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笔小福娘》 第1章 【序言 自己的姻缘自己写?】 小编小时候看过一个叫做〈神笔马良〉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叫马良的人得到了一枝神奇的笔,只要是神笔写画下的东西都可以成真,详细的故事情节小编其实已经记得不多,但儿时对于那枝神笔的向往,却还是记忆深刻。 谁不想有这么一枝神奇的笔,可以满足自己内心的愿望,想吃蛋糕画个蛋糕,想要一百万就在户头上改个数字,想要什么都能自己创作出来。 当然这样的笔只存在想像,不过小编常会觉得,创作者们手上其实都有一枝神笔,不论是画画或是写小说,或许该配合现代科技,将小说作家的神笔改成神奇的键盘,敲敲打打中,作者脑中想像的世界逐渐成形,带领着读者一同遨游,每次总是会被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意与精采的剧情设计所惊艳。 也因此这次绿光所写的《神笔小福娘》也特别的让小编期待,光是看到女主角身为作者却穿进自己没写完的大纲中,小编第一个想法是:女主角好倒楣来不及写完大纲就穿越了,还成了短命的冲喜炮灰女配,之后她该如何是好? 幸好女主角意外带着她的钢笔一起穿越,这是女主角的写作习惯,即便用电脑打字创作,大纲还是要用钢笔写,也正是她的这个习惯,让她在穿进书中后得到一线生机——可用钢笔修改大纲。 然而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虽然上天开了金手指,可惜大概是根小指,改改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像是改变朝代中的一些流行,好让自己赚钱,这是可行的,要更改结局却是万万不行。 偏偏身为炮灰女配的她却嫁了书中设定的男主,还成功替他续了命,结下不解之缘……想知道女主如何运用手中的神笔开外挂,她是否能邂逅自己的命定良人,又该如何处理未完成的大纲与从悲惨命运中解脱?绿光老师又用她的「神笔」创作了何等精采万分的故事,就等你翻开下一页,亲自体会—— 【楔子 双面人竹马】 车子急驰而来,在毛知佳面前停住时,扬起入夜后依旧散不去的暑气和沙尘。 她用手搧了两下,走近车子,车窗滑了下来,露出一张温柔得足以驱逐黑夜却吓得她连退三步的灿烂笑脸。部分情节有省略,请谅解。 「毛毛,上车。」范姜逸笑眯眼,看似无害,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霸气。 当下,毛知佳超想转身就跑,但是不行,因为她还得赶到刑事局的法医室,有很多后续的资料都还没整理好,明明让二哥来载她的…… 察觉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她忙用指轻揉着眉心,她要是不这么做,这个恶人一会就会冲到她面前戳她的眉心。 很无奈的,她拖着千斤重的脚步上了车,道了声谢后立即从包包里取出笔来,假装忙碌地填写资料以避免两人可能的交谈。 不是她不想跟他说话,实在是这个人太棘手了。 生得一副无害又温煦的邻家大哥哥模样,可是骨子里藏着恶魔,他的性子和外貌是百分之百的反差,唯有她这个可怜的小女子才得以窥见他不为人知的这一面,可天晓得,她一点都不想发现,是他喜欢在她面前扮双面人的! 「你不问为什么不是你二哥来接你?」他开着车,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一定是因为二哥忙啊。」她二哥是侦三队的,这几天忙到没日没夜,会点名要他这个侦一队的过来载她一程,她也不会太意外。 毕竟二哥跟他是同学,现在是同事,两个人二十几年的好交情,已经比亲兄弟还要亲,可是二哥从没发现他的好兄弟是个可怕的双面人,有着严重的双重人格。 她曾经试图告诉家人,偏偏没人信,让她好挫折。 范姜逸懒懒的睨她一眼,迳自道:「我听人说,人的愚蠢是有底限的,可是人生嘛,总是要眼见为凭,才会发现有人的愚蠢是没极限的。」 毛知佳再怎么少根筋也听得出来隔壁这男人是在损她,而她最聪明的应对方式就是保持沉默,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没辩赢过他半次,而且她愈是争辩,只会遭受更多无情的攻击。 所以,沉默吧。 见她没吭声,范姜逸也不以为意,在红灯前停住车子时,从后座拿了一只小纸袋递给她,「生日快乐。」 毛知佳傻愣愣地看着他,拿出手机一瞧,惊觉再过一个钟头她的生日就要过了。「……谢谢。」她嗫嚅地道,突然生出腹诽他人又受人好意的复杂情绪。 是了,这个怪人,每年一定都记得她的生日,自从她有记忆以来,他年年都送她礼物,送的通常都是她喜爱而且实用的,可她真搞不懂他为什么总知道她需要什么、想要什么。 「本来早上要拿给你,可是我忙你也忙,好不容易现在才挤出一点时间,先看看礼物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再找时间去换。」 第2章 男人俊逸的面容淡淡的没表情,专注在开车上。 她应了声,拉开纸袋一看,里头是只很精美的木盒子,打开盒盖,蓝色绒布上躺着一支她最喜欢的品牌钢笔,她惊讶极了。 「你怎么会知道?」她正打算买一枝钢笔犒赏自己呢! 范姜逸嘴角微翘,黝黑的眸子喩着她没察觉的温柔。「很难猜吗?听说你稿子过了,亏你忙得要死还有时间写稿,真是服了你。」 毛知佳直睇着他的侧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二哥那里知道她写稿过稿,就能知道她想要什么东西?她连二哥都没说呢。姑且不论他怎会知道,但他到柜上帮她挑,这点倒是教她很感动。 因为他比她还忙,可他竟然还亲自帮她挑礼物…… 曾经,她是钦慕他的,毕竟他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行,既是个学霸又是个跆拳道国手,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倒他,而且科班出身的他当了警察后,就连晋升的速度都比二哥快,最可怕的是,他长得好看,阳光男的外表和无敌的亲和力几乎横扫每个年龄层的女人,这样几乎零缺点的男人,谁不青睐? 可是,坏就坏在他嘴长坏了,坏到她什么粉红泡泡都消失不见,只想退避三舍。 「……我都是用笔电写稿的。」好半天她才移开目光,要自己别痴心妄想。 「是,但是你了得,你是用钢笔打草稿的。」 他又知道了?又是二哥那个叛徒跟他说的?「我只是喜欢钢笔而已。」不要说得好像她多挥霍。 「我知道。」 又知道了?她到底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觉得不能再对话下去,她干脆从包包里拿出笔记本,拿起钢笔试写了几个字,觉得如自己猜想般的好用,便自顾自地写起她刚拟定的大纲。 她喜欢罗曼史,喜欢编写一个个属于自己的故事,哪怕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只要能够进行她喜欢的工作,累也开心。 前两天她刚开的稿子才设定好几个角色,大纲也只有开头跟结尾,她得赶紧把一些桥段摆进去才成。 「毛毛、毛毛。」 「不要再叫了,都被你叫毛了。」她没好气地道。 范姜逸笑得愉悦,迳自道:「毛毛,还记不记得你五岁时跟我做了个约定?」 她正书写的字体狠狠往旁边撇去,垂着脸压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听,有谁会跟个五岁小女孩做约定的?怪人,他就是个怪人! 「其实,不管你记不记得,你的家人应该都记得,偶尔想起就会提一提,而现在你都三十岁了,又没有男朋友,是不是该跟我定下来了?」 她吓得手一抖,把笔给掉了,弯身捡起笔,头偏又往车门的方向撞了下,教她吃痛地低嘶了声。 「要不要紧?」他问着,大手探过来轻抚着她的头。 她回头瞪去。「你好好开车,你——」话还没说完,她的余光瞧见车子正前方有四道强烈的光线袭来,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是——有没有搞错,在这种路上逆向行驶还尬车吗? 「小心!」 几乎同时,她被人紧紧护住,然后耳边爆开物品撞击发出的轰然巨响,不过瞬间,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死寂。 她不禁想问,发生什么事了? 静寂的屋内,灯灿如昼,映照出床褥上几乎失去气息的身影。 床边,一名男子双眼眨也不眨地直瞅着床上面泛死气的男人,而离床几步外,另一名男子手持卜具卜算,在纸上一一写下卦象。 眼见他正写下最后一笔,站在床边的男子突道:「醒了!罗与,二爷醒了!」 罗与把笔一丢,一个箭步来到床前,欣喜若狂地道:「二爷,您总算醒了。」 被唤为二爷的男子虚弱地微张眼,连话都尚未说出口,双眼又随即一闭。 「二爷?」 「罗与,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二爷只要醒了就没事?」 「重恩,你冷静一点,我方才卜了卦,这才发现卦象有异。」 「又怎么了?二爷到底要不要紧?」 「得先找个人才行。」 「朱太医?」 罗与翻了个大白眼。「不是,得找个能替二爷续命的,横竖这种事又不是没干过,你别吵我了,盯着二爷就是,我先把这个人找出来才行。」 「罗与,二爷真的不能有个三长两短。」纪重恩沉声喃着。 罗与瞧他一脸悲愤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二爷的命硬得很,这些年什么劫没遇过,还不是一路过关斩将?」 第3章 虽说总拿别人的命来顶替有损阴德,但如果不能成事,老天也不会让他卜得卦象,既然卦象现了,那就是老天允了。 【第一章 穿成笔下人物】 毛知佳张眼看着陌生又逐渐熟悉的摆设,再看向内墙上她贴着的纸,上头标的是月日和她已经待了几天的记号。 第十天了啊……她还在这儿啊。 「夫人,起了吗?」 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声响,她无声哀叫了声,拉起被子蒙着脸,企图逃避这不真实的一切。 虽说这一切极不真实,可她偏偏就是存在这里。 初来的三天,她日日夜夜期盼这不过是一场荒谬的梦,可是一觉醒来,她还在这儿,于是她花了三天的时间要自己冷静以对,再用三天的时间发现那荒谬中更荒谬的极致。 因为,她不只是穿越了,还是穿越到她笔下还未成书的故事! 老天啊,别闹了,她还有两份报告没写,还有几台解剖没做,甚至稿子才刚开,不过就写了个开头,她都答应编辑会如期交稿的! 更可恶的是,她谁不穿,竟穿成了她笔下那个一上场就挂点的炮灰配角! 这个该死的角色被她顶替活下来了,后面的故事要怎么走? 老天啊,可不可以让她回去?她想家人,想念工作,也想念隔壁的恶人了……只要是属于她世界的一切,她想得心都疼了。 闹够了,就放她回去吧。 「夫人,该起了。」 外头的催促声再起,毛知佳瘫着一张脸坐起身,丫鬟打扮的姑娘端着水盆入内。 这位姑娘正是她穿的配角佟熙妍的嫡亲姊姊身边的二等丫鬟采薇,在她出阁前嫡姊指给她当大丫鬟的,谁让她在家就是个没人疼的小小庶女,身边自然是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 也正因为采薇和她醒后被告知的处境,才让她惊觉自己穿到笔下的故事。 她那个至今素未谋面的相公,就是她笔下的男主角范逸,而且在她嫁进范府冲喜的当天,他人就清醒了,而且前几天还进宫当差,至今都没见上一面。 正常的,因为设定就是如此。 糟的是,她这个该死却没死的小配角赖在这里,她那女主角嫡姊是要怎么嫁进范府?而她又该怎么走下去,她真是一点底都没有。 心好烦又好累,再睡一觉能不能让她一路睡回去? 毛知佳最终还是在采薇的服侍下洗漱完,挽了发髻换了衣裳,然后,坐在床上……发呆。 采薇已经很习惯新主子的作息,毕竟这位庶出的六姑娘在家中就不显,早早没了姨娘,性子更是怯懦,要不是四姑娘将她发派到她身边,还真不知道这段时日她要怎么过呢。才嫁进范府头一晚就发了高热,气色灰败得像是要死去,是她求到侯爷夫人姜氏面前,才请了府医过来,吊诡的是,就在府医说夫人没救时,院子另一头传来二爷清醒的消息。 当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心底的感受。 也不知道范家二爷是被冲喜给冲醒的,抑或是克妻恶名史上要再添一笔,横竖她这个奴婢只能尽心尽力地照顾,就盼夫人能清醒,毕竟能给范家二爷当正室,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换来的。 庆幸的是,天一亮,夫人也跟着醒了。 她因而松了口气,尽管这些日子老觉得夫人更加寡言冷漠,但人得要先有命活着,走到最后才知道是福是祸。 「夫人,早膳还是不沾荤吗?」她忍不住问。 也不知道是侯府太过苛待夫人,导致她清醒的头一顿饭菜要的就是素菜,往后的每日早膳也都只吃素食,虽说大病之后要清淡养身,可都十天了,没必要日日吃早斋吧。 毛知佳木着脸点了点头,采薇不由轻叹了声,到外头吩咐了。 采薇离开后,毛知佳才从枕头旁取出钢笔。 她清醒时就发现这搁在她身旁,是唯一证明她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证据,尽管她并不明白怎会带着东西穿越了,尽管这枝钢笔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但至少留给她当纪念,也许哪天她是回得去的。 对不?要不让她带枝钢笔干么。 看着钢笔,她不禁想,先不管回不回得去,她已经逃避太多天了,该想想这当头她还能做什么。 假如,她真的回不去,得用佟熙妍这个身分继续活下去的话,她势必得要先有钱傍身,她已经嫁人了,而且还是冲喜用的,可想而知不会有什么嫁妆,再加上她不是女主角,有可能随时被踢下正妻之位离开这里,更得要备上一笔钱,好无后顾之忧才行。 第4章 那她有什么才能能赚钱? 她不是学商的,没有生意头脑,不善经营,更别提她没有本钱能动用。她有两项长才,一是正职的法医,二是兼职的小说家,仵作……这不是想做就可行的,恐怕需要一点机缘,而写小说……这个年代流不流行话本啊? 思及此,她有些沮丧了。 为什么罗曼史中的女主角在穿越之后总能混得风生水起,她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生路呢? 她入错行了……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的话,她会学商,再不然也要训练自己有双巧手……她猛地抬起脸来,只因一道光从脑门闪了过去。 对呀,她有巧手啊,她不但能解剖大体还写了一手好字,这也是才能啊! 她从小就爱写字,被隔壁的恶人气到跳脚时,她就会跑去写毛笔字让自己静下心,不要跟一个恐怕有人格解离障碍的恶人一般见识。 托他的福,她的字不是她自夸的好,曾经拿下全国书法大赛亚军,尤其她的草书更是无人能敌,有不少长官透过她的兄长们牵线想买她的作品,只可惜她没兴趣,毕竟艺术是无法用金钱估算的。 但是,现在可以。 愈想她就愈觉得可行,双眼为之一亮,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当采薇拿着食盒进房时,瞧见她这模样,疑惑地微蹙着眉脱口问:「夫人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她才出去多久的时间,夫人脸上的灰败之气竟一扫而空,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毛知佳笑眯眼,不答反问:「采薇,一会你能不能帮我准备文房四宝?」 原以为该是很简单的事,岂料采薇秀眉一蹙,有些为难地道:「可是夫人的陪嫁里头并没有文房四宝。」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屋子里并没有文房四宝?」她惊讶不已。 她一直以为文房四宝是每个家里理所当然有的东西,尤其她这个角色佟熙妍是侯府庶女,而她嫁的也是武定侯府,和一般人家比较起来,这环境已经好上太多,怎可能没有文房四宝。 「夫人带过来的东西确实没有文房四宝,至于侯府这儿……」采薇沉吟了下,斟酌着字句,道:「因为二爷虽已经清醒,可至今也没探望过夫人,所以……」 接下来的不用采薇赘言,她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来说,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恐怕也没识得几个大字,何必浪费文房四宝当嫁妆?再者,她的身分确实尴尬,虽说是成亲,但她是冲喜的嫁娘,清醒后的相公算是对自己不闻不问,下人自然是上行下效,没把她当正经夫人看待。 可是她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写字是她目前想到在这个世界赚钱的最佳出路,也是她的活路。 正当毛知佳边用膳边想着要怎么跟她那个没见过面的相公递消息,外头传来脚步声,采薇打了帘子走出去,一会便领了个人进来。 「二夫人,奴婢是侯爷夫人身边的海棠,得侯爷夫人的意思过来探望一二,要是二夫人身子好些了,可到大房那头走动走动。」 海棠说起话来不卑不亢,没有显露半点逢高就捧逢低就踩的势利模样,让毛知佳不由微漾笑意。 对了,她笔下的侯爷夫人姜氏是个好人,如果跟她开口要文房四宝,相信她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我知道了,一会就到侯爷夫人那儿问安。」她笑道。 老天都肯帮她了,她也得加把劲才成。 用过膳后,毛知佳让采薇领着前往主屋,一路上采薇担心她不懂规矩,所以对她小声交代着,哪知她左顾右盼,俨然像是初进城的乡巴佬。 不能怪她,当笔下的文字描述实体化,从平面变成立体,任谁都会为此狂喜难遏吧。她想骄傲地呐喊,这是她构筑的世界。 采薇微蹙起眉。虽说夫人向来待在小院子里,但好歹也逛过自家园子,怎么表现得像是头一回见这景致似的? 「怎么了?」毛知佳迳自赏景好半天才发现采薇直盯着自己,不解地问着。 「夫人……」采薇欲言又止,思索了下才斟酌字句开口。「虽说这园子造景挺别致,但远不及咱们平安侯府里的樱园和梨园,是不?」 毛知佳愣愣地瞅着她,直觉她话中有话却一时参不透,只能呵呵干笑两声虚应。 可她这反应采薇很不满意。「夫人这般笑太不得体,没有大家闺秀模样,更别提侯府二夫人应有的作派。」她知道自己不该以下犯上,但夫人已经出阁了,不能再像以往什么都不懂,得有个正经夫人的气势。 第5章 「呃……那我该怎么做呢?」毛知佳虚心请教着。 采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夫人只需要端出气势,好歹是出身侯府的姑娘,总要有侯府姑娘该有的姿态。」以往四姑娘一出现,她们几个姊妹就不自觉的绷紧身体,认真以待。 问题是她不知道侯府姑娘该有什么姿态啊……毛知佳俏脸上挂着笑意,内心却是焦急不已。忘了踏出院子就有人事得应对,她是不是缩在院子里别见人较好? 虽然她写罗曼史,但不代表她对古代姑娘们的基本礼仪知道多少,她会的都是从书里、从电视看来的,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 「夫人……」采薇瞧她一副不上心的模样,心里更急了。早知如此,这些天她该在屋子里多跟她讲讲的,而不是走在半路上才担心她进了主屋丢了脸面。 「别怕,既来之,则安之。」最终,毛知佳这么安慰采薇和自己,只是她说得好心虚。 「夫人,不管怎样,您就记得,但凡侯爷夫人问话,您只要保持微笑就可以了,对了,福身只要微微屈膝就行。」采薇只能临阵磨枪,拣几样比较简单的提点。 「这样?」毛知佳略略勾唇笑着问。 「嘴角再缩一点。」 「这样?」 「不要抿住,轻轻的淡淡的,有点疏离又有点亲切。」 「……」要不要这么难?想要疏离又亲切的笑,这种高难度的要请她隔壁的恶人示范才行,她没慧根,学不来,饶过她吧。 正当采薇想再说什么,前头有一丫鬟走近。 「夫人,来的是侯爷夫人的大丫鬟芙蓉。」采薇小声说着。 「二夫人原来已经在路上了,侯爷夫人怕二夫人初来乍到,要奴婢芙蓉前来引路。」芙蓉面貌甜美,朝她福了福身。 「多谢。」她应着,努力地展现疏离又亲切的笑。 然而这句多谢一出口,身后的采薇立刻掐了她的后腰一把,吓得她险些跳起身,只能不解又委屈地转过头去。 不用说谢!采薇咬牙切齿地无声道。 那也不用掐我啊……毛知佳可怜兮兮地垂着脸,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后头还有个恶婆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毛知佳主仆随芙蓉进了主屋,望向主位的第一眼,毛知佳真有些犹疑。 怪不得她,实在是身为当家主母的姜氏打扮得太朴素,被坐在两旁明艳灼人的姨娘给比了下去。 不过要是论气质,姜氏是无可挑剔的,那般端庄大气,分明就是自己的活范本,只是她又不是侯爷夫人,不用学到这个层级吧。 她的目光直直对上姜氏,压根没把其他人打量的目光放在眼里,不自觉地展露于外的冷傲劲,让屋里几个姨娘略微意外。 「弟妹,身子可好些了?」姜氏打量着她,原以为新嫁娘会是个畏首畏尾、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可瞧她一双眼剔透黑亮、坦荡无垢,一张俏脸端得勾人,是让人不觉得反感的柔媚样。 用眼神示意坐在下首的姨娘让座,她对毛知佳招了招手。 「大嫂。」秉持着少说少错的最高原则,毛知佳只客气地喊了声才朝她走去。「多谢大嫂关心,我的身子已经好了。」 「看起来是如此。」姜氏瞧她的笑脸带着几分憨甜,不禁打从心底喜欢她。「往后要是得闲了,就常到我这儿走动,下个月府里办牡丹宴,你也跟着露露脸,多与一些官家妇人往来。」 「好。」她轻点着头。虽然刚才出门时有点后悔,但现在还是庆幸自己踏出第一步,要是能跟姜氏打好关系,她往后在府里的路也会好走些。 「姊姊这么说就不对了,要是常到姊姊这儿走动,那小俩口的感情要怎么好得起来?听说二爷都能进宫了,却连自己的小妻子都没瞧上一眼,姊姊得想个法子,让他俩能好好相处。」 毛知佳朝那说话的人看去,那身花枝招展的打扮配上一张理应很美却显得俗气的脸,她猜想此人可能就是…… 「孟姨娘,二爷是有公务在身,进宫至今都还未回府,自然没能瞧上弟媳一面。」姜氏口气淡淡地回应。 「二爷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哪怕有伤在身也是忙得马不停蹄,可是这才新婚,总不能就把人冷落在一旁。」孟氏笑得张扬,俨然没将姜氏这个当家主母当一回事,公然叫板了。 毛知佳在旁观察着,慢慢消化两人的对话。 这孟姨娘是在嘲笑她?偏偏她才不在乎,她只想赚饱自己的荷包,让自己面对未来的变数能够挺直腰杆应对,毕竟两袖清风踏出侯府大门这事她绝不能做。 第6章 不过,换个角度看,笔下的角色在她面前杠上,私聊旁人八卦……真是太真实了,就像所有的人物都有了自己的灵魂,恰如其分地扮演自己的角色。 看着看着,倒教她好奇自己笔下的男主角是不是真如她设定的那般完美。 「不管怎样,那都是二房的事,再说,主子们的事不是你一个姨娘该说嘴的。」姜氏神色淡淡的,出口的教训颇重。 毛知佳在心里默默地欢呼了声,觉得姜氏真是厉害,看似性软温柔,可实际上有身为主子的底限在,绝不会让一个姨娘爬到她的头上,压了她当家主母的身分。 孟氏的脸色变了变,沉住气,捏着手绢笑道:「姊姊说的是,我这不就是担心二爷与二夫人相见不相识罢了,再加上二夫人这般稚嫩的容貌,二爷要是瞧见了,说不准还拿她当丫鬟看待呢。」 字句说得真情实意,可话里却藏着嘲讽,暗暗嘲笑佟熙妍太过朴素、太过穷酸,活像个丫鬟似的。 姜氏眉头微蹙,正要启口时,便听佟熙妍心无城府地道—— 「孟姨娘,我长得稚嫩,那是因为我年轻,待我到了你这个年纪,想要稚嫩也稚嫩不了。」 虽然她喜欢与世无争的平淡生活,但如果有人欺到她头上,她也不会当哑巴,尤其她十分清楚孟氏是什么货色,就连男主角会坐实克妻之名,也是她在外头造谣,才导致流言四起,所以对她压根不需要客气。 姜氏微诧地看向弟妹,有点摸不准她这话意是讥讽还是无心。 反倒是孟氏黑了脸,脸上烧辣辣的,正要出口讽刺时,外头有丫鬟打起帘子,急匆匆地通报。 「夫人,二爷来了。」 一句二爷来了,教一屋子的女眷全都瞠圆了眼。 毛知佳也跟着张大眼,心想自己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那怎么她想银钱银钱不来呢? 丫鬟接着转向毛知佳。「二爷说是来接二夫人的。」 房里数道目光立刻射向她,她一脸懵懂,搞不懂她那位相公怎会来接她?他俩还未曾见过面呢。 主屋外头的院门前,范逸直盯着目光专注于主屋的罗与,罗与察觉后回过头来,朝他嘿嘿干笑。 「二爷,我是说真的,我真的只是想确认是怎么一回事罢了。」面对二爷那张似笑非笑、惹得他头皮发麻的俊俏脸蛋,罗与只能无奈叹口气。 「我也很想确认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让人去通报了。」范逸喩着温和且无害的笑,让那张本就俊美无俦的脸更显灼人风采。 罗与咽了咽口水,只能低着头。「二爷,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是个该死之人,可她撑了过来,这事就不对,趁着今日她踏出院子,我才尾随在后,想要好好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他自夸,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极擅长卜卦,从不曾出过差错,偏偏之前他亲手卜算找来的冲喜嫁娘甩了他一脸子,他实在是不服气,不厘清状况他就吃不下睡不好。 范逸瞅着他没吭声。他对昏迷时所迎娶的姑娘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是他的命是借着冲喜要回来的,总得关照对方一二,不过近来公事繁忙,很自然地就把对方的存在给忘了,刚才回府,听人说罗与闯到后院来,他怕闹出事端过来领人,也正好会一会他那新娘。 「往后不管如何,你都不能擅闯后院,我不希望任何人在这当头闹出乱子。」手头上的差事办得正头痛,要是连府里都不消停,他干脆别回来了。 「二爷,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罗与只差没指天立誓了。 别瞧二爷总是笑得温吞,能在锦衣卫里当差的,有哪个是温良恭让来着?二爷就是个披着菩萨外皮的恶鬼呀! 「最好如此。」 看着范逸笑眯的眼,罗与后背莫名地爆开恶寒,心想该不会是二爷手上的案子又出了什么岔子了吧,回头卜一卦瞧瞧就是。 正忖着,院门那头已传来声响,罗与随即退到范逸身后。 范逸瞧着一票女子走来,正思索他的冲喜娘子是哪位时,目光一扫,定在一名小姑娘身上。 他确定是她。 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而是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太不知遮掩且太过……痴迷,而这行径绝对称不上是什么大家闺秀。 毛知佳惊艳极了,只因眼前的男人和她所设定的长相一模一样,花美男,浓眉搭上噙着笑意时像会说话的深邃眸子……果真是祸水一枚! 她的内心贫乏到搜刮不出任何字句形容这一瞬间,只能说神仙大概就是这模样吧,尤其是那般温煦的笑意,没有半点架子,亲和力十足,然而再仔细一瞧,漾着笑意的眸如冰凝,教她不由得一顿。 第7章 奇怪,有点熟悉。 她觉得很眼熟,虽然是不同张脸,但那种笑法……不就是采薇要求她的亲切又疏离的神笑? 而这种笑法她只在一个人脸上看过…… 「二弟看来气色不错,亲自过来接弟妹呢。」 姜氏的话打断毛知佳的思索,微蹙着眉的她下意识地抹了抹眉心。 范逸瞧见这一幕,浓眉微拢了下,随即扬笑道:「近来公事繁忙,今日好不容易能回府,就听说她到大嫂这儿来了。」 「我们妯娌两个也要熟悉熟悉。」姜氏瞧佟熙妍有些出神,忙推了她一把。「弟妹不用害臊,跟二弟一道回去吧。」 毛知佳回过神,朝她点点头,缓步走到范逸身旁。 范逸看了她一眼,跟姜氏告辞后先一步走在前头,步伐不大,约莫就是她跟得上的速度。 毛知佳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不住地回想当初自己是怎么设定这个角色的,面貌当然是她喜欢的,至于个性……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嵌入了隔壁恶人的个性,就连名字也是相近的。 隔壁恶人叫范姜逸,而他叫范逸……奇怪,当初她怎么会做这种设定? 她思索着,突然发觉身后有道目光灼得她背发痛,以为是采薇又用眼神恐吓她,哪知一回头对上的竟是陌生男人探究的目光。 这是……哪位啊? 「……你是罗与?」她脱口猜道。 话一出口,罗与瞠圆了大眼,就连走在前头的范逸都停下脚步。 「你识得我?」罗与疑惑问着。 「呃……」毛知佳脑袋空白了下,随口搪塞着。「只是曾经听闻你的大名。」 这么说,应该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吧。 如她所料,罗与马上忘了要追究她为何该死又没死的命格,潇洒地掸了掸衣袍,道:「我倒没想到我的名讳已经传进了闺阁之中。」 毛知佳呵呵干笑着。果真是罗与啊! 其实并不难猜,毕竟她当初设定在范逸身边的策士就只有罗与啊,而罗与也凭着一手卜卦的好本领帮范逸不少忙,才让范逸从一个将军一路被拔擢为从三品的指挥同知。 这浓眉大眼的倒也挺赏心悦目,只是跟范逸一比就显得不值一哂了。但这遭人吹捧就会忘了东南西北的个性,要不是她手下留情,他早晚会闯祸,他应该感谢她。 她迳自想着,压根没发现有双审视的眼一直观察着她。 直到她一抬眼撞进那双会勾人的眸里,吓得她心头一颤,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他的眼彷佛能够看穿她似的。 「佟熙妍。」他喊道。 「……有事?」她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现在的名字。 「回院子里,我有些事想与你说。」 「好。」她也想跟他谈谈。 只是……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好像有点重要,一时却想不起来。 第二章 相似的容貌 一回到院子,她才知道这儿是有名字的,叫擎天院……有趣,就算她没设定,每个细节倒是自动补足了。 进入院门可见屋子宽五间,里头什么摆设如何安置她还不知道,她就住在后头的屋里,稍早出门时只来得及看过一遍,赞叹古代建筑之美。 范逸一路往右梢间走去,她就乖乖跟着,走进里头瞧见整面的书墙,她心道原来是书房,瞧见书案上摆放的纸张时,她不由轻呀了声。 范逸瞅了她一眼,才在一旁的太师椅坐下。「怎么了?」 「呃……」她有些懊恼,自己竟忘了要跟姜氏商借文房四宝,目光一定,她干脆的直问道:「不知道能不能跟你借文房四宝?」 「可以。」 这么大方?「我可能要不少纸,笔的话要三枝,我要亲自挑,如果有未使用过已装订好的册子也要。」既然他都这么大方了,她也要大气一点,多借一点,等她赚到银两了再还他。 范逸微扬起眉,她实在不像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看来也没有企图凭借身为他的妻子多做什么要求,对他而言,这倒是一桩好事。 尽管他并不喜欢醒来多了个妻子,但就当是多养了个人也无妨,前提是,她必须遵守他的规定。 「你要拿多少都可以,可是我要你与我约法三章。」 「好。」她隔着条案在另一张太师椅坐下。 「你压根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却应承得这么快,就不怕后悔?」 第8章 毛知佳笑了笑。「横竖也不可能更糟了。」她也想知道他想跟自己约定什么,这可关系到她未来要怎么走下去。 范逸噙着惯性的笑意打量她,心想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面对命运倒是挺豁达的,这点他还满欣赏的,但就仅止于此。 「虽说我很感激因为你的冲喜让我得以醒来,但你并不是我想娶的人,所以……咱们暂时做着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你不能过问我任何事,等待适当的时机我会与你和离,届时会给你一笔让你后半辈子无虞的银子,你认为如何?」 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要说嫁妆有多丰厚那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就是尽其可能地弥补,至于这借由皇上金口赐下的婚,他会想办法解决。 「好!」很好,她觉得好极了!够爽快,毫不拖泥带水,果真像极了恶人的行事作风! 「当真?」 「你要是不信,不如咱们签一份契约。」他的提议对她而言简直就像是天下掉下来的礼物,她哪有往外推的道理?「还是说,你直接给我足够的银两,我可以马上离开这里。」 虽说他是她的男主角,但她毕竟不是女主角,身为炮灰女配自然是快快退场,好让女主角上位。再者,她也不想跟毫无感情基础的人过完下半辈子,彼此磋磨难受。 范逸微眯起眼,瞧她的神情再真诚不过,恨不得他立刻给银两,她会马上走得远远的。 既是如此,她一开始瞧见他露出的痴迷样,是他眼花不成? 但现阶段他无法让两人遂愿,除了对平安侯不好交代,更遑论赐婚的皇上。 「再缓段时日吧。既然你身体无恙,明日我带你回门。」他道。 掩住失望,她轻讶的问:「回门?」 「你出阁都十日了,至今还没回门,是我不好,待会我就差人到平安侯府递个消息。」 毛知佳无声叹口气,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去啊。 她不喜欢应付陌生人,但是女主角确实该上场了,不过…… 「不知道二爷能不能先给我文房四宝?」太多她无法掌控的事可能发生,她还是先抓紧自己能做好的。 在罗与踏进书房时,瞧见的就是盯着书案出神的范逸。 这情况有些特别,因为二爷的警戒心向来很高,不可能在他踏进书房时还在出神,于是他放轻脚步走到书案前,想知道上头到底搁了什么教他出神的物品,一瞧……他攒起了眉,难以参透。 二爷盯着这一桌的笔做什么? 「……二爷,这笔要不要收?」瞧他依旧回不了神,罗与只能硬着头皮问。 范逸这才转头瞧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罗与,你写字时惯用什么笔?」 这问题太没头绪,罗与思索了下便照实道:「不拘泥,顺手便可。」 「那是因为你的字丑。」 「……」为什么无端端地羞辱起他的字来?他又不走仕途,不过是当个幕僚门客而已,也要要求他的字好吗? 「常用笔的人会有惯常使用的爱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当今的字画大师魁乙向来是不拘泥于笔,只要字写得好,什么笔都能用。」罗与带着几分意气跟他杠上。 范逸不置可否地轻点着头。「对了,你今日见过她了,觉得她如何?」 「二夫人真是个好姑娘。」思及她那般夸奖他,罗与心里一阵心花怒放。 「你不是说她该死而未死,觉得古怪才要会一会她?」 罗与这才想起就是为了一解谜团才闯进后院,余光瞥见范逸笑得嘲讽很让人感到耻辱的脸,他一下觉得羞耻。 「是啊,照理二夫人命该殒于二爷清醒之时,偏偏她就是好好的,这点真教人想不透,但我那样瞧她也没瞧出端倪,不过想想,这事不要紧,横竖只是我觉得古怪罢了。」 二爷的命格奇特,遇劫能重生,前提得要先找到命格能与二爷相辅相成的姑娘,以冲喜之名迎娶,二爷便得以续命。 这法子之前已经用过两遍,也因而外头传言二爷有克妻命。 事实上,要说是克妻也是成立的,毕竟是取彼命代此命之意,不同的是佟熙妍竟只是病了一场就好转,这点教他参不透。 「还是她并不是佟熙妍?」 「二爷是怀疑她是代嫁?但那是不可能的,当初圣上赐婚,要的只是个小小庶女,平安侯不可能为了个不重视的庶女找人代嫁。」 他是不好意思直说像平安侯那种四处攀关系的墙头草,为了自己的仕途什么都能出卖,不过是牺牲一个庶女罢了,有什么好心疼的,他哪来的胆子敢换人欺君? 第9章 范逸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一桌面的笔再次出神。 巧合吧,姑娘家在闺阁里总是会练字,不过是挑笔的习惯相似罢了。 从书房离开时,毛知佳的手上捧着一大卷的纸,而采薇则提了个大篮子,里头装了一块砚和几锭墨、几本装订好的小册子,至于几只长木匣里装的是毛知佳亲手挑的笔。 一回到院子,她立刻将纸摊在桌面,动手磨墨。 采薇看得一头雾水,但没有让主子自个儿磨墨的道理,她自动自发地替了手,忍不住问:「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夫人总算跟二爷碰头也私下相处了,她为此宽心不少,可谁知道夫人离开书房时竟是拿了这几样东西。 「写字。」 「写字?」她的声音忍不住拔尖了些。 毛知佳拿茶杯充当纸镇的手一顿,疑惑地问:「不成吗?」 「没有不成,奴婢只是不知道原来夫人还会写字。」 「怎么说?」她不甚在意地问,从木匣里取出一枝紫毫,先沾了水在纸上轻压了几下,确定这紫毫的弹性颇佳。 她挑笔向来不看重多余的赘饰,因为她要的是真材实料,紫毫的毛较刚硬,最适合拿来写行书或草书,也是她最惯常使用的笔。 采薇偷觑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她要真说了,那可是不敬主子。「只是以往没见过夫人写字罢了。」她更想说的是,夫人出阁前样样都短缺,哪可能再给她纸笔练手?讲白一点,她怀疑夫人识的字说不准还没有她多。 「嗯……你以前不在我身边当差,自然没机会看到。」她随口应着,眉心微皱了下又赶紧松开。 不能皱不能皱,眉心要是跑出纹路,好运就跑光光了。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运气和东风,没时间纠结明日回门的事,她得要先练个几幅字,再想个法子送到府外兜售才成。 只是,有时光应付采薇都教她觉得头痛了,更何况府里还有其他姊妹……她要是装病不回门,不知道会不会被识破? 瞧采薇墨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她便拾笔蘸墨,思索了下,默写出她最喜欢的一句诗。 她的草书如行云流水,亦刚亦柔,一行字不过是眨眼功夫就完成,她起身看了下,尚觉得满意。自己应该找时间到外头瞧瞧,如今流行的是哪一种字体。 「采薇,你瞧这样写得可好?」她知道采薇识字,所以就询问她的意见当参考。 「……嗄?」 「嗯?」 「这……这是字吗?」分明就是鬼画符吧。 毛知佳微扬起眉,思索着是采薇字识得不多,还是没看过草书。「你等一下。」说着,她拿了兼毫写了同样的几个字,只是换了行书的写法。 「如何?」 「这……字迹潦草了些,但是看得懂。」采薇自认为委婉了,夫人以往没啥机会练字,潦草了些也是情有可原,只要多练练也是能写得好的。 毛知佳掀唇苦笑了下,暗叫不妙。 采薇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鼓励,说是潦草,分明是不懂行书之美,这下真是大大的不妙,她得要找个机会上街瞧些字画才行。 只是她最擅长的是草书和行书,如果要写楷书,恐怕得要再多练练了。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就该在大纲里设定这朝代正流行草书。 想着,她也懒得再练手了,让采薇把东西收好,就又坐在房里发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乐观,就算她真写得一手好字,也不代表她能靠卖字画为生。 任何艺术家成名前,总得要有经纪人打理,总得要有人帮着炒作才有机会成名赚钱,可是她一无钱脉更无人脉,又是个姑娘家,想靠卖字画为生,好像太异想天开了。 这是她创造的世界,如今却困住她。 要是能修改大纲,不知道该有多好…… 忖着,她蓦地从架上取了本从范逸那儿拿来的小册子,翻开空白页,拿来枕边的钢笔在上头写出之前没有完成的大纲,给自己添了个疼爱自己的表哥,给他取了个名字,并给他一个富商的身分,旗下产业林林总总写了一大堆,彷佛写得愈详细,财富累积得愈多,对她的助益就更大。 写好了,她从头再看过一遍,确定有无遗漏之处。 这做法看似有些荒唐可笑,可谁知道呢? 大纲是她拟的,而她现在身处在这世界里,她要是修改了大纲,也许就能改变她现在的命运。 至于成不成……找个时间上街瞧瞧就知道了。 第10章 一整晚,毛知佳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想着这种可能性,以至于到天快亮时才有了睡意,可是才刚睡着,采薇就来唤她。 她哀怨地坐起身,任由采薇给她梳洗。 「夫人,二爷刚刚派人说了今日要带您回门。」采薇替她梳发髻时边说着。 「嗯。」她有气无力地应着,只想再躺回床上好好睡一觉,等真正听进采薇的话——回门,那就是她能出这武定侯府的大门,她双眼突地亮起,抓着采薇问:「采薇,咱们城里有没有一条街叫东坊大街?」 这是她昨晚设定的地点,如果采薇说有,那就是设定成功了。 「有啊,就在距离平安侯府两条街远的那条大街。」 「真的?」毛知佳双眼亮晶晶,激动得都快要掉泪了。 采薇不懂她为何激动起来,只能照实道:「真的,东坊大街是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听说牙行当铺酒楼茶肆什么的都在那条街上,虽然奴婢没去过,但以往还在咱们府里时,听灶房的嬷嬷说过。」 「牙行?老板是不是姓周?」她急声问。 「奴婢不知道,奴婢卖身为奴后就没上过街了。」 「这样啊……」毛知佳瞬间像是蔫掉的花儿,可一会又恢复生气,劝自己不要得失心太重,反正就算她什么都做不了,至少还有跟范逸的那笔交易保全她,不可能再更糟了。 采薇看不懂她的患得患失是为哪桩,谨守着做奴婢的分寸,不该她问的就不开口。 然而替夫人挽好了发后却苦恼了起来。 「怎么了?」从镜子里瞧见采薇皱眉的模样,毛知佳不由得问着。 「就……觉得夫人的装扮朴素了些。」 毛知佳瞧了眼镜里的自己,大概明白朴素指的是什么意思。她的发上只有一根金钗,看起来并不新颖,至于她这身衣裳,虽然她不懂如今的品味,但也看得出来衣服并不是新的。 她身边的陪嫁就只有采薇一个,连个嬷嬷或是其他二等三等丫头都没有,就知道她嫁得有多寒伧。 如今想来,她本就是炮灰命的庶女,别说嫁妆了,连几件新衣都没有,也更别说多余的首饰。 不过,她还真的不在意,要她把自己的头发当成针山,她是打死也不要。 「好了,去拿早膳吧。」 「还是不要加点荤吗?」 「不用。」说起吃早斋,隐约记得是二哥考上警校那年发了宏愿,所以她就陪二哥一起,这一吃也已经有十几个年头,现在要她在每天第一顿饭吃荤食,她还不习惯呢。 采薇没辙,打了帘子出去,端膳回来时刚好遇见范逸,忙朝他福了福身。 范逸摆了摆手,迳自进了屋内,就见佟熙妍坐在榻上发呆。 「夫人,二爷来了。」采薇一进屋就见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二爷站在面前都没发觉,赶忙出声提醒。 毛知佳一回神就看见范逸那张带着疏离的笑脸,有一瞬间的恍惚,等正了正脸色,起身问他,「二爷,要出门了吗?」 「不急,待你用完膳再出门。」 毛知佳轻点着头,也就不招呼他了,迳自在桌前落坐,看着采薇将食盒搁好。 「夫人不问二爷用膳了没?」采薇靠近她时,用气音说着。 毛知佳刚拿起筷子,听她这么一说,整个人更没劲了。「二爷用过膳了没?」 「用过了。」范逸目光落在食盒里,里头只有三道菜,不见半点肉末。「怎么吃得如此清淡?」敢情是大厨房的人克扣她? 「我大病初癒,吃清淡一点较好。」毛知佳挑了最能说服人的说词。 她吃早斋是她的事,没必要跟不相干的人多做解释。 范逸微扬眉也没再多问,而是从身后随从手里取了木匣递给采薇,道:「一会给你主子戴上。」 「是。」采薇接过手便打开一瞧,双眼不禁微瞠着—— 是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连耳铛都有。 采薇开心极了,她正愁夫人没件像样的首饰,二爷就送了一整套过来,由此可见二爷前些日子冷落夫人,真的是因为公事繁忙所致,往后,两人定会和和美美的。 采薇迳自想得美美的,可是一回头就发觉主子要真是戴上这套头面,衣裳反倒显得更朴素了,心里不禁纠结起来。 毛知佳哪里知道采薇在纠结什么,只想赶紧加快速度吃完早膳,倒不是想赶紧去平安侯府,而是觉得有点尴尬。 就她一个人吃着饭多不自在,害得她不禁想起隔壁的恶人总是喜欢在她吃饭时坐在她对面看着,故意闹她气她,现在回想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生气了,反倒有点怀念。 第11章 近来她想起恶人的次数似乎比想起父母还要多,她真是太不孝了。 忖着,她吃得更快,没发现在她另一头坐下的范逸正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采薇才刚想好一会怎么替她打扮,回头就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整个人都傻住了。 这些天,夫人用膳时都姿态端正,举措优雅,为什么如今在二爷面前却故意吃得这般难看? 无人能给她解答,她只能等到夫人用完膳,将她带进内室重新打扮时才对她叨絮了一番,要她注意言行举止,不能让人挑出错处,念到她没有半点反击能力,只能像个小媳妇似的一再点头求饶。 幸好,范逸在外头等着,采薇哪怕有满肚子牢骚也不敢一鼓作气说尽,妆扮好了就赶忙把人推到外间。 范逸抬眼,未置一词起身就往外走。 毛知佳像个小媳妇般地跟在他身后,绕过一座湖泊、两座园子时,差些因为赏景太过忘我,是采薇在身后咳了好几声才回神。 然而,更难熬的是上了马车之后。 马车极为宽敞,可是只有她和范逸,两人相见无语偏同处一处,要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不过在马车驶动之后,她的尴尬便丢到一旁,她掀了车帘子一角,想着瞧瞧外头的街景。 人潮如流水移动,她静静地注视这一幕,心里是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是她的笔创造这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自己有血有肉有秩序地行进着,无论她有没有编排到的细节,或是每个无名的角色都各自运作着。 可是她并不眷恋这个世界,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回去那个自己生活的世界。 她是真的想家了。 想着,莫名地感到悲伤,神色怅然。 范逸不动声色的观察她,见她神情鲜活,从一开始的喜笑颜开到令人难以理解的惘然,和昨日与他谈判的模样大相迳庭,这也许是因为她己身的际遇,才教她多愁善感了起来。 对她,他能做的就是多点弥补,除了感情之外,能给的,他会尽量给予。 打从昨日范逸让人捎了信息,告知今日要带妻子回门,平安侯府便动了起来。 侯府里外早因先前的赐婚焕然一新,这会就连佟熙妍出阁前的小院子也特地差人重新装设了一番,以防范逸在席上多喝了酒后能小歇一会。 算着时候,平安侯领着府里大小在厅里等着,一听门房来禀人已经到了,他赶忙踏出厅外迎接。 虽说两方都是勳爵之家,但平安侯空有衔却无实权,而范逸虽无爵位,却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是皇上破例拔擢,一路升到从三品指挥同知这个位置,他自然要亲自迎接这位贵客,替儿子铺路。 而且他家中女儿多娇美,他要是能看上其他的,自然是娥皇女英,亲上加亲。 「贤婿。」 毛知佳让采薇扶着下马车,就见一个四十岁开外的男人走来,热情地张开双臂状似要拍拍范逸的肩膀。 岂料范逸的动作更快,脚步往旁一步朝他作揖道:「侯爷,迟了多日才陪同熙妍回门,还请见谅。」 平安侯的双臂还热情地抬在半空中,心里有点难堪,可经他这么一解释,那丁点的难堪瞬间消失无踪,忙道:「你有公务在身,迟了几日又何妨?里头请,厅里已经备了筵席。」 「是。」 毛知佳看着那男人就这样领着范逸走了,心里只觉得好笑。男人表现得很想拉拢范逸,可是范逸很巧妙地避开,连声岳丈都不肯喊,一嘴好说词还能让对方心里觉得舒坦……真的是像极了隔壁的恶人。 「侯爷真的是……」 耳边听见采薇刻意压低的声响,她不由得看过去。「怎么了?」 采薇欲言又止,瞧见范逸停下脚步回头,忙提醒道:「夫人,二爷等着呢。」 「嗯。」她不在意原主的父亲把她忘到天涯海角去,但有人会停下脚步等着自己的感觉还不错。 采薇也很可爱,恼在心里也不敢在她面前数落那位平安侯的不是,像是怕她心里难受,她不禁庆幸有她,否则真不知道自己会有多难捱。 范逸瞧她嘴角扬着笑意,不禁挑了下眉。敢情她在马车上显露的惘然并不是因为父亲,而是另有隐情?原本是怕她遭冷落而心伤,如今看来,她根本就不在意。 「怎么了?」瞧他直盯着自己,她不禁怀疑自己的脸脏了。 「没事,走吧,只要我在场时,尽量站近一点。」 她乖巧地点着头,不用他吩咐,她今天一定会紧紧地黏着他。 第12章 走在前的平安侯对这一幕很满意,这六女儿还不是自己女儿中长得最好的,他的成算希望颇大。 进了厅里,里头男男女女皆有,毛知佳的眉头不自觉地蹙紧。 怪了,是她搞错民俗风情不成?通常这时候在厅里的不是应该只有男子,而她一会就该随嫡母回后院休憩等开席吗? 眼前这阵仗……应该是府里还未出阁的姑娘都来了,而且……就在她目光触及一人,蓦地瞠圆了眼,怀疑自己出现幻觉。 几乎同时,范逸也看见了同一人,目光闪动了下。 「来来来,你们都来跟范大人见礼。」平安侯手一招,让嫡子领着几个妹妹走向前,好让他一一介绍,当是认亲戚,省得往后走在街上不知道彼此关系,笑掉旁人的大牙。 平安侯到底还有几个庶女庶子,毛知佳没兴趣知道,她的目光只定在她那位嫡姊佟熙娴脸上。 太诡异了……佟熙娴为什么会跟她长得这么像? 这个她,指的是毛知佳原本的面貌,更教她浑身爆开鸡皮疙瘩的是,佟熙娴笑起来的样子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她是这样设定的吗? 不,她设定的顶多是个性,面容再怎么样也不会跟自己长得那么像。 就好比她设定范逸时,把范姜逸的个性带进去,但五官则是随她所想,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设定了五官,也不可能写得这么精准。 她突然觉得有点毛,有种怪怪的感觉。 「六妹。」佟熙娴来到她面前,轻拉起她的手。 毛知佳直瞅着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恐怖的感觉,下意识就抽开了手,然而这动作却教佟熙娴不解地蹙起眉。 「六妹身子还不适吗?」她担忧的问着,甚至以眼神询问站在她身后的采薇。 「我已经没事了。」毛知佳勉为其难地噙笑应对着。 「我原本是要到武定侯府探视你,可又想太过贸然,于礼不合。」她的嗓音轻软悦耳,棉花般柔软,光是听声音就让人想亲近。 毛知佳笑了笑没说什么,余光瞥见范逸的目光落在佟熙娴脸上,再见佟熙娴落落大方地喊了声范大人,他便漾开笑意。 看着范逸温煦柔和的笑脸,她内心五味杂陈。 其实,她有点想念隔壁的恶人了,透过范逸总是能看到他的影子,可是范逸终究不是他,只是她创造的一个酷似他的角色。 看他端着无害的笑容和佟熙娴交谈,她心里真的很复杂。 不知道是她从未发现,还是她早就发现但潜意识地藏在心底,但不管怎样,她现在倒是把自己的心思看得很清楚。 虽然她嘴上老嫌弃他,但其实心里明白,他对她很好,她对他也不是没有过那份情愫,只是他太容易招蜂引蝶,她干脆地把他抛到脑后。 表面上,她像是把心情收拾干净,实际上还是将他放在某个角落里,才会写进书里头,才会有着酷似他俩的男女主角,范逸和佟熙娴。 看着这两人,觉得自己内心不为人知的那部分被揭了开来,让她想起深埋的记忆。 那年,刚升上高中的她,目睹了他与警大女同学的互动,女同学大方开朗,两人谈笑风生,而后他离开了一下子,那位女同学对她说,她配不上他。 那瞬间她的爱恋被点破,让她觉得很羞耻,从此以后,她将情意深深地掩埋起来。 可是在故事里,她给了范逸和范姜逸一样的个性,却给不了一样的五官;她给了佟熙娴八面玲珑的性子,完美极致的手段,却给了与自己一样的五官……佟熙娴诠释着她心目中最适合范姜逸的女人,而她在潜意识里想成为佟熙娴这样的人,才会将内心世界投射在这个角色上。 她不敢在现实世界表白心意,怯懦地把心思藏在故事里,彷佛借此就能满足内心的渴望。 这份丑陋的心思教她越发讨厌起自己,也越发地想念范姜逸,但她无法找到他,愈是思念只会让她越发陷入痛苦的回圈。 第三章 新设定的表哥 「夫人,怎么了?」 耳边传来采薇的轻唤声,毛知佳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经意地沉溺在自己的内心世界,用力地把那些杂讯全都甩开,用局外人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闹剧。 看着范逸被佟家几个姑娘包围着,毛知佳有一瞬间的错觉,像是回到当年,瞧见范姜逸被很多女孩子包围着。 她看得眼疼,心想在这里她跟个隐形人没两样,便想到厅外透口气,一转身刚好对上采薇怒其不争的表情。 第13章 又怎么了? 「采薇,你怎么了?」 「夫人,您得站在二爷身边才行。」采薇压低音量道。 「可他身边已经有很多人了。」人多会缺氧,她会头痛。 「再多人都比不上您,您才是二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往她总瞧夫人怯懦地躲在其他姊妹身后,那时的她会怯懦情有可原,但是现在她已经是二爷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怎么还老是躲在后头呢? 毛知佳不解地看着她,琢磨了会才压低声音道:「采薇,你不会是认为她们想抢他吧?」采薇的表现就像是某个正宫身边的闺蜜,正替正宫打抱不平。 「古有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如今不少大臣家里也是姊妹共事一夫,还被引为佳话。」采薇气愤极了,就为了侯爷这种下作作派。「那种佳话都是假的,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下作行径。」 毛知佳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朝代允许姊妹同嫁一人……天啊,那多怪啊,那些男人也太恶心人了。 她那个侯爷父亲竟然要自己的女儿们同时伺候一个男人,她光是想像就想吐。 「其他姑娘也就算了,可四姑娘怎能与二爷站得那么近,还交谈得这么愉快?」虽说四姑娘是她以往的主子,可她现在的主子是夫人,她自然要向着夫人,再者四姑娘向来知书达礼,怎会犯这种不该犯的错? 「嗯……缘分吧。」总不能说是她书中设定的吧。 人家是男女主角,就算有她从中作梗,只怕他们最终还是会在一起,她是无所谓,横竖她已经和范逸协议好了,和离后会给她一笔钱,她相信他一定会做到。 「夫人,您和二爷才是缘分。」 毛知佳笑了笑,又看了两人一眼,以她来看,她是真心认为佟熙娴态度落落大方,行事率真,没什么好让人诟病的。 反观她,她就是那个别扭长不大的幼稚孩子。 如果有一天,她再遇见范姜逸,她再不会别扭……如果有那么一天,也许她会告诉他,其实她是喜欢他的。 「采薇,你想太多了,也许事情不是如你想的那般。」她并不想跟范逸有什么缘分,该断则断就行了。 「哪是?你瞧,府里的姑娘瞧见二爷就跟瞧见上等肉没两样,恨不得将他给拆卸入腹。」采薇忿忿不平极了,虽说她以往是在侯府里当差,但她还真的不知道府里的姑娘这般不要脸,竟打算抢自个儿姊妹的丈夫,而且还是侯爷默许的。 毛知佳不禁被她气愤的模样给逗笑,觉得这丫头真是有趣,成了她的丫鬟之后就真的视她为主子,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如此关心她。 「没事,走吧,陪我到外头走走。」她拉着采薇就要往外走。 「不成,夫人,这当头您怎能到外头去?」采薇说着反扣住她的手,直往范逸的方向走去。 「采薇,你别拉我……」拜托,在这个故事里她才是真正的小三,别把她当成正宫!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脚踢到了椅脚,身子失去平衡,眼看着要往前扑去,却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捞起还顺手将她纳入怀里,她瞠圆了眼,下意识要挣开,却被那人按得死紧。 「熙妍,小心点。」 她听着,心尖颤了颤,直觉范逸这把醇厚的好嗓音实在是太有魔性了,天生就极富感情,像是裹着浓浓爱恋,话语如网,轻易地把人心给网住。 再配上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蛋,分明就是杀手级的人物,太可怕了! 「有没有磕着哪?」他微松了拥抱,垂眼柔声问。 毛知佳眨了眨眼,瞧他虽然噙着笑意,可双眼冷静极了,像是透过那双眼对她传递讯息,而不可思议的是,她好像看得懂他的讯息,简单来说,他现在是要求她跟他演一场戏? 换言之,他并不喜欢现在的处境,所以要求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与他共进退? 为什么不喜欢?佟熙娴是她安排给他的女主角耶! 她不解到了极点,觉得自己有义务将他导回正途,可是他的眼神很坚持,等待她的共同演出,于是在基于同盟的基础之下,她也只能临时客串了。 「……我的脚有点疼。」她气若游丝地道。 她没演过戏,要是演得不好,他只能多担待了。 范逸噙笑的魅眸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勾弯唇角。「这可不成,得看大夫才行。」 话落,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 「贤婿,你这是要去哪?已经要开席了。」平安侯见势头不对,赶忙挡在他面前。他啥事都还没开口,哪能就这样放他走。 第14章 「熙妍伤了脚,我得带她去找大夫诊治。」范逸笑意依旧如春日煦阳,但是眸底冷意直逼山巅之雪。 「咱们府里有府医,唤一声就来了,坐坐坐,一点小事而已。」 「侯爷……」 正当范逸要开口拒绝时,外头已经有身穿蟒袍的锦衣卫飞步而来。 「同知,皇上召见。」 范逸微扬眉,转头对平安侯道:「侯爷,皇上有旨,我等先走一步。」话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走到厅外,毛知佳小声地道。 这里没人,没必要继续扮恩爱,她很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浑身都不对劲起来了。 范逸瞧也没瞧她,直接把她抱进马车里。「我有事在身,你先回府。」 「喔。」她才应了声,他已经放下帘子离开,一会便听见一阵马蹄声远去,她掀开帘子一角,瞧见他离开的身影。 嗯,他真的挺忙的,说来她不该在故事里给他那么多任务。 最糟的是,他好像对佟熙娴没感觉,没有感觉的男女主角要怎么继续走下去? 「夫人,脚还很疼吗?」采薇这当头才跑上马车,气喘吁吁着。 「不疼。」不过是助他抽身的说词罢了。 「真的吗?那现在是要去医馆还是回府?」刚刚听她说疼,二爷也一副心疼极了的模样,怎可能这么快没事。 「当然是……」她突地打住,喜笑颜开地道:「采薇,咱们去东坊大街!」 这是老天给她的绝佳机会,她怎能放过! 马车缓缓地停在东坊大街的一家牙行前,采薇扶着毛知佳下马车,让车夫在转角处等着,两人便进了牙行。 「不知道夫人想要做什么买卖?」牙郎稍稍打量她的装束,噙着和气生财的笑意迎了过来。 「请问牙行的老板是不是周正沇?」 「正是,不知道夫人是——」 听牙郎说老板确实是周正沇,毛知佳只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强行压抑快要窜出胸口的喜悦,她沉着声道:「他在牙行吗?」 「是,不知道夫人是哪个府上的?」 「我家夫人是武定侯府的二夫人,还不去通报一声。」采薇代她开口,直觉得这个牙郎问得可真多。 牙郎一听是武定侯府的二夫人,赶忙差小厮通报一声。 武定侯只是在兵马司挂了闲差,连应卯都不用,可是武定侯府的二爷就不同了,他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惹不起的人物。 「夫人找牙行是要在府里添些人手吗?」采薇低声问着。 其实就连她都觉得院子里的人手实在太少,二爷那里也没半个丫鬟,哪怕侯爷夫人拨了些人手,但都是些粗使婆子和洒扫丫鬟。 「不是。」 采薇不解的看着她,既不是要买丫鬟,为什么要上牙行?「奴婢以为依刚才二爷的举措,二爷对夫人是有些心思的,所以把权放给了夫人,让夫人采买些下人。」 毛知佳叹口气,只能说采薇的道行还是太浅了,看不清那个男人每个动作背后的用意。不过,她也知道采薇是担心自己,毕竟这年代,女人出阁了自然要倚仗自己的丈夫,要是不得丈夫疼宠等同没有活路可以走。 所以,她也不打算让她太担心,随口道:「他自然会待我好,只不过我今天到牙行并不是要买下人。」她觉得有一个采薇就很棒了,没心思从头培养心腹,况且她也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到时候她要是离开了也没办法带走。 「难道夫人真想和牙行做什么买卖?」难道是二爷把手中的私产交给夫人了?要不依夫人上不了台面的嫁妆是没有办法与牙行交易的。 「秘密。」笑了笑,她如是道。 都问到这分上了,既然主子不说,采薇自然不会再追问,毕竟主仆之分,她心里明亮得很。 不一会,小厮急步走来,附在牙郎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牙郎的脸色微变,态度比刚才更好地将她往牙行的后院带。 经过一段园中小径,毛知佳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楼台上站了个男人,待走近时,才发现男人面貌非常俊朗,带着几分书卷味,但眉宇间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凌厉。 牙郎领着她拾阶而上,周正沇微摆手,牙郎随即退下。 就在毛知佳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她。 毛知佳有点紧张,毕竟他是个新捏造凭空出现的人物,哪怕她在他身上下了很多关于他俩之间的设定,加强两人的情感羁绊,但不知道管不管用,害她一声表哥含在嘴里,却找不到好时机喊出口,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真不知道要瞪到什么时候。 第15章 「表妹近来可好?」周正沇先开了口,往里头一指,示意她入座。 「甚好。」她应着,却笑得很心虚。 她内心真的有诸多滋味,感觉自己像是主宰了别人命运的神,可是为了己身而设计别人的身分,这才发现自己挺会利用人的。 「怎么突然来了?」 「今日刚好得闲,所以就过来看看表哥,二则是因为……表哥有收字画,对不?」 周正沇微挑起浓眉,给她斟了杯茶。「怎会问起这个?」 她接过茶杯,嗅着淡雅的茶香。「我有些字画想请表哥代卖。」 「谁的字画?」 「我的字画。」 周正沇拿起茶杯的手顿了下,似笑非笑地望去。「表妹何时也懂字画了?」 「表哥,咱们多年不见,这其间我也苦练了字,颇有心得,也许表哥能替我监定一番。」 「姑娘家的字画无市无价。」 毛知佳眨了眨眼,直觉好像跟设定不太一样……照理说,他俩小时候感情好,长大后她有所求,他就算不想帮,也不用这么直接,一点情面都不给。 她是不是哪里没写好? 不过眼前没闲功夫回想问题出在哪里,她必须先确定目前的字画市场流行的是哪种字体。 「表哥何不先看过我的字再做定夺?」看在两人两小无猜的情分上,给点机会吧,表哥。 周正沇没有嘲讽也没有鄙视,忖了下,起身带她往旁边的房间走。 「你随意写几个字。」 毛知佳看书案上刚好摆着纸笔,就连墨也都是刚磨好的,许是他刚刚正好在写什么东西,如今倒是方便她了。 她也不客气,从笔架上选了枝笔后,一手抓着袖口,一手形如疾电般地在纸上飞快落下几个字,教站在书案边的周正沇错愕不已。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喃喃念着。 「表哥,你看得懂?」毛知佳惊喜不已地问。 「你怎会写狂草?」 她愣了下,挑了个说词。「……自学。」 「狂草是取其字体首尾衔接而成,不是每个人都看得懂,而你会写就代表你看得懂……你当时在平安侯府里过得并不好,又怎会有机会自学?」 呃……毛知佳有点词穷,可她好歹也是作者,哪可能解释不了?但最高竿的是根本不需要解释!「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在侯府里过得不好?」抓住问题丢回去就是。 「我……」显然没料到她会问上这么一句,周正沇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地回过神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毛知佳咂着嘴,暗恼这人真是紧抓着问题不放。「平安侯府里有一间书库,我爹不让我习字,四姊人很好,所以常常带我进书库里看书习字。」他既然知道她在侯府过得不好,但一定也知道佟熙娴待她好,这么说总该相信了吧。 这真是极其古怪的体验,她竟然得跟自己创造的角色辩论。 周正沇微眯起眼,看似信服了,目光随即落在她书写的字上。 「你的狂草潇洒不羁,落拓狂放之中又藏着几分拘谨,刚硬的笔触又带着几分柔美,如风远扬却又频频回首,矛盾共处,倒是少见。」 一句矛盾共处让毛知佳微愣了下。 他这么一句话就简单地点出了她的个性,他究竟是对字体有多深的研究,才能以字体推论笔者的性情?明明是她临时捏造的角色,怎么厉害到已经脱离她能掌控的范围了? 想想也是,圣经里上帝造人,也不是人人照他的心思去活。 看来,她必须稍稍纠正先入为主的观念了。 「表哥认为这样的字还是无市无价?」 「有价有市,但只要是姑娘家所写,哪怕写得再好都无市无价。」周正沇说着,思索这样的字怎会出自一个才刚及笄的姑娘家之手,但她是在他面前亲手写下,要不是亲眼目睹,他还真不敢相信。 毛知佳轻抿了抿嘴。「那就别让人知道是个姑娘家写的,有的时候身分愈是隐密愈吸引人注意,是不?」 「倒是可行。」周正沇总算露出一丝笑意,但抬眼瞅着她笑意敛去,眸里藏着忧愁。「先前你在侯府过得很苦时,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真的帮不了你,而今你出阁了,却到我这儿卖字画……」 「表哥别误会,二爷待我很好,我卖字画纯粹是想攒点私房罢了。」千万别误会范逸,她可不想把任何黑锅都往他身上扣。 第16章 「是吗?」 「是,是我自个儿异想天开又带着几分自负,心想就算是姑娘家也能卖字画,所以才想试试。」 「多年不见,你的性情倒是变了不少。」 「不好吗?」难道会太狂妄吗? 「我觉得极好,不过你这幅字就只写一句吗?我觉得这诗句的意境相当好,难不成也是你自个儿做的?」 毛知佳眨了眨眼,疑惑他竟不知道这是元稹的诗,难道说因为是架空的历史背景所致?要真是这样,她应该也能当诗人喔,因为她脑袋里还有好几首诗,不过剽窃别人作品的缺德事她是不干的。 「是二爷作的诗。」但推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是可以的。 「范同知……倒是不知道他在诗词方面造诣如此高超。」 毛知佳呵呵干笑,权充回答了。 「所以是首完整的诗?」 「是啊,我可以把它写完。」 周正沇站在一旁,看着她蘸墨落笔,强劲又极具韧性的在纸面上似书似画地完成了一首诗,教他赞佩不已。 「半缘修道半缘君……范同知看不出来是这般情长之人,看来待你该是极好,我也放心了。」周正沇低声喃着。 原本周家就是京城的富户,所以平安侯对周家也相当客气,小时候母亲就常带他进平安侯府与表妹玩耍,可后来父亲经商失败,平安侯便与周家断了往来,姑母病逝时就连丧礼都没有,更别想表妹会过得好了。 想起性情怯懦的表妹,在侯府里没了娘亲,独自一人,他就担心不已。 正因为如此,更加激发他向上的念头,他放弃仕途专注于商场上,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本想着往后能照拂她一二,谁知道她竟被送去冲喜。 还好,范逸待她是好的,要不怎会有这首诗? 毛知佳听他这么说,也只能报以呵呵两声干笑掩饰心虚。 这首〈离思〉是范姜逸很喜欢的一首诗,他常说,所以她就常拿来练手,久了她也很爱这首诗。 「对了,起个别号,明儿个我让人依你的别号刻个章。」 「别号……」就是笔名了,要想个男人的笔名倒是不容易。她在取名字方面相当的弱,通常她都比较喜欢借别人的名字一用,省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不急,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这字画我可以先裱,到时候你再补落款就成。」 可是毛知佳认为这事要是不打铁趁热,待她回去之后也不一定有厉害想法,倒不如……「就叫范姜吧。」说着,她提笔写下落款。 「怎会取范姜?时下的别号以花木或星辰为主,这个范姜教人不知所谓。」 「不知所谓才好,要是大伙都一样,在一片花林星空之中,谁记得谁是谁?」 取别号范姜,就当她把这幅字画献给范姜逸吧,因为他一直跟她讨要一幅书法,她却从来没送给他。 「有道理。」周正沇轻点着头,眸底笑意浓。「表妹,你说这字画寄在我这儿,咱们要怎么拆帐?」 「表哥说了算。」她只是写字而已,行销是要交给他的。 「这般信我?」 「当然,你是我的表哥,还能诓我不成?」当人兄长的,自然是要疼妹妹的。「横竖只是想攒点私房,表哥别给我克扣太多就行。」 「放个几天,要是有消息了,我会让人通知你。」 「这可能比较不方便,不如我让我的丫鬟到牙行找你好了。」她指着一直守在外头的采薇。她不是掌家的人,要是有面生的人进府里走动,就怕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行,就这么着,咱们七三拆帐,你七我三。」 「多谢表哥。」虽说不知道一幅字画能卖多少钱,但只要有市有价,就是她累积财富的第一步。 毛知佳回府时,手中又多了不少战利品,各式各样的纸张和纸笺,笔墨砚更是样样不缺,交给采薇放在寝房旁充当小书房的暖阁,她便独自回房,吩咐采薇不需要伺候。 她迅如狡兔冲向床,抓起藏在枕头底下的钢笔。 宝贝啊!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带着这枝钢笔穿越了! 老天关了她一扇门,却为她开了一扇窗,只要有这一枝笔,她根本不需要担心往后的生活。 哪怕刚刚和周正沇并没有讨论出一个价码,只要等一会她拿着钢笔写下价格,肯定就会是那个金额成交,所以不管是一百两还是一千两,只要她亲笔写下,那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第17章 而且,她还可以卑鄙地附加设定,如今正是狂草盛行之时,所以狂草叫价狂飙,她甚至不需要靠范逸给的银两就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想着,她立刻从枕头边抓出小册子,趴在床上就要执行她完美的计划,猛地一顿,她看着手中的钢笔。 如果,这枝笔可以决定她在故事里的命运,那么……她要是直接写上,送她回原本的世界? 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她整个人狂喜到浑身发颤。 她可以回去了,可以回去了! 狂喜到最后,她已经热泪盈眶,她总算明白什么是喜极而泣的滋味,原来人在开心到喜悦的极点时真的会掉泪。 她抹了抹泪,吸了吸鼻子,抓着笔的手有点微颤,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虽说觉得就这样一走之了对采薇很抱歉,但没关系的,在她离开之后故事还能继续下去,等她回到她的世界,一定会给采薇一个幸福的人生。 稍稍平缓了情绪之后,她握着笔,在小册子上写…… 咦,怎么没有墨水? 毛知佳直瞪着笔尖,怀疑眼泪模糊了视线,胡乱抹了抹脸,确定视野清晰了才再一次地写下…… 「怎会这样?」她突地低吼出声。 怎么没有墨水?还是……断水?她有摔到吗?不可能,她宝贝得很,可是不管她怎么写,就是写不出字。 还是不能写送她回去,而是要写让她回去? 她再试一次,没有,还是没有! 她绞尽脑汁地挤出无数不同的用词,可是始终一点墨水都没有……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紧要关头笔居然写不出字……老天是在整她吗?毛知佳忍不住又哭了,这一回是气哭的。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把她送到天堂又瞬间让她摔到地狱,没这样整人的! 她气到用力地捶着床褥,依旧发泄不了这股闷在胸口的怒火和失落。 她真的以为可以回去自己的世界,以为可以回家的……嘴一扁,她再也遏抑不了地放声哭泣。 「夫人?」听见低泣声的采薇在门外敲着门。 「……采薇,我没事。」她噙着浓浓的鼻音说。 「可是……」听起来不像没事,她无法理解夫人回府前还喜笑颜开的,怎么回来没多久突然哭了起来。 夫人大病一场后也没掉过半滴泪,没瞧她为什么事忧愁过,今天不过见了个表哥就……她猛地抽了口气,暗想着莫非夫人心怡周表哥,所以在见过他之后无法再压抑悲伤? 她攒眉深思,愈想愈觉得是如此,否则在平安侯府时,怎会放任二爷被人拆卸入腹? 身为大丫鬟,她本就该替夫人分忧解劳,可这事她要怎么帮她排解? 都已经嫁人了,别说侯府丢不起这个脸,就怕二爷那儿也过不去呀。 唉,怎会如此? 「采薇,你不用管我,我一会就没事了。」 她吸了吸鼻子,尽情发泄过后,知道自己只能面对现实。反正已经回不去了,那她还是照原计划,和表哥合作卖字画,相信也能闯出一片天的。 看着手中的笔,就算写不出字,她也会好好珍惜,毕竟这是范姜逸送给她的。她轻柔地套上笔盖,哪知手抖了一下,笔尖往指头上一划,留下一条墨水痕,教她死死地瞪着指上的痕迹。 她抓过册子立刻再写,还是没有水,于是她不死心地摊开手心,见鬼的依旧写不出字! 这是怎样,到底是怎样! 毛知佳火大了,狠狠地瞪着笔。「你现在是要跟你的主人一样整我就是了?」 她用力地在小册子写着「范姜」,眼见清晰的笔迹,她瞬间瞠圆眼,缓缓地眯起水亮的杏眼,再一次地写下「送我」,该死的还是没有水! 这是什么意思?她坐在床上思索着,秉持着科学实验的精神,拿起笔缓缓地写下范姜狂草即将名闻天下。 看着上头的笔迹,她不禁打个哆嗦,觉得这枝笔有点邪门。 可是再邪门也邪门不过她穿越到书中这档子事! 这肯定意味着什么,她得要一一试过才成,也许她才能从中找到破解之道,说不准她还有回家的机会! 第四章 不小心犯了职业病 一早,毛知佳被采薇唤了好几声才醒来,实在是她昨晚试笔试得太晚,导致她严重睡眠不足,但无所谓,她似乎已经推敲出一套逻辑。 简单来说,想回去?几乎不可能。 第18章 她昨晚试了几种写法,发现只要她刻意更改原本设定好的大纲方向,钢笔就写不出字,但只要顺着大纲主线再添副线,那就可行。 至于她这个角色的最终命运,钢笔也写不出来,她没有办法替自己决定结局。 她有点沮丧,但是换个方向思考,她至少还能混得不错又不愁吃穿,已经是谢天谢地,再要求更多恐怕连老天都不容。 采薇替她挽着发,从镜里瞧她神情蔫蔫的,无声叹了口气,看样子夫人深知分寸,已有定夺,她也跟着松口气。都已经出阁了,实在是不好再惦记其他男人,夫人得把心思都放在二爷身上才行,可不能傻傻地放任其他姑娘觊觎二爷。 「夫人,要不要奴婢去问问二爷要不要一道用膳?」采薇突道。 毛知佳一脸傻样地回过头。「为什么要问他?」 「夫人,夫妻一同用膳天经地义啊。」采薇总算明白她为何不争,可问题嫁都嫁了,那是非要争到底,否则夫人真以为二爷会只守着她一人吗?得趁着二爷身边还没有人的时候,把二爷的心给拴住才成。 「可是……」说范逸是陌生人是有点过分,顶多就是盟友的关系,连朋友都谈不上,一起吃饭多奇怪。 「哪有什么可是?奴婢看得出二爷对夫人是不错的,所以夫人得加把劲,要不都成亲多少日子了,二爷都还没在夫人屋里歇过,那怎么成?」之前还能拿夫人病了一场搪塞,可现在还能用这说词吗? 毛知佳抽了口气,无法容忍和范逸躺在同一张床上,相信范逸亦是如此,她绝不能让采薇胡乱点鸳鸯谱。 「采薇,我是说,说不准二爷还没回来。」别闹了,他们这对假夫妻早已经私下协议好了,她别乱插手。 采薇顿了下,昨天皇上召见二爷,昨晚二爷到底有没有回府她也不清楚……「一会奴婢再去前院问问。」 毛知佳无力地翻了个大白眼。「先别忙了,一会去备膳,吃完早饭我还要赶紧写几幅字画呢。」 「夫人真的要卖字画?」采薇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夫人执意这么做,虽说她大字识得不多,但怎么看都觉得夫人的字跟鬼画符没两样,那种字怎么卖得出去? 「是啊,我想攒点私房钱,你可别对外说去。」 她跟谁说去?采薇无力地摇了摇头。夫人那种大字,她真的不敢对人说。 「好了,赶紧去准备。」 采薇无奈,决定去厨房一趟时顺便问问二爷回来了没。她是没成过亲,但也听人说过许多,夫人他们这对新人压根不像别人口中说的,毕竟没有一个新嫁娘丝毫不在意相公不在自己的屋里歇的。 毛知佳没心思理睬采薇,满脑子想着卖字画的事。她的头一幅字画已经很卑鄙地剽窃人家的诗,接下来的绝不能再这么做,她得想其他的法子,就算不写诗词,也能写个横幅或什么的,得想些较合乎京城时兴的成语顶一顶。 她一边用膳一边想,等她一顿饭吃完,也差不多有个轮廓,二话不说就到小书房里着手。过去少有机会让她写得尽兴,她这一写就几乎一个时辰,其中还包括了用行书写的一小段佛经。 「夫人,该歇息了。」 采薇端着茶水进来时瞧见夫人写的大字,努力不露出鄙夷,免得伤夫人的心。 「喔。」她也正好累了,是该歇一歇。 拿起搁在条案上的茶水,她才刚坐下,便听采薇道—— 「夫人,二爷刚刚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奴婢让巧儿去前院守着,一瞧见人就回来跟我说。」 毛知佳眼角抽搐了下,对于采薇这般忠心耿耿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然后奴婢就让厨房做了鸡汤,一会夫人给二爷送去吧。」 毛知佳视线游移,心想要找什么理由拒绝,又听她道—— 「夫人,不管怎样,二爷待夫人是极好的,总不能二爷在外头忙了一晚回来,夫人却不闻不问,这事要是让侯爷夫人知道,不知道要怎么苛责夫人了。」 毛知佳尽管不爱听,却也不得不说采薇观察入微。自己毕竟不是古代人,不会在意那些后宅里无聊的八卦,可是身为盟友,似乎应该去关心他一下,毕竟他连赡养费都帮她准备好了,她要是不聊表关心,好像显得太冷漠了点。尤其这时候他办的差事……那是大纲里有写的,说不准她还能给他指点迷津,加深彼此盟友的情谊。 「好吧,鸡汤熬好了再跟我说一声。」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第19章 「不瞒夫人,鸡汤已经熬好了,奴婢就搁在外间。」采薇笑得眉飞色舞。 毛知佳咂着嘴,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嘛。 提着食盒,毛知佳来到前院,见书房外有锦衣卫守着,正忖着要不要回头时,有个男人大步流星地从大门那头走来。 她本要退开,谁知男人却朝她恭敬地作揖,喊了声夫人。 毛知佳疑惑地看着他,心想这人是见过她不成?可他要是见过她,她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男人长得眉目清秀,看起来二十出头而已,气质温雅,身上穿的并不是锦衣卫的袍服,直教她搞不懂他的身分。 见过她,代表他定是跟在范逸身边的人,可她设定里,范逸身边只有罗与一个策士而已,这号人物到底是谁? 「属下纪重恩是二爷的随从,夫人如果想进书房的话,属下去帮夫人通报一声。」 话落,也不管毛知佳是怎么想的,他已经大步朝书房而去,守在门外的锦衣卫通报了声,他便直接进去了。 随从?范逸身边怎会有随从? 毛知佳偏着头,心想故事设定是平面的,可故事的世界是立体的,所以就算她没设定,角色也会自动延伸各种可能性以及补全合理性。 是说……她心理准备都还没做好,他怎么可以马上替她决定呢? 但她只能眼睁睁看他走进去,再眼睁睁看他走出来,躬身请她进书房。 「夫人,走啊。」采薇见她动也不动,不由轻推她一把。 深吸了口气,毛知佳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慢过一步地走。瞧书房外站了锦衣卫,她就觉得不该去打扰人,可是她身边的一男一女却压根不懂什么叫做尴尬,都不知道她脸皮很薄。 硬着头皮踏进书房,毛知佳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桌面,二话不说把食盒一搁就想走人。 可是采薇那期盼的眼神从书房外投射进来,逼得她只能再附加一句话。 「二爷事务繁忙,喝点鸡汤,记得多休息。」 这样可以了吧,可以了吧? 「多谢。」 听着他略嫌沙哑的声嗓,她才抬眼瞧去,发现他眼下有点阴影,彷佛一夜未眠。 「二爷不会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睡上一觉吧。」 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跟人家又不是多熟的关系,问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实在太过头,她恨不得能收回这句话。 「嗯。」 「喔……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她表达充分的关心,差不多该走了。 范逸轻应了声,她转身就走,可是才走了两步,她猛地想起自己是想给他指引迷津才特地走这一趟的,只是眼前这状况,她该怎么提点他? 不能明示,否则他一定觉得她很奇怪,要是用暗示,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出来? 思索片刻,她看向他,道:「二爷可知道城郊外有间山兴寺?」 范逸微扬眉,道:「如果你想去,尽管去便是。」 「不是,我想说的是,也许二爷可以到山兴寺走走,烧香拜佛,或许能有所发现。」她本来是想假借烧香拜佛的名义邀他一道去,不过她认为他意愿不大,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提点。 谁知道站在一旁都没吭声的罗与却突地嗤笑出声。 「夫人,大人是为了近来发生的案子发愁,不像寻常的女眷为了祈求阖家平安去拜佛,要是照夫人这种说法,难不成二爷遇了事都去烧香拜佛,案子就迎刃而解?」 毛知佳侧眼瞪去,心想这家伙怎么有胆子这样跟她说话?那天让她哄得忘了东南西北的,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就算吞了炸药,说话也不需要这么冲,怕人知道他情绪控管有问题是不是? 「话不是这么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求个心安理得也不成吗?况且谁知道会不会去了一趟山兴寺会有意外的收获?」 毛知佳语带暗示的说法,让范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能有什么收获?」罗与的语气越发不客气。 近来二爷为了追查一件案子遭到暗算,受到重伤,不得已才使了冲喜这种做法,偏偏先前的案子未破,失踪的人又添了一个,而且还是首辅大人的金孙,老首辅求到皇上面前,皇上脸都黑了,把二爷召进宫里狠训了一顿。 如今要是再找不到人,二爷指挥同知这个职位八成要丢了。大伙心情正愁着,偏她一脸天真地要二爷上山兴寺,教他一肚子火都冒出来。 第20章 「天晓得呢?也许月黑风高时走一趟,效果更好呢。」毛知佳撇了撇嘴,决定点到为止,省得让他们以为她是来找碴的。 就在毛知佳走到门口时,坐在案后的范逸突道—— 「你也懂卜算?」 她顿下脚步,乌亮的眸转了圈,回头干笑道:「略通一二。」对喔,她怎么没想到其实她也有本钱兼职当神棍的。 罗与诧异了,心想那日她说在闺阁里久闻他的名讳,如今恐怕并非如此。「不知夫人师承何处?豆-豆-网!」 「……无师自通。」他问师承何处不是在找碴吗?她一个闺阁女子是要上哪拜师学艺?明知故问。 「在下从未听过卜算可以无师自通的。」罗与哼笑了声,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个诈欺犯没两样。 「这是造诣问题,讲究天分的。」毛知佳皮笑肉不笑地道。 「这话可笑,卜算如医,讲究的是勤学和拜师,要是没有师父启蒙,空有古籍在手……并非在下看不起夫人,而是卜算的书册稀少便罢,就算有,只怕夫人也看不懂,倒不如就承认是随口说说,何苦逞一时之快?」 毛知佳瞪着他,几乎要跳脚了。 这小子,她怎么不知道他竟是这般伶牙俐齿来着?不就是个会卜算的术士,嘴巴竟这么臭,拐弯抹角地嘲讽她,还说并非看不起她……根本就是很看不起她! 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她可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造物主,敢惹她,她就让他提早下架! 「当初二爷就是在山兴寺附近遇劫的不是吗?就往那儿去走走吧。」她很意兴阑珊地说着,觉得好人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殊不知她此话一出,一屋子三个人都直盯着她。 目光太炽热了,毛知佳没办法不当一回事,尽管她不知道自己哪个地方说错,但反正就是这样啦! 「横竖我话都说了,信者恒信,不信者不信,由着你们。」话落,她也不纠结了,反正到最后还是会破案,她不过是好心要他少累一点罢了。 范逸瞅着她离去的身影,黑眸微微眯起。 「二爷,你不会是真打算去一趟山兴寺吧?」罗与瞅他那眼神,就猜到他是想要试上一试。 「有何不可?横竖也没线索,而她给了方向,也点出了我是在山兴寺附近遇到埋伏。」他遇人埋伏一事是众人皆知,但除了身边的人,并无人知道他是在山兴寺出的事,而她说得那般笃定,彷佛真会卜算似的。 一句没线索让罗与脸上火辣辣的,谁让他怎么卜都卜不出个所以然,案情这般胶着却不能给个指引,虽说二爷办案向来凭自己的本事,但偶尔卜个卦总是能事半功倍。 就不知道他近来是怎么搞的,有些事就是卜不出来,好比刚刚离开的夫人,他完全卜不出卦象。 「二爷,现在就要整队出发吗?」站在身旁的纪重恩低声问着。 「不,等月黑风高。」他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扫了眼桌上的鸡汤。「重恩,把鸡汤喝了吧。」 纪重恩应了声便将食盒给撤下。 范逸坐在案桌后头,从窗子看着佟熙妍离去的身影,既然人家已经把线索给得这般明确了,那就姑且照办,让他瞧瞧是不是能逮着人。 毛知佳气呼呼地回后院,再次拿笔平息怒气,没一会就能平心静气地继续写字。 可不是,她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气什么?不就是她设定的角色,她给予他能力,他反倒质疑她,真是可笑。 是她人太好心太软,否则她真的大笔一挥,让他下台一鞠躬。 说归说,她可不敢这么做,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在活生生的故事里,哪里敢左右别人的生活,那种悖逆天意的坏事,她不敢做。 于是,一个下午她都努力地写字攒钱,在天色暗下之前要采薇把字画全都送到周正沇那儿,晚膳随意用用,洗了个香香,她就沉沉睡去。 然而,到了快要起床的时间,采薇就准时唤醒她。 「好采薇,再等一下。」她嘴里咕哝着。 她觉得自己好像才刚躺下,看在她昨天那么勤快地工作一天,今天让她多睡一会,应该不过分吧。 「不成,夫人回门回来,今日该到侯爷夫人那里,将回门带回的礼送过去。」采薇嗓音很软,态度却很坚持,不容许夫人赖床坏了规矩。 「我有拿礼回来吗?」她半张眼问着。 「有,前儿个回门,二爷带了礼过去,虽说只待一会就走,但后来侯爷也差人送了礼过来,奴婢昨天已经作主替夫人挑好礼,一会夫人去瞧瞧,顺便再把那些礼单对一对,再放进库房里。」 第21章 在她看来,夫人实在是太懒散,虽说府里有两房,但是分两个院子生活,好歹也要整顿整顿二房这头。 「喔……」她无奈地起身,打着瞌睡让采薇洗漱挽发。 「天气开始热了,夫人应该也要再做几身新衣裳才好。」采薇挽好了发,看着夫人身上桃红色的襦衫长裙,这是新妇喜爱的颜色,但是样式不新颖,看起来半新不旧,瞧着就觉得不该是她穿的。 「没关系,将就一点。」她打了个哈欠道。 范逸又没把月俸交给她,她也没想跟他拿,横竖他都供膳宿养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了,她不想再要求更多。 「奴婢的意思是,府里的花用是走公中的,所以一会去跟侯爷夫人请安时,再顺道提一提,由公中支出。」 毛知佳眨眨眼,真没想到还能这么做。 她不得不说,家有采薇,如添一宝。 用过早膳后,她便带着采薇往主屋的方向走,路经人工湖泊时,却见有不少下人围在湖畔,有人低声吆喝着,一会所有人都退了开来,还发出阵阵的惊呼声。 「捞到大鱼了?」毛知佳好笑道。 就见下人们往旁退了几步,刚好让她瞧见有个男人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而坐在湖畔的两个男人亦是浑身湿透,这状况…… 「难不成捞起的是人?」她喃着,就见有人急步朝这儿跑来,她忙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她的打扮,猜想她是刚进门的二夫人,忙道:「二夫人,陆管事溺死了,小的得赶紧通报侯爷。」话落便急急忙忙地跑了。 「溺死?这不算是很寻常的事吧,采薇。」 「这也难说,大宅里头阴私事不少。」采薇怕得很,催促着她先到主屋。「夫人走快一点,记得别往那头看。」 毛知佳心里觉得好笑,因为她看过的大体有数百个呢,一个溺死的人是肿了些,但不至于……走过那处时她瞥了眼,突地停下脚步。 「夫人?」采薇紧张地贴在她身后,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毛知佳直瞅着那具屍体,忖了下,脚尖转了个方向走过去,注视半晌后,蹲下身来细细查看。 「夫人!」采薇吓得嗓音都拔尖了不少。 围在一旁的下人更是窃窃私语,毛知佳压根不睬,甚至还从怀里抽出手绢,隔着手绢拉开死者的口。 采薇吓得倒抽口气,捣着胸口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下人们见状吓得退得更远。 毛知佳专注着手边的工作,像是职业病发,细细地检查每个细节,再起身沿着湖畔走了一小段,心里已经有了结果。 「这是在做什么?」 低醇的嗓音传来,毛知佳一抬眼见是他,随即起身。「二爷,我只是在看这位死者。」 「看他做什么?」范逸看了过去,难得地微蹙起眉头。 「我本来是要去跟大嫂请安的,可是路经这里,听人说有人溺死,瞧了一眼,却愈看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他不是溺死的。」 「何以见得?」他浓眉微挑。 「因为——」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突地一道吼声爆开,毛知佳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个中年发福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走来。 呃……难道这位是他大哥,武定侯? 「大哥,我们夫妻路过这儿,发现了这位死者。」 武定侯范遇瞧也不瞧他一眼,迳自走到屍体旁,看了眼后眉头狠狠攒起。「这家伙,跟他说过多少回,要他酒少喝一点,他偏是不听,这回可好了,竟这样溺死了。」 「他不是溺死的,是死后被人丢进湖里的。」毛知佳快语反驳。 范遇眯起眼瞅着她。「你是谁,你又懂什么?你一句他是死后被人丢进湖里的,他就是如此吗?」 「我是二爷的妻子,虽说我懂得不多,可这事我刚好懂一点,大哥最好请官府仵作相验,确认死因,查清他为何被杀。」 听她说陆管事是被杀的,范遇没来由的眉头跳了下,嘴上仍强硬地道:「你胡说什么?这府里的事还轮不到你作主,范逸,还不将你的妻子带回院子。」 见范逸不置可否,毛知佳心里更不服气,毕竟家里出现凶杀案,这不是闹着玩的,得先查清楚究竟是针对谁,是有动机还是无动机,要不她怎能住得安心? 「大哥,如果他是失足落水,那么他的眼口鼻必有水沫,甚至血丝,拳头紧握,肚皮胀,失足后用力挣扎,其指尖、脚底鞋袜里应该有泥沙,可我刚才看过了,这些症状都没有。」 第22章 「我刚才说了,他肯定是饮酒过多,喝醉酒失足跌入,他自然不会挣扎。」 「大哥如此肯定他饮酒过多,莫不是昨晚他与大哥一道饮酒了?」 「我没和他一道饮酒,是昨晚听他说与人相约长庆酒楼,我还特地叮嘱他,结果却是……」范遇心里懊恼得很,毕竟陆管事是他的得力左右手,他底下一些事都是交给他打理的,如今他死了,许多事都得要再重新安排。 「可知与谁相约?」 「你当你是官爷审案不成?」范遇口气不快地道。 「她不是官爷,我是,这事,我管了。」范逸喩着笑意淡声道。 「你……你竟然跟着她胡闹?」 「难道大哥不觉得她刚才说得有凭有据?府里出了这种事,得先查清楚到底是谁杀了陆管事,又是为何杀了他,是为财还是……」 「不是为财,因为他的荷包还在身上。」毛知佳截了他的话,指着死者还系在腰带上的荷包,荷包早已浸湿,可见里头放的碎银铜钱。 「如果不是为财,恐怕事情更严重,究竟是失手杀他,还是……」 「不是失手,而是预谋,且凶手与陆管事熟识。」 范逸忍不住看向她,倒不是恼她一再截断他的话。「从何处看出?」 毛知佳指着死者的颈部。「死者颈部有黑色的勒痕,那是因为他先被人勒毙后再丢进湖中,淤血浸在湖水中后凝固较快,成了黑色的痕迹,也是重要的迹证,再看死者的指甲缝里并没有任何残留的皮屑,代表他被人掐住时完全没有机会反抗,也因为他没有半点防心,所以熟人所为的机会较大。」 「皮屑也许被湖水给冲散了。」他道。 「只要他有奋力挣扎过,求生之人必定会胡乱抓扯,皮屑定会紧紧地卡在指缝里,可是他的十指都相当干净,故而如此研判。」 「倒有点道理。」 「而且杀他的人应该是惯用左手。」她指着死者颈部的痕迹。「凶手左手的痕迹比较深,而且依压下勒痕的角度推算,他应该比死者高约半颗头左右,而且力气相当大,可以用双手直接将人提起,瞬间造成颈骨断裂。」 她一一解说,隔空指着每个留下证据的细节。 「……你这番研判似乎和南镇抚司的仵作能相比拟了。」他意味深远地道。 毛知佳顿了下,心想自己职业病又犯,会不会不小心把自己的底都给倒光了?这年代当仵作的姑娘不知道有没有? 「我小时候无人相陪,就只能看我娘亲留下的一些书,刚好有本书上也提及一些相验方面的事,多看了几次也就记得了。」先使点苦肉计再娓娓道来,应该可以博取一点同情心吧。 「倒是特别。」 她呵呵笑得很心虚,正不知道怎么接话时,范遇沉声道—— 「范逸,这不过是家里的事,犯不着闹到锦衣卫里去。」 陆管事替他经手太多事,他可不希望让范逸把那些事给揭了出来。 「大哥此言差矣,要是不细查,又怎能知道凶手真正想杀的到底是谁?也许他是想杀陆管事,但又是为何要杀他?又或者是……杀鸡儆猴,抑或是犯了什么错,被杀人灭口?」 范遇瞠圆了眼,咽了咽口水,脸色凝重了起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陆管事真是被杀人灭口? 范逸瞅着他半晌,直到范遇察觉视线狼狈地移开眼,并恼声道:「随便你,要查就查,赶紧让人将屍体弄走,别搁在府里晦气!」话落,像是身后有毒蛇猛兽追赶似的,急步离开。 「那我也先到大嫂那儿了。」 毛知佳朝范逸福了福身就想走,谁知他却一把扣住她的手。她瞠圆眼,从他的指慢慢地往上看,对上那张笑若桃花舞春风的俊脸,有一瞬间看得入迷。 「大嫂那儿随时都能去,不急于一时,倒是我有些事想问你,你先跟我过来。」 范逸噙着和煦到了极致的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使了个眼色让身后的人去处理陆管事的遗体。 「二爷,其实我懂的真的不多,那些验屍的法子都是从书上看来的,真的。」她急声解释着。 「我要问的不是这桩。」 「咦?不然二爷想问的是……」 第五章 他的心上人 昨儿夜里,范逸带着麾下千户和十数名锦衣卫,纵马上山。 山兴寺位在城郊檀梁山上,依山势而建,因为皇室公主曾到山兴寺为当时病重的皇上祈福过,所以城里的世家女眷此后也跟着上山祈福,至今数十年,香火依旧鼎盛,后院提供香客休息的厢房院子不断扩建,腹地极广。 第23章 一行人下了马,在夜色里如鬼魅般进了后院,却见后院外头停着数辆马车,一行人隐在暗处里,见有人带着一行人鱼贯上了马车,不一会马车便朝山下驶去。 范逸一个手势,留下几人在后院里继续盯着,其余的随他上马跟着马车。 一路跟到了渡口,渡口那儿已有一艘船等候,马车里的人被带出,看似要被带上船了他们才现身。 一番打斗后,扣押了对方几人,其余的交给锦衣卫带回北镇抚司。 至于马车里的人,正是这段时间里失踪的人,只可惜里头并没有老首辅的孙子,范逸命人刑讯,相信不久必定有消息。 只是,她如何会知道这些事?他就是为了问这事才去找她的。 范逸把她带回擎天院的书房后才正色道:「你究竟是如何得知山兴寺上的事,甚至知道我是在山兴寺附近遇劫的?」 「……卜算啊,我昨天不是说了?」 「你当我像罗与那么好糊弄?」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范逸微眯起眼,敛笑的俊脸更具魔性,毛知佳却一点都不脸红心跳,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让他信任自己。 不要以为她是可以被色诱的! 「那些人连朝中大臣的子嗣都敢掳,可以想见后头的势力相当庞大,而他们行事这般隐密,我追查了两个月余也不得线索,你却一语就道破了关键……这到底是为什么?」他脸上笑意不减,可嗓音冷了两分。 毛知佳傻愣愣地看着他,敢情是怀疑到她身上了?是怎样?她好心帮他却被误以为是间谍?还有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 「二爷,我问心无愧。」她恼道。果然当好人太难,她当坏人好了,乐得轻松。 「既是问心无愧,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二爷要我说什么?我一个家中不受重视的庶女,连要踏出家门都不能,还能跟谁勾结吗?况且当初不是我自愿冲喜,是皇上赐婚的。」当锦衣卫的难道不知道要先解读行凶动机吗? 「我如果要陷害二爷,又何必指引迷津?」真是愈说愈气,好心被当驴肝肺,太不值得了! 范逸沉吟着,确实如她所说,光是回门那日看平安侯待她的态度就知道她有多不受重视。「我并不认为你要陷害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会知道山兴寺里的事。」要说是卜算,那无法说服他。 「就说了是卜算……我甚至可以跟你说,你真正的姻缘不是我。」 范逸不语,原来之前他与她提和离,她可以平心静气,甚至迫不及待想离开,全是因为她真能卜算? 「所以真的是卜算出来的?」 「对。」她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好,我信你。」 「……真的?」刚刚不是还在怀疑她? 「没什么不能信,我只是不认为你真会卜算罢了,倒是你刚刚研判的验屍结果,让人……相当惊艳。」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她」。 说起她的专业,她总算露出笑容。「其实我也只是初试身手,二爷还是得差人相验,抽丝剥茧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她只是贡献一点心力,让案情可以早点明朗,让她可以住得安稳一点。但仔细想想,他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谁会蠢到闯进他的院子里杀人?住在这个院子里才是最安全的,至于…… 「对了,难不成对方是故意这么做的?」范逸直瞅着她,缓缓地闭上眼。 他是累了吗?要不怎会一直把她俩给重叠在一块?实在是她俩验屍研判的方式和心思细腻的解读方式都太相似了。 「二爷,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难道是昨晚去办差,到现在都还没睡,精神恍惚? 「听着。」 「我说,我觉得凶手是故意把死者的屍体丢进湖里,因为湖畔我看过了,并没有任何脚印踩踏的痕迹,所以湖边并不是第一现场,既不是第一现场又丢进湖里,那是故意要让屍体浮起来,让人早点发现。」 从擎天院要前往主屋必定会经过那座湖泊,不就摆明了是要给二房的人瞧,要不何必这么做?可是,这又是什么用意? 「嗯。」这点他在湖畔时就想到了,所以才会故意试探范遇,没想到他真的心虚了。吊诡的是,他昨晚才找到了一部分失踪的人,今儿个府里就出事…… 「你身边不会有奸细吧。」 听见她刻意压低的声响,他一张眼就瞧见她蹙着眉又赶紧将眉心抚平的动作,他想也没想地拉住她的手—— 第24章 「二爷,你做什么?」不会又以为人是她杀的吧?再怀疑她,她就翻脸! 范逸怔忡着,好一会才松开她手。「抱歉,我大概是太累了。」 「那你赶紧回去歇息吧,横竖你那些事应该有人替你处理。」 「不,老首辅的孙子并没有在昨天那批人里头,我得进衙门一趟,审问为何要抓那些人,又是谁在后头主使。」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有点担心他会过劳。虽然当寡妇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她不希望她塑造的男主角过劳死。 「当锦衣卫的有几个脸色好的?」笑了笑,他起身要离开,像是想到什么,又道:「我并没有将你视为奸细,刚才口气要是不好,你就原谅我吧。」 也不等她回应,他说完就潇洒离开了。 毛知佳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以往隔壁恶人要是真把她气到时,他也总是这样跟她道歉……唉,她又想他了。 近掌灯时分,范遇着人套了马车就出门,在热闹的市集绕了一圈后,马车停在京城第一酒楼扬名楼的后门处。范遇下了车却没进扬名楼,反倒是绕到另一条街,进了一处胡同,从角门敲了门再入内。 下人一路将范遇给领进了外书房等候,不一会有人推开了门,范遇随即起身。 「泽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孟泽东睨了他一眼,迳自坐在主位上。他是孟氏的嫡兄广承侯,不同于平安侯、武定侯这种早就没了实权的勳贵,他还在五军营当差,还有个武臣实职在,而且和护国公府的关系极好,早早就站在大皇子那一头去。 「昨儿个本该运走的货被锦衣卫劫走了。」孟泽东冷声道。 范遇吓了一跳,神色惨白,暗道果然是出事了! 「泽东,今日一早我府里的陆管事被发现死在湖泊里,但看起来像是被杀而不是失足溺死的,你说……这会不会是护国公借此杀鸡儆猴警告我来着?」 当初他会纳孟氏为妾,除了孟氏容貌姣好,更是为了想牵上孟泽东这条线,从中捞得一些好处,而陆管事就是负责替他找船商,将北方的货南运,再将南方的货送到京城。 可昨晚的货被劫走,船只必定也被扣押,要是被锦衣卫层层审下来,大伙都不用活了,也莫怪护国公动怒,严惩他的人。 孟泽东撇唇冷笑道:「这事我可不知道,但昨晚的事肯定跟你的人有关,会不会根本是你的好弟弟干的好事,说不准他早已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想从你这儿下手,可你却蠢得马上来找我,难道你就不会差人传话?」 范遇当场愣住,将今早的事想过一遍,发现确实极有可能。二弟一家子一搭一唱,可不就像是暗示他什么! 「泽东,你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你说呢?」 「我这不就是不知道才来找你?」范遇急得头发都快要白了,就怕一旦东窗事发,牵连甚广,谁都无法脱身,自己成了代罪羔羊。 「我也不知道,横竖我只知道这些事都是你二弟捅出来的,现在人都被押进北镇抚司了,护国公正想法子将那几个人灭口,可不管怎样,你俩终究都姓范,你要是不想点法子永绝后患……往后,我也不知道要怎么保你。」孟泽东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范遇岂不明白他的明示暗示,压根不需要他吩咐,自己早就想将范逸除去。可都这么多年了,范逸总能死里逃生,如今成了三品大员,他就算想动手,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事,一个没处理好,遭殃的就是他自己。 孟泽东一眼就看透范遇的心思,早就知道他是个没出息的,充其量不过就是顶罪的货色罢了,没指望他能干出什么大事。 只不过……范逸倒是个棘手的麻烦,要是不赶紧将他除去,只怕早晚出事。 「范遇,别说我不帮你,横竖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赶紧处理,还有,赶紧另找船家将剩余的货送出去,否则再出乱子,任谁也保不住你。」孟泽东把话说完,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把范遇直接赶出去。 就在范遇坐上马车离去后,藏在不远处的几道身影分成两拨,一拨跟着范遇离去,剩下的则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范遇去见了孟泽东?」 书房里,范逸看着今日审讯后的卷宗,眉眼不抬地问着,彷佛意料之中。 「是。」屠昭是他底下的千户,负责蹲点排查。「属下让陈百户带着人各自盯着范遇和孟泽东。」 「很好,让他们定时回报。」 第25章 「是。」 「还有,让展清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关在北镇抚司里的人要是有个闪失,我唯他是问。」 「是。」屠昭面有难色地应下,只因展清也是他的顶头上司,让他这个下属去传这个话,他心里有点悚。 待屠昭离开之后,范逸才将卷宗搁下。 在渡口逮着的那些人,骨头一个比一个还要硬,竟然连展清也问不出底,看来身后的人背景相当强大,否则养不出这票死士。 手里有的只是船商的供词,然而却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有人给了一笔银两,要把货物送到檀州。 而从山兴寺被带上马车的人共有十八个,年纪从十一二岁到十七八岁,有的是寻常百姓,有的是商贾甚或官员之子,最大的共同点是,长相都十分俊美。 他能联想到的就是人口贩卖,可谁有胆子在天子脚下行人口贩卖一事?那得要特别的胆肥,再者挑选俊美男子卖到檀州……檀州又不是没男人,何苦要特地从京城里挑选,而挑选的范围又那般广?还有陆管事被杀一案…… 佟熙妍只说对了一件事,那屍体是故意丢在湖里的,就是为了让他看见,让他对范遇起疑,着手调查他。 而另一件事便是……行凶之人非但与陆管事熟识,恐怕还是他身边的人。能够自由出入侯府,力气很大又惯用左手,会是谁? 一大早的,毛知佳就被采薇给拉了起来,而且非常强硬,完全没得商量。 「为什么……」毛知佳看着外头微暗的天色,真的不懂采薇为什么这么早就把她叫醒。 「二爷来了,在外间等着呢。」采薇小声说着,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喜悦。 他来了关她屁事?她好想这么说,但是基于同盟的交情,看在丰厚的赡养费上,她死死忍住了。 「他来就来,你这么开心做什么?」不能骂她的金主,她只好另找发泄窗口。 采薇一愣,二话不说地跪下。「夫人,奴婢绝无二心,奴婢只是以为二爷一早就来找夫人是桩好事,替夫人开心而已,绝不是想爬上主子的床。」 毛知佳被她跪下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赶忙把她拉起。「我不过说笑罢了,你怎么能想那么多?」如果脑袋里都得要塞那么多东西,日子怎么过? 「说笑?」 「说笑的,你……也太认真了。」她不过是随口问问,怎么就想到床上去了? 采薇惊魂未定,也不知道夫人说的是真是假,神情都戒备了起来,教毛知佳好气又好笑。 「采薇,你待我很好,而我也不是什么残忍的主子,我不会将你打杀,你真的……真的不用这么害怕。」她到底在平安侯府时都瞧见了什么,反应大成这样……吓到她了,睡虫都不见了。 采薇直瞅着她,拘谨地道:「奴婢往后会谨守本分。」 她想,应该是她这一阵子太过放松,夫人又太过宽和,才会教她忘了分寸,往后绝对不能再犯。 敢情她说了这么多,采薇都没听进去?也是啦,这年代下人是主子的私产,打杀似乎也没犯法,莫怪采薇会怕。 「不用,你已经够谨守本分,我知道你一心替我着想,你就保持原来的样子就好,刚刚真的是闹着你玩的,你别担心,没事。」她努力卸除采薇的戒备,可惜成效似乎不怎么好,她不禁暗恼自己开错玩笑,一句话就打散了这段时日建立起的情谊。 不得不承认她这个人真的很不会说话,自以为幽默却是伤了人。 「好了,赶紧挽发吧,别让二爷久等。」最终,她只能以此化解彼此的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该感谢范逸这个好说词,还是恼他无故上门,害她嘴贱伤了采薇。 采薇赶忙向前,动作俐落的替她挽好发,换好了衣裳,其间一句话都没说,让毛知佳呕死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解开心防。 来到外间,就见范逸若有所思地端坐着。 「二爷怎么来了?」她带着怨气问着。 范逸抬眼,笑若春风地反问:「来不得?」 最好是都别来!当然,她脑袋想想就好,别再端出来得罪人,因为她很需要赡养费。 「只是问问,毕竟难得。」 她隔着条案坐下,采薇俐落地上茶后立刻退到屋外,十足地避嫌。毛知佳看了,心里更怨了。 「有桩事想问你。」 「二爷请说。」快问快滚,晦气。 「你既然会卜算,能否替我算算是谁杀了陆管事?」 第26章 毛知佳当场呆住,瞪着他那张笑得很魔性很祸水的俊脸,用力地咽了咽口水,道:「何时二爷办案也需要靠卜算了?二爷身旁不是有罗与?」她努力沉住气,不让他看穿她的慌乱。 老天啊,她真的知道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原以为身为造物主的自己,自然清楚这个事件所有走向,偏偏她设定里没这一段,她哪里会知道凶手是谁? 她的大纲里只有写他在追查人口失踪的案子,但其实她也还没想出人口失踪牵扯到哪些人,因为她大纲都还没写完就穿来,这要怪谁?怪老天耍她? 「罗与近来卜不出卦象,而我有时为了节省时间,也会让罗与卜上一卦,算是找个方向,如今你既然懂卜算,帮个忙应该不为过。」 范逸说得头头是道,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毛知佳双眼无神地垂下长睫,暗自忏悔。 ……她错了,她不该瞎掰自己懂卜算,可是当初不这么掰,她要怎么蒙混过去? 「其实,我卜算的工具被我摔坏了,所以现在也没法子卜卦。」她愈说愈心虚,内心不断挣扎到底要不要诚实以对,因为她讨厌说谎,而且她记性不好,谎愈说愈多,到时候她忘光光,他要是问起,她肯定露馅。 与其如此,倒不如……承认吧。 敢做敢当,她敢撒谎就要敢坦承,可问题是他若追问她是怎么知道山兴寺上的事,她又要怎么解释?天啊,她到底是给自己找了什么麻烦! 「是吗?你卜算的工具是什么,我让人替你找找。」 「那是特别的卜具,瓷做的,当初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也不知道要上哪买。」拜托,不要再逼她了,她的脑容量不够大,请让她撒她记得住的分量的谎,要是超过三个,她就记不住了!放过她吧,一大早的天都还没大亮,为什么要这样逼她? 偏偏采薇还站得那么远,她连想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众叛亲离,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是吗?」范逸低声喃着。其实倒也不是非要卜算不可,只是觉得打铁要趁热,况且也有个机会瞧瞧她。「昨儿个你能将屍体验得这般有条有理,也推论凶手是故意而为,除了这些,你还能想到什么?」 毛知佳暗自松了口气。很好,老天听到她的求救声,终于让他放她一马,问这个她就有把握多了,好歹她是个法医。 「其实我昨天回后院后有想到一个点,那就是凶手有可能是你身边的人。」 「怎说?」范逸微扬起眉。 「因为只有二爷身边的人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把人丢进湖里。」这是很合理的推断,是不? 「难道就不会是我大哥身边的人所为?」他问着,直瞅着她变得神采奕奕的脸蛋,有种重叠感,彷佛在他面前的,是「她」。 「机率不大,因为昨天看侯爷的反应,他也吓了一跳,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如果是范遇身边的人做的,难道会没问过范遇的意思就动手?再说白一点,杀人灭口这种事,通常都是主子下令,很少有下属揣测而为的。「最关键的点在于,如果是侯爷身边的人所为,怎会蠢到把屍体丢进湖里?」又不是蠢到没边了,对吧。 「那么你认为,这名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范逸哑声问着,眉眼柔了,彷佛凭借着对话,透过她看着某个影子。 毛知佳抿了抿唇,推测道:「凶手是故意把陆管事的遗体丢在湖里让你瞧见,也许就是要你去查陆管事的死因,既要你去查,很可能牵扯到错综复杂的背景,好比是达官贵族、背景雄厚的那群人。旁人办不了,但二爷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就连皇亲国戚都能查,肯定是最适合的人选,而你要查,最好去查你身边的人是否有遭什么大官欺凌过。」 其实方向还满明确的,只是人数众多,恐怕要费点时间。 毛知佳自认为自己推论得完美无比,等着他补充她不足的细节或是给予她赞美,哪知一抬眼,他竟瞧自己瞧得有些出神。 呃……他是睡眠不足吗?如果是睡眠不足,就睡饱一点,不要一大早就来找她,她也想多睡一会。是说,他是不是看得有点久? 毛知佳不自觉地闪避着他的目光,很不习惯被人盯着看,以前隔壁的恶人也很喜欢玩对视的烂游戏,反正她从来没赢过,也不喜欢那种烂游戏。 想不到他也有这种坏习惯,看来她真的把角色个性投射得淋漓尽致,几乎是百分百拷贝了,真是忍不住佩服自己。 是说……他到底还要看多久?不要以为他长得好看点,这样盯着人看她就会脸红心跳、小鹿乱撞?不好意思,她是经过恶人高压训练过的,已经练就心如止水的最高境界了。 第27章 顶多……顶多就是有点难为情。 这很正常,因为他太魔性,任何人被他这样盯着看,是人都不能平心静气。 「……二爷,我要用膳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岂料她硬着头皮打破沉默,却换来—— 「嗯,差人备膳吧。」 咦,他这意思是:「二爷要在这儿用膳?」 「嗯,一会我要出门,在这儿吃就行了。」 问题是我没邀请你一起用膳啊!可是人家是金主,都发话了,她还能怎样?只好招着手要采薇去备膳。 「跟厨房的说二爷要在这里用膳。」她吩咐着。 采薇应了声,眉眼未抬地离去,她不禁无声叹了口气,忖着要怎么把采薇哄回以前的样子,她可不要一个奴性坚强的朋友。 正忖着,侧脸火辣辣的目光烫着她,终于教她忍不住地问:「二爷为何一直盯着我?」 可千万别说突然觉得她长得美,所以不想放她走,诸如此类没营养又不守信的想法,她一律不接受。 范逸暂时收回目光,唇角笑意淡抹着些许苦涩。「只是觉得你像我的心上人。」 毛知佳瞬间抽了口气,下意识地转开脸。要死了、要死了,他不会真的要把她留在这里吧,她才不要! 收拾好心情,鼓起勇气,她侧眼瞪去,似笑非笑地道:「二爷在说笑吧,二爷又不是头一天见到我,要是我像二爷的心上人,怎会等到现在才发现?」 「是性子像。」 她松了口气,仔细一想,莫非他喜欢的人是佟熙娴?毕竟佟熙娴就是以她己身为范本的……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情节里,他早已对佟熙娴上心? 她很想问,但又觉得这种问题太白目,毕竟她还没有跟他熟识到询问他的感情世界,况且他们现在还是夫妻呢。 「二爷有心上人很好,只要时间一到,什么时候要和离我都能配合,只是二爷要记住咱们的约定,要让我下半辈子生活无虞。」她虽是正室,但实际上是小三,她不想一直背着小三的名。 「当然。」范逸承诺。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她就连习惯都相似极了,可如果她真的是「她」,应该会对他产生熟悉感,但她没有。 陪她回门那日,看见她嫡姊的一瞬间,他愣了下,以为是「她」,但一交谈,他就知道不是,萌生的希望瞬间破灭,让他很不痛快,只想离开令人烦躁的地方。 一会,采薇领着几个丫鬟端菜进来,一个个小丫鬟都忍不住偷觑他,而且只一眼就让她们羞红了脸。 小丫头们功力不到家,得跟姊学学才是。 「跟你的丫鬟说,往后别让其他丫鬟踏进擎天院。」待人退下后,他才低声吩咐着。 「好。」很好,非常洁身自爱,真不亏是她的男主角。 她应了声,端碗拿筷,却突然发现一桌子的素菜,连点肉丝都没有,不禁看了他一眼,他倒是神色自如地品尝着,动作优雅得像一幅画。 「怎么了?」他眉眼不动地问着。 毛知佳猛地回神,俏脸烧烫烫的,暗恼自己盯着他出神,收拾好心情,才用轻松的口吻道:「怎么桌上都没荤的?」虽说她习惯吃早斋,但他不是吧,锦衣卫消耗的热量很大,他不可能吃素吧。 范逸朝她那头的菜色看去。「你也吃素。」 「我习惯吃早斋。」 范逸心头一动,端着碗的手微微收紧。「我也是。」 「喔。」难道她在不知不觉中把恶人的习惯也写进去了?她没印象捏。 「你不问为什么?」他试探着,嗓音有点哑。 「为什么?」既然要她问,她也不是不能配合。 「我有个朋友发了宏愿,开始吃早斋,所以我就陪他一起。」他说着,双眼紧盯着她每个神情动作。 毛知佳喔了声,心想她真的太厉害,竟然能设定得一模一样。 眼见她没反应,范逸不禁苦笑了下,心想果真是想太多了。是他期待太多,毕竟在这茫茫人海里,想再见到她,本就太难。 「不过几年前我开始改吃全素。」他突道。 话一出口,他有些愣住,连自己都不理解话怎么就脱口而出,可他想,也许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毕竟这些话没法子跟锦衣卫的弟兄说。 「为什么?」难怪他看起来很虚。 「因为我也发了愿,在我与心上人在一起之前,我会一直吃全素。」 第28章 「喔喔……」毛知佳为了他的深情而动容。「二爷放心,二爷一定会跟所爱之人在一起。」 这点小事真的不用担心,本来就会在一起,只是被她横亘着……唉,也许她该找个时间去找表哥聊聊,问问那些字画有没有人询价,要是价格合理就赶紧卖一卖,好让她赶紧走人,腾出位置给佟熙娴。 「承你吉言,希望如此。」 「一定会,别担心。」她说着,差点想拍拍他的肩给他鼓励。 放心,她一定会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第六章 熟悉的字迹 用过膳后,范逸穿着常服带着纪重恩出门,没套马车,看似在街上闲逛,可是到了周氏牙行,他便停下脚步。 「二爷,就是这儿。」纪重恩看着里头。「昨儿个侯爷来了这儿,和牙行老板在后院里谈了约两刻钟,牙行老板便决定替侯爷调两艘船。」 范逸轻点着头,随即踏进牙行里,随意看着架上的物品。 出入京城的船只都有规制,吃水多少、载重多少都有严格规定,一般深水船不准占用水道渡口,只有漕船能进出,且还得持令才成,可是那日他查获的船只是平底舱船,属漕船的一种,所以才会挑在夜色里进渡口。 然而来往京城的商旅知晓规定,所以并不会用漕船,想要能南下的平底舱船,自然是要找牙行碰碰运气。 周氏牙行有自己的船队,亦有马队,所以他早就锁定了,一点都不意外范遇会找上门来。 「两位爷,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买卖?」牙郎见贵客到来,立刻迎向前。 「有几笔大买卖,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和周老板接洽?」范逸噙笑道。 牙郎瞪直了眼,还真没见过这般俊美如谪仙的男人,回了回神,他忙道:「老板方巧出门了,两位爷恐怕要稍等一会。」 「也好。」范逸心想八成去调船了,他到时候让人守株待兔就行。 他特地来到牙行,是为了确定周氏牙行是否早已和那帮人相熟,要是能借此知道幕后主使者,那就皆大欢喜了。 「两位爷这边请。」牙郎招呼着两人进专门招待贵客的雅间,让人上茶。 「其实二爷不用特地走这一趟,这里可以交给屠千户去办就成。」 「无妨,不过是顺便瞧瞧罢了。」他懒懒地坐在榻上,倒了杯茶浅啜着。 纪重恩不解地微皱起眉,见他突地看自己,问—— 「重恩,你知道锦衣卫里惯用左手的人有几个?」虽说重恩只是他的随从,但向来和锦衣卫混得熟,问他这事,他心里肯定有几个人选。 「二爷怎会问起惯用左手的人?」他疑惑问着。 「因为……」范逸一抬眼,到嘴边的话突地凝住,双眼圆瞠地站起身。 纪重恩吓了一跳,戒备地回过身,却没瞧见半个人,正想询问时,范逸已经走过他身旁,停在一幅字画面前。 他看着字画,却看不懂上头的字,脱口问:「二爷看得懂吗?」 「……当然。」他哑声道,探手抚着字画。 他当然看得懂!这是毛毛的字,打从她开始学字,他就一直在旁边,光是毛笔他就不知道送了她多少,看她从楷书学到行书,再学到狂草,超凡入圣的境界让她在书法界备受瞩目,可惜她只是心血来潮练笔而已,没打算开个展。 他作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毛毛的书法……原来她真的也在这里,老天终于听见他的祈祷了。 「二爷,你怎么了?」二爷是在笑吗?怎么又像是在哭? 「我开心极了。」 多少年了……他终于找到她了,只是他没想到竟是歪打正着才寻到她。 她过得好吗?一切都好吗?怕不怕?她那般孤僻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在这个世界能过得好吗?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关于她的消息,恨不得马上到她面前。 纪重恩一头雾水,本想问他开心什么,外头传来敲门声。 「两位爷,咱们老板回来了。」敲门声起,门已经被顺手推开。 范逸睨了眼牙郎身后的男人。 「在下周正沇,不知道两位爷想做什么买卖?」 「这幅字画是谁写的?」范逸指着字画问着。 纪重恩眉头一皱,心想难不成这字画另有文章? 周正沇噙着笑意道:「这位爷真是好眼光,这字画是近来崭露头角的大师,名为范姜,这两日已经高价卖出了两幅字,倒是这一幅是不打算卖的。」他说着,心里替佟熙妍开心,两幅字共卖了五百两,拆帐后她可拿三百五十两,可以想见她会有多雀跃。 第29章 「我想见这位大师,请他为我写几幅字画。」范逸遮掩不住笑意地道。 「这恐怕不成。」要是真把佟熙妍带来,岂不是让人发现她是个姑娘家,往后还有谁会买她的字画?再者,他已经卖了两幅,她是姑娘家的消息要是传开,买字画的商户定会找上门闹事,到时候牙行的信誉就毁了。 「为何?」 「因为大师已经南下了。」 「去哪?」 「大师并未多说,他临行前给我几幅字画,就离开了。」周正沇撒起谎来,流利得看不出破绽。 「你撒谎。」范逸冷道,笑意敛去,本是光风霁月的气质瞬间狠厉骇人。 「我不懂这位爷的意思。」 「写这幅字画的人是个姑娘家,一个姑娘家要如何远行?」 周正沇暗抽口气。「这位爷,你这是含血喷人,我亲眼见过这位大师提笔,是男是女,我会不知道?」糟糕,他怎会知道是姑娘家,难道他识得熙妍? 「你撒谎。」他声冷如刃,一字一字像是刻在周正沇的心里,划得血肉模糊。 周正沇微眯起眼,直觉这人来头不小,通身久居高位者的威压显露无遗,可是不管怎样,他还是不能认。 「如果这位爷是上门闹事的,可以走了,不送。」周正沇话落,转身就走。 「重恩,拿下他。」 纪重恩一个箭步向前,动作俐落地将周正沇给擒住,一旁的牙郎见状要救人,被纪重恩一脚踹开。 「你们……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周正沇怒斥着。 「王法?」范逸笑意森冷,徐步走近他。「我就是来主持王法的。」 「你……」 范逸拿出腰牌,上头刻着锦衣卫指挥同知范逸,就在周正沇错愕的当头,他道:「周正沇与武定侯私调船只,涉嫌私贩人口,立即押回北镇抚司。」 一听到北镇抚司,周正沇心都凉了。「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昨儿个武定侯前来跟我调船,他说是要载粮的!」 这人……竟连自己的嫡兄都不放过,而熙妍还说那幅字画上的诗是他做的,难道是因此犯了他的大忌?莫非是恼他的诗外流?他要是把熙妍供出来,她往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带回北镇抚司我再听你好好地解释,先厘清船只一事,再厘清那幅字画到底是谁写的,你最好无一遗漏地告知,否则你恐怕踏不出北镇抚司。」范逸噙着笑,眸底却是慑人的冰冷。 周正沇觉得眼前都黑了,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待范逸出门没多久,毛知佳进小书房里把昨天写好的几幅字画收拾好,就带着采薇直接从后门出去。 然而走到牙行附近就瞧见不少人在指指点点,她不以为意地走过,来到牙行门前却见牙行的大门紧闭。 她疑惑地微偏蟒首,问着采薇。「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牙行怎么休息了?」她知道商家 会有休息日,但才三月,没什么节日吧? 「没什么特别日子啊。」采薇也不解。 有路过的人瞧她俩站在牙行门口发呆就好心地替她解惑。「别等了,牙行暂时歇业了。」 「这位大哥,牙行怎会暂时歇业了?」毛知佳忙问着。 「牙行老板刚刚被锦衣卫带走了。」 「……咦?为什么?」 「听说牙行老板好像调了私船私贩人口,好像还买卖了违禁品,所以就被带回审讯了。」 「听说是要进北镇抚司。」另一个人补充着。 「这还能活着回来吗?」 毛知佳不禁傻了眼,周正沇不是这样的人啊,到底是哪里搞错了? 「采薇,咱们回去。」她拉着采薇就往回走。 回到擎天院,她抓了个小厮就问:「二爷上哪了?」 「夫人,二爷去衙门了。」 「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很难说。」小厮努力地据实以报。 毛知佳知道问不出结果,便道:「二爷要是回来了,就通知我一声。」交代完,她回后院把字画交给采薇收好,自己在屋里来回走着。 到底是闹出什么事?周正沇要是出事,她和离后就没收入了,可她最担心的不是没收入,她是真怕周正沇进了北镇抚司会没命。 他是她临时捏造的人物,要是因为这样莫名其妙就被弄死,她怎么对得起良心? 最气的是,她找不到范逸,要不先找范逸疏通一下也好,偏偏他近来手上有几个案子在查,说不准一两天都不回来。 第30章 「夫人,侯爷夫人身边的海棠姊姊来了。」采薇进屋里禀报着。 毛知佳应了声,收敛着情绪在榻上坐下。 海棠进屋里朝她福了福身,便道:「二夫人,咱们夫人说七日后要办牡丹宴,问您要不要写张帖子,邀姊妹淘还是家中姊妹过来。」 「我知道了,如果要写帖子,我会先知会大嫂一声。」说是这么说,可她哪有心情写什么帖子,她只想知道怎么救周正沇。 可偏偏毛知佳的预感奇准无比,范逸确实没回来,差人告知他宿在衙门里,这一宿就宿了七天,急得毛知佳都快发火了。 她特地差人告知大嫂要办牡丹宴的事,要他定要回家一趟。 他再不回来,她怎么救人?再耗下去,她真的只能收屍了! 北镇抚司大牢里。 展清正打算离开大牢,却见范逸迎面走来,清俊的面容瞬间皱成腌菜,好恨自己为什么迟了一步离开。 「同知大人。」心里怨着,展清还是尽力地扬开大大的笑容迎向前去。 「周正沇交代了吗?」 「……没。」 「这点事都办不好,你怎么有脸坐在这位置上?」范逸皮笑肉不笑地请教着。 展清内心悲痛,很想反驳却很难反驳。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范逸到底在发什么疯!说好了让人盯着周正沇,最好就是守株待兔,届时一网打尽,结果呢,这家伙七天前把周正沇押回来了,押回来也就算了,他还要他审问和私调船只无关的事! 就一幅字画……人家就说了写那幅字画的人叫范姜,是个男人,可偏偏范逸不信就是不信,非要他审到底不可,甚至还要他用刑。 有没有搞错?真以为他北镇抚司一个个都是疯子,无缘无故地就把人给屈打成招?而且还是跟正经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杂事,问的那幅字画也跟案子毫无关联,却死咬着这桩事不放,天天逼着他刑求人,这不是逼良为娼吗?再逼他,他就不干了! 「同知大人,周正沇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你还要我怎样呢?要审讯也要有个正经名目,好比问他如何与武定侯私议,可有任何文件证明,让他一口咬死武定侯,要是没有,咱们也无法将他定罪,都七天了,也该放人家走了。」他这铁打的心都有几分恻隐之心,难不成范逸连心都没了,非要栽赃个莫名其妙的名目折磨人家? 他怀疑,周正沇说不出干了什么事才会让范逸记恨,所以要将他往死里整。 可他到底干了什么事才会教总是笑脸迎人的风流美男子,一转身成了森冷罗刹?有空他得问问周正沇才行。 范逸瞧也不瞧他,迳自往大牢深处走。 展清无声哀嚎了声,只能拖着脚步跟在他身后。 一到牢房前,范逸瞅着狼狈落魄不堪的周正沇,见他衣脏发乱,哪里还有风流倜傥的模样,俨然跟路边的叫化子没两样,唯有那双眼恁地磊落清亮、俯仰无愧。 「周正沇,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回答的都是一样,卖字画的人叫范姜,是个男人!」周正沇恼火地暴咆着,打断他的话。 他是豁出去了,被关了这么多天,思来想去,最终推敲出一个结论——也许范逸知道熙妍与他见过面,又见到那首诗,误以为他和熙妍有染,所以醋意大发,企图屈打成招,一旦他把熙妍招出来,那可就是他俩的死期了! 「本官问你,你可听过毛知佳这个名字?」范逸沉声问着。 「不曾听过。」周正沇一头雾水地道,不知道他这又是想做什么。 范逸瞧他无一丝遮掩,目光清明,心不禁往下沉。 「那个叫范姜的男人是否已娶妻?」 「我不知道,大人,我只是个痴迷于字画的商贾,他把画卖给我,我就收了,如此而已。」周正沇一脸懊恼地道。横竖不管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否认到底就是。 范逸面无表情地垂下长睫。「周正沇,把名叫范姜的男人去向交代清楚,待找到他之后,本官就放你走。」 周正沇怔愣地看着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他要上哪去找一个他虚设的人?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你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本官就是强人所难,你又能如何?想离开这里,就得先找到人,否则你就继续待着。」话落,他转身就走。 这么多年了,也许毛毛已经嫁作人妇,但不管怎样,他都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第31章 展清瞧着范逸离去的背影,万分同情周正沇,便对他道:「你呢,赶紧想法子联系到人,否则你后半辈子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 周正沇怒目以对,不懂自己怎会遭了这无妄之灾。 一个不存在的人要怎么找?如今,他只能期待熙妍知晓这事,能够替他求情,把这事给圆了过去,否则……他想都不敢想了。 别说周正沇急,毛知佳比他更急。更气人的是,她等不到范逸回府已经够心烦了,偏偏府里这当头牡丹宴还继续办,她真不知道大嫂的脑袋在想什么。 陆管事的事才过多久,她竟然毫无顾忌地办宴,而且还邀她一同招待女眷,天晓得她有多不擅长应付陌生人,况且心里还担忧着表哥,搞得她这几天没一天睡得好的。 「夫人,二爷差人送了几身新衣裳和头面过来。」采薇从外头走来时,努力地抿住嘴角的笑意,就怕夫人又误解她想爬上二爷的床。 毛知佳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排解她的防备,也只能随她了。「你可有问来的人,二爷今儿个可会回来?」 「问了,送来的人是纪护卫,他说二爷今日必会赶回来。」 「那就好。」得要先见上一面,她才能问清始末原由,厘清误会是如何产生的。 采薇将银红色的宽领襦衫往桌上一摆,这才瞧见同色的八幅裙绣着流光绣,惊艳不已。 「这衣料以往只听人说过,没想到有一日竟能亲眼目睹。」 「很好吗?」 「真正的上品,这可得要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才能穿的,一般手无实权的勳贵家眷是没法子穿的。」 「……这样不会太显眼吗?」 他到底是要帮她还是害她?这不就是意味着她能穿,大嫂却不能穿?一会她可是要陪大嫂一起招待女眷,那些京里的贵女贵妇一个个练就火眼金睛,如果连采薇都看得出来的衣料,那些人会看不出来吗?到时候就不知道又要在后头编排什么无聊的八卦了。 「可这是二爷替夫人准备的,搭这套头面真是精致极了。」 采薇打开一只木匣,里头果真是整套的头面,挑心、掩鬓、小插、分心,上头镶嵌的红宝石反射出艳丽的流光,教她暗暗惊呼。 毛知佳看了眼,虽说对首饰没太大兴趣,可也被这鬼斧神工的工艺制品给吓住了。这一套头面竟是用金子打造成薄如蝉翼的牡丹花,中间再缀以红宝石……哇,这根本是艺术品等级了。 「夫人赶紧坐下,奴婢替夫人好好簪上。」 「你可千万别给我全都簪上。」以防采薇自作主张,她赶忙挑了一支挑心和两支掩鬓。 「这样就够了。」她今年才十五岁,不需要把自己搞得那般珠光宝气,挑个一两样簪上才不会显得俗气。 采薇有些失望,毕竟她从没机会可以用上整套头面,偏夫人不让她试手。 她边整理掩鬓边说着第一手消息。「奴婢听府里的嬷嬷说了,每年府里四月都会办牡丹宴,虽名为赏花,但男宾女眷都会到,说白一点就等同是替尚未婚嫁的男女凑对,有意思的人就会上门。」 「原来如此。」难怪就算府里闹出人命还是照样举行。 待采薇将她打理好,她才从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有点被吓到,忍不住想果真是人要衣装,作了打扮再上了点妆,这张本就出色的脸蛋就更显丰采了。 「二夫人,海棠姊姊来了。」外头洒扫的小丫鬟喊着。 「知道了。」她缓缓起身,和采薇走到外头。 海棠一见到她,不禁双眼发直,原以为二夫人年纪还轻,显得天真烂漫了些,可稍作打扮,通身气质倒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味道。 「劳烦你走这一趟。」毛知佳由衷道,实在是这府邸很大,她每次从擎天院走到主屋,就觉得自己逛了一座大公园,走得她腿疫。 可话才说完,发现后腰又被掐了下,她吓得回头望去,刚好对上采薇错愕的神情,她不禁低笑出声,道:「这样很好,往后我就会记得。」很好,就是这样,不需要跟她保持莫名其妙的距离。 采薇讷讷地低下头,暗骂自己又失了分寸,可夫人也不对,就跟她说了,没有主子跟奴婢说劳烦还是多谢什么的,夫人真是不长记性,压根不知道太过纵容,下人就会爬到她头上。 毛知佳心情好得很,跟着海棠朝主屋方向而去。 来到大门后头的影壁,姜氏一瞧见她,颇为惊艳,拉着她的手直夸着。 「二爷真是有心了。」姜氏说话的同时,眸底闪过一丝怅然。曾经她与夫君也有过这么一段相知相惜的日子,可自从孟氏进门,他们夫妻就渐行渐远了。 第32章 毛知佳干笑以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最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而且她也不知道范逸是怎么打算的,反正他都送了,她穿戴就是,横竖今天这种日子确实需要一点饰品充门面。 前头有客人上门,姜氏带着她上前迎接,一一介绍着。 毛知佳只能跟着陪笑,尽其可能地把人和名字对上记住,但到底能记得几个,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她一边陪笑,一边注意着大门那头。 上门的客人基于男女不同席的礼仪,男客是朝另一头走,但不管怎样一定会经过大门,所以待在这里,只要范逸进门,她头一个就能瞧见,可是随着上门的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却还是不见范逸的身影,她不自觉地焦急着。 要是等一下碰不到他,他会不会露个脸后又跑了? 唉,到底该怎么办?周正沇已经被关在北镇抚司的大牢里七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刑求,她实在是担心极了,很怕自己为了私心创造岀的角色,却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被弄死,她这不是成了间接的凶手? 正忖着,余光瞥见身穿玄袍的范逸,她立即喜笑颜开,不假思索地喊,「二爷!」范逸顿了下,朝她这头望来,就见她不住地朝自己挥手,教他不由被勾出了几许真心的笑意,也扫除了些许心底的阴霾。 「二弟多日未归,你就过去与他说几句吧。」 耳边传来姜氏隐忍笑意的声嗓,毛知佳不解望去,就见几个还在交谈中的女眷,一个个抿着嘴不敢笑,她才惊觉自己有多丢脸。 姜氏是好心替她解释,掩饰她的出格,但如此一来,她们不就以为她想丈夫想疯了,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人……真的满丢脸的。 「大嫂,我跟二爷说几句,去去就来。」她低着头,朝众人福了福身,本想用跑的,但赶紧稳住步子,慢慢地走向他。 「范二夫人真是真性情。」有人如是道。 话是这么说,但那表情却像是十足在嘲笑她不懂礼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 姜氏看了那人一眼,笑道:「确实是真性情,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还有几个能如她这般恣意且讨夫君欢心?」脸上平和,话里藏刺,暗讽开口之人就是没有这分直率才会与夫君离心。 那人不敢再开口,只得悻悻然地退到一旁。 范逸直睇着她缓缓走来的身影,在炽热的阳光底下,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看见她了。 毛毛,可爱的邻家妹妹,有点直率又有些瞥扭的小女孩,在他看顾下成了个少女,再变成了成熟的女子……他好想她,想得都快要疯了。 「二爷累了?」走近后她才发现他的气色不太好,猜测他八成又熬夜少眠。 「不碍事,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回过神,唇角抹着和煦却疏离的笑意。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用指头推开眉心,才又说:「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可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怪了,这人刚刚还很开心的,怎么突然对她疏离了? 「什么事?」 「那个……我听说周氏牙行的老板被锦衣卫带回北镇抚司了。」 「你识得他?」 毛知佳点了点头。「他是我表哥。」 范逸有些意外她和周正沇竟是表兄妹关系,近来忙着查案,又没将她搁在心上,以至于没差人去查查她的底细和往来之人。 「所以你想替他求情?」她的胆子真是忒大,竟敢为了一个表哥求到他面前,看来是他太纵容她,让她以为可以在他面前放肆。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被带进北镇抚司。」 「锦衣卫查案中,不方便透露。」他淡道。 「可是我表哥不是个会作奸犯科的人,我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你能不能让我去探视他,让我把事问清楚,这样一来,也许对案情有帮助。」 「你何以认为他未交代清楚?」 「他要是交代清楚了,还会被押在牢里吗?有罪就判刑了,无罪就释放了,还押着就是因为他可能不吐实还是怎地,说不准我去见见他,他会把他不肯说的就跟我说了。」她设定的周正沇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哪可能与人同谋,这会害得自己身败名裂还赔上家产。 范逸微眯起眼,总觉她和一般姑娘比较起来显得不寻常。她的分析很精准,想法也客观,只可惜她并不清楚他是为了什么才扣住周正沇。 「你与他极为熟识?」 「表哥嘛,小时候常有往来,后来我姨娘去世了,两家才断了往来。」 第33章 「所以,只要你去问他,他肯定什么都会对你说?」 「我想应该可以。」 范逸沉吟了下。「那好,待今日筵席散了,我带你去北镇抚司。」 毛知佳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他。「二爷,谢谢你,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范逸心头一震,垂眼看着身量不过及胸的她,这一瞬间,他想起的是那年毛知佳生日时,他送了一套她寻找已久的全套文房四宝,她就是像这样开心地抱着他,不断地道谢。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容颜无一处相似,但她的习性和一举一动,甚至是口吻都让他觉得好熟悉,是他太思念了以至于无法判断,还是她很可能就是她? 「毛……」 「哇!」 不远处的声响让范逸滑到舌尖上的话咽了下去,抬眼就见罗与半遮着脸,已经回身转过去。 毛知佳这瞬间也察觉自己太荒唐,赶忙放开他,掩饰羞赧地道:「二爷,咱们说好了,一会筵席散了,你要带我去北镇抚司喔。」 范逸垂着长睫,轻应了声。 她勾唇笑着,杏眼像是水洗过的黑曜石,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咱们晚点见。」 他直睇着她转过身,缓缓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二爷这是对夫人上心了?」罗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问着。 范逸回过神,敛笑的神情,冷鹫得教罗与不敢打趣,摸摸鼻子,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第七章 牡丹宴的闹剧 打从得到范逸的承诺之后,毛知佳一直保持着愉快的笑容,哪怕是她在不耐烦的应酬里,也可以笑得很开心。即便还没见到周正沇,但她就是觉得只要能见到他,这事肯定有 解。 幸好范逸很好说话,就像是隔壁恶人一样,几乎是有求必应,就连抱起来的感觉……她一顿,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多荒唐的举动。 天,她竟然无意识地抱住一个男人? 她是很开心没错,可开心到抱住他?为什么她会这么做?就算他和范姜逸再怎么相似, 他终究不是他,她怎么会做出这般丢人的动作? 「熙妍,你身子不适吗?」 耳边传来姜氏担忧的询问,她猛地回神,干笑了声,「没事,我很好。」 「可是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她愣愣地摸着脸,发现果真烫烫的。她不会愚蠢地把范逸当成范姜逸吧?她没这么蠢吧,心里很清楚的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可是她却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他了? 「可不是?瞧,二夫人嫣红的脸蛋艳过了她头上的红宝石簪,不过这般艳色的红宝石倒是不多见。」跟在姜氏身旁的官夫人赞道。 毛知佳看着那位官夫人只能呵呵陪着干笑,道:「对啊。」 姜氏不禁微皱眉,像是明白为何她笑脸灿烂话不多了。 正当场子好像突然冷了的同时,采薇蹲下身道:「二夫人,您的鞋面沾了灰,奴婢给您擦擦……」她抽出手绢擦了两下又道:「二夫人,似乎擦不掉呢,要不二夫人到那头等奴婢一下,奴婢去蘸点水。」 毛知佳盯着自己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鞋面,对上采薇不住眨眼的动作,她便应了声,朝姜氏和那位官夫人道:「对不住,我去处理一下。」 「不打紧,去吧。」姜氏像是看穿她的困窘,便带着官夫人走到一旁赏花。 「夫人,人家这样问您时,您就要回夸人家的首饰或衣料。」采薇见人走远了,压低声量说着。 「可是我不知道她的首饰是什么材质,也不知道衣料是哪种衣料。」她必须说,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她对这些东西都没研究,而且她身边也没有好到可以和她讨论这种物品的好姊妹。 「您可以说她的钗好美,是在哪打造的,剩下的她会告诉您,您就会知道那是什么衣料,首饰是什么材质。」采薇就知道夫人肯定啥都不懂,可是不懂也有不懂的做法,吹捧对方两句是必要的。 「喔……」唉,说话真的很难呢。她是个天生的句点王,除了钻研自己有兴趣的,其他的都装不进去脑袋,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懒得与人打交道嘛。 「夫人往后势必也要和京中的女眷往来,一些人情世故定是要学的,您可以跟在侯爷夫人身边多看多学习。」采薇由衷道。她毕竟只是个丫鬟,所学的都是以往在平安侯府里学的,能教的有限。 毛知佳点着头,认为采薇真的是一心为她,一点也不嫌采薇麻烦。 第34章 「六妹。」 熟悉的嗓音传来,毛知佳顿了下,回头望去,喊道:「四姊……」 奇怪,这几日光担心周正沇,她早就把寄帖子的事给忘到天涯海角去了,所以她并没有寄帖子给佟熙娴,怎么她却来了? 「是我给的帖子。」前头的姜氏刚好回头瞧见佟熙娴,看出佟熙妍的疑惑,走来拍了拍她的手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她轻点着头。 「那几日二弟不在府里,我瞧你一直成天惶惶不安,像是丢了魂一样,该拟的单子也没交到我那儿,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给了帖子,省得你们姊妹生了误解。」姜氏瞧着她,打趣道:「如今二弟回来了,你心底可安稳了?」 毛知佳原本感动而发烫的脸,更是红得彻底。 不是那样……可是她却无法解释,羞涩不语的模样,看在别人眼里成了默认。 佟熙娴看着她,喰笑道:「那倒是,回门那日便看得出范大人待六妹相当好。」 「可不是?熙妍只要在我那儿,二弟便赶着上我那儿……」 「好了,大嫂别再说了。」毛知佳忙抓住她的手。 「害羞了?」 「六妹脸皮子薄。」佟熙娴噙着淡淡笑意道。 毛知佳呵呵干笑着。她哪里是脸皮薄,根本是心虚,觉得自己抢了人家的姻缘很不自在,尤其姜氏在佟熙娴面前提起她和范逸有多恩爱,她就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算了。 姜氏瞧她羞得紧,也就不再逗她,握着佟熙娴的手,笑问:「佟四姑娘今儿个怎来得这么迟?」 「要出门时马车出了点问题,这才来迟了。」 「原来如此。」姜氏轻点着头,轻拍她的手,便道:「走,我带你们姊妹俩到处走走,多认识一些人。」 虽说平安侯不显,但是佟熙娴才名在外,是许多官家太太想相看的媳妇人选,她就做个顺手人情,让那些人家与她多聊聊。 佟熙娴落落大方地应了声,便随着她与一些女眷交谈着。 毛知佳在旁看着她应对得宜、进退有据、圆滑又得体的交谈,还能逗得一干女眷笑得阖不拢嘴。 她不禁想,佟熙娴和范逸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何况两人可能还互有情意,结果她竟然还脑子发热地抱住范逸,现在想想就觉得自己很讨人厌,也亏得范逸能忍受没将她推开。 等她解决了周正沇的事后,得请周正沇先帮她找个栖身之处,到时候她就赶紧搬出去,省得担误人家的姻缘,也算是她报答范逸的相助。 她迳自想着,突地听见姜氏在前头说要以牡丹为题,让在场的女眷写一首诗,再送到男客那头,让他们选出最好的一首诗。 毛知佳兴致缺缺,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作诗的料,也就不跟着凑热闹,只是当姜氏说,字也在评分之中,且会给彩头,一瞧见姜氏拿出一只翡翠手蠲,毛知佳的眼马上就亮了起来。 人生是很现实的,想自立门户就得要银两,虽说她能从范逸手中拿到赡养费,但实质上到底是多少,他们根本就没讨论过,而她的字画到底能卖出什么价格,抑或是卖不卖得出去都还是个问题,所以能带在身上的盘缠自然是多多益善。 眼见主子兴致勃勃朝前走去,采薇压低嗓音道:「夫人也要参加吗?」 「嗯。」毛知佳已经入席,正在挑笔。 采薇眉头微蹙,很委婉地道:「夫人的字恐怕不怎么符合爷们的喜好,要不夫人下次再比?」 毛知佳挑笔的动作顿了下,觉得自己像是被泼了一大桶冷水,尽管采薇已经劝得很委婉了,但她还是听得出采薇认为她的字很不入流,最好别写出来让大伙照三餐笑着配饭吃。 「采薇,你觉得什么样的字才符合爷们的喜好?」来,说说看,只要她说得出来,她就做得到。眼前为了赚盘缠,她不见得非要写草书。 采薇面有难色,朝佟熙娴的方向望去。「四姑娘的簪花小楷极富盛名,侯爷夫人提出作诗,分明是在替四姑娘作面子。」她以前是在四姑娘身边当差的,曾见过四姑娘的字,见过的人没有不赞赏的。 是吗?毛知佳有点苦恼,楷书刚好是她最不擅长的,而且佟熙娴都已经把小楷写得那般经典,她当然不能用同一种路数应敌,可是又不能写草书……那就写行书吧,周正沇说过近来也有不少人欣赏起行书。 至于诗的话,她脑袋里就有不少首,只是要剽窃大师的诗,她有点心虚,可是为了盘缠,只能把罪恶感先丢到一旁了。 第35章 眼见她已经坐下,采薇只好乖乖地替她磨起墨,就盼她今儿个的字能够写得工整些,要不今日这些贵女夫人不知道要在背地里怎么笑她呢。 毛知佳提笔蘸墨,心里把诗想过一遍,挑了首字少的,行云流水般地写了起来,一旁的采薇见状,微松了口气,至少她是看得懂的。 一炷香的时间,已有大半的姑娘都已经交了诗,毛知佳是头一个交的,甚至还在花园里逮着了一只小奶猫逗弄着。 眼见时间就快到了,佟熙娴手上的动作却未停,甚至还加快了速度,她抱着小奶猫走到她身旁,就见佟熙娴早写好了诗,她现在是忙着画牡丹。 哇咧……这也太强了吧! 一票女眷全都围了过来,一个个低声讨论,认为定是佟熙娴拔得头筹。 就连毛知佳都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胜算,毕竟这种诗词比赛,诗加上画自然更容易吸引目光,尤其佟熙娴的字确实写得相当好,秀雅细致,端方如君子,无可挑剔。她虽然擅书法,可是作画完全没慧根,只能再一次感叹她和翡翠手蠲无缘。 唉,难怪采薇要她收手,不是没有原因的。 松园里架了靶子,不少男客都在这里小试身手,范逸没兴趣,于是进了亭子里和罗与低声交谈着。 「二弟,你怎么待在这里,不去练练手?」 范遇洪亮的嗓音传来,范逸在抬眼的瞬间已经勾出完美的笑意,朝他施礼,看着他身后的阵仗,笑了笑道:「不了,就留给后辈们练手。」 「该不会是久未射箭,生疏了,怕丢脸?」范遇拱着他,就连范遇身后的一票纨裤都跟着起哄。 「听闻同知的箭术一绝,何不让咱们开开眼界?」 范逸笑意不变地道:「身有要事,一会还得回衙门,不好玩到一半就走,还请各位海涵。」 几人听着,还不断地起関着,话语变得尖酸了些,罗与都快忍受不住了,范逸却只当笑话般听过,甚至跟着笑一笑。 「行了,既然我二弟不肯试身手也就别闹他了。」范遇出言制止,再看向范逸。「倒没想到二弟长得像个娘儿们,就连性子也像个娘儿们般婆婆妈妈的。」 罗与听着,眼睛都快喷火了,正要向前理论时,被范逸扯住。 「长得像娘儿们,性子像娘儿们,这有什么要紧?总比有些人外表看起来像个男人,内里却比娘儿们还娘儿们。」范逸喩着温和无害的笑,凌厉的目光却是由上往下将他扫过一遍。 「你什么意思?」范遇恼火地走到他面前。 范逸高了他快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大哥一声,大哥也是个娘儿们生的,没有娘儿们也没有你,犯不着将娘儿们贬得那般低,因为你还比不上娘儿们。」 「你!」 范遇伸手要揪范逸的衣襟,范逸的动作比他更快,狠拽住他的手腕,瞬间教他惨白了脸,忍着不敢痛呼出声。 「范遇,你背地里干了什么,我不是不知道,但你要知道,周正沇还在我北镇抚司大牢里,你最好安分点。」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不快放手!」 范遇挣扎着,谁知范逸突地松手,害得他整个人往后倒去,那群纨裤竟没半个伸手,眼睁睁看他倒在地上,一身狼狈。 也不怪那些人,毕竟两兄弟在亭内交谈声不大,再加上范逸始终笑容可掬,亭外的人也不知道两人闹翻了。 「大哥,怎么走路这般不小心?」 范逸踏出亭外,状似好心地将他拉起,实则狠扯他一把,痛得他哀嚎出声。 「范逸!」范遇咬牙切齿地吼道。 「大哥不用那么大声,我耳力好得很。」范逸笑眯眼,握着他的手不放。「我暂时还不想动你,你别招惹我。」 「你……」范遇痛眯着眼,暗恼身后一票人竟没半个上前帮他。 「侯爷、侯爷!」 不远处传来侯府总管的声响,范逸才松开他的手,还嫌脏地在他的袍子上抹了。 「什么事?」范遇虚弱地半吼着。 「二皇子驾到。」总管气喘如牛地道,指着后头。「人已经朝这头过来了。」 范遇瞧自己身上的狼狈,想要回去换身衣服已是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稍作整理再带着人到松园的拱门前迎接。 「见过二皇子。」等了一会,瞧见一行人走来,范遇忙向前施礼作揖。 岂料二皇子邹在麟瞧也没瞧他一眼,迳自从他身旁走过,拉着范逸就走,俨然视其他人为无物。 第36章 「展清说那几个死士全都死了。」两人走到松园角落里,邹在麟才低声说着。 「是吗?」范逸轻点着头,不甚意外。 「你早知道?」 「早晚的事,因为锦衣卫里有叛徒。」 邹在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人心其实很容易收买。」范逸耸了耸肩,眉宇间有些疲惫。 「怎了,瞧你累的。」 「心累。」找不到人,找不到支撑他继续往下走的力气,时间一久,再坚强的人都会垮。 「发生什么事了?」邹在麟往他肩上一搭。两人相识十多年,已经是不分彼此的好交情,虽说这些年偶尔会觉得他好像不太一样,但他猜想定是他藏了心事。 「没事。」他笑了笑,没打算与人分享心事。 那场车祸之后,他来到这个世界,一眨眼已经过了六年,他认为他既然在这里,毛毛亦然,所以他一直在寻找她,可是却如大海捞针,半点头绪都没有,他甚至开始怀疑她是否存在这里。 好不容易看到一幅字画,上头的落款还写着范姜,那分明就是毛毛的手笔,可是周正沇却咬死那是男人所写,他只能推敲出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毛毛已经嫁人,那个男人是她的相公,而另一种……也许她变成男人了。 不管到底是哪一种,他都要眼见为凭,他要确定她安好,想抱抱她,否则他被思念折磨得快要疯了却还要强撑着,就连他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你这小子心里有事都不与人说的,说到底是没把我当朋友。」邹在麟有些不满,毕竟他心底有什么事几乎都会告诉他。 「当然没把你当朋友。」 邹在麟不满地推了他一把,话都还没骂出口,就又听他道—— 「你是皇子,甚至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置,要是把我当朋友,会左右你的判断,那就不妥了。」 「你没听过君臣也可以是朋友?」 「当然有,但是你瞧皇上把护国公当朋友,结果如何?」范逸好心地提点他,至于护国公干过什么事,不需要他多说,相信他知道的不会比他少。 「我不是父皇,不会像他是非不分。」护国公是父皇少年时的好友,更是常贵妃的兄长、大皇子的舅舅,因为这一层又一层的关系,让护国公恃宠而骄,行事蛮横跋扈,可父皇总是充耳不闻。 范逸抬眼看向外头走近的人群,低声道:「二皇子慎言,我府里的墙很薄。」 邹在麟咂着嘴,回头就见范遇一行人又凑了过来,正打算摆驾回宫,范遇却已经早一步道—— 「二皇子,一会就要开席了。」虽说他是大皇子一派,但身为主人,他总是要招待一二的。 「不用,本皇子……」邹在麟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范逸竟朝范遇走了过去,他吓了一跳,看范逸神色不对,怕他和范遇起冲突,正要将他拉开时,就见他伸手拿了范遇手上的几张字画。 瞬间,范逸瞠圆了眼,拿着字画的手还微颤着。 邹在麟凑近一瞧,赞叹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诗有意思,这是哪位大师的手笔?这行书写得张狂又内敛,倒是应了牡丹艳得张狂又内敛的韵味。」 「这是女眷那头写的,让咱们挑个头筹,既然二皇子在,不如就请二皇子评监。」范遇干脆把这麻烦事交给他。 邹在麟听说是女眷写的,啧啧称奇,瞧范逸将字画捏得死紧,没好气地道:「范逸,你好歹也让我瞧瞧,轻一点,省得捏坏了纸。」 「这谁写的?」范逸哑声问着。 范遇不想睬他,却又不好在二皇子面前造次,便道:「不知道,一个个都没落款,八成是防有人刻意挑选,所以才这么做。」 邹在麟打量着范逸,记忆中似乎没见他这般形于外的急躁,便道:「头筹就给这一幅,本皇子要瞧瞧到底是哪位姑娘写的。」 他想知道是谁,范逸也想知道,那就一道去瞧瞧,哪个姑娘这般了得竟能驾驭得了潇洒奔放的行书。 牡丹园里,小姑娘聚在一团闲聊,而佟熙娴也被几个姑娘拱着,毛知佳没兴趣和陌生人聊天,反倒逗小奶猫逗得很乐,一下子要采薇找些奶,一会又要她找些肉末,瞧小奶猫吃得津津有味,也比和那些人聊天要有趣得多。 「夫人,您真要养这小奶猫?」 「不能养吗?」她抬眼问着。「大嫂说了,咱们府里没人养猫,八成是母猫带着小猫经过落下来的,我怕母猫要是不回头,它会饿死。」 第37章 「夫人想养自然能养,只是要不要先问过二爷?」 毛知佳轻点着头,心想也对,那院子又不是她的,想养自然得跟院子的主人问一声,只是她总觉得他一定会答应。 「回头再问二爷。」她说着,瞧小奶猫一副饱足后洗脸的可爱模样,觉得她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她很喜欢猫狗,可是因为大哥对动物的毛过敏,所以家里无法养宠物。她小时候曾经捡过一只虎斑奶猫,本要偷偷藏在家里,可是却引发大哥的过敏,她只好哭着抱着奶猫在外头,直到隔壁恶人回家瞧见她,便把她带回他家,也顺便收留了奶猫,还取了名字叫小毛。 那时,只要一下课她就往隔壁恶人家去,可惜那奶猫也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只亲近恶人不亲近她。 如今瞧瞧,这小奶猫的毛色和小毛很像,她彷佛回到了那一年,可是恶人并不在她身边。 「夫人,」采薇瞧她本是喜悦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不由低问着。「怎么了?担心二爷不让夫人养吗?」 毛知佳笑眯眼,摇了摇头道:「他会让我养的。」 「范大人待六妹真是好。」佟熙娴走近,瞅着她正逗着猫儿。 「四姊不是与人闲聊吗?」尽管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心很虚还很内疚。 「瞧你一个人在小亭子里,过来陪你。」 毛知佳笑意依旧,心知她有多渴望一个人的宁静,看似简单的心愿,实则困难。就算要搭话,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说又觉得尴尬,为什么做人这么难?各自一片天,不是很好吗? 「佟四姑娘所作的画太精巧了,花儿含露,蝶儿争逐,栩栩如生,一手簪花小楷更是无人能敌,肯定拔得头筹。」 闻言,毛知佳微愕地抬眼,果真是孟氏。 今日这种场合,她怎么能来?而且还穿着一身正红,满头钗饰,后头还跟着几个丫鬟婆子,要是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她是谁家的当家主母。 佟熙娴笑了笑,并不作声,而毛知佳正打算抱着小奶猫远离是非之地,岂料还是迟了一步。 「毕竟嫡庶有别,嫡出的就是这般出色夺目,哪像庶出的写得那般难以入目。」孟氏说着,目光扫过毛知佳。 毛知佳不禁想,她都趴着了还能中枪? 「孟姨娘此话不等于自打嘴巴?孟姨娘不也是个庶女,如今还成了个姨娘?我六妹妹虽然是个庶女,从小也不怎么受重视,可是至少我六妹妹是正室,嫁的还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这一点是孟姨娘远比不上的。」佟熙娴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眸底。 毛知佳眨了眨眼,想起她大纲里也是有这么一段,不过那是佟熙娴嫁进府后,修理了孟氏。是说,这音量是不是大了一点,大伙都瞧过来了,就连姜氏也走来了。 孟氏眯起眼,眸底闪过一丝阴狠。「佟四姑娘好利的嘴,妾身不过是随口说说,佟四姑娘竟这般嘲讽嫡庶,这就是你平安侯府的家教?」 「你话里挑拨,心思不正,无关嫡庶,我六妹妹是庶女,可她的心思纯良,人虽傻气却真诚,哪像你嘴里贬低人,殊不知也贬低自己,你自己不知分寸,就别怪人反踩你一脚。」 「你!」 孟氏扬起手,佟熙娴却快一步抓住她的手,两人拉扯之中,佟熙娴被推倒在地,痛呼了声。 佟熙娴两个站在亭外的丫鬟赶忙走跑亭里,护着佟熙娴,张口骂道:「你怎么能推人呢?」 「我没有,少栽赃我,分明是她自个儿跌的!」孟氏怒目瞪着跌坐在地的佟熙娴,暗恼自己小觑她了,竟着了她的道。 「孟氏,你做什么!」姜氏快步进了亭内,瞧佟熙娴的小手按着脚踝处,回头瞪着孟氏。「谁允你到这儿来的?」 「是侯爷说我可以来的。」孟氏理直气壮地道。 一听是范遇让她来的,姜氏脸上忽青忽白,觉得她这张脸被践踏得无脸见人。 「况且不是我推她的,是她自个儿跌的。」孟氏说着走向毛知佳,捏着手绢的手掐住了毛知佳的手腕,道:「你也瞧见了,对不?」 毛知佳觉得莫名其妙极了,从她这个角度哪能看到什么? 手腕被掐得疼,她想挣脱却被揪得更紧,身形颠了下,她怀里的小奶猫就朝孟氏的手指咬了口,吓得孟氏连退数步。 「你竟让你的猫咬我?」 毛知佳真的觉得委屈了,这才发现世界果然宽广,什么样的人都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更是一等一的高强。 「你们,把她给我押回去!」姜氏恼火地指着两个婆子。 第38章 「谁敢!」孟氏却像是发了疯,与姜氏杠上了,而且还扑向毛知佳想抓她怀里的猫。 毛知佳傻眼极了,拼命闪躲护着奶猫,可孟氏却像是失心疯,追着她打,还把手绢丢到她身上。 「二皇子驾到!」 一记喝声,让牡丹园这头的闹剧瞬间安静,一票女眷齐齐回过头,就见邹在麟走在前头,年轻的小姑娘一个个红了脸福身问安,不只是为了他俊雅玉面,更因为他的身分。 「你们在做什么?下去,你给我下去。」范遇冲向前,朝孟氏使着眼色。 孟氏抿了抿嘴,最终只能狼狈离去。 「一点小误会,还请二皇子别在意。」范遇回头陪着笑脸。 邹在麟懒得睬他,迳自道:「本皇子来是为了宣布头筹。」说着,他朝范逸伸出手,却见范逸没打算把字画交给他,不禁压低声音道:「你想找写这字画的人,你得先把字画给我。」掐那么紧做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抢吗? 范逸吸了口气,将字画递给他,邹在麟随即在众人面前摊开字画。「这是谁写的?本皇子挑这幅字画为头筹,还打算买下这幅字画。」 一摊开,现场爆出抽气声,只见毛知佳喜出望外,抱着奶猫走向前,却被采薇一把扯回来。 范逸的目光瞬间锁定「佟熙妍」,心在狂跳着。 「就算夫人已经出阁了也不能太靠近其他男子。」采薇咬牙道:「而且这得要等侯爷夫人公布,您就别再往前走了。」 毛知佳乖乖地点着头,心想着不知道二皇子会出多少价买字画。这角色也是她设定的,是范逸知心好友,而且出手阔绰极了,她庆幸当初加了那么一点设定。 「禀二皇子,此乃妾身的弟妹写的。」姜氏说着,将佟熙妍拉到身旁。 瞬地,范逸屏住气息,黑眸眨也不眨。 「你的弟妹,不就是……」邹在麟不由看了范逸一眼,心里疑惑极了。这不就是他的妻子?既是他的妻子写的,难不成他都没见过,干什么那么震惊? 「范逸,怎么回事?」不会是夫妻联手要讹他的吧。 范逸说不出话,还无法平息内心的激动。 那幅字画里的诗,是刘禹锡的〈赏牡丹〉,这个世界并没有刘禹锡这一号人物,她必定与他一样来自同一个世界才会知道这首诗,而她的笔法俊迈有致,款体有型,分明就是毛毛! 可是,为什么他对她暗示了那么多回,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他说,他为了朋友的宏愿一起吃早斋的时候,她就应该怀疑,可是她没有,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事,可这字体……他不可能错认! 「范逸?」喂,装哑巴吗?邹在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可他都说了要买字画,自然就得履约,再者这字画绝对值他高价买下。「范二夫人是否愿意割爱?」 「能入二皇子的眼是妾身的荣幸。」毛知佳笑眯眼道。 邹在麟打量着她,觉得这字体怎会是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这真是太奇怪了,但这么多人作证,自然不会出差错。 「这样如何?」邹在麟朝她比了个一。 「好。」一百两吗?那真是太好了!但是她必须要争气一点,不要像是没见过一百两似的,她要大气一点,淡定一点。 邹在麟很满意地点头,朝身旁的护卫说了声。「一会回宫,差人送一千两给范二夫人。」他够哥儿们了吧,给他娘子做足面子。 毛知佳差点腿软,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 一千两……哇哇哇,天啊,能不能让她尖叫两声? 不不不,她得忍到回院子才行,不能让范逸丢脸。 「范逸,我给你娘子博了点名声,改天请我喝酒。」 邹在麟拍拍他的胸膛,带着护卫先行离开,现场一票女眷看着毛知佳的眼神又羡又妒。 姜氏也没料到二皇子竟然大手笔买了字画,本来觉得牡丹宴被孟氏搞砸了,可二皇子这一出手,氛围又有所不同,教她不禁感激佟熙妍,多亏她写了幅字画入了二皇子的眼。 正打算把彩头交给她,范逸却一把拉住了毛知佳。「大嫂,我与她有话要谈,先回院子。」 姜氏笑了笑,只道他们小夫妻正是浓情密意,一回头见佟熙娴直盯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姜氏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第八章 大房的毒计 「二爷、二爷,走慢一点,我有点喘不过气。」 毛知佳一只手给拉着,她得小跑步才能不被他拉倒在地,她今天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徘徊,心情大起大落,现在觉得胸口闷闷的,他要是再不放开她,她怕她等一下会昏倒。范逸蓦地停下脚步,也不管路上有下人经过,硬是将她打横抱起,她吓得险些尖叫,一手抓着他,一手抱着奶猫。 第39章 「二爷,你……」她话还没说完,他开始奔跑了。 天啊,太晃了,她有点反胃想吐。 直到范逸将她抱回擎天院,她还觉得有些头晕脑胀,脚步有点虚浮。 「二爷,我虽然说要去北镇抚司,但也不用这么急啊。」她真的觉得不太舒服,胸口像是在翻搅。 范逸像是想到什么,突道:「你说周正沇是你表哥?」 「是啊。」她无力地坐在榻上。 「……牙行里有一幅字画,是草书为体,是你写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幅,如果……」说到一半,她痛苦地皱起眉,手不断地轻拍着胸口。 「你怎么了?」 「不知道,大概是被你颠的,觉得想吐。」她觉得坐不住了,身形往旁一倒,怀里的小奶猫没抱好掉在榻上,她赶忙查看,却发现奶猫像是昏了似的,嘴巴还吐出白沫。 「小家伙,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 范逸抓起小奶猫,凑到鼻间嗅闻。 「它……刚刚还好好的,吃了牛奶还有肉末……它……」她说着,气息渐乱,觉得呼吸不上来。「我……不太舒服……」 「你刚刚在席上吃了什么?」他急声问着。 「我什么都没吃……」话落,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卷走她的意识。 「你……毛毛、毛毛!」瞧她无一丝反应,他随即朝门外吼道:「来人,把罗与找来,快!」 他回到榻边,将她一把抱进怀里。 老天,别整他,他还没与她相认,没好好地跟她说句话,不能就这样夺走她! 「毒?」 房里响起范逸压抑又愤怒的沉嗓。 「确实是毒,幸好发现得早,喝几服药将养个几天就无碍了。」罗与压低音量说着。 「可是她说她并没有吃任何东西。」 「但夫人确实是中毒的脉象。」 范逸沉着眉头,思索片刻,想起了那只奶猫。「那只猫呢?」 「许也是中毒,刚刚灌了解毒汤,它吐了几口黑血出来,再注意个两天,能醒就有救。」 「人跟猫都中毒,她说猫儿吃了牛奶和肉末,可她什么都没吃……」范逸沉吟着。「她人在牡丹园里赏花,若是薰香下毒也不合理,又未吃喝……」 「还有一种可能。」罗与突道。 「什么可能?」 「撒毒,只要粉末触及肌肤也可能中毒。」 范逸回想他带她回院子时,她把奶猫抱在怀里,而他把她抱在怀里…… 「罗与,你给我把个脉吧。」 两人在桌旁坐下,罗与闭着眼静心把着脉,半晌才突地张眼。「大人也有中毒的迹象,虽不显,但还是得解毒。」 「那么,也许可以推敲有人在她衣上撒了毒。」他沉吟了下,「罗与,你让重恩把她的丫鬟带过来,你赶紧去熬药。」 「二爷,如果真的是夫人身上沾了毒粉,还请二爷赶紧换身衣服才是。」 「知道了,你先去处理。」 罗与应了声便离开,在范逸换了套月牙白常服后,纪重恩便把采薇带了进来。 「二爷,夫人怎么了?」她急问着。 夫人被带回来,她也就跟着回来,谁知道却见二爷急吼吼地让人把罗与找来,如今见夫人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她的心都快凉了。 范逸垂着眼打量她,半晌才道:「今日夫人与谁有接触?」 采薇虽不解他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将从早至今的事,钜细靡遗、无一遗漏地告知。 「……后来孟姨娘却像是发疯一样追着夫人打,最后还把手绢往夫人身上丢……然后,二皇子来了,再后来夫人就被二爷带回来了。」 「孟姨娘?」他沉声喃着。 牡丹宴年年有,没什么稀奇,他回来是因为她差人告知她要见他,他才特地赶回来,顺便想看看范遇会耍什么手段,没想到竟是拐了个大弯毒杀他。 把毒撒在她身上,想借此过到他身上,真亏他们想得到! 「二爷,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范逸侧眼睨去,突地单手搞着胸口痛吟了声,纪重恩见状随即奔上前去。 「二爷,要找罗与过来吗?」 「去……」话未完,他已经厥了过去。 纪重恩抽了口气,冲到门边向外吼道:「二爷厥过去了,让罗与赶紧过来!」 第40章 霎时整个擎天院动了起来,唯有采薇还在状况外,惴惴不安地看着房里的人来来去去,最终就连她也被请到外头,可她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当晚,范逸中毒的消息就传到范遇耳里。 「这都是你的功劳,芳娘。」范遇迫不及待地将这好消息告诉她。 「哼,还说呢,你今日凶了我,还让我在下人面前丢尽颜面……要不是为了你,我何苦作践自己?那毒只要一个不小心,就连我也会中毒的。」孟氏满面委屈地道。 「我的心肝,你不是先喝了解药?不会有事的。」 「还不都是为了你,否则我何必冒这等风险?」 照她原本的计划,佟熙妍应该会在倒地后被人送回擎天院,待范逸过去时,碰触之间必定会有所沾染,然而碰巧范逸提早到,还把人给带回院子,只能说连老天都站在她这一边。 范遇抱着她亲了又亲,在他眼里,她远比姜氏还要知道替他盘算,也算准了唯有范逸一死,才能得到范逸的一切,除去了贵人的绊脚石,他定能得到贵人的青睐。 「只要范逸一死,他世袭的指挥同知一职就会落在你头上,有了实力,贵人看重你,还怕不平步青云?」孟氏贴在他胸膛上软声喃着。「拼着让你能继承他职位的分上,我能做的都做了,狠下心来是为了你,造了孽也是为了你,可我就是愿意,谁让我就这么傻?豆.豆.网。」 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官职,大邹的律例是正三品以上为流官,从三品以下为世官,世官可世袭,流官无世袭,要是这时再不动手,待他成了流官再动手也没太大意义。顶多是替贵人除去眼中钉,得贵人多点关照罢了。 范遇听得心花怒放,心想孟氏就是最懂他的解语花,凡事都替他打点安排好,让他无后顾之忧。 今晚,自然是宿在这里,梦想着明日一早就能得到范逸的死讯。 擎天院。 范逸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双眼眨也不眨,直瞅着脸色依旧苍白的毛知佳。 她到底是不是他的毛毛? 打一开始,他就觉得她很像毛毛,她蹙眉就揉眉心的习惯,是因为他不喜欢她皱眉头,只要她一皱,他就戳眉心,告诉她皱眉就跟叹气一样,会把福气都赶走。 初见她做这个动作时,他忍不住多关注她一些,还有每每她心虚时的呵呵干笑声、她吃早斋的习惯,都让他无法不在意。 而相处之间,更加发觉她的性情实在太相似,可是他试探过,她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撼动。 她所写的字画,可以说是让他万分确认的一点,但如果她真的是毛毛,为什么她从没怀疑过他? 她听不懂他的试探,还说她会卜算,也确实让他找到突破口,查获了十几名失踪人口……如果她是毛毛,又怎会知道这一切? 他混乱了,没了昨日那股兴冲冲想要与她相认的冲动,他必须有更强而有力的证据,证明她是毛毛,否则一旦贸然相认,要是不如预期,他会承受不住。 「二爷。」外头是纪重恩极轻的唤声。 「进来。」他头也没回地道。 纪重恩进了屋里,端了汤药入内,小声道:「二爷,罗与说了,如果夫人喝了汤药吐出黑血的话,反倒是好。」 范逸轻应了声,接过药碗。 「大房那头已经知道二爷中毒的消息。」 「跟屠昭说,按计划进行。」他说着,轻吹着汤药。 「是。」纪重恩应了声,欲离开前又忍不住道:「二爷要不要去歇着,让夫人的丫鬟来伺候夫人?毕竟二爷也中了毒,该好生静养,要不那头要是突然杀过来,就怕二爷来不及应敌。」 「不会,他们没那闲功夫应付我。」 见他这么说,纪重恩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无声地退到屋外。 范逸敛眼瞅着她,一手端着药碗,轻轻地坐到床畔,正打算一手将她托起时,却见她浓密的长睫轻颤了几下,缓缓地张开眼。 毛知佳疲惫地眨了眨眼,正疑惑自己在哪时,余光瞥见范逸,吓得她想起身,全身却疫软无力,整个人像是被雷打中一样,偏偏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反正就是很不舒服。 「别动。」范逸哑声道。 「欵……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她一开口就觉得喉咙沙哑刺痛。 「等一会。」范逸起身替她倒了杯水,道:「失礼了。」随即轻柔地将她托起,在她身后塞了个大引枕,再将茶杯递给她。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似普通照顾者跟被照顾者的互动,却在她心底炸开了大大的涟漪,教她忘了要喝水。 第41章 「喝点水。」他道。 毛知佳傻愣愣地喝一口,觉得喉头的刺痛似乎缓解了一点点,但她的脑袋还不是很清楚,看着屋里的摆设,只觉得陌生。 怪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清醒一点了?」 「……还好。」她觉得没有很清醒,因为眼前这个爱笑的男人一点笑容都没有,看起来很陌生。 「你中毒了。」 「嘎?」 范逸将孟氏所为之事娓娓道来,带着歉意道:「抱歉,我没想到他们会为了对付我而对你出手。」 「是喔……」她这时才有点后怕,因为她完全没想过自己会被卷进斗争里,而且手段还这般狠,哪里还有王法?「那……你要不要紧?」 他可是抱着她回来的,假设她的衣服上有毒粉,他肯定也沾到了。 范逸瞅着她,嘴角微勾着。「我没事。」 「真的?」 「当然。」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虽说她是遭池鱼之殃的那一个,但她压根不希望他出任何事。忖着,她像是想起什么,忙再问:「对了,我捡的那只小奶猫呢?」她昏厥之前,那只小奶猫已经不太对劲了。 「我让人照顾着,罗与说它只要熬得过这两天就没事。」 瞥见范逸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锐利如刃,像是要将她剖开一般,教她莫名打了个寒颤,于是随意搭了话,想打破令她不安的沉默。 「罗与不是会卜算而已,竟还懂医啊。」她虚弱地笑问着。 这人今天怪怪的,一直盯着她不放,看得她心慌极了。 「……你究竟是从哪里知道罗与会卜算?」这一点也教他始终想不透。 毛知佳真的很想死,觉得自己像是一直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到处都是坑,偏她还跳得很乐! 「就说了还未出阁前曾听姊妹们说过。」反正她口径一致,咬死第一个版本的说法。 「是吗?」罗与是他的幕僚,但并未编进锦衣卫里,明面是他的随从,卜算这本事不至于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要是有机会,你可以问我四姊。」为了要取信于他,她把佟熙娴都搬出来挡。 范逸不予置评,可瞧她说得言之凿凿,很难不相信。毛知佳一直低垂着眼,就怕自己的眼神会透露些许心虚。 如果他再继续追问,她就装难受,继续睡。 「对了,采薇呢?」她猛地想起身边少了一个人。 「我的地方不喜欢让丫鬟踏入,所以让她回后院。」 「是喔。」要是采薇在的话,气氛应该会好一点。她一直垂着眼,假装很累很难受,可是身边的男人却没有离开的打算,她才猛然想起这里是他的房间,他当然不会离开啊!「我在想……我已经好多了,要不我回后院吧。」 他今天怪里怪气的,她不太喜欢,想避得远远的。 「今天大房是冲着我来的,我已经把我中毒的事给传出去,所以外头得知的是我中毒,你照顾我,所以恐怕得要你在这儿待上几天再说。」 「……喔。」她想,他没有笑脸,应该是今天这事害的,毕竟发生这种事,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可是,你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只要我死了,方便他做很多事。」他面无表情地道。 毛知佳哑口无言,心想她不过是随便设定,结果却让他过得这么苦,可她的设定里也还没写出为什么范遇要对付他……穿进未完成的大纲故事里,真的让人觉得好辛苦。 「可是也太大胆了,在二皇子面前,他也敢这么做。」她小声咕哝着,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范遇这么大的胆。心里叨念着,她却突地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 「对了,二皇子给的一千两送来了吗?」 听她提起这事,他犹豫了下,思索片刻才问:「我问你,你怎会写那首诗?」 原本是打算待她身子好一些再问,既然她提起了,他就各方试探一番。 她直睇着他,不懂他问这事的用意,而且他的态度很冷漠,像她做错了什么,而他正在质问她。 「写得不好吗?」她闷闷地道。 「不,写得极好。」好到他一眼就能认出是刘禹锡的诗。「那首诗真的是你写的?」 毛知佳微抿着唇,觉得自己被质疑了,而他质疑的口吻太尖锐,让她心里很受伤,可无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质疑她? 他又不可能知道她是借用了别人的诗词,一直追问,感觉就像是在说那不可能是她写得出来的东西,而她因为写出这种水准的诗词,可能会…… 她思绪一顿,一道灵光闪过,抬眼直瞅着他。难道说,他那时突然扯着她走,该不会是认为她抢了佟熙娴的风头,所以要替佟熙娴讨公道吧……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会有点难过。 第42章 好半晌,她垂着眼,语带委屈地道:「那首诗是我小的时候一个丫鬟教我的,我觉得好听所以就记下了。」 「丫鬟?」他心头一颤,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叫什么名字?」 非要刨根问底,问得这般详细?「呃……好像叫秀莲吧,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努力挤了个名字出来,却不知道他追问这个做什么。 「她人在哪?」 哇咧!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她……早就离府嫁人了。」够了,不要再问了,她已经掰不出来了! 「嫁人了?」 「对啊。」她应着,清楚地从他的眼神里读出落寞。 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你的字也是她教的?」他再问。 「……对啊。」就当是这样吧,否则她的字写得这么出色,到时候又要问她师承何处,她光要编谎就会编到疯掉。要知道,她的专业是编故事,不是编谎! 范逸垂着眼,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掉,不知道此刻充塞胸臆的到底是什么情绪,他被迫放空,什么都不想思考,又或许是无法思考。 她不是她,他却希望她是她。 寻找了那么久,而她却嫁人了吗? 所以,交给周正沇字画的男人,恐怕就是她的丈夫,而她过得好吗?如果过得好,还需要她卖字画吗?天下如此之大,他该要上哪找她? 「二爷,你没事吧?」她轻声问着。 他看起来好伤心,简直就像是被她虚拟的角色给抛弃了,她无法理解,可是他看起来很痛苦,她也跟着觉得心好痛。 「没事。」他抬眼,淡声道。 毛知佳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要从哪里安慰起,因为她连他为什么难过都搞不懂。 是因为她作的诗吗?难不成这个世界也有个人作了这么一首诗?而他想要寻找作这首诗的人吗? 她的脑袋虽然不是很清醒,但还是尽力把刚刚的对话回想过一遍,得到一个结论——他要找她胡譌的丫鬟! 可是,他不是喜欢佟熙娴吗? 不对,就算他要找个姑娘家,也不一定是喜欢,或许是有恩……她迳自抽丝剥茧推敲着,压根没瞧见范逸空洞的神情有多怅惘。 「把药喝了。」范逸强自打起精神,将已经微凉的药碗递给她。 她见状,皱了皱鼻头,虽然不喜欢药味,但只要能让身体好,吞下去就对了,于是她一鼓作气地把药给吞了,嘴里的腥苦味教她差点呕出口。 这是什么药,怎么能这么难喝? 「倦了就再睡一会,罗与说睡得多身子好得快。」范逸接过药碗便起身。 见他要走,她脱口道出。「二爷,别难过。」 范逸顿住脚步,失焦的黑眸缓缓定在她身上,慢慢看清楚她的脸。「谁跟你说我难过?」 「就……」她不禁语塞。 好吧,她一定是又发言太白目,硬生生揭开人家疮疤,也难怪他更不痛快了。 范逸直睇着她半晌,瞧她可怜兮兮地垂着眼,不禁想,为什么她不是她?明明这般相似,甚至懂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转身离开。 毛知佳本想再说什么,但她更怕话说得直白更伤人,只能作罢,可是他的背影,教她难受——分明是那般意气风发的人,背影怎会孤寂得像是全世界只剩他一个? 当毛知佳再次清醒时,已经是正午,虽然比上回清醒时要好得多,但全身还是无力得很。 「夫人醒了?」 一听到采薇的声音,毛知佳开心得都快喜极而泣。「采薇、采薇。」 「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要是再长点心眼,夫人也就不会发生这事了。」采薇整个眼圈都红红肿肿的,可见昨晚并不好受。 她已经从纪重恩那里知道发生什么事,她这个大丫鬟却是最后才知情的,简直是太失职了。 「才不是那样,还好你没靠我太近,要不连你都遭殃。」幸好波及的人不多,否则她更过意不去。「对了,一会你得闲了,去帮我瞧瞧那只小奶猫。」 「一早就看过了,罗与说小奶猫好转了。」 毛知佳喜笑颜开。「那太好了。」她可不希望本是要帮它却害死它。 「听说侯爷夫人一早就过来了,但二爷不让任何人进来探视,所以侯爷夫人让人把一些珍贵药材放着就离开了。」采薇帮她调整引枕,让她舒服地窝着再帮她洗漱,顺便说着第一手消息。 第43章 「大嫂有心了,偏偏就……」唉,是她设定的,她真是太坏了。 「还有,四姑娘听说暂宿在侯爷夫人的院子里。」 「咦?」毛知佳愣了下,突地想起昨儿个的事。「对了,四姊似乎受伤了,该不会是伤得太重,所以才会住下来?」不就是被推一下罢了,能严重到哪去? 「听说伤到脚踝,伤得颇重,大夫说不宜移动,而二爷的院子自然不能让她进来,所以侯爷夫人只好把她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了。」采薇替她梳顺了发,简单编着瓣子,话语有些犹豫。「夫人,有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呀,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奴婢觉得四姑娘对二爷似乎……」采薇有些难以启齿,身为奴婢却道主子们的是非,她要把话说白更有挑拨主子之嫌。 然而采薇这么一说,毛知佳就听明白了,摆了摆手不为难她往下说。 毛知佳疲惫地倚在引枕上,心想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这个时候佟熙娴也差不多要进门了,好好的一对璧人却被她害得两地相思。 她得赶紧离开侯府才是,毕竟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是两人终成眷属,压根没她的事,既然是更动不了的设定,她当然得赶紧把位置腾出来,只是盘缠……二皇子说好的一千两也不知道送来了没,而周正沇…… 「唉呀!我忘了!」 采薇被她吓了一跳,疑惑地问:「夫人忘了什么?」 「表哥还在北镇抚司。」她哀叫了声。 本来说好牡丹宴结束后要去找表哥的,结果她却中毒了,范逸也对外宣称中毒,这当头不可能带她去北镇抚司,那周正沇不就得继续待在牢里? 采薇神色有点为难,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夫人,奴婢认为这事夫人还是别管。」 「为什么别管?」做人要讲道义,周正沇是她为了走出活路才临时设定的角色,现在却莫名其妙快被弄死了,她怎能不帮? 「可是,他毕竟是外男。」 「他不是外男,他是表哥。」 采薇眼见自己要是不把话说白,夫人不会死心,于是把心一横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对周公子的心思,但不管怎样那都过去了,重要的是夫人已经出阁,本就不该和其他男子往来。」 毛知佳一头雾水看着她,觉得她像是说了一堆外星话,什么她的心思,什么都过去了……还没,才正要开始。 「采薇,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就不该阻止我,我不可能对表哥见死不救,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把他救出来。」她想离开侯府就一定要靠周正沇,她要的是定期的进帐,还要找个安全的住所,这都得要周正沇帮她才成。 「夫人……」采薇傻眼,手紧揪着心窝,道:「难道夫人决定与他私……」 第九章 到底是不是? 开门声响打断了采薇未竟之言,见是范逸进门,采薇倒抽了口气,忙福了福身,低垂着头。 范逸淡漠的目光扫过她,最终落在佟熙妍的脸上,确认她今日的气色更好了些。 「你先下去。」他瞧也未瞧采薇地道。 采薇赶忙福了福身便退下,才踏出门口,就见纪重恩和罗与一人端膳,一人背着药箱在外头候着,她乖乖地站到最后头。 「方才你们提到周正沇?」范逸拉了张椅子就坐在床边。 「对呀,二爷,我表哥的事……」 「现在不方便让你去见他。」 「我知道,但能不能先放他出来呢?我清楚我表哥的为人,他真的不可能做私贩人口的事。」她自然会顾全大局,只是忍不住想替周正沇求情。 「就这般清楚他的为人?」范逸似笑非笑地问。莫名的,胸口一把火轰的烧起来了。 刚刚急着求情,倒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瞧,毛知佳才发现他今天比昨天还要阴阳怪气。 「呃……二爷,要不好生地查,但别刑求他。」她不敢求他礼遇周正沇,只要照着正规程序来,她就满意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为何要刑求他?」 毛知佳垂着眼思忖这家伙今天吃炸药了,她还是乖一点好了。「二爷,是我口快,没恶意,只是担心他。」 「你和他什么关系,要你这样担心他?」话一出口,范逸随即紧抿着唇,没料到自己比她还心直口快,竟连这种话都说出口,彷佛他多在意似的。 毛知佳想的和他不同,她很认真地思索他的问题,决定要认真地回答。「我和他就是表兄妹的关系,他待我很好,我当然就待他好。」这是做人的基本处世原则了,是不?出门在外,总是要讲道义的,不然以后谁罩她? 第44章 范逸一方面庆幸她没听出弦外之音,一方面又恼怒她竟回得这般认真。「佟熙妍,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嫁人了?」 「我没忘,只是咱们不是说好了,到时候你给我一笔银两,就和我和离吗?」虽然有点不舍,但一开始就说好的,她一定会履行到底。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等你跟我和离之后,就会去找周正沇?」 「嗯。」平安侯府是回不去的,在这世界里她举目无亲,不投靠周正沇,她还能投靠谁? 范逸直瞪着她,一股火直窜上脑门,好半晌才压抑住。「我暂时没有要与你和离,你还是先打消念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垂着眼,神色有些不耐。 「可是你不是很想要赶紧迎娶我四姊吗?」都感觉不出她有多体贴入微、善解人意吗? 范逸猛地抬眼,像是听见什么可怕的消息,让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他顿时黑了脸。 「你在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 「那日你回门时,我想尽办法要摆脱,你又不是不知道。」毛知佳傻了下,轻呀了声。 对喔,他那天逼着她下海客串演出……所以牡丹宴上他不是生她的气,更不是恼她抢了佟熙娴的风头,所以—— 「二爷,你当初跟我说和离,不就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吗?」 「不是她!」那是什么货色,凭什么他非得喜欢她不可。 「欵……」怎么可能!是她亲自配对的,哪里容他说不就不的。「反正二爷搞错了,你喜欢的人一定是我四姊。」这是决定好的事,更动不了的设定,就是这样了。 「原以为你只有脑袋不好,想不到连眼睛也不好。」范逸嗤笑着。「我喜不喜欢,难不成还是你决定的?」 喂……不要愈来愈像隔壁恶人喔!她发现,只有他的个性是完全按照设定,当初她到底是多用心设计这个角色? 「反正一定是这样,这是我之前卜算的结果。」不想跟他口水战,省得到最后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谁,要是把他错当成恶人就不好了。她太思念他了,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很混乱。 范逸嗤之以鼻。「不是每一次卜算都一定准确,这人世间有太多变数,光是人心就难以捉摸了,一个卦象凭什么决定终身。」 毛知佳还能说什么?她向来就不是善辩的角色,只能装乖巧地点着头敷衍,反正到最后他就会知道结局是什么。 「言归正传,再麻烦二爷多关照一下我表哥,别让他吃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该服软她还是会服软的。 「不要。」 毛知佳呆住,怀疑自己听见什么。不要?那是什么鬼? 「为什么?」她脱口问着。 「需要原因吗?」 「当然要,我都特地请求你帮忙了。」 「凭什么你要我帮,我就非帮不可?」 毛知佳张了张口,一时反驳不了。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可是昨儿个谈起时,他态度那么好,一口就答应了让她见周正沇,哪有过了一个晚上就变了个样? 「不帮就不帮,稀罕。」拉起被子,她转过身去,懒得理他。 莫名其妙,不知道在发什么疯!昨天还替他难过,今天就被他逼到想揍人,这人的本事已经快超越隔壁恶人了! 「起来用膳,还要喝汤药。」 「我不吃!」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照他这种阴阳怪气的激怒人法,她还喝什么汤药,喝什么都不会好。 范逸微眯起眼,哼笑了声。「也行,你不吃,那只小奶猫也别想吃东西。」 毛知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掀起被子坐起身,死死地瞪着他。「范二爷好本事,竟拿一只猫威胁人?」这家伙根本就是隔壁恶人的复制人,不入流的威胁法百分之百地拷贝了!想当初他也是拿小毛威逼她乖乖看医生吃药的! 「我可没威胁,纯粹是愿者上勾。」 范逸瞅着她鲜明生动的神情,尤其那因怒气而激滥生光的眸中,生出了不属于她这年纪的傲气和放肆,根本就和毛毛一样,可为何她不是她? 一整晚,他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如果是她,该有多好,可是她竟打算与他和离后投靠周正沇……别作梦了,他就不和离,瞧她还能去哪? 「你……」他怎能说出一模一样的台词?那家伙当初也是这么跟她说的,然后,现在的她也一样反驳不了……她的嘴巴为什么这么笨? 第45章 范逸瞧她气恼又自我厌恶的神情,不禁有点恍惚。 是她吧……是她吧…… 毛知佳瞪着他,却见他身形倾前,愈来愈靠近,愈来愈靠近,直到他吻上她的唇,瞬地她瞠圆眼,却不知道如何反应。他怎么可以做出跟隔壁恶人一样的事? 怎么可以! 她恼火地将他推开,发出砰的一声,他毫无防备地被推跌在地,门外的罗与和纪重恩忙问道—— 「二爷,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范逸淡声道,起身拉正了椅子坐下,看她就像看只发怒的猫儿,恨不得亮出爪子挠出他满身血。「抱歉,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一声道歉就两清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她气得声音都发颤了。 她承认,她对他是有好感的,但那是因为他像恶人,她有好感无可厚非,但不代表她会接受他这个替身! 「抱歉。」他依旧淡道,连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这般荒唐。 实在是太相似,相似到迷惑了他。 每当毛毛被他逗到发火时,那双大眼睛中裹着淡淡雾气,眨也不眨地瞪着他瞧,他就觉得她好可爱,这世界上再也没一个人能像她这样,教他疼进心坎,想将她占为己有。她二哥总说他有些病态,他也不否认。 他守着她长大,一直等待她履行承诺那一日,岂料一场车祸让他的等待成了笑话,他压抑着怒火,告诉自己,也许她就在这个世界里,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如果不捏造一个可能性鼓舞自己,他怕自己会更加病态,甚至会将内心的愤怒化成报复,对这个世界的报复。 而今出现了一个她,又让他知道毛毛恐怕已嫁作人妇且下落不明,他搞不清楚摆在心里最深处的到底是哪一个人。 所以,一时失控了。 「抱歉你个头,你们男人都一样!」渣男! 「你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们明明说好要和离的,你不能这么做!」 他可恶的行径让她想起当年恶人也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老是欺负她,又让她亲眼目睹他和其他女孩子走得很近很暧昧的样子,还害她被嘲笑……她就是这样才开始不理他的,因为她不相信他了。 可是,她还是想他啊,她想回去,可是她回不去! 她心里好闷,还要被他欺负……不要太瞧不起人了,以为她真的娇娇弱弱可以任他胡作非为! 亵渎爱情的混蛋,他根本不懂爱情! 范逸微眯起眼。「你指的你们,其中还有谁?」难不成是周正沇? 「你管我!」怪了,他们是可以坐下来闲聊彼此爱情的交情吗? 「我管不了你?」 「我不用你管。」 「我说过了,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可是其他男人会背叛你,那就是无心,难不成你还打算跟那种人在一起?」傻了,简直蠢到没边了。 「你管我要跟谁在一起?我就是喜欢他,怎样?」恶人是很可恶,可是他真的对她很好啊,不然她干么思念他,干么偷偷把他写进书里面。 「愚不可及!我不会与你和离,你也别想离开这里!」 范逸自觉怒火快要压不住,起身便往外走,一开门就见纪重恩和罗与贴在门上偷听动静,冷冷睨了两人。「不管用什么方法,去让她把汤药喝了,否则别来见我。」 两人见他拂袖而去的背影,对视了眼,罗与率先开口,「你看过二爷这般生气的模样吗?」 「不曾。」 「我也没有,而且……二爷好幼稚。」要不是亲眼目睹,他会怀疑刚刚在屋里的不是二爷。 毛知佳被禁足在房里,但就算没禁足,她的体力也没好到可以去外头闲逛,只是一知道自己不能出门,她心里就郁闷难受。 掌灯时分,采薇送了晚膳和汤药进门。 「那家伙没来吧。」她恶狠狠地问着。 「夫人,那是二爷,不是那家伙。」采薇眼角抽了下。 早上两人的争吵声大到连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才知道原来他们曾经协议要和离,难怪夫人对二爷一点都不上心。 可是,二爷待夫人像是在意极了。 「谁理他,把门关紧,别让他进来。」她暂时不想见他,而这个暂时会持续多久必须看她的心情。 「夫人,这里是二爷的寝房。」 「咱们回去。」谁稀罕住他房间?也不想想她会中毒是托他的福,不感激她还限制她的行动自由,这如果是在现代,她早就告他家暴和精神虐待了。 第46章 「二爷说了,夫人不能离开这间房。」采薇叹了口气,摆饭菜时还偷觑她一眼,总觉得夫人也不是对二爷完全不在意,可偏偏铁了心要和离……莫非真的是为了周公子? 「这是软禁!」她以为自己说得铿锵有力,可实际上她体内的毒还没解,开口就跟猫叫声没两样。 「奴婢倒觉得这时候软禁夫人也挺好的。」 「采薇,你被他收买了?」这就是众叛亲离的滋味? 采薇眼角抽了下。「今儿个四姑娘让身边的大丫鬟蕙兰过来,说是要探视夫人,可二爷早就以在解毒静养为由,不准任何人打扰,可偏偏蕙兰仗着夫人是四姑娘的妹妹名义,硬是要闯。」 「结果呢?」 「被赶走了。」采薇努力地不让唇角上扬,对她而言能看到向来趾高气扬的蕙兰这般狼狈,她心里是有点开心的。 毛知佳努了努嘴,不禁认同软禁挺好的,因为她不想去应付那些,尤其是跟范逸这般暧昧不明的当头,她更是无脸见佟熙娴。 「奴婢问过海棠姊姊了,海棠姊姊说四姑娘的伤其实并不严重,要回府也是行的,偏偏 四姑娘什么都没说,侯爷夫人也不好意思要她回府。」采薇之所以提这些是要让夫人明白,二爷很抢手的,连自家姊妹都想抢了。 这么积极喔……积极是好事,她最缺的就是积极,是说现在也没有人需要她积极,喔不,她要积极地赚钱,首先要确认一千两入袋了没,就算不想见范逸,她也得先跟他谈这笔钱才行。 瞧她压根不明白,采薇叹了口气再加把劲,道:「夫人,从没听过娘家姊妹宿在出阁的姊妹府中的,四姑娘这么做,等于是在自毁名声。」 「是喔。」毛知佳诧异极了。「可她是宿在大嫂的院子里。」 「不管她宿在哪里,横竖都是在武定侯府里。」 「这样啊……」所以佟熙娴是豁出去了,是不?既然人家都这么拼了,她是不是应该配合一点,别再占着茅坑? 瞧她若有所思,采薇心里安心了点,庆幸夫人总算听进她的话,知道要对四姑娘有所防备,也不枉费她叨念一番。 「夫人,罗与说夫人体内还有毒,膳食要尽量清淡,这几日先忍耐点。」采薇替她布好菜,站在桌旁伺候着。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什么毒,搞得她整天都头昏想睡,对吃也更不讲究,反正为了身体好,没胃口她还是会吃两口。 「听说二爷也是没什么胃口,罗与想尽法子要他多吃点都不成。」毛知佳顿了下,哼笑了声。「那是他没用,瞧我,毒中得比他还深,我还不是照吃。」 她得赶紧把身体养好,不然要怎么离开这里?想困住她,也不想想看他行不行。 「是啊,确实没你了得。」 哇呜!毛知佳吓得险些跳起来,看向门口,就见他正推开帘子走进来。 这家伙该不会是躲在那里偷听她们说话吧! 毛知佳还惊魂未定,身侧的采薇不住地踢着她的脚,她不解抬眼,就见采薇不断地盯着桌上的菜再看向范逸,其用意不言而喻。 毛知佳看懂了,但是她不太愿意,偏偏采薇愈踢愈大力,她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口气很随意地道:「二爷要不要一起用膳?」她随便问问,他就随便回答就好,不用太认真,因为她并不想跟他一起吃饭。 范逸扫了眼桌面。「不用,我不吃荤。」 毛知佳听完,很不客气地呵了一声。他敢说她还不敢听呢,她还记得他说过他发了愿吃全素,就是为了他的心上人,可是这个好像很专情很深情的渣男昨天才亲了她。 那还发什么愿,吃什么素,她当笑话听过就算了。 范逸自然知道她呵那一声意味什么,眸光很凉地扫了采薇一眼,采薇立刻福了福身退到外头。 他很自然而然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面无表情地打量她。毛知佳懒得理他,吃她的饭喝她的汤,就当他不存在。 突然,瞄的一声,她猛地抬眼,就见小奶猫从他衣襟处钻出来,小小的脸蛋嵌着一双大大的猫眼,还不断地朝她喘喘叫,教她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它好了吗?」 筷子一放,她马上跑到他旁边,急着要将小奶猫接过手,他却是把小奶猫往他衣襟里塞。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奶猫都送到她面前了,还往自己的衣襟里塞……不是她要说,在设定里,他只有二十二岁,可是姊已经三十了! 第47章 一个臭小子老在她面前玩心机,真的以为她是塑胶做的是不是! 「你该说什么?」他凉声问着。 「感恩吗?」她咬牙切齿地道= 「再诚恳一点。」 她死死地瞪着他,发现自从这家伙不再在她面前微笑时,他就很坦白的做自己,拿冷脸恫吓,以为她是被吓大的吗? 范逸也没打算给她太多时间考虑,随即起身,袖角却蓦地被抓住,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他弯了唇。 「……谢谢。」她努力地端出诚意了。 回过身,范逸已收起笑意,将小奶猫递给她。 毛知佳瞬间喜笑颜开,抱着小奶猫,抚着它的毛发。「小斑,你还好吗?」她问着,还亲吻着它的嘴。 范逸冷眼旁观,觉得这一幕有严重的重叠感,简直快要把他搞疯。 「二爷,要是见到罗与的话,帮我跟他说声谢谢。」 「为什么要谢他?」 毛知佳不解地睨他一眼。「不是罗与救它的吗?」 「谁让罗与救它的?」 毛知佳咂着嘴,朝他福了福身。「多谢二爷。」这样有没有开心? 「不用多礼。」他喰着淡淡笑意。 她努了努嘴,抱着小奶猫坐下,逗了它一会,先把它放到床上,赶紧吃着剩下的饭菜,偏偏这个家伙就坐在对面盯着她…… 「二爷还有什么事?」是要她再多说几次谢谢吗? 「我让周正沇回去了。」 「真的?」她猛地抬眼。 「你很开心?」 「当然,谢谢你二爷。」这声谢,她说的真心实意极了。 范逸冷冷看着她,突地起身,离开前搏下一句话。「明日你就回后院。」 毛知佳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感觉得出他不开心,但她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不爽什么叛逆期吗?真是个怪小孩。 能回后院是好事,代表她的禁足已经结束了。 一早,采薇帮她洗漱好,她立刻就抱着小斑回后院,一声招呼都没打。回到比较熟悉的房间,她找个篮子铺了些碎布给小斑当窝,正忖着要拿什么当饮水盆时,采薇从外头走来,道—— 「夫人,侯爷夫人来了。」 「快请嫂子进来。」她先把手边的事搁下,起身迎接姜氏。 「快躺着快躺着,瞧你脸色很差。」姜氏一进来就打量着她的气色,随即挽着她往床那头走去。 「大嫂,我没事。」虽说她的精气神不足,但她真的不想再躺着了,便拉着姜氏在一旁的榻上坐下。「让大嫂担心了。」 「可好端端的,二爷与你怎会中毒?」姜氏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问。 这事她一直搁着,因为她身为当家主母,办了场宴,小叔和弟妹竟然都中了毒,吊诡的是侯爷早已知情却不闻不问,近来一天到头往外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要是回府也是去了孟氏的院子。 她懒得管他了,一心想查明这事,可范逸这头什么都不说,她是有心无力,根本毫无头绪查办。 毛知佳微蹙着眉心,心想怎么跟范逸说的不一样? 他不是说,外头知道的是他中毒,所以他要她留在他屋里照顾他?可大嫂明明就知道她也中毒了……难不成是他故意骗她,好让她一直留在他屋里? 想来她也真是呆,擎天院里的事根本捣得密不透风,她有没有照顾他都不可能流出去,她怎会蠢得相信他的话? 而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纯粹想禁足她? 可今儿个又准她回后院……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怪人。 心里腹诽了一下,瞧姜氏还等着下文,她嘿嘿干笑着。「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二爷只说要我别担心,他会处理便是。」 「既然二弟会处理,便如此吧。」姜氏轻点着头,问了她身子状况如何,又让丫鬟送上一些药材,叮嘱了几句。 毛知佳笑眯眼,再三道谢,瞧丫鬟都已经退到外头,以为姜氏差不多要走了,然而话都说完了,姜氏反倒若有所思起来。 「大嫂怎么了?」 「你养病时应该是在前院,怎么现在却回后院了?」 毛知佳笑着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是他说她可以回来,但她不能把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姜氏吧。 「那时是情况紧急,二爷才让我在前院养病,如今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就回后院了。」她避重就轻地简略带过。 第48章 「可我觉得你还是待在前院较妥当。」 「喔……我会。」她口头上敷衍,反正就算没做到,姜氏也不会发现。 「一定要。」姜氏正色道。 毛知佳愣了下,还没回答,姜氏再道:「方才我来时,瞧见佟四姑娘也来了,可是她却没来见你,懂我意思吗?」 「……懂。」喔,真是积极进取呀。 姜氏瞧她应该懂了便点到为止,不再多说,省得被误解她在挑拨姊妹情谊。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如此,牡丹宴那日,要不是她亲眼瞧见佟熙娴和孟氏的针锋相对,她还真不敢相信她是这样的人,表面上像是维护着自家庶妹,可仔细一听话里全都是贬低之意。 她带着几分迟疑,亲眼瞧见佟熙娴在孟氏放开她之前就先松手故意倒地,教她确认了她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姑娘,而且是为了二爷而来的。 为了保全佟熙娴的名声,她故意让她留在自己院子养伤,为的就是不让她有机会到二爷面前露脸,岂料在二爷和熙妍养病的这段时日,她竟然让身边的丫鬟数度前来擎天院求见,想探视熙妍,可今儿个熙妍能探视了,却不见她来。 这已经不是厚颜无耻了,世家贵女里头没有一个姑娘会做出此等悖逆礼教之事,她就担心熙妍傻傻地被利用,到时候还被迫共事一夫。 末了,两人再闲聊个几句,姜氏就先离开了,而毛知佳就坐在榻上发呆。 范逸说他已经放走了周正沇,也许她应该找个时间去看看他,顺便问他能不能帮她找个住处。 对了,她的一千两……范逸都没提起,她该不该再问一问? 可惜,一整天她都没见到范逸的人。 想想也对,这里是后院,要是没什么事,他当然不会过来这头,她应该明天主动去找他才是,现在已经太晚,她吃了药之后就昏昏欲睡。 躺在床上,眼看着就要睡着,她却听见了开门声。 「采薇,早点去歇着吧。」这丫头还担心着她,晚上常常进房里看顾她。 「她很忠心,在外间值夜。」 一听见范逸的嗓音,她吓得立刻坐起来。「你……你怎么来了?」问出口的瞬间,她飞快地拉起被子往胸口一遮。 因为天气开始转热,所以她连中衣都没穿,只穿肚兜而已! 范逸显然被她惊住,尽管她动作很快,但在她坐起身的瞬间,他已经看见了粉藕色的肚兜,甚至连蝴蝶绣样都看得一清二楚。 「三更半夜,你到底来做什么的?」毛知佳满脸通红地摀着胸口。 可恶,他一定看见了! 范逸喉头滚动了下,僵硬地转开眼。「二皇子差人送一千两过来。」 「真的?」她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范逸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搁在床边的花架上,干脆地转过身。「还有,找个理由要你四姊立刻离开侯府。」 毛知佳正喜孜孜地数着银票,听他这么一说,脱口道:「她今天真的找你了?」 「不重要,重要的是,叫她赶快离开,我不想再看到她。」 这么讨厌?「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四姊?」佟熙娴性情柔和,面貌也是上乘,应对进退有据,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看了就讨厌。」顶着毛毛的脸却恬不知耻想靠近他,教他厌恶至极。 毛知佳突然觉得有点受伤,因为佟熙娴的脸就是她的脸啊,他说看了就讨厌,感觉就像是在说讨厌她……他可真懂得怎么伤人,坏蛋。 「我说的话,四姊不见得会听,你要是真的不想看到她,你就自己想办法。」他要是有本事就把她赶走,但她有强烈的预感,佟熙娴一进到武定侯府就不会离开。 该离开的,是她。 「由我出面,她会难堪。」他淡道。 「反正你讨厌她,她难堪,你在乎吗?」不懂怜香惜玉的混蛋。 「不在乎。」 够狠!他最好可以一路狠到底,她就给他拍拍手。 「既然二爷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快点出去,她的上身只有肚兜,和他独处一室让她浑身不自在,睡虫都快被吓跑了。 「明天我有事要外出,你乖乖待在院子里别乱跑。」 「我还能跑哪去?」毛知佳没好气地道,双眼却隐隐发亮,连老天都帮她,给她这般好机会,她怎能不把握? 他不在,明天她就从角门溜出去找周正沇,反正他的人又不会踏进后院里,更不会让佟熙娴过来打扰她,她溜了也没人发现。 第49章 最重要的是,她的一千两到手了! 「最好是如此。」范逸说着,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第十章 表哥透露的端倪 毛知佳松了口气,倒进床褥里,没一会采薇就进来了。 「夫人怎么没将二爷留下?」采薇叹道。 「我为什么要把他留下?」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恐怖的。 「当然是为了……」采薇说不出口,脸已经微微泛红。 原本以为二爷这时分过来,两人定成好事,岂料二爷竟然只待了一会就走,而且近来的 二爷连虚应人的笑意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顶撞二爷的,教她看得直心急。 四姑娘动作频频,她实在是担忧得紧,偏偏夫人不当一回事。 毛知佳意会过来,小脸不受控制地羞红。「你这丫头想到哪去了,我跟他……」想说到采薇懂,她头都晕了。「反正,明天我要去找表哥,再要表哥替我找个住处,我会尽早搬出这里。」 「夫人!」采薇满脸难以置信。 「如果可以,我是想带你走,但如果你不愿意……」 「奴婢当然愿意,可是……夫人就真的那般喜欢周公子?」喜欢到教她舍下二爷和范二夫人这身分离开? 「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喜欢表哥?」天啊,难道采薇的脑袋里都只装喜欢跟不喜欢这种渺小的问题? 「如果不喜欢周公子,为何夫人要和二爷和离?」 「我没有喜欢任何人,自然也不喜欢二爷,当初冲喜出嫁又有谁问过我的意思?我不想要这辈子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而活。」 最重要的是,大纲设定动不了,不管范逸再怎么厌恶佟熙娴,最终他们还是会走在一块的。那么她肯定要挪窝,当然要先替自己找个窝。 「可是,二爷不是很在意夫人,也说了不肯和离?」那是她亲耳听见的。 毛知佳撇了撇唇,不以为意地道:「话是这么说,反正他最后一定会点头的,唉,别说了,就是这样了。」 她好不容易熟悉这里,突然要离开,多少也是不舍,可是再不舍也没用,她不属于这里,这里也没有任何东西属于她,她才不要硬占着不放。 采薇张口欲言,可是瞧她疲累地闭上眼,只得替她掖好被子再到外间守着。 天一亮,毛知佳就洗漱好,吃了早膳等着采薇刺探消息回来。 不一会采薇回来,告知范逸已经带着纪重恩离开,她便立刻带着五百两的银票从角门偷偷溜出去。 到了周氏牙行,大门还是紧闭着,毛知佳不禁傻眼。 难道范逸骗她?正思索着,采薇说要去问问街坊,她由着她去,自己站在牙行大门前思索,这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周正沇住在哪,想找也不知道上哪去找。 「表妹?」 一听见呼唤声,毛知佳飞快转过身,就见依旧难掩憔悴的周正沇,忙走向他。「表哥,你没事吧?」 「我很好。」周正沇笑了笑,推开牙行大门。「我昨儿个才从牢里出来,牙行的牙郎伙计有的都离开了,要重新开业恐怕还要再几日。」 「表哥,锦衣卫没有刁难你吗?」她跟在身后踏进去。 周正沇苦笑了下。「多少是有,不过与旁人相比,我已经好到不能再好。」至少他没有被上刑具,顶多是让他多饿个两顿罢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听二爷说,你是因为什么私贩人口才被押进北镇抚司……到底是谁栽赃你?」 周正沇凉凉看她一眼。「你家二爷。」 「嘎?」毛知佳呆了好半晌,瞧周正沇苦笑连连,她才低声问:「是二爷把你押进北镇抚司的?」范逸那家伙竟然没跟她说……怎么会卑鄙到这种地步? 「范二爷说了武定侯是不是找我调船,我说有,可是后来并没有下文,若因为武定侯要我调船就说我私贩人口,可真教人不服气,偏我怎么解释他都不肯听,尤其是……」 毛知佳聚精会神地听着,说到调船和私贩人口,再加上范遇,她的脑袋很自然地连结成——山兴寺上的人口贩卖和范遇是有关的,先前范逸就是查到这事,后来也许因为范遇没有船,才找上牙行调船。所以,范逸不是故意整他,而是确实循线查来的。 「表妹,你说过你在牙行里写的那首诗是二爷所作,对不?」 嗯?怎么突然转到这儿?毛知佳思绪顿了下才连结上。「嗯,对。」很好,就说了谎别说太多,迟早把自己搞疯。 第50章 「范二爷进牙行寻我时,一开始就是先拿那幅字画对我开刀,还一再质问是谁写的,讲难听一点,他把我押进北镇抚司,根本就不是为了逼问武定侯调船的事,从头到尾只追问那幅字画的事。」 「咦……那你说了吗?」 「我敢说吗?我只能说是一个男人寄卖的,他压根不信,我怀疑他根本是明知故问,毕竟诗是他作的,突然见到那首诗出现在牙行,他定是误会你我有染,借此想欺压我。」 毛知佳的脑袋快当机,只因她知道那首诗才不是范逸做的,他哪可能会误会他俩,可是周正沇被押回北镇抚司是事实,而且一直追问字画是谁写的…… 她猛地想起,牡丹宴上,范逸也是一直问诗是谁作的,似乎在找人。 虽然设定上没这号人物,可是角色会自己合理化,就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到底是谁。 「后来他还说,要我想法子找出范姜这号人物,如果找不到,他不会让我离开北镇抚司大牢。」 毛知佳愁着小脸,躬身低声道歉,「表哥,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竟这样待你。」 她没想到他的牢狱之灾竟是起源她的一幅字画,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很像灾星。 「别这么说,我相信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周正沇忙扶起她。「倒是你,范二爷没为难你吧。」 「没,他向来待我极好。」除了近来阴阳怪气了点,其余都好。 「那就好,但你不让他知道那些字画是你写的吗?」他在大牢里想得可多了,猜想范逸要是看过表妹的字画,没道理没认出来,早就回府寻她问清楚了。 「不用,我今天特地来找表哥就是因为……我要和他和离了,所以想请表哥先帮我找个栖身之处。」 周正沇怔怔地瞪着她,好半晌才回神。「是……因为我?」 「不是,我们原本就有协议,原本这桩婚事就是皇上指的,为的只是要冲喜,可他心里早已经有人,我想成全他,所以想请表哥帮个忙。」 她说出口时,才发现嘴有点涩,心有点苦。 但她想,不是因为要离开他,是因为她要离开舒适圈独立自主,所以才会觉得难过又不安。 可是她迟早要踏出这一步,长痛不如短痛。 「他真是欺人太甚!他竟和你协议这事?」 「表哥,这没什么好气的,横竖他说会给我一笔钱,还有……」她从袖袋里掏出五百两银票。「这是几天前侯府办宴,我刚巧写了首诗入了二皇子的眼,所以他当下就把我的字画给买下,五百两应该可以找个地方住吧。」 周正沇把钱推还给她。「你如果真要离开他,可以暂时到我名下一幢小院住下,银两留着傍身。」 「表哥,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还要谢谢你。」周正沇苦笑了下,突道:「对了,范二爷为什么非要找出写字画的人?」 毛知佳顿住,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牡丹宴上,范逸看到她的字很意外,原以为他是气她抢了佟熙娴的风头,可最后的原因是他似乎知道那首诗,还追问她为何知道,她才被迫说谎…… 他怎会知道那首诗?这个世界有刘禹锡吗?可也不对,如果这个世界有刘禹锡,他又何必追问她?既是如此…… 「对了,我在牢里时,他曾问过我有没有听过毛知佳这个名字。」 毛知佳蓦地瞠圆了眼,像是听到多不可思议的话,就连嗓音都颤抖着。「……毛知佳?」 「对,毛知佳,你是不是跟这个人学了字画?」瞧她的神情,她肯定识得这个人= 毛知佳的脑袋空白一片,空白到她无法言语、无法思考,因为她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有人跟她一道穿到笔下的世界。 尤其是,隔壁恶人…… 晌午时分,范逸回府,在回擎天院的路上遇见了佟熙娴。 他视而不见地走过,佟熙娴却开口唤住他。 「还请佟四姑娘自重。」他淡道,脚步不停。佟熙娴拉着裙襦跑到他面前,硬是挡住他的去路。范逸神色冷漠,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你……你忘了五年前我救过你吗?」 「不记得。」 「可是你至少应该记得你给我了这个玉佩。」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只玉如意的玉佩,雪白通透的羊脂玉,犹如少女的肌肤。 范逸瞧也不瞧一眼,冷声道:「佟四姑娘认错人了。」 第51章 「你怎能不承认?你给了我玉佩,我一直在等你,我……」 「佟四姑娘,我已经娶妻,娶的还是你的六妹。」他无情地打断她未竟之言。 佟熙娴脸色惨白如纸,清丽的面容布满痛楚,像是无法忍受他的残酷。「范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你的妻子,我的六妹,此刻正与她的表哥私会,如此,你还要她当你的妻子吗?」 范逸黑眸缩了下,阴鹫神色更是冷了两分,大步从她身旁走过。 一路上,他大步流星,狠狠将跟在身后的纪重恩给甩开,进了擎天院便朝后院而去。 屋里头,空无一人。 他走到柜前查看,她的衣物和一应用品尚在,教他微松口气,听到纪重恩跟来的脚步声,才沉声道:「让人回报夫人此刻在哪。」 「是。」纪重恩应了声便往外走去。 范逸往她的床铺一坐,疲累和愤怒在他体内激烈撞击着。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眠,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一闭上眼就瞧见她只着肚兜的身影……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情人,又或者说他本就偏无情多些,要不是从小与毛毛相遇,他这辈子恐怕无法对人动心。 可是,他却被她影响了,他无法不在意,哪怕她只是毛毛的替身,他还是想占住她,就算不爱她,他也要留下她。 然而,她一心想走。 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门,分明是故意! 他恼火地往床褥重击着,力道大得把枕头都给震开,可见他有多光火却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力地叹了口气,他长臂一探要将枕头归位,却突地瞧见枕头边躺着一枝再熟悉不过的笔。 他颤着手拿起表面黑蓝两色如闪电纹交杂的钢笔…… 「二爷,傅总旗的人回报,说夫人在……周氏牙行里。」外头纪重恩的嗓音愈来愈细微,终至无声。 范逸紧握着钢笔,突地暴咆了声,「毛知佳!」 晌午时分,毛知佳带着采薇从角门回到后院,让采薇回去歇息便独自回房。 屋里有点暗,她没点灯,只是呆愣地坐在榻上,脑袋还在努力消化周正沇给予的讯息。 她从来没想过隔壁恶人会跟她一起穿越到这个世界,她一直以为自己孤单的在这个世界里,没想到他竟在她身旁。 回想他们先前几次的交谈,他总是话中有话,如今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在试探她,代表他已经开始怀疑她,可是她竟半点都没有起疑,只用她的理解方式解释了他的举措。 怎么会有这种事? 当他回府时,她要怎么面对他? 要主动跟他说,她就是毛知佳吗? 他现在会相信吗?她内心混乱到无法做出最佳判断,她无力地捧着脸,想要厘清头绪、想出法子,可她的脑袋却像是当机了、罢工了。 不行,她得要躺一会,慢慢思考。 毛知佳拖着牛步上了床,下意识要摸枕边的钢笔,然而手一探却什么都没摸到,她不禁坐起身,搬开枕头,却不见钢笔= 「怎么可能?」她低声喃着,将枕头丢开,拉扯着床褥。 「找笔?」 低醇如冰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她蓦地回头,对上范逸那冰冷入骨的眼神,再看他手上拿的钢笔,半晌说不出话。 然而她的反应看在他的眼里,却像是她故意隐瞒着不让他知道她是谁! 就连她刚刚进房,那愁苦的神情都是为了周正沇!就因为周正沇,所以她不打算让他知道她是毛知佳,欺瞒他、舍弃他! 「毛知佳!」他暴咆着,红了眼眶。 毛知佳直睇着他,泪水盈眶,黑亮的眸蒙上一层剔透水光,缓缓地滑落香腮,颤着声喊着,「范姜哥……」 「你总算肯认我了?」他哑着声问。 「范姜哥……」她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哭得那般凄楚,跳下床,紧紧将他抱住。 范逸的胸口剧烈起伏,像在隐忍着怒火,而下一刻,双臂却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你这个蠢丫头,人蠢总有个极限,怎么你就能蠢到没边!」 毛知佳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这段日子以来累积的不安,恐惧一次宣泄,哪怕耳边是他向来不留情面的嘲讽,都让她觉得很怀念。 原来她不孤单,原来他一直都在。 「范姜哥,我好想你……」她哭得抽抽噎噎。 范逸抚着她的发,恼声低骂,「你想我?你想我却不认我?」 第52章 「不是……我没有不认你。」她委屈地扯着他的衣袍。 「还说没有?我试探你多少次了,就因为你的反应才让我怀疑起自己,结果呢,分明是你不打算认我,你想逃开我跟周正沇双宿双飞对不对?」 毛知佳被吓得眼泪都忘了掉,抬眼直瞪着他。「周正沇是表哥,谁要跟他双宿双飞?」 那是什么鬼啦! 「你刚才不是去见他,回来还失魂落魄得很!」他是占有欲很强的男人,没有办法允许其他男人踏进他的领域里。 毛知佳无声哀嚎,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不是……那是因为他刚刚跟我说,你提起了毛知佳这个名字,我才发现原来是你,我今天才发现的。」 范逸压根不信。「不可能,我问你牡丹宴上的诗,你还骗我说是个丫鬟教你的,还说那个丫鬟已经离府嫁人,你根本一直在欺骗我!」就因为她一次次撒谎,才会将他逼入失控的临界点。 「不是,真的不是……」她哭得喘不过气,身子不住地往下滑。 「毛毛?」 「我不舒服……」 范逸一把将状似昏厥的她抱起搁在床上,同时朝外吼着,「来人,把罗与抓过来!」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罗与把完了脉,一脸很无奈。 「究竟如何?」范逸沉声问着。 「二爷,夫人没事,她只是太过激动,一口气上不来才厥了过去。」不要连这种芝麻小事都把他找来嘛,他正在午休。 「夫人先前中的余毒尚未排清,自然是不宜太过大悲大喜,我给她弄服药,喝过后就无碍了。」 「她什么时候会醒?」 「……要我卜个卦吗?」他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醒?范逸眸色如刃射来,罗与只能缩起脖子,拿熬药当借口逃了出去。 范逸坐在床畔,轻抚着她脸上横陈的泪痕,心疼得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每每只要她一掉泪,他只能举白旗投降,可他没想到她会哭得这么伤心,他已经太久太久没见到她掉泪了。 所以,她心里是在意他的? 他抚着她的发,俯近她,亲吻她的颊,她的唇,直到她缓缓张开眼,一脸傻愣地瞅着自己。 「傻了?」他笑眯眼道。 毛知佳直睇着他,总觉得不踏实,带着几分胆怯问:「真的是范姜哥?」 「如假包换。」 毛知佳抓着他的手,下意识靠近他一些,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从她上高中之后,她就不怎么肯亲近他了。 「我没有想到你也会穿到这里。」她呐呐地道。 「你既然都来了,怎么就没想到我也会来?我都找了你几年了,你在我面前,我察觉到了,你却欺骗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 「……找我几年?」她诧问着。 「六年,我来到这里已经六年,难道你不是?」 毛知佳难以置信极了,原来穿越这档子事还有时差。「我是……佟熙妍嫁过来时才穿过来的。」 「还有这种事……那我不是白找你六年了?」那时她根本不在这儿,他就算是上天下地也没用。 「可至少找到了。」她很义气地安慰他。 「有用吗?你不是急着要甩开我,想和周正沇在一起?」瞧他脸色又冷了起来,她赶忙道:「不是那样,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好,你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可以无视我的试探,我明明都说我为了好友的宏愿跟着吃早斋,也问过你怎会写出那首诗……现在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否则我没法办法释怀,你就没好日子可过。」 「干么恐吓我,你当警察的可以这么做吗?」人民保姆应该要保护她的。 「可以,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毛知佳无言,想起过往被欺凌的童年,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不过,言归正传,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范姜哥,你帮我拿那本小册子。」她指着架上。 范逸起身帮她拿来,就见她翻开第一页,上头是用钢笔写下的字迹,那些文字看起来像是她打草稿的大纲,可上头设定的是周正沇…… 「什么意思?」 「范姜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就是我笔下的世界,一个大纲都还没完成的故事。」 在他的错愕中,她无奈地娓娓道来。「可恨的是这笔像是有灵性一样,当我要写回到原本的世界时,它就写不出字。」 第53章 「是吗?」 「还有,也无法更改其他原定的大纲桥段和人物,故事里佟熙妍这个角色原本就是冲喜用的,然后最终你会跟佟熙娴在一起……这样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会说你们是一对了吧。」 「你拿我当男主角范本,我心里很欣慰,可是为什么配那种货色给我?」他是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蠢得不曾怀疑他,但是乱牵姻缘让他很不舒服。 「什么那种货色?你不觉得她跟原本的我长得很像?你还说一见就讨厌……你很伤人你知不知道?」 「相似的只有外貌,而你的外貌配上那种城府,还不够恶心人?」 「她有吗?」她诧道。 范逸叹气了,心想要是把她丢在哪个后宅里,真不知道她要怎么活下去。「我说过了,故事是故事,设定是设定,可这是活生生的人生,你我是有血有肉的躯体,我们有自己的意识,那不是几个设定就能圈缚住,除非是你甘心被缚。佟熙娴早已跳脱你的设定之外,她是个非常狠毒的角色。」 「是吗?」不像啊,她到底是哪里狠毒? 「反正我能确定的是你心里有我,我就满足了。」他不想聊不相干的女人,好不容易相逢了,何苦拿别人杀风景? 「谁心里有你?」她嘴硬道。 「刚刚是谁扑进我怀里的?」他笑得很邪,魔性十足。 毛知佳薄薄的脸皮浮现淡樱色,嘴硬反驳着。「你不知道他乡遇故知,会让人失控吗?」 「我只知道看见你身边多个男人会让我失控。」 她碎了声。「你自己身边的女孩子才多咧,还敢说我?」怎么有脸呐。 「什么时候?」 「很多时候,大多时候,你身边老是有女人围绕,你不要以为我没发现。」反正他从学生时代就是风云人物,一直到他当了警察还是一样引人注目。 范逸轻呀了声,总算明白她那时义愤填膺地骂他时,口中说的你们,这个复数指的都是他。 「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开始疏离我?」 毛知佳抿着嘴不语。 「你怎么就不会问我?只要你问,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你何必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而疏离我?」 范逸真的觉得自己很呕,直到今日才知道她疏离自己的原因竟是他身边的女孩子太多。 饶了他吧,他连那些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反倒是她,从国中开始身边的苍蝇就没少过,要不是他在旁边帮着赶,她早就被苍蝇掩没了。 「我瞧你笑得阖不拢嘴,有什么好问的?」 「我对哪个人不是一视同仁?」 「哪有?你一直在取笑我欺负我。」哪里一视同仁了? 「那是因为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可以不要吗?毛知佳心里想着。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吃全素的?」 毛知佳抿了抿笑意,道:「那你可以开始吃荤了。」 「我也有此打算。」 他哑声喃着,俯近吻住她的唇,吓得她瞬间瞠圆眼。 「你做什么?」她吓得赶忙摀住自己的嘴。 「是你建议我吃荤。」面对她的要求,他向来有求必应。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羞红脸,想起昨天被他瞧见她穿肚兜的样子,更是羞得不知道要把自己藏到哪里去。 「但我是那个意思。」 他直接压上了她,她又羞又怕,手脚并用地推他,然而他却像座山,推也推不动。 「我还未成年,你不可以这么做!」她喊出口,见范逸顿了下,心喜他还有一丝良知。 「执法人员不能知法犯法,是吧。」 范逸瞅着她,唇角突地勾得很邪恶。「我是执法人员,自然清楚律例,好比大邹律例十四岁就能嫁娶,你十五了,已经成年了,而且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要你是天经地义。」 毛知佳呆住,只能眼见他欺近,吻上她的嘴,舌头不容她抗拒地钻进她的唇腔里,不住地勾缠着她,大手更是滑入她的衣衫底下,羞得她不断地扭着身子闪避。 进度跑太快,她没有办法认同! 「二爷,药熬好了。」 罗与的声音传来,对毛知佳而言就像是天籁,她忙喊道:「我要喝药,我是病人,你不可以欺负病人。」 范逸气息微喘,勾唇笑眯眼。「行,等你病好了再欺负你。」 第十一章 侯府内的联手 第54章 佟熙娴坐牡丹园的亭子里,时值四月,本是盛开的牡丹,有的已经开始残败,颜色斑驳,萧瑟凄凉。 「佟四姑娘怎会一个人坐在这儿?」 孟氏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佟熙娴充耳不闻,两个守在外头的丫鬟则是睨了她一眼,不屑搭理。 孟氏强压下心里的恼意,轻步踏进了亭子。 「怎么,看人家夫妻恩爱,心里不舒服?」在佟熙娴的对面落坐,孟氏笑睇着佟熙娴微变的神色,再道:「佟四姑娘是不是在想,怎么自个儿万般好,二爷却是看上了那个庶出的?」 「我喜静,如果孟姨娘喜爱在此欣赏残败的牡丹,就把这儿留给你。」佟熙娴保持着她一贯端庄得体的举措要离开。 孟氏咬了咬牙,心想明明就是连脸面都不要了也要赖在侯府里,还装什么清高! 「佟四姑娘之心,路人皆知,尽管佟四姑娘留宿在侯府里的事让姜氏寻了个好由头给掩盖过去,可是谁不知道佟四姑娘的用意?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今只剩下两条路可走,要不是灰溜溜地回平安侯府,就是得一击中的,否则再待下去,怕是姜氏也不允许。」 佟熙娴充耳不闻,迳自踏出了亭外。 「我这儿有个东西能助你心想事成,你要是有兴趣就拿去试试,也许能将二爷一举拿下,总好过灰溜溜地回平安侯府,被当成棋子,随意婚配。」孟氏状似潇洒,也不管她到底是怎么想,搁下一只小瓷瓶便迳自离开。 佟熙娴在她走后才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搁在石桌上的小瓷瓶。「四姑娘,孟姨娘放着的肯定不是好东西。」蕙兰低声道。 佟熙娴垂敛长睫不语。她知道那里头装的许是什么下作东西,好比是能迷人心魂的春药,她向来不屑使用这种手段,可是孟氏有一句话说进她的心坎里。 尽管她是侯府嫡女,依旧是父亲联姻的棋子,如果今天她无法留在武定侯府,一旦回去,她就只能被随意婚配。 她已经十六岁了,婚事拖不得,要不是一纸圣旨打断他俩的缘分,今日成为他妻子的人合该是她。 那年,她救了他之后,他明明说要报答她,给了她玉佩,她一直等,从他娶了第一个冲喜的妻子,一直等到圣旨落在她家里,可是上头的名字却不是她…… 她徐徐走回亭子里,拿起了瓷瓶。 六妹妹本来就该死的,否则她要怎么成为他的妻? 她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搏了。 毛知佳从不知道她人生里头竟有让她这么不想面对的时刻。 净室里,她看着自己小有起伏的胸,无声哀嚎着。是了,这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没有姨娘照料,嫡母也不睬,长得干瘪那是意料中的事,可是她的自尊让她无法用这种躯体面对他! 然而再回头想想,十五岁的年轻躯体干瘪了些情有可原,只要再稍稍调养,应该补救得回来吧? 「夫人,还没好吗?」采薇在外头唤着。 「快好了。」她连忙穿好衣裳出来,坐在榻上让采薇帮她绞干长发。 等到采薇把她的发给绞干了,瞧她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岀神,不禁向前询问。「夫人是怎么了?」 毛知佳回神,犹豫了好半晌才面有难色地启齿。「采薇,我有件事要你去办。」采薇瞧她如此正经发话,神情也跟着认真起来。 「你……明日出去,找家医馆帮我抓药。」 「夫人怎么了?难道是余毒未解,还是把罗与找来?」采薇吓了一跳,一叠声问着。 「你冷静一点,我一点事都没有,纯粹只是……」说到最后,她实在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在采薇充满担忧的眼神里道出。「帮我弄点调理身子,能让身子丰腴一点的药方。」 她说话时,目光很精准地落在采薇的胸上。 采薇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瞧,随即明白了。「奴婢一会就把罗与找来。」 「不不不,你千万别把罗与找来,罗与要是知情了,二爷也就知道了,可我不想让他知道,懂不?」这事关女人的尊严,要是让他知道……她会羞得挖坑把自己给埋起来。 「奴婢明白,奴婢明儿个就去。」 那日夫人本是要离开的,后来不知道跟周公子聊了什么之后,回府就改变决定,还和二爷越发亲密起来。夫人决定调养,肯定是要留在府里,她替夫人开心。 「还有,要是人家问你上街做什么,你就说是……是去表哥那里帮我问字画卖得如何。」那日周正沇拿了三百五十两的银票给她,本来应该会开心得飞上天,可惜那份喜悦硬是被范逸就是范姜逸的消息给碾压得连渣都不见。 第55章 那当头,她哪里有办法开心得起来? 一想到原来他一直在寻找她,她心里就暖得紧,就觉得或许自己也该为他做什么,要不他孤身一个人寻找了她六年……她无法想像独自在这里待了六年的感受,难怪总觉得他的背影孤单得像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奴婢知道了。」 「又去周正沇那儿做什么?」 「呜哇!」毛知佳被吓得尖叫出声,见范姜逸走进房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专门听壁脚的是不是?」 采薇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她竟然用这种口吻跟二爷说话。范姜逸摆了摆手,示意采薇先退下,采薇只能福了福身退到外间。 「你又找他做什么?」他很自然地坐在她的身旁。 「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她瞪人的力道轻了点,有点心虚地别开眼。「我之前卖了两幅字画,赚了三百五十两,所以就要采薇去问问近来还有没有进帐。」 这家伙最近已经销假进衙门,有时一整天见不到人,就连晚上也没回来,不知道在忙什么,她不想过问,只是想趁这段时间好好调养自己,谁知道他今晚就来了,采薇还丢下她落跑了。 「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跟他往来。」 她眉头一皱,正想跟他理论时,眉心被他戳了下,她气得连拍他数下,可是下一瞬,她已经被他压在榻上。 两人亲密地贴覆着,教她胸口剧颤,觉得心脏都快要窜出来了。 「我呢,占有欲很强,所以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他的脸贴得很近,嗓音低哑,唇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的唇。「你为了要逃离我而投靠他,这事我还记着。」 毛知佳心跳如擂鼓,仍嘴硬地回道:「你讲不讲道理?就说了,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你是你,我也跟你解释了,因为故事的设定,我就以为你是我笔下的角色嘛。」她那天不是说了一堆,他不是都接受了? 「我最讲道理,你解释的我全都接受,可问题是我的情感上接受不了,所以我劝你还是乖一点,要是惹火我……」 「你要干么,软禁我?」 「听起来挺不错的,而且还是合法的。」现在想想,其实这个年代还挺好的。 「你别闹了。」不要开玩笑开得这么认真,她觉得很有压力。 「如果你不听话,我真的会这么做。」他舔过她的唇瓣,哑声道:「因为你不信我,所以我只好把你关起来。」 毛知佳羞红脸,想别开脸,偏又被他箝制住。「你……我又没说不信你。」她到底什么时候说过? 「你是没说,但你老是说故事的结局不能更改,就等于不信我。」他舔着吮着,轻柔贴覆着。 「那是事实啊,截至目前为止,我大纲上的每个桥段都出现了。」 「然后呢?」他轻咬着她的唇瓣。 她抿紧唇,可怜兮兮地瞪着他。「然后……然后是空白,结局是你跟佟熙娴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每本罗曼史的结局,男女主角都是这样的。 「怎么你就学不会把你出现的变数算进去?你才是我的女主角。」 她垂敛浓密的长睫不语。其实他说的她都懂,再者,她也没打算将他拱手让人,只是不想让他知道,省得他更嚣张。 「毛毛。」他哑声喃着,开始加深了吻。 他的吻像雨般轻柔,转瞬间又像火般浓烈,教她招架不住,双手死死护在胸前,绝不让他有攻城掠地的机会。 「范姜……我还是病人。」她软声求饶着。他的吻教她全身像是着了火一样,再不阻止他,她就准备跟他一起干柴烈火烧到天荒地老了。 「还是不舒服?」 「嗯。」她猫叫般地应了声。 范姜逸瞅着她绯红似霞的俏脸,一双眼迷蒙的瞅着自己,他就觉得自己一路朝失控边缘而去,可他好歹是个执法人员,强迫病人的事,他还干不出来。 抓着最后一丝理智从她身上退开,深吸了几口气后他才起身。「我去沐浴。」 「欵,你要在这里洗澡?」她惊诧道。难道他是铁了心非在今晚跟她玉石俱焚? 范姜逸冷冷望去。「我需要一点冷水。」 「喔……」她怯怯地垂下眼,突然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怜。 不能怪她,实在是她现在还没有足以见人的本钱。 待他去了净房后,她就直接爬到床上,心想他洗好就会回去,所以为了不让他分心,她要赶快装睡,省得又骚扰她。 第56章 然而就在她快要沉入梦乡时,突地感觉床畔微沉了下,她疑惑着,可是太倦了,实在张不开眼。 「毛毛?」 别叫了,她要睡了。 「毛毛。」 别闹,再闹她就翻脸。 「毛毛……」 「……毛毛毛毛毛,都被你叫毛了!」她恼火张眼,却见他上身赤裸,吓得她险些尖叫。「你为什么没穿衣服?」 问出口的同时,她已经卷着被子滚进内侧,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要怎么逃过今晚。他不是去洗冷水澡了吗?洗的没用,就泡澡,泡到他没那心思再出来。 「欵,你不知道我喜欢裸睡?」范姜逸堂而皇之地爬上她的床,在她身后逗她。 屁啦!最好是!「你回你的房间睡!」管他要怎么裸,都没人会管他。 「毛知佳,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这六年来过得有多苦?你要不要看看我身上有多少伤痕? 托你的福,这样的『好设定』让我水里来火里去,每回都在鬼门关前徘徊,要不是罗与替我安排冲喜,你哪里还能遇见我?」 毛知佳听着,猛地回头。「难道你之前娶两次都是为了冲喜?」 「嗯,罗与说我的命格特殊,能借命续命。」但他是不怎么信,纯粹当巧合。 毛知佳彻底傻眼。「我没有设定这个……」 「所以就跟你说了,故事的走向不是绝对的,你只给了骨架没有血肉,谁能保证结局一定如你所料?」 「我……其实我没有认定结局只有一个,更何况知道你就是你,我更没道理把你让给别人。」近来他很坚持地诉说这件事,显然他很在意她被故事结局禁锢的想法,意味着他怕她又放弃他。 「真这么想?」 「嗯,虽然你招蜂引蝶,可这有什么办法?往后只好帮你赶狂蜂浪蝶了,你最好守住你的承诺,要是让我知道你有其他人,我就不要你了。」当是婚前契约,趁这当头说开也好。 范姜逸这才浅露笑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从没有其他人,过去未来,只会有你。」 「话别说得太满,别以为这样就能骗我,二哥说你在侦一队炙手可热得很,不管是局里的女警还是局外的小姐太太都对你青睐有加,听说你还曾经打包带走过。」她说话时哼哼了两声。 她是没打算跟他翻旧帐,都怪他话说太满,她要是不吐槽就觉得难受。 「别听你二哥胡说,是我差点被打包带走,可是我半路上就跑了。」很好,他要是有朝一日回得去,非先去修理他不可。 「哎唷,在我面前就别客气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上等佳肴摆在面前,再没胃口,只要是男人都会吃一口的。」她不想翻旧帐,可是他却硬是要逼她翻,搞得彼此都难过。 「哪个混蛋说的?」到底是哪个混蛋造谣生事? 「我大哥。」 范姜逸叹了口气,他一直以为他与她的兄长们关系融洽,如今才发现自己被霸凌,他们在他面前称兄道弟,却在背后挖坑让他跳。 「毛知佳,也许你不信,但我从没有碰任何一个女人。」他叹道,没想到有一天他得替自己的清白辩解。 「呵,你要跟我说你还是处男?」她的笑声很没温度。 「是。」 「呵。」 「我说真的。」 「呵呵。」 范姜逸恼火了,一把将她压在身下。「要不你可以试试。」 「这要怎么试?我又怎会知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是精虫冲脑,千方百计想得到她未成年的稚嫩躯体。 「毛知佳,我不可能碰其他人,因为只要我碰过了,你就不会要我,不管我再做任何努力,你都会放弃我,我傻了才去碰其他人。」 毛知佳眯起眼,只能说他真的很了解她,可是不代表她会相信他。 他大她六岁,一个三十六岁的处男?喔不,还要再加上这里的六年,那就是四十二岁的老处男……怎么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我认定你了就只会守着你,就连我都不懂怎会当年被你握了手,就把心给交出去了。」手指连心,所以她那时握的等于是他的心吧。 那时,他只觉得怎会有那么可爱的婴儿,可爱得教他想要亲亲抱抱,于是就这样栽进她的世界里。 「我什么时候握你的手?」从她有记忆以来,她不记得握过他的手。 「大概是你三个月大的时候。」 第57章 「……范姜逸,其实你有恋童癖吧!」被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握住手后,就对婴儿一见倾心……他应该去看一下身心科吧。 「我守着纯真的身体等着你,你这样说我?」 「纯真的身体?」毛知佳忍遏不住地大笑着。 范姜逸跟着笑眯眼,随即像恶狼般扑上去,吻得她快喘不过气,浑身发烫, 当毛知佳张眼时,屋里昏暗一片,让她搞不清楚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想起身,却觉得浑身痛得难过,她倒在床褥间嘶嘶叫。 没有分寸的男人,简直是泯灭人性,竟敢对未成年少女这么惨无人道的施予暴行……等一下她要在门口上贴范姜逸不得进入的公告。 「夫人起了吗?」 外头响起采薇的声响,吓得她赶忙强撑起身子,想穿衣服才发现她身上穿着中衣……她无神地坐在床畔,心想范姜逸这家伙肯定有不为人知的怪癖,竟趁她在睡梦中帮她把衣服穿好。 她摀着羞红的脸,很想痛哭失声。她这纯真的身子都被他看光光了,尊严也掉光光了,她等一下非要写张范姜逸禁止进入的公告才行。 「夫人?」 「进来吧。」她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采薇端着食盒入内,笑道:「夫人,二爷吩咐了厨房送了膳食过来,一会洗漱好先尝一点吧。」 猫哭耗子假慈悲!把她蹂蹒彻底再给她膳食,是打算把她喂胖一点,再把她给吃了是不是? 「我还不饿。」她全身痛死了,一点食欲都没有。 「可是都快要掌灯时分了,怎可能不饿?豆#豆#网!」采薇把食盒放好,回头点了烛火再到净房里取水给她洗漱。 「这么晚了?」 「二爷早上离开时说别吵夫人,可奴婢没想到夫人竟然会睡到这时分,心想二爷差人送膳食过来,就顺便问问夫人醒了没。」 采薇动作俐落地伺候她洗漱,再替她穿上一袭粉桃色的衫裙。等她到桌旁先用膳,采薇开始整理起床褥,瞧见上头的血渍,她虽羞窘却也感到开心,昨晚二爷待在这儿,果真是成事了。 毛知佳蔫蔫地坐在桌边,打开食盒一看,瞧见竟是鸡汤,不禁微皱起眉,问:「采薇,今儿个是什么时候?」 「夫人,今儿个十五了。」待她换好新床褥,回头却见毛知佳依旧坐在桌边发呆。 「夫人不喜欢喝鸡汤?」 「真的是二爷差人送来的?」她突问。 「送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采薇,你可知道二爷在哪?」 「二爷早上出去了,晌午时才回来,现在应该在书房。」 毛知佳点点头,撑起疫痛不已的身子,尽管今天不想再见他,可是情况有点特殊,她还是得过去看看。 只是……天啊,她像被雷打到,没一处不酸痛的,是要她怎么走? 「二爷,夫人吩咐厨房送了膳食过来。」纪重恩端着食盒进书房。 正在看卷宗的范姜逸喻笑抬眼。「真的?」他还以为依她的性子应该会冷个他几天才是。 「送来的人是这么说的。」纪重恩翻开食盒盖子,却见里头是一碗鸡汤,眉头不禁蹙起。 范姜逸看了眼鸡汤,思忖着这意味着什么。 「二爷吃素的事不是已经告诉夫人了?」纪重恩不解问着。 「嗯,是这样,不过近来除了早膳外,我会开始用点荤。」 「原来如此。」 「不过……今天不是十五吗?」 「是。」 范姜逸骨节分明的指在桌面轻敲了几下,似笑非笑地朝纪重恩招着手。 纪重恩不解地走向前,他附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声,纪重恩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照办,大步踏出书房。 书房外一道身影迅地躲进树丛后,纪重恩走到拱门时,一名丫鬟走向前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便跟着丫鬟离开,而树丛后的身影也没立刻现身,直到过了约莫两刻钟后,听见瓷器碎裂的声响才从树丛后现身。 佟熙娴捏紧手中的手绢,深吸了口气才缓步踏上廊阶,轻轻地推开房门,书房里的灯火不知何时灭了,只能凭廊灯映入的光辨识一二。 「范大人?」她轻声唤着,摸索着书架向前。 瞬地,案上响起火折子点燃的声响,她横眼望去,就见他坐在案后,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她心头顿了下,反应极快地道:「范大人没事吧,方才我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以为范大人出了什么事,情急之下才进来的。」 第58章 「不管本官出了什么事,佟四姑娘都不该踏进本官的书房。」他冷声道。 「我……我去探视六妹妹,可是后院却没人,我唤了也没人回应,所以就离开了,经过书房时听见声响才进来……是我的错。」 佟熙娴低垂着脸,露出弧线诱人的一截雪白颈项,液然欲泣的神情,再铁石心肠的男人都为之动容。 「出去。」范姜逸淡道。 他从来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尤其厌恶千方百计设计他的女人。 佟熙娴难以置信抬眼,斗大泪水已经在眸底打转。 「再不走,是要我用赶的?」说时,他已站起身。 佟熙娴抿紧了嘴,突地听见外头响起阵阵脚步声,随即朝他走去。「范大人,六妹妹也许出了什么事,你要不要和我去瞧瞧?」 范姜逸避开她的靠近,绕到书案另一头,佟熙娴却铁了心朝他扑去,几乎同时,房门被人推了开来,瞧见的竟是佟熙娴扑倒在地的样子。 「熙娴!」 来者是平安侯和其妻乔氏,见宝贝女儿跌在地上,摔得颇重,乔氏赶忙向前抱着女儿开始放声大哭。 「范大人,你怎能这样对我的女儿?你难不成想要大享齐人之福?」 范姜逸微挑起眉,忍俊不禁——竟然一过来,就往他头上扣帽子? 「范逸,今日之事你非得给我一个交代不可,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平安侯虎着脸,就像是扞卫女儿清白的慈父。 范姜逸伸出长指轻刮着脸,真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下作的手段,他算是见识了。 「二爷……发生什么事了?」 范姜逸横眼望去,惊见脸色惨白的毛知佳,忙朝她走去。 第十二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你怎么了?」范姜逸扶着她到一旁坐下。「瞧你脸色差得很。」 她被折腾到早上,脸色是能多好?毛知佳虽然有很多想抱怨,可眼前的阵仗很明显就是有问题,只能低声问:「我没事,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你老公太好,有人想抢。」他附在她耳边低喃着。 毛知佳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讲重点。」 「横竖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怎么过来了?」 瞧他没当回事,她就安心了些,瞧平安侯一家子都朝他们这头看过来,她用气音道:「我那儿有厨房送来的鸡汤,说是你吩咐……」 「你喝了吗?」他急声打断她的话。 「没,今天是十五,你怎会送鸡汤给我?我觉得奇怪,所以才会过来瞧瞧。」才一段路,就走得她咬牙切齿,浑身像是快要散了一样。 范姜逸松了口气,随即扬起笑意。 这是他们的约定,是他强硬定下在每个月的十五这一日,他们会吃全素,也庆幸凶手挑选了好日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熙妍,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得要顾全你姊姊的名声,否则她就毁了。」乔氏尖锐地哭喊着。 毛知佳一头雾水,毕竟她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 正想要他说个明白时,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瞧,可真是热闹了——姜氏、罗与、纪重恩,就连范遇都来了,后头还有些丫鬟婆子,算了算竟有二十来人。 「二弟,这是怎么着?」范遇一进屋就怒声喊道。 范姜逸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哪有什么事,不过是佟四姑娘要探视熙妍却跑错地方罢了。」 「范逸,你竟敢粉饰太平!方才我们进来时已经瞧得一清二楚!你与我的女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还抱在一块!」平安侯嗓门大得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再清楚不过。 毛知佳闻言,不禁看了范姜逸一眼。 「平安侯,你此番话,敢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吗?」范姜逸说起话来是一贯慵懒,没有温度的黑眸却冷进骨子里。 「你别扯开话题,横竖你今天就是要给我一个公道,否则我不要老脸也要到御前替女儿讨个公道。」 「好啊,咱们就到御前说明白。」范姜逸就等他这句话。「重恩,备马车,把相关人等带着,准备进宫。」 纪重恩应了声,一直跌坐在地的佟熙娴握了握手,不敢相信他竟狠心至此,而平安侯也有一瞬的仓皇,要真是到御前,他哪能讨什么便宜? 「胡闹,才多大的事也敢闹到御前?」范遇怒声喝斥着。「这又没多大的事,大不了纳为平妻就是,姊妹共事一夫也是佳话。」 第59章 毛知佳在旁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是一场闹剧就企图用人海战术,你一言我一语地硬逼人就范,硬吃下闷亏? 「那是不可能的事,眼前这个局,谁也别想要我吞下。」范姜逸丝毫没有动怒,笑着脸,俨然没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 姜氏站在门槛处已经听了一会的话,身在后宅的她又怎会看不穿这是什么把戏?只是没想到这事竟连自己的夫君也掺杂其中。 「二弟说得对,这瞧起来就是个局,二弟不如从头说起,要是佟四姑娘纯粹是走错地方,咱们也得还佟四姑娘清白,不能毁她清誉。」姜氏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一开始就咬住这是个局,让外头的下人听个分明。 「侯爷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方才是咱们夫妻亲眼所见,还假得了?」乔氏不快地斥道。 姜氏笑得婉约,道:「在很多人眼里,真假向来不是最重要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亲眼瞧见的不过就是场笑话。 「你!」 「你少说两句,这是二房的事,你插什么嘴?」范遇不快地斥道。 皇上龙体有恙,闹到御前也是无用,横竖这事只要众口砾金,肯定能逼范逸就范,他掺和一脚无非是孟氏的计谋未成,只能想法子让范逸多点事忙,省得插手贵人的事,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他怎能允许姜氏坏事。 「我为何不能插嘴?夫君不懂后宅之事,可妾身很明白,此事一看就漏洞百出,宅里总是要先审过,难不成要送到御前让皇上亲审?咱们侯府闹出这等事,要是传出去,坏的又是谁的名声?」姜氏不卑不亢,一字一句的道,「咱们什么都不查,任由他人胡说八道、积非成是……究竟是把咱们侯府当成什么!」 一旁的毛知佳差点就鼓掌叫好,好她个侯爷夫人,通身的气势,不带脏字的骂法完美的宣示身分,她真是不得不说,说话真的是门艺术,要说到狠打了人家的脸又让人反驳不得,真是技术活。 范遇张了张口,脸都涨红了,很想反驳却真的反驳不了,毕竟她现在抬出来的是侯府的名声,身为侯爷的他总不可能在这当头还帮着外人。 「二弟不如先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氏挑了个位置坐下,大有立地就审的打算。 范姜逸勾唇笑得真诚。「大嫂,掌灯时分时厨房送了鸡汤来,说是熙妍吩咐的,可我觉得味道有异,加上正在看卷宗就不慎把汤给洒了,还撞着了烛火,然后佟四姑娘就摸黑进来,她说来探视熙妍,我请她离开,谁知道她却突然扑了过来,而我早一步避开,所以她便扑跌在地,这当头平安侯夫妇闯了进来,没头没脑地对我说了那些话。」 「大堂上审问也不会只听片面之词!」平安侯怒道:「更何况,你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身边有锦衣卫跟随,书房这种重地,里外岂会没人看守,我女儿就算走错地方,又怎能如入无人之境地踏进这里?」 今日这事是难了了,不管怎样定要将女儿推给他,否则女儿的闺誉有损,要是不进武定侯府,还能把她嫁到哪? 「平安侯说得极对,今日碰巧没让锦衣卫跟着,身边只有重恩这位随从。」范姜逸指着外头的纪重恩。「重恩,你送了鸡汤过来后,去哪了?」 「二爷,有个丫鬟说马房的马被惊吓,要我去瞧瞧。」 「然后?」 「咱们的马房只有小厮打理,突然跑来一个丫鬟说马房的事,小的觉得奇怪,所以就把她打晕带过来。」纪重恩指着罗与脚边还昏厥的丫鬟。 「罗与,把她唤醒,顺便过来验一验这鸡汤里有什么。」 罗与弯身朝丫鬟的人中一按,丫鬟随即痛得皱了眉,清醒过来,罗与便踏进屋里,查探鸡汤。 佟熙娴的粉拳在宽袖里紧握着,脸上却未显露半丝不安。 丫鬟一脸茫然地看向四周,姜氏瞧着那丫鬟,问着心腹嬷嬷。「可知道那位丫鬟是哪里的?」 白嬷嬷看了眼,便道:「那是灶上的粗使丫鬟丁香,已经进府六个月余,卖的是十年契,今年十三。」 姜氏轻点着头,看了白嬷嬷一眼,白嬷嬷便走到外头,站在丁香的面前,沉声斥道:「灶上的丫头,是谁让你跑到擎天院,要纪护卫跟着你去马房的?」 丁香直瞅着,像是蓦地清醒过来,赶忙起身跪伏在地。「奴婢……奴婢是路过马房,瞧见惊马了,不知道该找谁,一路走错路,来到这儿刚好遇到那个人……奴婢连他的身分是谁都不知道,只是告诉他这件事而已。」 「马房和擎天院一南一北,你也未免走得太远?」白嬷嬷看了眼一旁的粗使仆妇。「来人,十大板!」 「是!」四名仆妇站了出来,两个抓着丁香的手脚,一个持棍,一个准备报数。 丁香不断挣扎,可瘦弱的身板哪里挣得脱,眼看着棍子就要落下,她才尖声道:「是一个姊姊给了奴婢一贯钱要奴婢这么做的!」 「什么姊姊?」 「奴婢不知道,奴婢没看过她。」 白嬷嬷冷着声再问:「什么模样,什么发饰,什么衣裳?」 「姊姊长得标致,有双丹凤眼,发上好像簪了两朵银花,穿的是湖水绿的衫裙,裙襦好像绣了什么。」丁香紧闭着双眼,连珠炮地道,就怕说得迟了,棍子就要打在她身上。 白嬷嬷将结果回禀给姜氏,姜氏微眯起眼细想,佟熙娴身边的丫鬟并没有丹凤眼,而且府里的丫鬟也没有丹凤眼的……这手段也安排得太好了,小小年纪,心计高超。 「二爷,这鸡汤里掺的是销魂丹。」那头,罗与已经闻出了掺在鸡汤里的药。 「罗与,销魂丹是做什么用的?」 「呃……」在场有女眷,真要他说出口?瞧二爷那认真的神色,罗与只能别开脸道:「有助与男女和合的春药。」 范姜逸压根不意外,握了握毛知佳的手安抚她。「送去你那边的鸡汤呢?」 「我让采薇带着。」她指了指外头,将采薇招来,将食盒交给罗与。 第60章 「重恩,厨房的人是否都找齐了?」他问着外头。 「都找着了,送鸡汤来的也找到了。」纪重恩将一干人等全都带到廊阶下。 「二爷,夫人的这碗鸡汤里掺的是乌头,只要夫人喝下,一旦发现得晚恐怕就……」罗与也吓了一跳,不懂怎会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姜氏闻言,难以置信地瞪着佟熙娴,没想到她心思歹毒至此。范姜逸神色寒厉,看着廊下。「是你将鸡汤送过来的?」 一名奴婢吓得脸色惨白跪伏在地。「二爷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刘婆子要奴婢送的!」 「二爷,老奴什么都不知道,是赵厨子说擎天院要鸡汤,老奴才让人送的。」刘婆子吓得赶忙跪下。 「二爷冤枉,小的……」 「重恩,全部押下去,乱棍打死!」范姜逸喝道。 姜氏闻言,正要阻止他,怕他把人打死就死无对证时,赵厨子立刻跪下喊道「是昙香给了我药,要我掺进去,可她说只是迷药而已!」 「昙香?」 「二弟,那是孟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姜氏即刻替他解惑,随即差白嬷嬷带人过去押人。 「你在胡说什么,这事怎会扯到芳娘头上。」范遇不满地道。 「大哥稍安勿躁,把人带来就能问个水落石出。」范姜逸声薄如刃,看他的目光冷肃慑人,带着几分血性。 范遇见状,心里莫名怵了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不解火怎会烧到孟氏身上。 「你们这都是在做什么?我没兴趣看你们的家里事,我现在只要讨一个公道。范逸,你——」平安侯说到一半,对上范姜逸那双平淡无波的黑眸,不自觉地闭上嘴。 屋里突地静默下来,近两刻钟后,白嬷嬷总算把人给押到擎天院,孟氏也跟在后头叨念着,此外还有范遇的几名姨娘,状似看好戏般的跟来。 「姊姊,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会让白嬷嬷到我屋里押人?」孟氏拢了拢鬓发边上的大红绢花。 「二爷和熙妍的鸡汤里被下了毒,赵厨子供出是昙香所为。」姜氏淡道。 孟氏脸色突变,瞪着已被押着跪下的昙香,还来不及阻止,便听昙香道—— 「二爷饶命,奴婢是被孟姨娘所逼,奴婢是别无他法。」 孟氏指着她的手指不断地颤着。「你这个贱婢,竟敢栽赃我,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说着,已经一脚踢了过去。 白嬷嬷随即向前将孟氏拉开,不让她有机会对昙香动手。 「侯爷,不是妾身所为,是有人收买了昙香要陷害妾身!妾身与二仝耶无怨无仇,为什么要伤害二爷?」孟氏说哭就哭,哭得梨花带雨,教范遇不舍。 「芳娘所言不假,芳娘怎会无端端地伤害二弟和弟妹?这个丫鬟不老实,得要狠狠地审,她才会说真话。」范遇怒声骂道。 范姜逸来回看着,突地低笑出声。「重恩,把展清找来,就说我府里有个丫鬟要让他好好审一审,也让府里的下人知道,北镇抚司到底是怎么问讯的。」 孟氏登时忘了掉泪,也不知道把人送到北镇抚司对她到底是不是好事,她不过是煽动佟熙娴对范逸下药,怎会闹成如此? 可昙香一听到北镇抚司,双腿都软了,听说北镇抚司问讯,饶是铁铮铮的汉子都撑不过,再硬的嘴都会被撬开,要不就会被刑求至死……她宁可求个好死也不要进北镇抚司。 下意识的,她的头微向后转。 一瞬间的动作没有瞒过姜氏的眼,姜氏立即起身道:「将楚姨娘押过来!」 她这一声大喝,几人神色都有些茫然,孟氏只稍微怔忡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扬手打她。「楚湘,你这个贱人陷害我!」 楚氏闪躲了下,却被白嬷嬷抓得死紧,脸上还被孟氏给抓了下,痛得她捣着脸骂道:「你才是贱人,分明就是你要你的丫鬟下毒!」 「我呸!我跟二爷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丫鬟对二爷下药?」她是傻了才会要自己的丫鬟去动手。 「你跟二爷无怨无仇,但是跟二夫人有过节,你岀言不逊,言语上捉弄二夫人,说不准就是不满她身为庶女却能成为正室夫人,所以才对她下毒!」 孟氏真是被她给气笑了。「我再不满又能如何?你也知道她是正室夫人,我无端端地对付她做什么?」 她会蠢得给自己找晦气不成?她要对付的是范逸,贵人正要成就大事,要是佟熙娴有本事把药让范逸喝下,那就是一劳永逸,可谁知道竟出了岔子! 要说楚湘这个蠢人有这般心思,她是绝对不信的! 「我又不是你,我怎会知道?你就是讨厌她们佟家的姑娘,因为她们都曾经让你难堪过,所以你打算先毒死二夫人,再对二爷下春药,好让佟四姑娘的清白尽毁,外头就会开始流传佟四姑娘抢妹夫毒死妹妹的流言,正好遂了你的意。」 孟氏一顿,看向一直背对着她坐在地上的佟熙娴,冷笑了声,原来如此! 「楚姨娘,你怎会知道春药的事?」姜氏冷声问着。 楚氏还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不是姊姊说的?」 「不,我只说他们两个被下毒,并没说是什么毒,更没提到春药。」 楚氏愣在当场,想要辩白,脑袋却已经空白。 「昙香,只要你现在道出实情,我还能让侯爷跟二爷求情,别将你送北镇抚司,一旦你错过这个机会,你只能死在北镇抚司的牢里。」孟氏抬高尖细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昙香浑身颤着,最终只能道:「是楚姨娘把药交给我,还说要我记好,白色瓶子的是要给二爷的,蓝色瓶子是要给二夫人的,瓶子藏在我床下的箱笼里。」 孟氏垂敛长睫,看向佟熙娴。这个恶毒的女人,竟还敢倒打她一耙……嘴上说得清高,可骨子里却比她还下贱,竟连春药这等下作之物都用上。 第61章 怕是范逸早有准备,才没中了她的计谋,但不管怎样,只要别扯到她身上就好。 「楚姨娘,谁给你药的?」姜氏徐步来到她的面前。 她对底下的姨娘通房管制严谨,没有她的命令,她们不能随意踏出院子,更遑论是侯府大门。 楚姨娘嗫嚅着,正要开口时,屋里乔氏尖声喊了声—— 「熙娴,娘的心肝,你醒醒,快醒醒!」 「罗与,去瞧瞧,拿出你的本事,把她弄醒。」范姜逸神色淡漠地道。 罗与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对姑娘家动手,偏偏这姑娘太愚不可及,竟把念头动到二爷身上。 「你别过来,你想对我的女儿做什么!」平安侯怒声质问着。 「侯爷如果不想让罗与诊治令媛,不如将她带回平安侯府好生医治。」范遇忙打圆场。 都到这地步了,他要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可就白活了。 「且慢,这事牵连如此大,难道大哥不想听你的妾室怎么说?」范姜逸从来就不是个温柔的人,怜香惜玉只给心上人而已。 「你……」 「还是我干脆把人带回北镇抚司,一了百了。」 楚氏一听到北镇抚司,吓得花容失色,忙道:「姊姊,药是佟四姑娘给我的。」 此话一出,外头的下人全都傻了眼,姜氏便要白嬷嬷先将下人们带走,晚一点再一并处置。 「楚姨娘为何要如此陷害我?」佟熙娴幽幽转醒,泪如雨下地问。 「我?我哪有?明明是你把东西交给我的!」 「有谁能证明?」她无声落泪,泪水衬得苍白小脸越发楚楚可怜。 「我……明明就是你交给我的,你说孟氏老是欺我,所以只要这次事成,侯爷定会厌倦她……明明都是你跟我说的,你怎能不认帐?」楚氏急得掉泪,她只想出一口气,压根没想过计谋一旦失败,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姜氏望向佟熙娴,只能说此女城府深沉又观察入微,早就瞧见了楚氏和孟氏不和,凡事不经手,只以言语煽动,毫无事证能定她的罪。 「罗与,传我的口讯给屠昭,要他去查销魂丹和乌头这两种药在市面上如何流通,买卖必定留下纪录,给我把整个京城都掀了,让我瞧瞧到底是谁买了药。」范姜逸怒声道:「还有,将今晚这事记在案上,我要彻查。」 「是,小的立刻去办。」 「还有你,平安侯,烦请你暂且将佟四姑娘带回,他日查证消息,再请佟四姑娘走一趟北镇抚司问讯。」 「你……」平安侯慌了,他忘了范逸也是从北镇抚司连破数案才被拔擢为指挥同知,目前锦衣卫并无指挥使,范逸只向掌卫事都督上报,俨然等同指挥使……他的问讯是出了名的,无情也是出了名的。 「二弟,不过是件小事,闹进锦衣卫岂不是家丑外扬?」虽然没能让他忙上一阵子,但范遇还是得拉平安侯一把,日后有什么才好帮衬。「你要知道,你的娘子姓佟。」 「小事?我的妻子差点遭人毒死,这是小事?我甚至怀疑我前两个妻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佟熙娴。 佟熙娴垂敛长睫,身子不断地颤着。 「况且,在我这儿没有什么是家丑,娘子,对不?」望向毛知佳时,他一身戾气卸得干干净净,还附上风情万种的笑脸。 毛知佳呵呵笑着,这才刚回神。实在是这出戏太精采,她从不知道要害一个人原来也需要智慧,难怪她当不了坏人,实在是她能力不及。 「重恩,把这儿打理干净,让闲杂人等离开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踏进这里。」 话落,不等纪重恩回应,他已经将毛知佳给打横抱起,羞得她不知道该推开他还是装晕算了。 「大嫂,其余的事就麻烦你了。」走过姜氏时,范姜逸由衷道。 「一家人,应该的。」姜氏钦羡地看着他抱着毛知佳离开,回头看这烂摊子,她只想赶紧处理完毕,回去陪儿子。 一回到后院寝房,毛知佳就挣扎着要下来,范姜逸则是一把将她搁在床上,大手轻抚着她的额。 「身子不适?」没发热,可是她的气色极差。 毛知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谁害的?」 「我?」 「不然呢?」 范姜逸意会了,摸摸鼻子,俯身在她颊上亲了下,却被她嫌弃地躲开。 「不准再碰我,本来就够不舒服,结果还闹这么一出,害我不得不走过去。」要不是怕他出事,她是不愿意踏出房门的。 「幸好你记得咱们的约定,也还遵守咱们的约定,否则就着了人家的道。」他无比庆幸当年强迫她做了这么一个约定。 毛知佳白他一眼。「我根本就是被你强迫中奖的。」 国中时有一年她无端端病了好几天高烧不退,家人都愁坏了,在第六天时终于退烧,家人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这家伙跑来她家跟她说,因为他跟老天祈愿她身体健康,他愿意每个月的十五日吃素,接着强迫她也要为他的健康祈福,根本就不是什么浪漫的约定。 「可是至少这回救了你。」说来,他有些后怕,没想到这些女人竟比男人还要凶狠且有行动力。 「别说救了我,打一开始就是被你害的。」谁让他这么祸水,专门祸害她。 「我没法子反驳。」 「所以说,今天这一大出,全都是因为佟熙娴想跟你在一起?」有没有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不全然,照她们刚才的说词听来,我认为孟氏也脱不了关系。」 「怎么说?」 「大嫂只以下毒两个字带过,直到楚氏自己说溜嘴提到春药,可是孟氏的表现却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有毒药,所以在大嫂提到毒药时,她并不意外,而是意外她的丫鬟被收买。」 第62章 「所以毒药是孟氏的?」 「极可能是她煽动了佟熙娴,可是佟熙娴却另外得了春药想用在我身上,再把毒药用在你身上。」 毛知佳听得小嘴微张,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生命受威胁。「有必要这么恨我吗?」 许多的犯罪案件都是起因于嫉妒,可佟熙娴在她面前表现得磊落大方,甚至还待她极好,结果实际上竟想要她死,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是恨你,而是恨成为我妻子的人,我甚至怀疑我前两任所谓因冲喜而死的妻子,恐怕都是出自她的手。」 「怎么可能?」 「罗与说过,她们都是死于乌头,而佟熙妍嫁进侯府后,大房的人没有一个过来,佟熙妍唯一吃的东西,是采薇从平安侯府带过来的点心,我问过采薇,那是佟熙娴亲手做的。」 毛知佳顿觉得毛骨悚然,后知后觉地怕了起来。 「孟氏想弄死我,所以她煽动佟熙娴,而佟熙娴想得到我再除去你,于是她煽动楚氏,你瞧,这些姑娘家是不是可怕极了,要人家怎么喜欢得了?」 他多么庆幸她一直保持原来的样子,尽管她这个法医看过这世界黑暗的一面,但她更喜欢这世界阳光的一面。而他总是被她的乐观给触动,要是她能够再多一点抢夺他的心思就更好了。 「为什么孟氏要弄死你?」 「倒不如说是我大哥要我死,还有他想高攀的贵人很想要我死。」 「怎么说?」 「先前查山兴寺的案子,把人带回北镇抚司后陆管事就死了,引得我去查范遇,又查到周氏牙行去,将周正沇扣在北镇抚司的牢里。事实上我只是在做假动作,故意把周正沇扣久一点,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找到线索,他们好趁隙将人运往南方,殊不知我不过是假装上当,我的人早就已经跟着南下。」 没想到这桩案子抽丝剥茧后竟然会牵连如此之广,但是周正沇的事,他是不会承认扣押他那么久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很不爽。 「嗯,直接跟着船走才能直捣巢穴。」这种作战计划,她常听二哥夸过他。「二哥说这叫黄雀计划。」 范姜逸抚了抚她的发。「对,我就是想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可是因为我放走了周正沇,他们必定认为我会再循线追查,为了一劳永逸,最好的方法就是除去我,让我无法再查。」 「所以,接下来你会南下吗?」 「照理是要去,可是我担心你。」 毛知佳本来很想拍胸让他别担心自己,可是今天才闹过这么一出,她实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好好地等他回来。 她发现自己一点战斗能力都没有,更不敢相信她笔下的女主角竟是这样的……是她没设定好吗?太走样了。 「横竖到时候看着办,如果真的不行……你陪我去吧。」她就像是误闯丛林的小白兔,他这个猎人不罩着她,她连何时被吃掉都不知道。 「好。」她应得很快,像是怕他反悔。她本来就想跟,但又怕自己拖累他,毕竟是去办案又不是去玩。 范姜逸被她逗笑,想亲她的颊,她却又避开,而且出声警告—— 「范姜逸,我警告你,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意碰我。」 有了昨晚血淋淋的案例,她决定至少要冷着他半年十个月。 第十三章 护国公的算计 「毛毛。」他噙笑哄着。 「不要再叫我毛毛。」她龇牙咧嘴耍凶狠,像是张牙舞爪的猫儿。 「毛毛毛毛毛毛。」她愈是耍凶狠,看在他眼里就愈可爱得要命,忍不住搂着她叠声唤着。 「不要再叫我毛毛,都被你叫毛了!」她已经很毛了,他看不出来吗?范姜逸抱着她大笑,突地感觉指尖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这才瞧见那只奶猫竟然在她的床上,而且咬着他的手。 「小毛,再咬,我保证你往后长不出牙齿。」他阴森森地警告着。 毛知佳转过身,一把将奶猫捞进怀里。「它叫小斑,不叫小毛,你不要恐吓人还要恐吓猫。」既然是执法人员就别把自己搞得像流氓。 「在这里,它叫什么名字,由我决定。」他说着,已经动手抱起小奶猫,先用眼神恫吓小奶猫不敢轻举妄动,再把它放到桌上。 「你别把小斑放在桌上,我有帮它做了个窝。」她指着榻上的竹篮。 「既然它自个儿有窝,为何又爬上你的床?」 「我怎么知道?我先前出去时它还在篮子里呀。」 「往后不准让它爬上床,也不知道有没有跳蚤。」他毫不掩饰嫌弃地道。 「……原来你不喜欢猫。」她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他根本不是爱猫人士,既然如此……「你当初干么收留小毛?」 「你哭得那么惨,我能不管?」 毛知佳不禁语塞,要是再抱怨就显得她太不知足了。 「还有,它是一只公猫,要它别太在我面前晃,懂不?」 毛知佳眉头蹙着。「……范姜先生,你不会连只公猫都吃醋吧?」如果是,她会强烈建议他去挂身心科。 范姜逸突地朝她笑得很温柔。「你认为呢,范姜太太?」他喃着,愈贴愈近。 危险沿着她的肌肤而来,她忙揪着衣襟道:「我觉得……咱们应该要吃饭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好主意。」范姜逸随即将她打横抱起。 「你要做什么?」 「亲爱的娘子,你要搞清楚,你的相公是执法人员,不是罪犯,你表现得太惊慌,很伤我的心。」 问题是昨晚的他就跟个罪犯没两样。当然,这些话心里想想就好,她没有勇气跟他讨论罪犯的定义。 「亲爱的相公,你误会了,我纯粹只是饿慌了。」有时候为了日子好过一点,谎言是不可避免的。 第63章 「咱们这就走,到我屋里吃饭。」 听他这么说,毛知佳总算安心了,乖乖让他抱到前院,让人在院子里的小厨房随便弄点吃的。 他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便把采薇给打发回后院照顾小斑。 然而就在他扒了几口菜时,纪重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二爷,屠千户那儿传回消息了。」 「书房打理好了?」 「已经打理好了。」 「知道了,让屠昭在书房等我一会。」 纪重恩应声离去,毛知佳见他起身,不由皱起眉。「你不先把饭吃完?」 「不了,你慢慢吃,我去去就回。」他抚了抚她的发,便往书房而去。 一进书房,屠昭已经在里头候着。 「大人,武定侯最终连系上的商户赵二不但进了广承侯府,也在昨晚进了护国公府。」 屠昭禀报的是那两艘已经南下的漕船乃是京里富商赵二安排,锦衣卫紧盯着这人,想查清这人是否与案子有关,反倒查出他出入勳贵之家。 「护国公府?」范姜逸意外之余,脑袋里已有什么隐隐成形。 「是,而且看他进出护国公府熟门熟路的样子,可推敲原本被咱们扣下的船应该也是他提供的。」 范姜逸垂眼不语。城里的人口失踪案子突然爆发开来是因为礼部侍郎家的独子不见,礼部侍郎求到皇上面前,才由他追查此案,查着查着发现失踪的人口不少,而他为了寻找突破口却受到暗算。 待他冲喜伤癒后,是陆管事之死才让他把这事与范遇连结在一块,没想到竟会一路查到护国公府。 如此看来,陆管事之死确实是有心人所为,就为了给他线索,可这一点又与锦衣卫中的叛徒有何关联? 「大人,还有一事古怪。」 「说。」 「就在昨晚护国公府的三公子失踪了。」 范姜逸缓缓张眼。「失踪?是自己离府,还是被人带走?」 大人恕罪,属下底下的人并没有瞧见常三公子离开。」屠昭随即单膝跪下请罪。 「咱们的人不可能没发现有人出入,你确定常三公子是真的失踪?」 「大人,护国公府的每个出入角门都派人看守着,不可能看丢,可是常三公子是真的失踪,因为护国公派了暗卫去寻找,刚好与咱们的人闪身而过。」屠昭低垂着脸,对这事怎么也想不通。 「这倒奇了,常三公子不过是庶子,向来又不显眼,护国公为何要派暗卫寻找?」范姜逸轻敲着桌面。 原以为常三公子失踪不过是护国公故意为之,意图东窗事发时能撇清关系,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屠昭。」他突道。 「属下在。」 「把常三公子找出来。」 屠昭不解地看着他,又听他道—— 「一个不受重视又无才名在外的庶子失踪,护国公却派暗卫去找,意味着常三公子可能是改装离开护国公府,可你想是什么原因会教常三公子改装离开,还让护国公非找着他不可?不就是恐有灭顶之祸?这代表其中另有隐情,也许常三公子身上有咱们想要的线索。」 屠昭听完也觉得有理,只是……「属下并不知道常三公子长什么模样。」 「跟着护国公的暗卫就行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须我多说吧。」 「属下明白了。」 「传我的命令,让盯在檀州的人别轻举妄动,但只要瞧见有人搬货物上去那两艘船,便寻了机会烧船。」 「咦?」 范姜逸笑了笑。「屠昭,护国公可是贵妃的亲兄长,大皇子的亲舅,这样权倾一方的人需要做人口买卖?」 屠昭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这分上。 「人口买卖不过是顺手,最重要的是回程要载的物品。当初我就在想,不过是载几个人而已,哪里需要平底舱船?如今查到护国公府倒教我茅塞顿开,毕竟平底舱船是有限制的,但从京里出发的船只便能走漕运堂而皇之地回京,且不须经过查验,就能直接进入京城的渡口。」 「所以船上恐怕是一些违禁品?」 「肯定是。」这些人的心思真的是扭曲,才需要转那么多弯去办一件事。 「可是如果把船烧了,那些违禁品也跟着烧了,届时不就等于没有证据?」 「屠昭,既是违禁品,船上会无人看守?只要放火烧船,就算檀州知府与之有挂勾,咱们的人还是能介入询问。」 范姜逸瞧他一脸懵样,所以多点耐心讲解。「还有,也许过两日,我就要去檀州一趟,到时候你和重恩走官道引开可能狙杀的暗卫,尽可能地留下活口。」 「属下明白,只是如此一来,大人是要走……」 「水道,到时候咱们在檀州府衙碰头。」 「是。」屠昭施礼后便先一步退下。 范姜逸坐在案后,看着屠昭离去的身影,思索着是什么样的买卖会让护国公这般掩人耳目? 常家因为常贵妃的盛宠不坠,因为皇上登基前的从龙之功,得到皇上的特别恩泽,让常家养成了欺男霸女、横行街衢的恶习,可不管做了什么,只要别太出格,皇上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护国公府竟格外的小心翼翼,再加上常三公子的失踪……皇上又未立储,这些事搅和在一块……还挺有趣的,他也想知道护国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把纪重恩叫进书房里,他吩咐了几声便赶着回房。 回到房里,瞧毛知佳还等着他一道用膳,他喜笑颜开地陪她用完膳,让采薇泡了一壶茶,两人闲聊间,他将第一手消息告诉她。 第64章 「护国公府的三公子失踪很奇怪吗?」她不解问。 「就我手上的线索看来是满奇怪的,感觉上就像是常三公子手中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才会让护国公急着寻找他,抑或是……除去他。」把暗卫都派出去了,说要杀人灭口还比较贴切,是不? 毛知佳捧着茶杯,缓缓地张大眼,像是听到多不可思议的事。「三公子是他亲生的吗?」会不会是他的妾与人私通生下的? 「当然是亲生的,只要你在这世界待得够久,就会发现什么事都有可能。」范姜逸早已习惯这些人,在权势利益面前,别说庶子庶女,有时就连嫡子嫡女都能轻易舍弃。 毛知佳小嘴微张,内心冲击极了,不禁拍拍他的肩,道:「辛苦你了。」 「你心疼了?」他抓着她的手亲着。 「范姜哥,你能不能换工作?」她是真的担心,毕竟锦衣卫实在是一份很险恶的工作,什么时候出事都不知道。 「你担心?」他笑眯眼问着。 「不然咧?」 「怎么以往我当警察时,你都不担心?」 「你又知道我不担心?」她就算很担心也不会跟他说,她就是因为很担心才会想当法医,想在离他比较近的地方。 「所以你一直都很担心我?」 毛知佳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套了话,顿时羞得起身,却被他一把捞进怀里。 「今晚不准,绝对不准!」她尖声喊着。 他笑得更乐,附在她耳边低喃着。「怎么你会认为只要我抱着你时就想做那档子事?到底是你想,还是我想?」 「你给我闭嘴,范姜逸,你还有正经事要做,别胡闹!」她羞红脸瞪着他。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抱抱你,想抱着你一道入睡而已,你何必反应这么大?」说着,他还真把她给抱上床。 「你最好说到做到。」敢再对她胡作非为,她绝对翻脸。 「我哪次骗你了?明日我要进宫面圣,还得要赶紧调船南下,今晚自然要好好养精蓄锐。」 「面圣做什么?」 「自然是向皇上告知案子进度,还有我要南下檀州追查此案,毕竟我的身分特殊,要离开京城总是要告知皇上。」 「皇上待你好吗?」 「你不知道自己怎么设定的?」 「当然是好,你这个位置是直达天听,皇上不信任你,会把你拔擢在这个位置上?」拜托,她已经帮他开外挂,绝对是最得天独厚的那一个。 「既然如此,你还问?」 「因为结局不一样,我怕其中会有很多变数。」原本他应该跟佟熙娴在一起,可因为她而改变了,也许也会因为她而让整个故事走向都变得不一样。 范姜逸笑叹口气。「毛毛,你呢,就像是个听信于江湖术士预测未来的傻子,坚信着未来必定如此,如今未来走向不同,你又担心起来,你累不累?」 毛知佳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她确实是有些反应过度。 她开始后悔没事写这种故事干么?如果未来还有写作的机会,她一定要写一本从头甜到尾的故事。 「别担心,路是咱们走出来的,只要问心无愧,又有何惧?」 「可以的话,你还是辞官好了,我卖字画养你。」当官虽有权势,可权势的背后总是暗藏危机,人生太不踏实了。 范姜逸哈哈笑着,可一提起字画,他难免就想起周正沇。「对了,要避人耳目调船只,周氏牙行也是不错的选择。」 「行,明天我陪你去,顺便问问表哥有没有进帐。」 「你这声表哥叫得还真顺口。」说着,他已经张口封了她的嘴,不让她这张嘴喊出他以外的人。 毛知佳从一开始的奋力抵抗到最后软倒在他的吻里,心想今晚恐怕是在劫难逃,庆幸的是,这人多少还是有良知的,最终还是放过她,让她得已安稳地睡一晚。 范姜逸枕着头看着她的睡脸,唇角隐隐勾起。 为了要护住他想要的生活,他势必得再使点手段,快速地把这事给了结。 天未亮,范姜逸已经换上一袭御赐蟒袍进宫。 他在御书房外候着,等到散朝后,御驾到来。 「见过皇上万岁万万岁。」他单膝跪下喊道。 「范卿平身。」大邹皇帝坐在案后,瞅了他一眼。「有何事上奏?」 范姜逸微垂着脸将案子所查知的,事无钜细的上禀。 「……所以微臣打算前往檀州一趟。」 大邹皇帝蓦地咳了几声,一旁的总管太监赶忙递上雪梨膏让皇上润润喉。 范姜逸才趁这当头觑了眼,直觉得皇上的气色不好。 大邹皇帝正巧对上他的眼,似笑非笑地道:「范逸,朕这儿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把这事给办妥,驾帖一出,直接把人拘回即可。」 「是,微臣遵旨。」 退到御书房外,就连邹在麟在一旁等着。 「听说昨晚你府上闹了一出。」邹在麟打趣道。 「确实是闹了一出,不过能够一了百了也算是好事。」范姜逸与他并行,朝仪门的方向走去。 「案子有眉目了?」 「有,不过我瞧皇上龙体似乎微恙。」范姜逸睨了他一眼。 「放心,这儿还有我。」 「皇上心里通透得很,二皇子只要能将皇上护好便成。」 邹在麟一把拉住他。「难不成你那儿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 范姜逸正忖着要告诉他多少时,眼角余光瞥见左手边的岔路上,大皇子邹在麒正徐步走来。 「下官见过大皇子。」范姜逸朝他作揖。 第65章 「范同知进宫面圣,可是案子有进展了?」 「是。」范姜逸喰笑回应。 看着面前的两位皇子,他只能说毛毛笔下的故事角色,还真的是一个俊过一个,再想想自己的脸,他怀疑她分明就是背着他看美男子。 这事,回去得再跟她谈谈才行。 「喔,有何进展?」 范姜逸笑意如三月春风,温煦宜人。「等下官办妥了,大皇子便知晓了。」护国公是大皇子的亲舅舅,要说他全然不知道护国公做的事,他是不信的。「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邹在麟也自认和邹在麒没什么话好说,拱了拱手就先走一步。邹在麒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眉目狠厉了起来。 既然不能为己所用,势必要斩除,永绝后患。 范姜逸进了锦衣卫衙门先处理了些公事,再写了封信,要人八百加急送给身在檀州的另一名千户长,随即便赶回家。 「欸,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刚挽好发的毛知佳一脸意外地道,再见他脸色冷肃,不禁摆了摆手让采薇先下去。「发生什么事了?」 她起身拉着他的手,就怕听到什么坏消息,难得他一身威风凛凛的蟒袍,她却没有心情欣赏。 「有一件事我要问你。」 面对他前所未有的正经和严肃,她一颗心都提到喉头来了。「你问。」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不问她更慌。 「你喜欢美男子?」 「……嘎?」 「毛知佳,我今儿个才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的男人都长得特别好,尤其是我,所以,我的脸就是你的审美观了,对不?」 毛知佳皱起眉,觉得她今天的脑袋好像当掉了,总觉得有听没有懂,他明明很正经也很严肃,可是为什么会问这种……他到底在问什么,这重要吗? 「所以,我这张脸才是你的菜,而范姜逸真正的脸,你并不爱?」他突然想通这一点,让他心里不太舒服,虽说一样都是他,他对自己很有自信,可是毕竟容器不一样,她要是因为容器不同了才挑选他……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抚自己了。 「你有神经病?你那么严肃,搞得我这么紧张,结果你问我这种屁话……」她都想打他了,这混蛋!「我喜欢的是你的灵魂……天啊,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人?」如果可以回到现代,她一定要带他去身心科看诊。 「我这种人又怎么了?」 毛知佳用力地叹了口气。「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要南下,还有,不是说好了要去表哥那里调船吗?」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比较喜欢范逸还是范姜逸的脸?」他正色道。 毛知佳翻了大白眼赏他。「我都不喜欢。」 「不喜欢?」 「男人长得这么祸水做什么?除了招蜂引蝶惹来事端,还能有什么好事?」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他那张笑脸,到处笑脸迎人根本就是变相勾引人,个性糟就算了,再搭上这种美男脸,到底是要害死多少女人? 「那你干么给我这种脸?」 「你有看过电视剧或电影的男主角是丑男的吗?」如果她的男主角是个有缺陷又丑陋的笨蛋,编辑第一时间就给她退大纲了啦!谁要看,就连她也不看! 范姜逸恍然大悟,笑眯眼道:「所以你喜欢的是我的灵魂?」 「我刚没睡醒,说话不清醒,还请多包涵。」她不想承认自己说了什么鬼话。 范姜逸哈哈大笑,拉着她。「走,咱们上街去。」 毛知佳本要抗拒,可一听到上街,马上就妥协了。「不对,要先去表哥那儿,我要顺便问问有没有进帐,还有,你应该先换下这身衣服。」 要不要那么张扬啊?蟒袍耶……这男人骨架好,体魄好,把蟒袍穿出通体威仪,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刚刚才会被他唬住,混蛋。 「对,太招摇了,娘子,伺候更衣。」 毛知佳无言看着他。她最好是知道怎么穿脱! 两人在房里闹了好半晌才上了街,毛知佳东张西望着,恨不得将这街景牢牢记在心里,往后写稿就有根据。想到最后,不禁一笑,她又回不去,还写什么稿,倒不如放松玩乐。 范姜逸任由她拉着东看看西看看,什么吃食都想尝尝,一条街都还没逛完,她已经撑到快走不动。 「嗯,继续啊,多吃点,你实在是太瘦了。」 「再吃我就吐了,只会更瘦。」她没好气地道。 她也知道这副躯体实在太瘦弱,可是想调养也需要时间,短时间密集增胖只会让身体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好吧,既然你不吃了,咱们就去周氏牙行吧。」他指着前方不远处。 「好,去讨杯茶喝。」 两人进了周氏牙行,牙郎认出两人,赶忙将两人迎进雅间再差小厮通报,不一会周正沇就赶来了。 「草民见过同知大人。」周正沇端正地作揖。 范姜逸还未开口,毛知佳已经抢白道:「表哥不须多礼。」 范姜逸不禁凉凉看她一眼,什么时候连这事她都能代他处理了?算了,他的妻子自然是有这份权力。 「不知表……范二夫人前来有何要事?」周正沇的余光瞄到范姜逸裹着冷意的目光,随即改了口。 「对了,今天我们特地到牙行是想问表哥有没有平底舱船能供使用?」她问。 「平底舱船?」周正沇眉头微拢,想起当初就是因为武定侯上门问过平底舱船,他才被借故押进北镇抚司,如今再问平底舱船……「是锦衣卫要调船吗?」 「对,是我要调船,如果有两艘最好,不能的话一艘也成。」范姜逸笑容可掬地道。 第66章 「所以同知大人是要以令牌要我调船?」 「有分别?」 「自然是有,如果无令就私调平底舱船,那可是要吃官司的,这规矩十年前皇上就诏告天下,同知大人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你尽管放心。」 毛知佳听着两人交谈,脱口道:「为什么皇上会订下这条律法?」这不是垄断了唯有漕船才能出入京城? 「你忘了?那是因为十年前护国公私运海禁物品进京,数量之多难以估算,其流通市价约莫数万万两白银,当初皇上震怒抄了那批货,也斥责了护国公,并定下这律法,而我家的商行就是因为这个律法才险些经营不下去。」 牙行的货物要流通如果不是靠马队,就得靠船队,如要离京船队会比马队来得省事,所以当初的律例一定,许多行商都经营不了而转行。 「护国公?」毛知佳问着,看了范姜逸一眼。 「是啊,皇亲国戚,护国公找了替死鬼交出去,所以皇上只是斥骂他治下不严,罚了俸禄,抄了货就了事,却不知平头百姓……」末了,他赶紧噤声,看向范姜逸,见他似乎没仔细听自己说话才松了口气。敢言皇族是非,又是在锦衣卫面前,他真的是脑袋不清楚。 「那批货是海禁品?」范姜逸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他六年前才来的,所以并不知道曾发生过这件事。 「咱们王朝禁海运,不得与海外诸族交易,偏偏海外诸族有些珍品是咱们没有的,在沿海处还是有不少人挺而走险。」 范姜逸轻点着头,心想只是海禁品,护国公又何必找个替死鬼顶上去?依皇上对常家的纵容,顶多训斥一顿就了事,看来里头并不只是海禁品,假设他们的交易是以物易物,那么送去南方的男人就成了筹码换了物品。 可才几个男人,哪里值得换海禁品? 名义上是海禁品,但里头要是掺了王朝禁品,好比盐、茶、铁……经漕运走动,必得跟漕运总督打声招呼,碰巧漕运总督又是个好男色的,答案呼之欲出——护国公想吃掉的是王朝的经济命脉,而铁则能助大皇子成事。 没想到走一趟牙行,竟有意外收获。 「周当家,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调到船?」他客气问道。他想要赶紧南下,愈快愈好。 「可以,但只有一艘,不知道同知大人何时要?」 「明天。」 周正沇沉吟了下。「行,晚一点再给同知大人消息。」 「我在此先谢过了。」 范姜逸朝他作揖,吓得他赶忙回礼。 待两人离开后,周正沇才松了口气。 上一回在北镇抚司,尽管没遭到刑求,但他一见范姜逸就怕,别瞧他笑得无害,能进锦衣卫的,有几个是善人? 第十四章 蜜月旅行 翌日,天色未亮,武定侯府角门,连着几匹马如箭矢般地穿进浓雾弥漫的夜色里,瞬地消失不见。 直到天色大亮,雾气渐散时,另一辆马车驶向了渡口,搭了一艘平底舱船。 一个时辰后,又一辆马车缓缓地驶离了城门,朝城郊外的另一个渡口,搭了一艘平底舱船。 「我原以为我们应该会趁着夜色上船的。」搭上舱船,看着船只离开渡口,毛知佳才不解地问着。 范姜逸闻言,眸色渐深,从她身后轻搂着她。「我倒觉得趁着白天上床也挺不错。」 毛知佳脸上泛红,毫不客气地赏他一个肘击,却被他轻松躲过。 「范姜逸,我现在很认真,你不要跟我闹着玩。」 她现在可是浑身紧绷得很,就连昨晚都没怎么睡,总觉得这一路出航肯定会遇劫,偏这个人神经大条到可以跟她开下流玩笑,让她的紧张显得很可笑。 「毛知佳,我也很认真,要不是你身子还不舒服,我就把你抱进舱房里办了。」他的双手已经在她的腰间不安分了起来。 「办什么办,你自己去办!」她突然觉得担心到睡不着的自己很可悲。 「唉,说笑而已,这么认真?」 「我跟你说了我很认真,咱们这次去檀州又不是去玩的,你得要小心一点,可是我觉得 你带的人不多,而且我们为什么拖到这么晚才出门,这样不是更引人注目?」他为什么不按牌理出牌? 「毛毛,深呼吸、深呼吸。」他拍拍她的胸口,省得她太激动。「虽说我身边只带了六七个人,可这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个可以抵十个的。」 「哪够?」电视剧里演的杀手都是一波又一波,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而来,才带六七个人,到底是要挡什么? 「你太瞧不起我底下的人了,你要知道,能进锦衣卫的能差到哪里去,六七个我都嫌多了。」难得出门一趟,却必须带着闲杂人等在身边晃着,他就觉得很扫兴,但情况不允许,他也只能认了。 「真的?」她看着甲板上走动的人,实在不觉得他们有多强。 「我会拿你的命开玩笑吗?」 毛知佳闻言,轻点着头,总算信了他。他定是有万全的准备,是她太过紧张兮兮才会觉得不安。 「可是,为什么咱们拖这么晚才出门?」坐在马车里时,她总觉得外头有十数双眼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奇出于正,无正则不能出奇,不明修栈道,则不能暗度陈仓。」 尽管毛知佳不懂兵法,但这话还算易懂,她拼拼凑凑还是能了解泰半。「所以你故意让三拨人离开,让敌方分散兵力追踪,替自己分散风险?」 「就说我的毛毛聪明。」 他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下,羞得她忙将他推开,作贼似的往后看,确定没人盯着他们,她才回头又往他胸口捶了下。 第67章 「你再不安分一点,往后我们就分房。」 范姜逸佯痛地抚着胸口。「毛知佳,你比古代人还古代人,不过是亲你一下,有必要谋杀亲夫吗?」 「不准在外面对我动手动脚。」她内心里保守的一部分是不容许他挑战的。 「你愈这么说,我就愈想这么做。」 毛知佳张口要咬他,谁知道他毫不客气地封了口,吓得她手脚并用地将他推开。 「范姜逸,我跟你说真的,你小心我翻脸。」 「毛毛,你真的一点情趣都没有。」 「情趣个头。」她不客气地骂道:「你等一下把我衣服弄乱,采薇不在,这种衣服我不会穿,要是被人撞见,那简直要逼我一直躲在舱房里。」 「我很会穿,我帮你穿就好。」 「你帮我穿?」毛知佳微眯起眼,沉声问:「你为什么很会穿?」 范姜逸含笑看着男装打扮的她,有时候她真的满少根筋的,傻得好可爱。「毛毛姑娘,你现在是穿男装。」 毛知佳往下一看,才想起她这身衣服还是他年少的旧衣袍。唉,她把自己绷得太紧,才会忘了。 「放轻松一点,就当是度蜜月。」他搂了搂她的肩。 她要是无法轻松,岂不枉费他努力地彩衣娱妻? 毛知佳很没劲地白了他一眼。有谁这么可怜办案兼度蜜月的? 「我瞧你老神在在的,该不会你真的都布好局了?」来吧,跟她说清楚,省得她提心吊胆,日子难过。 「我的麾下有五个千户长,底下百户长、总旗小旗什么的,人才济济,总得要让他们有机会表现,才有机会升官。」 毛知佳听完,心里觉得安稳许多。「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嗯……话是这么说,但你也知道很多时候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我总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当然,他不会承认真正的原因是他要她多依靠他,最好是一直黏着他不放。 「也是。」她轻点着头,忧心忡忡着。 船上那些东西肯定是对护国公极重要的物品,所以他定会加派许多人手护送,两造要是起了冲突……天啊,书里两行字就可以打完的血腥场景,在她面前却是最血淋淋的真实。 「唉,别想那么多,你也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尽力了就别想那么多,你看这山河风光多壮观,你瞧。」 范姜逸指着前方,竟是一座高耸的山壁,硬是将一条河疏浚为两条河,山壁上树林茂密,鸟儿穿梭其间,带着几分氤氤雾气,倒有几分仙岛的味道。 「这应该是先人分洪炸开山壁,从此处才分流的。」 她也忍不住赞赏,感觉船在这一段流域加快行驶的速度,在分支上往更南方的那条走,水有点湍急,但船身很稳,一转眼就掠过山壁,眼前是凿山而穿的分流,船身飞快地穿过,只见又是另一重山景,有几分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教她赞叹地微张嘴。 「你一定很喜欢,我之前来过这里时,想着如果有天找到你,一定要带你过来,然后你就能画出山景,在旁题首诗。」 她回头看着他,抿了抿唇,不得不说,他是很了解她的。 虽说她不擅长花鸟,但她很喜欢山海景象,配上行草,整幅画更显细致。很多事,她都不需要说出口,每年的生日礼物他都送进她的心坎里。 她放松了身躯躺在他怀里,抬脸看他。 「嗯?」 她笑眯眼,趁他低下头时,翘起嘴唇亲了他一下。 范姜逸狠狠地怔住,半晌没有回应,她不禁躺在他怀里放声笑着,然而下一刻,笑声变成了尖叫声—— 「范姜逸,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毛毛,我觉得如果一直把你关在舱房里也满好的。」 毛知佳脸色大变,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可是他的怀抱犹如铜墙铁壁,让她无法挣脱,她不禁后悔,没事亲他做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连着两三天,毛知佳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舱房里,极尽不可言明之事。 直到第四天,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把范姜逸赶出房门,摺下狠话,胆敢再踏入一步,回京就和离。 于是,范姜逸只好摸摸鼻子离去。 等到晌午,范姜逸敲着舱门,道:「毛毛,要靠岸了,你要不要下岸走走,这里的市集很热闹。」 毛知佳开了舱门,疑惑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她隐约记得周正沇提起走水道到檀州,最快也要五六天。 「咱们走的是另一条水道,自然比较快。」范姜逸自知理亏,所以一直勾着无害的笑。 「一会下船,要先找间客栈投宿。」 「喔。」 回头整理了自己的衣物,范姜逸带着她先下船,其余的都交给下属处理。 「这里就是檀州?」下了渡口走了段路便是市集处,只是让她有点意外的是,檀州并不如周正沇形容得那般繁华。 「嗯。」他紧握着她的手。 感觉他的目光戒备地看着四周,毛知佳也跟着紧张起来。「你要不要先联系在檀州的其他部属?」 「暂且不用,省得打草惊蛇,毕竟咱们比原定的时间还要早到。」他握了握她的手安抚着,口吻轻松地道:「别怕,一切有我在。」 「要不咱们先找间客栈投宿好了。」她低声道。 「你不想逛逛?」 「要逛也要等到你把差事都办好了再逛。」已经到檀州了,变数那么多,天晓得是不是有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关在客栈里多少能避开耳目。 范姜逸笑眯眼道:「毛毛真是贴心。」 第68章 「这是哪门子的贴心?」她没好气地道:「大局为重,我怎会不知道。」 她是个半点战斗力都没有的人,他不嫌她是累赘,她当然努力不扯后腿。 「那……就先找间客栈吧,就那间吧。」他指着前头一家重阳客栈,看起来半新不旧,红瓦白墙,看起来占地颇大。 两人进了客栈要了间房,毛知佳不禁道:「你不多要几间,你的部属睡哪?」 「放心,他们一会就过来,我会跟掌柜的吩咐一声。」 于是,小二带着两人上楼,雅房看起来颇典雅,而两人向来就不是走奢侈风的主,毛知佳看了几眼,确定屋里没什么虫类的就成。 两人进房里窝着,就连晚膳都是在房里吃的,直到夜色深沉,她想沐浴时才惊觉不太对劲。 因为,只有一间房。 房里有浴桶,外头用屏风挡着,可是那不是密闭空间,她要是在这里沐浴,不是等于羊入虎口?然而时机敏感,她又不敢要他去外头等……时节入夏,天气渐热,要是不洗澡,她都怀疑到底睡不睡得着。 就在她瞪着浴桶天人交战时,范姜逸开口了—— 「毛毛不信任我,我好难过。」 毛知佳翻了白眼。「别人不信你的时候,你应该细心检讨,虚心反省。」 「我到外头总成了吧。」 见他真的要走,她赶忙拉住他。「你要是到外头有什么危险的,你……」最终,她咬了咬牙道:「算了,你就留下,但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任何不轨,我真的会翻脸,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放心,我都知道的,我就乖乖地坐在这儿。」他就坐在离浴桶最远的方向,像是想到什么,突地将烛火移到屏风里的架上,随即吹熄了房里其他烛火。「这样是不是可以更信任我一点?」 毛知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走到屏风后想要快速地洗个战斗澡,殊不知当昏暗的房里只有一盏搁在屏风里的灯时,她的身影就会映在纸糊的屏风上头。 范姜逸微眯着眼,光明正大地欣赏妻子入浴的好风光。 尽管有点心猿意马,但毕竟已经答应她了,也不想再惹她讨厌,所以他就乖乖地待在原位,直到她沐浴完毕。 毛知佳一闪出屏风外,见他确实还在原位,嘴角翘了翘,心想他还挺乖的。 「喏,再让小二弄点热水上来,你去洗一洗。」 「不用,你剩下的水给我就行了。」男人在外讲究方便和快速。 毛知佳本要阻止,可是瞧他不在意,只好由着他去,只是当她坐在榻上,瞧见屏风上头的剪影时,她突地尖叫了声,冲到屏风后头,羞恼怒骂道:「范姜逸,你这个混蛋,吃我豆腐!」 赤条条站在浴桶边的范姜逸,唇角勾得魔性尽现。「吃你多少,还你多少便是,由着你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毛知佳吓得抽口气,慢半拍地回神,尖叫了声又逃出了屏风之外,可是房间就这么大,她又不好到外头去,只能在里头待着,痛恨自己又蠢到着了他的道。 等到他沐浴好,她都拒绝再跟他交谈。 「时候不早了,明日也许有许多事得做,得早点睡。」当范姜逸这么说时,她心里再气也得妥协,毕竟要以大局为重。 可她在这当头才发现房里只有一张床,而那张榻太窄,想睡人实在有点勉强,只好抱紧被子滚进靠墙那头。 范姜逸不以为意,勾唇笑得很愉悦。 吹熄了烛火,他躺在她身侧,低声喃着。「毛毛,你要记住,明日若是有个闪失,随行的七人会护送你先回京城。」 本打算冷战的毛知佳一听到这话,哪里还冷战得下去,转过身,难掩担忧地道:「你不是说你都布好局,而且咱们还提早到,这情况对咱们来说应该是有利的,不是吗?」为什么偏在这当头说丧气话,完全不像他的个性。 「就算再有万全的准备,谁也没有把握能够一帆风顺。」 毛知佳听完,眉头皱个死紧,被他弹了一下也没生气,反倒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你要小心一点,万事要小心,我尽可能不扯你后腿,如果你要我走,我就走,但你要记得我在家里等你。」 范姜逸闻言,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轻抚着她的发。「当然,我一定会回去,你别怕,我只是说最坏的打算,不一定会发生。」 她在他怀里闷声应着,已经忘了要与他冷战保持距离,她满心担忧,害怕失去他,还是他再三安抚,不断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沉沉睡去。 范姜逸瞅着她的睡脸,唇角勾得弯弯的。 门外突地传来细微的声响,他轻柔起身未惊动她,才开了房门,走到隔壁房。 「姚多,情况如何?」姚多是他埋在檀州的千户长,甚少在京城里露面,所以把这事交给他是绝对妥当。 「大人,两艘漕船抵檀州后,男人们被关在一座院子,目前已被咱们的人掌握,而前几日如大人所料,在重恩和屠昭他们抵达檀州之前,随船南下的几名汉子到了渡口一座仓库,把里头的货全都移到一座庄子里,咱们的人就放了把火,趁着他们抢救时,持驾帖将人给押了,货也抄了。」 范姜逸轻点着头。「所以,押回京了?」 「是,昨日已经启程押回京。」 「做得很好,回京后我定向皇上禀明,绝对少不了你一份功劳。」 「多谢大人。」 「对了,陈先宁到檀州了吗?他可有遇到埋伏吗?」陈先宁是另一名千户长,亦是他安排另走水路的那位。 「他和重恩、屠昭他们都是昨日到的,陈先宁遇到埋伏受到一点伤,但也逮到人,留了活口,至于重恩和屠昭,一路颇顺畅。」姚多虽不知他如此安排的用意,但他负责在檀州盯梢,自然是知无不言。 第69章 「知道了,记得人在押回京之前,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姚多本要退下,可又想到一事。「大人不问藏在庄子里的货物是什么?」 「违禁品吧。」 「是,从庄子里取出的大抵是盐和铁,还有一部分海外珍品,其总值恐怕是数万万两。」 「记得,一件都不能落下,全都运回京。」 「属下明白。」 待姚多离开后他才回到房间,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将她搂进怀里。 结果与他料想的相差无几,能够如想像中顺利,他也卸下了心里的担忧,可是回京之后,恐怕就要清理门户了。 唉,一堆烦人杂事,他还不如窝在家里陪毛毛。 翌日醒来,毛知佳就听范姜逸提起要返航回京。 她初醒来时一脸傻愣,似懂非懂的可爱模样,教他忍遏不住地在她嘴上亲了下,原以为她又要骂他一顿,岂料她却是紧抓着他追问。 「为什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范姜逸笑眯眼。「本来咱们下檀州就是要查那批货,谁知道他们屯放货物的庄子却着火了,抢救时咱们的人就围上去,把他们给逮住了,当然也把货都扣押了,听说昨天就已经运回京,所以这儿没我的事了,咱们得要比那批货还早回京。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毛知佳喜笑颜开,紧紧地抱着他。「真的是太好了!」 「可不是?」范姜逸大方地享受她的投怀送抱。 其实,一直以来不是他故意对她使坏,而是她的性子就得用这种方式治,话说回来,也得要她够在乎自己,这方法才奏效。 不过,可不能让她知道这儿并非檀州,这趟远行,他是真的定调为蜜月旅行。 享受片刻的软玉温香,他便带着她下楼用膳,抽了点时间陪她逛逛市集再搭船返京,一路上她温顺得像只撒娇的猫儿,也不会老是把他赶出房门。 五日后,掌灯时分前,船已到渡口,而渡口边则有锦衣卫等候多时。 范姜逸听完下属的汇报,沉吟了下,便道:「毛毛,皇上召见,我必须先进宫一趟,你要是累了先歇息。」 她乖顺地点点头。「一切小心。」 「放心,为了你,我一定保重自己。」他忍不住以脸轻蹭着她滑腻的颊。 「去吧。」她羞赧地推着他。 目送他骑着马跟锦衣卫离开,她才搭着马车由其他几名锦衣卫护送回府。因为之前是秘密离府,所以这一回也是从角门一路回擎天院,就见采薇抱着小斑倚在美人靠上逗弄着。 「夫人。」采薇喜笑颜开地站起身。 「采薇,院子这里一切都好吧。」她笑问着。 「是,一切都好,就是小斑总是要往您的房里闯,老抓着门。」 「小斑,怎么长得这么快,才几天没见到你,你就长大许多。」毛知佳将小斑接过手,搁在腿上轻抚着它的头。 「奶猫儿长得正快,夫人要是再晚点回来,恐怕就发现它变大猫了。」 毛知佳笑了笑,才又问:「我与二爷不在府里的这几天,府里或外头可有发生什么事?」范姜逸来不及跟她说,可说不准府里就有消息。 「府里没什么事,倒是出现了个眼生的男人。」采薇压低声音道。 「……什么意思?」她记得武定侯府就两个男主子而已。 「前两天我去厨房拿膳食时,路经倒座房,听见东侧那头有声响,走过去一瞧,就见一个眼生的公子。」 「是锦衣卫的人吧。」擎天院里本来就有锦衣卫留守。 「不对,那个公子长相清秀斯文,身上穿的是上等绫罗,上等绫罗是规制的衣料,得要勳贵人家才能穿的。」 「是吗?你没有去跟大嫂说一声?」 「奴婢没有,因为那位公子说是纪护卫的好友,纪护卫南下前让他在这里暂住几日,奴婢瞧他泱泱大度,也不像说谎,所以就心想等纪护卫回来再确认。」 「……合理吗?」毛知佳状似喃喃自问。 「什么意思?」 「这里是二爷的院子,纪重恩要让友人暂住这里,应该要知会二爷或是我吧。」纪重恩那般知礼的人,不可能什么都没说。 「可是原本伺候纪护卫的小厮也说了是纪护卫吩咐要照顾那位公子的。」 毛知佳眉头皱了皱,心想待范姜逸从宫中回来,再跟他谈谈这事。 「还有,自二爷和夫人离京之后,就听府里的下人说皇上龙体有恙,到今儿个已经四天没上早朝了。」 「真的?」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毛知佳坐在榻上不发一语,心底微慌,想着怎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锦衣卫会在渡口等他,许是跟这事有关。 可是会不会太巧合了?他才离开京城几天,皇上就龙体有恙?尤其他离京办的事还与护国公有关,如果皇上就此倒下,护国公府里这笔帐要怎么算?锦衣卫是直达天听,可是护国公是皇亲国戚,不管怎样也得由皇上裁决吧。 怎么觉得这像是一桩阴谋? 第十五章 尘埃落定 毛知佳一夜未眠,等到近四更天,一得知范姜逸回府,她急步朝书房而去,外头有锦衣卫守着,她正要请他们通报一声,他们已经自动去通报了。 不一会,书房的门打开,屠昭走出来朝她施礼,她微颔首后便赶紧进了书房。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范姜逸起身问着。 「没,我只是来看看你。」见他安好无事,她至少安了一半的心。和他在榻上坐下后,她才又道:「采薇说,府里的下人在说皇上龙体有恙,又说已经有四天没早朝了,是真的吗?」 第70章 范姜逸浓眉微扬。「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她有些不安地握着他的手。「假设皇上有个万一,你现在正在查办的案子,会不会有所影响?」 范姜逸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别担心,当我的妻子不需要担心这么多。」他实在很享受 她的在乎和担忧,好像自己被她摆在第一位,而不是像以往那般冷淡疏离。 他不禁想,穿到这年代,其实还满好的。 「真的吗?可是皇上在这当头病倒,你不觉得太巧合?护国公是大皇子的亲舅舅,你要查办护国公,相信大皇子应该也知道,要是他把皇上给弄死了,他就能趁机宫变,登基为帝,接下来你的处境不是更为难了?」 她为什么非要把一个故事写得危机重重?就不能写个兄友弟恭、天下太平的故事吗?现在好了,从设定衍生出来的危机全都奉送给他了。 范姜逸不禁被她逗笑。「毛毛,你是暗黑罗曼史看多了,脑袋想的都只有黑暗的一面是不是?不是人生黑暗,是你的脑袋黑暗。」 干么笑她?她很认真。「我说真的嘛,通常都是这样的。」 「是,我也这么认为,只是你当皇上是笨蛋,当我是白痴吗?你想得到的事情,我们都想不到?」虽然被依赖很喜悦,但是能力不被信任,可就有点伤心了。 毛知佳被刺得无言,她想,她一定是被故事给制约了,脑袋才会老是被大纲桥段给绑架。 「好了,别担心,朝堂的事,你真的可以放宽心。」他抚了抚她的头,看看天色,便道:「你赶紧回去睡,明日我得早点进衙门处理带回的人和货物。」 毛知佳点点头,心想帮不上忙也别给他添乱,起身走了一步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回头道:「对了,纪护卫应该回来了吧。」 「屠昭回来了,他当然也回来了,你怎会问起他?」 「采薇说,倒座房东侧的房里有个眼生的公子,采薇问过后,对方说是纪护卫的友人暂住在此的,纪护卫有跟你提过这事吗?」 「没有。」他眉头微拢起。 「要不要将纪护卫找来问清楚?」 「他刚回房。」 毛知佳眯起眼,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这……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好像有种企图捉奸在床的味道。 「也好。」他沉吟了下道。 倒座房是院子最南侧的一列房,东侧大多是留客暂居,而纪重恩和罗与也住在东侧厢房,过了一座小园子,范姜逸蓦地拉住毛知佳,要她噤声。 她乖巧得很,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只要他说的她就照办。 只是一会,似乎听见了两个男人细微的交谈声,而其中一人的声音分明就是纪重恩,她不由抬眼看着范姜逸。 范姜逸若有所思地从林叶间望去,另一名男子长相十分斯文清秀,但他不曾见过,而看两人交谈的感觉似乎是相识已久。 纪重恩向来是匹孤狼,甚少与人亲近,比较肯亲近的自然是曾救过他一命的自己,除他之外,顶多和罗与多少有往来而已。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等那个男人进了房,纪重恩才轻吁口气,沿着小径走,状似要到书房。 「重恩。」他突唤。 纪重恩吓了一跳,张望四周,瞧见隐身树后的范姜逸和毛知佳,错愕了下,神色微慌。 「那一位……」范姜逸长臂一伸,指着东侧厢房,问:「他不会是常三公子吧?」 毛知佳不禁张大眼,失踪的常三公子怎会出现在这里? 纪重恩张了张口,轻点头。「是。」 「他为何会在这里?」 「二爷,此事说来话长,我可以解释。」纪重恩急声道。 「我正听着。」他淡声问着。 纪重恩深吸口气,启口,「十年前是二爷将属下救回府,差人教我武艺,就连名字也是二爷给的,可是二爷从未过问我是从何方来,又是为何沦落在外。」 「当你想说的时候,你自然会说。」事实上,十年前他还没来,只是隐约从原主身上知道纪重恩是他带回府的,所以对他极为信任。 「现在,属下想跟二爷说,我是护国公府里一位管事的儿子,我爹管的是帐房,而十年前护国公利用漕运私运海禁品进京,被人举发,皇上震怒,护国公便将我爹推出去当替死鬼,我想为我爹平反,却险些死在他们的拳脚下,最终我爹死了,而我逃出护国公府,半路上便是二爷将我救回。」 「所以,你和常三公子有交情,因此让他从护国公府里取出了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二爷。」他从怀里取出了数本帐本递给范姜逸。「这些年,我想方设法和常三联系上,我与他交易,只要他能帮我拿到帐本,我就帮他离开护国公府,而这些帐本就是他交给我的。」 范姜逸借着园子里悬挂的风灯翻看着,上头细载的项目颇多,进项也非常可观。原来常三公子拿走的是护国公府里的私帐,也难怪护国公急着弄死他。 「你就这么相信常三?」他问。 「常三是庶子,在护国公府里过得并不好,常受到世子的辱骂欺凌,他极想逃离护国公府却苦无良计,在属下的循循善诱之下,他才答应帮我。」 范姜逸轻点着头,阖起帐本。「所以,你是想要我替你复仇?」 「是,当年我爹被判凌迟,死后丢进乱葬岗,不得祭拜,我就算找不回我爹的屍首,至少也要替我爹洗清污名,让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他喃着,眼眶渐红。 「所以,你杀了陆管事,向我示警?」 「是。」 纪重恩爽快地坦白,教毛知佳看傻眼……他是比陆管事高没错,但他看起来身板瘦,哪里藏着那么大的力气? 第71章 「武定侯借着广承侯想攀上护国公,让身边的管事使点力,借此讨好,所以我就先除去他,将他丢在湖里,二爷必定会往武定侯身上查,如此一来,就会往上查出凶手。」 「你为何不直接跟我说?」范姜逸面无表情地问着。 「二爷,虽说二爷受皇上重视,但护国公是皇亲国戚,皇上与护国公之间更是有过命的交情,二爷无故要查,皇上怎会允?总该给个由头。」 范姜逸微眯起眼。「纪重恩,我先前查案,身受重伤,该不会是你刻意为之?」 纪重恩立即双膝跪下。「是,当初调查失踪人口下落时,属下便发觉此事与护国公有关,我以为只要让二爷受点伤,皇上必会重视此案,我真的没想到会害二爷险些……」为此,他由衷感谢夫人,只因二爷能好转确实是因为冲喜。 毛知佳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隐情。 范姜逸垂敛长睫良久,突道:「重恩,你可知道,我的身边出现叛徒?」 毛知佳张大眼看着,心想他怎么都没跟她提起。 「属下就算背叛天下人也绝不可能背叛二爷。」纪重恩跪伏在地,额抵着地。 「我知道,我既然猜得出是你杀了陆管事,便知道你必定不是凶手,告诉你这件事,只是要你赶紧去保护常三,因为叛徒肯定也会发现常三就在这里。」不管帐本在不在常三身上,势必要先除去他再寻帐本。 纪重恩抬脸,神色一凛,耳尖地听见倒座房那头传来细微的声响,随即足不点地的奔去。 「范姜哥……你身边有叛徒,是否已经找出来了?」毛知佳揪着他的袖角问着。 「别担心,我这次回来也是要顺手清理门户。」他握着她的手,朝倒座房走去,然而还隔着一段路,就见纪重恩飞快地奔来。 「二爷,常三死了!」 范姜逸不语,带着毛知佳快步踏进倒座房东侧厢房。 屋里头翻箱倒柜,就连床褥都被掀开,而死者倒在地上,喉头几乎被砍断,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足见凶手身手俐落。 毛知佳走近一瞧,看着颈部整齐的切面,低声道:「二爷,这恐怕就是你说的锦衣卫叛徒所为,毕竟能够瞬间割开这种切面,恐怕除了力道足够以为,刀也要够锋利,绣春刀有足够的嫌疑。」 她看过他腰间佩刀,刀刃确实相当锋利,而在锦衣卫里头能够佩绣春刀的,得要是百户长以上。 「而且,恐怕在他进房时就遇害了,凶手一开始就在房里寻物。」她道。 「怎说?」 「你看血喷溅出去的点,是在物品上头,代表这些东西一开始就已经被翻落在地,所以你必须去查在这段时间内有机会进到这里、又能佩戴绣春刀的下属是谁。」她尽其可能地帮他缩小搜查的范围,希望可以助他尽快找到叛徒。 纪重恩红了眼眶,脑袋里快速地思索留守在院子里的锦衣卫有几个,又有谁能够到倒座房这头…… 「欸,大人,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房里的三人齐齐回头,范姜逸淡道:「展清,你怎么这当头来了?」 「大人,是这样的,从檀州押回的人不知怎地全都死了,本是想找你过去聊聊,而这绿里……大人,如果我没记错,躺在地上那位不正是护国公府的常三公子,他怎会死在这屋里?」展清一脸不解地问着。 「你识得常三公子?」 「认识,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展清突地轻叹了声,弹了弹指,身后几名锦衣卫全都踏进房内。「大人,常三公子身分不同,恐怕得请大人随我回北镇抚司说明白较妥。」 范姜逸微扬起眉,尚未开口,毛知佳已经抢先一步道:「这位大人,你知道常三公子已死,却不急查探死因,反倒要二爷随你回北镇抚司,这一点说不过去吧。」 展清笑了笑,取出腰牌。「本官是北镇抚司使,虽说同知大人是我的上司,但是遇此大事,本官有权自行逮捕、刑讯,甚至是……处决。」 「你!」 范姜逸一手拉着毛知佳,一手抓着纪重恩,拍了拍两人的肩,道:「行了,我跟你走就是,你说那些吓人做什么?」 「二爷,你不能跟他去!」毛知佳直瞪展清,突地瞥见他的官服补子上似乎喷溅了几滴血渍。「你……」 「请夫人行个方便,带大人回北镇抚司不过是问讯罢了。」 「是啊,你别担心,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能奈我何?」范姜逸懒懒地看了眼展清。 「可不是。」展清陪笑应了声,让身边的锦衣卫都退到外头。「大人,请。」 「不,你别去……那个人可能就是凶手,他身上有血渍,说不定他是趁人不备时混进来的。」毛知佳浑身发颤,却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口。 范姜逸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别怕,我会没事的,重恩,看着夫人,别出院子。」话落,他放开了她,轻掐了她的颊,笑了笑便跟着展清走了。 「范姜逸!」毛知佳喊道。 背对她的范姜逸挥了挥手,背影潇洒极了。 毛知佳蓦地软倒在地,纪重恩赶忙将她扶起。「夫人别担心,一会我让人到北镇抚司探探消息,要真是有个万一……我会闯进北镇抚司劫狱。」 毛知佳双眼无神地看着他,半晌才摇了摇头。 逃得了一时,逃得一世吗?锦衣卫要逮人,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现在要做的是如何逆转情势。 深吸了口气,见展清留下两个锦衣卫要进房里收拾,她便和纪重恩先离开。 「二爷有什么消息要立刻跟我说,你别莽撞。」 「属下知道。」 毛知佳回到后院,没对采薇提起刚才发生的事便进了内室,从枕头底下取出钢笔和小册子。 第72章 命运是能改变的,毕竟连结局都不一样了,所以她要针对大纲做更改定是可以的。她忖着,不断地想着要从哪一个点更改起。 一会,她提笔书写却写不出字迹,她咬了咬唇,不死心地再改,一改再改,可不管她再怎么写就是写不出字迹,气到她都想摔笔了,泪水已经在眼里打转,她强迫自己要平心静气,因为范姜逸还等她救。 毫无理由更改设定写不出来,那么就得要从符合现今的状态下手,她绞尽脑汁思索,在这节骨眼上还有谁能救他。 皇上?可是皇上龙体微恙,不,也许她可以写……她快速地写着—— 皇上无恙,檀州一案亲审大皇子。 看着字迹浮现,她的眼泪一串串地滚下来。 太好了…… 北镇抚司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在夜色将明之际显得分外刺耳。 刑堂里,一个男人被架在墙上,琵琶骨被穿过,鲜血染红了衣袍,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展清,你就这么点手段?」范姜逸嗤笑了声。 「哪是,大人,我的拿手绝活还没端出来。」展清笑容可掬,弹了弹指,让狱吏取了他亲手做的刑具。 范姜逸瞧着一根掌宽的木板上每隔两指宽便嵌上一块刀刃,就见展清手持柄部走到被架着的屠昭面前,毫不客气地往胸口招呼过去,往下一扯,瞬间划下数条伤口,鲜血随之喷溅而出,痛得屠昭低吼了声,浑身发颤。 「大人,还行吧。」展清回头,邀功似地问着= 「不予置评。」 展清垮了肩,把刑具交给狱吏继续刑求,一屁股坐到范姜逸身旁。「大人,你是不满我什么?我不是把屠昭都给逮着了?」 范姜逸进宫面圣,一会便到北镇抚司找展清商议,分了两拨人,一拨守在北镇抚司,防止押回的人被劫或灭口,一拨人则调到擎天院外头,原本的用意就是要逮屠昭,只是范姜逸没料到府里多了个常三公子,最终还被灭口。 「你本来就该逮着他。」范姜逸瞧也不瞧他一眼。 「难道大人是气我把你带回来?」展清真不知道要找谁喊冤了。「大人,你仔细想想,屠昭突然失踪,他们定会起疑,所以得要把你请回去,才能消弭他们的怀疑,不是吗?我觉得我做得很对。」 「你知不知道我妻子很禁不起吓?」范姜逸眸冷似冰。只有他才能吓她,展清是什么玩意儿,竟敢这样吓她! 展清直睇着他,这才明白事情的症结竟是在这儿。「要不,待明儿个我去跟夫人负荆请罪,说是你邀我演了一场戏糊弄常家人,顺便把这阵子大人去彭丁县出游一事全都交代清楚?」 「你威胁我,展清?」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事实上他带毛知佳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檀州,而是檀州地界外的一座县城,他是真的打算度蜜月,毕竟檀州会发生的事,哪怕他能推敲,也不愿冒一丁点的风险,让她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 「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我都照办了,也办得很好,你要是再对我不满就真没天理了。」他真是忍不住要抱怨了。 「你确定都办好了?」 「当然,你一进北镇抚司,就有人到了护国公府和大皇子那儿通报了,这会儿应该也蠢得以为宫中门户大开等他登基,殊不知皇上和掌卫事都督领着千人禁卫正等着他呢。」其实 展清是挺想去瞧瞧的,可惜屠昭死不招认,害他走不开。 才刚说完,就有锦衣卫脚步飞快地进了刑堂。 「两位大人,大皇子已经被押,护国公世子当场遭掌卫事都督斩杀,护国公也被押进大理寺大牢。」来者简单扼要地禀报着。 展清摆了摆手示意来者可以退下,然后邀功似的看着范姜逸。 范姜逸嘴角抽了两下,伸手摸了他的头两下。「干得好。」 「就这样?」他是狗吗,被摸两下,还要他开心得汪汪叫吗?知不知道狗会咬人,想试试?「说好了是一铎八方大曲!」 不然以为他为什么要在范姜逸去彭丁县时把事情都揽到身上,日日累得像条狗?范姜逸是去玩的,可正经事自己全包了,要是敢倒帐,他就跟他拼了! 「知道了,难不成我还倒得了你的帐?」范姜逸没好气地骂了声,横眼看着还是死不肯招认的屠昭,不禁叹口气走到他面前。「屠昭,不管你招或不招,大皇子往后就是个圈禁到死的皇子,护国公世子死了,护国公必定难逃一死,而你也唯有死路一条。」 既然大皇子已经被押下,这里也不需要再审。 打从第一次劫了船,押进北镇抚司里的人死在牢里时,他就确认了锦衣卫里有叛徒,抽丝剥茧之下,还是能把人揪出来的。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屠昭为什么背叛他,毕竟原因很多,他没兴趣知道,可他真正开始怀疑屠昭是因为屠昭那日说了护国公的情形,露出了破绽。 他说常三公子失踪,可是他们却没有瞧见他离开。 这是不可能的,锦衣卫盯着护国公府对外的每扇门,人数的进出是能够计算的,而常三公子乔装后能躲过锦衣卫的眼? 事实上,应该是常三公子早就失踪了,护国公早早就派暗卫狙杀,只是尚找不到人,就已经被盯梢的锦衣卫发觉不对劲,屠昭堵不了其他锦衣卫的嘴,只好往上呈报,他错在不该把事发的时间说错。 他也试着给他机会,故意将安排告知他,最终,果真他们怕大火烧船,因此把货物移进庄子里。 不管怎样,屠昭杀了个无辜的常三公子,就该偿命,尤其是执法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这事,我一人担了,还请大人放过我的家人。」屠昭粗喘着气道。 「当然,罪不及眷属,待护国公一行人处决后,我就让你上路。」话落,他转身就走,拍了拍展清的肩。「交给你了,我先回府。」 第73章 「八方大曲。」展清再叮嘱一回。 回应他的是范姜逸毫不客气的肩头一击,痛得他龇牙咧嘴。 毛知佳坐在榻上,手里紧握着笔和小册子。 她不知道她写上的事件什么时候才会发生,但她想,只要撑到天亮,至少会有些消息传回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要坚强,事情绝不会那么糟,她要笑着等他回来。 她试着扬起嘴角,眼泪却不断地滚落,她死命地忍着,不想逸出半点泣声,直到外头传来—— 「二爷回来了?」 她蓦地望向帘子的方向。 「你回去歇着,今晚不用值夜。」 她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打起帘子走到她面前,她的眼张得大大的,像是在确认什么,直到他一把将她抱起。 「别哭了,不都说了什么事都没有?」 毛知佳搂着他的肩,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范姜,我好怕,真的……」 「我知道,所以我尽快赶回来了。」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不断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毛毛,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一次次地暖声安抚,直到怀里的人像是放松下来而沉沉睡去。 将她抱到床上,亲吻着她颊上横陈的泪,他会永远记得这股咸涩的滋味,绝不让她再像如此哭泣。 取下她还紧握在手的小册子和钢笔,他翻开小册子一看,不禁莞尔一笑。命运这档子事……有时也真耐人寻味。 翌日,大皇子邹在麒趁着夜色宫变,却被皇上反将一军给押进皇子府里圈禁的事,立刻传遍朝野,而皇上也亲审了大皇子和护国公,所有牵连在内的官员全被拔官,重则流放,轻则贬为庶民。 而范遇,则是被贬为庶民。 于是,范家两房得另找住所,也趁这当头正式分家。 范姜逸早有准备,在城东处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地方不算大,胜在里头的造景和花园。 搬家那日,毛知佳离情依依地和姜氏告别,一步三回头,让他直接把她拎进马车。到了新家,毛知佳那一丁点的离愁瞬间消失不见,拉着他到处走走逛逛,看着他们真正的家。 她成了当家主母,买了新的下人,全都交由采薇打理,她则是为了能多攒点银两,开始卯足劲写字画,甚至开始画山水画。 当范姜逸上衙门归来,就能看见她的身影,照理来说是种幸福的感觉,但是他每回瞧见的真的只有身影,因为她都在案前埋头苦干,偶尔和企图咬她笔杆的小斑逗玩一番,完全忘了他就站在她身后。 他被冷落了。 已经冷落几天了,他也懒得算,坐在她书房的榻上等了好半晌,她连头都没回,于是他便无声离开。 等到毛知佳回过神来,瞧他没在书房也不以为意,回房洗漱想就寝却等不到他,只好把采薇找来。 「二爷在外书房?有人拜访?」 「没有。」 「那他为什么在外书房?」 采薇摸摸鼻子。「夫人,奴婢斗胆进言,本是不该让奴婢说的,可是眼看着夫人一直冷落二爷,实在不是办法。」 「我冷落他?」她诧道。 「难道夫人不是故意的?」 「我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 「奴婢也不知道,还以为夫人和二爷又闹性子了。」毕竟她之前也瞧过夫人拗脾气的样子。 毛知佳张口无言,最终叹了口气,起身穿了衣服,穿了鞋就往外书房去。纪重恩守在外书房外,一见她便喜笑颜开。「夫人是来找二爷的?」 她点点头,瞥见里头竟没有灯火。「二爷睡了?」 「大约一刻钟前。」也许该说二爷是听到脚步声后才将烛火吹熄。 「我进去瞧瞧。」 纪重恩开了门,递了个灯笼给她。 她提着灯笼直接走到书房内侧的床,他就躺在那儿,状似睡着了。她将灯笼搁在架上,往床畔一坐,轻扯着他的袖角。 「范姜哥,我没有冷落你,我只是太入迷。」唉,近来字画卖得太好,害她有点走火入魔,只要一得闲就开始写开始画。 床上的人没吭声,她却已经词穷,如今想想,以往她使性子,他总有法子让她释怀,如今换他使性子了,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因为,从来没发生过,看来是她这阵子冷落得狠了,他才会这样。 「范姜哥。」她唤着,用她近来颇有成长的胸部压在他的胸上。「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不然你跟我说,要我怎么做,你才原谅我?」 「你要答应我三件事。」他眉眼不动地道。 一听到还有商量的余地,毛知佳喜笑颜开,自然是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第一件事是往后只要我在家里,你就不能写字画。」 「好。」这简单,他有时候一忙起来,天黑都还见不到他的人。 「第二件事是往后只要我在家里,就别让小斑进咱们的房。」 她想了想,也应了声好,毕竟不难办。 「第三件事是往后只要我在家里,你就要想办法让我开心。」 「……开心的范围和条件是?」这得问清楚,她可不想一步错步步错。 「主动亲我。」 毛知佳犹豫了起来,这不难办,只是很难为情,况且很容易激发他的兽性。「行了,你可以回去了。」等不到她的回应,他干脆把她拉开,背过身去。 毛知佳立刻再扑了过去,拉过他,直接往他的嘴上一亲,正准备钻漏洞,来个蜻蜓点水浅尝辄止,谁知道这头被冷落太久的狮子直接将她反扑拖上床。 第74章 「等等,我生理期!」她急忙吼道。 范姜逸冒出的疗牙恨不得咬死自己算了!可是,都已经是这当头了,哪有他鸣金收兵的道理! 「我要换条件。」他哑声道。 「什么条件?」 范姜逸直接拉着她的手往身下一按。「处理它。」 「范姜逸,你要不要脸!」她羞得满脸通红,想抽回手,偏偏他按得死紧。 「这年头谁还管要不要脸?你冷着我几天了?」 「可是……我不会。」她是有心要和解,可是这条件太艰钜,她没办法。 「放心,我教你。」 当他抓着她的手,钻入他的裤内,她放声尖叫,随即被他封了口,就这样被迫着……处理它。 早知如此,她就继续冷着他! 【番外 焦虑的准父亲】 炎炎夏夜里,城东范府主屋里,两抹汗水淋淋的身影交叠着。 男人放纵地律动,直到身下的女子不住地轻拍着他,呻吟带着痛楚,教他在动情之下硬生生打住。 「怎了?」他哑声问着。 「范姜哥……我痛……」毛知佳声如蚊蚋地道。 范姜逸立即从她身上退开,发现床褥上有点点血迹,而她脸色苍白抱着小腹已经痛得无法言语。 「来人,把罗与找来,快!」他套上裤子就朝外头吼着。待罗与赶来时,范姜逸已经替她弄得舒爽些并穿上衣裳了。 罗与一见她脸色异常苍白,诊脉时顺口问:「夫人是何时开始不舒服,又是何处不舒服?」 毛知佳痛到没力气回答,范姜逸则是简略地道:「就在刚刚,她突然抱着肚子说不舒服。」 罗与轻点着头,仔细诊着脉,眉头拢了又松,松了又拢,最终化作无奈。 「到底是怎样?」范姜逸心急问着。 「二爷别急,我一会回去就熬服药,夫人喝下就会觉得舒服许多,可是最重要的是咳咳,二爷要有所节制。」罗与自认为很委婉地解释了。 「真的只是如此?」既然已经被看穿,范姜逸干脆豁出去,拉着他到一旁。「她刚刚流了点血,真的不要紧?」 他担心她有妇科上的问题,事实上在等待罗与到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有这些症状的妇科毛病都想过了,愈想愈教他胆战心惊。 「是要紧,最主要是……夫人有喜了,二爷还是节制点好。」 范姜逸呆若木鸡。 「夫人因为二爷不知节制,所以有点伤着了,在生下孩子之前,最好都别行房。」 「你说……她有喜了?」 「是,约莫两个月左右,实在是不宜行房。」罗与不厌其烦地再说一次,只希望他别只挑重点听。 范姜逸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因为他没想过孩子这么快就报到,毕竟她太瘦弱,他希望她二十岁以后再怀孕的。 罗与瞧他还是一脸怔愣样,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熬药去了。 待毛知佳喝了第一服药后,就觉得腹痛缓解了许多,而待她从范姜逸口中得知自己有喜时,也错愕得说不出话。 于是,两夫妻各自怔愣,明显对这意外的惊喜感到很惊吓。 良久,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不过这份意外也不是太意外,毕竟他这么勤于耕耘,迟早是会有所收获的。 「毛毛,还是……这个孩子暂时不要?」他上了床将她搂进怀里,软声问着。 「为什么?」她诧异道,没想到他竟然不要孩子。尽管她觉得孩子来得有点早,但她没打算不要他。 「这里医学这么不发达,只靠稳婆……」他想到如今的医疗水准,就觉得头皮发麻,连胸口都不舒服。 毛知佳没好气的抬眼瞪他。「范姜逸,你不知道我是医学系的吗?」 「……」对,他忘了。 「而且你也懂心肺复苏术啊,一些简单急救你都会,而我知道怎么调养自己,你不需要穷紧张,否则照你这种说法,我们这辈子都别要小孩了。」她也会渴望像别人一样子孙满堂,他怎能剥夺她的愿望。 「你说得对、说得对……我们要订立一套作战计划,从你的饮食和运动各方面控管,母体要健康,生产的时候才会容易点。」他说着,亲吻她的发。 而被他拥住的毛知佳这才惊觉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范姜先生似乎紧张到身体发颤……有没有这么紧张? 翌日开始,她才领教他一旦紧张时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真的不用上衙门?」她难得睡醒见他还在床上。 「我告假了,除非真闹出什么事,否则我是不会离开家的。」 毛知佳翻了个大白眼赏他,她只是怀孕而已,他有必要像是如临大敌吗?以前那个谈笑间运筹帷幄的范姜逸能不能暂时还给她? 这种日子要她怎么过?尤其她最近正开始写罗曼史,他一直赖在她身边,她是要怎么写? 然而不管她怎么抗议上诉,都被他一律驳回,他就是铁了心要伴在她身边,直到她安全生产完毕。 毛知佳也懒得理他了,趁着他有时不得不出门,赶紧抓了时间写稿,有时大嫂串门子探视她,也会跟她聊点外头的八卦,待她孕期较稳定了,她也会和大嫂赴旁人的宴会,四处走动,保持健康的身心灵。 可惜回家之后,范姜逸已经化身为暴躁的公鸡到处乱啄,除了她以外的人,凡靠近他者,皆体无完肤。 毛知佳无言了,为什么她怀孕,却是他有产前躁郁症呢? 当初她心理学没修全,否则就可以为他开身心科的心理谘商了。 到了隔年的夏日,一日,被迫到衙门处理公务的范姜逸得知毛知佳开始阵痛,二话不说把事全都丢给展清处理,快马飞奔回府。 第75章 他浑身不断地颤着,脑袋里想的全都是最糟的状况,然而,就在他刚到府时,采薇恰好走到外头,顿时对他喜极而泣地道—— 「大人,夫人刚刚已经产了小公子了!」 咦?范姜逸又呆住了。 这么快? 产房早就打理好,他进房时,她虽然虚弱,仍逗着入睡的儿子,他就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热泪盈眶。 他这一辈子没有母亲的关爱,父亲待他只是严谨的教育,他从来不懂何谓亲情,在毛家,他可以感受到亲情却又倍感难受,因为那份亲情并不属于他,如今,他终于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范姜,你过来。」抬眼发现他,她忙唤着,皱了皱鼻子有些埋怨地道:「他们都说像你,可我怎么看不出来?」 范姜逸坐在床畔,看着她怀里的儿子,皱巴巴的,见鬼的才像他。 「那么丑,像你。」他道。 「你怎么这么过分?」恶劣耶!她抬眼瞪他,却见他的泪水滑落,把她给惊呆了。难道是从产前躁郁症演化成产后忧郁症了? 「虽然丑,但我还是爱他,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他哑声道。毛知佳啼笑皆非,抱着他,安抚着他。 可是,他的眼泪却止不住,好像要把他这辈子没用过的眼泪,一次流尽。 一个月后,范府办了满月酒,不少朝中官员即便没帖子也携家带眷前来祝贺,原因无他,纯粹是听说范同知的夫人怀孕时反而常到外头走动,愿意结交一些女眷,于是一伙人急着过来攀点关系。 向来不擅于交际应酬的毛知佳在采薇和姜氏的谆谆教导之下,终于不再成为句点王,甚至进阶为扒粪者。 「这孩子简直和范大人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笑嘻嘻的,这长大之后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姑娘家。」 有人这么说着,毛知佳心里却愁着。 像孩子的爹,那可怎么办?她开始担心往后被儿子看上的姑娘家了。 一票女眷看完了娃儿,坐在一起喝茶闲磕牙,说的皆是谁谁谁家的正室和妾室怎么斗,又说了某某某家的大人怎么宠妾灭妻。 毛知佳时不时插上一句话,通常问的都是——「可是怎么论定是她下的药?」 「唉,范二夫人,你这就不懂了,嫁祸到天衣无缝是后宅的基本手段……」 毛知佳像个好学不倦的学生,仔细聆听。 男客那头,范姜逸正招呼着,锦衣卫的同僚差不多都来了,就连邹在麟也来了。 「范逸,既然你儿子都满月了,你应该能销假回来了吧。」邹在麟一来就开门见山地。 「我时不时都到衙门,二皇子这说法好像我连衙门都没进过似的。」他命有那么好吗?要不是他临时被叫去衙门,他会错失进产房的机会吗? 「不是,是现在有桩要紧事,想要你赶紧着手去办。」 「什么事?」 「现在市面上有人出了一种杂书,说的全都是后宅的阴私故事。」邹在麟说话时,从怀里取出了一本书。 范姜逸接过一瞧,书本不怎么厚,但装订得还算精致,翻开里头一瞧,他眉头就微微拢起。 「有没有看出门道?」 「……没有。」 「怎会没有?这本书里写的分明就是礼部侍郎家的后宅事,礼部侍郎拿着书告到父皇面前,坚持说得查缉杂书,否则此风一长,天下无太平。」 邹在麟脸色凝重得紧,像是面对多棘手的事。「可我怎么查就查不出这书的来源,没有书肆的押号,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而且已经出了好几本,说的都是官员后宅事,这事你得好生查查,否则再这样下去,官员的私密事全都被摊开百姓眼前,这还像话吗?」范姜逸眼角抽了抽,心想,怕人家知道就别干不就好了? 「你听见了没,非彻查不可。」 范姜逸不置可否,等到满月酒席散了之后,回到房里,不见毛知佳,绕到她的书房,果真见到她正在振笔疾书。 他站在后头看了会儿,闭了闭眼,无声叹了口气。 「我就说,你这阵子怎会转了性子到处串门子。」 他突然开口,吓得她的笔尖颤了下,字晕成墨渍,教她没好气地回头骂道:「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吓我?」 「我问你,最近市面上的杂书是不是你写的?」 「……我想写罗曼史嘛。」 「你就写罗曼史啊。」 「可是甜到死的故事没人要看啊。」她被周正沇嫌到连狗都唾弃,他说不可能有人的一生能一帆风顺,无祸无灾的,所以她被迫转换跑道。 「那也没必要写人家的后宅阴私,你有本事,就应该要自己去构筑故事,而不是抄袭人家后宅私密事,你知不知道有官员告到皇上面前,现在二皇子要我去查这事,你说,我要查,还是不查?」他真没查过这么难办的案子! 于理,他不能徇私,于情,他就是护短,现在要他怎样? 「我只是写后宅生活守则而已,可以让一些像我一样不谙后宅事的人可以好好活下去,你不觉得很有警惕作用吗?而且,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派上用场。」毛知佳振振有词地替自己辩驳着。 「你派上什么用场?家里就你一个女主子,谁会跟你争宠,谁会害你?」他没好气地将她桌上的册子拿起,丢进竹窭里。 毛知佳想捡回,已经被他一把给抱回房去。 「你知不知道你冷落我多久了?」他把她押在床上,决定狠狠地严惩她。 「呃……」不就七八个月而已。 「我觉得你就是太闲了,咱们做点事忙吧。」 「天还没黑!」 「还不简单。」他直接拉上床幔。 「范姜,儿子可能要找我了。」她起身要逃,却被他箝制住。 「所以,我现在是排在你的字画、罗曼史、小斑和儿子的后面了?」他恼道。 毛知佳眨了眨眼,道:「不,范姜,你是唯一,第一。」这样,他应该可以息怒了吧,她最近真的很认真地学习说话的技巧。 范姜逸闻言,嘴角微勾。「既然是唯一又是第一,那么你是完全属于我的,对不?」 「对。」很开心了吧,可以放开她了吗? 范姜逸笑眯眼,吻上她的唇后,开始对她施于惨无人道的追债恶惩。 而后,每当她拿起笔,一旦遭人举发,当晚,必定被施于重罚。 最终,杂书消声匿迹。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