的事干系重大,而秀晴一人根本忙不过来不说,自己每天的活计都堆到下午才有时间做,还匆匆忙忙的。便也应了秀晴。 只要张大娘没有话说,牛家婶侄的到来也就顺顺当当了。 待到晚间吃饭,气氛为止一变。 张大娘本就是个活泛人,打心底接受了秀晴的决定以后,此时招呼起新来的不在话下。牛婶子更是个和善的,立刻顺手推舟与张大娘两个谦让起来。叫几个小的看得目瞪口呆。 秀晴做好饭,自己坐了主位,让张大娘大妞香芽依次坐了自己左侧,牛婶子和牛进则坐了右侧。 几人坐定,牛家婶侄第一次吃到秀晴的手艺,牛婶子没想到秀晴不光面下得有味,做起饭菜来,比她们原来庄子上的大厨手艺还好。牛婶子吃得眉开眼笑但还算有条理,边上小子就没这么好定性了,鼓着两团腮帮子一口接一口的扒饭,边吃还边嘴里咕哝着“嗯...好吃...”。 秀晴和张大娘看着她俩吃着高兴默默得给二人夹了菜,香芽也一边瞧着热闹一边吃自己的饭,只大妞特高兴,与有荣焉得对牛进说,“我秀晴姐姐做的饭是最好吃的了!” 牛进嘴里都是饭菜,听大妞跟自己说话只顾点了点头,大妞忽然有种危机感,怕不是来了个比自己还能吃的吧。 一顿饭吃下来,几人间熟稔不少,比得白天各自忙碌时的样子此时话便多多了。 晚饭后张大娘几个先走,秀晴问牛婶子可有去处,无人可投的话便和她一起住在后院。 牛婶子笑着应自己有亲戚在城中,离着也不远,便带着牛进离开了。 二人来到袁甫的外宅,曹林正等着他们。 牛家婶侄刚从宋达家出来,曹林后脚就去寻了宋达,确认状况后便撤了面馆门口摆摊的小厮。 等见到二人,不免又吩咐一番。让她们认真做事,切记不要露出马脚,另外店里发生的事每日报于他听云云。 婶侄退下后,曹林想了想,还是当晚就提笔给袁甫写了封信,交代了人手已经安排妥帖。牛家婶侄是从袁家自个庄子上挑来的两个,婶子勤快,小子机灵。以后等牛婶子与秀晴混熟,不仅能为秀晴帮上忙,还能时刻盯紧外头那些打秀晴主意的阿猫阿狗。 封好信便安排人送去了小桃山。 第二日一早,张大娘她们先到了葫芦巷。牛家婶侄住得远些,来时几人已经生起火。 大娘给她们开门的时候,就见院子里一溜摆开许多大木盆,里面的菜堆成了一座座小山。香芽和大妞在洗菜,张大娘将洗好的菜端上案板切成细丝儿或小块,秀晴没见到看样子是在厨房里忙着。 牛大婶见几人马不停蹄得干着手中的活,虽然尚不知道面馆是几点钟开门,但看大家的样子也晓得时间紧迫得很。 连忙指了牛进去香芽身边听香芽安排,自己则挽起衣袖去搬另一个案板。 昨天便瞧见几人都戴了块白色围兜,还系了条红臂绳。不过分散在前堂后院只觉得有趣,早上见了大家都在后院忙碌,再作一样打扮,能感觉到所有人的心都使在一处,叫人无端的感到熨帖。 歇下心思,牛大婶搬了一盆洗好的菜到旁边,拢到案上。菜刀“哒哒哒哒”地便响起来,节奏奇快。秀晴好奇地从厨房探出头,见牛婶子使刀的手法便知她是个中好手。 心里又感谢了宋达一回,“牛婶子手下功夫真不错。!”秀晴由衷赞道。 牛婶子谦让道,“不过做惯的事罢了。” 张大娘见切菜的活计牛婶子做得不错,便放下心进了厨房。秀晴每日早上又要看住热汤的火不能太大不能太小,还要炒臊子、做麻酱,是她们当中事最多的一个。大娘当即接过手来,自己一边学着秀晴调麻酱一边看着火候。让秀晴只专心炒臊子。 这一下子,原来的秀晴和张大娘她们几个顿觉轻松多了,以往每天早上都跟打仗一样没个消停,这下终于能稍稍歇口气。 等大家伙都准备好了,离卯正开门时分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能够坐下来好好吃碗面,往日里都没这个闲功夫,匆匆扒两口了事。 几人坐在院子里享用这难得的闲暇,大娘几个眼看着面馆生意越做越好,现在又请了人,只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牛家婶侄吃着这热乎的汤面,心中觉得这差事还算不错。 牛进吃的是三鲜汤面,大妞吃得鸡丝拌面,给自己人吃的这一块秀晴从不吝啬。 大妞端着面到牛进跟前,朝他挤眉弄眼,“你尝尝我这碗。” 牛进看着碗里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麻酱裹了食材的味道一下将他吸引住了。 “好吃吧?”大妞嘻嘻笑着收回碗,自己“哧溜哧溜”往嘴里扒个不停。 “好吃!”牛进一边吃着碗里的,一边想好了明天自己也要吃那个麻酱面。 人小交往起来便顺当得多。大人可不会因为坐在一起吃了什么好吃的就彼此心照不宣拿对方当死党一般。 不过也就是些闲话罢了。 好赖张大娘和牛婶子之间也有着那个年纪该有的默契和世故,都有把对方当自己人看的打算和胸襟。 第三十七章 王虎心事 http://.biquxs.info/

忙过了早上,几人都觉得闲适多了。等到了下午时分,便渐渐松懈下来,还能一边干着活一边胡聊两句。 张大娘和牛婶子家里孩子差不多大,说起来最有话聊。香芽平时话不多,除非大妞在身边和她一块儿干活,两个人脑袋凑到一处,也不知叽叽喳喳说些什么,经常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众人起先莫名其妙,习惯了也任她们去。 只有牛进,牛婶子除了吃饭不许他到后头来,要他尽心在前面看铺子。牛进倒也听婶子的话,每日里肩上搭块布条,将铺子里收拾得干净利落。没客人时就托个下巴坐在门口,看着外头人来人往。 王虎这日来送货,往常都是不往前头铺子里凑的,今天却见一个半大小子在铺子里忙活,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往后门去了。 照例是大妞给他开的门,大妞见他每次都高兴的很。过完年王虎送她的一对奶兔子现在长大了不少,每次王虎来,大妞总要掀开竹笼指给他看,非要看着王虎笑了她才心满意足。 王虎见“白白”和“灰灰”长大了不少,就琢磨着给它们寻个大点的笼子。 又看到后院多了个圆脸的妇人,本想打听打听,见众人都忙着便歇下心思回去了。 一连几日,王虎每次去送货都能看到那个小子在店中,心里踌躇越来越大。这天王虎来,挑子上多了个硕大的竹筐,这是他特地去寻了相熟的手艺人编造的。 将竹筐给了大妞,见她弯腰去捉白白和灰灰一脸高兴的模样,他再没憋住,去寻了张大娘。 秀晴见王虎来寻张大娘,但瞧见自己在一边便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心里感到好笑,便将厨房留给他们两个,自己去院子里炒辣椒。 这头张大娘笑语晏晏得望着王虎,等他开口。王虎越发是涨得脸色通红,叫人不用问就猜到他什么心思。 但大娘就是什么都不说,只干晾着他,忙活自己的。 王虎憋了半晌,终于是问出口,“大娘,最近几日店里怎么突然多了个小子。我看他年纪似乎与大妞相当,我...” 大娘看着这些日子王虎天天过来,也是有些情分在的,便温声问他,“你怎么呢?店里确实多请了人,你想问什么?” 王虎一时拿不准大娘究竟什么心思,只觉得语气十分淳淳善诱,想了想鼓起勇气道,“不知大娘觉得我如何?”说着话,比大娘高了近一个头的大小伙羞得连胸口都跟脖子脸一起烧红起来,同时又站在那不动如山坚毅得很。 大娘看着他的样子捂嘴笑了起来,“大娘看你还行。”又怕他实在面嫩,不再逗他,“旁的不慌说,你的心思你家里人可知道?” 王虎见大娘认真与他说事儿,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还没同家里人说。” “那你做得主?”大娘问他。 “我...”“我非大妞不娶!”王虎本是被问倒了,但只一瞬间又坚定起来。 张大娘看着面前笃定的少年,自己不是没瞧出来眉头,不过少年人的心思从来变幻得快,谁又说得好。 见王虎一脸诚恳地望着自己,打从在秀晴那见他以来,也喜欢他的老实忠厚,此时心中是欣慰的。 “看你这傻样儿!”大娘打趣道。“不是大娘不依你,你也每天见着大妞,那憨傻模样,只怕根本没这份心思。” 翻了年,大妞也快十四了。可心性还没翻过来,依然是一团孩子气。 王虎想了想大妞平日模样,的确是见了后院几个就会傻乐呵,全然没长出点大人的心计来。 张大娘见王虎沉默不语,也不忍他满腹心思打了水漂。提议道。 “大妞到了这年纪,我也没问过她心思,不然我探探口风,成不成的总不好一直耽误你。” 王虎闻言大喜,赶紧谢过张大娘。出了厨房一眼不眨地望着大妞,差点让挑子砸了脚,这才依依不舍走了。 外头两个大的,牛婶子和秀晴一眼就看明白了。 秀晴等王虎离开,一撩厨房门帘探头笑眯眯问道,“怎么样?可是为了”大妞两个字没说出声,但看口型就知道。 张大娘笑着点头,对秀晴招招手,将刚才两人的话说与了秀晴听。 秀晴一听“非大妞不娶”,捂起嘴来乐不可支地笑弯了腰。 不过大娘说得也对,自己看大妞也不像开窍的样子,只怕还有得磨。 晚上张大娘把自己的铺盖抱到大妞房中,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看着自家的闺女从个奶里奶气的小团子一下出落成少女模样,大娘心里有感难言,伸手把大妞的头发往后抿了抿。 “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再过两年也不知道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看着母亲似乎有些伤感,大妞一把掀起身上盖的,钻到了母亲的被褥中,紧紧抱着。 “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这些?” 大妞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得大娘心软。 “您和爹这就要把我嫁出去了吗?” 总要寻个你也合意的呀。大娘心里想,把话引到点子上。 “你差不多也到了可以相看的年纪,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跟娘说说,娘和爹也好帮你挑拣挑拣。” 大妞把头靠在娘的胸前想了想。 “要个...像爹那样疼娘的...嗯...还得是个孝顺的,不光孝顺他爹娘,还得孝顺我爹娘,最好住的近点,我能常回来看你们。他家要是不让我回,那我就不嫁。” 说着又抬起头。 “娘,把我嫁了,您和爹怎么办呀?我不想嫁了...” 大娘眼睛红红的,把大妞揽在怀里。 “傻孩子,我和你爹总算是没白疼你一场。” 收拾收拾情绪接着道。 “可姑娘家不嫁人可不成,要被人说闲话的。” 说着言辞间意有所指。 “人呐,到了年纪就要结亲。谁也跑不了,就比如说你王虎哥哥,他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噢?王虎哥哥要娶媳妇了吗?” 大妞一听是王虎的事,来了兴趣。 “也不知会娶个什么样的嫂嫂...” 大妞拿大拇指顶住自己圆圆的下巴,一脸思索的样子。 哎,还不成啊。 看着闺女这模样,大娘心想。 第三十八章 不是时候 http://.biquxs.info/

转天,张大娘就对王虎说了大妞还小,预备再留两年。 听话听音,王虎明白过来,大妞这是还有些懵懂。想了想,对大娘说自己不着急,愿意等。一直等到大妞嫁人,他都不会让家人相看。 大娘笑着点头。要是这小子真的愿意等,自己也不介意在大妞开窍的时候为他说上两句好话。 秀晴看着人走,也知道了大妞现在还没什么少女心思,这种事旁人可帮不上忙,只能看两人有没有那个缘分。 想到这,有桩事倒是一直按下了。先头为了请人,一直没提,可现在牛婶子和牛进已经安顿下来,便再也拖不得。 秀晴思量一番,去厨房寻了张大娘说话。 “前阵子,李捕头托我个事儿,要我问问香芽家里什么情况,说是帮他手底下一个捕快打听打听。那捕快名叫梁笑,李捕头说人品还过得去。我看香芽那年纪也合适,就应了下来。” 秀晴瞒下了自己与李捕头打听梁笑的事,张大娘她们既然不想自己知道,自己便装作不知,藏在心里也就行了。 “但我和香芽年纪就差了几岁,我怕我去问她不肯与我说。倒是大娘是过来人去问这些,没准能跟你说上几句。” 距离梁笑送她们几个回家已经过去了有一阵子,这些天梁笑有空就来面馆吃面,不过自从牛进当了跑堂,梁笑来时就有些蔫蔫的。 张大娘想起之前别消说,只笑着看看香芽,她都恨不得要钻到地底下的样子。也不知她到底想。 可她家中父亲,哥哥时常不在家,娘身体也不好,没个与她做主的。自有了上次相救的情分,张大娘一直想着她的婚事,也想为她牵回线,便答应秀晴得空去问问香芽的意思。 晚上三人吃完饭回家,大娘将大妞支到前头,自己拉着香芽悄悄问她。 “香芽,你家里对你到底有没有个说法啊?” “这么老拖着可不成事儿。” 香芽红着一张脸说。 “总要等家里哥哥成亲了才轮得上我。” 香芽的哥哥在私窑里当学徒,跟她在外头奔波的车把夫老爹一样,长年累月的不着家。 “你那哥哥要是不成亲,岂不是要把你拖成老姑娘?” 张大娘有些气愤,不兴这么作贱闺女的。 范家其实也不是有意拖着一双儿女不成家,实在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香芽母亲年轻时还能做些绣活补贴家用,可把眼睛熬坏了,到老就过得异常辛苦。香芽他哥哥当学徒也没个收入,只管他吃住,不花家里的粮食罢了。之前一家子全靠范车夫一人卖死力气养活,好在香芽现在多了份收入。 “大娘别担心,哥哥他今年许是要成亲了。我这段日子攒了不少银子,再加上爹捎回来的,算算该是够了。我娘最近也在为他打探合适的姑娘。” “你家的钱都供了你哥娶媳妇,那你的嫁妆呢?” 张大娘心疼香芽,妹妹给哥哥挣钱娶媳妇,打哪说理去。 “秀晴姐姐每月给的工钱我一分都没动,要不了几月就又能攒上一笔。只要我认认真真干活,不怕没嫁妆的。” 香芽平静的说着话,心里十分感谢秀晴给自己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甚至尚未出阁的女子提供了一个挣钱的机会。 张大娘这段日子也攒了不少银子,香芽真要出嫁,自己少不得要帮衬一把。倒也按下这茬不提。 “那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见香芽别过脸,怕她不肯与自己说,大娘赶紧道。 “这可是你终身的大事,没甚好害羞的。况且你今年十七,容不得家里再跟你挑三拣四的,若是你有主意还好,万一找个差不多的就给你打发了。” “大娘说句不中听的,那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还不得自己兜着。” 大娘对香芽那不着家的爹和瞎眼老娘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香芽吭哧半天,憋了一句。 “我...我也不知道...” 大娘见她这模样,从她这头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把话挑明了说。 “那梁笑你觉得如何?” 香芽一听梁笑的名字,脑袋恨不得埋到胸口去。 “还好...” 张大娘一听有门,赶紧道。 “你这还好,人家都托人上门来打听了。真真是急死个人。” 把从秀晴那打听来的梁笑家事、人品一一说给了香芽听。见她听得认真,自己也劝起来。 “要说家事,那梁笑父母兄弟都在乡里,城里就独他一个,你嫁过去倒是省心不少。人品嘛,李捕头都认可,我们旁人也没甚好说的。独独是他对你这份心,可是难得。你在后头不知道,那梁笑见天的来面馆吃面,从前可没这般跑得勤,还不是指着兴许能见上你一面。” 见香芽只是听着,并不出声。 张大娘急得狠狠一跺脚。 “哎哟喂,我的大姑娘!成不成你倒是给我句话呀。人家还巴巴得等着回信呢,总不好就把人那么晾着吧。大娘是过来人,这心哪,它晾着晾着就凉了。” 香芽心里乱麻一样拿不定主意,可是也听得进大娘劝。 “大娘,我...我得等哥哥成亲了才能说嫁啊...只要我哥娶了嫂嫂进门,我就听大娘的,随便嫁个鸡阿猫的都成。” 俗话说听话听音,张大娘一咂摸这话心里门儿清。立时有了主意。 “行,那就待我去问问梁笑,看他愿不愿意为了你再等等。” 张大娘终于问得了香芽的信儿,心里高兴。不光是为了秀晴的嘱托,也真心希望香芽能有个好归宿。而且打心眼儿里认为香芽和梁笑是一对儿。 第二日回了秀晴,秀晴得了消息便等着李镇上门。 李镇这日来时,秀晴亲自给他端了面。待他吃完,也不避着张大娘,走到面馆外头的大树下就商量起这事来。 秀晴转述了香芽的意思,需得等她家中哥哥成亲她才能出嫁,她哥哥成亲大概就是今年的事。 李镇闻言,知道这便是要看梁笑的意思了。 “懂了。” 李镇得了信便不拖沓。 “我这就去问问那小子。” 说着就转身走了。 秀晴心里希望能有个好结果,望着李镇的背影暗自祈求。见他走远自己也转过身进去了。 第三十九章 梁笑回应 http://.biquxs.info/

过了没两天,秀晴和张大娘还在巴巴地等消息。 一大早,香芽红着脸出了门,附在张大娘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张大娘闻言大惊,“真的?” 香芽点了点头,脸上带出些欢喜。 “没想到啊,这可真是太好了!” 一路上两人说笑不停,脚步都轻快许多。 等到了葫芦巷,大家都忙起手头上的事,张大娘和秀晴在厨房悄悄说了早上听来的事。 “梁笑去提亲了?” 秀晴闻言同样是一脸不可置信,张大娘怕惊动了外头的,让她小点声。 “可不是!”张大娘说,“那小子真够叫人意外的。” 秀晴听了急忙问道。 “快说说,他家怎么说的?香芽同意了?” 张大娘便把香芽路上的话复述了一遍。 说是梁笑遣了媒人去家里,把男方的家世人品交待给香芽她娘听了。又言明,来之前已经打听过香芽家里的情况,知道她高头有个哥哥还没成亲。愿意等到明年她哥哥成亲了再娶香芽过门。 香芽她娘听了又惊又喜,一时拿不定主意,便让媒婆改日再来,自己问过闺女再做答复。 香芽昨天一回去,她娘就跟她说了这事,只问她同不同意。 “哪还有不同意的呢!”张大娘笑着说,“依我看,那梁笑对香芽是上了心的。” “那亲事怎么说?定了明年什么时候?” 秀晴又问。 “香芽她娘的意思是依了那媒人,明年开春就让香芽过门,可以让男方来下定了。” “这就要下定了?真是没想到啊。” 秀晴感叹道。 张大娘闻言接过话茬。 “可不就是嘛,谁能想得到那丫头福气在后头呢。别人家闺女都是家里头娇养着,出嫁后受搓磨。香芽却是在家里受累,嫁人了反而不用伺候堂前。” “这人啊都有个人的福气,羡慕不来。” 秀晴说着这话,又想起了大妞。 张大娘也是一样的心思,按下不提。 这几天葫芦巷众人脸上都带着喜庆,梁笑不光马上就去范家下了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人送了香芽一根十分精致的如意头银簪,香芽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每天也都戴着。 轮到梁笑晚上当值的时候,他不再避讳旁人。带着随役就在前门街来回巡,看见香芽她们出来了,就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人进了鹿儿巷。 如今再提起梁笑,香芽那含羞似怯的模样让张大娘和牛婶子看了忍不住感叹,女大不中留啊。 秀晴想起自己在她那个年纪,好像也有过什么绮丽的憧憬,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 心里是这么想着,脑海却突然浮现出一个雨幕中走来的男子,他手撑油伞,一身襕袍,抬起眼来目里含星。 牛婶子和牛进来了之后,秀晴她们几个终于得了些闲暇。 下午秀晴煮了一大锅盐水花生,又炙了好些肘子肉。有一段日子没见着袁老丈了,秀晴便吩咐牛进送些花生和肘子到袁府去。牛进一听是要送去袁府,神情便有些古里古怪的。秀晴只当他孩子性没在意,要他路上小心些。 等牛进回来的时候,秀晴才知道因为最近天气反复无常,袁老丈身子有些不爽利,似是染了些风寒之症。 袁老丈说起过,清榆县祖宅就他们祖孙二人。现在是月中袁甫还在书院,也不知老丈一个人病得严不严重。 秀晴心里记挂着,可又不方便上门去探问。虽然知道袁老丈府中自有下人去请郎中抓药,但还是经不住挂念,便每日单独拿个小陶罐,按回忆里的食疗方子,煲了各种驱寒的汤让牛进给送去。 袁厢礼本也没什么大病,不过这几日有些咳嗽罢了。 刘安却谨慎惯了的,非得把太爷劝在家里养病,不然就要叫人送信去书院。 袁厢礼不愿惊扰袁甫,没办法,只好日日窝在院子里,哪里也去不了。 儿子送来的那位好厨子,更是得了刘安的吩咐,既不给他吃肉,菜里还不许放盐,让袁厢礼叫苦连天。 这天外头来了个小子,说是葫芦巷面馆的伙计,得了掌柜的吩咐来送点东西。 袁厢礼一听是秀晴打发来的人忙叫到自己院子里,看小子拎着两个沉沉的竹筐,打开一看,一筐是卤过的花生,一筐是炙烤的猪肘,差点没当场留下口水。 刘安见这几天没精打采的太爷一下子有了精神,唠叨了两句劝太爷少吃些便罢了,又对小子说道老太爷最近身子有些不适,不宜多吃。 袁厢礼嫌他多嘴,把他指派出去,又和小子打听了一会面馆最近的情况,才放小子走了。 第二天上午,袁厢礼正盘腿坐在西厢房那张黄梨木宽榻上,榻上的矮桌搁了一盘盐水花生,边上摊着本旧书。 那宽榻就在窗下,此时窗户开着,温煦的晨光正好洒在案上。袁老丈就着这光景,正觉得好过得很,面前突然暗了下来。 “听说祖父病了?” 袁甫身影颀长站在外头,隔着窗子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 还没到休沐呢,袁厢礼很是意外。 “到底哪儿不舒服?请了大夫没有?” 袁甫昨晚得到消息,今天一大早就赶了回来。 袁厢礼招招手让袁甫进来和他一块坐。 “不过咳嗽两日,一个个兴师动众的。” 袁甫进来坐了又问。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了没甚大碍,吃了两日药就好了,倒让我在院子里困了上十天。” 袁厢礼吩咐人去厨房把昨天的炙肘子拿来。 “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都吃得啥,肉没有,菜没味。哎...” 说着剥了粒花生米边吃边道。 “还是秀晴懂我的心思啊,你也尝尝,昨儿送来的。” 话音刚落,下人把炙肘子端了上来。 “啧,也不知道秀晴哪来的奇思妙想,这肘子肉卤得就不错,又被她烤得表皮焦脆,还蘸了糖。要不是昨儿刘安拦着不让我多吃,今早怕是没你的份。” 袁甫唤过刘安,问清楚了这几日祖父确实没再咳嗽才作罢。 “即然如此,都留给我吃就是。您刚痊愈,还是要少吃些。” 袁甫也脱了鞋上榻,盘腿坐在袁厢礼对面。 “好小子,叫你尝尝,不是叫你都吃了。” 又叫下人泡了茶来。 祖孙俩晒着暖和的日头,一边吃着美味的炙肘子一边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第四十章 食补热汤 http://.biquxs.info/

下午,袁甫陪祖父在院子里下棋。门房来报,昨天那小子又来了。 “不知今日又是为何而来。” 袁厢礼先手执黑,落子笑道。 袁甫不语,落下白子若有所思。 牛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家里少爷也回来了,作为庄子上的家生子,能见到曹林已是顶破天,真正的主子底下人是见不到的,因此牛进并不识得袁甫的面。 “我家掌柜的听说老丈人受了寒气,煲了罐驱寒的热汤叫小人送来。” 说着放下了手里一个不大的陶罐。 “你家掌柜的还说了什么没有?” 袁厢礼问。 “嗯…掌柜的说受寒的人与其多吃药不如喝点汤,还说是自己得的一个食疗方子熬的。不过这些都是我听来的话,掌柜只叫我送汤没吩咐别的。” “你倒是个机灵的。回去跟秀晴说我过几日再去寻她。” 牛进走后,祖孙二人看着那罐汤,汤用草绳套着,摸上去还十分烫手。 “她懂的还挺多…”袁甫起身去添碗筷,背对人的时候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袁厢礼不知盯着何处,神色有些默然。 自己病那两天,大夫请了药也吃了,也受了些叮嘱,刘安照顾得他很好。 但是看到秀晴送来的热汤,自己恍惚想起来,许多年前贞娘还在的时候,也经常会在自己生病时,找来古书按里头的方子给他煮汤,每次煮出来黑咕隆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非要他喝下,自己明明病得难受还得瞒着她一次次往净房跑。 想起来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您怎么了?” 袁厢礼回过神,见袁甫已经将汤盛到了他面前。 “啊,突然想起了你祖母也爱给我煮汤。” 袁厢礼说着,拿起汤勺,慢慢喝了起来。 袁甫默默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自己以前不知道为什祖父致仕以后不愿意待在京中,执意要回家乡。直到这次回来跟祖父相处久了以后才留意到,祖父是因为思念祖母才回来的。 回乡以后,祖父平日里总爱寻老友一起打发时光,到了夜间,自己在时,便陪到身边喝酒下棋聊天。听刘安说,自己在书院的时候,老人家经常一个人去西厢房。 “祖父,我想把书院的事辞了,专心在家中写书。” 袁厢礼抬头觑了他一眼。 “你这个年纪不担个一官半职的在身上,人就要荒废的。” 说罢又老神在在地接着道。 “真是要写书,书院不是比家里更方便?可别当我老糊涂就糊弄我。” “去去去,老头子我还硬朗着呢,用不着你鞍前马后的。” 袁甫不吭声,默默陪坐着。 秀晴的热汤一送就是五日,袁厢礼这天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挑了些谢礼就去了葫芦巷。 “秀晴。” 袁老丈来到铺子里朗声喊道。 “老丈!您可好些了?” 秀晴听见声音,立马从厨房转了出来。 “这些天让你费心了。” 袁老丈笑眯眯地说。 “我受了您这么多照顾,尽点心也是应该的。” 从一开始袁老丈找来辣椒,再到后来低价赁给她铺子。秀晴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袁老丈的帮助,看见老人家大好了,心里的欢喜都流露在了脸上。 袁老丈看着那对熟悉的眉眼”呵呵”笑着抚起自己的长胡子。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老丈人拎起手里的漆木盒子。 秀晴打开一看,全是各色吃食,外表看起来十分富丽,不像是城里的东西。 “都是京中捎来的点心,我看着还不错,给你也尝尝。” 秀晴从未见过这么繁复花俏的手法,当即就喜欢上了,连声谢过老人家。 袁老丈不与她客气,见她喜欢,满意地走了。 袁甫这些日子,隔几日就能收到曹林的信件。内容大都是一些面馆的琐事,除了秀晴的一个伙计定了亲,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定亲吗? 不知道秀晴怎么想的。 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元宵那夜撞见陌生男子与秀晴搭讪,当时只觉得火烧心头。隐约察觉到自己内心生出了什么别样的感情,当时没顾得上细想。 只觉得这个女子要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自己越来越抓不住。于是一回到书院就着手安排人靠近她,如今已经如愿以偿,她的一举一动再逃不过自己眼底。 然后呢? 成亲吗? 袁甫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她是个寡妇,娶她必定困难重重。 那…忘了她?放弃她? 心里刚一起这念头,就一阵揪心似的难受。 袁甫翻过身,头枕双手望着空空的帐顶。 犹记得初次见她,她托着白皙的脸蛋望着雨幕出奇。后来又见她一身庄重出现在小桃山,言辞温婉。前后判若两人。 是什么时候对她动心的呢? 是从县城去小桃山的路上吗?他还从未曾与哪个女子能聊的如此开怀。是那日雨中秀晴来探望张节吗?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褥裙,打着伞鞋面都湿了,隔着矮矮的竹篱笆,对着自己笑得那样欢喜。 是了,有时候就只要一眼便再回不了头。 男人暗搓搓的心思秀晴全然不知。 这夜闲来无事,取了杆小秤,将钱匣子里攒的碎银都倒出来称了称,短短几月竟然都快有二百两了。 秀晴划拉着跟前的碎银子,心里渐渐生出些底气。 夜里思前想后。张节还小,以后长大了要是路走得宽,这点银子根本不够用。要是读书这条路最后没走通,就给他在家里多买两块地,盖间宅子,不叫他操劳。 总之,这银子不能白放着,得用起来。 面馆里一直缺辣椒,往往只能供应上半个月的。郭老娘她们的院子面积太小,秀晴考虑起自己家里四亩地来。 过了一夜,第二天晚饭时分,秀晴就和大家说了自己的打算。 想把家里的四亩地都种上辣椒。 其他人没说什么,倒是牛婶子上了心,细细地问过了秀晴地里的情况。 牛婶子只听了两耳朵,就知道佃农们不老实,叫秀晴暗中吃了亏。 “地里的活计秀晴只怕是不大熟悉,里头门道多着呢。要是秀晴不嫌弃,回乡那日我便与你一同去,好歹我也在庄子里混了半辈子,等闲人蒙不过我去。” 秀晴正愁没人能商量,却忘了牛婶子就是从庄子里出来的,跟佃户们打交道可比自己熟门熟路多了。 对牛婶子投去个感激的眼神,两人说好过几日寻个好天回去看看。 第四十一章 回双河村 http://.biquxs.info/

三月的某天,晴暖风恬。 秀晴和牛婶子下午回了双河村,一路走一路说起那四亩地辣椒。 “若是四亩地全种上辣椒,那数量可不老少,秀晴想过收上来之后怎么处置吗?” 秀晴有个大致的想法。 “我是想先收在原来的老房子里,自己再抽空过去拾掇。” “那么多,你一个人拾掇到猴年马月去?而且那老房子里如今还有人住没有?要是没人,那么多精贵东西就搁在屋里,万一有人来偷,你远在县城,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秀晴没想牛婶子那么细,乍一听说,就感觉自己确实是草率了。 “牛婶子,我只想着面馆里辣椒供不上,刚好家里有几亩地可以种,旁的确实没想那么多。” 秀晴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依您看,有什么法子没有?” “要我说,这辣椒收上来以后,炒酱熬油的事不妨请个人来帮忙,你呢边上看着就好。最紧要的是请个可靠的人给你看家护院,不然出了事就白忙活了。” 在双河村也请两个人吗? 牛婶子虽然说的有道理,可是自己自从亲人去世以后就不常在村里抛头露面,这一时半会上哪请人去? “我...来县城以前,在村里寡居并不识得很多人...” 牛婶子忘了这茬,看着秀晴日日在面馆忙碌,倒没想起之前她也曾过得艰难。 “人嘛,有钱就好请。等秀晴这边事定了,我帮你去庄子上问问有没人愿意来你这做事的。庄子上人多事情少,多得是人愿意出来做工,这个你不用担心。” 秀晴这才发现牛婶子是个宝贝啊,乡间地里的事不光能给她出主意还能帮她解决问题。 “多谢婶子了。” 牛婶子笑着摆手,虽然曹林不曾明说为什么要打发自己去葫芦巷,可曹林是谁呀,那是袁甫在京中做侍郎时的随从。原本是被打发回了老家的,可不知为何最近又听调回来了,曹林让自己去葫芦巷多半就是袁少爷的意思。这葫芦巷的铺子本来就是袁家的,还把她调去,肯定不是为了生意,那就只能是为了人了。 为了跟前这么个玲珑剔透人。 虽不知道袁少爷能对这个小寡妇起什么心思,但自己尽心伺候着就对了,日后的事谁知道呢。 二人进了双河村,先去了秀晴家的老房子里。 一推门,二人就傻了眼。一年多没住人的土坯房败坏得不像样子,麦秸苫子搭的屋顶被掀落在地,屋子里阳光漏得满地都是,显见的是既没法住人也存放不了任何东西了。 秀晴和牛婶子两人面面相觑,这可是先前没想到的。 双河村村子不大,因南北各有一条溪流而得名。 北边靠近山林,没几户人家。村民都聚集在地势平坦的南边居住。 而秀晴家就在林子脚下,准确说在北溪之北就只有秀晴一家人住那儿。 牛婶子一路上就见秀晴家住得偏僻,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日后做起事来倒也方便不少。 见这屋子模样,干脆提议道。 “秀晴若是以后在村子里做辣椒,不如干脆盖个作坊,大小不要紧,周围砌上一圈高墙。既防山上畜生,也防有人偷偷摸摸。” 秀晴起先没想到这么远,不过既然种了辣椒,那做辣椒不就是和作坊一回事了么。与其在自家漏了顶的老屋子里小打小闹,倒不如像牛婶子所说的那样,搭个正经作坊,以后面馆里不愁供应不说,多的还可以放在铺子里售卖。 秀晴越想越觉得能行。 跟牛婶子商量起这盖作坊的事宜来。 牛婶子一盘算,首先得把老屋周围的地买下来,不用买很大一块,够盖作坊的就行了。 然后就是盖院子,先起两间屋再把墙围上就成。 只把这两件事做成作坊大概也有个样子了。 秀晴把自己只有一百来两二百不到的家底透露给牛婶子,牛婶子道尽够了,用不了那些,一百两足够。 决定了买地盖房之后,怎么盖,请谁盖的问题随之而来。 牛婶子让秀晴去跟里正商谈买地的事,盖房的问题交给她办。 两人分头行事,秀晴去了里正家,牛婶子回了庄子。 双河村北溪到林子之间的十来亩地本就是荒着没人耕的地。里正见秀晴想买个一两亩用来盖房子,便问她附近的地要不要,可以贱价卖给她。 那块地北靠山林面朝溪水,是个缓坡。形状如羊角瓜一般两头尖尖中间胖圆。 若能一齐买下,倒也省事不少,秀晴问那块地的价钱。 “那块地算起来一共有十二亩左右,你要买花的就二十两银子罢。” 里正的话还算公道,这地方虽偏僻,但是外头一亩薄田也要四五两银子呢。 秀晴定下心,便与里正商议把地买了下来。 立契画押一干手续,按下不提。 那头牛婶子也回去寻了相熟的匠人,说好了第二天下午领人去双河村先看看,然后再议需要什么材料,多少人,多长功夫等等。 “她要买地盖房子?” 袁甫抬起头看着曹林,神色惊诧。 “是。牛婶子今天已经陪她回了双河村。具体进展怎么样,要明天才能知道。” “嗯,有消息随时报与我。” 曹林得令退下,“开了铺子不够还要当地主婆吗?”袁甫笑道。 第二天秀晴又和牛婶子一起去了双河村,和请来的匠人一起沿着林子边缘和溪水河岸走了一圈。 因盖的屋子不大,事情并不复杂。重要的是那圈墙既要防山兽,又要防人盗。倒比盖屋子更费料了。 几人商议好料钱,工钱还有工期,秀晴给了定银并把后头监工的事托付给了牛婶子,算是了结一桩大事。 到了四月头,牛婶子告诉秀晴村里的作坊盖好了。 秀晴回到村子,见原来老宅子的位置,外头已经起了一圈高约一丈的白墙,墙沿上搭着灰色的陶瓦,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哪个富户的家宅。 院子里头两间簇新的砖瓦房,旁边是自己原来的老屋,匠人们重新搭了苫子,又修好了门窗上了新漆,看着也十分干净整洁。 住了许多年的老宅大变样,秀晴内心诸多感慨,多的还是欣喜和满意。 将余下的银钱结了,和牛婶子商议起种地事宜来。 秀晴负责将辣椒种子送来双河村,牛婶子则去和她家的佃户商谈种地事宜。 待到辣椒种子送来新盖的作坊时,牛婶子也带来了一家人。 秦娘子将近三十岁,以后就帮着秀晴做辣椒。 秦三郎是个精瘦的汉子,听说手上有点功夫,看家护院不成问题。 还带来个十岁上下的小子。 一家人齐齐整整。 秀晴瞧着一家人都来了,心里放下心。原本怕人家嫌她这里偏僻回家不便,这倒好,直接在作坊里安家了。 牛婶子悄悄对秀晴说,“这秦三郎和他娘子最是忠厚老实的,庄子里口舌是非多,他俩占不到什么便宜,到你这反而能过得舒舒服服。” 秀晴还怕委屈了对方,对来人道,“秦家大哥和秦家大嫂以后只管在这住下,有什么事便去面馆寻我或者牛婶子都是一样的。这里屋子刚盖不久,有什么需要的不便的与我们说就行。” 秦娘子腼腆的说道,“不麻烦东家,我们来时东西都带了。倒是东家有事只管吩咐就成。” 两相交谈下来,越发对对方人品感到亲近满意。 第四十二章 秀晴态度 http://.biquxs.info/

村里的新屋盖好了,也安置了人手进去,秀晴的心里如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虽然刚攒的碎银一下了少了一多半,但地和屋子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这钱花得不心疼。 秀晴心里高兴,这几日面上总带着笑。 袁厢礼下午过来见秀晴似乎心情不错与她打趣。 秀晴又给老人家装了一筐盐水花生,恰巧今日正好是袁甫和张节休沐回来的日子,秀晴准备晚上给大家伙儿加菜,腌了许多猪肉在厨房。 让袁老丈坐下稍等会儿,等她做个菜带回去给祖孙两人下酒,说着话就转身去了厨房。 不多会,厨房就传来又麻又辣的香气,还伴随着呲啦一声浇热油的声音,袁老丈想起了上回秀晴给他们祖孙俩做的辣椒宴。后来虽然租铺子时嘴上说要秀晴每月来治一次宴,可是面馆的生意根本就离不开她。袁老丈见状也只好作罢,免叫秀晴为难。不过嘛,偶尔来蹭蹭饭倒说得过去了。 随着布帘一声响,秀晴端着个白色的大瓷盆就出来了,上面扣着盖子。 一面寻竹筐装了,一面对老丈嘱咐道。 “等回了家要吃的时候再揭盖子,不然香气就跑光了。” 又指了牛进过来,让牛进替老丈提回去。 袁老丈砸吧着嘴笑呵呵的就走了。 晚间,几人忙完了各自的活计,张节也回来了。 秀晴进厨房做了八菜一汤,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大瓷盆,里面红通通油汪汪的冒着气泡,可以看见下面肉片堆得跟小山一样,几个小的直勾勾得看着,嘴里发出可疑的咕噜声。 “这个是水煮肉片。” 秀晴在一边擦擦手笑着说道。 张大娘去厨房取了碗筷,牛婶子顺手接过给几人盛了饭。 小的们接过饭老老实实的坐下来,一边等着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 香芽是几个当中最稳重的,说话声音也最轻。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听大家说,有人问自己才短短讲两句。 大妞和牛进两个小嘴吧啦吧啦的,讲起来就没完,什么事被他俩一说都特别有趣。牛进将前头来吃面的各色人的举止德行讲地绘声绘色,大妞就跟个捧哏似的,这也接茬那也兜搭。 张节跟张大娘和大妞是最亲的,跟香芽相处的也不错。牛家婶侄才见过几回,虽不多熟稔,但一个屋檐下处着,倒也很是和气。张节喜欢听大家聊天,但跟香芽不同,听见感兴趣的有意思的地方总要问个究竟才行。 等到所有人都入座,大家这才动起筷子。七个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说,有的闲聊有的逗趣笑个不停,一顿饭吃得好不热闹。 日日忙里偷闲,时光又溜走大半不提。 天气慢慢暖和起来,中午秀晴几个都换了单衣。 牛婶子跟秀晴说,双河村的那四亩地收获之后辣椒已经种下去了。另外秦三郎闲着没事,带着秦娘子和小儿把院子附近的两亩地也给开了出来,不过刚开的地怕不是很肥,要不要种辣椒,想问问秀晴的意思。 秀晴想了想收成差点也没事,反正种子自己攒了不少,就当是肥田了。便让牛婶子给秦三郎带话,让他没事可以也种一些,自己一样收,只要别耽搁正事就好。 牛婶子得了秀晴的回复,下午就跑了趟双河村。回来告诉秀晴,这秦三郎开出来的地给佃户种去了。他说开这荒地只因为院中暂时无物可守,白拿东家的工钱觉得过意不去才把地给收拾了出来。 听闻这事,秀晴心里感慨这秦三郎果真个厚道人。 “还是牛婶子费心,给我寻来这么个可靠的人家。” 说起来真的多谢牛婶子,不是她牵线,秀晴可没这份看人的眼力。 “哪的话,你是我东家,你的事可不就是我的事?再说了,能办成,也得你信任才行?” 不管怎么说,牛婶子的好秀晴是记在心里的。 如此过了半个月,这天张大娘在厨房悄悄跟秀晴说,昨天香芽他哥哥从私窑回来了。说是相中了那里另外一户人家的女儿,回来正是要跟他娘商量这件事儿呢。 “那香芽家里怎么说?” “还没定下,听说香芽她娘想先看看那家闺女人品再说。” 张大娘压低嗓子又说了一句。 “听说那闺女家嫁妆要的挺高的。” 没两日,香芽就寻了秀晴想请几日假,要陪她娘去一趟私窑看看她哥哥相中的闺女。 秀晴应了香芽,叫她只管放心去,不用担心面馆里头的事。 等过几天香芽回来的时候,说那家闺女样貌人品看着还好,但是人很能干,家里活都是她在做。她家里舍不得嫁她就想多要些嫁妆,香芽她娘已经相中了,合计了家里所有的银钱,回来之前已经下了定。 听说了这事最高兴的莫过于是梁笑。 香芽回来那天,梁笑就把她唤出去两人在后门外头说了好一会儿话,回来的时候香芽脸上都红透了。 “香芽姐姐,你和梁捕快都说什么了呀?” 大妞看着香芽心情很好的样子,故意问道。 香芽不答,瞅着大妞的鬼脸作势要向她腰间软肉捏去,大妞呵呵大笑,两人闹作一团。 因香芽她娘眼睛不大方便,这段日子香芽经常请了假回去帮忙操持她哥哥的婚事,最后定下今年十月初一娶新嫂嫂过门。 香芽时常不在,几人互相搭把手轮流着把她的活做了。 下午秀晴和牛婶子在后院里把陈大山送来的两大筐菇子一股脑倒进一个木盆子里,一人拿个矮凳坐在一起洗洗刷刷。 “秀晴今年多大了?” 牛婶子便搓着手里一颗草菇便问道。 “算算二十二了。” “香芽十八,你也就比她大了四岁啊...” 牛婶子说着叹了口气。 “是啊,可是看着她跟隔了一辈似的。” 虽然秀晴岁数不大,可是看大妞和香芽的心态和张节总有几分相像。 “你看你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倒是老气横秋的。” 说着,语气似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道。 “你真打算一辈子一个人过了?” “我要是改嫁了,阿节怎么办呢。” “未必找不到个对张节好的人。” 牛婶子劝道。 “就算一开始还过得去,等有了自己的孩子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秀晴也有着自己的想法。 牛婶子渐渐摸着了些秀晴的态度。 第四十三章 制酱事宜 http://.biquxs.info/

袁甫知道以后琢磨了一下秀晴的意思。 是不肯嫁还是嫁了也不给他生娃? 想到这袁甫的俊脸微微泛红。 不管生不生孩子,先把人娶进门再说。 照秀晴的意思,张节果然是摆在第一位的。想娶她最紧要的就是看重张节。 袁甫噙笑。 张节本就是自己最用心教导的学生,日久见人心,她会知道自己对张节是怎样的存在的。 等到牛婶子告知秀晴双河村的辣椒丰收了,已经到了秋天。 秀晴和牛婶子回去时,秦三郎正在大门口看着佃户把收来的辣椒一筐筐担到院子里。 院墙外的里又开出来好几亩。 几人忙着筛选过秤,秀晴给佃户们结了银子,满满登登的竹筐堆得院子里到处都是。 秀晴吩咐秦三郎将筐子都搬到新房里去,免得突然下雨淋湿就没法用了,自己第二天再过来教秦娘子制辣椒。 后面一连好几天,忙过早上吃过午饭,秀晴就和牛婶子二人赶回双河村,和秦娘子一道把辣椒酱和辣酱油都做了出来,还晒了些干辣椒,做了辣椒面。 秀晴将做好的东西带回了面馆,嘱咐秦三郎和秦娘子以后收上来的辣椒先记账,按这几天她教的做法做了。每月再让牛婶子回来一次,收东西会账。 另外,“秦家大哥开出来的地,你们也可以自己种。这院子除了收获那几日忙些,平时也没什么事。” 秦三郎没想到秀晴收价十分优厚,看着这些日子佃户们卖了辣椒一个个喜笑颜开,说不心动也是假的。当下谢过秀晴,保证不会耽误正事。 秀晴和牛婶子回了葫芦巷,将驴车上的瓶瓶罐罐都卸在了面馆后院。先是放在厨房,放不下了又搁在秀晴的屋子里。 半夜醒来被呛得不行,秀晴索性去了张节屋子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准备活计都做完,秀晴便要大娘和婶子她们帮忙把东西搬到前头铺子里去。 等卸了门板食客们进来吃面的时候就发现木牌食单下面多了个木架。这原是秀晴拿来码菜用的,现在移到木牌下面到正正好,打了五排的木架疏落有致,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寸高的小陶罐。 “掌柜的,这架子上放的什么呀?” 有人好奇问道。 “是我们掌柜的做的辣椒酱。” 牛进见人都在议论,便指着那架子道。 秀晴撩起布帘给众人解释。 “做得多了些,后头没地儿放,便搁在前头了,各位见谅。” “你这做的辣椒酱卖吗?” 一高个问道。 “我就爱吃这店里的辣味。要是能买,我回去吃饭也可以吃上了。” “对对对,烧肉搁上一点绝了嘿!” “何止烧肉,炒菜也能搁啊。” “掌柜的,到底卖不卖呀?” 秀晴没想到有人会单买辣椒酱,一时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心想倒是个不错的搭头。 心里于是合计了一番价钱。 “没想到各位要买这个,一时有些意外。若是哪位要买这辣椒酱,便算一百文一罐吧。” “一百文一罐?……” 众人又窸窸窣窣议论起来,有嫌贵的,也有还能接受的。 “这辣椒是南边特意寻来的,一直就不多。之前各位来面馆吃面时也看到了,下半月基本上都没有。我也是刚得了这些……” 秀晴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就是啊,我说之前怎么有时候吃不到呢。不用说了,我买两罐。不!买三罐,多买一罐送人。” 架子上一共也有二十个罐子,一下子卖出去三罐,众人也不与秀晴说道价格了,纷纷掏出钱袋你一罐我一罐的争相购买起来。 然后就一上午的时间,二十罐辣椒酱都没了。 秀晴和牛婶子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卖辣椒酱的钱都快赶上卖面了。 牛婶子最是高兴,因为秀晴的辣椒作坊是自己看着它落成出产的。 秀晴估摸着面馆的用量又拿了一些辣椒酱到前头铺子里,每次不过一上午就卖个精光。 好多人一来面馆就问秀晴今儿还有没有辣椒酱卖,倒让她哭笑不得。 一番商议,秀晴和牛婶子决定请人把之前买的地都开出来。牛婶子赶紧回村安排去了,幸而秦三郎已经帮着开出来不少,剩下的请了几个人不过月余功夫便陆陆续续把原来荒着的地开了出来。 这下子再从河溪往北边山林看,林木边缘到河滩之间的一大片,原本的缓坡被整成高高低低的三层平地,里面田垄划分得整整齐齐,新鲜的泥土冒着湿润的地气。 其中一面簇新的白墙围成个简单的院落,里头两间灰色的瓦顶清晰可见。 秦三郎知道这辣椒好卖,东家把所有地都开了之后,自己就和妻儿种了离着院子最近的一亩地。其余时候就围着院子打转,把掌柜送来的辣椒种子看得无比矜贵。 张节也爱上了吃这辣椒酱,原本只能在家里吃,现在有了富余,便也带着到书院里。 每次吃饭下面就上一点,让书院里寡淡的伙食一下有了滋味。 结果每次吃饭都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过来搭讪,倒让小张节一下子在书院成了颇受欢迎的人物。 秀晴听张节说些书院吃饭时的闲闻轶事,也觉好笑。 等张节再去书院的时候除了辣椒酱,又给做了一罐牛肉酱,一罐菌菇酱和一罐什锦杂菜酱带去。 仅仅过了几天,张节捎信回来,酱吃没了。 秀晴和牛婶子一合计,不如多做些各类酱放在面馆里售卖,这样没了辣椒酱也有别的能供应。 牛婶子也觉得双河村那作坊大半时间都空着也是可惜,不如在附近地里也种上些做酱要用的蔬菜,另外作坊后头就是林子,也可以让人上山去采些山货,方便得很。 材料齐备了,直接就在作坊里让秦娘子把酱做好,再运到店里来买。这样既不挤占面馆的地方,作坊也能运转起来。 秦娘子听牛婶子说了,立刻收拾起来,又和牛婶子一起去买了些陶罐等等事物。 等到秦娘子那边齐备了,秀晴便抽了几天功夫赶回双河村,教秦娘子制酱。 尝了尝秦娘子的手艺,秀晴很意外,没想到她学得这么快。却不知道这秦娘子是牛婶子知道要来跟着秀晴学制辣椒,特意选了厨艺不错的人来的。 秦娘子不光厨艺好,悟性也高。每次不过认真仔细地看秀晴做过一遍,自己就能做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再让秀晴从旁指点出不一样的地方,下次做就吃不出什么区别来了。 秀晴满意地将制酱的事情交给了秦娘子,只等着她这边做好了之后送到葫芦巷来。 第四十四章 四色酱 http://.biquxs.info/

等秦娘子按照秀晴的方子,将辣椒酱、牛肉酱、菌菇酱和什锦榨菜酱都做了出来,秀晴的面馆除了照常卖面,也搭着自家手艺做的酱一起售卖,口味与秀晴下面所用的各色浇头如出一辙。 最近来吃面的食客发现张家面馆除了一开始掌柜做多了拿出来了临时售卖的辣椒酱以外,另外又多出几种来。 与一开始只卖辣椒酱不同,这次摆出来的酱料罐一只只都扎好了草绳,草绳上分别系了有红色、绿色、黄色和蓝色四种不同颜色的彩条。 几个本来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到辣椒酱的客人就开始犹豫了,这怎么一下子多出好几种了呢? 食客甲,“这些彩条是什么意思?” 食客乙,“是啊,这红的绿的好几种颜色呢。” 食客丙,“应该是代表口味不一祥吧。” “之前买的辣椒酱可没这些讲究,都是张娘子用剩下的,我看这罐子个个绑得方便拿走,看样子是要正经卖了呀。”前门街布行的李掌柜打量着柜子上的罐子。 “那敢情是好事啊,上次买回去做了一顿饭以后,全家一日三餐不管吃什么都要蘸点那辣椒酱,吃了不过几天就没了,再来又一直买不到。”白秀才说起来苦着个脸。 “你还算好,起码还吃了几天。我上次拿回家,恰好岳母大人上门,尝过以后就拿走了,我…哎…”李掌柜看着光鲜富丽,其实是个惧内的。一条街上都知道,周围人哄笑成一团。 秀晴见议论的人多了起来,便从厨房出来与众人说道。 “前阵子那辣椒酱看你们还挺喜欢,又老是跟我抱怨说买不到。这不,以后专门做了在面馆里卖,几时想买都成。” 秀晴又指了指罐子上的彩条。 “这四个彩条是四种不同类型的酱,都是根据面馆里你们常吃的那些配料改进而来。 这红色的是辣椒酱,就是你们之前买过的那种。 黄色的是牛肉酱,用牛肉和辣椒做的,没有辣椒酱那么辣,但是也挺辣的。 蓝色的是菌菇酱,跟三鲜面里的浇头用的是一样的时令菇子和山笋,这个有一点点辣。 绿色的是什锦杂菜酱,里面有萝卜黄瓜,豆角榨菜之类的,也是微微辣。” 李掌柜边听边点头,末了问道。 “那价钱呢?都是一百文吗?” 秀晴指着黄色的那罐。 “牛肉酱两百二十文一罐,菌菇酱和什锦杂菜酱则只要八十文。辣椒酱还是一百文。” 食客甲,“两百二十文?也太贵了吧!” 食客乙,“牛肉本来就贵,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众人听秀晴说完又是一番哇哇咧咧的讨论声。 秀晴介绍完了,不等大家挑选决定,自己进了厨房去下面。 最后挑来挑去,食客甲和食客乙分别买了罐菌菇酱和什锦杂菜酱。白秀才买了一罐辣椒酱和一罐菌菇酱,众人都等着看最有钱的李掌柜准备买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十分想买牛肉酱的李掌柜,又担心平白花钱惹娘子怒骂,便推脱到银子没带够晚点再来买。 惹来又是同情又是笑话。正是热闹间,袁厢礼揣着手进来了。 “”秀晴,听说你这又出了新玩意。“” 秀晴撩了帘子一瞧果然是袁老丈,便打了声招呼,让老人家稍等。 过后,从院子里拎着两个瓷罐出来,后头跟着的大妞手里也拎了两个。 “单独给你们留的。” “呵呵,好好…还是秀晴记挂老夫啊。” “看您老说的,我这有什么总少不了您那份。” 秀晴要牛进给送去袁府,袁老丈挥挥手。 “你这正忙着,不用小子去了,我一会派人来取。现在先给我下碗酸豆角肉沫面吧,我可是从一大早就空着肚子等着吃你的面呢。” “好嘞!” 秀晴和大妞把瓷罐收到厨房里,忙着下起面来。 自从张家面馆推出了四色酱以后,好多来面馆吃面的食客都会带上一罐回去尝尝,然后又介绍了亲朋好友来买。 这些慕名来买酱的见面馆生意好,便也大都留下吃过一碗面再走。 如此一来,面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四色酱也越来越多人知道。 山川书院。 这零嘴儿和酱有些不同。零嘴儿可以在自己屋子里慢慢吃,谁也不会发现。但是这酱却必须得就饭。 秀晴给张节带去的四色酱是用另一种巴掌大小的瓷罐装的,方便他路上好带。 每当到了饭点,张节就晃悠着手里的小瓷罐去公厨,这时身边就会多出许多小伙伴。这些人大都比张节年长,平常并不与张节玩在一起,可是自从尝过张节手里的小瓷罐,从今以后他们便多了一个“阿节贤弟”。 比起张节的大摇大摆,袁甫就从不把东西带到公厨里去。每次都是打好饭菜拎回自己的学舍,然后再拿出曹林买来的四色酱慢慢下饭。 这天晚上,袁甫刚打完饭出了公厨准备往回走,范闻远拎着个竹篮悄悄走到他后面。 “袁先生也打算带回去吃吗?刚好我也打了饭,不如就一起吃罢。” 说着露出一脸温文尔雅的微笑。 袁甫心知这是范闻远故意逮了他,无法只能问道。 “去你那还是我那?” “你那处离得近,还是去你那吧。” 说完一步当先朝袁甫住处走去。 等进了袁甫的屋里,范闻远“嘿嘿”笑道。 “东西呢?” 袁甫放下食篮,转身去拿罐子。范闻远十分殷情地把两人的食篮打开,再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摆放到桌案上。 袁甫买来的四色酱是秀晴店里卖的那种,寸许高的陶罐扎着草绳系着彩条。 “咦…怎么看着跟张节手里的不太一样?你不是又哄骗我呢吧?” “张节那份是她娘特意装的,我这是从她店里买的。那你吃是不吃?” “先尝尝再说。” 说着,范闻远就要把手上的筷子伸到罐子里去,袁甫嫌他腌臢一把抓了他的手腕。 “你等等。” 袁甫又从柜子里拿出四个瓷白的精致小碟碗,将四色酱各自拨了一些进去,这才坐下与范闻远一起吃了。 范闻远将四个碟子一一尝过,叹道。 “你倒真有口福啊,哪像我,日日操碎了心也无甚可口饭菜可以慰藉。” 说罢又挑了一大坨牛肉酱进自己碗里。 “这四色酱送你了。” 袁甫吃着饭静静说道,反正叫曹林再买了送来就是。 “真的?” 范闻远没想到袁甫一下这么好说话,喜上眉梢来。 “嗯。” 范闻远收到酱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那娘子的手艺越发好了,这酱真不错。你说是从她店里买的?她不是开了个面馆吗,怎么又卖起酱来了。” “这酱里的食材和她面里的差不多,想来是顺手做的吧。” “这可不是顺手就做成的手艺。我看那娘子路是越走越远了。” 说着又戏虐地看向袁甫。 “这女子路走得越远,看得越高,心就越大。以后只怕难拴住她的心咯。” “她的心就在隔壁。” 袁甫听闻,内心纹丝不动。 “隔壁?你说张节?唔…” 范闻远突然眯起一双桃花眼打量袁甫。 “你怎么知道人家女娘心思的?” 袁甫默默吃着跟前的饭。 “我就知道,你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你想清楚了?” “吃饭时不要说话,口水都喷到碗里了。” 不理范闻远那张八卦脸,袁甫继续吃自己的饭。 第四十五章 大妞心疼 http://.biquxs.info/

天气越来越热了,面馆门前的大树上蝉鸣一阵阵地响起。 秀晴减少了汤面的供应,增加了浇面和拌面的比例。 这天王虎送来一个冰镇的大西瓜给众人解暑,秀晴吃着一身清爽,突然想吃一碗冷面。 冷面?不知从哪窜出来的记忆。印象里也是大暑天,一碗泡在冷汤里的面条带着酸酸甜甜的滋味,让被太阳晒得提不起食欲的人尝过一口之后,也纷纷胃口大开吃得停不下来。 秀晴仔细得搜索着回忆里的犄角旮旯,不光是冷面,还有一种凉拌麻酱面。面条比普通的面要细,煮熟过油担凉以后,吃的时候直接拌上佐料就行。跟冷汤面不同,凉拌面滋味浓郁,常常是觉得好吃三两口就吃完了,非常的爽快。 秀晴在脑海里把这两道面‘做’了一遍,觉得做法还算简单,材料也不复杂。于是决定作为“夏日特别供应”上了木牌墙。 过了两天,等秀晴材料准备功夫都备好了,面馆的木牌食单多了一排,从三排食单变成了四排。最下面一排为首的写着“夏日特供”四个字,后面跟着两个食牌,一个写着“冷汤面”,一个写着“凉拌面”,价格一律是十六文。 冷汤面和凉拌面一经推出便拔得头筹,力压其他面条,成了张家面馆的当家招牌。尤其在面里加上一点辣子,成了县城里的人家最时兴的吃法。 晚上几人边吃饭边聊起香芽她哥的婚事。 原来香芽她哥哥成亲一个月后就要回去私窑,带他的老师傅也承诺他成亲以后每个月会给他些养家银。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香芽娘自然是要跟着一起过去的,香芽爹却不同意,宁愿领着他们娘俩回老家去种地。 “我和哥哥成亲以后,爹娘的意思就不想继续在城里呆着了。家里还有几亩地,够他们俩过日子的。” 香芽说着蹙起了细细的眉头。 “可是嫁人以后再想见爹跟娘,就很难了。” “难不难的要看你们小夫妻有没有这个心了,再说父母家再好,你见那个媳妇常回的?” 张大娘最熟悉香芽,在一边安慰道。 “我看,还是香芽心里头害怕。这大姑娘家嫁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牛婶子笑着说。 香芽听了两位年长女性的开导,心里稍微好过一点。 到了九月三十那日,香芽请了假。 秀晴几人将她的活做了,晚上张节回来也带了个好消息。 袁甫的书第一卷写成了。 秀晴想起袁甫清风霁月的样子,心里为他感到高兴。 张节一幅兴高采烈的模样,看得出他对袁甫很是有股孺慕之情。 也好,阿节身边一直缺乏来自父亲的教导。袁甫看着人品贵重,阿节交给他秀晴很放心。 “先生首卷书成以后,各大书院纷纷邀请先生去游学讲课,先生本是要去的,却因我尚未过童子试而放心不下。娘,明年我一定要下场,等我有了身份便与先生一同去游学!” 是在等阿节过院试吗?秀晴心想,袁甫对阿节还是挺上心的。 第二日,鹿儿巷里热闹极了。秀晴却不知,照常开她的面馆。 袁厢礼派刘安送来了一筐个头肥大的青蟹,肚子里满是厚厚的蟹黄、蟹膏都溢了出来。 螃蟹生性喜阴,秀晴便把它们挪到屋檐底下,倒到一个大木盆里又盖上竹筐,便先去忙别的了。 到了下午,大妞发现那竹筐自己动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眼花继续择着跟前的菜叶子。过了会儿,那竹筐不光自己动了,还被什么东西顶着挪了两步。 大妞甩甩手,走到跟前一看,见那螃蟹爬得廊下到处都是,大声叫起来。 “娘!螃蟹都跑啦!” 秀晴和牛婶子一听忙丢下手中活计过来,张大娘下着面反倒走不开。 那螃蟹个头大,一对巨螯看着也十分有气势。几人手忙脚乱的也没抓住几个。 王虎恰好这时来送货,见几个人对着螃蟹不好下手,便也撸了袖子过来帮忙。 牛婶子毕竟见得多,拿了根细绳勾得螃蟹紧紧夹住,自己再从背后一把捏住后盖,然后便用手中细绳顺道捆了个结结实实。 秀晴学着牛婶子的样子用绳子吊螃蟹,大妞也拿根绳子在几只螃蟹跟前晃来晃去。 眼见有只螃蟹上了勾,两只螯夹住了绳子不放。大妞学着牛婶子和秀晴的样子伸手捏了螃蟹的后盖。但不知这捏后盖也是讲究技巧的,需要压着手腕将后盖的上方扣住,否则很容易被螃蟹反过来夹到手。 大妞不知,直直地伸手过去。那大青蟹见后背被制住,松开了左边那只螯就往后夹去,正好夹到了大妞右手的大拇指。 “啊”,大妞一时疼得大叫。丢开手边的东西,抬起手肘吊着手腕,想甩开那螃蟹却有好几两重,夹着不肯松手倒拽得大妞肉疼。 王虎听到大妞痛叫,扔掉手里绑了一半的螃蟹,一步过去拉起大妞的手查看。 秀晴牛婶子还有厨房里的张大娘也都围了过来,几人对着那螃蟹又是敲又是打的,就是不见它松手。 反而钳得更紧了,听见大妞疼得大哭,王虎直接用手试图掰开蟹螯。那螃蟹虽然只有他拳头大小,可螯却非常有力,一时竟没掰开。 螃蟹见有东西掰它,松开了另一只夹着绳子的巨螯朝着掰它的东西夹了过去。 却是夹中了王虎柔软的手掌肉,螃蟹求生本能之下用了死力气,王虎的手掌立刻就见了血。 秀晴几人见了慌了神,一个两个都被夹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虎看了眼自己流血的手掌,继续不管不顾的掰大妞拇指上那根蟹螯,这次手上使劲捏住湿滑的两根钳子用力往两边一掰扯。 “喀拉”一声,蟹钳断了,大青蟹松开前肢掉在地上。但因为蟹钳表面太滑,王虎用劲时没捏住,被断裂的蟹钳割伤了手指,比手掌伤得还要深。 反倒是大妞,因为一开始被夹,力道并不大。王虎去掰时虽没有一下就掰开,但到底拉开了一条缝,把自己的手指伸了进去让螃蟹夹着。 王虎的手指比大妞的拇指还粗,如此一来螃蟹再使劲,便先夹的是王虎的手指,大妞反而不怎么疼了。这会再一看,大妞白瘦的拇指上只有两道深深的齿痕,没有流血。 “王虎哥哥…” 大妞把王虎血腥黏稠的双手捧在手里,眼里都是泪。 张大娘见这情景赶紧去请了郎中,秀晴耐不住前头食客催促去了厨房下面,牛婶子怕这一地的畜生又伤人,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抓起一只就是五花大绑。 只剩王虎和大妞两人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王虎刚抓住大妞的手时,她还是又疼又怕。可当她看到王虎把自己的手指伸入了蟹钳替她撑起中间缝隙的时候,手指的疼痛连同心里的害怕都慢慢消退了。只感受到一对温暖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纤细的右手。 蟹螯夹伤了王虎的手掌,大妞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就见他专心摆弄着自己的拇指,那神情仿佛自己的手指比他的整个手都重要,皱着眉头的样子认真极了。 从未见过他对着自己露出这幅模样的大妞,感觉从自己右手传来的体温越来越烫,烫得她自己心头火热。但又见王虎手掌渗出血珠,只能干看着着急。 等螃蟹终于从自己手上弄下来,大妞一点轻松的心情都没有,望着王虎满是鲜血的双手忍不住哭起来。哪怕刚才被螃蟹紧紧夹着也只是干嚎的大妞这会眼泪却跟淌水一样不住得往下掉。 见娘去喊了郎中,这会没人顾得上他们俩,大妞背过身一扯自己中衣的内衬,咬住一头“”嘶啦“”扯出一长条来。替王虎将出血的地方都包住了。 王虎本来也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会搞成这样,还有点气恼自己在大妞面前表现笨拙,弄出一手的伤。可看见大妞的样子好像…很心疼? 王虎郁闷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甚至还有些愉悦。这一手的伤若能换来大妞对自己另眼相看也没什么。 一边任由大妞摆弄自己的双手,王虎看着对面大妞乌黑的双丫发髻傻笑出来。 第四十六章 我喜欢你 http://.biquxs.info/

等张大娘请来大夫给王虎看伤,王虎的伤口已经止了血。 大夫看了看伤口,还好伤的不深,只是流了不少血。大夫给认真上了药,重新包扎好,嘱咐这段日子不要见水,过几天再来给他换药等等便走了。 见王虎受了伤,秀晴心里过意不去。毕竟人家孩子好好的,到了她这儿就负了伤,便打算送孩子回去亲自解释一番并道歉。 王虎吓得连连摆手道不用,秀晴不许还亲手装了六只螃蟹准备一块带去。 张大娘见二人之间推拒不下,起身道。 “我去吧。带着大妞一块,也好说个清楚明白。” 王虎一听,推拒的话都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下了,低着头不吭声。 秀晴见状便笑着将螃蟹递给张大娘。 “那就拜托大娘了。” 张大娘拎着螃蟹筐带着两个小的便去了王家肉铺,剩下秀晴和牛婶子两个忙得天昏地暗。 等快到了面馆关门的时候,张大娘领着大妞回来了。 几人先把落下的活计都收拾完,等关了门便坐在一起刷螃蟹准备晚饭的时候吃掉。 “王屠夫家怎么说?” 秀晴问道。 张大娘闻言把大妞支到一边去。 “那自然是心疼儿子的,不过见上了药包好了大夫也说伤得不重,倒没说什么难听话。” 张大娘说着话锋一转。 “不过等问清楚是怎么受伤的…” 说着看了一眼大妞。 “那王家娘子的眼睛就在我家大妞身上直打转。” “王虎一根筋非说自己的伤跟大妞没有关系,越描越黑,你没看见,他娘跟老子见他似乎开了窍甭提多高兴了。我们这不还提了螃蟹过去,他娘非要留下我们吃饭,那哪成啊,店里还等着我们回去呢。他娘又要王屠户割了老大一块猪后腿。喏,搁篮子里呢。” “我看啊,没准过几天媒人就要上门来了。” 牛婶子笑着在一边说道。 秀晴看了一眼大妞,这些日子王虎对大妞的好她一直看在眼里,可大妞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知对王虎是个什么心思。 “大妞可愿意?” 张大娘也拿不准,她还记得大妞跟她说‘不知道王虎会娶个什么样的嫂嫂’的话。 “先前问她,还是傻丫头一个呢,这会我也说不好。” 几个大的决定再观察观察。 话说这大青蟹一个个肥的流油,用大料做反倒夺了它原本的清甜,秀晴便在每只螃蟹背上搁了片姜放入锅里清蒸。 蒸好后一拨开后盖,里面露出丰腴的蟹黄足足占了肚皮里的三分之一。 几人双手并用,桌上响起一片嗦蟹壳的声音。 张大娘又给几人烫了黄酒。 说说笑笑间,只有大妞有些反常,不像往常有的吃就没有任何烦恼。经常看着手里的螃蟹就发起愣来,牛进趁她发呆打算摸走她跟前的蟹黄。蟹壳刚一移动,大妞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按住。两个人又嘻闹起来。 第二日,王虎伤口缠着布条坚持来送货,知道他伤的位置不打紧,几人也不多唠叨。 只是大妞见王虎来了之后,便黏在王虎跟前。王虎卸挑子她就帮忙拿扁担,王虎要一人拎竹筐进厨房,她非不让他用那只手掌受伤的手,与他二人一个高一个矮的拎了一路,瞧着比王虎一人拎还费劲。 送完了货王虎便要走,大妞依依不舍的一直送到门口,王虎见了便走得极慢,一步三回头次次还能看到大妞。忍住转身奔向大妞的冲动,王虎揣着一颗蹦蹦乱跳的心回家了。 回到家中,这两天爹娘要媒婆去张大娘家提亲,王虎死活不愿意,他还记得张大娘说要大妞‘多留两年’的话。 王屠夫和王娘子见他不愿意与那大妞,以为他有旁的心思,又提出给他相看别的姑娘。王虎拒绝得更彻底了,直接脸一黑回了自己房间。 王屠户夫妻俩面面相觑,都搞不懂自己儿子出了什么问题。王娘子想了想这天来寻了张大娘。 两人在后门口嘀嘀咕咕半天也不知说些什么,王娘子便走了,回去也不提什么要给王虎相看的话,就像这几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有村子办红白喜事或母猪下崽,王娘子统统都遣了王虎去帮忙,让他一时半会没功夫往葫芦巷跑,另寻了人去给秀晴送货。 一连几天都没见到王虎,大妞很失望,问来送货的人也只说不知道王虎的去向。 大妞转而去问她娘。 “娘,王虎哥哥怎么不来了?” “还记得娘之前跟你说过的吗?王虎要娶媳妇了。” “娶媳妇就不来了吗?” “他有了新娘子当然要多陪陪,哪有功夫过来。” 大妞闻言,低头走开了。 一连好几日大妞都不怎么说话,就连香芽逗她也笑不出来。 王虎这些日子被他娘指使得团团转,有些莫名其妙。原来很多事情都是安排别人去做的,他娘却偏要他去,忙得他没有时间去葫芦巷,心里一直记挂着想见大妞。 这天王虎跟村子里养猪的人家说了半天,自己第二天一大早就到,能不能下午让自己先回去。村子里的人爽快地答应了。 王虎偷偷溜到前门街附近,想了想买了几包糕点绕到葫芦巷面馆的后门敲了敲。 大妞坐着没有动静,香芽便去开了门。一见来人,眼神一亮,回头低声招呼大妞。 后院除了她们俩还有牛婶子,这时牛婶子忙着收拾鸡肉鸡骨没功夫搭理她们。大妞见香芽对自己招手,蔫头搭脑地走了过去,见香芽什么都不说就对自己露出个神秘的微笑就走了。大妞不明所以,抬头往门外望去。 王虎拎着几个纸包,就站在门外眼神牢牢地看着大妞。 大妞见王虎看自己的眼神还和从前一样,瘪起嘴委屈巴巴的说道。 “王虎哥哥不陪新娘子了吗?” “?”王虎被说得一愣神。 话一说出口,大妞仿佛觉得更心酸了。 “王虎哥哥有了新娘子就再不来看我了吗?” 说着眼泪直往外冒。 “我…什么新娘子?” 王虎不明白大妞说得是什么。 “娘说你要娶新媳妇,以后…以后再不来了…呜呜呜…” 大妞哭得止不住,又怕王虎笑话她,不停得拿衣袖擦脸。 王虎拿开大妞的两只手,认真地看着她的脸。 “我没有。” “我没娶什么新娘子。” 大妞不信。 “”你骗我,那你这段日子怎么都不来了?定是陪新娘子去了。” “我…我真没骗你!”王虎见大妞误会一时心急。“我要是骗你,不得好死。” 大妞唬了一跳,赶紧上前捂了王虎的嘴。 “我信了,我信了还不成!” 把王虎的双手拉过来捧在自己的手心,见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这才又低着头慢慢问道。 “王虎哥哥,你可不可以晚一些再娶新娘子?” 王虎任她拉着自己的手,指尖传开一阵阵柔软温暖的触感。 “我不娶就是。” 大妞想起她娘说的,男男女女到了年纪就都得相人各自成家,王虎真要不娶,他娘该着急了。 “我…” 大妞心里有个想法,不好意思说。 “王虎哥哥喜欢我吗?” 大妞抬起一对尚显稚气的双眼看着王虎。 “……”王虎喉咙里哽了两个字一时紧张得说不出口。 “我喜欢王虎哥哥…” 大妞看着对方认真说道。 第四十七章 义孙女 http://.biquxs.info/

“我喜欢你。” 王虎听见大妞对自己说。 脑子里像是一片黑暗中炸出了无数绚丽的烟花,葫芦巷还有跟前的院子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眼前的人是活生生水灵灵的。 大妞见王虎没有什么反应,只会愣愣地看着自己,但他的脸却一直红到了耳朵尖。大妞笑了,对王虎招招手,示意他低下头。 王虎将脑袋凑到大妞跟前,方便他小声跟自己说话。 大妞双手搭在王虎的肩上踮起脚尖,作势要悄悄说什么,见四周没人轻轻将小嘴印在了对方的脸颊上。 “王虎哥哥愿意等等我吗?” 王虎全身的血液都极速沸腾起来,从脑瓜子一直烧到了脚底板,手里的纸袋哗啦啦掉了一地,看着大妞的眼神滚烫滚烫的。 “嗯。”王虎点点头。“我谁都不娶,就想要你。” 看着大妞泪痕未干又露出一张欢喜的笑脸,王虎忍住将小丫头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扣住她的双肩,认真道。 “我等着你长大,多久我都等!” 大妞拿手指点了点王虎的鼻子。 “笨蛋王虎哥哥!我已经长大可以说亲了,但是还想在家中多呆两年。王虎哥哥说好了要等我,就不许再相别的小娘子了!” “我没相过别的,就你一个!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王虎哥哥还要每天来看我,不许叫那个老头来送货了!” “嗯,以后我亲自来。” “……” “……” 面馆的厨房里。 “哎,年轻真好呀!”牛婶子笑道。 “这俩孩子终于说一起去了。”这是秀晴的声音。 “不叫大妞吃吃苦头还不能开窍呢。”张大娘终于放下心。 “他俩站一块看着还挺般配的。”香芽也很为大妞感到高兴。 几人挤挤挨挨地往后门看去,嘀嘀咕咕笑个不停。 入冬的时候王家派了媒人去张家下定,只说先定下婚约,婚期过了明年再定。 两家走动得更多了,张大娘越看王虎这个准女婿越顺眼,嘘寒问暖的不下于大妞。 冬至这日,袁甫和张节都不在家。袁厢礼邀请秀晴过府去吃饺子,袁家厨子别的不行,饺子包得还算不错。 张大娘牛婶子一家还有香芽都要回家吃饭,秀晴反正是一个人便应下了。 到了晚上,袁厢礼一边和秀晴一块吃饺子,一边商量起事来。 原来是袁甫给自己在京城的爹也捎了些四色酱,他爹来信说要他多送一些过去。袁甫人在书院便将这事交给了祖父。 “如今好多人去你的面馆,不为吃面只为买酱,倒把来吃面的人挤得没处落脚。” 袁老丈夹了个羊肉馅的饺子给秀晴。 “我看不如再开个铺子,单独卖四色酱。现在不光是清榆县爱吃你这些酱,走亲访友的谁都会带上些当礼物,就连我那远在京城当官的儿子都寻老夫多要些。可想而知,大有可为啊。” “老丈说的我也想过,可就算面馆我能丢开手,也没有可信的人能帮忙打理新铺子。”说到底还是秀晴的根基太浅,在这县城能凭自己的双手开间铺子已是顶天了。 “我倒有个想法,我们家有铺子有人手,恰好缺一些赚钱的买卖。秀晴的四色酱好,手边却没有可用的人。不去秀晴出酱,我们家出铺面人手,各占一半股。如何?” 袁厢礼回了乡一直就是个闲散的老太爷,袁甫不愿见祖父沉湎过去伤了身子。这事本是袁甫的安排,想着也给祖父找点什么事做,这才托给了袁厢礼。 秀晴也正为这事头疼,原想着是将这四色酱当个搭头卖的,可现在四色酱的生意隐隐有比面条的生意还要好的趋势,铺子里吃面的买酱的搅成一团,每日都有些口角发生。 听了老丈的建议,秀晴自然知道是好事。可自己只是出个酱就占了一半股,有些不安心。 老丈劝她,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铺子和人手多的是,独独就缺少赚钱的买卖。秀晴不肯卖与自家,迟早是要卖给别家。难道这两年处下来的情分还比不过别家不成? 秀晴想想,最近不少人来打探她家四色酱卖不卖,想是已经有了大商家看中了自家的手艺。秀晴势单力薄,真有人想强买她也没办法,倒不如现在卖给袁家,让他们拿了去经营去。 好歹袁老丈也是自己的贵人,就算老丈压了低价自己也认,更何况还让自己入了一半股。 秀晴这边应下老丈说的,那头袁厢礼干劲十足,简直像年轻了十岁。院子里招来挥去几拨人,将铺子和人手的事安排妥当,和秀晴商量着年后开张。 秀晴也没闲着,和牛婶子二人回了双河村。在院子里又盖了一遛新房,和原来的两间房合拢,成了一整排坐北朝南的白墙灰顶大瓦房。 原来留下的那间土坯屋子给推了个干净,进门就是亮亮堂堂的大院子。 牛婶子又给找来了一对年轻夫妻,和秦家两口子一起负责制酱。 袁老丈给找的铺子就在前门街,离秀晴的面馆就隔了两间铺子。秀晴这才知道,袁府的铺子多的是是怎么个多法,前门街里几乎一大半的铺面都隶属于袁家,是祖上几代人积累的家业。 新铺面与面馆大小差不多,里面一应布置都是秀晴和刘安定下来的。 招牌秀晴与袁老丈想了许久,就叫四色酱。为了表明出处,在招牌右下方篆了个印,竖立的椭圆框里,用隶书刻了两个古朴的大字。上书袁,下书张。 一整个冬天,秀晴都在和袁老丈那边筹备新铺子的事宜,只等着过了年便能正式开张。 袁府。 祖孙二人并未进京过年,京城中人也未回乡,除了书信年礼往来,与往常并无二致。 二人吃着年夜饭,聊着新铺子的事。 虽然这事是袁厢礼主持的,但袁甫一直在背后出主意,曹林时时都在关注铺子的动向,因此说起来袁甫细节也是清楚得很。 袁厢礼放下筷子,这会儿想说的并不是铺子里的事,为此他已经琢磨了有一段日子。 “我想收秀晴为义孙女。” 袁老丈一开始只是想照拂一下秀晴但不确定怎么做,自从最近和秀晴开起铺子后,这个想法便越来越明确。 从她还是支面摊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姑娘看着干净温婉,手艺还很好。 后来慢慢相熟起来,自己给她看辣椒时她笑起来的眉眼真是跟贞娘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从那时起,每每看到秀晴就觉得老怀甚慰。 直到这次,孙子把京中的来信给自己看,说起府中的庶务,建议和秀晴一起开个新铺子。老丈二话没说接过了手,慢慢有了收秀晴做“义孙女”的想法,一来方便和秀晴走动,二来两家合作也更名正言顺。 袁甫吓了一跳。 “义孙女”那不就是他义妹? 哥哥和妹妹…那不是袁甫能接受的关系。 “祖父想认她做义孙女,孙儿觉得不合适。” “为什么?” 袁厢礼没想到袁甫会反对,秀晴的儿子很受袁甫看重,他应该赞成的才是。 袁甫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在桌下不断搓弄衣摆思考对策。哥哥娶妹妹,说出去多难听。 “爹那您还没打过招呼吧,怕是要反对。依我看,收义孙女这事不多见,坊间议论多了反倒不好。不如叫我认张节做义子,反正他是我的学生,说一句得我看重,旁人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少见袁甫这么多话,虽然句句在理,可还是透着反常。 “你不喜秀晴做你义妹?” “祖父想想我说的吧,若是同意我便择个日子把事办了。” 又来,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他不说那谁也问不出,只好按下心思考虑袁甫的提议。 第四十八章 酱铺子 http://.biquxs.info/

过完年,面馆前头不远处的铺子挂上了“四色酱”的招牌。 秀晴在面馆门口看着好像生意还不错。 “张娘子,那四色酱不是面馆的东西吗?怎么跑隔壁去了?”有食客问道。 “铺子里不宽敞,每次有人来买酱总扰着你们这些吃面的,干脆另开了个铺子。” “这么说,隔壁那间叫四色酱的铺子也是张娘子开的咯?” “我一人也开不成,与人合伙开的。” “没瞧见边上写着一个袁一个张吗?” “管他呢,只要还是张娘子的手艺就行。” 几人七嘴八舌的站在面馆门口议论,一时也不着急进去吃面。 秀晴看了会酱铺子的生意,便回头去厨房帮忙。这段日子秀晴忙着制酱开铺子的事,厨房的活计倒大半交给了张大娘。 几人都知道秀晴又开了间铺子,一个个都很是与之为荣的样子。香芽却格外崇拜起秀晴来,没想到女子也能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言行间甚至带了几分恭谨。 四色酱铺子开业以后大受欢迎,连带着面馆的生意冷落不少。许多人嫌外面吃贵,便买了酱回去自己下面吃,反正和店里的味道差不多。 没想到面馆的生意被自家店给挤兑了,秀晴几人倒很是看得开。尤其是秀晴本人,不用前前后后陀螺似的打转,有了闲工夫慢慢做菜做饭做零食,哪怕钱少赚点,日子却比之前要舒坦许多。 而且照这样看,只怕酱铺子会比面馆还赚钱。 秀晴今儿在后院支了个碳炉子,上面搁着一口大锅,里面装着高汤,表面一层红彤彤的都是辣椒油。 以前秀晴也给大家吃过类似的东西,不过锅比较小,而且东西是炖好后放到锅子里加热的。 可是现在摆在锅子旁边的菜肉都是生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怎么个吃法。 “秀晴姐姐,这要怎么吃啊?” 虽然不会吃,但红油锅子闻起来香啊,大妞一边问一边咽口水。 秀晴先给大家演示了一遍麻酱的配料,然后挑了一筷子片得极薄的羊肉在热油锅中里烫了一小会。夹起的时候羊肉打着卷被秀晴泡进麻酱碗,蘸了蘸喂到了大妞嘴里。 “嗯!嗯!”大妞尝着嘴里鲜嫩的羊肉两眼放光。“哇,太好吃了!我还要!” “想要自己烫去,还等着人喂呢!” 张大娘把大妞赶去一边,自己给两人调酱料。 秀晴笑着把手里调好的麻酱和筷子都递给大妞,自己又另外调了一碗。 “这个啊叫火锅,用高汤和辣椒油做汤底。菜肉在汤里涮熟了就可以吃,蘸上麻酱滋味很好的,尤其适合大冷天的几个人坐在一起慢慢吃,热闹。” 秀晴其实早就想吃火锅了,可之前一直没功夫吃这么耗时耗力的东西,直到现在才得尝所愿。 几人都拿着调好的酱料围着锅子坐下,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往锅子下吃食。 牛婶子见这吃法新鲜,很是感兴趣。“这要是在庄子上这么吃,保准一片肉都抢不到。” 牛进听了将自己烫了半天的一筷子牛肉搁进牛婶子碗里。 “就我们几个吃,管够啊!” 说着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香芽却是吃着吃着有些伤感起来,她出嫁的日子快到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像这样与大家再坐在一起吃锅子。 三月的一天,香芽辞了面馆的活计。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她舍不得。 舍不得这个她待了一年多的地方,在这里她有一个温柔可亲的姐姐,一个天真可爱的妹妹,张大娘和牛婶子待她都如自家亲戚一般亲近。可她要嫁人了。 秀晴给她包了个大红封,提前祝贺她新婚。面馆里走不开,到了香芽成亲那日只有张大娘和大妞去看新娘子,秀晴和牛婶子还得守着面馆。 吃过最后一顿晚饭,香芽哽咽着与秀晴辞别,依依不舍回了鹿儿巷。 到了香芽出嫁的那日,面馆里便只有秀晴和牛家婶侄三人,白日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好不容易捱过了这天。 “也不知道她们那边热不热闹。” 秀晴一边与二人吃着饭一边想起了香芽和张大娘母女。 “李捕头差人来说,香芽那边已经过了门,酒宴都开席了,张大娘和大妞在新房陪着香芽。叫你不要担心呢。” 牛婶子递着话貌似不经意地提起。 “李捕头倒是个热心人,虽然看着面黑不爱言语。我在后头见得少,李捕头可是面馆的常客?” 秀晴想起李镇第一次来面摊‘盘问’自己时的样子笑着说。 “李捕头在我开面摊时就常来,算是熟客吧。” 见起了话头,牛婶子继续打探。 “不知秀晴觉得李捕头这人如何?” “李捕头…感觉挺可靠的一个人,婶子为何这么问?” 秀晴觉得有些奇怪。 “看着香芽都成亲了你还是一个人怪不忍心的。虽说你是怕张节跟着你受委屈,但张节能多个父亲未必就是坏事。” 牛婶子继续吹耳边风。 “再说现在张节在书院读书,等他将来考个功名回来,谁还会怠慢他呢。” 秀晴想起去年除夕夜的时候张节说起袁甫时让他想起了‘父亲的样子’。 内心有些游移不定,也许张节想要个父亲?自己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家里发生变故那年,秀晴十六岁,张节才两岁。这么小的娃娃又不是自家的血脉,哪个男人愿意养?秀晴担心他受欺负,执意独自抚养他长大。 今年张节就要十岁了,读了书长了见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也许该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牛婶子见秀晴敛神深思,知道她内心有了动摇不再多说,慢慢吃起饭来。 等到张节休沐回来,晚上吃过饭,母子二人坐在檐下喝茶闲聊。 自从袁甫的策论第一卷完成后,他就好像越来越忙。张节每日跟着他著书翻找文献,也有不少人找上门来就袁甫所写的内容论书论策,张节都在一边听着。 现在跟自己的母亲说起,讲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秀晴见他一说起袁甫就十分高兴的样子,轻轻问他。 “阿节,你想有个父亲吗?” 张节愣住了,父亲?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秀晴看张节的模样知他一时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并不着急要他回答。 “你回书院以后再慢慢考虑,等你想好了再告诉娘就成。” 张节回屋躺在床上半晌睡不着觉。 自己从懂事以来就没有父亲,小时候被人欺负也问过母亲父亲上哪儿去了,但是看着母亲抱着自己哀伤无语的模样,后来就再也问不出口。 直到最近两年去山川书院读书遇到了袁先生,他每天都会教导自己的学业。除此以外,冬天为他添碳,夏天为他熏艾,自己这两年被照顾得非常好。 不知不觉中,袁甫就成了他心目中仰望的高山,带着他还未察觉的依赖感。 “有袁先生就够了。” 张节迷迷糊糊想着睡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义子 http://.biquxs.info/

袁甫将驴车停在葫芦巷巷口,远远望着那扇熟悉的木门。 天还未亮,只在东方地平线掀起了一抹如珍珠般朦胧的白色。 每月的这个时候,袁甫便能见到她。那个总是在梦中出现,撑着伞立在雨幕中的女子,笑起来时眉眼如弯月。 张节出门的时候,她会在门口看着,一直到张节上了他的车,直到他驾车离开,她都一直在那。 这个时候他总是希望张节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好让他多看两眼。 等张节放好行李爬上车,袁甫最后看了一眼秀晴,挥动了手里皮鞭。 牛家婶子的耳边风也不知道吹得怎么样了… “先生…” “母亲先前问我,想不想要个父亲。” 袁甫一勒手中缰绳,小灰驴“嗯昂嗯昂”地叫起来。 “你说什么?” 袁甫回头看向张节。 张节被突然停下的车吓了一跳。 “娘问我想不想要个父亲…” 袁甫看他无辜的模样暗道自己鲁莽,缓缓转过身驱使小灰驴又走动起来。 “你怎么说的?” “我也不知道…”张节看着袁甫高大如山的背影。“娘说让我想想,但我觉得不需要,有先生在就行了。” 袁甫郁闷的心情稍微好了点,过了许久,出声问道。 “张节,若我做你父亲,你可愿意?” 张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听见了什么,窜身坐到袁甫身边。 “先生…您…是认真的吗?” 袁甫偏过头微微笑了起来。 “嗯。” “认你作义子,可好?” “好!” “那回头与你母亲说,父亲你有了,不用再寻了。” “好!” “今年下场好好考,考完了我就去与你母亲说认你作义子一事。” “好!” 看着张节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袁甫拍拍他的肩,就像小时候父亲对自己做过的那样。 葫芦巷面馆。 下午,几人正在院子里做活,后门“笃笃”响了起来。 大妞以为是王虎来了跑去开门,却见香芽站在门外头。 “香芽姐姐?” 几个人都意外极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张大娘把香芽迎进来。 “我…我想回面馆,不知道秀晴姐姐还要不要我…” 秀晴一听这才放下心。 “哎,我说什么事,你愿意回来我巴不得呢。” 几人拉过香芽,还以为她新婚受了什么委屈,一问才知还是梁笑送她过来的,新娘子一取笑又红了脸。 “县城里就我和他两个,白日也没什么事,他见我无聊便答应我回面馆来了。” “小夫妻两个真是什么都好说。” 张大娘打趣香芽发现大妞在一旁听得认真凶她。 “你作什么听得这么认真,想嫁人啦?” “嗯!”大妞点点头。 “嘿!你个小蹄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害臊呀!” “我嫁人有什么好害臊的?娘你大惊小怪的才奇怪呢。” “你个不知羞的!”大娘说着就要去戳大妞的额头。“嫁过去要笑掉人大牙了!” 大妞猫在秀晴身后哈哈直笑。 “王家叔叔婶婶可喜欢我啦,谁要笑话我!” 说着还对自己母亲做了个鬼脸,把张大娘气的不行。 “哎哟!就你这模样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别嫁过去丢我的人了!” “我不!我想嫁人了,我就要嫁给王虎哥哥!” “笃笃笃” 后门响起敲门声,离得最近的香芽去开了门,见外头王虎挑着担子面色通红的站在外头。 里头秀晴和牛婶子一见“噗呲”一声笑出来,先是忍着不想笑,后头实在忍不住“哈哈”笑得直不起腰,连带着香芽张大娘也都跟着笑起来。 大妞见王虎听见自己大喊要嫁他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见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自己也跟着一块笑起来。 跑到王虎跟前,“王虎哥哥都听到啦?” 王虎点点头。 “那你早点来娶我呀!” 说着又对着王虎招招手。 王虎想起上次大妞也是这么对着自己招手,然后亲了自己一下。身子不敢动脸色更红了。 “过来呀!”大妞见他愣着催促道。 王虎没法低下头去。 “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想你啦!” 大妞附在耳边悄悄说,说完笑眯眯地望着王虎。 一番话说得王虎血流倒冲,直恨不得将跟前小人按进怀里。 “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大妞问他。 “我…嗯……” 王虎也有一肚子话想和大妞说,但是被几道热烈的眼神打量得浑身不自在。 大妞捂着肚子笑起来。 “笨蛋王虎哥哥!今天的先欠着,想好了以后说给我听。” “好不好?”大妞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王虎。 “好!”王虎哑着嗓子应道。 ... ... “女大不中留啊。” 院子里张大娘叹了口气。 “能遇上个这样的,早点嫁了也好省得别的姑娘家惦记。” 牛大婶劝她。 “王虎和大妞真是看着他俩相处过来的,要我说真是般配得很。” 秀晴接着话茬道。 张大娘虽然有些舍不得大妞,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中意王虎这个女婿的。 几人慢慢劝得张大娘开怀起来。 因着香芽重新回到面馆做活,秀晴便让牛婶子往双河村多走动些。 酱铺子的生意做得非常好,常常是铺子里的酱都卖完了,只等着作坊一做出来就运往县城。 如此一来,双河村那边基本是连轴转,自家的产出都不够用了。 牛婶子建议秀晴再多买些地,另外作坊还要再请人手。 秀晴本来还有些犹豫,刘安也找到她说让她想想办法提高作坊的产量,否则酱铺子要见天的开天窗了。 秀晴便决定跟牛婶子一起回村里去看看再说。 双河村这段日子非常热闹。 原本没什么人住的北溪那边天天都有驴车出入,从北溪林子那块新盖的宅院里,一车一车往外拖东西,外头蒙着厚实的油布,看上去满满登登的。 宅子周围原本都是荒芜的坡地,现在都给整平了,每天都有许多农人在那一片劳作。 佃户们为了看住新开的田地,在北溪的南岸边搭了几座简单的茅草屋,现在倒是常常有人住在那。 从隔壁村还搬来了两家猎户,每日也不打猎,只采山货供给那座新宅子。 人口稀疏的双河村北边一下子有了许多烟火气息。 第五十章 双河村的变化 http://.biquxs.info/

秀晴一段日子没回双河村,没想到一下变得这么热闹。 秀晴:“河边好像多了不少屋子?” 牛婶子:“都是咱们家的佃户盖的,过了年有不少人家都住了过来。常来给咱们面馆送货的陈大山,带着他弟弟就住在作坊附近。” 秀晴很意外,“大山搬到双河村来了?” 牛婶子:“嗯,他们那的东西我们后头林子里都有,采了直接就送来,少担十几里地呢。” 驴车缓缓驶向北河溪。此时正值枯水期,浅浅的水流蜿蜒着将这一片土地分成南北两块。 溪水之南除了岸边新盖的草房,没有几户人家。因为地势不太平整的关系,农田也只在丘地之间的凹处开出零散的几块。 牛婶子:“北溪南面这一块地若能开出来肯定是肥田。” 秀晴:“双河村是个小村子,况且南溪那边都是平地,谁愿意上这儿来啊。” 秀晴的四亩地就在那些丘地之间,位置不算好但确实土质肥沃。 牛婶子心里却清楚,双河村人口不多又一直没出什么富户乡绅,不然这些个丘地早就被人开出来了。 牛婶子:“秀晴不妨与里正商量,看能不能在附近再多买几亩地种着,也省得作坊去外头买。” 村里人没本钱,秀晴却是有的。酱铺子的分红发下来了,不过一个半月便有四百多两,比面馆赚的银子还多。 秀晴也愿意多买些地,留给自己养老也好,给张节娶媳妇也好,总是不嫌多的。 于是应下来晚些再去见里正。 驴车到了北溪,溪水上牛婶子请匠人建了一座木栈桥。现在是冬季,人车将将还能过去。到了夏日涨起水来,那是万万过不去的。 秀晴知道过河的不便,很是赞赏牛婶子的未雨绸缪。 秀晴:“这栈桥建好了,不光作坊里方便送货出去,里面这十几亩地也好耕作多了。” 牛婶子:“那可不是,这大冬天的谁愿意天天蹚水来回啊。那些佃户都是见桥建好了才一个个在岸边搭起屋子来。” 修路建桥对一个地方来说是件很具功德的事,所以哪怕牛婶子提出修桥的时候秀晴手里并不宽裕,也还是出了钱。 等过了桥,地里的农人看见秀晴和牛婶子纷纷打起招呼。 看着属于自己的一大片原本是荒地的缓坡,现在变成了三级平整的农田,上下各处都是农人种着各种作物。秀晴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秀晴:“一下子就都种上了呀。” 牛婶子:“且种着吧,还得种上几季这地才能肥起来。” 从栈桥到院子的门前夯实了一条宽阔的土路,驴车走起来又快又稳。 远远地就看见院墙里好几股炊烟同时升起。 秀晴一推开大门,就见里头院子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罐子。有粗陋的陶罐也有精致的瓷罐。 陶罐还是一如刚开始的样子,用草绳绑着,上面系不同颜色的彩条。 瓷罐却看着像是什么精致的摆件。秀晴蹲下身仔细翻看一边才弄清楚里头门道。 各种瓷罐虽然大小形态不一,但每种尺寸都画了四种不同的图案在上面。 以白瓷为底,上面画了一丛鲜红辣椒的是辣椒酱,画了一对土褐色牛犄角的是牛肉酱。 秀晴比较喜欢什锦杂菜酱和菌菇酱的样子,一个画了一小片阳光下绿色的田野,另一个别出心裁用靛蓝的色彩勾勒出一片月下林中的剪影地上还有蘑菇的轮廓,很是有一番意境。 牛婶子在一边见秀晴看得入迷,温声解释。 “刘安说,瓷罐子是要卖到京城和别处去的。” 说罢悄声又道。 “听说价格翻了几倍呢。” 难怪分红这么多。秀晴心想,光烧这些罐子大概都花了不少钱,不过档次确实提高了。 院子东边顺着墙角搭了一排草棚,下面支着几口大锅,刚才在外头见到的炊烟就是从这出来的。 秦娘子和另外一男一女守在锅前,每人拿一个比寻常大许多的铁铲正在不停翻搅。 牛婶子:“秦娘子她们几个一开始还只做上半天功夫,最近一直要忙到二更天。那头铺子还在催,这请人的事秀晴要早点定下才好。” 秀晴:“我看不如这次就在村子里请人,好歹是一个村子里的,以前也承过大家不少情。另外如此一来,跟里长提买地的事,也更方便开口了。” 牛婶子:“我也是这么想的,有钱大家一起挣,也能防止一些眼红的人生乱。不过人多了,需得提拔个管事,领着大家一起做事。” 牛婶子向来想得都比自己远一步,秀晴一听也觉得是时候。 秀晴:“牛婶子心里有合适的人选吗?” 牛婶子:“秀晴觉得秦娘子如何?别的不说,她肯定是个衷心的。” 秦三郎一家子的身契都还在袁府呢,凭这一点就能够拿捏得住。就是不提身契,两人当初也是因为忠厚本分才被牛婶子调到秀晴这边来做事。 秀晴:“作坊这边婶子来得多,就依你的意思。” 两相商定好秀晴去了里正家中。 牛婶子待秦娘子制好这锅酱,对她说了提拔她做管事一事,一番耳提面命又让她有问题就问自己等等诸如此类。 等着秀晴回来,牛婶子坐在院中看着自己替她打理出的这番家业,心里有说不出的自豪。 本来自己只是袁府庄子上大大小小其中一个管事的娘子,从没想过也能像其他管事一样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可是自从被挑选出来派到了秀晴身边,看着她一个人努力打拼,从一件铺子到两件铺子,又有了双河村这偌大的作坊。里面可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自己受命来面馆,一来是为秀晴提供帮助,二来是为了袁少爷提供消息。 可是秀晴的买卖越做越大,虽然自己只是从旁协助,可是却像是做出了自己的事业来一般。证明自己的能力获得他人的承认,比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事都更快乐。不仅作坊附近的佃户还有酱铺子派来的仆人看见自己无不是主动示好,在作坊众人面前也渐渐有了威信。 打理双河村宅院的经历不仅让牛婶子的能力得到历练也从中获得了极大的自信,让她处理事情越发沉着老练起来。 同时对秀晴的欣赏敬佩也渐渐化作了一种忠诚。 这边秀晴见了里正,里正对她也是分外客气。 双河村原本只是南边有些人气,可是最近北边也渐渐热闹起来。 全是托了秀晴的福,十几亩荒地开出来能给村中多缴不少税粮。佃户们有了地可种,家中便有了余粮余财,不必担心他们受穷之后作恶或者成为流民。 这些都让刘里正脸上十分有光。 刘里正:“秀晴,难得见你回村一趟啊。” 秀晴:“又有事来叨扰您老人家,您可别嫌我烦就好。” 刘里正:“哪里的话,现在你的事是村子里的大事,你只管提。” 秀晴见里正对自己客气,并不托大依然保持着晚辈的谦逊道。 “那我就直说啦。一来还是买地的事,二来嘛,想请您在村子里寻几个得力的雇工去北边作坊做事。” 请人的事让里正来做最是合适不过,秀晴心里盘算了一遭。 首先,里正本地有威望,他要请人村民肯定放心。而且有里正压着,村民也不敢给作坊里添什么乱子。 其次,里正出面,作坊一事就有了公私掺半的性质。这段日子北边铺路修桥开荒日子越过越好,谁都想沾上点好处,这个时候让大家参与进来,双河村的人心就齐了。 最后,北边日子红火,给北边的作坊雇人,这是件长脸的事。让给里正去做,他得了村民奉承也好,好处也罢,终归最后是欠了份人情的。 “哈哈哈,没想到秀晴这么快又要买地了,好说好说。” 刘里正巴不得秀晴雇人把北边的土坡子都垦出来才好。 “这雇工又是怎么个说法?” 秀晴:“想必您老应该听说了我开了间酱铺子的事,作坊里做的就是这个。原先有人给我介绍了两家人便没劳动村里的街坊四邻,最近作坊里忙不过来,便想着在村子里请几个老实厚道的去作坊里做事。工钱嘛,每月一贯。” 里正前头听着挺兴味,最后秀晴说起工钱,顿时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每月一贯?!” “嗯。“ 时下村子里除了种地没有别的收入可言。男人偶尔去城中做短工,女人织了布换银子,一个月最多不过赚个二三百文钱罢了。就连里正家,除了比别人多几亩肥田现银也是不多的。 所以说这是个长脸的差事。 刘里正坐也不坐了,揣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半晌带着秀晴出了门。 “走走走,去看地,北边那里你看中哪块只要没人种都拿去。” 第五十一章 可愿改嫁 http://.biquxs.info/

秀晴最终买下了北溪南岸的一片丘地,大概二十亩左右的样子。 刘里正回去便通知村里人北溪作坊要雇工的消息,让家里有多余劳力的,愿意去的人家第二日上午去作坊。 秀晴将这事交给了牛婶子,自己留在面馆帮忙。 一连几日牛婶子都在双河村忙碌,面馆里虽然少了个人也还忙得过来。张大娘她们几个已经习惯了秀晴和牛婶子两个经常外出的状况,接过她们的活计做起来熟门熟路。 过了段日子,作坊的事务也不见少。新买的丘地要请人来开垦,并且还雇了不少村民来制酱,秦娘子虽然忠厚,但管起事来却少了几分牛婶子的手腕。 牛婶子累得两头跑,秀晴干脆让她住到双河村去了。 下午见铺子里一时没什么人,张大娘把秀晴揽到厨房跟她说起悄悄话。 “有人托我问你句话。”张大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道。 秀晴:“什么话?” “问你愿不愿意改嫁。” 秀晴转过身对着大娘,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谁啊?” 张大娘笑起来,看样子对那人挺有好感。 “你认识的,李捕头。” “啊?” 李镇说起来也是面馆的常客。不过秀晴自从开了铺子以后就常在厨房下面,外头不怎么照应。所以就算李镇来了也不常见到,竟不知他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呵呵,他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人家可还是初婚呢。听说是因为小时候练武耽误了,后来又要给他双亲守孝,要不然哪轮得到你来。” 秀晴现在心里想得不是李镇这个香饽饽怎么掉在了自己头上,而是琢磨起李镇这个人来。生得高大威猛颇有男子气概,言出必行也很有君子之风。 要是让他来教养张节,想必是不错的。 大概会是个好父亲吧... “你倒是吱个声啊?怎么遇上这种事,就跟香芽一个样子了。” “嗯...容我想想。” 秀晴之前问过张节的意思,他还没答复呢。既然是给他寻父亲,自然要问问他的意见。 “你要想啥啊?李捕头可是明说了愿意养张节,要当他自己亲儿子一般待的,你不就这么点心结吗?人家都顺着你的心意了。你不知道,这城里好多小姑娘都中意李捕头呢。” 他愿意善待张节,那是最起码的。秀晴沉下心来想了想,自己也并不讨厌他。如果一定要嫁的话,李镇是个合适的人选。 “那大娘帮我带句话,等下月阿节回来,我问过他再给他回复。” “也行,反正在你心里啊,谁都越不过张节去。” 两人从厨房出来,见牛进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笑他调皮。 什么都没听到的牛进,一脸郁闷回到了前头铺子。 “娘和秀晴姐姐说完啦?” 不等二人回答大妞又自顾自问道。 “秀晴姐姐前段时间老往作坊那儿跑,这几天不去可是都忙完了?” “嗯...过几天还要去的。” 也不能全都丢给牛婶子一个人,而且经过雇工这事,秀晴觉得还是和里正多走动走动才好。 “我也好想去秀晴姐姐家里看看呀,看看那作坊到底是个什么样。” “秀晴是去忙正事,哪有功夫带着你。我看你是嫌活少了才动这歪脑筋。” 张大娘暗骂自家闺女不懂事。 “不去就不去,又凶...” 大妞瘪起嘴,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 “倒不是不能带上大妞,就怕面馆里剩下你们三个忙不过来。” 香芽一直默默听着几人说话,这个时候出声了。 “没事的,大妞的活我帮她做了,让她跟着去看看吧。” 面馆里就牛进一个在前头,谁在与不在和他关系都不大,都是后院的人帮着分摊活计。大妞想去作坊,只要香芽不介意,张大娘自然也会帮闺女多担待些。 几人都看着张大娘,秀晴不在,张大娘也越发有威严了。 “行了行了,好像就我是坏人似的。”张大娘挥了挥手允了大妞。“路上少聒噪,别给你秀晴姐姐添麻烦知道了吗?” 大妞跳起来掀翻了小板凳,冲到张大娘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腰。 “娘!”扭着腰憨笑道。“嘿嘿,娘对我最好了!” 刚才还在洗菜的大妞两只手湿漉漉的,还沾满了碎叶子。 张大娘架开她两只膀子。 “啧啧...你看看你...快撒开快撒开,衣裳都被你给弄脏了。” 大妞收回手在围兜上抹了抹,又一把抱住她的腰。 “哈哈哈,我干净了...” “你呀...你呀...” 张大娘拿自己闺女没辙。 秀晴和香芽在一旁看着“咯咯”直笑。 后门“笃笃笃”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人来,秀晴亲自去开了门。 “秀晴。” 袁老丈穿着身粗布衣裳,戴顶破草帽,一脸和蔼站在门外。 “老丈怎么这幅打扮?” 秀晴将老丈让进院子里。 “今天和老友去城郊钓了鱼,你看看。” 说着把手里的竹篓拿给秀晴看,里面鱼满得都要跳出来。 “一不小心钓了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给你送些来。” 秀晴一看里头的鱼各个都肥美鲜活,脑子里快速闪过做鱼的法子。 “不如做个鱼宴...” 秀晴喃喃自语,被离得最近的老丈听见了。 “什么鱼眼?”袁老丈一脸奇怪,突然眼神一亮。“鱼宴?!” 脑子里大致过了一遍做法的秀晴,回过神点点头。 “嗯,今儿晚上咱们吃鱼宴,老丈可喜欢吃鱼?” 袁老丈回乡后很少吃鱼,总嫌别人做得一股腥味。可是不代表他不爱吃,实际上他最爱那一口鱼肉的嫩滑。 “喜欢!”袁老丈心里高兴,大笑道,“秀晴做的,我可是期待得很哪!” 说着留下鱼篓,回府换衣裳去了。 张大娘捡起鱼篓麻溜地处理起活鱼。 大妞听见晚上吃宴,这会和香芽两个更加卖力干活了。 袁老丈钓回来的一篓子活鱼,除了有一条黑鲢,其他的都是草鱼。 等张大娘把鱼都倒进木盆子里,秀晴数了数调整了一下菜色。 加上老丈她们一共是六个人,秀晴决定做六个菜一个汤。 袁老丈回到面馆的时候,前头铺子已经关了门。 秀晴几个准备功夫都做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盆子鱼肉,张娘子正在挤鱼丸。 “袁翁翁,就等你啦!” 大妞见了人来高兴的大喊,惹得大娘狠狠瞪她一眼。老丈人可是她们正经东家,怎么成她家翁翁了。 老丈人听见了笑得胡子直抖擞,拿出手里的纸包来,回府一趟也不光是换衣裳去了。 “大妞看翁翁带了什么来。” 大妞就着老丈的手扒拉开纸包,见里头还有许多更小的纸包,抬头疑惑地看着老丈。 “哈哈哈...”老丈人将纸包搁到大妞手心,“慢慢拆,拆了就知道了。“ 大妞双手接过正要拆,回过神想起来朝老丈蹲了一礼,甜甜地笑道。 “谢谢袁翁翁!” 袁老丈慈爱地看着大妞,“去吧。” 大妞和香芽两个坐到桌边,香芽看着大妞把一个个小纸包都掏出来。拆开一看,竟是各式小巧玲珑的精美糕点。其中一种粉白的糕饼上还镂着两只小兔子,大妞一见喜欢极了。 “这个好像我的白白和灰灰!” ...... “菜来了!” 秀晴端着菜,背身绕过门帘从厨房出来,张大娘一见赶忙过来打起帘子。 众人闻着异香伸长了脖子望秀晴怀里瞧。 “这是烤鱼。”秀晴说罢转身又进去端菜。 “这是水煮鱼。”陆续又端出来好几个盘子。 “剁椒鱼头”“菊花鱼”“糖醋鱼”最后端来的是个大瓷盆。 “这是鱼丸汤。”还剩下些鱼肉都被秀晴搅打成了鱼丸。 几个人看着菜喉咙都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 “香,真香啊!”老丈说着举起筷子尝了尝烤鱼,“嗯,幸好我带了酒来...” 见老丈动了筷子,几个小的再忍不住了,纷纷夹向早就想吃的那道菜。 一时间,桌面上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乱糟糟的好不热闹。 老丈见了笑得胡子打颤肩头乱耸。 第五十二章 拒绝改嫁 http://.biquxs.info/

冬日里天黑得早,袁甫和张节回到葫芦巷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都黑了。 看着张节跳下驴车,背起行囊包袱,袁甫又叮嘱他一句。 “别忘了和你母亲说。” 张节:“嗯,先生我回去了。” “去吧。” 直到张节推门进去,袁甫这才抽了一下小灰驴的屁股。 吃过饭人都回去了,秀晴拎着茶壶去了张节有些昏暗的屋子里。 弯腰拨了拨油灯的灯芯。 “上个月在书院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从这个月开始要参加今年的院试了。” 张节说话面色很平常,似乎这并不是件重要的事。 “这就下场了?” “嗯,不过先生说院试不过一个门槛罢了,叫我不要看得太重。” 一边说着,张节陆陆续续掏出些书本册子准备温书。 看他慢条斯理的样子,的确有些袁甫身上云淡风轻的影子。 秀晴笑了,“门槛?多少人一辈子都过不去...袁先生倒是看得高远。你可有信心?” 张节放下手里书,坐下想了想。 “院试...应是不难。” “噢?”秀晴给两人倒茶。“何以见得?” “县、州二试且不论,院试的题卷先生为我寻来不少,我都看过了。” 张节本想说‘不过尔尔’,又觉得不该生出傲慢之心。 “若是我作答,当会更好。” 说完抿了口清茶。 这般稳当了么...袁先生教导张节,看来是花了不少心思... “娘...” “嗯?” “您之前问过我‘父亲’一事。” 对了,秀晴也想问张节这事呢。 “怎么,你考虑清楚了?” “您问我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您一问我心里就有答案了,张节心想没好意思说。 “在书院,先生照顾我学业起居,我心里一直很仰慕先生。我觉得我不需要什么父亲,只要跟在先生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说到这儿,张节抑制不住内心喜悦。 “可是娘,您知道先生跟我说什么了吗?” “先生要认我作义子!”“义子!” “...”秀晴不可思议地望着张节。“这?怎么会?” “真的!只等我过了院试,先生便会亲自来与母亲说。” 袁家是世代为官的高贵门第,袁甫愿让张节依靠,当然是件大好事。 可秀晴还是想不通,怎么就要认张节作义子了呢? “娘?您...不愿意吗?”张节小心地看着娘亲的脸色。 秀晴轻轻摇头,“不是,只是有些不明白而已。” 按下心中小小的疑惑,张节的先生变成‘义父’,自己又该如何与之相处呢... 秀晴有些忐忑紧张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第二天,秀晴就托张大娘给带话。 “大娘帮我拒了吧。” 张大娘:“怎地?张节不愿意?” 秀晴这会不好说‘义父’一事,毕竟八字还没一撇,万一张节没考好呢。 “张节回来说今年要下场,我想着别让这些事扰了他。” 张大娘:“那你怎么说?” 若是张节真考出个功名来,有了自己的前程。那么,自己又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我呀,还是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习惯了市井中的烟火气息,要她再回到后宅守着公婆妯娌过活,秀晴只觉得窒息。 张大娘:“你这话说的叫我怎么回...就真一点都看不上李镇?” “哪里是看不上,张大娘可别这么说。” 说看不上李镇怕是辱没了他的操行人品,人家响当当的儿郎哪里叫她个寡妇看不上了。 “不过是我没这份心,只想守着面馆张节过日子而已。” “李捕头看得上,倒是叫我有些惶恐。大娘您好好与他说,让他寻个合适的娘子成亲吧,我...我还是算了。” 张大娘哀声大叹,“嗨呀,我说你们俩多好的一对儿啊!那李捕头城里说一不二的人,为了你在我面前轻声细语的,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我瞧着都心动。偏你不识货,把人往外推。啧...嗨!” 说罢,瞪着秀晴极是怒其不争的模样。 见多了张大娘凶自家闺女,秀晴不自觉也带上些大妞的做派,挽了大娘的手膀说道。 “拜托大娘了。” “都是冤家,一个个的磨死人...” 大娘没法,只得心里琢磨起应付李捕头的话来。 下午,秀晴决定回一趟双河村。 除了带上大妞,趁着张节休沐,也让他回去看看自己家现在的样子,没准儿都已经认不出了呢。 张节对路上的景致兴趣缺缺,毕竟书院就在小桃山,要论景色野趣远远胜过村子里。 大妞却如出了笼的鸭子一样,兴奋地呼叫个不停。大妞从小在鹿儿巷里长大,除了附近几条街就没去过别的地方。乍一出了城郭,看见外头连成一片的农田还有老牛在里头耕地,差点儿就要窜起来。 张节虽比大妞小上许多,但读了几年书见识到底不同。便在一旁跟大妞说道地里的庄稼,指给她认识各种牲畜动物,还教她看天色辨方位。 秀晴在一边听着二人说话,没想到张节在书院里学了这么多东西,又念起袁甫的好来。 等到驴车慢慢驶进双河村,张节便不再说话。 说实话,他已经不太记得双河村的样子了。但身在此处,一些记忆里模糊的景象慢慢越来越清晰。 他记得那一排柳树,离开村子的时候他坐在驴车后头看着,就是被它们渐渐遮去了村子里的炊烟。 还有一进村口的那条小河,河的一边住了很多人家,另一边是个树林。对,就是现在看见的样子。 等到驴车再往前走,驶向自己家时,张节便全没了印象。 那不应该是好多土坡子吗?怎么变成了一片绿? 脚下的这条宽敞的土路,原来不是杂草间的夹道吗? 怎么多了座桥?! 张节从车辕上站起身远远看着那栈桥深深地扎在河岸里。 “娘!是你修的桥吗?” 秀晴:“娘可修不了,出些银子罢了。” 大妞:“牛婶子可说啦,都是秀晴姐姐出的钱呢!” 先生总是和他说为民谋利诸如修路修桥之类的是大善,没想到母亲不与他说,竟默默的在家里修起了一座桥来。 幼时母亲对他的教导多是些言语层面的,后来虽然也看着母亲辛苦操劳,但张节心中多是感恩之情。 如今见到母亲捐造的栈桥立在当前,张节震撼之情溢于言表。我的母亲非同一般妇人! 心中激荡尚未平息,驴车驶进北溪。那又是什么? 原来的灌木荆棘歪脖子树呢?怎么变成了三层农田? 那堵围墙如此宽,里面就是她们说的作坊吗? 好多农人,到处都是耕作的身影。这还是他原来荒芜僻静的家吗? “秀晴姐姐,你真厉害!”大妞看向秀晴。“这溪水两边的地都是你的吗?” “嗯!”秀晴摸摸大妞脑袋,笑着点点头。 “哇...”大妞手举过眉,抬眼望去。“都看不到头...” “秀晴姐姐现在算是富户了吗?” 秀晴想了想,“嗯...我也不知道,大概...算是吧。” 大妞闻言靠在秀晴怀里抱住她的腰,“秀晴姐姐好棒啊。” “我要是也像你一样能干就好了。”大妞倚着人望着天上的白云,嘴里喃喃道。 “大妞有不一样的才干。”秀晴抚过她的脸。 “嗯?”大妞直起身,“我吗?我有啥呀?我就会吃。” 秀晴大笑,轻轻道。“你呀,会治愈人心。说不好,是个小精怪呢。” 大妞一怔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旋即又放下,“说不定是个兔子精怪,跟白白灰灰是兄弟呢。” 张节:“你咋能是兄弟呢,姐妹还差不多...” 大妞:“可娘说白白灰灰是男兔子。” 张节:“那也该是兄妹吧。” 大街:“姐弟吧...” ...... 秀晴笑得肚子都疼起来。 第五十三章 李镇堵人 http://.biquxs.info/

到了作坊里,牛婶子对秀晴说起最近的一桩桩事情,要秀晴拿主意。 第一个,牛婶子想给作坊买辆驴车。 这个秀晴没意见,以后作坊需要的运力只会越来越大。 第二个,北溪南岸那边搭的草屋前阵子被大风吹得掀了顶,还剩几间勉强能遮风挡雨,佃户们都挤着住了进去。 “那阵子风大,顶上又没遮盖,这大冷的天病倒了好几个。这不挤在那几间破屋子里,地上就铺那么薄薄一层稻草睡觉。哎...迟早还要病些个。” 牛婶子说着那些佃户。 “我想着...这些人给咱们开荒的时候可都是下了死力气的,现在又拖家带口来投靠咱们。这会是不是给他们送些吃食柴火,好歹让他们挨到天暖和些。” 秀晴只见着了破屋,不知还有人病倒。听牛婶子细细说来,蹙起眉头面上似有些沉重。 “既是带着家人来投靠,咱们就得做个靠得住的东家。吃食柴火婶子只管安排,不够就花钱去村子里收,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另外南岸的丘地先不着急开垦。” 秀晴仰起淡泊的眉眼,沉声说。 “让他们回来建房。” “建房?”牛婶子身子一顿,惊道。“怎么个建法?” “在河溪南岸筑墙,将现在的草屋区围起来。里头草屋子也好,土坯房也罢,你给那些佃户提供足够的粮食就行,其他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秀晴望了一眼作坊背后的山林。 “马上就要开春了,山里的畜生要是下山来,那几间破草房子可顶不住。” 牛婶子怔愣地望着秀晴。 从开面馆到如今不过也就一年有余,说不好秀晴如今攒下了多少银钱。 可一个人但凡手里有了钱,谁不是捏得死死的,生怕漏出去一星半点。然后锦缎加身呼奴使婢,从此摆脱贫贱出身,站在高处对贫贱者颐指气使。 但秀晴不在乎这些。修桥前后花去的银子抵得上北溪的作坊,她只说栈桥修得好,不管自身因此而拮据。 南岸的土地刚买下没多久,尚无产出。正是要集中人力开垦的时候,她把人都招回来,送粮食让他们给自己盖房。 这份为道义散尽钱财的气魄震得牛婶子浑身发烫。 “是...”牛婶子不知不觉内心多了一份敬重。 秀晴带着张节和大妞在自家的土地上逛了一大圈,回到葫芦巷的时候,张大娘正竖起前头铺子的门板。 几人没让秀晴再做饭,简单吃了些面条便各自回家。 等张节回了书院,过几日秀晴又收到牛婶子的口信让她回去一趟。 隔天秀晴便请了车夫送自己去双河村。 驴车晃晃悠悠驶出县城,周围都是大片的农田里头零星几间房屋。土路上间或有几处树荫,下午这时辰路上见不到几个人影。 秀晴坐在车篷里隐约听到“嘚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心里闲猜着‘也不知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等那马蹄声行到身边,随着“吁”一声喝令,耳边响起马鼻的短啸。 秀晴打开身前的布帘,堪堪看到旁边一匹雄骏褐马的马肚子。仰起头循着黑色皂靴向上看去,只见马上来人生得高大,气势雄浑与身下骏马一般无二。肤色黝黑一脸胡髯,一双幽深的眸子正牢牢盯着自己。 是李镇! “......” 秀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李镇会找过来,自己刚刚托张大娘递了话,这会儿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一时气氛有些凝滞。 “牵我的马去一边等着。” 李镇翻身下马递过缰绳,也不看那车夫,只盯住秀晴。 车夫识得李捕头,闻言牵着马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 秀晴见状干脆下了车,无论什么事当面说清楚也好。 待她站定,李镇上前一步缩短二人间的距离,将她身形拢在人车之间。 “为何不允我?” “...”秀晴深呼一口气,抬头看他。“为何偏是我?” 李镇咬紧后牙,默然了一阵。随即抬起星亮的眼。 “我心里爱重你。” 李镇比秀晴高出一个头,浑厚的肩膀比她宽出半个身子。此时像座高塔一样堵在秀晴面前。 突然被表白秀晴心里‘砰砰’直跳。 “两年前从你刚来县城摆摊,我就时时留意你。” 李镇渐渐放柔了声音。 “两年了,等我终于可以说亲,我发现我娶不了别人。” “你...” 李镇忍住想握秀晴肩膀的冲动。 “你为什么不愿意?” 秀晴强压内心慌乱,慢慢说道。 “会赶车吗?” 李镇一愣,“自然会。” “知道双河村吗?”秀晴看着李镇,“知道的话驾车送我一程吧。” 李镇默了一会,侧身跨上车辕。秀晴顺势也上了车。 随着“啪”一声响鞭驴车缓缓走动起来,车夫乖觉牵着马缀在后头。 “你知道我有一个儿子,名唤张节。” “我知道。”李镇抱臂坐在前面,“我不介意。” 秀晴靠着车壁说起张节。 “从这个月开始,他要参加县里的科举考试。能走多远,我不知道。我现在嫁人,于他不合适。” “我等他考完便是。” 只是这样吗?李镇屈起一条腿。 “李捕头,我不愿耽误你。”隔着门帘,秀晴闭上眼说道。“从前我也不知道,只想一心为张节打算。可是这两年我渐渐看到这世间之大,容得下许多不同的志向。” “我不想做个后宅的妇人。” 原来如此。 “哈哈哈...”李镇大笑。“好个世间之大!” “早就看出你身上没有旁人的琐碎劲儿,没想到竟有这份眼界。” 李镇收回大笑,语带轻松闲适。 “你不知道,我独独爱你这一份与众不同。” 说得一帘之隔的秀晴“唰”一下脸色通红,这李镇怎地油盐不进哪... “你不愿做后宅的妇人便不做,洗衣做饭请人就是。你想做什么?” 两人说着话,车已经进了双河村。 秀晴打起帘子。 “两年的时间,我也不是只卖面而已。” 一指无垠的旷野。 “我买下了这片地。” “...”李镇看着跟前连绵不绝的土地,“好你个世间之大!” “是我错看了你。”李镇别有意味地说,“还以为你是个弱女子。” 秀晴收回手静静坐在一边。 “竟是个有心胸有手段的。呵!”一声轻笑,也不知是自苦还是自傲,“如此,我更不会放手。” 秀晴脑瓜子发紧,平时看不出来,李镇是个这么轴的。 “是东家!” “东家来了!” “快!快!快!东家来了,东家来了!” 李镇见前头的草屋子那聚了许多人,有人看见秀晴大声呼喊,声音越传越广。 “怎么回事?”李镇绷紧身体,将秀晴拦在身后,蓄势问道。 秀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一群衣衫褴褛的农人纷纷丢开手中物什,三三两两地向驴车靠近。 李镇见了,身体愈发收紧起来,黑如潭水的眼睛精光四射。 一些妇孺和胆小的汉子见了犹疑不定不敢靠近,更多的人凭着一腔热血踉踉跄跄奔到车边。 “!”李镇紧盯来人。 来人中有人“扑通”一声跪下。 “东家!东家...”跪下的农人声泪俱下,哽咽地唤着驴车中那个善良的女子。 后头怀抱孩子的妇人也跟着跪下,“东家!”口里喊着放下孩子,让孩子给秀晴磕头。 跪下的人越来越多,“多谢东家大恩大德!多谢东家大恩大德啊!”众人纷纷喊着。 这是什么情况?李镇满肚子疑问。 农人们上前时,秀晴渐渐明白过来大概是因为盖房子一事让他们有了着落,心怀感激。见了自己便前来道谢,但没想到竟是给自己跪下了,连忙跳下车扶起来人。 “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有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声喊道。 “牛婶子说啦,是东家见我们房子塌了,不要我们干活不说,还给我们柴火取暖,给我们吃的填饱肚子!” 说着说着流下激动的泪水。 “还...还...还请人给我们砌围墙,怕山上的野兽伤了我们,又给了粮食让我们安心盖屋,东家...东家是菩萨心肠啊...” 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接过话来。 “我的孩子...差点就没了,幸亏东家请了大夫来...东家!你救了我孩子的命啊,你就是我们家大恩人啊!” 妇人说着就要磕头。 秀晴挽住她的肩膀。没想到自己不过秉持善心帮了一点忙罢了,对这些人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惠。看他们群情鼎沸的样子,自己也有些激动。 “大家的心意我知道了。不必如此谢我,要谢也要谢你们自己。”秀晴整理好心绪,温声对大家说。 农人们不明白,“当然要感谢东家了!”“就是!就是!” “若不是各位卖力气于我家,我又怎会出手相助呢?”说着指向周围农田,“这都是大家的功劳,有此善因才得今日善果。所以大家也要感谢你们自己的辛劳付出才是啊。” 农人们不懂什么功劳不功劳,辛苦种地那不是应该的吗?不过这一句善因善果倒是听懂了。 “就是说善有善报!东家真真是菩萨一样的好人啊!” 周围的人腌臜邋遢,有的甚至衣不蔽体,就这么一圈圈围着秀晴热烈的倾诉着。 李镇看着秀晴,她是欢喜的,脸上神情没有一丝嫌恶或者不耐。一身素衣立于农人之中,仿佛一株水菡萏在李镇的心里慢慢盛放。 第五十四章 推广四色酱 http://.biquxs.info/

农人们慢慢散去。 李镇不再需要秀晴什么答案,他自有他的打算。将秀晴送到作坊里,他便转身离开了。 秀晴松了一口气,李镇看她的眼神让她心里直发毛。见人走远这才和牛婶子寒暄起来。 牛婶子这时一脸愁容,倒让秀晴有些奇怪,牛婶子很少会是这幅模样。 “何事让婶子愁成这样?” “不知怎地,最近村子南边也有好多人种起辣椒来。” 牛婶子说起这事忧心忡忡。 “等大家都种出来,这东西就不矜贵了。哎...” 牛婶子担忧得也没错,从来都是物以稀为贵。秀晴的四色酱之所以卖得贵卖得好都有这方面原因。 秀晴:“辣椒这种东西是地里长的,又不是我们生造出来的。谁想种,捡了种子回去种就是,我们想拦怕是也拦不住。” 牛婶子:“那要是酱铺子的生意被挤兑了可怎么办?” “嗯...” 秀晴想了想,这辣椒本来就不可能自己独占,只是没想到出现得这样快。 有面馆在开酱铺子自己本来是无所谓怎样盈利的,可刚开没多久就遇上这样的事,秀晴有些不甘心。她不愿辜负了袁老丈,还有双河村投奔她的那些人。 但是日后被挤兑似乎是无可避免的。没有别的法了么... 辣椒一旦推广开... 一件事但凡出现必不全然是坏处... 可到底怎么样才能对自己有利呢... 那就... 将四色酱也推广开! 这是困境中的唯一出路! “牛婶子。”秀晴抬起澄澈的双眼,其中不再混沌无明。“我们收辣椒。” “啊?” 事不宜迟,秀晴来不及和牛婶子交代自己的全盘打算,起身去了里正家中。 刘里正拉拔这几百口人的山间小村许多年,家家户户都是泥腿子,再没见过秀晴家这样有出息的。 自从秀晴在村子里买地建作坊,雇人给田里开荒,雇人给作坊制酱,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了余财。从前过年才能吃上点肉沫,如今隔上几日竟能给家中孩子割上一刀肉解馋了。 南边好多穷困的人家都到北边投奔去了,听说秀晴还给他们盖了个大杂院。 刘里正看着双河村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是真把秀晴当了自家人来看待。 听老妻说秀晴来了,汲上双鞋就匆匆去了正屋。 “秀晴来了?” 秀晴听见人来,转身蹲个礼。“刘里正。” 刘里正呵呵笑,“你可是稀客,难得回双河村一趟。” “一回来就来叨扰您老人家。”秀晴也打趣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呀,准是有事才来寻我。” 刘里正说着寻了张椅子坐下,拍了拍脚底板的尘土。 “让您老说中了。”秀晴笑着说道,“真是有事。” “说吧,与我有个啥拐弯抹角的。” 秀晴理了理思绪,捡了个矮凳坐下。 “南边可是种了好些辣椒?” “嗯。”刘里正点点头,“地里种什么东西这种事由不得你我啊...” 刘里正是知道秀晴的买卖的,村子里有人眼红他也没办法,毕竟财帛动人心。 秀晴想的不是这一茬。 “这东西谁想种都种得,我想干脆过了明路。劳烦您老给村民们带个话,村子里种的辣椒作坊一律收用。” 若流传到村子外头去,秀晴一律不管。种了她也不收,时下她还没有那么大财力。 “秀晴这是要做什么?”刘里正惊得一下子站起身,“你可不能胡来!” “您老别着急,我自是有打算的。” 秀晴跟刘里正大致提了提自己准备多制些酱的想法,便在刘里正狐疑的目光中告辞离去。 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一夜辗转反侧,秀晴早起去了袁府。 袁厢礼听人来报,极是意外。 寒暄过后,两厢坐下,袁厢礼唤人奉茶。 “老丈,我想将四色酱销往各路府州。” 袁厢礼屁股刚挨着凳子,闻言登时一下直起身。 “秀晴,你可是在开玩笑?” “不是”秀晴神色坚毅,“我是认真的。” 袁厢礼抚着胡子坐回去,眉头紧蹙,一脸沉思。 “可这销往各地,一来无铺子,二来无人手。秀晴可知其中难处?” 秀晴正是知道其中难处偏要迎难而上,哪有什么好事是顺顺当当就能成就的呢。 “老丈可愿听我一言?” 秀晴端坐椅中,面色从容,看上去有几分自信的样子。 袁厢礼侧过身,正色道。“你且说与我听听。” “我自然知道要将东西贩往各路府州,须得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因此,我并不主张派自己人去。” 秀晴说着看向老丈。 “自己不派人去...”老丈不明白,“这是何意?” “我们挑人帮我们卖。” “有意思...”外头传来说话声。 袁甫着一身墨色襕袍提步迈进了正屋,“继续说,我也听听。” 秀晴没想到这个时候袁甫会在家,起身见了礼,继续道。 “在各路府州挑选当地大商户,让他们代为贩售。我持利三成,让两分利与当地商户,若老丈同意此法也须得做出些让步。然此法若成...” “三成利便是过去数百倍。” 袁甫接过话去。 秀晴没算那么细,闻言看向袁甫。 “商户人选之事你不便出面,我找人代劳便罢了。你那可能供应得上?这一下可是要销往九州遍地。” 说着话袁甫细细地打量秀晴的脸庞。 久未见面,竟生出了巨大的翅膀。呵...那我便助你高飞。 “供得上要供,供不上就是使人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也得供。” 秀晴向来是温婉的,难得话语里透露出几分锋芒。 袁厢礼听出些门道来。 “可是出了什么变故?秀晴以前可没这般进取心。” “老丈不知道,村里头旁人也开始种辣椒了。”秀晴说,这一事乍听之下似乎没什么,“可见微知著,日后这辣椒定是要在本地推广开来。四色酱的生意受挤兑指日可待。” “噢?这么说,秀晴终于是对酱铺子的生意上心了?从前来也不来铺子看一眼,只守着你的面馆过活。老夫还以为你无可无不可呢。” 秀晴笑了,有些惭愧。“一直以来都是秀晴惫懒,让老丈费心了。” “不过,从今往后这酱铺子不是我一人的事了,双河村的大家伙儿都指着作坊过上好日子呢。” 说着声音彷徨中又透着一股坚定。 “秀晴无能,也想做个好东家。” 袁甫在旁听者,看她飘零无依也要为人撑出一片天来的坚韧,心底化成了一滩水。 “呵呵...要论起好东家,袁家自然也是当仁不让。”袁老丈抚着胡须道,“袁甫既要代劳,那外头的事便交给你吧,县内老夫还走动得了。” 袁甫应是,又提出去双河村看看。 秀晴自然没意见。 几人在府内用罢午饭,袁甫便驾车和秀晴二人去了双河村。 第五十五章 县案首 http://.biquxs.info/

“袁先生今日怎地不在书院?”秀晴早就想问了。 袁甫驾着车,稳稳坐在前头。 “过几日便是县试,先回来看看。” 虽是意简言赅,但细一想便知袁甫这是又为张节用上心了,否则一个小小的县试与他何干。 秀晴明了,然而这份恩情也不单单是一个谢字就回报得了的。 “听阿节说起,袁先生要认他作义子?” 今天见了人,秀晴索性提起来。 “嗯。”袁甫闻言偏头看了身后一眼。“你不愿意吗?” 哪有不愿的呢,只是想不明白而已。 “可是袁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你呀...袁甫心中呵呵笑道。 “张节天资聪颖,日后必有一番作为。”说着又轻笑道。“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仰赖他就是了。” “我却想把他带在身边,又怜他没有生身父亲便动了这个念头。” “你觉得如何?”袁甫低低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自己也未觉察的期盼。 秀晴听到袁甫这么说很感动。张节能遇到这位一位先生愿意将他带在身边,还要收作义子。这样的好运真真是可遇不可求。 “以前只以为独自带大张节便好,等到他大些才知道有些东西是我教不会的。袁先生愿如父亲一般教导他,我自是求都求不来。” “嗯。”那便好...袁甫心情一下舒泰得很。 驴车慢慢驶进了双河村。 袁甫虽然听曹林跟他说了不少,但人还是第一次来。 秀晴絮絮地跟他说起这双河村。 南边地平人多,北边地陡人少。 秀晴的作坊就在北边的河溪附近。 袁甫看着不同于一路行来农田里零星坐落的小屋子,北溪两岸分别用白墙灰瓦围了两座大院子。北边是秀晴的作坊,南边是雇工的杂院。 难怪...袁甫看着秀晴如今的‘家业’,同她孤身一人开面摊时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整个一下午,袁甫和秀晴二人将双河村转了个遍,直到日落西山才返程回去。 两人商议先从附近的路府开始,袁甫一面联系人,秀晴一面扩大作坊的产出。 往双河村一连跑了几日之后,张节回来了。 第二日是县试的日子。 张节如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更衣吃饭,还安慰略有些紧张的秀晴。 “娘,晚上做些好吃的,这一考就是一天可要把人给累坏了。” 秀晴笑他,将他一路送进考场便琢磨起晚上的饭菜来。 最近几日不在,面馆都亏了张大娘她们费力张罗,秀晴也想一并让大家都吃顿好的。 正好,秀晴也馋了好久记忆里另一个“她”最爱吃的那道菜。鱼香肉丝。 忙活了一下午,等准备得差不多了,秀晴去考场接张节回来。 等张节从考场走出来,面上看不出悲喜,只精神有些委顿。 “考得如何?”秀晴上前问道。 张节提溜着考篮缓缓道,“还成,就是又累又饿...” 考得如何又如何,还能重新回去考不成。秀晴想着按下心思。 “走,娘今天做了一桌子菜,好好犒劳犒劳你这个小考生。” “嗯。”张节仿佛又有了力气,抬起头露出个笑。 回到葫芦巷,秀晴抄起衣袖,马不停蹄地炒起菜来。 鱼香肉丝、口水鸡、酸菜鱼、红焖猪蹄、干煸土豆丝、素炒青菜,还有一大盆萝卜牛肉汤。 几个小的伸长了脖子终于等到菜都上齐,一个个吞着口水眼巴巴等秀晴和张大娘入座。 等到秀晴洗了手过来坐下,张大娘首先开口说道。 “今天是我们家阿节下考场的日子,咱们一起祝他高中头名!” 说得张节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认真考过便罢了,中不中的看天意吧。阿节,不用紧张。” 秀晴笑着安慰起张节。 张大娘闻言笑着改口,“那今儿就庆祝阿节考场归来如何?” “嗯!这个好。”秀晴笑道。 大妞牛进一番叽叽喳喳说着吉利话,逗得在座各位都笑出声来。 秀晴举起筷子当先夹了菜。 “好了,好了。赶紧吃,一会儿都凉了。” 小的们眼睛都紧盯着秀晴,一等她发话,都迫不及待各自夹向了爱吃的菜。 一时之间只有碗盏盘筷碰撞之声,嗯...还有一阵阵吸溜声。 等吃得半饱了,几人才有闲工夫说起话来。 “几时才能知道阿节考得怎么样了呢?”大妞问道。 张节吐出嘴里的鸡骨头,“三日后便知道了。” “那...考过以后就很厉害了吗?”大妞继续问。 牛进这时接过话,“哪有那么容易,考起来没完没了的。” 香芽也解释道,“这过了县试还有府试,府试过了才是童生呢。童生呢也不过刚刚起步而已。” “啊!”大妞举着筷子听几人说完,“难怪都说读书人矜贵呢,听着就觉得难上加难。” “阿节,原来你这么不容易。”说着大妞夹了个鸡腿到张节碗里,“哎,怪心疼的,你多吃点。” 张节时常在书院里,同窗之间多是君子之交,少有这么直白的。 看着碗里的鸡腿,还是家里好啊,心里想着面上笑呵呵。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几个小的鼓着肚皮回去了。 秀晴煮了消食的茶水,跟张节两个一人都喝了些,又闲聊了一会便各自睡去了。 三日后,县衙派人来报,张节考中了县试头名。 张大娘听闻最是欣喜要燃鞭放炮大肆庆祝,秀晴觉得张节都回书院去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被张大娘堵了回去。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就得让别人都知道知道你一个寡妇养出的儿子中了县案首,叫人羡慕去。” 秀晴拗不过,最后还是在门口炸了挂鞭闹得噼里啪啦响。 前门街的掌柜伙计们知道了纷纷前来祝贺,袁老丈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送了一套颇为名贵的笔墨砚台作贺礼,见人忙着略坐坐便走了。 书院中,张节也知晓自己考了个头名。 心里有些高兴,不过也就是有些高兴罢了。 整理好自己行容,张节去见了袁甫。 “先生。” “嗯。”袁甫将看到一半的书卷收到怀里,“既是中了案首府试不去也罢。这段日子安下心来读书,等八月过了院试再带你出去。” 张节面色平静,“一切听先生的打算。” “院试不比小小的清榆县,各县的案首绝非浪得虚名之辈,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了。所以要戒骄戒躁,万不可自视过高。”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张节闻言更是敛起了先前的一点浮躁心思。 “嗯,去吧。” 袁甫看着张节离开的身影,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第五十六章 盖新作坊 http://.biquxs.info/

张节县试中了热闹了一阵,之后日子又慢慢平静下来。 秀晴每隔几日便要回双河村一趟。 作坊里添置了不少物件,又雇了些人来制酱,每日进进出出忙碌得很。 张大娘几人都知道了村子里有人开始种辣椒,秀晴打算多制些四色酱贩往外地的事。 张大娘见秀晴来往不便,这日晚饭便劝她干脆搬回双河村住算了。 秀晴摇摇头。 “从刚来县城支面摊到后来开面馆,我总有一份感情在这。”秀晴说着又看向张大娘,“更何况,有你们在我更舍不得走。” “秀晴姐姐,我也不想你搬走。”大妞在旁边说道。“要我说,干脆秀晴姐姐就把平时给我们做的零嘴多做些拿出去卖,一定比那酱铺子生意还要好。” 牛进听了用力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秀晴听了微微沉吟,兴许也是个路子,但此时却不是紧要的。 大妞自从来面馆长开了不少,现下正是青春少艾好时节。 “还说我呢,大妞你什么时候嫁给王虎呀?”秀晴打趣她。 这段日子,王虎每天和大妞两人一见面,便要凑作一堆说半天话才肯离开。 “只要王虎哥哥愿意,我什么时候都行。”大妞说起王虎来毫无扭捏作态的模样。 秀晴问她,“你不是想在家里再多待些日子吗?” “那是担心我爹娘没了我孤零零的,但是我和王虎哥哥说好了,每旬都回来看我爹娘一次。” 两个小的还没成亲倒是有商有量起来。 “行,行!我看你也是留不住的。” 张大娘天天看着大妞和王虎两个蜜里调油的,再留只怕留成仇了。 香芽的爹娘已经回村去了,这下说起来也有好久没见甚是想念。 “王虎是个好的。可惜,我想再见我爹娘就没那么容易了。” 香芽的爹娘回村以后儿女都不在身边也挺可怜,秀晴出声问道。 “他们回去可还适应?” “在城里住惯了的,这田里的活多少有些劳累。不过吃住上都是自己家,到底不用像县城里处处都得使银子。” 秀晴想了想问道。 “二老年纪大了想来田里的事是有些做不惯,范大伯之前不是车行的把夫手吗?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着去问香芽。 “作坊近些日子要添些车马人手,范大伯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久在路上跑,这经历上就比别人强许多,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来作坊做事。大娘眼睛不好就让她住在大杂院里,大家伙儿也有个照应。” 香芽闻言眼睛都红了。 “多谢秀晴姐照应,那我托人问问爹娘的意思。” 秀晴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你的父母我照应些也是应当的,本就不是多大事,你且放宽心。” 香芽默默点了点头,就着秀晴夹来的菜扒了一大口饭。 说好后,几人吃过饭便回去了。 没两日,香芽她爹范车夫便和老妻去了双河村。 秀晴这日也回去了一趟。 村里的气象又有些不同,一进村子,原来喧闹的南溪安静了许多。 相反越往北走越热闹,许多雇工得了秀晴的恩惠,和家人闲暇时都自发来丘地里挖地挑土。 放眼望去,属于秀晴的那一片田野上到处都是男人和女人,还有小孩子嬉笑着围在大人身边,也不闲着手里拿一块半大的石头见着哪有梆硬的土坷垃便蹲下来敲敲捶捶。 大杂院那一块更是吵闹极了,大孩子领着小孩子围着院子疯跑,前头女人们散养的鸡子被哄得四散逃窜,后头有人家养的黄狗跟着孩子们屁股后面左右横跳尾巴晃个不停。 进了作坊,墙角下全都搭起了草棚,院子中间垒起了许多个高木架外面罩着油布,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陶瓷罐子。 “村里能做工的都来了,可还是得早晚不停的开工才勉强能供应上。” 牛婶子跟秀晴说道。 “毕竟是个小村子,大家要种自家的地还有家里的活要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作坊里男男女女皆是炉灶锅子应接不暇,个个面色通红冒着热气,初春的天人人都换上了单衣。 见此情形,秀晴一回县城又去寻了袁老丈。 “你想在其他村子再开一间作坊?” 袁老丈侧身看着秀晴,放下手里杯子问道。 秀晴端着手里热茶,舒服地靠向椅背,娓娓说起以后的事来。 “如果袁先生那边顺利的话,也许就不只是一个或几个村子,说不好将来整个清榆县将会遍布四色酱的作坊。” 若真如此,整个清榆县的农人也许都能像双河村村民那样有钱穿衣有钱吃饭,那可是盛景哪。 袁厢礼是士人,心中自有一副盛世图景。此时,他仿佛在秀晴的愿景中看到了自己的理想,他特别想成全她也成全自己。 “作坊里最近很忙吧?” “村子里就几百口人,能请的都请了。接下来与其去外头村子请人来,还不如直接去别的村子盖作坊。”秀晴解释道。 “那秀晴有没有相中的地方?” 秀晴放下茶杯,直起身来,笑着看向袁厢礼。 “这就是我来寻老丈的原因了。老丈家在县城多年,各村里的情况应该比我熟悉,另外若是老丈的庄子上有足够的人手,也可以建在庄子附近。” 自家的庄子不愁吃不愁穿,还是让乡民找点事做的好。袁厢礼心想。 “这样一来,盖作坊就是县城里的大事。不若还是交给村子里去做,老夫与本县主簿商议商议再拿主意。” “那就劳烦老丈了。”秀晴笑眯眯道。 “哪里的话。”老丈看着秀晴心中极是欣慰,“若真是在四处建起作坊来,秀晴给的工钱可是又能养活不少人。” 双河村村民的日子近来确实好过不少,刘安常跟他感叹,秀晴在当地被村民称作‘活菩萨’的事迹。 “而且一个村的作坊既能养活不少人还能缴不少赋税,有此功绩这知县任满后一个知州是跑不了的。” 袁厢礼手指轻轻磕打桌面,满面安泰之情。 “秀晴,你做的是件大好事。” 接着又道。 “我明日就递话给主簿。” 县城的严主簿最近正在发愁,清榆县西北几个村子开春以后滴雨不下,眼看着青苗都要旱死。可是老天不下雨,人也只能干着急,那几个村子的村民今年收成怕是好不了了。救济也是千难万难,因着县城也不富裕,万一穷极了成了流民或是四处作乱。想想就头疼。 收到袁厢礼的书信,信上只说有事相商。严主簿也猜不着是个什么情况,恭恭谨谨地去了约好的茶楼。 第五十七章 下河村 http://.biquxs.info/

收到袁厢礼的书信,信上只说有事相商。严主簿也猜不着是个什么情况,恭恭谨谨地去了约好的茶楼。 “严主簿。” “袁相公。” 两人见过礼后,待小二给二人上了茶,这才步入正题。 “不知袁相公寻我所为何事?”严主簿人到中年,因着常年案牍劳形,两鬓染了些银丝。 袁厢礼推了推他跟前的茶盏,温和地示意他放松些,“严主簿常年经略本县,可知哪些村子有富裕的青壮劳力?” “青壮劳力?不知袁相公是作何用处?”严主播看对面相公神色和气,心里略安询问起来。 “呵呵...不瞒你说,前门街的四色酱铺子是我们袁家的产业。如今想在县里另寻个村子盖间作坊,至于选哪个村子这事就得烦请严主簿给张罗张罗。” “盖作坊?”是好事啊!严主簿心想,“需要多大地方,多少人?” 袁厢礼比照双河村的作坊想了想。 “作坊附近需要带些田地,二十亩左右为佳,人数有百人最好。” 这个好说,严主簿又问。 “那若是农人去了这作坊,可有工钱?” 袁厢礼答,“每月一贯。” “一贯?!”严主簿眼睛瞪得老大,想他做了这许多年的主簿俸禄也才五贯钱。 “嗯。”袁厢礼饶有兴致得看着对面,“如今双河村的作坊就是这个工钱,主簿不信可以着下人去打听。” 严主簿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只是没想到袁相公出钱如此大方。” “呵呵,大方的不是我。是作坊的另一个东家,日后你就知道了。” 袁厢礼这会没提起秀晴,卖了个关子。 “那我这就回去查看查看,不日给袁相公答复?” “我等主簿的好消息。”袁厢礼点点头。 两厢说定,刚下茶楼严主簿直奔县衙去寻了知县大人。 袁厢礼和刘安二人慢慢走在回去袁府的路上,刘安蹙着眉头。 “有事就说,我都替你着急。”袁厢礼拢着手老神在在的瞥了他一眼。 刘安终于问出来,“不知道严主簿会怎么说。” “怎么说都成。”袁厢礼踱着闲适的步子,一派悠然道,“闵知县不会反对的。” “就算闵知县明年到任不会管作坊的事,可若是严主簿将这功劳都揽了去...”刘安有些不甘心。 “呵呵...”袁厢礼笑眯眯地偏头悄声对自己的长随说道,“要想马儿跑就得喂它吃好草。” 说着不管满面困惑的刘安哼着曲子晃悠到前头去了。 严主簿和闵知县商议过后,选了清榆县西北靠近县城的一个村子,下河村。 村子占地广阔兼之道路方便,可谓是一个好地方。 袁厢礼听了后点点头,虽然县城的情况知道得不比主簿详细,但是本县的县志袁厢礼却烂熟于心,很是知道下河村的便利处。 见袁相公还算满意,严主簿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用人方面可否由县衙出具名单从中挑选?” 每月一贯钱的活计自然是个香饽饽,“这个名单是何讲究?”袁厢礼问。 “今年本县有几个村怕是收成不太好,我是想从那几个村子里每户挑出一人来作坊做事,这样即使少粮手里有银钱也不至于饿死。” 严主簿为了这份名单最近几日都点灯熬油到半夜才歇下。 “既是如此,那就依主簿的意思,不过我看最好还是留一部分名额给下河村当地的村民为好,这样里正那头也方便出力。” 刘安接过名单,又一番添减过后暂定下来。 之后一起去下河村看了看选下的那块地方。 临着村口的大路,看上去是块连成一片的上好平地。背后就是村里的小河,周围一片农田。 刘安带着秀晴来看过地方之后,秀晴也很是满意,回去便和牛婶子商量起新作坊的事来。 隔天便和牛婶子去了下河村。 秀晴和下河村的里正一起去县衙里交钱过契,牛婶子带着匠人和几个农人准备盖房和耕种事宜。 双河村作坊的事情秀晴让牛婶子和刘里正交代清楚,让刘里正从本村的雇工中选有威望有能力的人担任管事。 牛婶子卸下双河村的担子后便负责起下河村新作坊的大小事。 下河村的里正姓黄,得了县里主簿的吩咐在建造新作坊一事上极是殷勤,给了秀晴他们很大的方便。 不过半个多月,新作坊就开工了。 那头袁甫写信将京中的大管事曹原调了过来,打通了清榆县所在邯州的其他地方局面,四色酱如今在邯州各地都卖得极好。 袁甫不光自己调了人手,也给秀晴安排了些可用的人。 牛婶子和秀晴商量过后,从‘庄子’里带来几个人。 两个留在双河村,两个跟去了下河村。牛婶子自己则在下河村和县城两头跑,时不时去见秀晴或是去县衙一趟。 下河村的作坊旁边同样也建了个大杂院,供作坊里的雇工和佃农居住。 因为杂院里的人收入比外头种地高,所以吃的用的都比较好。 渐渐地村里人有事没事都喜欢往杂院那边跑,俨然像个村中村的样子。 特别是初一和十五作坊放假的时候,周围的货郎都挑着担子过来指望作坊的人能多买点自己的东西,这两日村里的样子像极了县里的集市。 这月十五,严主簿和闵知县坐在驴车里,看着下河村新建的大杂院人声鼎沸,那几个早前受旱的村子都有人在这里做工。来做工的人将月钱捎给家里,日子便好过许多,也不见里正们再来信泣血泣泪,反而念起县衙的好来。 “这袁家果然是世家大族,就是做买卖也怀有一颗济世救民的心。”闵知县看着村子里的热闹道。 严主簿这段日子摸了个门儿清。“据下官所知,这作坊似是另有东家。袁家经略的是作坊里的东西在外头的买卖。” “噢,难不成是与哪个商贾合起伙儿来了?”闵知县颇有兴致的问道。 “那倒不是。”严主簿低下声故作神秘道,“是个年轻寡妇。” 闵知县闻言挑起眉毛,“还有这种奇事?” “要说这寡妇也有些本事。”严主簿顿了顿转而提到,“今天的县案首知县大人可还有印象?” 闵知县想了想,“嗯...小小年纪答起策论来非同凡响,是叫张节吧。” “咱们的县案首张节便是那寡妇的独子。”严主簿说起来有些意味深长的模样。 “这...”闵知县闻言大惊,“这是如何教养的?就凭一个守寡的妇人竟教出那样文采斐然的童子来?” 严主簿摇摇头,“下官也想不明白,更何况还有这作坊。大人有所不知,这原来的作坊就是那寡妇自己的老宅,后来被她改建成了作坊而已。那时候袁家一直在县城开铺子,根本没插手过作坊的事情。” “这么一说,那寡妇倒是个奇女子...”闵知县喃喃道。 谁说不是呢,严主簿心想。 第五十八章 大杂院 http://.biquxs.info/

微熹的晨光中,下河村村庄还是一片清净。 大杂院已经热和起来。 因着是和作坊一起建的,下河村的杂院和双河村又有些不同。 双河村只有围墙是作坊请人帮着砌的,里头的屋子都是后来的雇工们自己想法子搭建。 里头有草棚子、泥胚子各种大小高低不同的屋子,东一处西一处错乱挨着,还有人家合伙搭个大通铺事了倒也方便得很。虽然乱糟糟的没甚章法,院子里的人也不讲究,从前的屋子还不如大杂院呢,对现状已经颇为满意。 下河村的杂院则是沿着墙根一圈齐溜儿的土坯房。 虽然都是土坯房,每间房的梁柱门窗却都是用笔直粗壮的木头芯子搭了架子,用细木头杆子结了密实的房顶再盖上厚厚的稻秆苫子。风钻不透雨滴不落,比寻常泥巴糊的房子牢靠许多。这样的屋子一间挨着一间,大小一致一字排开。每间长宽不过一丈,炕就占了一半。饶是如此,雇工们当初被管事领着分配住处时见东家竟然为他们搭了簇新的房子,不少人都流出了热泪。 作为泥腿子的他们,一辈子见过最大的世面不过是县城而已,县城里他们也没有说得上话的人,不过偶尔赶个集而已罢了,穷得一家人穿一条裤子的许多连集市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村子和土地就是他们生活的范围,和里长交好,偶尔听他说上几句村子以外的事就算是长见识了。 一日复一日的耕作,农人们从来是耕作什么便收获什么,天道好便赐予他们多些,天道不好便吝啬收成叫他们受苦。农人们习惯了,以为自来如此,只能如此,还能如何。他们没想过受谁的恩惠,苦熬着便是了,这难道不是穷人的命吗? 也不是没有人趁农闲去帮些长短工,相熟的便罢了还有几分面子情,到了陌生的地界他们便全不像个人不过会走动的工具罢了。东家不拖欠工钱他们便要谢天谢地,谁能想过还供他们吃住呢?那怕不是菩萨? 所以当见着大杂院的窗明几净,屋子里粗木厚墙,纷纷不敢相信那是给他们这些泥腿子安排的住处,不敢相信除了自家人以外一个‘外人’为什么对自己好。图什么呢? 这确实是以他们的生平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大杂院的人这时候纷纷起床活动,男人们将水缸里的水让给女人和孩子们用,自己则去河边洗把脸顺便挑水回来;有些则端着便盆去了杂院外头一处扎了矮篱笆的浅坑,倒入其中和着作坊的废料烂叶一起堆成熟肥。 大杂院里爷们居多,因为多是些出力气的活,也有少部分家里男人老弱的便由娘子替着去了,这些多半是有些年纪的婶子大娘之类,有把子力气做事也泼辣得很。每日里由作坊提供米粮,几个娘子担负起给杂院的人做饭的活计,吃的也简单蒸几笼馒头煮几锅稀粥,再配些萝卜咸菜。一大清早,大娘们做饭的做饭,还有搭不进手的也不闲着,趁爷们都出去担水的功夫,将个杂院里的地下还有犄角旮旯收拾得干干净净。 待到太阳彻底从地面钻出来,男人们打水回来,大杂院里已经焕然一新,白面的清香弥漫其中。有腼腆的人家拿碗盛了稀粥咸菜再手握俩馒头回自己屋坐在门槛上慢慢吃,大多数人都捡个木墩子或马札坐在院子里,东围作一堆,西凑成一团的恨不得生出两张嘴,一张用来吃饭,一张用来说话。 等吃过饭杂院的人分作两拨,一拨人散在田里耕作,一拨人去了作坊做活,大杂院里只剩下几个随着独父或孤母来的小孩子。 黄里正用过饭,搬了把椅子在自家门前,一边啜着热茶一边远远望着那两座粉得雪白的大院子。脸上慢慢浮出一种慵懒的闲情,这不仅仅是来自体内热茶的抚慰,更是近来诸多的事物令他感到颇为愉快的原因。 当他带着村子里要雇人并且每月有一贯工钱的消息寻访各家时,他仿佛成了财神爷一般,无论走到哪家,都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情招待。回到家中,上门来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手中虽不至于左边鸡右边鸭但也是农人拿的出手来颇为贵重的随礼了。 下河村田地里讨生活的日子过了几十上百年突然就变了样。黄里正从前也没啥实权,左不过调停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交代下县里下来的政令。村里人见他不过热情些,没像如今这样人人见他便堆作一张笑脸。虽然知道都是因为有求于他才做这模样,但心里头还是受用的很。 这段日子过足了受众人吹嘘追捧的瘾,尽管严主簿分给他头上雇工的名额不多,他也已安排下去,照严主簿的吩咐尽量选了些家里贫困的人家去做活,如此一来村里大家也没甚意见。不过既然作坊建在了他们村,多少好处还是能沾上一点的,是以作坊虽然已经开工了,黄里正家里来人还是络绎不绝,谁见了他都得拱手鞠上一礼。这日子还长呢,谁知道以后作坊还会不会再请人呢。下河村人人都抱着这种希望,只恨不能跟黄里正家走得更近一些。 黄里正望着作坊里升起的炊烟,心下时常还是觉得戚戚然,只因这作坊并不是自己争取来的。也不知严主簿是怎么看上了这块地界,告诉自己要在自家村子建作坊的时候,黄里正心里还有些茫然。这会儿一切都上了正轨,才有闲心想些别的。比如说这要是建在了别的村子里,自己知道了又会如何。 会羡慕嫉妒的吧。 黄里正笑着把玩手里的茶盏身子略往后靠了靠。 且不说村子里大家对待自己态度上的变化,就说那几户得了做工的机会入了作坊的人家,他们日子过好了,对村子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好事,也是他作为里正的功绩。还有那二十亩田地的收成,作坊缴纳的赋税,哪一点都足以让他越过附近各个村子去,也越过了本地历来的诸位里正族长,真正让黄里正家竖起了门楣。 “翁翁,我想去大杂院和大栓他们一起玩。” 黄里正家的孙子六七岁,头发剃得剩下头顶一撮用红绳扎了个朝天辫,看到自家翁翁坐在门口便问道。 黄里正一拍孙子肉嘟嘟的屁股笑着道,“去吧,去吧。” 是啊,谁不想去大杂院呢。 黄里正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放下茶盏也跟着去杂院那儿转了转,这是他近来最爱的消遣。 第五十九章 牛肉干 http://.biquxs.info/

雇工们一派欣欣向荣的风貌,秀晴却不如两村的里正那么清楚。 她每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县城的面馆里,和张大娘、大妞还有香芽、牛进一起。不过她亲自下厨的机会倒越来越少了,张大娘在厨房越来越得心应手,原来还和秀晴做邻居时大妞时常嫌弃娘亲的手艺,到如今连大妞也吃不出自己娘和秀晴下出的面味道上有什么区别了。 县城里又开了两家卖面的馆子,还有些别的饭庄食肆都用上了袁张的四色酱,食辣这种风气已经渐渐由县城流传开来。 前门街葫芦巷的张家面馆生意多少便有些冷落下来。 秀晴不在铺子里时,张大娘几人多少有些惶恐。可一旦有秀晴在,哪怕生意不好她也从不在意。在她悠然的一颦一笑里,仿佛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叫大家都平和下来。 虽然一向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特别是两处作坊花了大价钱盖大杂院,日常还供给杂院吃喝。但即便如此,秀晴手里还是有几张面值千两的银票,面馆只要不亏损秀晴都是不甚在意的。兴许就是亏损了秀晴都乐意继续赚个吆喝,虽然这并不大可能。秀晴要的只是个‘归处’罢了。 但不管秀晴怎么想,张大娘和香芽牛进几个坚持不再要铺子里的分红,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足以。这已比前门街上大部分铺子的工钱都要高,能让她们几个过得很好了。 秀晴见相争不下,便也依了她们。 铺子里甚至又恢复了刚刚开张时轮流午睡的习惯。 吃过午饭,张大娘便带着大妞去秀晴屋里的大通铺上先休息,秀晴则给牛进在张节房中搭了个短塌,足够让他歇个短觉的了。 这时候秀晴便和香芽两个守在前头铺子里,有时踅摸点活计,偶尔也吃些零嘴。梁笑这时候若有空便也过来与香芽两口子说上几句话,或吃上一碗面。 等张大娘几个睡醒了便换秀晴和香芽两个去睡,如此饭后那一个时辰便成了一日中最松快的时候。 但对于大妞来说,她最高兴的还是下午。 秀晴不忙作坊和面馆的事时,闲下来最爱琢磨点吃的。之前一直都没什么空闲,最近才有时间又鼓捣起来。 以前常做的肉脯、肉松还有盐渍梅子、江米条,秀晴还是常常做,而且做得是越来越多。不光张节在书院需求的量越来越大,袁老丈那儿每次也会匀些送去。而张大娘几个每次得了些都不忍心吃,秀晴见状便特意为她们几个多做了点。 可每次即便多做了,她们也不肯多吃,每个人都有顶好的理由。 大妞:“我给爹爹留一些。” 香芽:“梁笑也爱吃这个...” 牛进:“等我回庄子上去给他们一人分一个,然后看着我吃。哈哈哈...” 秀晴拿她们也没办法,还是张大娘在旁边和她聊起来,说起这些零嘴送礼是顶好的。自己也是攒了些带给自家亲戚,回回都能得上全家老小的夸赞。 秀晴一听便有些怔愣,这倒是个好主意。 牛婶子跟她提起好几回,两座作坊建起来,里正们都出力不少,还有严主簿在里面牵线搭桥。 虽说各出其力,各获其益。但用不用心又不同,用心了便送点礼物做谢礼,无甚用心便送点礼物诱其用心也无不可。 总之,随着作坊落地,这人情得走动起来。 用自家做的零嘴随礼即不显得郑重其事,又不显得轻慢随意。倒正正是好。 打定了主意,秀晴这两日便采买起材料来。 待到几人都午睡过后,照例是牛进去前头铺子里守着,秀晴几个则在后院忙活起来。 因着是要送礼,除了以往常做的那些,秀晴又买了几十斤牛肉,如今搁在后院的木盆里,张大娘正费劲地里外冲洗着。 大妞和香芽两个则在鼓捣些水果,秀晴把市面上能买到的水果一样都买了些回来,嘱咐她俩洗干净了然后切碎捣成汁水,用纱布细细地滤过了分别装起来。 秀晴自己则又在院角搭了两个可以焖烤的土炉子。 刚和好了泥巴,后门便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大妞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物什便去开门,果然是王虎。 王虎熟门熟路直接将担子卸到厨房门外。见几人今日似乎分外忙碌,也不多说,挽了衣袖便四下瞅着。见秀晴蹲在一边衣服手上全是稀泥,便过去手撑膝盖弯腰打量。 “这是要做炉子?” “嗯,一个炉子烤得太慢了,多做几个反正以后用得着。”秀晴已是脏了一身,便不要王虎搭手,“你要想帮忙就捣果子去,这儿乱糟糟的,别把衣裳弄脏了。” 王虎闻言望了眼大妞,大妞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说,“我这儿有香芽姐姐呢!” 说着又是眯眼又是撇嘴的,好在王虎已能略懂大妞的脸色,随即搬了个矮凳在秀晴边上坐下。 “我来吧,这个常做的。”也不等秀晴吩咐,直接捞了一手泥双手间来回倒腾直至成型‘叭’一声落在地上,两手来回连撸带抹便成了一面炉壁。 秀晴瞧这手段确实比自己高出不少,便笑呵呵让出位置。吩咐了炉子的高低大小,洗洗手忙活别的去了。 这头张大娘将一盆子牛肉洗干净血水,和秀晴两个将木盆移开,桌案搬到院子里,一人占了一边将牛肉切成了细条状。 几人正是挥汗如雨的时候,“笃笃笃”后门又响了起来。 大妞跑去开门,见了来人回头高兴地大喊“是牛婶子!” 自从两座作坊运转以来,牛婶子便常常两头跑,很少能回面馆。今日是秀晴特特喊了回来的。 “这是干嘛呢?我打前头过也没瞧见铺子里头有很多人啊?” 牛婶子话没说完,搁下包袱卷起袖口去洗了手。 “秀晴姐姐又做好吃的啦!”大妞一段日子没见牛婶子,跟在后头说道。 “你来了正好。”张大娘见人立马招呼起来,“面馆的事都没人做了。” “咋的了?” 牛婶子洗了手过去,正好张大娘将自己的围裙卸下来系到牛婶子身上。 “帮忙把这肉切了,我去把几个汤都煮上。” 秀晴一边切着肉一边对牛婶子解释道,“寻你回来就是这事,我琢磨着做点吃食送给二位里长。你常在村里走动,这事你出面就好,也让人领你个情,以后好方面你做事。” 牛婶子听了这才明白一院子的食材是怎么回事。事情当然是好事情,细一琢磨,以往两个村子的里长都是秀晴自己出面亲自打交道的。这回交给自己,想来一面是秀晴放权给自己,另一面也是在里正面前抬举自己吧。牛婶子心里雪亮,自从领了两个作坊的运作事宜,自己比原来庄子上的那些管事们有体面多了。这固然有自己办事牢靠的原因,但也归功于秀晴给了自己这个机会才有施展的余地。现在摆明着秀晴对自己信赖有加,牛婶子一腔管事的热血恨不得全泼在两座庄子里。 “娘子放心,保管这东西送得二位里正心里舒舒服服,还念着你的好。”牛婶子话里暗示这送礼的人情自己不会越过秀晴去,也算是间接的表明衷心。 秀晴也听出来了,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第六十章 棉花糖 http://.biquxs.info/

张大娘把几个高汤吊上,封上半边炉门,待地小火慢慢的煨着,便出来替了秀晴切肉的活计。 秀晴去厨房捡了四个大肚的瓷缸,调了四缸腌料。分别是五香、香辣、麻辣、甜辣,调好后便将先前切好的牛肉条放置其中。 这头王虎的炉子也搭得差不多了,趁着她们几个说话的功夫,自己就去厨房取了火种和细枝柴火,将湿泥搭的炉子慢慢烤透。 大妞和香芽一人抱着个石臼,一个捣葡萄一个捣荔枝,剥了壳的果肉本就有股清香,随着果肉被碾碎,凝聚的香气瞬时爆散开来,整个院子里都是甜甜的果味。 大妞揪了粒葡萄尝了尝,又伸手到香芽跟前掰下颗荔枝剥了皮一口吞下。 “真甜!” “记得把核捡出来,别捣碎了。”张大娘记得秀晴的嘱咐,“还有葡萄的籽也得挑出来,不然待会做出来有股苦味。” “知道了知道了!”大妞说归说,低下头去理葡萄还是很仔细的。 香芽在对面见了,把自己跟前的一簸箕荔枝推到大妞跟前,换了她的葡萄,“你弄这个,这个好弄。” 大妞抬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将手里的葡萄塞到香芽嘴里,接过荔枝剥开果肉扔进石臼里慢慢捣了起来。 王虎收回视线,嘴角噙着笑意手里握着柄蒲扇对着炉子轻轻摇动。 秀晴蹲到王虎身边,左右看了看炉子里的情况,见泥里的湿气收得再也闻不出一点来,便起身拍了拍王虎的肩膀。 “炉子搭得不错。”秀晴笑眯眯道。 王虎抬起前臂擦了擦被炉火烘出的一脑门汗,“炉子搭好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秀晴示意他去洗手,“一会做出来了你也捎点回去尝尝。” “这...”王虎直起身子有些怔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准丈母娘给他解了围,“没事,秀晴给你的拿着就是,顺便留下再搭个手。” 张大娘还得顾着面馆的活计,后院这一大摊子着实事情多。 “诶。”王虎听了再不犹豫,去洗干净了身上的泥水,大妞见状吃吃笑了起来。 秀晴将腌好的肉条搬到炉子旁,又端了一撩竹蓖在一边,教王虎将肉条匀称得码开,再移到炉子里。过多长时间翻个面,一共烤多长时间细细的嘱咐了,这才丢开手。 牛婶子见着四缸颜色不同气味不同的腌牛肉好奇道,“庄子上都是拿盐或者酱油腌肉,怎地到了秀晴手里就变出这许多花样来了?” “嗨!她就爱琢磨这个。”张大娘接过话道。 “一会尝尝看我这花样如何。”秀晴一边翻弄腌料一边俏皮地一眨眼。 “呵呵...”牛婶子笑得皱纹都更深了,“今儿有口福了。” 张大娘去忙面馆的活计,秀晴和牛婶子两个腌好肉搁在一边。接过大妞和香芽滤好的水果汁水,和着淀粉糖蛋鼓捣起来。 待秀晴将鼓捣出来的米糊装进扎紧的细纱布,从剪开的小口里挤出一个个圆滚滚的彩团子,落在装满熟粉的簸箕里,大妞和香芽两个脑袋凑一块直盯着瞧。 秀晴给她们一人递了双筷子,“轻轻的拨,沾上粉但别散了型,一会凉透就能吃了。” 大妞迫不及待拿筷子扒拉了一下,圆团滚出去老远,“好轻呀!” “嗯,软软的。”香芽一边拨一边接过话道。 刚挤出来的是葡萄汁做的,颜色带着浅浅的紫色,很是好看。不一会儿,其他的也慢慢做好装进了细纱布里。 荔枝味的没什么颜色,就跟寻常团子一样白白的。 还有桃子味是淡淡的粉,橘子味则是微微的黄。 四种不同颜色的粉团子凑成一堆,看上去可爱极了。 “可以吃了吗?”大妞忍不住问道。 “嗯。”秀晴看着大妞圆亮的眼睛,宠溺得笑了笑。 大妞伸手小心翼翼拈了个粉紫的团子放进嘴里,“唔...软绵绵的...” 大妞还要嚼两嚼嘴里已经没了东西,瞬时睁大眼道,“一口就没啦!” 牛婶子顿时大笑起来,“这么小一点,可不就一口么。” 说着也尝了个粉白的,咽下去才明白过来,这一口就没不是指的分量小,而是入口即化。还没觉出味来就融在了嘴里,真真是叫人意犹未竟。 “嗯...好吃...” “都尝尝。”秀晴擦了擦手,也拈了个粉红团子。 张大娘也过来尝了个粉黄的,问道“这叫个什么?以前倒没吃过的。” “这个呀,叫棉花糖。”秀晴尝了尝,和记忆里差了点,不过差不太多。 大妞给王虎喂了个自己剥的荔枝做的粉白团子,转身道“绵花糖?这名字真好听。” “嗯。”香芽吮了吮手指上的粉末,“又好听又好吃。” 张大娘和牛婶子拿油纸将做好的棉花糖仔细包了,这头炉子里的火候也差不多到了时候。 秀晴和王虎两个将炉门一揭开,一股奇香顿时飘散开,这肉香又比果香更勾人食欲。 秀晴勾出炉子里头的竹蓖看牛肉表面已变成了深褐色,一道道肉纹随着水分炙干清晰可见。秀晴取了跟竹签叉起一根肉条来咬了咬,嗯,火候正好,肉质韧劲十足,腌料的味道也都锁进了里头。 放下手中还很烫的肉条,秀晴赶紧和王虎两个将烤好的肉条都取了出来,以免时间过长肉便老了咬不动。随着另两个炉门打开,又是一番别有风味的肉香散开。 外头有路过的行人好奇的声音飘进院子,“什么东西?这么香...” 院子里笑作一团,一盘盘烤好的肉干被取了出来,每个人都尝了尝,连一向内敛腼腆的王虎尝过后都没忍住又拿了一个。 看大家吃得一脸餍足之态,秀晴心里也高兴得很。 因着临到饭点,再加上牛肉乃是矜贵吃食,张大娘不许几个小的再多吃,和牛婶子两个把肉干都包了起来。 “这牛肉干和棉花糖,再加上之前做的吃食,婶子便看着送吧。” 牛婶子便捡了两个包袱皮斟酌着分量拾捡起来。 秀晴又将之前做的零嘴都拿出来,另外捡了个包袱给牛婶子单独一样装了点。 “这个婶子自己留着吃。” 又给张大娘香芽还有王虎每个人都分了点,面馆的几个是吃惯了秀晴的小灶的,王虎见还剩一大半秀晴又坚持往自个怀里塞便没有推辞。 眼见日头不早了,王虎和牛婶子起身告辞,秀晴几个送走了人便张罗起晚饭来。 日头暖和起来后,天黑得便晚些,几人在院中吃晚饭的时候,天边还能见到昏黄的晚霞。 牛进这时没有吃菜,手里拿着根牛肉干啃着,嘴里‘吧唧’‘吧唧’直响。 张大娘忍不住又唠叨起来。 “这牛肉贵得很,若是与人送礼也倒罢了,尽便宜了我们去。” 说着嗔怪地瞅了秀晴一眼。 “作坊虽然赚钱,可你倒好,钱还没捂热呢又盖了一座。你这何时才能攒上银子啊...” 秀晴知道张大娘节俭惯了的,自己在吃喝方面花钱却从不拘束,这一点上两人很难得达成一致。但出于对张大娘关爱之心的尊重,每次也都会认真听着。 毕竟有人关爱自己,就算是唠叨也是好听的。 秀晴边吃饭边笑眯眯地点着头。 听完张大娘一通唠叨,还有些恶作剧似的接着道,“大娘,我又想建作坊了。” 说完看着桌子上的人捂着嘴偷笑起来。 “啊?” 张大娘果然手举着筷子不动了,望着秀晴嘴都忘了合上。 “你不是...下河村的酱作坊不是刚刚建成没多久,你怎么又要盖作坊?” 秀晴放下筷子,收起笑容,认真地道。 “我想试试。” 张大娘见秀晴神色也放下筷子问道。 “试什么?” 秀晴示意几个小的不要盯着她吃自己的饭,看着张大娘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本来是有间面馆铺子就足够了的,那两座作坊也不过是顺势而为,而今就凭这一间铺子和两座作坊,我和张节已能过得很好了。” 秀晴说到这整理下思绪,张大娘也不动筷等着她后头的话。 “可是我看着那两间作坊,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再有几间就好了,再多些就好了...” 大妞忍不住道。 “为什么呢?秀晴姐姐不是说已经过得很好了吗?” 秀晴笑着给大妞夹了一筷子肉菜。 “是啊,我们是过得很好了,可是还有很多人过得不好呀。” 张大娘听这话若有所思。 “下河村的作坊,由严主簿做主,听说是从西北一些受了旱的村子里挑来的人家做工,有了作坊的工钱家里老老小小就不至于因为没了收成过不下去。可是一家只许出一个人,来了作坊做工便要和家人分隔两地。而下河村本村只有几户人家进了作坊,听牛婶子说,黄里正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说到这,秀晴笑了笑。张大娘也隐约猜出些秀晴的心思来。 “你呀,是见那些村民心软了吧?” “大娘你不知道,那些村民进不去作坊,就围着大杂院。给里头的人补个衣裳扎个草鞋赚个几文钱,或是将自家的鸡和肉与大杂院的人打牙祭换些小钱出来。我常想要是他们也能进作坊,便不至于如此吧。” 张大娘听到这算是明白了,可又很担心。 “你那酱作坊一时半会也用不下这许多人啊!” 秀晴不答,反而问牛进。 “这牛肉干好吃不?” 牛进点点头,“好吃!” “那要是吃完了,你愿意花钱买不?” 牛进想了想,“那得看卖什么价了。” 大妞在边上一下明白过来。 “秀晴姐姐要开零嘴作坊?!” 张大娘、香芽和牛进纷纷看向秀晴。 秀晴一时也不那么笃定了,问道。 “你们觉得如何?这些零嘴...值得人花钱买吗?” 张大娘倒笑了起来。 “作坊不作坊的我也不清楚,可要是有间铺子能卖你这零嘴,我想生意一定不会差的。” 几个小的平时吃着秀晴的零嘴小灶,只会偷着乐,却是不敢出言讨要的。这会见秀晴竟然对自己做的零嘴似是信心不足,立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秀晴姐姐若是肯卖,别人不说,我肯定是第一个买的。你们不知道,我带回庄子去的那些梅子肉脯都被抢疯了,现在我一回去人还没进门,都要被小萝卜头们围得走不动路。” 牛进自己就是个半大小子,反说别人是小萝卜头。几人一听,顿时笑出声来。 香芽平时话不多,这时也开了口。 “秀晴姐做的那些吃食,梁笑也极是喜欢。还老是问我几时才能再吃到,我...我都不好意思说。” 因着一开始主要是怕张节在书院里吃不好,所以秀晴做零嘴都是在张节每月休沐那两天之前做好,等他回去便能捎带上。 这一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解解馋,确实叫人心里跟猫挠一样。 秀晴闻言心里略定,不管这零嘴以后是要开铺子还是开作坊,一事不烦二主,还是得要和袁老丈商量商量才好。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若以后真要做这零嘴买卖,面馆的事少不得又要你们多忙碌一些。” 张大娘一听“嗨”一声道。 “之前你忙作坊那阵子我们不也过来了,你放心,有我在只管叫面馆里好生生的。” 大妞听着忙不停点头,香芽也附和了两句。 “秀晴姐不必担心,做得来的。” 秀晴不在,多是后院的活重些,牛进倒不好说什么,只一脸颇以为然的看着其他人。 “到时候分红不要了,给你们分零嘴。” 秀晴好心情道。 大妞和牛进两个顿时从凳子上跳将起来,一声欢呼。张大娘和香芽两个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一顿饭直吃得欢声不断,吃完后张大娘几个帮着收拾了碗筷,这才回了家。 秀晴将自己收拾干净,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夜里有些凉,秀晴坐在檐下将双腿收到椅子上环抱着,望着天上的半个月亮出神。 这个时候也许不是做零嘴买卖最好的时候,四色酱刚在邯州铺开,按袁甫的说法下一步便是经略临近的四个州,到时迟早也要建新作坊的。 但是能多开一个作坊,便能又养活几十口人家,不叫那些村民为了几文钱蹉跎。 她就是拗不过心底那股劲。 一定要去试试看才行,大不了赔掉老本,守着面馆过日子罢了。 一抹云彩掠过,月亮露出全部皎洁的辉光。 秀晴笑了,那又何尝不可呢。 第六十一章 零嘴作坊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一早,秀晴将各种吃食一样装了一些打了个包袱,挽着去了袁府。 袁厢礼听人来报时刚用完早饭,他家京城来的‘名厨’给做的一碗素粥和几个小菜。 见秀晴手里挎着个大包袱忙要刘安去接了过来,袁厢礼耸耸鼻子。 “怎地今天自己送过来了?” 往日里秀晴每回做了些零嘴,都是叫牛进帮忙送来的,是以袁厢礼有此一问。 “有事寻您哪。” 秀晴自觉到常坐的位置坐下,那位置本来是袁甫常坐的,袁甫不在袁厢礼便要秀晴坐得离自己更近些。 袁厢礼示意刘安去给秀晴上茶,倾身道。 “怎么了?作坊出事了?没听曹原说啊。” 秀晴忙摆手,“不是,不是。” 又打开带来的包袱,寻出个纸包来拆开,“您尝尝这个,尝过之后再与您说道。” 袁厢礼见秀晴神色如常并不慌忙,便也放宽心,由着秀晴将拆开的纸包推到自己跟前。 “像是...牛肉?”里面是一根根褐色的肉条,凑近闻有奇香。袁厢礼眼睛亮了。 秀晴笑眯眯地点头,这边老头已经不等她回答拈了一根放进嘴里咬起来。 袁厢礼年逾六十,得益于世家子弟每日早晚使用牙粉的良好教养,如今一把年纪牙口却颇好。 到底烤干的牛肉韧劲十足,想一口咬断不太容易,老头嘴里咬着一头手里捏着一头,竟顺着纹理撕成了两半,扯开的部位还分出了一缕缕肉丝。 老头一边嚼着五香牛肉干,一边好奇的把手里半截肉干又撕成了两根,听着肉撕开轻微的“呲啦”声,老头嘴里包着肉“吼吼”笑出声来。 “不错不错,比那什么‘燕记’的酱牛肉都好吃,你哪来的这些鬼点子?” “燕记”是京城里一家专做熟肉买卖的铺子,很是有名。可惜秀晴并不知道,不过这不妨碍她听出来了袁厢礼的满意。 秀晴笑而不答,又指了颜色深一些的牛肉干,“您再试试这个。” 袁厢礼拈起一根来,“里头还有些讲究?” “我做了四种不同的味道,您刚吃的那个是五香的,这个是香辣的。” 秀晴一边说,一边指着纸包里两种不同颜色的肉干解释道。 “那还有两种呢?”袁厢礼问着,的确是尝出了刚才那根没有的辣味。 秀晴又取过一个纸包拆开,“这个里头颜色深些的是麻辣味的,浅些的是甜辣味。您都尝尝,一会还要问您意见哪。” 袁厢礼嘴里含着肉,“唔、唔”地应着。秀晴端起茶,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袁厢礼。 袁厢礼最喜看她这幅笑得惬意的神情,不由打趣道,“想问什么问吧,都写在脸上了。” 秀晴敛起心神,“您觉得...这牛肉干可能卖得?” “你想卖这个?”袁厢礼倒没想到除了四色酱以外,秀晴这么快又有了赚钱的点子。低眉想了想,就凭这牛肉干的滋味,卖当然卖得,这东西耐放,哪怕是一倒手运到京城去贩卖,也能多赚个好几番。 “以往你送来那些吃食都不够我塞牙缝的,若是能开个铺子单独卖倒也不错。” 袁厢礼话锋一转道。 “可这作坊面馆已是够你操心的了,还有精力开新铺子吗?” 秀晴放下杯子,叹道,“无非累些罢了,不过有得操劳心里倒踏实得很。” 袁厢礼喝了口茶簌簌口,“到底还是年轻,有股子劲。” “说得您跟多老了似的。”秀晴笑道,“城里酱铺子的生意都是您嘱咐着,不也挺好?” “嘿嘿...”老头捋捋胡须,“所以这不又找上我了?” “可不,第一个就找您拿主意哪。” “那行,铺子好说,你这打算怎么个卖法?” 秀晴沉吟半刻,说道,“我想再开个作坊。” “哟!”袁厢礼还以为只在面馆的后院里做一些拿出来卖呢,“要是开作坊,这投入又大了。” 秀晴和袁家合卖的四色酱向来是卖出去以后再分钱,东西做出来之前要用什么材料请什么人都是自掏腰包的事。 袁家的铺子都是自家名下现成的,不过换个营生而已。 秀晴却不同,每盖一座作坊和大杂院,都是她之前一碗面一碗面攒下来的银钱。 盖完第一间作坊,后来又加盖了大杂院还修了桥,当时差不多就掏空了秀晴的家底。 等到酱铺子的分红拿到手,还没捂热又盖了第二间作坊。这眼见得随着曹原的运作,后面还要起第三间第四件酱作坊,这当头又要去盖零嘴作坊。袁厢礼实是有些惊讶于秀晴的这份气魄。 不由关心道,“银子可还够数?” 秀晴见袁厢礼并不怪责自己的鲁莽,心情颇好的点了点头。 “嗯,这次不用盖杂院,就建在下河村作坊的边上。”又用希求的眼神望着袁厢礼,“不知老丈可否给严主簿带句话去?” “什么话?” “这次用人,可否尽量让雇工们一家团聚?” 老丈人渐渐敛起笑容,眯瞪的眼神中也凝起神光,回味起秀晴这一上午的举动来。 是有一些奇怪。 袁厢礼老早就有这种感觉了,认识秀晴的这几年,以他浸淫官场半生的眼光来看,她并不是那种贪慕余财的女子。盖第一间作坊是因为面馆的辣椒一时供应不上,才回了村子买地盖房。盖第二间作坊是因为村民偷了辣椒去种,为免影响作坊还有大杂院那许多人的生计,秀晴果断收购辣椒扩大了作坊的规模。 是以秀晴开这第三间零嘴作坊的动机,循着之前的脉络来看,是了是了,肯定不光是为她自己而开吧。 “呵.呵..”袁厢礼仰起头再也忍不住大声笑出来,“哈哈哈...” “你呀...你呀...” 袁厢礼这么多年见过多少蝇营狗苟之辈,见利忘义之徒,乍然见到人心底的纯善不禁有些畅快又有些动容。 老头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侧过身拍了拍秀晴的肩膀。 “好。我去替你说。” 太阳落山之时,袁厢礼与严主簿两个坐在一处食肆喝酒。因着酱作坊的关系,二人渐渐走动起来。 “张娘子又要盖作坊?”严主簿闻言大喜,叹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这正发愁呢。” 袁厢礼闻言问道,“县里出事了?” “不,不。”严主簿摆摆手,道“是双河村的杂院。” 说着端起酒杯也不与袁厢礼同喝,自己一口闷下肚。 “说起来当初从受灾的人家里选出一人来做工还是我的主意...哎,谁成想如今出了这档子事...” 严主簿脸色愁苦,叹了口长气。 “严主簿经略清榆县多年,为百姓们做了不少好事。老夫敬你一杯。” 袁厢礼也不问只等着严主簿自个倒苦水。 “不敢,不敢。”嘴里说着话,严主簿又陪了一杯酒,“您不知,那作坊男多女少,又都是单身汉子。当初没想到,可最近出了不少争风吃醋的龃龉之事,前两日竟打起来了。哎...这...啧!” 严主簿腌臜话说不出口又闷了一杯酒,可是放下酒盏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您说这张娘子的新作坊是不是来得正正好?” 说罢自己摇头笑了起来,转瞬竟又显得心情颇为开怀的样子。 “呵呵呵...”袁厢礼也笑出声来,“没想到这新作坊还是一场及时雨。” 严主簿点点头,给二人斟了酒,又挟了一筷子菜进嘴里。 “不知这次又需要多大地方多少人?” “这新盖的作坊,无需再选地方,就在下河村的杂院旁边再盖一座就成。” 严主簿端着酒杯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眼望着袁厢礼道,“这...人倒没什么,可是酱铺子要的食材一个下河村怕是供应不上啊。” 袁厢礼笑道,“她这次要盖的作坊不是制作四色酱的,是个吃食作坊。” “啊?”严主簿仰起身子,万没想到那张娘子竟又开了个买卖。“什么吃食值得开恁大个作坊?” “刘安。”袁厢礼唤了一声,刘安识趣地将手中包袱放下又守到门外去了。 “打开看看。”严主簿依言拆了包袱里的几样纸包。 袁厢礼拈了一片肉脯,道,“咱们边吃边聊。” 严主簿便吃便点头,有些明白这吃食作坊的底气在哪了。 “好,袁相公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来,我定当全力施为。” “没甚别的,盖房建屋的章程都摆在那呢。”袁厢礼缓缓道,“只一样事,也正能解你急难,她想让作坊里那些雇工能得个团圆。” “就这?”请人总是要请人的,请谁不是请呢?怕不是担心自己又去别村一家挑一户来做事? “她就只说了这一条。” 袁厢礼抿了口酒,又拈起跟红褐的牛肉条来。 按下新作坊的事不提,严主簿觑了觑袁厢礼的神色,聊起秀晴的事来。 “要我说,这张娘子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 袁厢礼点点头,严主簿接着道。 “从白手起家到坐拥两间作坊,一个丧夫的妇人有此作为其中定有不少艰辛。” 袁厢礼听着也想起了秀晴当初摆面摊时风吹日晒的日子。 日子虽难,袁厢礼却从未在秀晴脸上见过凄容。 对有些人来说,苦难是种磋磨,对另些人来说,苦难便是磨砺。 “还是我慧眼识珠啊,哈哈...” 严主簿以为袁厢礼说的是两家合作酱铺子的事,袁厢礼想的却是早在所有人之前就看出了秀晴的人品心性。 两厢举杯,一幅甚明了的神态。 严主簿见袁厢礼对那张娘子多有照拂之意,便也不提她寡妇的身份,转而聊起张节来。 “再过两月便是院试,只望咱们的县案首能考中个秀才回来,如此张娘子也算熬出了头。” “她若熬出了头,不管作坊了,怕不是村子的损失。”袁厢礼打趣道。 那倒也是,严主簿笑道,“总不能叫新秀才去打点这些。” “我看她倒不会一心指望着儿子。”袁厢礼正色道,“哪怕张节登科及第,她该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 一辈子做个作坊主?“也不嫁人了吗?”严主簿脱口而出问道。 那张娘子怎么看也是风华正茂的年岁。 “呵呵...”袁厢礼眯瞪起眼里的精光,“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 当初自己要收秀晴做义孙,袁甫虽然用种种正当理由搪塞了过去,最后以收张节做义子代替。 但袁厢礼不是没看出其中沟壑,只也不问明罢了。管他何种心思呢,自己都乐得其中。 “阎大人倒是时常会过问些作坊和张娘子的事。” 阎知县年过四十,家住京城,此次来清榆县是独身上任。 袁厢礼将喝的酒停在嘴边,“他都过问些什么?” 袁厢礼是把秀晴当自个孙女的,那阎知县的年纪却足可以当他儿子了,闻言登时有些不满。 “作坊的琐事问得多些,张娘子本人倒问得不细,不过常常感叹像那样的女子不多见罢了。” 二人就着跟前秀晴做的吃食,一边喝酒又聊起些零嘴作坊的事宜,天色便慢慢晚了。 等严主簿与阎知县知会过,便吩咐黄里正全力配合秀晴的零嘴作坊动工。 秀晴得了消息,便和牛婶子以及牛婶子后来从‘庄子’里请来的曹盛、曹茂兄弟一起,在下河村酱作坊的旁边寻了块地,在上面比划开了。 曹盛曹茂兄弟眉眼有几分相似,生得精瘦,话虽不多行为举止却都流露着几分精明通透。 得了令,兄弟俩一个联系工匠一个采买工料。秀晴则和牛婶子一起一边安置从各村而来的大量女眷,一边教导她们作坊的各种事宜。 下河村本就红火的日子这下子更是变得热火朝天。 黄里正家的门槛又往里凹了几分。 经过了这段日子,看着大杂院那些原来瘦骨嶙峋的人个个脸色都红润起来,又有了严主簿的提点,黄里正心里多少能体悟出几分精神来。 于是这次为零嘴作坊选雇工,除了自己妻舅家的一位表妹之外,其他来找说情的人家,黄里正皆回拒了。只选了几家村子里的贫户,这么做,除了村里几个最不着调的有些不满外,大部分人也都没到黄里正跟前再说什么。 如此半个月,在原来酱作坊的不远处又另起了一座差不多大小的作坊。 下河村人称之为西坊,相应的旧作坊也就有了东坊之称。 “西坊做零嘴,东坊做辣酱。 杂院有集子,村里日日忙。” 渐渐有孩子们这样唱起来。 第六十二章 杂食铺 http://.biquxs.info/

山川书院。 “...老爷已经将铺子空了出来,刘安现在正按着张娘子的吩咐在重新布置。三叔便要我来问问,那边是不是也派个人手过去。” 曹林垂首立在袁甫跟前,他所说的三叔便是京城来的袁家大管事曹原。 袁甫调曹原回来,为的是打通外头各府州的销路,至于铺子本身的买卖倒显得微末了,因此并不在意。 “他自己看着办就行了,外头的事叫他抓紧些。” “是。”曹林应道。 比起经略外头的营生,袁甫更关心村子里那几间作坊。 “曹盛曹茂那儿怎么样了?” “新作坊盖得差不多,现在是牛婶子在里头主事,她经手惯了的比老三老四要熟悉。曹盛领了几个作坊二百余人的差遣调教,曹茂目前则管着几个作坊的各种用料食材。” 袁甫点点头,接着问。 “中间可还顺利?听严主簿的话似乎有村子眼红新作坊又盖在了下河村,可有此事?” 曹林想了想说。 “时常有人来围观,倒不曾真的捣乱。” 袁甫背过身走到窗边,手指轻轻叩击在窗沿上,发出“笃笃”的细微声响。 “作坊的种种好处是人为的给予,有些人倒当成是自己应得的了。” 说罢回过身来嘱咐道。 “你回去带个口信给严主簿,以后再建新作坊不该雇的人一个也别放进去。” 曹林得了口令见袁甫不再有别的吩咐便退了出去。 袁甫立在窗前,望着隔壁秀晴曾出现过的那方小院,放松神思。 刚认识她时,不过是个在集市摆摊的小娘子罢了。而后开了个面馆铺子不过一年,便接二连三盖起作坊。 从孱弱得需要人搀扶,然后步子迈得越来越大,现在竟是要跑起来了。 想到此,袁甫蓄起短须的下颌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自己也该加把劲才是。袁甫抬手将桌案上来自各个书院邀学的书信扫到一边,卷起书册批注起来。 清榆县,袁府。 秀晴将拟好的零嘴单子递给了袁厢礼过目,在袁厢礼的下首还坐着个一脸和气的中年男子,脸上不笑似也带了三分笑的模样。 “这是之前京中的管事,曹原。一直都在外头跑,今儿好不容易在县里,便叫他也来见见你。” 曹原面上十分恭谨,心里却有些吃惊。 自己在京中做到了大管事之职,多少有几分薄面。 先前袁甫叫他回来经营‘四色酱’他就有些奇怪,虽然如今‘四色酱’在邯州卖得极好,但这都是后来的事了,为什么袁甫一开始就笃定了这份买卖呢? 今儿也见识了太爷对那家的态度,不是叫人来见他,竟是要他来见人。 曹原暗自打量着坐在袁厢礼对面的那个女子。 秀晴与袁家的管事见过礼,心中也颇有些好奇这位管事的手段,但经略外头的买卖毕竟是袁家的事,便转头说起老丈手中的单子来。 “四味牛肉干、粉彩棉花糖、蜜渍肉脯、香酥肉松、盐渍梅子、盐渍桃子、江米条、京果。便就这八样了。” 袁厢礼听着秀晴介绍,一边嘱咐起曹原来。 “你也听着,日后这些吃食若是能走四色酱的路子卖到各处,也少费你许多心思。” 曹原点点头,道。 “不知娘子所说的这些个新鲜吃食,都是些什么东西,能否叫在下长长眼?” 袁厢礼的书房还有一些没有吃完,唤了刘安去取了来。 待刘安将纸包在曹原跟前一个一个打开,曹原没想到这些零嘴吃食自己竟一个都没见过。 袁厢礼笑看着曹原眼睛在几个纸包之间打转,对秀晴说道。 “要我说,这牛肉干和肉脯肉松多做些,下酒是顶好的。” 秀晴却想起张节对他说的,袁甫爱吃甜食。 ‘爷孙俩倒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秀晴悄悄想着嘴上道。 “可小女娘们却是极爱吃甜的,面馆里那几个如今一得闲就能摸出个梅子桃肉来。” 袁厢礼是极爱吃肉的,闻言望向曹原。 “曹原,你认为呢?” 曹原已经捡了两样尝过,笑道,“自然是哪个卖得好就多做哪个了。” 一番话倒让秀晴和袁厢礼两个笑出声来。 秀晴得知曹原之前一直在京中,见过的世面定是比这清榆县的小地方大多了。这会见他每样零嘴都尝了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问道。 “曹管事,觉得这些吃食如何?” 曹原取过怀里的帕子擦了擦手,十分高兴地应道。 “娘子的手艺奇好,这些东西莫说清榆县了,就是在京中也不得见。况且这滋味非同寻常,真是叫人回味无穷啊。” 曹原一张圆脸笑得甚为可亲,刚才所说皆是他的肺腑之言。这些零嘴和四色酱一样,端的是无中生有,也不知这娘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些奇思妙想。 “若是买卖得当,当中大有可为啊。” 这便是出于一个管事的立场在说话了。 秀晴闻言喜出望外,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待秀晴告辞回了葫芦巷,曹原和袁厢礼两个还在院子里喝茶。 “没想到太爷如今竟也对这些买卖事有了兴趣。” 曹原是袁家多年的老人了,从未见过袁相公打点家里的庶务,故而由此一说。 “若只是买卖事,我早就丢开手了。” 袁厢礼啜着热茶,不以为然道。 “太爷这话倒是叫我有些听不懂了。” 袁厢礼也不跟他多解释,有些东西要见过了才能理解其中深意。 “你若是有空去趟乡下,看看那些作坊和杂院,就能明白了。” 在那里怕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曹原心想,抽空还是去一趟的好。 初夏时分,西坊出产的第一批零嘴吃食摆上了前门街一间叫做“袁张杂食铺”铺子的柜台。 随着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声炸得整条前门街都热闹起来。 看热闹的人倒是极多,但掏钱买的只有一小部分。 价定得高是一方面,真正的原因还是这零嘴本就是有些闲钱的人家才受用得起的。穷人哪有钱来买这些蜜渍的、香料腌的矜贵吃食,自是有一套炒货、炸面的简单解馋法子。 这一点曹原也与秀晴和袁厢礼说明了,做的就是贵客的生意。 是以,秀晴悠哉地听着面馆的食客们议论杂食铺的吃食多么多么贵,见她神色倒叫张大娘几个恍惚以为那杂食铺没有她的份一样。 这头零嘴作坊慢慢步上正轨,秀晴的心思渐渐放到八月间张节的院试上来。 想到张节,秀晴不禁心里有些内疚。 自从来了县城,将张节送去私塾读书之后,自己忙于生计,对张节便疏于照料。 后来张节进了山川书院,更是每月只有两天时间团聚。 幸好有他在... 秀晴心中莫名一动,也不知是仅仅出于感激亦或是什么别的。 此时与张节相隔二百里,秀晴就是有心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想到不久后就是乞巧节,便动了去庙里祈愿的心思。 跟张大娘如此说了以后,旁的倒没什么,只大妞眼巴巴望着说话的二人跃跃欲试的样子,那想要跟着一块儿去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如此秀晴便有些担心起大妞的安全来,怕那天人多冲撞了她。大娘也有些不放心,狠狠地凶了大妞几句。 眼见着乞巧节越来越近,大妞虽不再提,却始终打不起精神。就连王虎来了,也不怎么说笑。 这日吃罢午饭,其他人都睡午觉去了,秀晴和香芽两个守在铺子里。 早上见过路的挑子里莲蓬鲜嫩得紧,秀晴一时买了好些。这会和香芽剥起莲子来,果真十分清甜。 “香芽,秀晴姐。” 梁笑自从和香芽成亲以后,也随香芽改了口。午时得闲,时常来面馆蹭面。 “来啦。”秀晴招招手,“早上刚摘的莲子,你也吃些。你们这些当差的,最是容易着急上火,多吃些消消火气。” 梁笑也不客气,撩了衣摆子坐下,正要抓把莲子吃,被香芽拍了拍手。 “洗洗手去。” “嘿嘿...”梁笑向秀晴露出个无奈的眼色,随香芽去后院洗了手。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就他一个,香芽去厨房给他下面去了。 “听香芽说,乞巧节大妞想跟着一块去庙里,你和张大娘没让?” 梁笑抓了把莲子在掌心,拈起来一粒粒往嘴里扔着。 “哎...”说起来这两天看着大妞的样子秀晴心里也是怪不忍心的,“那庙会人挨着人,她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跟大娘交代。” “就让大妞去吧,那天我休沐,正好一块去瞧瞧。” “当真?”要是有梁笑在,她们两个出门便能放心许多。 “那可不!”梁笑见香芽端着碗过来,一把将莲子都倒进嘴里接过滚烫的汤碗来。 香芽已听见了两人的对话,闻言笑道,“大妞一会知道该高兴死了。” 梁笑见两个人都笑得开怀,低头静静吃面。 等大妞醒来知道梁笑要陪着一块去庙会,果然一扫连日来的闷闷不乐,直高兴得满院子乱跑。 倒叫来送货的王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妞拉着王虎二人走到一边说起悄悄话,小脸上眉飞色舞的。 到了七七这天,卯时天刚亮,面馆的后门就“笃笃笃”地想起来。 大妞今天梳了个花苞头,用红绳缠了起来。显见的长成了一副活脱脱的娇俏少女模样,再没有了小时候圆头圆脑的那股憨气。 一进门,大妞便寻了围兜臂绳将衣裳扎起来,秀晴这才看到大妞今天竟是穿了一身新衣裳。 背后看去是一道鹅黄的纤细身影。上襦是件半臂,里头衬着藕白的薄纱衣。待大妞侧过身子,原是件对襟,里头还扎了件胭脂红的内裳。看着大妞纤细的脖颈,秀晴忍不住叹道,“真真是人比花娇。” 几人做完面馆上午的活计,张大娘便赶着秀晴去屋里还衣服,还嘱咐她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 七七又叫女儿节,哪个姑娘家这天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秀晴难得也生出了些装扮心思,和香芽二人在屋里鼓捣半天。 秀晴向来穿得简单,不过上下一色的连衣带裳罢了。今儿一打扮,差点叫人认不出。 身上两层里面是月白内衬外罩粉色纱衣,下面穿了条深浅不一烟紫色襦裙。 “好看吗?” 秀晴原地转了半圈,张大娘她们才看到秀晴头上还插了只粉色的花簪。 “张节刚入书院那会置办的,这么看好像太嫩了些...” 秀晴偶尔也会忘了自己的‘寡妇’身份,忍不住买了好看的而不是合适的衣服。 “好看!秀晴姐姐你平时要是也这么打扮打扮多好呀,老是穿些寡淡的颜色。”大妞上前拉住秀晴的手腕,两人站一块好一对碧玉佳人。 香芽看了也忍不住叹道,“你们两个站一块真好看...” 年轻真好呀...张大娘望着几个小娘子想起了自己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这么青春飞扬。 老了老了,只有看着自己的闺女跟花骨朵一样慢慢绽放,不禁也跟着笑了出来。 “笃笃笃” 后门响起敲门声,香芽道。 “是梁笑来了,我去开门。” 张大娘见人来接了,又忍不住走到大妞跟前,给她理理衣衫头发。喃喃叮嘱着,路上要跟紧秀晴和梁笑千万别跟丢了,还有看好自己的荷包,小心被偷不要乱花钱云云。 三人正凑作一堆说着,就听的香芽一声惊诧。 “李捕头?” 李镇看向众人错愕的神情,道。 “有点事,梁笑来不了。” 秀晴见了来人,一时也有些怔愣,下意识道。 “怎地是李捕头来了...” 李镇见几人一时半会都有些犹豫,一挑剑眉。 “怎么我替了梁笑你们都不愿意?我来吃面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幅模样。” 张大娘最先会过意来,“那感情好啊,大妞交到李捕头手上,那我是一百个放心。”说着对秀晴使了个眼色。 几个小的不明所以,只因突然换人有些怔愣。但李捕头是熟客,大家都认识,此时也都称好,秀晴也不好再说什么。 收拾了随身的几样东西便和大妞一起出了门。 第六十三章 乞巧节 http://.biquxs.info/

李镇今天没穿公服,着了一身鸭青的圆领袍子,只头上的幞头和脚下的皂靴还能瞧出点端倪。 三人往庙会的方向走去,路上已是有了不少行人。男男女女都打扮得簇新,看上去很有几分过节的喜庆。 大妞的心情丝毫未被换人影响,转到前门街跟上李镇的步子便好奇道。 “梁笑哥哥做什么去了呀?” 还能做啥,上差去了呗。这样人头攒动的日子他们这些快班的人最是忙碌,李镇也是提前布置了好几日这才能抽出半天功夫来陪秀晴她们去庙会。 “衙门里头的事,差遣起来一刻也等不得。” 秀晴见李镇与大妞说起话来,一脸轻松闲适的模样,心里渐渐平复下来。 上次在县城外一别,虽然秀晴几番表明心迹但奈何李镇似乎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死心。好在这段日子二人也没什么机会碰面,免去了秀晴再见李镇时的尴尬。 现在李镇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大妞叽叽喳喳地问话,并不瞧她,看着像是也不愿提起当时那一别的情景。 如此也好。 按下那些旖旎心思,两人也不是不能继续维持明面上的往来。 街上人越来越多,李镇脚步慢了下来,等秀晴与他并行时望着她疑惑的目光道,“你们走前面。” 待秀晴点点头和大妞二人往前行去,李镇这才将目光投向眼前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 一时间也不再惦记衙门的差事,忘了道路两边的行人。只看着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仿佛笑的那个是他说话的那个也是他,喜悦与开怀都与她感同身受。 看着她的眉眼,渐渐有些沉沦。 李镇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只是下不了决心忘记秀晴。那次在县城外,秀晴拒绝了自己,为了张节还是因为不愿蜗居后宅?李镇忘了也不在乎,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理由。他只记得那天秀晴一指原野时脸上恍惚间露出的睥睨神采,还有她站在衣衫褴褛的雇工中间身上散发出的柔和气场。 就如同在李镇一片混沌的生活中,洒漏下的缕缕虹芒。一想起来,便能化解心中的种种苦闷。 骤然觉察出自己竟浑身都松懈下来,李镇回味着方才体内流淌的那股脉脉温情,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柔软起来。 悄悄噙出一抹笑意,李镇收回目光打量起四周。 一路行到庙会,山脚下已是人山人海。 大妞突然眼睛一亮,手臂高举大力挥道,“这呢!这呢!” 秀晴和李镇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王虎费力地往这边挤了过来。 大妞笑道,“我与王虎哥哥说好了的,叫他忙完了在山下等我。” 秀晴见大妞和王虎二人此时恨不得直奔到对方身边,不由得好笑,这两个的亲事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 大妞牵着王虎的袖口走在前头,李镇便几步走到秀晴身边来,几个人被周围的男男女女拥簇着往山上走去。 “最近可还好?”李镇开口问道。 秀晴这段日子忙得很,但与李镇却不知从何说起,便点点道,“都挺好的,县衙里还是那么忙吗?” 快班们一向事情多,李镇本也习惯了。可这段日子托秀晴的福,严主簿三天两头的差他往左近的几个村子里跑,叫他忙上加忙。那些村子不是地势偏僻就是道路难行,每每去一次就落得满身狼狈,袍子挂坏了两件鞋也走烂了几双。不过李镇心里是愿意的。 他脚下走的虽然是荆棘路,可带给那些村民的却是康庄道。 每当村民听说自家有了雇工的名额总是对他感恩戴德,殊不知,全不是他的功劳。李镇看着秀晴。 “我再怎么忙也都是些分内的事。倒是你...成天往几个作坊跑,路上要注意安全。” 秀晴不敢正视李镇话里的关心之意,岔开了话头,“多亏了李捕头带着公差们辛苦奔波,县城里倒是平安的很。” 李镇也不愿逼迫秀晴,似这般熟人间的闲谈已叫他心满意足。 二人将那层捅破的窗户纸重新糊上,彼此间都心照不宣退了一步。 “衙门对街的巷子里也开了间面馆,做的几样面条跟你家的种类差不多,味道难吃死了。” 李镇说着皱了皱眉头,问道。 “面馆的生意是不是差了一些?” “跟刚开张那会差不多。”秀晴说道,“面馆这两年赚了不少了。” “没什么生意能有长久的暴利,我不过是给大家开了个头。”说着又笑道,“你不知道,那些新开的面馆多少都用了些作坊出的四色酱。到如今,酱作坊的买卖反倒比面馆强多了。” “那干脆把面馆关了,一心经营作坊不比你来回跑好些?”李镇去吃面经常听张大娘说秀晴又出去了,女人家的到处跑总叫他放心不下。 “那可不成。”边上一串小孩子路过连跑带跳的,秀晴往李镇边上靠了靠,“那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铺子。” 说着看了看前头那个鹅黄色跳脱的身影,李镇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大妞,是了,秀晴是个重情之人。 “况且我若关了面馆,你们以后就再吃不到我家这么好吃的面了。” 周围都是欢声笑语,秀晴的心情也忍不住放飞起来。“咯咯”笑出了声。 不光重情还要强...李镇暗叹口气,跟上秀晴一起进了庙里。 大妞和王虎两个去庙里四处逛去了,李镇则跟门口的和尚搭起讪来。 秀晴跪在菩萨像前,默默许愿。愿张节能如愿以偿... 因为惦记着面馆里的事情,从庙里出来秀晴和大妞两个便打算回去了。 路上大妞和王虎两个依然是有说有笑,李镇时不时看一眼秀晴的侧脸,此番一会去下次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然而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见人进了葫芦巷默了一会便也回了衙门里。 到了七月底,张节休沐回来便不用再去书院了。再过几天他就要和袁甫一起前往应彰城,邯州的治所去参加院试。 面馆里的气氛这几天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袁府,秀晴乞巧节和大妞、王虎、李镇一起出游的事不少人都看到了,袁甫也从曹林这儿得了消息。 看来是个隐患。 袁甫本来不想有什么动作。这李镇也算得上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对秀晴死缠烂打,不过袁甫终究看他有些不顺眼了。 “等到了应彰,拿我的信去见一趟程军监。” 曹林,“是。” 张节这几日在家,秀晴本就有些悬心,张大娘和香芽两个说起些号房里的小道消息,闹得秀晴更是有些吃不下饭了。 倒是张节跟个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劝慰秀晴。 “娘,先生把考试的情形都跟我说了,我心里有数。您别太担心了。” 张节虚岁也有十岁了,性子越来越沉稳,倒有几分像袁甫。 “这几日怎地也不见你温书?”秀晴问道。 “先生说这几日叫我放宽心。平日学得好,便不用临时抱佛脚。” 秀晴笑道,“每次回来,三句话离不开你家先生。” 倒叫张节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八月初五,张节跟着袁甫一起去了应彰。秀晴则收到了零嘴吃食的第一笔分红,便抽空回了几间作坊巡视了一圈。 如今,几间作坊的雇工们见到秀晴都恭谨得很。 她是作坊和杂院真正的主人,是发给他们银子的东家,也是供他们吃住的善人。 双河村不少人家都搬到了北边来住,下午收工的时候在大杂院的外面甚至还支起了一溜卖吃的和杂货的小摊子。 当初在北溪上临时修建的木栈桥已经被每日来往的车辆压得断裂了好几处,上面又加盖了一些木板,导致整个桥面都有些凹凸不平。 秀晴让牛婶子寻来给他们建作坊的工匠,询问他们搭建石桥的事宜,哪知他们中间并没有石匠。 秀晴转头去问了刘里正,刘里正也是一问三不知。 没办法,秀晴从村子里回来后,只得又去寻了袁老丈。 “袁府里可有相熟的石匠?”秀晴开门见山问道。 袁厢礼瞅瞅她的样子,“你要石匠干嘛?” “下河村那木桥烂得不像个样子了,有的地方补了三四层板子,走路冷不丁都要摔一跤。这么长久下去不是个办法,迟早要出事。” 秀晴说着那桥上的见闻。 “我是想,与其这么修修补补的,不如改用石料建桥。每日里作坊进进出出的车不少,也耐用些。” “我看你是早就动了这个心思,只等着杂食铺的分红呢。” 袁厢礼也赞成秀晴的这个主意,只不过替秀晴心疼银钱,秀晴也从不找自己说铺子里分红的事,作坊或村子里旁的要花钱的地方都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承担了。 “这石匠一般不多见,一个县也就一两个。不过县衙里都有登记造册,我去帮你问问。” 秀晴得了袁厢礼这句话便回去面馆等消息。 等袁厢礼和严主簿说了这事,严主簿大为吃惊。 清榆县三面环山,从山上下来的河水不少,但整个县楞是没有一座石桥。 “石桥?这...整个清榆县也没有啊!张娘子竟然要在双河村那个小地方造石桥...” “等石桥造出来,也就不是小地方了。”袁厢礼笑道。 “可这为了什么?这可是赔本的事。”简直就不像一个买卖人该干的事,严主簿心想。 “呵呵...”袁厢礼笑了笑,“那就要看她拿什么当做本钱了。” “什么本钱?难道不是银钱?”严主簿问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便是以民为本。”袁厢礼笑道,“我自个儿瞎猜的。” “......” 严主簿愣住了。 为官之人总是将以民为本挂在嘴上,当做自己读书报国的理想。可一旦进了这官场,便不复初衷,变得阳奉阴违起来。 可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开面馆的女子怎么会有这种胸襟? 她怎么想得到? 她怎么敢想? 严主簿内心泛起许多疑问。 “本县记录在案的石匠倒有一个,不过怕是没有造桥的本事,说不好要去应彰才寻得到得用的人。我先去问问那个石匠再说吧。” “那就拜托严主簿了。” “好说好说...” 待严主簿找到了那个石匠,果然是不会造桥的。平日里只做些石桌凳、石磨之类的小玩意。 便与阎知县说了这事,以阎知县的名义写信去应彰要那边的石匠人名。 阎知县一听说是那位张娘子要造桥,大感兴味,连夜便写了信差人送往驿馆。 这背后的几番动作秀晴并不知晓,只在面馆中一边等着袁老丈的消息一边等着张节归来。 这日上午,正是面馆最忙碌的时候。打老远就听见有人吹吹打打的,张大娘还以为外头是迎亲的队伍,直到那吹打声停到面馆门前。 面馆的食客都放下了手中的面碗,好奇地看着门外的动静。 这时一个穿公服的男子出来对着张大娘一拱手道,“恭喜啊恭喜,您家的公子张节考中了院试头名,是院案首啊!” 张大娘两手端着碗,高兴得一跺脚,大喊道,“秀晴!秀晴!” “中了!张节考中了!” 秀晴连忙从后头院子里赶了过来,“怎么了?” 见门口站满了县衙里来报喜的人,一时也激动得很。 食客们纷纷站起身来拱手道喜,这院案首的分量可比些穷酸秀才强多了。 秀晴忙招呼大家坐下,又让张大娘给来报喜的公人包了谢银。 “太好了...太好了...” 张大娘喃喃道。 她是知道秀晴的苦处的,一个独身娘子又不愿意再嫁,就守着这么个独苗过日子。张节有了出息,张大娘比谁都更高兴更欣慰。 秀晴自己倒没有苦尽甘来的那股心酸,只为张节学有所成感到高兴。 “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 秀晴拉过张大娘的手,笑道,“回来咱们好好给他庆贺一番。” “那是当然!” 袁府里袁厢礼也收到了消息,张节原来考上县案首袁厢礼也没往心里去,县试本就不难。而且张节毕竟年纪还小,变数太大了。 没想到这回竟然院试竟也中了案首,这才叫袁厢礼另眼相看起来,怕真是个有天分的。 袁厢礼抚了抚胡须,对这个袁甫的“义子”有几分期待起来。 第六十四章 离别 http://.biquxs.info/

等张节归来的日子,从梁笑那儿得知,李捕头去了应彰做都头,虽是一字之差,却着实是晋升。 “就这,李捕头还不想去呢。”梁笑一边剥着粒盐水花生扔进嘴里,一边跟秀晴、香芽闲聊。 升迁的机会落到头上怎么还不想去呢?秀晴问道,“可这是件好事啊?” “可不是嘛!”梁笑一扔手里空壳,“谁知道他抽什么风。” “不过胳膊拗不过大腿,据说是应彰那边要阎知县荐的人。” 说着,梁笑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 “平时阎知县对下头的人都松得很,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要李捕头去上任。” 说罢,又叹了口气继续剥起花生米来。 “这要是驳了差事,就是把上头给得罪死了。你们没看到,李捕头应下差事的时候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 香芽坐在旁边听了半天,还是没明白,“可李捕头到底为什么不想去应彰做都头呢?” “这我真不知道!”梁笑皱起眉头,也是一脸不解的模样,“我与他喝酒的时候也问过他,可他不说光喝闷酒,我还能撬开他的嘴不成。” 梁笑想起之前俩人喝酒的情形,转而道,“不过吧,喝到后来,他似乎也想通了。” “怎么呢?”李镇说到底也是面馆的熟客,而且做捕头这么多年,清榆县一直都很太平。秀晴哪怕不接受他的情谊,也希望他能有个好归宿的。 梁笑眯起本就小的眼睛想了想,“爷们嘛,不管他心里有个什么念想,差事上若是能更进一步,管他什么想头不都更容易实现些?” 就这也是自己劝了大半天酒才给说通的。 虽然隐约也能猜到些李镇的心思,不过在梁笑看来,这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哪有实实在在的都头职位来得好? “可惜不能当面与他践行。”秀晴暗叹,相识多年能祝福他一声也好。 “应彰那边催他上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镇昨日就走了,梁笑他们一班人一直送到了城外。 “希望他到了应彰那边一切都能顺利。”虽然有些遗憾,不过路都是要靠自己走的,旁人祝福与否倒不是顶要紧的事。 香芽在一边也点点头,心中很感激他对梁笑的照顾提携,淳朴的希望李镇在那边也能得到善待。 旧人走了,新人又来。面馆还是照旧每日开关张。 这天秀晴几个正在吃晚饭,张节回来了。 与县试后的自持克制不同,张节如今浑身都是自信的神采。 “有出息了...”秀晴本想忍住摸一摸院案首脑袋的冲动,结果终是抚过了张节的耳侧拇指轻轻摩挲幞头下梳得紧密的鬓角。 “母亲...”张节在袁甫的教导下从未忘记过母亲在自己背后的操劳和付出,如今虽然年纪还小,但他已有了信心。将来定可以回报自己的母亲。 “我如今有了功名,娘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哎哟!”张大娘一拍手掌,笑得眼珠都看不见了,“快快,让我瞅瞅咱们家的秀才哥!” 说着几步走到张节跟前两手握住他的肩膀细细打量,看着看着两只布满了皱纹的眼角竟渗出泪来。 张大娘一把将张节紧紧搂在怀里,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不枉秀晴日日守在这面馆里,终是供你读成了...” 一番话倒让大家都有些伤感起来。 秀晴咽下喉咙的酸涩之意,展颜道,“可惜今儿回来得晚了,不然该好好吃上一顿才是。” 张大娘悄悄抹了抹眼角,也打起精神来,“可不是,明儿咱们再好好置办,叫上梁笑王虎,还有牛婶子,只管热闹个够。” 几个小的见着张节回来了本就高兴,只不过看大人们似乎有些伤感便不敢出声,听秀晴和张大娘的意思是要好生吃上一顿热闹热闹,顿时一个个都活蹦乱跳起来。 吃过饭送走张大娘几个,秀晴母子二人坐在一处说话。 张节从包袱里抽出一张写有‘袁’字的帖子递给秀晴。 “这是什么?”秀晴接了过来,问道。 “先生要我给你的拜帖。”张节笑盈盈的说道。 秀晴如今也算得上是袁府的常客了,可是从来也没拿过袁府的帖子,面露疑惑地望向张节。 “娘还记得我之前跟您说过的,先生要收我作义子一事吗?如今院试已过,先生便要将这事定下来。” 饶是已经听张节提起过,但这么郑重其事的递帖子邀请她上门,秀晴还是觉得有几分意外。 第二天,牛婶子一大早就得了消息到面馆里来帮忙。 王虎来送完货,也顺便给后院里打打下手。等到太阳下山,梁笑一交差便也赶了过来。 牛婶子把前头铺子里的四张桌子并到一起,碗筷杯盏铺陈开来,倒有几分遇喜事时吃席的模样。 梁笑虽然也来过后院,可从没见过面馆的女眷们聚齐了如此热闹的模样。他本就是个活泼性子,东瞧一眼西插一手,竟一点都不见外。 王虎还是个愣头青,只顾老老实实做事,偏又勤快,手里眼里都是活。张大娘一开始见他干活还十分欣慰,后来竟慢慢也觉得心疼了。 待秀晴和张娘子从厨房里陆陆续续端出菜来,几人这才正襟坐好,先是把张节一通好夸,直夸得他脸色通红起来,又开始打趣。 “没准儿以后也是个知县老爷呢!”梁笑这会也跟着大伙儿一块开起玩笑来。 “做什么知县老爷!”张大娘表示不赞同,“要做肯定是做朝廷的大官。” “知县不就是很大的官了吗?”大妞在边上问道。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梁笑说道,“我们这是小地方,要到了京里才叫大官呢。” “唔...”大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要我说,还是看张节自己怎么想。”牛婶子插个空说道。 这么一问,几人便都看向了张节,似是等着他表态。 张节望着这么些大人都看着自己,也不怎么紧张,想了想道,“若是有可能,我想去刑部看看。” “刑部?”梁笑闻言有些怔愣,那可不是什么活计轻松的地方。 见大妞、香芽还有牛进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自己,张节继续道。 “先生原来便是刑部侍郎出身。”说着脸上又有几分憧憬的神情,“我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给我说过一个叫‘宋提刑’的提刑官的故事,我常常都会想起些片段来。大概打小我就喜欢这些吧。” 几个大的便都讨论起‘刑部’的优劣来,小的们纷纷缠着张节非要他说些‘宋提刑’的故事来听。 一顿饭直吃得月上中天才散伙。 隔天,秀晴和张节起了个大早,穿戴收拾整齐后拿着帖子去了袁府。 袁甫秀晴不知道,但今儿袁老丈穿得也格外贵重。 两厢在正屋里分主客依次落座,秀晴不知里头规矩便不似往日那般随意,袁老丈则还是一如往常见了秀晴便十分和煦的模样。 “虽则是袁甫的主意,但老夫也觉得阿节颇有可塑之才。”袁厢礼说着看了眼坐在秀晴一边的张节,神情柔和,“何况...袁甫今年也三十岁了。好赖以后也算是有个指望...” 既成了一家人,袁厢礼也就不在秀晴跟前说两家话。当然,其中有没有话外之意就看个人领悟了。 秀晴看了眼袁甫,如今袁甫蓄起了胡须,看起来的确比以前稳重不少,只看人的时候一双眸子还是那般亮。 袁甫一副什么也没听出来的模样,脸上表情一丝变化也无,只领着张节拜过祖父,说起日后的安排来。 “我的意思,张节今年考到这里就可以了。”袁甫望着秀晴的脸,“愈往后考,愈需要的是学子的阅历见地。张节如今也才十岁,真叫他考中了,朝廷还能给他个官做不成。” “这三年我便带他到处走走看看,等下一场再考。您觉得如何?”这话是问的袁厢礼,袁厢礼从前在礼部,比他更懂这科考取人里头的弯弯绕。 袁厢礼一扶胡子,“趁着这年纪,就该多见见外头的世面。等见识的东西多了,不比那些臭儒酸们强?”说着朝张节眨了眨眼。 若说张节在袁甫面前还有几分孩子气,在袁厢礼面前就只剩下沉稳了。袁家几代当官哪个不比他懂得多,既是为自己打算,听着就是,这也是来之前袁甫就提点过的。 认张节作义子一事是早早就通过气的,今天不过过个明路。秀晴看着他们几个男人家说话,心里颇感安慰。以后阿节若是再遇上难处,除了自己,也能多个人依靠了。 中午,秀晴和张节留下来用了饭。按袁甫的意思,这几天寻个吉日邀请些相熟的人家上门摆个宴,好叫别人知道今年的院案首被袁家认作了义子。 这事秀晴不方便出面,只由袁甫和老丈做主,张节自个儿来就成了。 说定之后,秀晴便带着张节回了面馆。 到了袁府宴请那日,张节里里外外打扮穿得簇新。秀晴理了理他的碎发,将他送出了门。曹林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了秀晴拱手行了一礼,便随着张节一块去了。 这一整日秀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怎么了?一脸不高兴?”张大娘凑到秀晴身边,“怕儿子被人抢跑了?”见秀晴脸色不好,张大娘打趣道。 秀晴摇摇头,“自从张节去书院读书,我就没怎么陪他。一想到这次游学他一去就是三年,有些不好受罢了。” 难得见秀晴意志消沉一回,张大娘安慰道,“你要尽是陪在阿节身边,他也读不成书,去不了书院。” 张大娘说着叹了口气,“过日子呢就是这个样子,不是这头难,就是那头难。” “想开些吧,好歹张节是个读书的苗子,在书院这些年没有白费。” 话虽这么说,秀晴始终还是打不起精神来。 面对即将离别的亲人,哪个心里不惆怅呢。 等过完中秋,袁甫就要带着张节上路了。 一大早,袁甫照旧赶着他那辆驴车到了前门街,停在了葫芦巷巷口。 秀晴将给张节准备的十几口大包袱通通堆到车篷子里,本来只打算到这里的,但眼看着张节跳上车辕,秀晴心中一紧。 脚下忍不住上前了一步,秀晴咬牙压住喉头窜上来的热流,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来吧。”袁甫伸出手,“再送一程。” 秀晴闻言迫不及待搭着袁甫的手掌上了车。 “娘,您别难过。”张节正是憧憬外头花花世界的时候,并没有秀晴这般伤感,“我会经常给您写信的。” 秀晴咽下哽住自己不能出声的那口气,“娘在家里替你守着,你就去替娘看看外头的世界。外头的山,外头的水,用你的眼睛看,然后写信告诉娘那都是些什么样子。” 张节点点头,伸出手摸了摸母亲的脸庞,“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秀晴闻言只能控制住自己不出声,眼泪却再忍不住不停地掉下来滴在二人的手背上。 袁甫在前面默默无言地赶着车。 到了城门外,秀晴下了车。这不送还好,越送竟越不舍得分开,秀晴一只手又将衣袖攒得死紧。 袁甫索性跳下车辕,将秀晴拉到一边。 秀晴不等袁甫开口,抓过袁甫的衣袖哑着嗓子先出了声,“拜托先生了!” 袁甫看了眼秀晴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本想将她托起的意动歇了下来,由着她满含祈望地看着自己。 “叫我袁甫就好。” 袁甫垂首敛眉,看着秀晴轻声说道。 “......” 秀晴一时有些怔愣,想说什么却被‘袁甫’两个字堵得出不了声。 袁甫见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原本有些成熟的脸庞顿时显得柔和起来。 “你不用担心,路上我会照顾好他的。” “你们行在路上,吃的一定要仔细些,有个头疼脑热的路上可不好看大夫...垫的盖的也要厚实些,马上就冬天了一日比一日冷...” 秀晴絮絮叨叨,哪怕路上已经反复说过,还是忍不住又来回说了一遍。 袁甫多少年没听人这么唠叨自己了,秀晴说着话让他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情。 日头不早了,说了这么半天话,秀晴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抬手轻轻擦了擦脸,秀晴便准备回去了。 秀晴刚一转身准备最后跟张节告个别,袁甫却以为她要走,也不知从何而起的冲动,袁甫便一把抓住了秀晴的手腕。 第六十五章 农庄 http://.biquxs.info/

秀晴惊讶的回过头,下意识就要将手腕收回怀中。 袁甫也懵了,还来不及觉出自己的孟浪,见秀晴要收回手,袁甫一下子握得更紧了。 就这么须臾工夫,袁甫似混沌中终于清明过来,皱着的眉头也一下子松开。握着手里纤细的腕子,定定地看向了秀晴。 秀晴心里‘砰砰’直跳,泵得全身血流乱窜,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一双眼睛跟惊鹿似的望着袁甫。 周围的时间仿佛凝滞了,声音也都消散而去。二人手上相触的地方热得发烫,似觉又似未觉,两人不约而同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久违的星光。 袁甫在秀晴回过神来之前放开了手,眼神却不肯放过。 “......” 袁甫吞下想说的话,面上有些泛红。终究只说的句。 “等我们回来。” 张节在车篷里透过布帘的缝隙瞧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已经响起来了一连串的‘不会吧’‘不是真的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兴奋个什么劲儿,但见二人走来,还是装作一脸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和秀晴告了别。 秀晴看着二人渐渐远去,心里一时纠结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去城门附近的车行租了辆车,回去的路上既为张节的离去失落又为袁甫最后的举动感到茫然。 秀晴握着那节被袁甫握住的皓腕,面上有些发烫。 秋天,清榆县下辖各地的税赋渐渐收缴上来。因为双河村和下河村附近新开出了不少田地,投奔到两个村子定居的人闲来务农,使得原本贫瘠的土地产出也高出了不少。再加上几个作坊缴纳的税银,连带着改善了附近村民的生计,这年冻饿而死,卖儿卖女的人家都少了。阎知县今年的政绩叫上头刮目相看。 邯州的知州大人作为阎知县的顶头上司,得知清榆县的治理在一众辖县中脱颖而出后与有荣焉,修辞一番后上表给了朝廷。 今年各地受旱,不光邯州各处的收成都不好看。忽闻清榆县这么个地方,竟无多少灾民,税赋不仅没降比往年甚至还多出一截。皇帝阅了邯州递上来的折子,龙颜大悦。再上朝时,便将这桩见闻说给自己的臣子们听。 殿上的大臣们不明所以,多说几句便恭维道是陛下的德政。皇帝听了有些意兴阑珊,默然侍立在一众大臣中的袁大学士这时出了声。 “这清榆县的事臣倒有所耳闻。” 大臣们纷纷噤了声,皇帝也看向了这位袁大学士。 “袁卿知道?” “臣就是清榆县人哪。”袁大学士缓缓道,“家父和犬子都在故里,时常也有书信来往。” 皇帝一凝神,似是回想了起来。 “朕倒忘了,袁甫回去有几年了吧。” “是。” “不打算回京了?”皇帝皱起眉头,自己每日为国事操劳,底下的臣子受点委屈就窝在老家不出来了。 “唔...臣不知...” “他现在干嘛呢?” 一名须发皆白的紫袍老臣道,“陛下可曾听闻过《山川论策》一书?” “怎地?”皇帝一挑眉毛,“难不成是他写的?” “正是哪。”白发老臣道,“曾经的刑部侍郎如今已成了各地书院的座上宾。” “还有这等事?”皇帝脸色转晴,“书呢?送来我瞧瞧,我倒要看看都写了些什么鬼名堂。” “是。”白发老臣家里正有一套,自己的学生写好后第一个就送给他过目了。 皇帝点点头,回了自己御座,一挥衣袖道,“接着说,刚才说到清榆县...” 说着重又看向袁大学士。 “依家中来信所言,清榆县之所以赋税收得高,并不是因为收成好,而是因为这两年多出了不少田和人。” 户部侍郎闻言道,“这田和人到处都有,清榆县又有何不同?” 袁大学士点点头,接着道,“田和人的确各处都有,可是年年不是旱就是涝,飞蝗一起更是颗粒无收。农人们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钱粮去开荒?” “清榆县却是有人将荒地买下,花钱雇人开垦出来。这才有了多的田地和人口。” 几个大臣闻言窃窃私语,“估计是哪个当地的大族或者乡绅吧...” 袁大学士笑道,“不,是个丧夫的女子。”话一说出周围又都安静下来,“无亲无故,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县城里赚了点钱。据说赚的钱十有八九都回馈给乡里了。” 皇帝闻言有几分好奇,“倒不像是个寡妇的所作所为。” 袁大学士见皇帝似有几分兴趣,接着道,“这女子的独子前不久考了邯州的院试...” 周围喃喃道,“考到院试了。”“那就是前头的都过了。”“看来学得不错。” ...... “中了院案首。”袁大学士终于把一句话说完。 周围果然一片哗然。 许多家学渊源的世家子也不能说一考就中,何况是考了一个州的头名。 皇帝虽奇闻轶事听得多,发生在身边的倒少见。一时大喜,“一心为民,教子有方。朕欲嘉奖与那女子,众位觉得如何?” 于沉重的国事中出现这么个暖心的故事,大臣们自然也都跟着高兴。不过有那持重的老臣还是提出,邯州的折子并未详细提及那名女子,不若着当地县令再仔细调查一番得好。 皇帝依言,令人传了下去。 秀晴不知这些变故,等京中来的谕令到了阎知县案上,她已经开始着手在第三个村子建作坊了。 邯州这边的生意上了正轨之后,曹原又联系上彬州、渝州和陇州本地有世家背景的大商贾,有袁家在京中做官,几家的合作谈得很快。 是以,秀晴的作坊也在马不停蹄地建造中。 这次选址,秀晴直接就在今年春天清榆县西北受旱最严重人口最密集的田家村盖起了个农庄。 将酱作坊和零嘴作坊合二为一,加盖了几座库房,又聘了护院。规模比双河村和下河村大了许多。 田家村今年秋天已经恢复了耕种,秀晴为了防止来年再旱,修建农庄的同时,又从附近的河道引水修渠。除了秀晴请来的工人,田家村的村民也自发的去河道帮忙。有挑子的担挑子,没挑子的背竹篓,装着改道挖出来的富土往秀晴的地里堆。 期间收到了张节的几封来信,将南地的风貌习俗绘声绘色地写了一大撂。 秀晴去信说干脆写作一本游记,后来果然收到的信中除了讲述周围的环境,也融入了一些自己的心得。读信也成了秀晴最快乐的事情之一。 曹林也给秀晴送过几封信,几封单独的特殊的信。 坚硬厚实的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里头也没有信纸,装着一朵压扁的杜鹃花。 后来陆续又寄来了兰花和水仙,同样是一个字都没有。 自城外一别,秀晴每次想起袁甫来,心里都有些慌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说不清道不明,强自压下又随时升起。 若说收到第一封信时她还不能肯定,等她收到了第二封、第三封,渐渐明白过来。这是袁甫的心意。 秀晴收好信,时不时在晚上拿出来,看一会,继而对着月亮发呆。 袁甫这日寄了信,心情很好,与张节两个坐着小船行在石镇之中狭窄的河道上指点他最近写的游记。 张节见他心情不错,又问道,“您觉得娘亲她人怎么样?” 袁甫望着张节,他对自己那天抓了秀晴的手一事很积极,一直铭记在心总是旁敲侧击的打听。 “很好。”袁甫笑着道。 “那...”张节眼骨碌一转,“您喜...” 张节话没说话,袁甫一本书摔到他怀里,“上次鹿鸣书院的山长问你本朝的地志你答得磕磕绊绊,我交代你的书都看完了?” 摆明了一副让他闭嘴的模样,张节撇撇嘴,每次都这样... 阎知县到了年底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梁笑调查完秀晴的身世背景来回禀的时候,他都快忘了这个事。 一拍脑门,这可是上头交代的事,差点就给耽误了。忙要梁笑坐下来慢慢细说。 秀晴的人品操行那都是有目共睹的,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要查查她家中三代有没有作奸犯科之人,这一查竟让梁笑带回个惊人的消息来。 “张娘子竟不是什么寡妇,而是她独子张节的姑母。” “什么?”阎知县仰起身子,“这是怎么回事?” “张娘子他们家父母过世得很早,据说她从小是她哥养大的。到她十六岁那年,她哥哥跟嫂子都淹死在了那年的洪水里,就剩她和她哥哥的独子两个活了下来。” 梁笑初闻时也很震惊,现在说起来还有些戚然,灌了口水接着道。 “后来就一直把张节当做自己儿子养了。她做姑娘的时候被她哥哥养在家里很少出门,住得又是村子里偏僻的地界。这么多年,村里人都信以为真。若不是我把村子里的人家都走访了个遍,指不定还蒙在鼓里呢。” 这也就是梁笑去了才如此尽心,差了旁人去,只怕就不会了解得这么深入了。 阎知县已经坐不住了,在公房里走来走去,一会含笑一会皱眉的。 “怪哉怪哉...” “这女子真是非同凡响啊...可惜老夫已是一把年纪,若再年轻个二十岁,定要遣了媒婆去求亲不可!”说罢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梁笑只当阎知县这话是凑趣,也“嘿嘿”笑了起来,心中却不以为然。凭着如今秀晴的身家手段,又有院案首的儿子傍身,给个四十多岁的知县做妾,她怕是看不上。 待梁笑将秀晴的家世都交代清楚,阎知县连夜写信递了上去。 秀晴这头的农庄也完工了,因着都是雇的本地村民,便没有再建大杂院,只在农庄里盖了几间屋子,预备农忙的时候临时雇些短工。 如今秀晴的精力都放在了几个作坊上,面馆的事便有意交给张大娘打理,若不是张大娘要忙着给大妞置办嫁妆,秀晴都恨不得当个甩手掌柜了。 大妞和王虎的婚事定在了第二年开春。 下午闲来无事,秀晴和香芽也帮着绣些不打紧的玩意儿。 香芽把从梁笑那儿听来的话都说与了秀晴,完了求证似的巴望着,“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秀晴的初衷也不是瞒得死紧,不过有个便利的身份罢了。只是到了后来怕张节知道了难过,才把那段做姑母的日子忘在了脑后。 却不曾想被人有心打探了出来。 “话倒是不假,就是平白无故的,大人们为什么要查我的身世?”秀晴蹙紧了淡淡的两道眉毛。 香芽虽听梁笑说的不清不楚,但也能理解个大概,“秀晴姐放心,按梁笑说的应当不是坏事。” “什么坏事?”张大娘收拾完厨房,也抱着针线笸箩凑了过来。 香芽和秀晴两人对望一眼,低下头。 香芽既然都知道了,没道理还瞒着张大娘,秀晴便缓缓道出了张节年幼时父母双亡的那段往事。 “这么说,你还是个黄花闺女?”张大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看秀晴一脸羞窘的样子,香芽“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是何苦呢...还瞒得我们几个密不透风的!”张大娘有些埋怨起秀晴来。 “这不是张节还小么,怕他知道自己父母双亡一时难以接受这才没法子...”秀晴见张大娘不高兴,好言劝道。 “他也十岁了,你还打算瞒一辈子不成?到时成了个老姑婆可好!” “这不是眼瞅着就瞒不住了嘛。”秀晴半是打趣半是无奈道。 张大娘哼出口长气,松了腰坐着,“你要是早说,李捕头那门亲我是决计不会就这么辞了的。” “啊?”香芽默不住了,“李捕头来求过亲?” “别说。”秀晴叮嘱道,“让人脸上不好看。” “可好,现在人去了应彰。你这么不上不下的再难找个那样如意的郎君了。” 张大娘本就把秀晴当做了自己的晚辈甚至半个闺女看待,得知她是个真“闺女”,这恨嫁的心一下子就鼓噪起来了。 秀晴想起藏着的三封花信,脸上染起了红晕。 第六十六章 身世 http://.biquxs.info/

皇帝见了邯州的奏报,这才了解清榆县那些作坊的来龙去脉。却原来不光是花钱雇了人,还提供他们吃住。作坊所在的村子修了桥、铺了路,最近新盖的农庄还令人建了水渠。 “兴建大利是大功德啊...” 大臣们听闻也都啧啧称奇,按说那女子也不过是做些小买卖罢了,哪来的心性兴建大利呢。 “而且据闻这女子竟是从未嫁人,以姑母之身代母之劳。” 皇帝喃喃道,一时竟生出些想见那娘子一面的念头。 倒吓坏了底下大臣们,“陛下龙威怕要吓坏了一介平民,给些赏赐也就罢了。” 那须发皆白的紫袍老臣又提出,“若她的儿子日后能考到陛下面前来,再与他些君恩也不迟。” 几番商议,皇帝免了清榆县几个作坊一半的赋税,钦赐“良善公义”四个大字与谕旨一起发送到清榆县。 阎知县带着谕旨来到面馆的时候,周围食客、游人、隔壁左右的掌柜伙计围了里外三层。 最震惊的还是秀晴本人,在严主簿的指教下,摆了香案果烛恭恭敬敬接下了阎知县手里明黄的祥云瑞鹤绫锦卷轴。 人还没散尽,袁厢礼得了消息赶到面馆,此时他已经从严主簿处得知了秀晴实乃张节姑母的真实身份。 袁老丈先教秀晴搭了贡案保存好谕旨,又建议秀晴将圣上钦赐的字制成匾额传家以示不负厚望。 一通收拾之后,才有工夫聊起张节的身世来。 “若你真是丧了夫的女子,我倒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冠了夫家的姓的。” 说着话锋一转道。 “可你如今还是未嫁之身,今日闹得这般大,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知晓。你可有什么打算?” 秀晴也不清楚袁老丈究竟想问她什么,只低下头从心说道,“只怕张节会怪我...” 袁厢礼寻了个椅子坐下,张大娘已给二人奉了茶。 “张节如今也大了,是是非非你总不好越俎代庖给他兜一辈子。” 说着望了眼秀晴。 “他好歹也是考上了案首的人,你该对他有些信心才是。” “况且...”老头子语气顿了顿,“还有袁甫在他身边,总不会叫他想不开的。” 老头子捋了捋胡须,眯起眼想象着袁甫知道了这回事后是个什么表情。 秀晴听了袁老丈一番话,稍微好受一些。 “那婚嫁之事呢?”袁厢礼干脆摆明了问道。 “这...”秀晴蹙起眉头,有点为难。 “你今日受了朝廷的褒奖,加之你尚未嫁人。我敢笃定,日后上门求亲的人定少不了。” 袁老丈打趣地看着秀晴,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 “你若一时不想嫁人不若以后就托庇在我府上,怎么样?” 袁老丈半是认真半是试探地问道。 秀晴今日受的震惊极大,此时脑子已经跟浆糊似的,只好道。 “老丈,容我想想吧...” 袁厢礼知她今日受了累,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了袁府。 夜里,秀晴思来想去提笔给张节去了信。 那头,袁厢礼也把清榆县的这件热闹事绘声绘色得写给了袁甫。 到寄信的时候已经是年下。 秀晴一个人在面馆中过了年,路途漫漫,也不知道张节收到信了没有。心中虽然忐忑,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上两三个月才能收到南边的回信。 开了年,到了大妞成亲那天,秀晴前一日包了个神秘的红封给大妞,嘱咐她过了门再拆开来看。当天便只她和牛进留了下来,打发了香芽去帮忙,又叫了牛婶子回面馆里搭把手。 下午牛进一个人在前头,牛婶子和秀晴两个在后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大妞嫁了人,日后院子里就你和张大娘跟香芽了。”牛婶子叹了口气,“等香芽有了身孕,迟早也是要回去生孩子的。” “娘子可曾想过你以后的日子?” 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可是半点都不由她。 秀晴勉强笑道,“不是还有张大娘和你嘛,牛进也在呢。” 牛婶子默了会儿,“不管谁也好,就是倒插门也行,还是找个人吧,至少夜里有个人能说会话。” 秀晴想起过年那半个月来的独处,心里有些微酸涩。 等到大妞三日回门过后,张大娘趁着面馆没人,将那厚厚的红封掏了出来递给秀晴。 “你把面馆给她了,你怎么办?” 张大娘说着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好的事,眼圈有些发红。 秀晴没有接那红封,反而握住张大娘的手将红封攒在她手心。 “朝廷既然赏了我‘公义’二字,我便不好怠慢了,以后打算搬到农庄上去住。这面馆本来就是你打理得多,如今交给你们我欣慰得很。” 张大娘闻言胸中已是酸涩难忍,问道。 “不能留下来吗?就住在面馆,同往常一样不好吗?” 秀晴忍住喉头哽痛,“你也看到了,自从开了年,各种来打探甚至求亲的人就没断过。如此下去不说面馆了,只怕作坊那边都要受影响。我去农庄一来是专心经营作坊,二来也有避嫌的意思。” 话说到这,张大娘知道秀晴离开一事终是板上钉钉了的,不禁露出满面戚容。 “又不是不走动了...”秀晴安慰道。 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一生当中的某一段路走到头了。 秀晴走的那天,牛婶子一大早就赶来帮忙,牛进被牛婶子带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张大娘一家住进了面馆后头,张春生也就是大妞那木匠爹辞了木行的活计,在面馆里给张大娘打下手。 一行人坐在驴车上,秀晴嫌气闷撩开了车门的布帘。 牛婶子默默看了她一眼。 牛进最为兴奋,他本就是庄子上长大的,早就想来农庄看一眼了。一路兴奋的问这问那,倒冲淡了不少车篷里的愁绪。 对他来说,一段路已经走完,另一段路才要开始。没什么打紧的。 “以后你就跟着娘子,万事听她的吩咐,多做事少说话。”牛婶子吩咐道。 牛进点点头,对秀晴他一向是服气的。 秀晴手头上的事越来越多,的确需要有人在边上跑个腿传个话之类的。 几人到了农庄,第一件事就是将题字匾额《良善公义》挂到堂屋。牛家婶侄、曹盛曹茂兄弟都在,看着那御赐的四个大字升堂而起,都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 南地某城。 袁甫比张节早一步收到了清榆县的来信。原以为是寻常家书,拆来一读却叫袁甫越往下看越是吃惊。 作坊的事由县里报到州里,直到上达天听,末了竟然得了皇帝本人亲笔御赐的手书一副。袁甫仿佛看到秀晴由一个僻静处的无名之人一下站到了众目所及的台前。 如果说秀晴得到朝廷的嘉奖还算是情理之中,出乎袁甫意料的便是秀晴与张节真正的血缘关系。 秀晴是张节的姑母。 她还是个姑娘。 心底各处悄然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欢愉滋味,袁甫闭上眼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又控制不住地失笑,整个胸膛都抖动起来。 就仿佛他有一枚爱玉,他珍之重之无关那玉的成色材质。可日复一日经过雕琢,不仅焕发出了耀目的光彩,连玉种都变成了纯净透澈的宝种。 怎叫他不庆幸、不感怀。 再见张节时,袁甫心情有些复杂。 他自然十分高兴秀晴是张节的姑母,但对张节来说这却不是个好消息。 “阿节,生恩和养恩,你认为孰轻孰重?”袁甫问道。 张节被问得莫名其妙,想了想道,“出生乃是一个人的根,所以生恩固然重要。但是抚养成人却要花费许多心血,养恩重不重端看那个人教养得如何了。” 袁甫凝视着他,缓缓道,“说得好。” 张节不明白为什么袁甫突然这么问,他向来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这个问题最近几日一直萦绕在张节心中,直到他收到了母亲的来信。 “吾儿张节。 日前经过小桃山,那里的桃树已结了不少粉嫩的花苞。你在江南可还好? 因阎知县的关系,娘的作坊受到了朝廷的褒奖,还得了一张天子御赐的手书,真想让你也看看。 有件事,娘一直忘了告诉你。 虽然娘认为并不重要,但兴许你不是这么想。现在是时候让你知晓了,娘不愿你最后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此事。 在你两岁那年,村子里发了一场严重的洪水,娘的哥哥和嫂子都在那一年的洪水中罹了难。 阿节,他们不是你的舅父舅母,张修竹和黄英乃是你的生身父母,你需记得。 之所以代了你母亲的身份,我也有许多苦衷,愿你能谅解。 不知你可还愿称我一声母亲。 盼你回信。” 张节捏着手里的书信,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双目无神跟离了魂一般。 屋外袁甫披着袍子站了良久,看着窗纸上映出的人影半天没有换过姿势,终是没有敲门。 有些事旁人只能点到为止,要想解开一重重心事靠的还是自己。 张节在一片混乱中首先想明白的几件事其中之一,即袁甫是知道这件事的,不然不会事先提点自己。 一想到这点,张节霍然起身冲出门外,差点一头撞在了袁甫微凉的身体上。 “义父?!”张节睁大了双眼,万没想到袁甫就在自己的门外。 袁甫呼出一口长气,紧了紧身上的外袍,“进屋说吧。” 张节转过身,又陷入了混乱之中,不知该如何开口。 袁甫坐到对案,先声问道,“你娘怎么跟你说的?” 闻言张节将手中握得紧皱的信纸缓缓递给了袁甫。 豆大的灯华映着袁甫的半边侧脸,脸上是如海一般的深沉。 张节终于凄声问道,“义父,娘她...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偏和我说?她到底...有什么苦衷非瞒着我不可?” 袁甫放下手中的书信,一字一句道。“阎知县调查了你母亲的身世,她就是想瞒你一辈子也瞒不住了。” “阎知县为何调查我母亲?”张节一敛凄容惊问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不是坏事。”袁甫敲了敲桌上的信纸,“你母亲信中也提了,慎重起见朝廷对个人的嘉奖按例都要调查一番的。” 张节放下心,一番惊诧倒让心情平复了几分。不似刚才激昂澎湃,有些低落地问道。 “可为什么呢?明明是姑母却以母子相称...” “对你而言,尚有一个寡母自是好过父母双亡的境遇。”袁甫问张节,“孤儿的心境你可曾体会过?” 一阵僵硬之感从头顶蔓到脚心,仿似麻痹了一般,张节不禁轻微颤栗起来。 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张节身形萎顿泣哭出声。 待张节哭声渐歇,袁甫温和地说道,“阿节,你终究不是个孤儿。有母亲也有父亲。” 张节诧异地抬起头,见到了袁甫那半张被照亮的脸,脉脉地看着自己。 不知怎地,竟哭得比方才更凶了。 “至于你的母亲,为了抚养你她甘愿冒着寡妇的名头在外行事。要知道若非如此,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着侄儿在这尘世间可谓寸步难行。” 袁甫索性将张节心中那点懵懂都给捅破,若能一触到底,彻底放下心中包袱,往后任凭什么闲言碎语也再难伤到他。 张节倒在桌上,一时再分不出什么姑母母亲来。脑海里不断闪过小时候自己守在一角,母亲在身边来来回回忙碌的样子。 她从炉子里拿出刚烤熟的烧饼一撕两半,一边两手倒腾一边吹气然后递给自己的模样。 她半夜起身,在漆黑寒冷的夜里洗菜切菜的模样。 在面摊做买卖时,受人呼喝遭人闲言,手上烫起红肿的水泡的模样。 一件件一桩桩,这些年在书院里似乎忘了母亲是怎么一碗面一碗汤的送自己走上了读书人这条路。 张节内心大起大落,此时充满了负疚感,只恨不得飞奔到母亲面前大声说出自己的心声来。 却不能够。 只能用哭喊抒发出内心的痛苦。 袁甫看着也有些动容,他能想象得出这些年秀晴为张节付出了什么。 第六十七章 暴雨 http://.biquxs.info/

江南的春天来得更早更盛。 张节就着天光俯在窗前的案上给秀晴写回信,隔着窗子,能看到袁甫在院子里倚在矮塌上看书的模样。 写写停停中,张节偶尔望着那人影出神。 义父是喜欢母亲的吧?虽然袁甫从不回答,但张节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 张节收回视线,又斟酌起下笔的字句来。 那母亲呢?呃不,姑母呢? 为了养育自己蹉跎了青春年少的姑母,还要令她继续孤单一个人吗? 张节只觉得自己不孝。 写信的笔又停了下来,张节往外看去。 若是义父的话,母亲会接受吗?张节不由心中想到。 田家村。 秀晴收到了张节的回信,信中字字恳切,一声声母亲仿若近在耳边。秀晴忐忑了数月的内心终于和缓了下来。 这日,自从搬回农庄一直未见的袁老丈突然造访。秀晴又惊又喜地迎了人,又领着老丈信步在农庄各处。 “从前,我与贞娘也是这样,常常在自家的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闲来无事就到处走走...” 袁厢礼一边望着刚出苗,一片青葱似的田地一边叹道。 “噢,对了。贞娘是我已过世的内人。” 秀晴点点头,见老丈似有些心事便静静在一边听着。 “贞娘和你有几分相像,特别是一双眉眼,笑起来简直是一模一样。” 袁厢礼说着“呵呵”笑了起来,看向秀晴。 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秀晴看到袁厢礼脸上满含缅怀的神色了然到,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老丈才会一开始就对自己十分和蔼亲近? “但她性子却与你截然相反,她做的菜...呵呵...难吃得要命。” 不知想起了什么,老丈说着说着朗声大笑。 “实不相瞒,我原想是认下你做孙女的,但袁甫不同意。” 这是哪儿跟哪儿了?秀晴听闻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一时脑子有些跟不上。 “他不赞成的原因,我本来只是有些猜测,但现下却可以肯定了。” 老丈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秀晴,也不言语只笑的...有几分怪怪的。 袁厢礼看着秀晴一脸莫名的抽出信纸,刚开始还面色如常越是往下读脸色变得越发通红起来。 这是一封袁甫拜托祖父为他提亲的书信,求娶之人正是秀晴。 当着老丈人的面,秀晴瞬时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孙女做不成,孙媳也是可以的嘛。” 说着老头子的眉毛胡须都抖擞了几分。 “怎么样,秀晴你可愿意到我们家来?” 老丈这时恢复了几分认真的语气问道。 秀晴低下头,露出一段纤长的脖颈,心里怪糟糟的。 袁甫... 和他成亲吗?秀晴没想过也不敢想。 要她说“不”吗?难受,一想到此内心便涌出一股酸涩,那一定是说谎。 秀晴深吸一口气,那三封花信被她用一只黑漆螺钿包铜角的小木匣子装了起来,细细想起那时的心情她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是不排斥袁甫的。甚至隐约间忆起他便有些欢喜? 袁厢礼见秀晴没有一口回绝,便有些明了。乃至于没有一口答应,年轻人嘛面对情爱,总是有些云山雾罩扑朔迷离的。恰恰是这份迷蒙最能撩动世间的男男女女。 老丈又从衣襟中摸出一只颜色透亮的翡玉镯子,拿起秀晴的一只手塞到她掌中。 “是贞娘从前的爱物。不管你应不应,这都是老夫的一番心意。”说罢看着秀晴收拢掌心又道,“你不用着急答复,且再想想。他们还在南边离回来的日子还早着。” 秀晴看着老丈慈爱得拍了拍她的手,知道这是老丈在她面前表态了。能得袁家祖孙二人如此厚爱,秀晴红了眼眶,轻声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六月,天降暴雨。 因清榆县三面环山,各村都有地势不平之处。秀晴令作坊众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看守有可能爆发山洪的隘口,将雇工的家眷都接到了相对稳固的大杂院,又拨出一批雇工里头最身强力壮的男丁在泥泞的道路上清理淤积开出通道。 一连在雨中趟水好几日,众人都有些疲乏不堪,可又俱不敢松懈下来,所有的作坊杂院在暴雨的倒灌下都处于紧张的气氛之中。 夜里,秀晴听着雨水落在屋顶地面各处的“啪嗒”声还有几股水流汇集而过的“哗哗”声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笃笃笃”房门突然被敲响。 秀晴心里一惊,披上外衣就去开了门。 门外牛婶子面色不似惊慌倒有几分暗喜。 “是袁先生来了。” “袁先生?”秀晴一时情急没意识到,“哪个袁先生?” 还能有哪个?牛婶子心想。 “袁甫来了。” “袁甫?”秀晴喃喃念着,“他不是在南边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说着又急道,“他还好吗?最近雨这般大路都行不了,他这一路上究竟怎么来的...” 秀晴越说越心惊,不等牛婶子答她已经系起了身上的衣带又拢了件外袍。 牛婶子一边帮秀晴整理衣衫一边说道,“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现在人在客房。我叫牛进准备了热水,先让他洗个澡再说。娘子不妨趁这功夫去下碗热汤面,我瞧着袁先生的脸色憔悴得很,只怕路上也没好生吃过什么东西。” 秀晴点点头,打着伞去了厨房。 袁甫全身赤裸泡在澡桶的热水里,舒服得昏昏欲睡。这几日实在太过疲累了,自从进了邯州的地界雨就没停过,袁甫的身上也就没干过。回了清榆县和祖父打过照面后袁甫就来了田家村,一路上更是泥泞难行。 脑海中却十分清明。一进田家村,他就瞧见了几路人分散在村子各处,瞧那阵仗竟是在警戒雨势。隔得不远就能听到那些男子的呼喊,原来都是秀晴农庄的雇工们。 袁甫起身擦干身子,穿上牛婶子给他准备的干净衣裳。 牛进一直候在外头,听见屋里的动静道,“先生洗完了?” “进来吧。” 牛进推开房门,收拾起来,“娘子在厨房给先生下面,先生洗完了我去跟娘子说一声。” “不必了,告诉我厨房在哪,我自己去。” 牛进指了指不远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能见到夜雨中还有一间屋子正冒着炊烟。 臊子都是现成的,只揉面有些费功夫。袁甫打着伞过来时,秀晴将将把面抻好,正揭了锅盖往里下面。一时间水汽蒸腾,人在其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上次吃她亲自下的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袁甫望着灯光中模糊的人影心里暗想。 “本来不觉得饿的...”袁甫轻声道。 秀晴听见声响蓦地一回头,看见一道靛蓝色的颀长身影立在门外。高眉深目的脸庞有几许苍白,鬓角发际还有些湿意,却不损双眸如星的神采,此时正深深地看着自己。是袁甫。 “这会倒是有些想吃你下的面了。”袁甫展颜,露出秀晴久违了的笑容。 秀晴心里“砰砰”直跳,见他还打着伞站在外头赶紧招呼他进来。 “你坐一会,面马上就好了。”说着上前一边接过袁甫手里的伞,收拢起来抖了抖水立在门边,一边将袁甫让到了厨房里头的椅子上坐下。 锅子里“咕噜咕噜”的闷响在外头瓢泼的雨声中听起来格外清晰,如冷中的热,湿中的暖,令这一间小小的屋子充满了温情。 秀晴揭开盖子看面煮得还剩中间一点白芯,扔了一把小油菜进去,又拿碗盛了汤。 袁甫坐在一边看秀晴忙来忙去,心里泛起一阵阵暖意来。 “秀晴。” “嗯?”正准备捞面条的秀晴闻言一转头。 “多放点辣。” “诶。”秀晴回过头,捞起面条后浇上臊子,又添了辣油撒了葱花,端到袁甫跟前的小桌子上。 袁甫这几日吃的干粮都有些受潮,虽不至于腐坏,吃起来到底有些难受。此时对着热气升腾的臊子面食欲大开,抽出筷子略略拌了几下便大口吃了起来。 秀晴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他虽然吃的很快却没有把面汤溅到外面,也没有吃得嘴角冒油光。看着袁甫蓄起的胡须,不禁感叹二人相识也有好几年了。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闻言袁甫停下吃面的动作,看着秀晴道。“我来,要一个答案。” 虽然从袁甫出现的那一刻起,秀晴心中就冥冥有股微妙的感觉,可这么直白的说话还是叫她有些难以招架。 这段日子她也想明白了,自己许是对袁甫也有一些动心。但若是叫她嫁人,她又有股说不上劲来的忐忑。 秀晴不想令袁甫误会,但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正是被袁甫热切的目光盯着有些无措,牛婶子找了过来。 “田里正来了。” 秀晴闻言看了眼袁甫,起身正要说些什么,袁甫当先放下面碗,“我跟你一块去。” 秀晴点点头,让牛婶子带路。几人打着伞急步到见客的偏厅。田里正浑身湿透正在里头焦急地走来走去。 “田里正。”秀晴唤道,“出了什么事?” “嗨!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屋顶被大雨冲垮了,先前在左邻右舍的家里挤一挤也能过得去。可如今家家户户那屋顶都有些漏水,原本住下的人这就有些遭不住了。这不只好来拜托你,不知道你这有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供他们栖个身?” 田家村没有修大杂院,农庄里本来就预备了几间屋子供农忙时的短工暂时住下,现下正空着。 “您怎么不早过来说,我这现成的空屋呢!”秀晴一着急道,“您赶紧回去,叫上那几家人。东西别收拾了,这恁大的雨路上都淋湿了,我这该有的都有。” “好好好!”田里正得了秀晴的准信,一展眉头,“我这就去,这就去。” “等等。”袁甫喊住了田里正。田里正这时才注意到这个陌生的男子,三十郎当岁,生得挺拔修长,说话时似有几分威严气度。 “要来的一共有几户人?问清楚了庄子里才好施手安排。另外,外头那些守备的雇工们调几个跟着里正一块去,家里头有老人小孩照管不过来的叫他们搭把手。” 田里正闻言也顾不得这男子的身份了,道,“一共十一户人家,许是会更多一些,我来之前有两家家里也快顶不住了。” 袁甫点点头,田里正见状不再耽搁忙忙地往回赶。秀晴和牛婶子议定让离得最近的那几个雇工去帮忙,牛进得了吩咐也不打伞,披了件蓑衣拿起斗笠往头上一扣便往外奔去。 十一户人家,几十口人,略一算几人便再也站不住。 农庄里那几间空屋大多都有简单的床铺桌椅,可不能叫人直接睡床板上。淋着雨搬过来少不了个头疼脑热的,热水也得备足。许是有几家饿着肚子来的,吃食最好也备上一些。 牛婶子直接开了备料的库房,里头除了柴薪、米面,还有许多用来保温发酵用的草苫,此时用来铺床倒也凑合。 农庄里没有买下人,雇工们白天来做工,晚上就住自个家里。除了秀晴和牛家婶侄常住以外,只请了四个护院此时两个忙碌了一天正歇着,令两个被秀晴打发去了外头跟着雇工一道巡视雨情。 袁甫见秀晴和牛婶子两个搬弄起柴堆来极是不便,干脆戴上斗笠将院中一处草棚下停着的板车推了过来,短短一段路下半身已经湿透,刚才的热水澡算是白洗了。 秀晴和牛婶子见了会过意来,将柴薪、草苫和两袋面一股脑搬到板车上盖上油布,也不打伞也不穿蓑衣,几人就戴着笠帽在几座空屋间来回奔走。 刚把草苫都铺上,厨房里的水还没来得及烧热,第一户人家就来了。夫妻两个背上的包袱压弯了二人的腰,男人拎着两个竹筐,女人抱着个吃奶的孩子,后面跟来的雇工背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牛婶子忙将人引到屋子里,那男子一解下包袱,便将剩下琐事都交给了妻子,自己跟着帮忙。牛婶子这才看清,男人原也是农庄里做事的。 还来不及言语两句,透过大开的院门几人看到外头冒雨而来的人家连成了一条线,艰难地背着各自的家当步履蹒跚。 第六十八章 生病 http://.biquxs.info/

几人马不停蹄地将来人安顿妥当,当中有几个也是在农庄里做事的,来了以后不用人吩咐都主动帮起各处的忙来。 将将安置了一小部分,远处的几人似有些躁动,紧接着就有一名秀晴指派出去的雇工匆匆赶了回来。 那人跑到秀晴面前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急急说道,“里正家附近那洼地漫起来了,后头的山泥又往前推进了几尺。里头的几户人家现在困在里头出不来,照这样下去天亮之前他们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活埋啊!” 秀晴闻言神色一凛,“那处的地势如何?可有办法施救?”袁甫也望向那人,眉头攒得死紧。 “山泥谁都拦不住,只有从水洼那里想办法。可那里现在水流急得很,寻常人根本过不去。或许...结几人之力还能勉强挡一挡。” 几个正在帮忙的雇工顿时昂起身来,一拍胸脯道,“我去!”“我去!”“我去!” 说着不等人吩咐,提步从围观的众人中走了出来。 “不行!” 突然有女子大喊。 只见一女子浑身湿透,散乱的发髻蜿蜒地贴在面上,凄声扑到准备前去的一名雇工身上。 “没听见吗?那水急得很!你会水啊?你会啊?”那女子抱着男子不住地哭喊,“你要是被水冲走了怎么办?会死的!” 女子喊的大声,周围人听见了顿时一片死寂。 豆大的雨滴还在稀里哗啦的下着,落在每个围观的人身上,激起了所有人的鸡皮疙瘩。 人群外头有人交头接耳的小声交谈起来,渐渐传到了目光所集的几个雇工跟前。 被那女子抱着的男人,松开了妻子的手臂。 “我是不会水。这山里的村子有几个会水的?”说着看向周围耳语的妇孺们,“你家男人会吗?你家男人会吗?” “都不会就都看着人去死吗?”男子铿锵有力地大声质问。 说完也不管周围人怎么议论纷纷,拉起妻子来圈入怀中,低声道,“放心,你男人壮得很,大水冲不走的。” 那男子低语完再不耽搁,只身往里正家的方向走去。 个死鬼...女子喃喃道,刚说完反手抽了自己两嘴巴朝着门外大喊,“狗子爹,我烧了热饭等你回来!” 狗子爹挥了挥手示意妻子赶紧回去,自己头也不回的走了。 袁甫见此,回头对秀晴道,“我去看看。”说罢转身就要走。 秀晴一把拉住袁甫的手腕,“你...”想说的话凝成了一问,“你会水吗?” 袁甫握住秀晴冰凉的手掌,笑道,“放心,我会水的。” 外头拖家带口的人还在淋雨,秀晴望着袁甫离开的身影来不及担忧就被一桩桩接连而来的琐事打断。 冒雨而来的人家最后竟然有二十八户,远远超出了秀晴和牛婶子的预期。只好让几家人挤一间大通铺,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危房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更何况还能睡上干燥的草苫吃上口热乎饭,漆黑的雨幕下院子里人来人往,直到天快亮了才陆续有人歇下。 可在外头的雇工们一个都还没回来,秀晴心急如焚。 眼看着东边放亮,秀晴再待不住交代了牛婶子两句就取了蓑衣要出门。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远远的有一大堆人正往庄子这边行来,待人群走得近些细看果然是外头的雇工还有几户人,袁甫也在其中,大家都显得很是狼狈。 “回来啦!”秀晴高兴地对着院子里大喊,“他们回来啦!” 众人顿时松开眉头,拥挤着迎了上去。刚沉寂下来的院子又忙碌了起来。 袁甫衣衫刮破了好几处沾满了泥沙,面色看上去很是苍白。牛进连忙又打来热水,让他换下身上湿衣洗个热水澡。半晌,里头没有动静,牛进敲了敲门,“袁先生?” “袁先生?”牛进用力敲门道。见还是无人应声,推开门进去才发现袁甫竟坐在澡桶里睡着了。 “先生。”牛进将袁甫摇醒,“水该凉了。” 袁甫迷迷糊糊睁开眼,“唔”了一声,便抓过旁边的毛巾胡乱擦了几把,套上衣服一头倒在床上睡去了。 “袁先生竟然在澡桶里睡着了。”牛进抱着袁甫的湿衣过来跟秀晴和牛婶子二人道。 “不能叫他就这么睡了。”牛婶子守着一大锅姜汤道,“雨里泡了这么久,多少让他喝些驱驱寒气。” 姜汤锅子冒着热气,来盛汤的人把小小的厨房挤了个水泄不通,牛进一手兜着湿衣裳,一手取过碗来。 “我去吧。”秀晴接过牛进手里的碗盛了满满一碗,用衣袖挡着落雨快步到了袁甫的客房门前。 “笃笃笃”敲门并无人应,秀晴推开门果然见袁甫倒在床上似是睡着了。 “袁先生?”秀晴端着碗走到床前,见袁甫面朝着里头一动不动。边上的被子还叠得整整齐齐,也不晓得盖上,秀晴暗道。 “袁先生,喝了姜汤再睡吧。”秀晴弯腰轻轻拍了拍袁甫的肩膀,袁甫身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秀晴手心。似乎...有些发烫? 秀晴心惊,再顾不得许多。将碗放在床边的高几上,伸手探了探了袁甫的额头。果然起了高热。 外头雨幕连天,庄子里也没有药。这可怎么办,秀晴一时有些慌乱。 将袁甫的身子摆正,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可怎么叫他,他都只是皱紧了眉头既开不了口说话身上也使不出力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秀晴一跺脚坐上袁甫的床头,拖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宽厚的身躯烫得厉害重量压得秀晴直喘气。一手箍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倒下去,一手拿过边上的汤碗端到他嘴边。 “袁甫...”秀晴在他耳边低语,“喝了姜汤再睡,好不好?” 袁甫眼皮抖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秀晴见了忙将汤碗凑到他嘴边,一点一点地喂他喝完。 雇工们大都回了家,还有几个已经搬来了庄子里,各有老母或妻子照顾。秀晴让牛婶子和牛进去休息,将杂事交给了相熟的几个雇工和轮值的护院,自己守到了袁甫的床边。 袁甫整张脸泛着微微的酡红,睡着时眉头也紧皱着。梦里似有些不安稳,总将盖好的被子掀出缝来。 秀晴摸了摸他的额头皱起了眉毛,又给他换过一张凉帕子搭上。刚坐下,袁甫又将手臂从被子里抽了出来。秀晴起身把袁甫的手藏进了被子里,将凳子挪了挪,索性用一只手臂压着近处的被角,另一只手压住他的肩膀。 望着袁甫渐渐规律下来的呼吸,秀晴眼皮子越来越重,慢慢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 梦中似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袁甫挣扎着醒来。见是秀晴趴在自己床边,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身上,袁甫还以为仍是在睡梦中,嘴角一勾又闭眼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秀晴被袁甫的一个翻身惊醒。揉了揉发麻的手臂,又试了遍袁甫额头的温度。还是烫。 外头雨还在下,天色阴沉瞧不出来是什么时候,秀晴有些心焦,这恁大的雨可怎么请大夫才好。掖了掖袁甫的被角,不管怎样不能让他就这么昏睡着。 秀晴去厨房取了个砂锅,单独给袁甫煲了一锅粥,只搁了些青菜末和一点盐。煲好后端到袁甫房中,一边守着人一边将粥慢慢搅至温热适口。 “袁甫?”待粥凉了,秀晴轻轻唤他。 袁甫皱紧眉头嘴里“嗯”了声,似有了些意识但还是无力保持清醒。 秀晴见状,只得又将他拖起靠入自己怀中。倒在自己身上的一刹那袁甫的身子似有些颤栗,不过片刻便瘫软了下来。 “我喂你吃了粥再睡,好不好?”秀晴问他。 袁甫微微点了点头。秀晴舀了粥一勺一勺地递到袁甫嘴边,只一碰到他的唇他便知道张口,倒叫秀晴省心不少。 一碗粥喂到最后,秀晴握勺的那只手直发抖。将袁甫塞到被子里躺好,收拾了碗勺去院中清洗。 袁甫躺在被子里勉力听了会耳边的动静,这才确定秀晴就在自己身边,昨晚也都不是梦。 牛婶子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探看袁甫的病情,见他还是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便要替了秀晴,让她回去歇着。 秀晴摇摇头,内心有几分愧疚。要不是为了来田家村,袁甫何至于病这一场。 二人正说着话,田里正又来了。 “多亏了昨儿夜里有人巡雨,虽说房屋垮塌了几处,但却没有伤及性命。” 田里正说着向秀晴抱拳长揖。 秀晴扶起田里正来道,“只要人在就好。” 田里正顺势直起身,“今儿白天雨倒是小了不少,可外头遍地都是断树残枝,淌下来的山泥恨不能没人脚脖子。还需得庄主调派人手帮帮忙才行。” “田里正不必如此客气,雇工们也巴不得这雨势早点过去好早日开工呢。” 秀晴说着让牛婶子去点了今日轮值的人。 田里正这才松了口气,寻处位置坐了下来,“昨日那水情真是险得很,要不是娘子安排的人手水洼那边差点就是过不去了。” 秀晴也很关心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闻言问道,“水很急吗?” “不过就一两个时辰的工夫吧,那水眼看着从齐腿深到没脖子。啧!想想就后怕啊。”田里正心有余悸的回想起昨日的情形来。 “不知娘子身边的那个男子是谁?”田里正突然出声问道。 秀晴一愣,还没想好怎么说。田里正望着眼秀晴的神情,也不追问,继续道,“昨日要不是他在,兴许就让大水夺了几条人命走呢。” “这话怎么说?”秀晴坐直身子皱眉问道。 “昨日雇工们结成人墙才让那几户人家摸着水洼过来了,可还是有几个体弱的禁不住被水冲出去老远。” 田里正长叹一声,有些感怀道。 “万万没想到,这许多人当中真就只有那男子会水。一见有人落水,他便奋不顾身跳入水中去捞,硬是将几条人命从水里捞了出来。” 秀晴听到这,眼眶便有些泛红。 “不知他现在何处?可否见上一面,也好聊表敬意。”田里正敛容正色道。 秀晴面露忧愁,“他昨夜回来就发起高热,现在还昏睡着呢。” “啊?”田里正站起身,“这可如何是好?得想法子请郎中来才是,可外头路都走不通。” 昨日跟着袁甫一道救人的大个子雇工领着众人进来道,“外头的路我们来通,定叫那好汉看上大夫。” 说完对着田里正一抱拳,回头各自取了斧头、铁锹或铲子往外行去。 跟进来的牛婶子和秀晴、田里正相互一瞧,心头俱是火热。 众人自去忙碌不提,秀晴重新打了盆凉水,绞了帕子盖在袁甫额头。 “水...”袁甫动了动唇,几乎没什么声音。 秀晴凝神看着他的唇形,立即起身倒了杯温水。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端过水杯轻轻贴住了他的唇畔。 待他缓缓将水喝完,秀晴正准备起身让出位置来令他躺下,袁甫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秀晴揽着自己肩膀的那只胳膊。 秀晴心里一跳,还当他醒了过来,却只见他闭着眼呼吸有几分急促。见此,秀晴又坐了回去让袁甫靠在自己怀中能舒服些。被袁甫握住的那只胳膊依旧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将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停顿片刻悄悄往上兜住袁甫的下巴摸了摸,能感觉到手心的胡须微微抖动了一下。秀晴忍着笑,顺势将手掌滑向一边,覆住袁甫火热的半张侧脸,又将下巴搁在袁甫的头顶,轻轻道,“他们都叫你好汉呢。” 秀晴坐了半晌,待袁甫的手劲松了便让他躺下,出去给他准备晚上的素粥。 袁甫听见关门的声音,狂跳了半晌的心终于平复下来,明明一觉刚睡醒,竟又觉得累了。 待秀晴煮好粥端进来,袁甫慢慢睁开了双眼。 秀晴把粥搁在一边,绞了凉帕子正要给袁甫换上,见他正默默看着自己,吓了一大跳。 第六十九章 大结局 http://.biquxs.info/

抚了抚如擂鼓般跳动的胸口,秀晴一边摘了袁甫头上温热的帕子伸手试了试温度,一边嗔怪道,“醒了也不吱声,看你把我吓的。” 还是有些烫,秀晴换上了凉帕子。“没什么力气...”袁甫声音低低的,嗓音十分嘶哑,听上去似乎说话很是难受。 “那再歇歇。”秀晴又问,“喝水吗?” 袁甫点点头。 秀晴倒了水过来,正要坐上床头扶起袁甫的身体,袁甫轻轻道,“我...自己来吧。” 说着难忍嗓中干痒咳嗽出声,一只手掩住口中飞沫,用一只手勉力将自己撑了起来。 秀晴见状坐到床边,将水杯递到了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将水喝完,问道,“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除了没力气,别的倒还好。”说着又咳了起来。 “你别说话了,我喂你喝粥。”秀晴见他咳得厉害,不由皱起眉头。 取过件外袍给他披上,秀晴端着碗慢慢搅动坐到袁甫身边,舀起一勺吹了吹,之前是会贴在自己唇上试一试温度的。但当着袁甫的面秀晴做不来,直接将勺举到了袁甫嘴边。 袁甫扫了眼那碗冒着热气的菜粥,凑近用唇抿了抿勺子边缘。“还有些烫。”说着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秀晴收回手低下头慢慢搅着,面对醒来的袁甫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听到了。”袁甫倚在床头看着秀晴。 “听到什么?”秀晴闻言抬起头来看到袁甫温和的脸上满是柔情。 “你说...他们都叫我好汉...”袁甫憔悴又有些苍白的脸笑了出来。 秀晴想起她说话的场景,脸‘噌’地一下通红。 “你也是这么想吗?”袁甫问道。 秀晴顺着袁甫的问题探问自己的内心,只觉得敬佩仰慕之情溢于言表,望着袁甫的眼睛点点头。 “呵呵...”刚笑出声袁甫又咳嗽起来。 见他咳得厉害,秀晴凑近些为他顺了顺背。 待到平复了一些,袁甫顺势抓住了秀晴的手。 “你已经有答案了,对吗?” 将秀晴的手放入自己的另一只手掌,袁甫用两手包裹住那只温暖的柔胰。 “是我想要的那个,对吗?” 秀晴也想明白了,从自己坐到袁甫的床头那一刻,不。从自己进到他屋子的那一刻... 也许更早,早到他说要去看看甚至是出现在田家村的那时候起,秀晴就已下定决心。不管和袁甫在一起后有何变故,自己也不会后悔。 但,“想听你亲口问我。” 秀晴笑得欢喜,眉眼弯弯像是落到脸上的四道月芽儿。 袁甫是个内敛的人,闻言有些无奈的笑了。轻轻摩挲着秀晴的手背,耳朵慢慢变得鲜红。 “秀晴,你愿意嫁给我为妻吗?” 话说出口,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袁甫满含期待地看着秀晴。 秀晴用那只被捂热的手捏了捏袁甫的掌心,轻轻道。“我愿意。” 晚上,雨势转小。 雇工们果然从邻村找来个郎中给袁甫瞧病。 郎中把了两手的脉又观病人的神色,半晌道,“能自己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我开几副退热的药先喝着。另外...” 老郎中看着离他最近的秀晴道,“我瞧这位的气色似乎最近辛劳得很,还是让他好生歇歇,不然这场病怕是要落下根子。” 见这老郎中似有几分本事的样子,秀晴忙谢过又让牛婶子取了诊金,“老先生既然不嫌路远来了,还烦请您顺便再给庄子里几人瞧瞧,瞧好了我这才放心哪。” 老郎中见那婶子递给他的竟是一包碎银,暗自心惊,“娘子有心为善,老朽自当尽力。” 外头的雇工闻言俱都喜形于色,有那机灵的,赶紧回村招呼抱恙的亲戚邻居过来看病。 牛婶子领了老郎中出去给人看病,秀晴则取了个小陶罐给袁甫煎药。 袁甫恢复了些力气便不用秀晴再喂,自己端了碗小口喝着。 “你这般看着我叫我药也喝不下去了。” “那...不如还是我喂你喝?” 袁甫从前不知道秀晴还有如此淘气的一面,倒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只顶着秀晴戏谑的目光将碗中的药一口气喝光。 “喝了药再睡一会。”秀晴取过袁甫手中的空碗道。 “睡不着,陪我说会话吧。”已躺了一天一夜的袁甫这会并不困,而且他不想让秀晴走。 秀晴只好又坐到他旁边。 “江南的鹿鸣书院,景色怡人藏书丰厚,山长极是喜爱张节,我也答应了他留在书院随教一年。你可能再等我一年?” 袁甫披着外袍靠在床头,初愈的身体自眼神中透出股坚韧来。 “只一年吗?我还以为要三年呢。”秀晴笑道,“我本打算不嫁了的,等等又有什么关系。” 望着袁甫成熟隽秀的面容,莫名想起了他胡须在手心的触感,“你在南边要注意身体,刚才大夫都说你操劳过度。” 袁甫笑意更深了,“还不是急着赶来见你。” 任是熟稔了几分,秀晴的脸还是一下子染得通红。 袁甫牵起秀晴的手,“你也是,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 牛婶子一把拧过贴在墙角偷听的牛进的耳朵,将他提溜到厨下,“恁多的事,你小子倒闲得打屁,快去厨房帮忙去!” 牛进嬉笑着跑进了厨房,牛婶子望了眼客房的门,心下暗喜,终于成了! 待到这一阵雨势过去,袁甫的身子也将养得差不多了。 秀晴将他送到村口,两人的脚步都越来越慢。 眼看着就要踏上官道,袁甫再忍不住回身将秀晴拥入怀中。 数息之间,秀晴只觉得怀抱越箍越紧,直叫她难以喘息。尽管如此,她也不想挪动半分,甚至用手臂轻轻环住了袁甫的腰身。 摩挲着秀晴细腻的后颈,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桂花香气,半晌,袁甫终于放开怀中佳人。 “给我写信。”袁甫星亮的眼眸盯着秀晴,等她的回应。 “嗯。”秀晴点点头。 如此,袁甫再不留恋,跨上驴车驾入了官道中。 一年中,秀晴又盖了座农庄,受到与袁甫通信的启发感慨,在两座农庄的附近兴修了义学,让村子里有心向学的童子得以启蒙。 袁甫来信,推迟了回来的时间。南边的学系和北方大为不同,南下一次耗费颇多,回来后若要再去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秀晴以二人的志向为重,更何况自己在清榆县也不是无所作为。 五年后。 袁甫因《山川论策》一书声名大噪,皇帝有意令他还朝。他却道家中有事,执意不肯。 秀晴因数年的善行,受惠的各村都为她立了功德碑,在石桥阔路义学附近随处可见。 张节这年十六岁,终于下了场一路考到殿上,皇帝亲自点他做了这一朝的状元郎。 张节回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的姑母和义父操办了婚礼。 令这一段故事广为人知,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