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微澜》 第一章 时空穿梭者的秘密 秋高气爽，丹桂飘香，正是军训的好时节。 可惜我们的穆九澜穆同学并没有在军训的队伍中，她早就上了大二，也没有那工夫去偷看今年新来的小帅哥，就被上课铃一把从被窝里拽起来，拉去了选修课的现场。 “三号的火太小了，等到期末考试我看你都做不出他娘的一道菜！” “五号你看你馅包太多了，一煎都漏出来了！是不是不用自己出钱就作死地用，等下留堂另外付一份食材钱啊！” “……” 至于为什么选修课现场会如此锅勺与瓢盆齐响，案板上五颜六色，则是拜穆九澜的同宿舍好友何安琪所赐。 犹记得学期初选修课的时候，这家伙说是宿舍里网速不够快，屁颠屁颠拉着她去电子阅览室抢课，之后便双眼放光地在一重“待选嫔妃”里看中了“基础烹饪课”。 “哇，这课肯定好过，你不是本来就会做菜嘛，我也不差，咱们随便糊弄糊弄这一点五个学分就到手了，而且还能每星期蹭一回免费饭，想想就开心，趁早赶紧报了它！” “诶……” 还没等穆九澜同学表示一丝一毫的反对意见，何安琪就飞快地选好了自己的课，并且生怕好友选不上，十分“贴心”地给她勾选了那个“天选之课”。 “可是，” 穆九澜脑袋发木，有气无力地说：“你能不能看看课程要求，老师说了，期末要组织实操测试，如果他吃不下你炒的那盘菜，就得让你吃零蛋。” “啊！” 懵懵懂懂的安琪同学明显是刚刚看到这一条附注。 “改，改！” 她大喊，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其他略微看得上的课早在这一分钟之内被选光，余下的都是些诸如老师节节课点名，期末需交五千字论文的“下等马”选修课。 两个姑娘颓然瘫坐在椅子上，何安琪小声说：“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 就是有。 穆九澜找学姐打听了一下，原来这烹饪课的老师本来是个历史系的老师，因为性格乖僻和校领导不合，也不去上课，校领导干脆让会做菜的他去教烹饪，美其名曰“精准分工”。 这下可好，怀才不遇的罗老师成了罗大厨，愈发乖僻。每年他的选修课挂科率居高不下，对学生的态度也不甚好，只有那些不知情的吃货才会像苍蝇似的没头没脑撞上这枪口。 “完了。” 穆九澜总结。 心情是沮丧的，课还是得照上，于是，九澜依旧每周一次去接受罗老师的分批训斥。 “油烧太热了，你是想直接做个糊饼吗！” 就在她发呆的工夫，锅里的油已经冒过了青烟，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 “啊！” 果然，那饼一下去，糊味儿就冒了出来。 “小火，小火，诶！” 罗老师说了她两句，又去骂邻座的何安琪了。 穆九澜吐了吐舌头，赶紧又把那饼给翻起来，感觉期末考试指定堪忧。 “诶，九澜，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找找罗老师？” 下了课，安琪拉住穆九澜，悄声道。 “找他干嘛，还没被骂够？” “不是啦，听上一届的学姐说，他很喜欢吃新华楼的点心，说不定咱们给他带一份，罗大厨期末会对我们手下留情呢？” “还是不要吧，我连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这不是找骂嘛！” 穆九澜犹豫着回绝，可说实话，她真的很需要这一点五个学分，她还想拿今年的奖学金呢。 “走吧，我都已经订好了。” 说话间，她俩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安琪同宿舍阿姨说了几句，便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外卖盒子，居然是仿着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红漆食盒样式，只是质地自然不是木制的：“现在去找罗大厨，应该刚好能赶上，我刚才听说他要去红楼小厨房那边呢。” 穆九澜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称赞何安琪消息灵通，手腕通天，还是该感慨现在居然还有人去红楼那破地方，也不怕危及生命。 红楼是学生对他们学校僻静处一座老得快要垮掉的旧楼俗称，此楼外观古朴，红砖灰瓦，屋角飞檐，完全是清代建筑样式，却不知真实年代。 因为太旧早就没有再使用了，只是据说从前是历史系的办公楼，罗大厨便偶尔会去一趟，也不知道去了干些什么。 穆九澜本来想拉着何安琪一起去，可这家伙刚接了男朋友一个电话，就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着急忙慌就舍了穆九澜跑路，说是她家小崔订到了很难订座的迭戈尔西餐厅，要她早点过去。 “那我……” “没关系的，你比较可爱嘛，厨艺又算是比较好的，罗大厨肯定不忍心对你发火。” 安琪抛下这么一句，便跑了。 客观地说，穆九澜确实长得不错，头发长而柔顺，乌黑带着光泽，眉不点而翠，唇不画而红，最好看的是那一双眼睛，很大，眼尾却带着一点俏皮的上挑的弧度，使得她笑起来可爱，不笑时却带着点媚态。 可惜这姑娘不喜欢打扮，也没时间没心思打扮，她一心只想好好考试，多赚些奖学金，有时间了便打打工。 九澜的父母是推车卖小吃的，从小她便跟着走街串巷，童年是辛苦的，可也是充满食物的油炸香气的，她喜欢做菜，却也有些腻烦做菜，锅里飘出的镬气总是让她既感到安全，又想逃离，尤其是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离开之后。 手中食盒沉重，她无暇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只是抬着脚步往红楼走。 “鲜虾豆苗饺，百果陈皮银耳汤……” 九澜取出外卖单，丢掉之前偷看了一眼。 “啧啧啧，这么两样就得一百块了。” 为着安琪花的这个价钱，她今天也必须得把讨好外卖送到罗大厨手里。 第二章 穿越 可惜，这红楼实在是年久失修得不能再失了，门口几个开玩笑似的围栏，反正再高的围墙也挡不住那些个三更半夜偷偷来玩涂鸦的小子，学校干脆就象征性地挡一下。 穆九澜此刻已经轻松跨过围栏，踩在红楼门前松软的土地上，前几日刚下过雨，气息陈旧中居然有些好闻。九澜无暇多想，她早知道罗大厨基本上都会呆在一楼侧边的房间里抽烟，看看之前墙上贴的破烂字画。 她刚走到一楼门口，发现居然没有人，而走廊南侧尽头的一间房里却有声响。 穆九澜也是胆大，干脆就直接过去了，她在门口张望，发现此处居然有个颇为老旧的厨房。 说是厨房，好像也有点奇怪，因为那地方左半边摆着排书架，而右侧则放着锅碗瓢盆，甚至还有灶台。 “这到底是书房还是厨房？” 九澜都有点迷惑了。 迷惑之中，便看见了罗大厨。 “你是哪个班的！” 大厨本来坐在地上翻着一本线装书，此刻看见了她，一声大吼，便出了房间。 “我，我是基础烹饪课的学生，看您辛苦了，正好点了个外卖……” 得，不用她多说，罗大厨已经闻着了味儿，伸手去取，还一边说：“我记起来你了，还算有点天赋，好好学，” “那学分……” “到时候再说吧。” 罗大厨一把把她推出来：“这是老旧危房，快点回去吧。” 九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了红楼，转念一想又不对劲，钱也花了，虽然不是她的，可总得捞着点什么承诺吧。 况且就这么回去，岂不是有些对不住安琪？ 她咬咬牙，捏捏拳，还是走回了红楼。 “奇怪……” 罗大厨不在，他方才呆的那房间也人去楼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家伙跑得倒是快。 九澜却有点好奇，她竟然不知道红楼里还有个这样的所在，随手翻翻，书架上的书都是以古今菜谱为主，估计都是罗大厨的私藏。 她实在有点好奇，便也取了一本《随园食单》随意看了起来。 古人吃饭礼仪众多，也讲究食物本味，人间至味是清欢，而如今他们这些年轻人喜欢的，则都是些重口味的香辣食物。 “哔哔哔。” 九澜听见一点声响，从书中如梦初醒，猛然合上书，刚想侧耳倾听，便感觉周围的景物扭曲起来。 这啥？ 她皱着眉头想。 接着，便听到了一个声音。 “欢迎来到大随王朝，我是你的第一号讲解员，” “啥玩意儿？”穆九澜越发迷惑，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农家小院中，房间里水渍满墙，隔着几乎没了半边的窗户朝外看去，只有灰扑扑的土墙，甚至不知道哪里飘来阵阵臭味。 “什么大随王朝，我是在哪儿旅游吗？我还能回去吗？” 那个声音平静镇定，甚至还富有磁性：“你已经进入随朝体验系统，需要达成特定成就，方可回到您的时代……” “我不是刚刚还在……” 穆九澜忽然不说话了，她知道了，这个指定就是穿越。 “我就说，红楼那种破破烂烂的地方居然三五年也不拆，还偷偷摸摸藏了个什么破厨房，就知道有问题，我要是穿越受伤了，算不算学校建筑的责任……” 系统不听她碎碎念叨，还是自顾自在说：“第一件成就目标，获得十贯钱。” 穆九澜算是明白了，这系统和她一样，就是个自己说起来不管别人的主儿。 她听着系统一本正经介绍了这个随朝的货币体系，知道一贯钱等于一千文钱，仍然没什么概念，又东看看西看看，忽然伸手一捞，从自己坐着的塌下揪出了一对耳朵来。 哦不对，是一只兔子。 “哇，好可爱~” 穆九澜本来表情严肃，此刻却突然变成了星星眼。 “这不是爱宠大机密里头的那只社会兔嘛，怎么到这儿来打工啦？” 那兔子气得跺脚，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叫道：“岂敢不尊我，叫你永远困在这里！” 穆九澜看它发火，越看越好笑，却还是得憋着。 “行行行，做任务呗，我懂我懂，谁还没玩过游戏呢，对了，” 她说着说着，又扭头和那兔子对了个脸：“你叫什么名字？总不可能老叫你系统吧？” “卯星。” 穆九澜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十分配合打出的字幕，又重复了一遍，笑道：“还真是个兔子。” 卯星为她大概介绍了一下，这是一个穆九澜从未听过的朝代，名为大随，之前也历经几代帝王休养生息，如今倒也勉强算得上歌舞升平，太平盛世，要说和她印象中的古代一样呢，女性地位似乎又高了一点儿，她从这城墙上看去，倒也有那么几个在外头干活的女人，并不至于说有个女人在外抛头露面都是罪不可赦了。 “行了行了，就是要搞钱呗。” 她吐吐舌头，就发现自己饿了。 卯星只给了她五个铜板的启动资金，就飘然不见了，九澜摸索着去街边小店想买个芝麻烀饼充充饥，谁知道人家卖两文一枚，她忙吃了一个，却忽然意识到，按卯星所说，自己得赚十贯钱，十乘以一千就是一万，这样说来，就算十贯钱就是五千个烀饼，这她得从哪儿去弄啊？ 再说了，穆九澜也去街边上问了，一般苦力做工，一天也不过十文，难道她还得在这儿熬一千个日夜？ 虽然说自己确实做过穿越以后遇到个帅气王爷的痴梦，也憧憬于古人清雅别致的衣食住行，可…… 旅游就旅游，体验就体验，干嘛非得弄个什么成就目标呢，没意思了这不是？ “有什么来钱快的方法吗……” 她想着想着，思想就严重跑偏了。 半个时辰之后，穆大姐举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破刀，出现在城外十里好汉坡的正中央。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穆女侠，不对，穆土匪对着一班推着马车的人大喊。 霎时间，整个好汉坡都安静了。 穆九澜没想到自己头一次学人家打劫，效果竟然如此之好，她甚至没用太大声，就完全震慑住了对方。 第三章 果不其然有任务 看对面那马车车轮深深压出的车辙印，这趟收获肯定不小，说不定轻轻松松就凑满十贯钱，随随便便就回去了呢。 肯定能凑足，看那些电视剧里，要不是金银财宝无数，谁还弄一口带着锁的大宝箱呢！ 就在她想得美滋滋的时候，对面却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接着，是众人哗啦哗啦的笑声，就好像滚水下了沸油，一时间穆九澜都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这是哪儿来的疯丫头，敢在咱们好汉坡撒野，是来逗趣儿的？” 穆九澜此刻看清楚对面众人衣着，短打为主，甚至其中几个女人也穿得十分利索，隐约露出虬劲有力的肌肉线条。 “难道是传说中的镖师？” 等穆九澜被抓回好汉坡的山中寨子，才意识到自己是大错特错，而且愚蠢至极，居然想都不想，就去劫了刚刚劫过路过倒霉蛋的山贼们。 我可真行。 她想着，冷汗涔涔落下来。 “哪里来的女娃子，也不去打听打听好汉坡是谁罩着的，就敢上来挑事儿，是活腻味了吗？” 有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问。 九澜不敢吱声，她缓缓抬起头，经过一阵折腾，姑娘的发丝散乱，却遮不住白皙的肌肤，裹着一件宽松的纸棕色长袍，却在褶皱处自然内压，反倒显出她身材的玲珑有致。 “怕不是听了你田大头的名声，赶着来给你做压寨夫人的吧哈哈哈……” 一旁有人起哄。 那个叫做田大头的男人也俯下身子来看她，皮肤黝黑而粗糙，看起来还有点脏兮兮的，穆九澜一阵恶心，已经用余光开始瞟四周有没有可以临时派上用场的兵器了。 “诶你！” 那男人伸手来摸她头发，却被九澜躲开，顿时怒了，大叫一声，便猛然一把抓住她胳膊。 就那么一下，九澜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让一块铁给箍住了，动弹不得，心里暗骂自己贪财又不愿意走正道，居然自投罗网，落得这么个下场。 天地良心，她来这个所谓的大随王朝还没有半日光景呢，居然就要下线了？ 不行不行，她拼命地去想那只可爱又可恨的兔子卯星，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该死。 她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撒手，你看看，把人家小姑娘的手都给捏红了。” 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穆九澜眼睁睁看着她越过众人，经过了自己，走到台上最中间的一把椅子，随后一扬翠绿色的披风，坐了下来，无比霸气。 随着她一声大喝，那男人竟然真的放了手，还讪笑道：“我不是看妹子白嫩，开开玩笑。” 嚯，好家伙，穆九澜这回可是看出来了，这么个好汉坡的山寨，寨主竟然是个女子。 她立马又为自己的想法汗颜，女子又怎样，谁规定女人不能做山大王的？ “说说吧，你跑来干嘛，真想给咱们寨子做夫人？” 穆九澜见来了个愿意听她说话的，忙恭恭敬敬地又拜下去，道：“我，我只是仰慕您的风姿，想来做点什么，讨口饭吃。” 这彩虹屁拍得，九澜都差点把自己恶心到了，明明刚刚才认识这女人。 对了，被抓来时听见他们说大当家的怎样怎样，应该就是这位了。 “哦？可我看你柔弱如鸡仔，打架似乎也不太行，绣花煮茶那一套在好汉坡可没啥用处，倒不如嫁给田大头得好，你看怎么样？” 得，穆九澜看田大头那笑得一脸褶子就难受，可眼下却不好拒绝。 这位大当家的虽是个女子，可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头发如男人般高高挽成一个髻，额前扎着红色长巾，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碎发，身材高挑，步伐有力，何况她竟然能将好汉坡的人治得服服帖帖，绝不是个善茬。 穆九澜猜到，自己来且来了，山贼却绝不会轻而易举放自己走，若是不能跟着去砍人，总得派上点别的用处。 可大当家毕竟女子，总该能说上几句。 想到这里，穆九澜忽然回身，朝着田大头深深一揖，如此郑重，倒是吓了对方一跳。 “作甚？” “我乃永阳坊一孤女，父母早已不在，”穆九澜心想，系统给的人设十有八九都是没爸妈的，是不是装可怜专用，还是懒得设置呢？ 就这么腹诽着，还是把身子转向大当家，继续说道：“小女子从小与表哥相依为命，日久天长，早已经暗生情愫，只是我俩家贫，只好待表哥多赚些银两……” “真可怜，”大当家啧啧啧一番，好像听了个八卦还算满足：“你可会些什么？会做饭吗？之前做饭的妈妈因为荤食总是给不够让他们几个砍了，我最近正头疼呢！” 穆九澜哪里还有选择，只要不逼她和那个什么死姓田的在一起，干什么都成，连忙选择性忽略了中间那半句话，点头不迭：“我会，我会。” 表哥是假的，会做点小菜倒是真的。 穆九澜虽然不是什么大厨，可毕竟是小食店家生养出来的女儿，小时候便在摊位的角落里独自咬着笔杆子憋作业，稍微大点了，便踮着脚尖给顾客收钱找零，进了高中，更是看会了老妈的几样拿手菜，所以烹饪课上罗大厨对她的稍显青眼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成，你先做两个下酒菜看看。” 大当家的话音刚落，便有个老婆婆来将她带去了厨房。 穆九澜捏着锅铲，手心全是汗。 “做点什么呢？” 她看了看厨房内的物件儿，又去后院取了些食材，便开始了。 首先调了个素三脆，之后便开始鼓捣荤菜。 这里的肉不算很多，倒是小池子里有些不大不小的鲫鱼。 “就来个酥骨鱼吧。” 她想。 将那些鱼洗净剖干，用盐抹了再控干水分，之后下油煎熟，加入莳罗，花椒，孜然，豆豉，葱，油酒醋酱等十二味调料，再加水焖煮，待香气弥漫开来，鱼骨也变得酥脆易嚼，一道下酒小菜就做好了。 “嗯，这个不错，香！” “再取一瓮酒来，今日得了个好厨娘，值得庆贺！” “……” 一屋子人尽欢，穆九澜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她舒了一口气，双眸在夜色中亮晶晶的。 第四章 好汉坡 穆九澜在山上呆了些许时日，幸好卯星之前说过，这里的时间流逝并不会在她原本所处的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这样听起来，并不会影响我的期末学分，” 她自言自语，又掂量着手里的一贯钱。 不得不说，好汉坡的人来钱真是快，就在她刚来的那天，原是大当家的带人劫了一车镜花石。 这镜花石，说是几块长相较为珍奇的石头，要运到大随的国都随便城内敬献给皇上，可一年两年的送着送着，内里的玩意儿就不那么单纯了。 什么金银玉器，珊瑚玳瑁，全给往上加。 总不可能千里迢迢真的只是送两块石头吧，总不可能不顺便送给经手大臣一些礼物吧，日积月累的，大家便都知道镜花石的押车是一头肥的冒油的大猪，只是一般不敢动手。 而这位姓胡的大当家，毕竟女中豪杰，眼看着最近寨子里快要断粮，狠狠心定了个计策，终于将镜花石抢了过来。 这镜花石嘛，九澜也是有幸见过的。 其实呢，也就是反射度比较好的石头而已，一面倒是真像镜子似的，而另一面则石里藏着花样的纹路，也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 “没啥用，给你。” 彼时，胡大当家察看箱中金银细软，倒是不大看得上这破石头，随手便把一块小的扔给了穆九澜。 九澜见晶莹可爱，倒是没忍住，也就贴身收了。 她还上下晃动着那一贯钱，美滋滋地想，照这速度，自己估计十天半个月就能达成成就，回到学校了。 这么一想，还有点不舍呢。 一时不慎，倒是着了道儿，就在她不忍的第二天。 “快起来，官兵攻进来了！” 有人在荒草满地的院子里大喊。 “慌什么，咱们又不是没有应付过什么破围剿。” “这次不一样，乌泱泱上千人，将咱们山下都包围了！” “什么？” 大当家终于有点着急，点了人马去了望台。 穆九澜偷偷起身，摸出去看。 好家伙，几乎是他们寨子的人数翻了四番，这拿啥去打？ 胡大当家：“坚守不出，咱们地儿高，有优势。” “可……” 有个大胡子道：“这样子岂不是显得咱们太没本事。” 此时，有个声音阴阳怪气：“女人毕竟是女人，遇事只会躲，咱们去杀一杀他们威风，说不定以后就没人敢来好汉坡撒野了。” “你！” 胡大当家一个眼神杀过去，那人便住了嘴。 穆九澜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她想起来了，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名叫崔效，好像胡姐姐当家之前，他是军师来着，后来胡大当家看不上他，就调去做了个小头目，这个崔效便一直心怀不忿。 “原来山寨里也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穆九澜想，看来不论古今，职场都如同战场也。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是个穿越者，没什么代入感，还是由于胡大当家看起来实在太靠谱，反正穆九澜做了顿饭也就休息了，还睡了个踏实觉。 直到…… 直到天还没亮的时候让旁边睡着的丫头叫起来。 “九澜姐姐，外头好像出事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这丫头也不知道名字，反正大家都叫她黑丫，平常主要做些烧火的粗活，本来面皮就有些黑，一天两天的活儿干下来更是越发给柴堆熏得黑乎乎的，倒也是人如其名。 “怎会如此吵闹，”穆九澜站在床板上，隔着高高的窗户偷偷朝着外头张望：“这几日不是说守着寨子按兵不动吗，难道好汉坡如此易攻难守？” “没道理啊……”黑丫也觉得奇怪，她想了想，匆匆跑到门口，似乎拉住谁嘀咕几句，又忙冲回来道：“要死，是那个崔效，他不听大当家号令，硬是带着一大半的人冲下去和人家对打，谁知道寨子没守住，反而因为守卫不足让皇都禁卫军给攻了上来，如今眼看他们就要上山了，咱们快逃吧！” “啊！” 穆九澜实在是过惯了太平日子的娇小姐，她来了以后就诸事不顺，甚至差点要栽在山匪手里，幸好会做几个小菜，这才勉勉强强存活，没想到乱世难混，还没舒坦几天呢，这下子又得逃跑。 “可是，咱们往哪儿逃？” 穆九澜方才已然从窗户那儿察看了山寨周围，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除非组成小队冲下去，否则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东南角那条小道似乎无人冲上来，咱们要不要从那儿走？” 她们柴房里还睡着个大姐，似乎是死了丈夫，干脆投奔过来的，平常主要负责浆洗衣服，人称秦妈，刚才就是秦妈说话。 “对诶，咱们走那头，应该没问题。” 黑丫伸头去看了看，确实没有官兵把守的模样，便拉着自己的小包袱准备逃。 “且慢。” 穆九澜却忽然伸手拦住她。 “干什么？” “围其三面，留其一，禁卫军又不傻，恐怕有诈。” 九澜看着那里的小道，声音冰冷地说。 “你在说什么啊，说不定人家就是嫌那边山势陡峭而已，现在还不逃，难道等着人来抓，要被污成山贼，可是死路一条！” 秦妈大喊，然后便拉着自己攒的一点钱逃了。 “走吧九澜姐姐，肯定没事儿。” 黑丫心里着急，却被九澜紧紧拽着，一时之间竟然松不开，她这才发现，穆九澜这个新来的姑娘看着细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竟还颇有些力气。 她不理解穆九澜为什么不逃，难道真要在这里等死，可又觉得这位姐姐身上有种不知来处的定力，倒是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似乎万事皆有靠。 穆九澜却说：“去看看前头情况。” 她们在脸上抹了泥土，批了件破烂衣服，悄悄走到寨子前。 第五章 逃出生天 只见山腰处火光漫天，映得处处鲜红，甚至还有热浪一阵一阵远远袭来。 与禁卫军交战的人群中，便有那个崔效。 “胡贱人只图自保，恐怕是看上了人家禁卫军的人，还想拿咱们去献宝，可不能着了他的道，咱们自己杀出去！” 他大喊着，山贼虽然不少，可明显抵不过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很快显出疲态。 而此时，方才秦妈下山的道路上，也传来阵阵惨呼。 “糟糕！” 黑丫叫道。 “果然有埋伏。” 穆九澜叹口气，道：“围城时本该如铁桶一般，可他们却故意留出个缺口，禁卫军岂不知山贼终日在好汉坡爬上爬下，自然不怕山势陡峭，既然合而不围，自然是特意留了个口子捉人。” “啊，那怎么办呐！” 黑丫听着前头起火，后头哀鸣，头皮发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走！” 穆九澜却将她拉回了厨房。 “都什么时候了，你难道还想偷吃食？” 黑丫不解。 “奇怪……” 九澜皱眉，又在墙上与地面四处摸索。 “你在干嘛呀？” 黑丫以为她大敌当前，已经疯了，杵在一旁问道。 “快和我一起找，这里必然有密道。” 穆九澜口中说出的话却颇有些石破天惊的意思。 “什么？怎么可能？” 但黑丫平常就听九澜的话，这次生死当前，更是不知道主见为何物了，听了话就顺手开始在地板上敲击。 “这里，声音不对。” 九澜却停在了某一处。 她们合力将柴垛掀开，又用指甲去抠某处缝隙，终于提起了一块木板。 周围的木屑扑簌簌地掉下，却没什么灰尘。 穆九澜却笑了一下，然后将已经傻掉的黑丫推进去，再将柴草摆了个很奇怪的造型，自己也钻了进来。 她反手关上盖板，上头便啪嗒一响。 这声响倒是惊着了黑丫，她有点如梦初醒的感觉，傻愣愣地望着四周，发现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擦。 是穆九澜打亮了手中的火折子，她示意黑丫不要说话，侧耳听了听，然后拉着她往前走。 两个人默默行了一柱香的工夫，黑丫终于忍不住问：“九澜姐姐，你如何得知此处有密道？” 穆九澜轻轻一笑：“之前我有次起夜，发现有人影进了厨房，竟是一直也没有出来，我假装去检查柴火是否熄灭，却发现厨房里并没有人。” “想来，这山寨里一直有人在使用这密道，只是不愿意让人知晓罢了。” “况且，你看这盖板上面虽然堆着柴火，却并没有什么灰尘，想必是经常有人开启。” 黑丫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道：“哦，我明白了，最后你收拾柴火，也是为了让盖板落下时，上头正好被遮盖住，以免后头进来的人发现。” “聪明。” 穆九澜道。 说话间，前头有风吹来，密道里的气味也不再那样陈旧，想来是快到出口了。 “太好了，咱们应该马上能出去了。” 九澜也很高兴，毕竟，她可不想在这阴暗潮湿还散发着阵阵臭味的密道里再多待一秒了。 却忽然，她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 前方，斜刺里就有寒光一闪，接着，冰冷的气息直冲向她的咽喉。 穆九澜在学校体育课选修过散打与擒拿，她反应很快，朝着后头一仰，然后举着火折子朝着对方面门一挥，如此一来，暂时将其击退。 然后她倒是忽然从容起来，拍了拍衣袖道：“胡大当家，是我，厨娘九澜。” 幸好，对面那人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冷笑一声：““你们怎么会知道密道的所在？” 穆九澜其实没想到这密道竟然是胡大当家所设，只是方才一个过招，她隐约闻见这人身上淡淡的香气，整个寨子里，只有胡大当家的衣服是亲自浆洗的，她爱用皂角，那气味自然与别人不同。 九澜冒险出口相认，倒算是险中求了胜。 此刻，她斟酌着开口：“有次在厨房擦地时，不小心发现的，只是一直不敢告诉别人，恐是大当家有什么特别安排。” 这理由似乎勉强说服了胡大当家，她冷哼一声，又问：“寨子怎么样了。” “溃不成军。” 穆九澜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 “唉，” 胡大当家竟然叹了口气，又道：“崔效一直不服我，我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他竟然暗中联合我父亲的旧部，在这关键时期反水。” “难道女人真的就不能做这寨子的主人吗？” 她话说得飘飘悠悠，却令穆九澜心中有点气血上涌。 九澜记得自己上个月去帮学姐拉票，学姐很是优秀，工作也出色，可代理做了好几个月的主席，就是总有人不服，临近选举时学姐担心得快哭了，又被人拿来说事，说她过于软弱。 穆九澜只好说：“或许会难些，但你一定能做得到，崔效那种小人毕竟不多见，何况经此一役，谁人都看得出，您更有远见。” “有何用，寨子里的人都完蛋了，”胡大当家说完这句话，却忽然咬着牙，又恨恨地道：“无妨，那些人太愚蠢，早晚要被这世界吞没。” 穆九澜觉得此刻的胡大当家美艳无比，却也无比可怕，虽然和她无关，可不知道为什么，九澜就是打了个哆嗦。 “走吧，外头应该安全了。” 胡大当家似乎并不打算和她多谈，推开一道门便出去了。 等穆九澜她俩跟着吭吭哧哧爬出去时，胡大当家已然不见踪影，只见外头是一片旷野，星光满天，无比静谧。 她和黑丫熬了一夜，才终于回到自己的家。 穆九澜悲伤地发现，自己身上还是只有那一贯钱，加上一个拖油瓶黑丫，再加上饿的扁扁的肚子。 “唉……”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觉得索然无味。 “卯星，卯星！” 趁着黑丫不在房间，她忽然大叫起来。 “干嘛！” 这白兔子先生出来了，揉着惺忪睡眼问：“成就还没有达成吧？” “老子不干了。” 只见穆九澜叉着腰，站在床上，一厌世相。 “我凭什么就得玩你这个游戏，老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凭什么就得去赚那么一大笔钱，凭什么就得让山匪捉走，凭什么就得钻那个臭烘烘的地道……” 好一通发泄，说完了，穆九澜感觉自己爽了一点，又凑近卯星，命令道：“让我回去！” 第六章 哥哥 “你干嘛，想威胁我，完不成任务就别想回去，谁叫你手贱进入那间厨房的？” “看来你知道我们学校的事情，那这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是去红楼看了看，我怎么就能穿越，这个国家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那个什么罗老师的某项实验研究？” 穆九澜可是气急了，连珠炮似的朝卯星冒出无数个问题，倒是一下子把白兔小哥给问蒙了。 “那厨房，那厨房是连接这个大随世界与你所在的现实世界的一道门，或者该是，一个洞口，至于为什么你会被送过来，我也不知，况且，我也并没有能力送你回去。” 卯星说着说着，语气倒是柔和不少，这一点一点解释中带着的温和让穆九澜居然有些平静下来。 可姑娘一旦发了火，又后了悔，接下来就是哇哇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卯星手忙脚乱地安慰，用毛茸茸的爪子去抚了抚穆九澜的头，却发现好像没什么作用。 “你不是刚来时还信心满满吗，如今毕竟也攒到了点钱，再来几回说不定有机会呢？” 兔子说。 “可我，可我……” 可怕的不是不敢开始，而是明明开了个头，明明做得不错，明明胜利在望，却突然遭雷一劈，自飞升路途中跌落凡间，便再难有心情展翅，也不愿如何奋力一搏。 穆九澜心如死灰，喃喃自语：“或许这只是一场梦，我什么都不做，醒来了，就会回到学校……” 她刚刚想得出神，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起来，而黑丫此刻也飞奔着进屋，叫道：“九澜姐姐，有人送了吃的过来！” 来不及细想这腹中饥饿如此真实必然不是作假，却也被那一盘新出食物的香气给吸引过去。 “包子？” 她惊喜叫道。 “什么呀，姑娘是饿傻了吧，这是枣栗馅儿的馒头。” 穆九澜这才想起来，这大随朝人口中的馒头，实则就是现代人常吃的包子。 管他包子馒头，解饿就行，她也不管不顾，在山贼窝里呆了快一个月，穆九澜有些沾染了那种匪气，平常行为举止也少了那种温良恭俭让，倒是抓起一个就吃。 “嗯~” 外皮蓬松，内里是枣泥和栗蓉所扮的馅儿，混合二者的香气在口腔之中迸发，糯软而芬芳，十分美味。 “哇，这个好好吃。” 味道本就不错，加上穆九澜与黑丫实在是饿了，三两下就见了底。 等吃饱了，穆九澜才想起来要打听打听：“对了黑丫，这盘……馒头是哪儿来的？” 黑丫听了，却一脸奇异之色：“难道那人你不认识？” “谁？” 穆九澜还想再问，便瞧见黑丫朝着门口努努嘴。 只见小院的门口进来一男子，一身短打，头发利索地束起，见了她，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好些日子没见，担心你出事，就过来看看，那馒头好吃吗，若是不够，我再回去取些……” 他说着说着，脸皮却越来越红，倒不是这位小哥没见过姑娘，没见过世面，而是眼前这位九澜姑娘，竟然死死地盯住他的脸庞。 大随虽然民风较为开化一些，倒不至于有什么女子让男人见了容貌就得委身于他的无理要求，可毕竟男女有别，哪有未嫁的姑娘如此放肆盯着男人看的呢？ 小哥的内心震惊，穆九澜的心里却更是像打碎了一地琉璃，稀里哗啦。 “哥哥……” 她的声音如同梦呓。 是红楼小厨的作弄吗，她怎会，她竟会在此重见自己已然离了人世的哥哥？ 见对方神情迷惑，她暗自想，或许只是长得像罢了。 可实在是太像了，他眉目间忽然的疑惑，他微微带着憨厚的笑容，甚至感到不自在时会微微搓动的手指…… 穆九澜的心中有个声音在说：“留下吧，就当是为了哥哥。” 当下，九澜就把方才那个还吵着闹着要回家的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冲着这小哥一笑：“好吃，多谢你带来的馒头。” 小哥名叫郭百疾，据说是在他之前，家里母亲生下的小孩都夭折了，后头算命先生说得取个贱名才好养活，这才得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郭百疾……” 穆九澜在口中重复了几次，觉得这名字虽然听起来奇奇怪怪的，但倒也顺口，她忍不住心思飘飘悠悠地想，若是哥哥取了这么个名字，说不定也不会那样早走。 “不行，我可是唯物主义者，”她暗暗告诫自己，可又觉得，作为一个莫名其妙从厨房穿越的家伙，生活已经如此玄幻了，她好像很难大脑清醒。 她又聊了几句，将拿装馒头的盘子洗好了送还郭百疾。 “最近有何打算？” 百疾也是闲聊，不过，倒是勾起了穆九澜的心事。 对啊，她还得赚十贯钱呢，说起来好像普普通通，可就是这十贯钱，差点难倒她这位英雄汉。 “想赚些银两，自力更生。” 她小声说，也不知道郭百疾会不会给她泼冷水。 “这是好事，”百疾倒是眼睛一亮：“我近日也该出来做些事情，或许，我们可以一起……” “可……做些什么呢？” 穆九澜倒是没想到郭百疾竟然很支持，而且听他这口气，说不定还能再添个帮手。 毕竟她如今可不止为了那五贯钱，还得养活自己并黑丫这两张嘴，两个孤女，孤苦伶仃的，总不可能天天吃着人家送来的饭食吧，那样和寄生虫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如今郭百疾同她要好，还能力所能及帮些忙，要是以后两个人疏远了，可怎么办？ 总不可能又换一家山寨打工…… 却不知道这个穆九澜从前到底是如何过活的？ “早该这样了，”郭百疾倒是好像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口中喃喃：“以前你总是不好意思出去谋生，在家中三天能饿两天，勉强做些针线活托我去卖，也就是糊口的程度，不过这次你出门回来，倒是气色不错，人也不太一样了。” 穆九澜想，以前三天吃一顿，气色当然不好了，也亏得那个孤女，不肯抛头露面，居然能维持生计，倒是不易。 “不说那么多，”她又道：“明日正午约在这里见面，咱们聊聊做些什么小生意好。” 第七章 河祗粥 次日，还未到正午呢，郭百疾就抱着一坛子不知道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是什么？” 穆九澜给他让出了塌来做，其后便打开了那个瓷坛。 说是坛，其实倒也不大，只是一揭开盖子，便有股子海鲜特有的清香。 “好香，”黑丫也凑过来闻，随后利利索索就去找了几只碗并着一个大号木勺子，开始盛装。 穆九澜看她模样好笑，捂着嘴去看那坛中盛出来的玩意儿。 煮得开了花的白米粥，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只是面上浮着星星点点微微发黄的东西，闻起来倒是有点像鱼，可模样形态差异太大了。 “这是……海鱼？” 可是据她所知，大随的望都距离海边并不算太近，因而此处的食单上也鲜少出现海鲜的身影，郭百疾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怎么可能弄得到新鲜海鱼？ 穆九澜尝了一口，只觉得口感特别，竟然有些嚼劲，而后唇齿留香。 “这是鱼鲞，是将老鸦鱼晾晒风干以后制成，切条煮粥最是鲜美，肉质紧实，还更加增添咸香味儿。” 郭百疾笑言。 “若是喜欢，便多吃些。” “这粥……可有名字？” 穆九澜随口问。 “河祗粥。” “很好听。” 穆九澜毕竟没有黑丫那么容易饥饿，后头也只是拿着勺子三两下地舀着这份河祗粥，若有所思。 “怎么了，若是太清淡，我这儿还带了些蜜煎橄榄，可以佐餐。” 郭百疾说着，从怀里捧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层层叠叠地打开，果然其中有十来枚闻起来十分香甜的橄榄，似乎是被蜂蜜浸过。 “对了，”穆九澜将那些橄榄推到正呼哧呼哧喝粥的黑丫前头，却对着郭百疾说：“若是我想外出卖些饮食，可有地方合适？” “什么！”黑丫第一个叫道：“姐姐你要出去卖？” 这个口没遮拦的家伙，穆九澜当时就想五个橄榄一起塞她嘴里，说话时声音都有点变调：“大随又没有制止女人外出做些小生意，难道不行吗？” 郭百疾开始也有点脸红，后头却被穆九澜面红耳赤，还要强作出副严肃大姐姐的模样给逗笑了。 “可你真的要出去抛头露面？” 他还是有些担忧地问。 九澜当然不能说自己必须赚到十贯钱，否则就得永远永远留在这个破地方的话，当时眼珠一转，只好开始装可怜。 “百疾哥哥，你也看到了，我一个孤女，家贫无依，如今又得带着黑丫，总该有些正经营生，否则，否则，今后可怎么办才好……” 她说着说着，又拿衣袖去遮掩面孔，拼命回忆着以前看电视剧里头那些白莲花小绿茶都是如何装可怜博同情的。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她面对的是郭百疾的这张脸，这张像极了哥哥的脸，倒是让九澜莫名地有了些情绪。 是哥哥。 是小时候总拉着她偷偷跑去江边放风筝打水漂的哥哥。 是每次长辈责骂，都挺身而出一肩挑了所有的哥哥。 是每次在屋外罚站时，还是要吹个口哨表示毫不在乎，却在她送去烤得黄灿灿馒头片时差点要流口水的哥哥。 她有时在想，如果哥哥不是走得那样走，自己的生活会否变得不同。 虽然家里还是一样地艰难，可有了哥哥的陪伴，似乎一切苦都成了甜，哥哥能把最便宜的菜弄出最好吃的搭配。 她想吃巧克力蛋糕却没钱买，哥哥便把自己留得最后一小块巧克力夹在馒头里，稍稍烤得热乎了，塞给她吃。 内里的巧克力微微融化了，咬下一口，便成了高级的流心甜品，彼时班里都没有同学吃过的那种。 而今，这个郭百疾似乎也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她说着说着，言语里竟然就带上了一丝埋怨，轻飘飘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却让听的人心里有根弦绷了一绷。 要不是哥哥你走得那样早，九澜应该会拥有更加快乐的少年时代吧。 有些东西，有些快乐，得到过，再失去了，便会永远无法释怀。 为什么，它们就不属于我了呢？ 永远无法被解答的疑问。 郭百疾被她看得好像是受不住一样，猛然低下头，道：“若你坚持，我可帮你打听。” “多谢。” 穆九澜本来只是插科打诨，没想到说着说着却触动了自己的心事，一番往事上心头，便很难再压回去，她忽然觉得没意思，情绪也低落起来，没有心情再和郭百疾开玩笑，只是道了谢，拜年好像再憋不出什么话。 “那我先告辞了。” 正好，黑丫的粥也喝完了，她洗了碗筷，便让郭百疾带回去了。 穆九澜忽然想，我到底求什么呢，若是晚些完成这个五贯钱的任务，是不是就能多见郭百疾一些时日？ 是不是，上天以这种方式把哥哥还给自己了？ 一宿未眠。 隔天一大早，郭百疾就过来了。 “我已经打听好了，往东边去的兴宁坊白日时最是热闹，摆摊小食很多，至于你的小推车……” “不用费心，”穆九澜如今再见郭百疾，终于已经调整好了心绪，此刻笑道：“黑丫早上便出去找了些木头，我们打算自己做一个小车。” “你还会这个？” 郭百疾简直震惊了。 穆九澜当然不能说自己小时候看父亲修家里的小食车都看了不下数百遍，就那么个破烂车子，居然用了七八年，直到他们家终于找到一个小小的门面做生意为止。 要说这小推车缘何能撑这么久，那还是靠着她父亲一双巧手，少年时，穆九澜放了学，写完了作业，便会在那铁质的小食车旁托着腮看父亲整修那东西，看着看着，有时也帮把手，时间长了，竟然也懂了不少门道，还能帮着父亲干点活儿。 只是时常把手刮红刮伤，母亲偶尔和父亲偷偷叹气：“要是咱家条件好些，九澜也该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手也白白嫩嫩，怎么会这样……” 父亲却觉得母亲是多愁善感了，只是大咧咧一挥手：“咱家女儿底子好，怎么都好看。” 第八章 山海之味 虽然上了大学以后，也不经常回去，可毕竟随时能见着，心里也不怎么惦记。 可如今莫名其妙来了这个什么大随朝，穆九澜心里七上八下的，却更加失了父母的陪伴，心中越发无措，也更加想念他们。 想到这里，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站在一旁的郭百疾见她竟然一副要落下眼泪来的模样，还以为是她扶着车子时开始担心起生意，又或者一介孤女，说不定是在自伤身世，忙伸手拍拍她头，道：“放心，有我在呢。” 他不善言辞，就这么一句半句的，算是耗尽了所以能表达出来的东西，说完，也就不再言语，只是低头去帮忙调试那小车的轮轴，免得等下上了坡，又给散架了。 “行了，明日我就去那兴宁坊看看。” 郭百疾还得干活，不能相陪，穆九澜也不愿他陪着，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只要有哥哥在，便万事不愁，也就万事不愿动手，一点苦头也是咽不下的。 可问题摆在眼前，她必须解决这件事，拿到十贯钱。 否则，就只能在这个史书上都不存在的大随朝里度日了。 这里没有电脑，没有冰淇淋，也没有梅干菜扣肉饼，更没有各种好用方便一万倍的新式厨具，她可过不惯。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穆九澜就把黑丫推起来。 “起来，咱们要出摊了。” “诶呀，又没有官兵打上来，再睡一会儿，他们昨夜得了金银，必定不会这么早起来换岗的。” 黑丫似乎是睡迷糊着，还没完全清醒。 “听这光景，你还在寨子里烧火呢？” 穆九澜也不急不恼，想了想，又在身旁取了个物件，轻轻贴在黑丫的脸上。 “啥！” 黑丫只感觉一个冰冰凉，滑溜溜的东西贴在了自己身上，还带着一丝微微的河与土味。 她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只见一双死鱼眼，正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妈呀！” 她吓一跳，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却没再出声，只是努力睁眼看向四周，然后终于看见了穆九澜。 黑丫的眼睛呆滞地转了半圈，终于恢复了神志：“九澜姐，不要一大清早就吓唬人好吗？” 穆九澜憋笑：“行了行了，赶紧起床梳洗，还等着你给我帮把手呢！” “帮什么？” 黑丫有点奇怪，穆九澜的确说要摆摊，可她根本没提自己打算卖些什么，也没有说要去哪儿弄些原材料。 可眼看着这姑娘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该是早有打算了。 “这是……鳜鱼？” 黑丫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了，也是得亏她之前都在好汉坡帮厨，算是借光认识了不少好食材，否则，这种价钱的东西，黑丫是碰不着的。 “九澜姐，莫非你天没亮就去买食材？” 余光瞟见地上的好几篮菜蔬，黑丫问道。 “那是自然，否则难道还叫你这个懒虫一起去赶早市？” “诶呀诶呀，”黑丫忙穿好衣服，弯腰去提那些竹篮：“姐姐是想好了要卖些什么？” 穆九澜神秘一笑，朝着刚刚被黑丫一巴掌打飞的鳜鱼努努嘴：“快些过来帮忙，稍后你便能看到了。” 一柱香的工夫之后，厨房内，只见笋和蕨菜被洗净，稍稍过了水，再切成小丁码得整整齐齐。 “这是……” 穆九澜似乎并没有时间回答黑丫，只是继续催促着她将早晨去河边买来的鲜虾挑去虾线，又细细切成丁。 黑丫看出穆九澜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告诉自己什么的了，便只好乖乖照着吩咐将鳜鱼两侧的肉也给片下来，再次切成丁。 如此一来，她们再将鱼虾蒸熟，便得了四色丁，分区摆在盘中，十分好看。 正当黑丫歪着头欣赏自己切好的作品时，却听穆九澜道：“按这个配方加入佐料，再拌匀。” 说着，顺手扔了个单子过来。 黑丫不情不愿地调好了，只感觉异香扑鼻，直觉这东西不管是什么，味道一定不会差。 “哇，九澜姐，你这个……” 她刚刚把头凑过去想好好夸赞一番去，就看见穆九澜从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大铁盘，又轻微晃动一下，再浇上一点凉水，取出一个小铲子似的东西，从铁盘上刮着什么。 “面皮？” 黑丫猜测着问道。 她早在好汉坡的时候，就对这个九澜姐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姑娘似乎知晓不少美味的制作方法，有时候，竟然猜不出她是从何处学的，或许都是自己研发创造的方法，实在是太奇妙了。 “对了一半，” 穆九澜在说话间，已然轻轻巧巧取出了一整张薄如蝉翼透明鲜亮的大张粉皮，道：“这是绿豆淀粉加水所制，本来是白色，熟时便会变得透明，你来做一张试试。” 她轻手轻脚地将粉皮放在碗中，又洒上一点水，再用湿布盖好，再舀起一勺调制好的浆水，示意黑丫操作。 黑丫初时还是有些手忙脚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动作也逐渐熟练。 她们很快得到几张粉皮，穆九澜将其切成小小的三角形，再将之前的鱼虾和蔬菜细丁包在其中，三折两折的，便做出了一个小巧可爱的三角形团子。 形状可爱，而透明的粉皮下，隐约可见黑色的蕨菜，米色的嫩笋与鱼肉，再配上一点粉红的虾仁，显得精致而美味。 “试试这个酱。” 穆九澜不知何时调好了一盘酱，让黑丫蘸着吃了，观察她表情。 “天哪，这也太美味了吧！” 黑丫吃了一口，只觉得仿佛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奇异的味道，好像是在山中的茂林间行走，时不时闻见竹子的清香，听见松风呼啸。 又像是于小溪边涉水而行，那种清新得近乎于甜美的气息，仿佛是刚刚掬起一捧水来清洗过自己的脸庞，连空气都带上了一丝微甜的沉醉。 甚至还带着些海风的咸味，无比鲜活，有些东西仿佛是要破开着薄透的粉皮，迸发出来。 “怎么样？” 穆九澜歪头问她。 “好像是山与海的味道……” 黑丫觉得嘴巴仿佛不受控制，话是说出来了，却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那就没错了，” 没想到，穆九澜却很是兴奋：“这就是山海兜的味道。” 第九章 摆摊 “芝麻酱，醋汁，松黄汁……” 带上那几味穆九澜列好的蘸汁原料，黑丫大喝一声，扛起了一个三层木架：“行了，咱走吧。” 出了大门，转个弯便是兴宁坊的街口，虽然时日尚早，可此处已经略微有了些人气，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兴宁坊的大街上行走，早晨的雾气还未散去，而隐约可以看见街边巨大的竹笼，早餐铺子的水蒸气与雾气弥漫合为一体，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穆九澜想起了自己刚刚进去大学时，早上六点半起床，薄薄晨雾里飘出各色食物的香气，若是再看不清楚些，好像也与眼前景象无二。 可很快，她的幻想被打碎，这里人们的衣着，短打与灰褐的主色调，用一个簪子随意挽起的头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这里是大随。 九澜叹口气，推着小车与黑丫一同前进，深呼吸，细细品味这里尚未被工业化污染的空气，同时也让自己镇定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总得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完，穿越这个事情过于玄幻，多想也无益。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天色大亮时，穆九澜带着黑丫已经将摊位摆好了，其他食材一应俱全，绿豆粉皮也已然准备了不少。 “……” 然后，她们二人默然站了许久，终于有个人过来询问。 “这是卖什么咧？” 那人看起来似乎是个宿醉的酒鬼，走路摇摇晃晃的，说话也含含糊糊，说话一句都让人听不清楚几个字，穆九澜还是好不容易才听出来他在问什么，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此物名山海兜，由青虾与笋等材料制成，要不要尝尝？” 那人扶着她们的推车站稳，然后咧开嘴，不知道是笑了一下还是没笑，伸手便去取那粉皮。 “别，别碰。” 黑丫脾气大，看那人手也粘着灰，脸也黑乎乎的，便走过去推开他，道：“回去睡你的大头觉吧。” 那人嘟嘟囔囔地走了，穆九澜看着他背影，倒是叹口气，她自然知道这样的人不会成为自己的顾客，再说了，他要真是拿手在这些粉皮里胡乱搅弄，岂不是真的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既然自己走了，也就算了。 “这样下去不行，”眼看着兴宁坊的人越来越多，可她们摊位上还是没有生意。 出门前准备好的材料和粉皮都还孤独地躺在案板上，唯独卖出去的一份，还是隔壁酒店老板娘当做早餐吃的，吃过了倒是赞不绝口，可立马就出门备菜了，倒是没有给穆九澜时间去问问还有没有什么改进的建议。 这山海兜算是味凉菜小食，此刻，穆九澜才算是有些后悔了，这东西没什么热度，也无法像那些油炸果一般香飘万里，看来要靠着食物自己吸引客人恐怕是无济于事。 “怎么办呢……” 她尚且在思考，身边的黑丫已经开始摸着额头伤脑筋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卖不出？” “要不然这样，”穆九澜无奈，只好重新动手包了些个小号的山海兜，道：“咱们先送些给人试吃。” “那可怎么行！”黑丫差点要跳起来：“别说其他，光这条鱼就得两个铜钱了，还有这虾，这笋，这粉皮……” “又不会一下子就给吃光了，再说，咱们这摊子是新开的，山海兜他们也没见过，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咱们东西好吃呢？” “可是，可是……” 黑丫还待再说，穆九澜却已经麻利地做好了一小盘微型山海兜，忙把黑丫推出去：“跟我一起喊。” 实则穆九澜平常也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大学女生，公众场合说个话，说着说着音量也就小了，到了最后，谁也听不清楚。 这次也差不多，她先是大声吆喝了一句，然后逐渐没了声响。 “干嘛呢。” 倒是黑丫肆无忌惮，看见她说了半句又没音了，着急帮她吆喝。 “来试一试新出的山海兜啦，好味道鲜甜，第一口不要钱~” 穆九澜见这丫头叫得认真，嗓门也亮堂，忍不住偷笑，又见果然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真不要钱？” “这儿是试吃的，每人一个，不收钱。” 九澜连忙将那个摆了好些个微型山海兜的盘子推了过去，有人捉着吃了，表情一变。 难道是虾没熟透，难道是鱼肉带了腥气，难道是笋子太老，蕨菜太少？她心中刚刚生出几分担心，就见那个络腮胡子大叫道：“好吃，” 他也不废话，再次伸手取了一只：“粉皮松软，带着谷物的香气，内里的馅料富有层次感，似乎能吃到海与山的味道。” 穆九澜灵机一动，又取了一块木板，拿炭笔写上海与山的味道，挂在小车上。 来试吃的人果然越来越多，九澜做好的那一盘已然被清空，她托腮想了想，便又说道：“前三十份只要一钱，欲购从速。” 简单的策略，却有奇效。 很快，这个带着“海与山味道”的小吃就在兴宁坊红火了起来，这一天，都有不少路过的人驻足购买，尤其是在餐时，堪称火爆。 兴宁坊人来人往，许多都是进城做生意经过的人，因为热闹，平常也有不少公子小姐带着小厮出来逛逛。 大随的官家小姐，也并不是个个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毕竟氛围不至于死气沉沉，因而偶尔也能看见带着丫鬟的小姐，只是或许多是穿了男装。 穆九澜就见着了一个，穿着男装，头发高高束起，却肤白而细腻，一看便是个女子。 待这人走了，她小声同黑丫讨论自己的新发现：“你看刚才那个穿着湖蓝圆领莲花纹袍子的人，是男是女？” 只见黑丫很不屑地一扬眉：“自然是哪家憋不住的小姐，公子出门哪有丫鬟跟前跟后的，况且，她耳垂上还见得着那一洞呢！” “啊……” 没想到，她古装剧看多了，以为女扮男装还真的是编剧设定，其他人都看不出。 不想小丑竟然是自己，还闹了个笑话。 第十章 出手伤人 目送走了扮着男装的小姐，穆九澜感觉自己事业已经开始腾飞，今日所准备的食材竟然已经耗了大半，卖出所得的铜钱也攒了一竹筒，心情也开始起飞。 她正一边数钱一边跟黑丫聊天，心情明显愉悦。 “没想到一条鱼还少了，你看明日咱们准备多少鱼虾合适？粉皮也该早些做准备，下午再开始重新配制浆水，实在太磨蹭了些……” 黑丫也伸手去将铁盆拿来洗净了，点头道：“的确，我还有个想法，就是……” 她忽然住了嘴。 “哟，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穆九澜抿嘴笑，侧耳听，却好半天没听见回信。 她一抬头，便看见黑丫的脸色难看起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只见街地西头走来一个壮汉，气势汹汹，直冲着她们小车就来了。 “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九澜喃喃自语，她摸着下巴，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那个醉汉？” 就是被黑丫吓唬走的那个。 可是今日再见，黑丫怎么好像被他给吓着了似的？ 两个姑娘严阵以待，九澜抱着双臂，只是默默盯着那人走到进前。 “听说，” 黑丫只是低头收拾东西，却小声在和她传递消息：“听说这人是王七，兴宁坊着名的泼皮无赖，平常就在这街上横行霸道，似乎是有些什么背景的。” “王七？我还王八呢，”穆九澜嗤之以鼻，哼了一声，眼睛盯着对方目不转睛，口中却问：“他有什么背景？” “我问了几个人，也没人清楚，就是一直横得很，没人得罪他，似乎是跟兴宁坊管事的人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黑丫这么说道。 穆九澜明白了，难怪黑丫一下子没了气焰，或许是真的担心对她们有什么影响。 她决定沉下气，先看看这人是要做什么。 没想到，那王七走上来便斜昵了一眼，道：“听说你们这里吃东西不要钱？” 穆九澜真是让他这句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但还是勉强挤出个好脸色，道：“客官早些来，或许有，如今，就连可以供售卖的也无了。” 她语气平和，没想到那王七却呼啦一巴掌将她的架子拍倒，骂道：“竟没给老子备着，是不是不想在这兴宁坊混了？” 九澜当时就想发作，她捏紧了拳头，足尖踏出一步，却还是忍住了。 万一…… 总还是少得罪人为妙，之前在好汉坡吃得苦头，难道不够多吗？ 她忙又笑道：“明日我们姐妹还来，要不然为您多备些，若是好吃，烦赖味我们这山海兜多推介推介？” 王七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口带着恶心气味的气来，忽然目光停留在地上。 方才他将那小车上的架子推倒了，餐具撒了一地，可其中还有个橙黄色的布口袋。 这口袋不大，要说起来，还是黑丫从好汉坡里头顺的，里头则是装的今日收益。 “咦，这个，就归我了吧。” 王七嘴上说着，脸上则显出一点笑意，拿了那钱袋掂量，似乎甚是满意，拿了那袋子便想走。 黑丫当时黑脸都气红了，她立马跳出小摊，整个人挡在了王七的面前。 王七今日好像还没有醉得很厉害，力气也不小，一把推开黑丫，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滚。” 穆九澜看着他吐在地上的那口痰，心里真是怎么想怎么膈应，平常在街上走，她便很看不惯这样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洁癖的强迫症。 可她好像也没有洁癖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这么一个动作，仿佛是点燃了穆九澜。 若是这钱今日给了王七，日后必定少不了要受他打搅，今日给，明日给，日日给，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能筹齐钱呢？ 不行不行，她给自己下了死命令，若是凑不足十贯钱，她在这兴宁坊不得罪人又如何，又有何用？ “你给我放下！” 说来奇怪，这句吵架的开场白她竟然是跟罗大厨学的，彼时他在街上买了鱼，好像让猫给叼走了，当街就跟猫吵架，让她给看见了。 罗大厨就是这么吼的。 王七好像是被她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当即把身子抖了一抖，却突然想起什么时候的，硬是绷住了，转过身来，用更大的声音叫道：“你……是在同我说话？” 而语气里那种能咬碎一切的戾气，就仿佛在说：“是你找死？” 穆九澜当然是有点害怕的，即使在现代，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她也还是性格不咸不淡的那种，平常既没有吼过人，却也是称不上多么温柔淑女。 说起来，这应该就是大部分人的缩影吧。 可第一句话甫一出口，穆九澜仿佛感觉自己的某个任督二脉给打通了，好像后面的话也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 “若是不买，不要骚扰，况且那钱是我们今日营收合法所得，请你还回来，否则我报官了！” 穆九澜叉腰拦在了王七面前，不动如山，她已经豁出去了，从前还不敢发脾气，总担心得罪人，落得个低情商不会同人相处的名声。 可…… 在这个玄幻的大随朝，她又担心什么呢？ 大而化之，其实没有什么是了不起的。 穆九澜那一刻好像是想通了，理直气壮站在了王七面前，做了她从前不敢做的事情，说了从前不敢说的话。 当然，还是有后果的。 王七估计是没想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都敢顶撞自己，当即就愣住了，等了约莫几个弹指，才算是回了神，指着穆九澜的鼻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手指都在发抖。 而后，终于，他扬起胳膊，一个巴掌就朝着穆九澜的左颊扇了过来。 啪。 意料中清脆的响声并没有传来，而是格外沉闷的代替。 紧接着，整条街的人就看见王七捂着手，脸涨得通红，用右掌抓着左手，身子慢慢弓成了个虾米的形状。 黑丫也被吓到了，方才王七扬手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敢看，自己和九澜都是女子，怎么可能打的过对方，她本想，九澜是一定要吃亏得了。 没想到，真没想到，如今看来，竟然是王七莫名其妙地吃了亏。 第十一章 王七 待大家再看穆九澜，却发现她手里紧紧捏着一块木条，似乎是从自家木架上去下来的，好死不死，上面还带着跟钉子，正是这钉子，扎穿了王七的手。 王七骂骂咧咧地走了，黑丫忙过来问：“九澜姐，你没事吧？” “自己不会看，我又没挨打。” 九澜一击得手，倒是有点得意：“这种人，我早知道他要动手，有了准备，等他出招，我就可以拿木头挡，谁知道那木条上刚好有个钉子，可能这就是赖人有赖命吧。” 她笑了笑。 说实话，穆九澜从前上学时，也是学过一点点武术擒拿的，倒也不算是个运动白痴。 只是彼时身体素质一般，如今穿越过来，倒像是增了些力气，或许也是系统给她的某些增强属性吧。 “太棒了九澜姐！可是……” 黑丫拍手大喜，但很快又担心起来：“可是他在这兴宁坊颇有地位，会不会从此以后就结下仇怨来，咱们没法做生意呀？” “管他那么多，总不能真把一天利润都装他口袋里吧！” 穆九澜也是没把自己当做随人，所以有些肆无忌惮，得罪了便是得罪了，人家还能把她怎么样呢，许是过不得几天，她便能离开了，到时候，谁还记得她？ “对了，他来之前，你刚想同我说什么来着？” 九澜想起一事，正好可以问问黑丫。 “哦，你说那事儿，”黑丫一边帮她推着小车一边歪头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是看有些客人似乎不太爱吃虾，也有不吃笋子的，也有喜辣不喜甜，又或者喜甜不喜辣的，或许……” “或许我们可以配上更加丰富口味的酱料，还有不同馅料，任君选择？” 穆九澜有些明白她意思了，巧笑倩兮，脸颊有个小小的梨窝，倒是把黑丫给看得愣了一愣。 黑丫想起她在寨子里初见穆九澜时的场景，这个姑娘似乎天生带着一点与众不同的气质，脸蛋自然是漂亮的，否则也不会引得好汉坡的人抢着带回家，可她好像有些不知己美的味道，总是风风火火，随随意意的。 “看什么看，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九澜发现丫头盯着自己都快要出了神，顺手就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又催促道：“早点回家做饭，我都饿扁了。” 黑丫听了，咧开嘴一笑，跟着她走了。 回了家，谁知道先是闻见一股子香气。 炸物的特殊的带着油脂的香气。 “百疾哥！” 穆九澜先是疑惑了一秒，然后一眼隔着低矮围墙看见了郭百疾包着头发的布巾，知道是谁来了，倒是很高兴。 “带了什么好吃的？” 她笑嘻嘻地问。 郭百疾早听见她和黑丫在外头叽叽喳喳了，已经走出来替他们推车，又说：“带了胜肉夹来，你们赶紧吃点。” “百疾哥哥，我们今天生意可好了！” 黑丫忙洗了手，去拿了一块那飘着肉香与面香的美食，香喷喷吃起来。 九澜歪头看了看，感觉这玩意像个超大号的煎饺，只是两边煎的更加酥脆，咬起来还咔吃咔吃的，内里的肉馅还拌了香菇，吃起来偶然有滑滑的口感。 “这里头的香味好特别，”她又吃了一口，问：“是加了松子？” “嗯，”百疾微笑点头，看着她，看得穆九澜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视线，又去拿钱袋，道：“我们现在是有钱人了，也不能总是白吃白喝你的。” 她数了几个铜钱，放在郭百疾的木盒里。 说起来，这几天还真的地亏他帮忙，似乎是从前的邻居，两个人幼时关系不错，两家也常来往，后来郭家为了做生意，便搬走了，但还是时不时让儿子过来看看这个孤女。 “我怎么能收你钱。” 郭百疾倒是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了，又将钱拿出来，道：“若是你实在不好意思，明日我去你摊上时，送几分吃食便行。” “啊？” 黑丫倒是先开口了：“百疾哥哥明日要去兴宁坊？” “你们两个呀！” 郭百疾伸出手指，重重点在面前两个莽撞姑娘的额头，说：“今日王七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万一他发起疯来，当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你们可怎么能抵挡！” 话虽然说得糙，可也不是没有道理，如王七那般人，生死不论，要真的不慎杀了人，说不定也就是一命偿一命，甚至可能逃跑亦或者去到庙里头。 谁知道他心中如何想的？ 穆九澜越想越心惊，她倒是个不怕事的，可黑丫怎么办，哪天她直接撂挑子走人，黑丫一个人如何是好？ “这样，正好我们家生意近几天休息，娘答应让我陪你们看看摊子，或许没事也就罢了，若是王七真的找了什么人来，我还能挡一挡。” 九澜忙说：“那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麻烦百疾哥，我们自己能行，况且我后来拿了钱托人打听过了，那王七根本没有什么后台，谁也不认识，只不过仗着那一脸凶相，加上时常醉了酒，做出过几件狠事，这才越传越是离谱。” “再怎么说，人家一个壮汉，又啥都不怵，你们两个小姑娘家……” 郭百疾着急地脸都憋红了，穆九澜眼见黑丫伸手轻拍他，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要不然这样，这几天您过来，我给你算分红？” 确实，她们两个在兴宁坊刚刚站住脚跟，有些势单力薄，若是有个郭百疾这么个在外头闯过的，又有几分力气，什么事情都方便些，也能少几个来她们铺子上眼神贼溜溜的人。 她想，肯定是黑丫又小五官又长开了，倒是给人一点异域风情，引人遐想。 又见黑丫与郭百疾确实要好，便觉得值得一试。 “切，” 郭百疾刚想拒绝，却半途闭了口，只是说：“那也行。” 隔了几天，她们的生意果然蒸蒸日上，穆九澜改良了配方，成本更低，但效率更高，出东西速度也更快，赚得也更多。 穆九澜也不管那些，还是将钱塞给了郭百疾，若是百疾不收，她便要翻脸，时间久了，郭百疾干脆当做自己替她收着的意思，也就拿了。 第十二章 小哭包 眼看着小钱兜越来越满，穆九澜感觉自己的目标近在眼前。 “今日算一下总账。” 她说着，将之前的铜板全部取出来，拿绳子十个一串，数了好几个来回才发现…… “怎么才一贯钱？” 她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到底怎么才能快些挣更多的钱？” “对了，” 黑丫听见她苦恼，也挪着凳子凑过来，小声说：“我听闻，兴宁坊有个卖豆腐的小娘子去了通泰坊做生意，每日只要晚上去一小会儿，十日便得了十贯呢！” 穆九澜开始还没明白，后头听清楚了只想打人，但看着黑丫一脸纯真，好像倒也不是消遣她，只好说：“人各有志，我可不想做那种生意。” 没等黑丫问她那种生意是什么生意，穆九澜便招呼起客人来。 “来来来，山海兜试一试了啊！” 她的铺子如今在兴宁坊也算是有了名声，倒是不需要太吆喝什么，只是穆九澜感觉，自己似乎就卡在这么个瓶颈，上不去下不来，生意总该需要更上一层楼的，却不知自己接下来该作些什么好。 正自思索着，便感觉有人磨磨蹭蹭挪了过来。 “客官，来一份？” 她利索地端好小盆，朝着对方送过去。 “我，我……”眼前竟然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家伙，头发微微有些散乱，穿着套湖南莲花纹圆领袍。 诶不对啊，穆九澜感觉这衣服有些熟悉，好像什么时候见过…… 对了，那天她问黑丫女扮男装的，岂不就是这位吗？ 眼见人家从束发到腰间玉佩，无一不是好货，再加上那外袍上的绣花与暗纹，也决不便宜。 这是哪家的小姐偷偷跑出来游玩又迷了路？ 穆九澜暗自揣度，看这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山海兜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模样实在可爱，便做主递了一盘过去：“是老顾客了吧，这次就不收钱了。” 姑娘根本来不及感激，直接就稀里哗啦吃了半碗，一点礼仪也不记得，倒是让穆九澜更觉得有趣。 待她吃好喝好，九澜看了看，还是走过去小声问：“小姐您一个人在外行走，也不带几个丫鬟随行，实在有些不安全，需要我找人帮忙吗？” 她知道，大随朝虽然女人可以上街，可多是像她这样为生计奔波的，身上穿得也多是方便的短打，而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行，虽然也会穿男装，亦或者带上边缘过了肩部的帷帽，却至少会带一个随从，否则，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路上时不时有人拿眼瞟这位小姐的原因。 小姐自然也感觉到了，咬嘴唇半天才小声嘟囔：“哥哥，哥哥要把我许给郑家，我，我不愿，便赌气逃出来，谁知道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穆九澜摸了一把汗，就这么个路痴，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妄想逃婚呢，幸好是碰见了自己。 她苦口婆心道：“你可以去了解一下郑家，又或者，真的不愿，与哥哥谈便是，这样子在外头混，出了事怎么办呢？” 穆九澜语气温和，像是在同一个小妹妹说话似的，倒是让姑娘放松了一点，只是还是嘟着嘴说：“都说荥阳郑氏是大家，书香门第，可是，可是太远了，我不想离开哥哥……” 穆九澜叹了一口气，想起哥哥去外地工作时，自己也是如此不舍，倒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她只是叹口气，轻轻拍了姑娘的背。 幸好，等到穆九澜收摊的时候，姑娘府上的人也找了过来，接了她回去，穆九澜也算是放了心，还让大眼睛小姐打包了几盒山海兜回去，说是让她吃着解闷。 不想，之后王城里便传了件事儿。 听闻安顺王府夜宴，请了好几位在王城里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餐前，这家小姐竟然上了一道别具一格的小吃，名曰山海兜，清新甜美，外皮也十分爽口。 安顺郡王本姓安，而他妹妹名叫紫云，听说新奇玩意不少，不知道怎么的，最近便是迷上了兴宁坊的小吃。 这也算是谈资，大家聊了一阵，宾主尽欢。 而这消息传到了穆九澜耳朵里，她才明白，自己接待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就是安紫云小姐，勾起嘴角笑一笑，却忽然收了表情，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怎么了九澜？” 这消息便是黑丫告诉她的，此刻，她正在拍掌叫好：“这下可好，咱们的小吃已经得到了安顺王府的认可，说明这个山海兜果然不错，以后咱们可以肯定能一直卖下去。” “只是这样？” 穆九澜却有了个鬼点子：“说不定咱们能赚快钱。” “蛤？” “你去找个好看些的招牌……” 穆九澜如此这般吩咐了黑丫，又独自筹划起来。 于是，王城里又有了传说。 “要不要去兴宁坊尝尝安顺郡王最喜欢的山海兜？” “走啊。” “听说那儿还得排队呢，而且，去晚了还没得卖！” “……” 而山海兜的摊子上，穆九澜与黑丫并郭百疾已然忙得热火朝天。 “来三份。” “打包十份！” “……” “奇怪了，”趁着煮粉皮的间隙，黑丫问九澜：“九澜姐，咱们只不过是说安顺王府请客用过这味山海兜，怎么会突然间来了这么多客人？” “你不懂吧，” 穆九澜一脸奸商笑：“这就是名人效应，平常人看不到安顺郡王那等人物的生活，只好尝尝他喜欢的菜肴，再说了，那些王公贵族平常都只吃自家厨房的出品，哪里会有机会给平民尝着，咱们这山海兜的摊位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可人家只不过是顺手拿了你送的摆在桌上，也没说就是他最喜欢的食物啊，咱们这样……算不算骗人？” 穆九澜一时语塞，不过还是一挥手，道：“到时候再说，咱们现在不是生意难做嘛。” “再说了，安顺郡王何等人物，难道他还会来同咱们计较？” “那倒是，都说安顺郡王是神仙人物，琴棋书画皆通，才气傲然却不参政，倒是对各种吃喝玩乐的享受造诣颇高，这么说起来，也难怪大家对他喜爱的吃食如此感兴趣了。” 第十三章 开启穿梭厨房 黑丫附和道，又忙去收钱了。 穆九澜这些日子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发现自己距离十贯钱的目标已然越来越近，心情也无比激动。 直到一天，她如往常一般走回自家厨房准备食材，却发现这里变了。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还亮堂不少？” 九澜揉揉眼睛，又定睛细看，心里的狂喜差点要扑出来。 “我成功了！” “是的，你已经攒够了十贯钱。”那只名叫卯星的死兔子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大大的耳朵临时充当了翅膀。 “哼，别说，我都差点忘记你了。” 穆九澜见了它，压住内心的激动，冷哼一声道。 “看起来你并没有很想回去，要不然我们就……” “滚！我还有期末考试呢，谁愿意在这儿耗着！” 她留恋地看了一眼身后，那里有黑丫，还有哥哥。 就当作是一个美梦吧，回去了便回去了。 她终究不属于这个。 “倒也不用那么多愁善感，” 卯星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鄙夷地说：“你已经完成成就，可以开启厨房轮换模式。” “那是什么?” 穆九澜不知道对面这只兔子是怎么回事，明明拆开来听，每一个字她都懂，可合起来，竟然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在说啥了。 “犬夜叉看过没？” “看过。” “今后，你可以利用这个厨房自由穿梭，只是，厨房的位置定点，你也必须得回来方能穿越。” “这还不简单。” 穆九澜轻松说道，然后才反应过来：“天哪，那以后我就可以随意穿梭了？” “正是。” 虽然穆九澜不想永远待在没有电视没有空调的古世界，可若是能随意来去…… 她有些心动了。 “学校的穿越操纵房间你也知道了，以后便可以自由决定。” “竟然有这种好事，” 穆九澜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兔子还能通情达理一次。 “罢了，我先回去考试。” 有了选择，穆九澜整个人看起来轻松许多，她飞快地打开厨房另一侧的门，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红楼的走廊。 “这可是真是……恍如隔世……” 她感慨。 回了宿舍，安琪同学也刚好意犹未尽地完成了约会，见了她忙问：“怎么样，怎么样，那个罗大厨怎么说？” 穆九澜摸了好半天脑袋才回忆起自己要去走后门这件事，安琪看着她迷迷瞪瞪的模样，心里就凉了一半，感觉就不大靠谱。 “不是不是，他收下了，不过也没给个准信儿。” 穆九澜看见她眼眸子都黯淡下来忙说。 期末总是繁忙的，尤其是像穆九澜这种冲击奖学金的选手，真的一下子就把红楼的奇遇抛到了脑后，等好不容易拿了成绩，开了年级例会，她也要准备离校了。 “这学期考得不错啊，是不是奖学金有望？” 在宿舍收拾东西时，安琪笑着问，这家伙最后还是挣扎着过了及格线，在边缘徘徊一道，终于免了重修的厄运。 安琪自然觉得是那豪华外卖的功效，不过，连穆九澜自己都说不清，那份外卖和自己临阵帮着安琪磨枪这两件事，到底那件更加有用。 罢了罢了，反正都过了。 她想。 可话又说回来，之前一直就想着奖学金这事儿，如今考完了，居然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无事可做。 收拾完东西，穆九澜接了个电话，心理学老师叫她帮忙去校办交个材料。 九澜交了材料，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红楼。 如今快要放假，连红楼周围都几乎无人，她却忽然惆怅起来，抚摸这那百年古墙，只觉得前段时间那诡异的穿越仿佛是梦一场。 或许也不是梦，因她发现自己回来后，身体素质也好了许多，或许在那个大随朝的她依旧是使用着这副身体，却强壮不少。 还有郭百疾…… 甚至黑丫，当她与某些人建立了联系，似乎便有了扯不断的羁绊。 “要不然，再去看看？” 她跟自己说。 反正来去自如，何不去试试？ 何况她想起了最后卯星说得话，听起来，她可以随时回到这个厨房里，想来应该不错。 想着想着，就已经走到了红楼那间厨房。 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似乎没人来过，却也并不肮脏。 “怎么？又想来了？” 阳光弥漫的厨房，有人问她。 “卯星？” 她只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那只兔子。 “你看，” 似乎有一阵风吹过，厨房瞬间变了样。 灶台上，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甚至还添了烤箱与微波炉，地上好几麻袋，均是各色蔬菜，什么土豆南瓜西红柿，菠菜芽白圆茄子…… 侧边的橱柜里，则用磨砂玻璃瓶装着佐料与杂粮，穆九澜深呼吸一口气，拉开冰箱的双开门，发现里头也整整齐齐码着各类荤食，甚至大虾牛排也备了好几份。 “这是……干嘛？” 穆九澜扭头去看声音来处。 “不干嘛。” 兔子说。 “是在勾引我回大随做菜？” 她皱眉问。 “哼，” 兔子好像在用鼻子说话，听得人好气又好笑：“你爱来不来，反正这小厨房都可以随意使用，” 它停了一停，又说：“如此齐全的厨房，你半点不心动？” 穆九澜：“着实心动。” 说完，她也不管那许多，便又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便发现自己又在大随朝那间木屋里了。 “九澜姐，咱们明日准备多少鱼虾的好？我早点去菜市买……” 身边还是黑丫的絮絮叨叨，穆九澜却一下子抱住她的头，揉了半天。 黑丫冷不防被她兜头就给抱了，头发也给揉乱，整个人当时就有点懵：“九澜姐，你怎么了……” 说实话，黑丫几乎从记事起就在讨生活，没见过几个好脸色，辛辛苦苦干点活换口饭吃，今天穆九澜突然抱住她，黑丫居然还有点想哭，所以只是起初不好意思地挣扎了几下，随后也就不动了。 穆九澜自然不知道她这许多心思，只是笑道：“今天不出摊了，咱们有钱，去盘个店！” “什么？” 黑丫从未听穆九澜提起过要开店的事情，虽然他们目前的收入确实足够弄个铺子，可那样毕竟不稳妥，何况开了店卖什么，难道就卖各种兜子？ “不是，九澜姐，我看……” “怎么？” 第十四章 随从单名一个燕? 黑丫想了想，却说：“我们就俩人，即使算上百疾哥，也……” “无妨。” 穆九澜心里却毫不担心，开玩笑，有了现代化厨房，她岂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一个人做菜，你俩负责外头。” “啊？” 黑丫怀疑穆九澜是赚了钱，乐疯了。 可她还是拗不过穆九澜，开店计划还是紧锣密鼓地开始实施了。 本来她们看上个位置，谁知道被人捷足先登，等过了两天，却又听说那人不要了，穆九澜开开心心接手，还顺势砍了点价，那边急需出手，也就没有二话。 寻好了地方，做了契，这家名为九家的铺子也就开起来了。 “如此顺利，看来，老天都让我开店。” 穆九澜心情大好。 但开店这一天，黑丫心里头还是紧张的，如今郭百疾已然成了穆九澜店里的主力，九澜按月开工资给他，也算是天天能见着哥哥，留个念想。 “今日菜单有何？” 第一位进店的人脚步扎实，一看下盘就很稳，穆九澜没想到这客人竟是个会武的，忙笑着说：“我们小店新开张，有个活动，就是我们来为您配菜，价格也会略便宜些，您看如何？” 那人似乎对价格什么的并不在意，只是朝后看去。 穆九澜这才发现，后头不知何时又进来一人，长身玉立，头发稳稳束在和田玉冠之内，身着白衣，外头笼着件九澜叫不出名号的纱衣，只是一看就不便宜。 那人微微颔首，是个几乎看不出的点头动作。 前头这人于是便道：“好。” 穆九澜不敢怠慢，让黑丫招呼着，自己便进了厨房备菜。 “两位客人……”她看着一地蔬果自言自语，一下子拥有了现代化厨房，甚至还能够使用这个时代未曾种植的食材，选择太多，她倒是一下子蒙圈了。 “也不知他们能否接受，要不然添一道现代菜好了。” 她想。 于是决定了三道菜。 先动手蒸栗子，碾成粉末以后加蜂蜜塞进模具内，便得了一味狮蛮栗糕。 这个简单，穆九澜再于厨房看了看，念及如今这季节，芋头也正是妙的时候，便又取了一只芋头，煮熟剥皮切片，再寻了些杏仁，香榧子打碎了，配上酱与面粉做成面衣，如此一来，再将芋头片裹了粉炸一炸，便有香气飘出。 “这是何物？” 见她端上来一盘白中透黄的食物，那白衣男子问。 “酥黄独。” 穆九澜沉声回答。 果然，白衣人听了，十分玩味地一笑，又取了筷子，饶有兴味地夹了一片尝了。 “嗯，不错。” “这是芋头？” 他问。 “配了杏仁与香榧。” 穆九澜低头回答，不知为何，面前这人虽然语气温和，可她总能感受到某种压力，这种压力使得她不敢总抬头对视，十分奇怪。 “还有一道呢？” 前头进来的那人明显是这白衣人的随从，他粗声粗气地问。 “燕，莫要催促。” 白衣人喝了口茶，轻声道。 “怎么都是些素食小吃，我看你这黑心商家是不是初开门儿想赚钱想疯了？” 那叫做燕的男子还是忍不住说。 穆九澜笑道：“客人身份尊贵，想必大菜丰肴也吃得疲倦了些，本想换换口味，不过这最后一道，必定让您满意。” 她叫喊着郭百疾的名字，让他端出来。 一阵特殊的香气猛然冲进大厅，闻着的人都精神一振。 这是怎样的味道，麦芽，烈酒，带着辛辣与鲜香。 “这是何物？” 白衣男子也忍不住问。 “酒香蛤。” 穆九澜微笑道，她就知道，几乎没有人对这道菜能免疫。 啤酒，小米辣，干红椒，青椒，甚至牛油，香油，耗油，配上新鲜吐尽了沙的蛤蜊，是现代夜市的最大味觉冲击，却是这帮人没见过的，要不是卯星的那个穿梭厨房，想来她也做不出这种东西。 白衣人尝了一口，便觉得滋味无穷，飞速吃起来。 若是太辣了，便再吃些先前的糕点，倒是有相辅相成的味道。 很快，这顿饭吃完了，白衣人命燕去结账。 “十个钱。” 穆九澜倒不是冲昏了头，她本就说要打折，何况这芋头栗子也不是什么昂贵食材，而蛤蜊什么的，反正这儿也难买，现代价格却不高，随意收些钱便是。 燕竟然也不说什么，也就给了。 穆九澜心里有点奇怪，却还是跟出去送客。 “明日我会再来，留好位置。” 穆九澜看他模样，觉得该是个不错的客人，便也答应了。 隔天穆九澜正拿铁勺敲着锅的边缘，思考着今日做些什么给那白衣男子吃时，便听见外头喧闹。 “让你们掌柜出来！” 穆九澜不搭理。 果然，郭百疾应了一声，出去了。 她可没以掌柜的自居，毕竟对这大随朝还不算太熟，当时匆匆忙忙，手续全是让百疾哥去办的，她乐得只用泡在厨房，干脆也就让百疾做了掌柜。 “不是你，” 那人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是那个女的，面皮白净些。” 穆九澜心知他是又看见了黑丫，嫌此人麻烦而聒噪，更加不想出去。 又不知白衣男子何时回来，越发嫌此人碍事，到时候万一客人来了，却见有个泼皮在此大叫大嚷，岂不坏事。 她走了出去，却见一个同样厨师打扮的男人，鼻头圆而发红，头发微微有些油腻，伸出大手在衣服下摆擦了擦，看样子就是又要大声嚷嚷。 穆九澜伸手止住身边想开口骂回去的黑丫，道：“是找我吗？” “你……”那人上下打量她，终于说：“昨日那道酥黄独是你做的？” 穆九澜：“嗯。” 她拿不准这人要干嘛，只是随意应付了一下，今日还得赶早去菜场挑些好货，可没空与他纠缠。 “你竟敢抄袭我们杨记的菜，怕是不想在这条街上混了吧？” 对方一拍桌子，仿佛忍了很久，大声吼叫起来。 “放……” 穆九澜刚想不顾淑女形象地骂人，却忽然想起，这个菜她也是在古代食谱上偶然看见的，况且现代也有如此裹了粉炸芋头的方法，难道大随朝也早就有了？ 她忙压下去，却想，这菜有重合又不是什么大问题，难道还不允许两个人做出同一类菜？何况每一家食铺端出来的成品都该是独一无二的菜谱，怎么可能一样？ 身边郭百疾悄悄走过来，附耳道：“那人快要到了，他的小厮已然来知会。” 穆九澜知道，自己必须得快刀斩乱麻，解决此人。 第十五章 比试 “那你想要如何？” 穆九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想着这人若是想讹钱，大不了拿一点打发他便是。 “我，我要你关店！” 对方大吼。 此刻，郭百疾似乎已然打听清楚，在一旁小声说：“此人是同坊杨记的主厨杨耿，自从咱们的店开起来，该是被抢了不少生意，正着急上火呢！” 原来是同行…… 穆九澜看着已然面红脖子粗的对方，心里想着，便挑衅地看着杨耿：“你说关店便关店？据小女子所知，必得一坊之主才有这权利吧，况且，我们店将山海兜带了过来，使得本坊的生意都变好了，就算我们要走，谁又愿意呢，大叔，您好像有点痴人说梦了吧？” “你你你，你……” 杨耿让她一顿轻飘飘却下刀见血的抢白，整个人气得脸更红了，仿佛是煮熟的虾，又像是马上要开的锅。 “大叔，您别太着急了，小心心梗，平常有没有高血压的症状呀？” 杨耿自然听不懂什么心梗和高血压，可看众人模样，也猜到绝不会是什么好话，嘴巴大张，啊啊叫着，仿佛是要吃人一般。 穆九澜打了个哈欠，道：“您没事就先回去吧，这会子的工夫，杨记说不准还能多接几个客人。” 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平常在学校里对人和善，还当自己是个乖顺的，如今进了大随朝，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本性爆发？ 她想起之前还敢同泼皮动手，便觉得很是意外，也有些后怕。 上次或许是占了王七的便宜，谁也想不到一个少女会就这么出手打人，或许算是攻其不备，策其不防，可下次，下下次，或许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毕竟人在大随，她估计会时常控制不住自己那张嘴，万一哪天有得罪人呢…… “要不然下次回学校，去学学截拳道散打之类的？” 穆九澜这边已经完全开始想别的事情了，没想到，那杨耿竟然还杵着没走。 “你还在这儿干嘛？” 黑丫也仰着头问。 “哼哼，”杨耿看了身后一眼，却忽然不再发火，镇定下来：“我要你给个说法，否则，你们今日就别想开店了！” 穆九澜奇怪于他的转变，顺着杨耿的目光看向外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围拢了好大一圈人，似乎都是街坊邻里看热闹的。 她想起那位一看便出身富贵的白衣客马上要到了，便有些心烦，对着杨耿道：“既然你怀疑，那我们便找个时间比试一下，若是我能证明厨艺远高于你，何须再论抄袭的事情？” “比试？” 杨耿愣了一下，他似乎也没有想到这茬，又向后看了看，忽然板起脸道：“比试可以，但必须今日，必须现在比！” 穆九澜心底升起一股子异样的感觉，她明白了，这个杨耿不早不晚，偏偏要择了这个时间来闹事，或许并非偶然。 他是不是知晓九家今日有贵客登门，这才特意来闹？ 九澜又看了杨耿一眼，心知此事是避不过去了，只能下快刀，便说：“好，那我们选一个主题，做它一道菜，一试见分晓。” “好。” 杨耿瞟了一眼店内，道：“选什么主题？” 穆九澜尚且在思索，便听见杨耿又道：“这样，谁也不占谁便宜，咱们在这街口看着，第一车送来的食物便是主题。” 他们这坊食肆不少，每日来往运送食材的马车也是络绎不绝，九澜一想，倒也公平，便拍了一下桌子，表示答应了。 杨耿笑着挤出九家的店门，站在那儿张望。 果然，不久，便有一辆小车缓缓驶来，内里货品似乎不轻，走近了，发出水流晃荡的声音。 咕咚咕咚。 穆九澜也往前凑了凑，闻见了些许的腥气，心里也猜到几分。 “这是……白鱼！” 有好事的邻居已经上前察看。 果然是鲜鱼，穆九澜正想说什么，便见杨耿一脸得意至极的笑容：“穆姑娘，我这可没有占你便宜啊。” 她心里奇怪，便听见附近有人议论。 “他们杨记的招牌便是一鱼三吃，鱼汤鲜美，而这个杨耿片鱼脍的刀工更是一绝，也难怪这家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说起鱼脍，其实就是现代的生鱼片，不过，这东西需要将整条鱼去骨拆分，确实是项不简单的工程，何况杨记卖了这么多年的鱼，自然手法不弱，否则，哪里会有源源不断的客流呢？ “我看哪，这个穆姑娘虽然心思精巧，可毕竟在做鱼上是赢不了那杨耿了，不如趁早认输。” 她看着杨耿横刀带着笑，似乎是已然赢了，心里便很是不爽。 “九澜姐，要不然算了吧，咱们别比了，若输了还得让这么多人看笑话。” 黑丫也凑到她跟前说：“毕竟是杨记的招牌，咱们若是说两句好听的，奉承一下，比不过也是情有可原，也给了杨耿一个台阶下，不然您看，后头还有客人呢……” 穆九澜明白她意思，若是真输了，后头她哪有心情为那白衣客调制羹汤，越发得不偿失了。 再说，大家都知道杨记的鱼做得好，她若是认输，倒也不算太跌份儿。 可她还是不甘心。 “不去试试，怎知一定会输？” 这句话忽然在耳边响起。 穆九澜惊讶地看向郭百疾，这位邻家哥哥一向是有些中庸的，不和人争吵，也很少提出什么不同意见。 就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存在，只是有时候舒服地会令人忘记他自己的存在。 穆九澜时常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可今天，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 “不去试试，怎知一定会输？” 这也是哥哥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彼时还是初中，她们年级有一个数学推理类竞赛选拔，穆九澜平常的数学成绩一般，但每逢推理推断类的，都能拿分儿，那天也就有了几分尝试的心思。 可她拿了报名表回家，又有些气馁。 “怎么不填？明天好像就要交了吧？” 正好同在一个学校的哥哥看见了，便问她。 第十六章 是鱼非鱼 “班里数学前一二三名都报了名，还有其他班的……我肯定选不上……” 穆九澜垂着头说：“还不如不要费这个劲儿。” “怎么，你现在很忙吗，忙得没有时间准备比赛？”平常都一副嬉笑模样的哥哥却忽然板起脸来：“不去试试，怎知一定会输？” “那倒也不是……” 九澜毕竟是在踌躇，听哥哥这么一说，便有些心动：“可要是输了……” “选不上就选不上，只是花了些时间而已，况且你以后还得考数学，这时间也不算白花，可是，” 哥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吗？不能只是因为怕输，就不上赛场。” “这样，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哥哥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些什么，可那时的穆九澜不懂，甚至哥哥说的话，她也是半懂不懂的。 但她还是去参加了，虽然没在学校得到名次，可毕竟没有垫底。 那回考试之后，数学老师倒好像是对她改了观，穆九澜也对数学产生了点兴趣，这科也不再是她的后腿。 很久很久以后，穆九澜才知道，哥哥其实本来可以参加一个市里的歌唱大赛，可他最后放弃了，没想到当年的比赛第一名可以获得一首新歌的演唱权。 那年的第一名便是靠这首歌一炮而红，即使在十年后，也时常有人在离别时唱起这首歌。 “时光远走，渐行渐远，我们拉着手……” 穆九澜的耳边甚至又浮现起了这支歌，眼睛看向的却是郭百疾坚定的眸子。 “哥……” 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那个纯朴老实的郭百疾。 “什么？” 郭百疾并没有听清。 “嗯，我会和他比试的。” 在刚才那一瞬间，穆九澜已经想好了自己想要做的菜肴，她眼见杨耿进入厨房，自己却看向旁边的一袋绿豆粉。 “我还有件事儿，叫黑丫去办。” 半个时辰之后，郭百疾进了厨房，小声道：“好了吗？” 穆九澜：“嗯，帮我端出去。” 她跟在后头，却发现外头不知为何安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似乎也离得远了些。 “这是……” 而最好的包厢，此刻却掀起了帘子，可以看见内里有一人独自饮茶，看着外头穆苏河水的两岸风景。 郭百疾：“客人已经来了，我想，不如就让他来评判你们二人的比试。” “也行。” 穆九澜心知是自己做菜花了太多时间，本来候着白衣客就挺紧迫的，虽然无奈，可目前看来，或许这是最佳安排了。 她朝着郭百疾看一眼，点点头，那一刻，她对自己这盘料理是有信心的。 不过，毕竟杨耿的烧白鱼完成得更早，此刻，已然有人将他的菜端去了包厢。 看起来，郭百疾不知如何已然说服了那位客人，白衣客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询问，就夹起筷子尝了一口，随后微微点头，是赞赏的意思。 怎能不赞赏，杨记做这鱼都快十年了，平康坊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从未有一个人说过味道不好。 看他这副满意的样子，连黑丫都有些着急起来，在一旁暗自搓着手指，又瞪郭百疾和穆九澜一眼，估计是怪他们非要这个时候比试，又非得让白衣客来品评。 “谁更好，试了才知道。” 九澜却好像不大在乎，只是让人把自己那盘鱼也端了上去。 “奇怪，姐姐这盘鱼为何没有什么鱼肉味，甚至还带着点儿奶香？” 黑丫看见那盘子在自己面前传递，疑惑道：“而且样子也怪怪的，不太像白鱼。” 郭百疾此刻有些紧张，也未理会，只是一直死盯着白衣客品尝。 白衣人先用筷子挑了一小块，然后便是一愣，紧接着，他又吃了一口，细细抿了抿，脸上却忽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微笑。 “不错，” 他看向站在大厅里候着的几人，问：“这是……牛乳与淮山？” 九家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杨耿却先跨出一步，大声问道：“请问贵客，这两道菜哪样更好？” 他眼看这人似乎对穆九澜的菜十分有兴致，心里一着急，便问了出来。 “后者，厨师是哪位？” 白衣客缓缓道。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在那一瞬间，杨耿的表情灰败下来，他几乎有些失控地往那桌上奔去，整个人扑在桌面上。 白衣客往后退一步，却并没有马上命人赶他出去，只是说：“这道……” 穆九澜此刻也站在了门口，接口接啥：“两熟鱼。” “确实味道更佳。” “何况你们杨记的烧白鱼，实在太过出名，主人最近都已然吃了七八次，早就腻了。” “燕回，不必太多话。” 最后这句是一旁的那名守卫者说的。 直到今天，穆九澜听了白衣客同他对话，才知道原来这大汉有名有姓。 “燕回……” 她又看了看此人，想来武功该是深不可测的。 “你这两熟鱼是如何做的？” 白衣客懒得听他们吵架，扭头又问穆九澜。 “哦，”九澜忙做出一副报告领导的姿态，道：“我用奶豆腐和煮熟的淮山碾碎混匀，加上一些调味和绿豆粉，捏成了鱼的形状，” “外皮呢？口感很特别。” “外皮用的是澄粉与绿豆粉，还稍稍煎了一下，最后覆上蘑菇熬的汤底。” “嗯。” 白衣客微笑点头。 可杨耿却还是不愿意认输，他指着穆九澜道:“你这是作弊，作弊！主题明明就是鱼，这道什么奶豆腐菜根本连一星半点儿鱼肉也未曾使用！” “主题是鱼，又未曾要求原料必须是鱼，”穆九澜早知杨耿会有这么一问，理直气壮道：“我用乳酪仿制了鱼，有何不可？” “哼，你自知在做鱼一事上绝对敌不过我，这才出了这种鬼主意，我不服！” 杨耿声音越来越大。 穆九澜看向那位白衣客，幸好，他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争辩，并没有让杨耿的大叫大嚷打扰。 见穆九澜看着自己，白衣客也道：“若只是规定主题，确实只要和此题相关的菜肴皆可，我倒觉得穆姑娘避其锋芒的选择颇为明智。” “我呸，你就是抵赖。” 第十七章 七公子 穆九澜听见他口里话越来越脏，不禁皱眉，看来，这杨耿今日是铁了心要将闹事进行到底，那么，她也就不必估计什么同行街坊的颜面，必须重拳出击了。 “可是，作弊的人，难道不正是杨大厨您吗？” 穆九澜伸手拉过身边的黑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不单是看热闹的街坊与路人，连端坐在临水小筑里品茶的白衣客都是动作一滞。 “你，你胡说什么！” 杨耿的脸又开始红了。 “我就觉得奇怪，” 穆九澜却轻飘飘地走过去，抱着双臂，看着杨耿继续说：“杨大厨你明明除了做鱼以外，其他菜式皆平平，今日到底受了谁鼓动，敢来我面前挑战？” 杨耿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但还是嘴硬：“我就是有把握赢你，实力摆在那儿。” “实力？” 九澜捂嘴轻笑：“恐怕你自信的不是实力，而是提前确定的主题吧？” “那主题明明是随机定下的，你也看见了！” 杨耿大声说。 “真的是随机吗？” 九澜给黑丫递了一个眼神，后者意会，便站到庭前，朗朗道：“穆姐姐早就觉得奇怪了，便让我去打听那架鱼车，你们猜怎么着，那车竟然正好是送货去杨记的，这不是巧了吗？” 众人议论纷纷，而杨耿却依旧梗着脖子道：“那又如何，我们杨记本就经常需要买鱼，正好今日送了又如何？” “可是，” 黑丫笑得有些邪气：“可是你们杨记昨日刚进了不少鱼，卖出得却也不多，白鱼这东西是活物，只要养在水槽中可以抵好几日，为何又要着急忙慌地买呢？” 穆九澜在答应杨耿比试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因而差遣黑丫去打听一番，果然杨记有问题。 此刻当众说出来，虽然一切未明说，可大家自然懂得。 “我们，我……” 在众声哗然中，杨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再说了，人家黑丫本来也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些什么，他反驳什么呢？ “行了，今日比试也结束，请杨大厨回自家厨房吧。” 杨耿黑着脸走了，穆九澜却也松了一口气，她笑着迎上白衣客，问道：“贵客还想吃些什么？” “不必了，” 白衣人却打开乌木的折扇，道：“今日看了这么好的一场戏，倒也足够了，你们这间九家，果然不错，大厨也极有心思。” “今日便不吃了？” 穆九澜心里涌起一阵子失望来，她原想若是贵客再来，自己必得端上几道从现代厨房弄出来的菜肴，一定能够让这位眼前一亮。 她在学校时，便爱刷那些社交媒体里美食的地点，若是哪个知名博主发了某家新店，她必定是要约上安琪一起去探探店的。 如今眼看着这个白衣客必非凡品，说不定他若是再吃几天，回去如那个什么安紫云小郡主一般再宣传两下，自己的生意岂不是得芝麻开花节节高？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回去了，什么也不说，人家毕竟是在这儿吃了好几天，好事者岂不是都得猜测，这公子哥竟是如此喜爱这家店，难不成这里确实有什么妙不可言的菜肴？ 开玩笑，现代厨房和更为丰富的食材，她就不信弄不出几道人家没有独它一份儿的特色菜来？ 可惜，人家不吃。 “可……” 穆九澜搓着衣角，考虑着要不要觍着脸问一下侍从这位主人的住处，或可晚间再送一套菜过去，说不定人家愿意试试呢？ 做什么她都想好了，既然要送货上门，不如干脆配一些烘焙的小食，这样，即使时间稍长，没有了热度，口感倒也不至于差太多。 正当穆九澜想走去小声打听时，却听见那白衣客又说：“今日尚且有事，我明日午时再来。” “耶。” 等人走了，穆大厨在心里欢呼。 “明日准备什么食材招待呢？” 黑丫的问题一出口，三人皆陷入了沉思。 穆九澜的高兴很快被一把压下去，对啊，人家既然愿意再来，必然是对他们九家有些兴趣，可是…… 可是已然吃了几次，又见了如此精彩的一场厨艺比试，胃口早该被调得高高的，哪里是一般菜谱能打发的？ 再说了，店里的特色他不是吃过就是看过了，真正感兴趣的或许一个也不剩，既说了明日，自然是得为他特意研发新菜的意思，否则，直接在店内吃了不行？ 穆九澜觉得自己或许想多了，可又不敢不想多。 男人和自家侍从离开时的步伐沉着，并不算快，却很果决，一看平日里便是掌着权，做着主，杀伐决断的模样，必然是不简单的。 穆九澜早向郭百疾打听过了，听闻这随都中有七公子，均不是泛泛之辈。 左骁骑卫王随，鼎鼎大名琅琊王氏的子孙，身高八尺，体格精壮，尤擅骑马。 右武侯大将军武立平，也是如今宫里武贵妃之族弟，军功赫赫，勇猛无双。 冀国公之子郑东青，来自荥阳郑氏，不爱学武，却很是擅长经商。 刑部侍郎崔玄，有一双慧眼能明察秋毫，因曾参与了前几年连城公主联合驸马谋反一案，找着了罪证使得那人伏诛，进而名声大噪。 还有大理寺少卿刘子季，据说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一日能读完三百案卷，大理寺有了他，便相当于多了十个好手审案，往夸张了说，简直是大理寺之魂。 当然，这个之魂是穆九澜在心中默默加上的，她一向记忆力不太行，每期考前背书，那都是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因而特别敬佩刘子季。 “还有两个呢？” 穆九澜彼时问。 “一个是翰林院最年轻的博士，” 穆姑娘点头，她知道，这会儿的博士同他们那时候不同，算是一种官职，但同样都是学问很高的人物了。 “最后一位，你该知道的。” 郭百疾道。 “我怎么会知道？” 穆九澜觉得他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个初初来到大随的新人，普通人都没认全几个，谁知道这些达官贵人呢？ “就是上次那位安紫云安郡主的哥哥，安顺郡王呀！” “哦……” 第十八章 卷云舒 穆九澜恍然，那这么一说，名字确实是晓得，可惜，她认识人家，人家却不认识她。 “他有何特别？” “郡王还不够特别？” 郭百疾难得瞪大眼睛看她，觉得此女子简直不可理喻。 “哦……” 姑娘心里却在想，切，这同那些仗着父母家世终日海玩海混的二世祖有何区别，自己怕是一点儿能耐都没有吧？ 当然，她不会傻到嘴上说出来。 郭百疾虽然不知道她在腹诽，却也没从这妮子眼中看出什么崇敬来，心里居然有点舒坦。 却听见黑丫在一旁道：“可是，听说这七公子都姿态挺秀，丰神俊朗，眉目如画，气质如玉……” “哇奥，若是有机会，定得看一眼。” 穆九澜终于有了反应。 “而且，七位公子性格不同，听说也各有各的气度呢。” 不知道为什么，穆九澜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很红火的某男团。 可爱的，冷酷的，温情的，成熟的，热情的……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皇帝的快乐。 此刻发现又跑偏了，她摸摸下巴，想起正题：“哦，所以你们猜测，这位白衣客便是在七位公子中间？” “不错。” 郭百疾道。 “看来，明日不出杀招是不行的了，”穆九澜说道：“你们等着。” 是日，他们晚间关店，穆九澜便坐在那间特别的厨房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冰箱发呆。 “你说，九澜姐是不是已然有了想法？” 屋外，黑丫擦拭着桌子，悄声问郭百疾。 “放心，你听，她在厨房都没了声音，想来是去歇息了。” 实则郭百疾心里也没底，只是他并没有黑丫那般担心，说实话，即使九家有什么差错，他们也不过回去重来便是。但凡是做生意，起起伏伏很是正常，因而他年纪不大，却比黑丫显得成熟许多。 也显得镇定许多。 黑丫倒好像是让他说服了，安心回去睡觉。 而厨房内，却不见了穆九澜的身影。 无论哪里都没有。 她会去哪儿了呢？ 却是在距离大随好几百年的现代，校园里，一个穿着汉服的姑娘正在游荡。 大学城外的小吃街正是兴盛的时候，灯火通明，照亮每一个夜归人的面孔。 香气也极富侵略性地扑鼻而来。 穆九澜走着走着，这才发觉，自己一天都在为别人做菜，竟是没怎么好好吃过些东西，腹内早已空空。 她的装扮虽然引人侧目，不过也没什么太大波澜，人家还窃窃私语，以为又是哪家社团在办国学活动。 “好饿啊……” 穆九澜其实根本没有头绪，只是想先回来呆一呆，反正两边的时间流逝互不相抵，倒是给她了一个绝佳的拖延方式。 香甜，麻辣，捞卤，嗅觉层次多番轰炸，穆九澜忙买了些蛋糕吃了。 隔了一天，又忙不迭去报名学习打架。 这件事也说来坎坷，她因在随朝那么些时日，感觉不会点武术实在无以傍身，早就决定回来报个班了。 想想一去就进了贼窝，后来侥幸胜了王七，又差点要和杨耿打架。 以后这种事情说不准还有多少呢。 这么一想，感觉现代实在是国泰民安，太有安全感了。 瞎想归瞎想，武力值还是得提升的。 反正学校体育课开了选修，又不用她这个穷鬼再出钱，不学白不学。 她本想学个截拳道什么的，可惜学校不开。 跆拳道又太费腿，感觉也不大实用。 散打听起来不错，还能学学擒拿，可惜太火爆了，她跑去时早就报满开课了。 最后只剩下……女子防身术。 穆九澜没有选择，只好报名。 就这么忙活了几天，一日在庭前看云卷云舒。 忽然地，就这么有了灵感。 * “九澜姐，你到底准备给贵客准备什么？” “我早想好了。” 这次穆九澜的回答总算是有了底气。 她在厨房忙活了半个时辰，白衣客应约而来，依旧是拣了临湖靠窗的位置，放下佩剑，便喝起茶来。 穆九澜有些紧张，不知道古人会否喜欢这新鲜玩意儿，又搓搓手，将那一大盘端了出来。 一壶春茶，闻起来似乎是碧螺春的气息，倒是应景，旁边一盘水果，均雕成可爱的动物形状，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的主角却是最后端上的那盘糕点。 看起来软乎乎，轻盈若飞，面上透着好看的焦黄色，撒着些白色粉末，闻着无比香甜。 “请。” 穆九澜做了个手势，她面上带笑，可心里自然是忐忑的。 但这家伙可能表情已经僵住了，看倒是一点也看不出，也寻摸不出前日她还捏着自己的耳朵苦苦思索的样子。 白衣客不理会这些，只是接过穆九澜递过来的小勺，目光在她的手上微微停留。 平日自己府里那些厨娘，手上未免操劳而褶皱丛生，可眼前这位穆大厨，手上肌肤竟然无比晶莹白皙。 他接勺子时，不小心触碰到了姑娘的手指，只感觉也滑腻得很，温温软软的。 那触感似乎尚且在回味，却见穆九澜已经微微往后缩了一步，倒是面带希冀地看着他。 白衣人没说什么，只是又看向那盘糕点。 模样有些像米糕，却飘着鸡蛋香气，他用勺子一戳，便发现那米糕像云朵似的塌了下去，再细细品尝，味道也如云朵般，仿佛是瞬间化在口中了，只余下芬芳绕着鼻尖。 “此为何物？” 但凡是个对糕点略有了解的现代人，此时只要看一眼，便能脱口回答。 “这不就是舒芙蕾吗？” 将蛋液搅打入大量气泡，加面粉后烘烤的法式甜点，浪漫而短暂的美丽。 “此物名为卷云舒。” 穆九澜自然知道这玩意是舒芙蕾，却觉得在随朝的文化中，这么个名字似乎不大好让人理解，便擅自换了个名儿。 自然也是因为她在发呆看着云层舒卷时，方才想起了这东西。 “请快些享用，这点心自出了烤炉，便会逐渐坍缩。” 不用穆九澜细说，白衣客自然看见那卷云舒已然没有刚刚端上时那般蓬松美丽。 “燕，你也试试。” 那名叫燕的侍从居然没有推辞，真的取勺吃了一半。 可穆九澜从他眼中看到的都是服从，绝对的服从，好像即使白衣客对他说要他的性命，这个叫做燕的人也能面不改色地马上捅自己心口一刀。 穆九澜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只好又看向别处，忽又觉得不妥，便再看回白衣客，依旧带上那副精致的笑容。 第十九章 安顺郡王 “确实不错。” 他们很快便将那蛋糕吃毕，实则一份舒芙蕾份量也不算太多，因而穆九澜见了，轻轻扭了衣角，担心这位食客吃得多少有些不痛快，回屋又切了些瓜果，细致摆好盘，着黑丫送了过去。 “甚是精巧，不过，吃了那样的食物，这些便……” 白衣人的话说得十分明白，穆九澜也有几分尴尬地低下头去，心想再添些什么的好时幸而白衣客已然起身，似是要离开的模样。 “送客。” 穆九澜走到门口，看着前头之人衣袂飘飞，而后那侍从则步步踏地有力，倒是生出几分奇异的感觉。 “要不然我去跟着他，看看到底是哪家王孙公子？” 黑丫凑过来，歪头问。 “行了吧，就你，等会儿人没跟着，还让人家那个叫什么燕的发现了，岂不糟糕，说不定人家一生气，咱们店明儿就不在了。” 穆九澜刮了一下黑丫的鼻子，没好气地说道。 “噢……” 黑丫倒是一副有点不甘心的模样，穆九澜看着真的不放心，这家伙在土匪窝里待久了，或许真的染了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也或许学了点皮毛功夫，可她一个业余爱好者，跟踪人家靠武功吃饭的？ 还是算了吧。 经了几回事儿，穆九澜还是想安安分分做点小生意。 可惜，或者也不能说可惜，第二日，她们店里就忽然繁忙起来。 穆九猜想比赛过后生意会变得好些，却没想到如此迅速，简直猝不及防。 而且每一桌客人的要求一致。 “想试试传说中的卷云舒。” “搞什么，昨天研发的新菜，今天就火爆全城了？” 穆九澜简直不敢相信，她见过那么多网红店，也没见过如此一夜爆红的呀？ 郭百疾也觉得十分奇怪，可惜三个人都被缠得脱不开身，只好等晚上打烊了才去打听一二。 “据说呀，是安顺郡王……” “紫云郡主的哥哥，关他什么事？” 穆九澜更加奇怪了。 “据说他恶甜，府中人皆知，因而从不给他做糕饼甜点，” “所以呢？” “谁知他昨日归府，竟然和人聊天时说自己吃了一种糕饼，香甜可口，回味无穷，旁人听他形容竟是从未听说过，便问是哪家别府小厨房，没想到竟然是长乐坊的一家食肆，顿时无比惊讶，将此事当做奇闻说了出来。” “哪有这么夸张，还不是……” 九澜说了半句，才反应过来：“所以那位白衣客便是……” 郭百疾给了一个“你终于知道了”的眼神，又说：“听说那王爷从不吃甜食，连御膳房最富盛名的糖蒸酥酪，皇帝宴群臣赏赐之物，他也只吃一口便悄悄以袖掩着给吐了，竟然愿意吃我们家的卷云舒，你想想，那安顺王是何等人物，他这事儿还不给人添油加醋传遍了整个皇城，要我说呀明儿人还得更多……” 穆九澜却渐渐没仔细听他说话，只是思索着，小声言语：“这不就是流量效应嘛，城里清俊又有权势的王爷，自然说什么做什么都引人注目些……” “你碎碎念什么？” 郭百疾问，黑丫也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疑惑。 “没有没有，我是说得多备些食材方好。” “说起来，姐姐那厨房从不让人进，也总有些没见过的食材呢，好神秘呀。” 黑丫忽然说。 穆九澜心里慢跳了半拍，她早想过这事儿不踏实，可一切都发生得突然，她也无从解释。 难道要说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每回用那小厨房穿越时空？ 且不说太扯了，万一黑丫要跟着自己回去玩耍怎么办，岂不是一切都乱套了。 可从前毕竟不如现在，现在他们三人是朋友，也是合伙人，也该多些信任，否则若有隔阂…… 她轻咳两嗓子，正想着找什么话语解释，郭百疾却忽然拉着黑丫道：“大厨的独家秘方，岂能让你看到，就别缠着九澜了。” 穆九澜感觉郭百疾说这话时神情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只觉得他或者觉着饭馆能挣钱，和气生财便好，不愿因这个同自己有矛盾。 不管怎么说，白衣人的迷算是解开了，看来，这位王爷知道自己或许也是因为紫云，倒也不算奇怪。 穆九澜暂时没时间想安顺王府的事情，因为日日都繁忙，客人来如云朵般繁多，又像流水似的络绎不绝，根本让她无暇思考。 而等到了晚上，她又得盘帐点货，计算明日需采买些什么，还得隔几天就回一趟学校，学习加上采购，忙却很愉快。 “原来自主创业是这种感觉……” 她中间还去了次大学生自主创业的课程，如今学校鼓励有计划地创业，也可以解决一部分贫困学生兼职，当然得拿出一个很漂亮的方案，不过穆九澜主要是去挣学分的，觉得课本上头的案例倒是很容易联系上九家那些琐碎事情。 没想到实践和理论两相结合，居然相得益彰，老师的题目她全能答出来，拿出的方案也很靠谱，而九家这边，刚刚上道，许多问题也是靠着她现学现卖的那些经营知识解决的。 穆九澜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满意，她还派郭百疾隔几天便送些小点给安顺王爷，觉得自己人情练达。当然，这次她不会再做那么多甜品了。 要死，要是早知道那位是不吃甜食的安顺郡王，给她一百个的胆子也不敢端盘舒芙蕾出去。 不过世间之事谁说得准呢，反倒是成就了这道点心，或许该叫错有错着？ 虽然收下了，可或许是嫌弃店中人多，安顺王倒是没有再来过。 穆九澜的店短时间成了城中名店，人潮汹涌，连一向持重的郭百疾都已经开始考虑再开一家分店的事情了。 九澜心中很是支持，她早就想好了，等那一家开起来，她便将能教的，这古代能制作的美食教给郭百疾，送他那么一家店，算是给郭百疾他想要的礼物，也算是帮哥哥圆梦了。 她早知道，郭百疾一直是想开这么一家店的。 第二十章 招工启事 这几日，郭百疾都在外头看地方，这是穆九澜安排他的工作，说是等忙完这一阵子也得开家分店了。 店内就穆小姐同着黑丫两个人，饭点时自然是有些忙不过来的，黑丫听了穆老板的话，去门口贴了张告示。 “因店繁忙，聘请帮工一位，要求吃苦耐劳，踏实肯干，有贡献年底可分红。” 黑丫写了，贴在外头的泥墙上，歪着头看了许久。 “是不是太难懂了？” 穆九澜这才想起，这告示是不是过于白话了一点，方才想着要写，脑子里就全是学校旁边小饭馆的招工启事，自然而然就拿来模板了。 “挺好懂的，就是……”黑丫踌躇一会儿，见九澜一直盯着自己看，眼神中似乎还带着点鼓励，念及平常这个老板也没啥架子，一直还似刚认识时的那个姐姐。 她感觉自己好像越想越肉麻了，又赶忙打住，直接说：“只不过，这个分红……” 穆九澜这才知晓她的疑惑，忙一摆手，大笑道：“我们店内如今正是忙的时候，盈利是必然的，可若是招来新的店员，由他面对一大部分客人，他的态度便是咱们店的态度，不可小看，” “若有个分红的胡萝卜吊着，他自然做事尽心些，对待客人也用心些，你想，若是他态度温和，笑语而待，客人心情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黑丫用手戳着自己脸颊若有所思：“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穆九澜也有这种小动作，不过她想事情时比较爱摸自己耳朵，时间久了，她一触着耳朵，黑丫他们就知道姑娘是有烦心事了。 不过她这会儿倒不烦，只是没想到自己能把海底捞那一套给用上，他们仨属于合伙人，怎么说呢，就是有原始股的，而后来者竟然也有机会分红。 穆九澜想起去海底捞吃折扣学生餐时，还是等位的时候无聊看了他们公司的某本经营理念书，倒是印象深刻。 虽然在她的时代，这种东西人尽皆知，可在随朝嘛，她就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也算了沾了火锅的光吧。 她微微勾起嘴角，说起来，日子逐渐寒凉，店里也该推出火锅了，她的秘制配方，一定能碾压市面上所有同类产品。 “九澜姐，有人来应了。” 告示挂出去几天，来应征的人倒是不少，可一听说不准进后厨便打了退堂鼓。 穆九澜冷笑，她还不知道那些人心里的小九九？ 无非是眼馋他们九家生意好，想着找机会学它几个菜式回去，指定能发点小财。 她高傲地想，许多菜就算我教了，你又怎能做出来，你有那些稀奇食材吗，你有烤箱微波炉冰箱吗？ 哼，简直可笑。 可总这么端着也不是办法，店里需要人手，这事儿迫在眉睫。 郭百疾也说要回来驻店帮忙，可穆九澜拒绝了，这个大随朝眼下就像她的一盘模拟人生游戏，在她的规划中，就该是开分店的时节了，否则，九家绝对吸收不了如此多的客源，到时候这些人去了别家，可就不划算了。 人都是有惯性的，抢夺客源一定要看准时机。 “再说了，” 穆九澜想到此处，叉腰站在九家门口，大有龙门客栈那老板娘的威风凛凛之势，大声道：“我就不信了，还找不到一个肯老老实实干活的年轻人？” 说话间，她走出大门，便忽然看见一个身影缩了回去。 大约进到旁边那条小巷里去了。 穆九澜皱眉，死死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 “怎么了九澜姐？” 店子已然打烊了，华灯初上，家家户户都闭了门，黑丫刚清点完东西，走出来问：“忽然怎么了？” “最近店里有奇怪的人来吗，是否少了东西？” 黑丫想了想，道：“倒是没少什么。” “我方才见一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干什么的，似乎朝着咱们这边窥探。” 穆九澜说着，又指了指那小巷：“似乎进去了。” “我确实看到个人，这几日都在门口张望，也不进来，看样子又不像乞丐。” “最近隔壁坊的黄老板不是说糟了贼？” 穆九澜想起一事。 黑丫忽然压低声音：“听上次巡逻的人说，这些日子是有个什么桃花盗，每回偷了东西都扔下一朵桃花，怪异得紧。” “不过，听说他都是偷些黑心奸商，总不可能盯上咱们吧？” “谁知道，万一人家来踩点，想看看咱们是不是黑心奸商呢？” 九澜忽然紧张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 依靠着学了几次学校的女子防身术，还有毕竟这里是自家地界的莫名勇气，穆九澜抄起一把剔骨刀，慢慢向着小路走去。 “等会儿你躲在我后面，要是形势不对，就赶紧去街对面喊郝捕头他们。” 她们毕竟在当地做生意，也请郝捕头并着几个跟班的吃过几次饭想来有事总不至于不管。 “要不然算了吧，可能就是个闲人呢。” 黑丫比她还怂，已经开始咚咚咚打起了退堂鼓。 “不行，我一想到这个人可能对咱们店心怀不轨，我今儿就别想睡好觉了。” 穆九澜说着，又走过去好几步：“放心，我有数。” 快走到时，她朗声说：“朋友似乎对我们店很感兴趣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 穆九澜强力压着自己声音，使其不致抖动，但心里已经怦怦乱跳，简直马上就要原地起飞。 她早想好对策，若是对方回话，就引着人家出巷子，若是不答话，就赶紧退些。 在脑中反复演练了好几次老师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的招式之后，那边终于有了点反应。 先是一阵子悉悉索索，好像有人在小步移动，而后，一个衣服略破旧却很高大的男人站在穆九澜面前。 “我，我是看你们店里找人，我……” 穆九澜差点晕倒，想应征你倒是好好说啊！ 第二十一章 帮工 不知何时，黑丫已经挤到了穆九澜前头，微微抬头，看着那个黑黑瘦瘦又脏兮兮的小子：“就你这样，想来我们店里帮工，端上来的菜客人能要吗？” 那小子默默低头，扭过脸去，似乎是想走。 “你不是本地人吧，从哪儿来皇城的？” 穆九澜见他有些可怜，随口问道，想着实在不行给他些干粮或者弄顿便饭也成，看这家伙模样，似乎很久没吃过一顿好饭了。 “我，我是从陇洲来的。” 陇洲流民啊…… 闻言，穆九澜与黑丫对视一眼，均想。 陇洲在大随皇都的西部，本来是个尚算过得去的小城，可惜今年大旱，他们那儿本就缺水，如今几乎无法居住，也就有不少的人逃到外头讨生活。 若是漂亮些，许多干脆就去了伎馆，说起来难听些，可毕竟饿不死。 看样子，眼前这个少年还真的需要一份工作。 可…… 穆九澜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叹口气，回店里取了今日剩的一些边角余料，加剩饭做了一份蛋炒饭，看着他三两下扒拉吃完，又局促不安地抓着那只勺子，好半天才说：“我帮您洗洗？” * 穆九澜的招工工作依旧在继续，出了店门，她有些奇怪，回头问黑丫：“近日街面是换了人吗，怎么感觉门口干净不少？” “哪有，还不是那几个磨蹭劲儿的，你猜，这门口是谁弄干净的？” 穆九澜咬着嘴唇，半天才说：“不对啊，百疾哥这几日都不在店中，总不可能是你吧？” 黑丫憨笑道：“你也知道，我可不是那般细致的人，五大三粗的，怎么干得好这些，跟你说，”她悄悄指向街角：“你上次不是吩咐我每日给些馒头给那个流民吗，人家早上都拿了门口的笤帚在情洁呢，说是报答一饭之恩。” “哟，这小子还不错……” 穆九澜摸着耳朵，好半天一挥手，说：“让他来试工两天。” “好嘞。” 黑丫好像早就挺同情这小子，听着老板发话，着急忙慌就窜出去了。 “等会儿，” 穆九澜一把抓住她，这虎丫头看着不胖，力气居然不小，穆九澜差点就没抓住。 “咋了？” 黑丫以为穆老板要变卦。 “让他在后头洗个澡，换上百疾的旧衣服，要不然，就他那样，不怕客人吓跑才怪呢。” “得令。” 于是，虎妞又愉快地去拉人了。 “你负责上菜，闲时做一下清洁，忙不过来就叫我们帮忙。” 其实穆九澜这个店毕竟不大，所以多数时候他们几个分工倒也没有那么明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商，商有灵。” 穆九澜算是发现了，这小子估计比较怕生，说话有些不大利索，可手上活还是不错的，哪儿有完美的伙计呢，她如此这般安慰自己。 简单吩咐几句，一天的营业又开始了。 “我算是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了，”得空了，黑丫凑过来说。 “怎么？” “这个商有灵干活一点儿也不惜力，反正平常只要把剩余食材给他吃便好了，也不会要求着涨工资，晚上住这儿还能帮忙看店。” 虽然穆九澜也时不时住在店里，可毕竟她们两个女孩子，总有些心里不安。 “呸，我是那种人吗？” 说是这么说，可穆九澜打心底对这个商有云还是很满意的，何况他洗了个澡，换身衣裳，整个人便白皙精神起来，完全不似之前那般流浪狗似的模样。 竟然还有点好看。 穆九澜有时候拿菜出去，看见商有云低头擦桌子，睫毛长而微翘，神情无比认真，倒还有那么几分吸引力。 罢了，招个帅哥来养养眼也不亏，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客看了他，心情也好不少，虽然这帅哥说话有点不利索，可反而更添了些真诚的意味。 有时一同吃饭，穆九澜也会问他家里可还有些什么人，每回都得到沉默的回应，时间久了，便也不问了。 或许人家有些什么不愿回忆的难过事儿呢？ 得亏这个年轻人，穆九澜的店总算没有那般忙得一团乱了，甚至盈利也逐日上涨。 “再过些时日，我们就能把磁口的那家酒馆盘下来开分店了。” 她眼见很快就能帮郭百疾实现梦想，自然是高兴的。 这天晚上，顾客盈门，正是最忙的时候，穆九澜窝在她的小厨房里，只是一盘又一盘地出菜，说真的，最近在学校有些烦心，因去申请实习时，并没有拿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家公司的offer，但到了这个厨房，一忙起来，似乎变忘记那些烦忧。 “一号桌的粉蒸肉，三号之前加单的鱼，快些拿过去……” 可过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取菜。 “偏就忙成这样了？” 穆九澜嘴里叨咕着，自己也挽了挽袖子，左右手各端着一盘菜，推门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 大厅里的气氛却很是不寻常，明明有很多人，却忽然失了喧闹，大家都静静看向刚出来的穆老板。 “抓住她！” 有个戴着帽子的矮胖子大喊一声，伸出粗而肥的手指指向穆九澜。 后者吓了一跳，微微后退，却想起这么多人看着，立马又站到那人跟前，大声问：“到底怎么了？” “她还问怎么了？”那胖子的表情极其夸张，指着东边厢房道：“你做的菜有问题，你看看，那边人都倒了一片！” 穆九澜心里一惊，表面却装着波澜不惊，倒不是她故意，就是从小没什么表情的习惯了，为这，哥哥还取笑过她，说家里有个木做的丫头。 事到如今，她终于透过散开的人群看见了东厢房那几个躺在地上的人。 还有另外两个伙计。 难怪找不着黑丫和有云，他俩一个正在地上揽过客人察看，一个被桌边一个大汉揪着衣领，一副挣扎不开的模样。 “他们怎么了！” 穆九澜忙蹲下身子去察看，只见一人口中吐出白沫，其他几个也是眼睛禁闭，十分难受的样子。 “先送去医馆。” 穆九澜当机立断，她刚想往门口走，却被一人拉住。 还是那个胖子。 “就这么跑了？” 穆九澜看着他心里就厌烦，大声说：“救人要紧，难道你想看着他们去死？” 众人听了，不敢担这罪名，纷纷让道，又听见这位老板说：“若查出这事确实与我有关，九澜愿一力承担，但我们店里的食材绝对没有问题，我们自己也是日日吃这些，” 她想起东厢房今日是预订的一只炙全羊，也并无河豚或菌菇之类易出问题的食材，更加确定问题不在九家的菜里，可这样一想，心中却更加疑惑。 无论如何，先送去救命要紧，她推开众人，叫了辆马车，留有灵送走客人关店，便带着黑丫过去了。 第二十二章 食物中毒? 一路上，穆九澜脑子里嗡嗡的，直到马车出了他们那条街，才算是清醒一些。 郭百疾不在店中，可即使能叫他回来，穆九澜也想自己先处理此事。 她从前在学校时，便有些过于依赖别人了，倒不是说她懒，而是凡事心里都没个主意。 就好像一切的开端，那回是安琪叫她去找罗老师送礼物，她便去了。 到底应不应该这样做，如若不然，又该如何做，九澜这姑娘心里头似乎也没个拿得准的。 可真的到了另一个世界，或许是种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该学着拿主意了。 作为现代人，她只好凭着那些新闻里听来的知识，相信自己能处理好此事。 即使有欠妥的地方，也无法，毕竟，承担后果也是学着做决定的重要部分。 她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暮色，深深呼吸一口气，摸着耳朵，心道，自己这家店最近生意兴隆，可蛋糕毕竟只有那么大一块儿，多了我的，便少了你的，会不会又是哪家店派了人来栽赃嫁祸？ 思及这里，穆九澜细细回忆，确实，那胖子看起来十分可疑，难道他们一组人负责装作昏倒，其他人帮腔毁他们店中名声吗？ 穆九澜低下头，伸手捂住嘴对黑丫说道：“你看那几人中毒时，是何模样？” “看起来难受极了，”黑丫想了想，又说：“一人连酸水也呕了出来，还有人抽搐着翻白眼呢，我都吓死了。” 穆九澜也伸着脖子去看那几个病号，发现他们确实异样，面色红得古怪，甚至连胸口起伏也时有停滞，看起来很是危险。 “会不会是服了五石散？” 她又想起一件事，近日城中流行五石散，其实要搁在现代，这就是毒药，可古人迷恋服食这种东西以后飘飘欲仙的感觉，不能自拔，可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药还三分毒呢，有的人服食过量了，便也出了大问题。 正想着，医馆近在眼前，穆九澜忙先撇下这些思绪，送人进去请医师看病。 问诊是问不成了，还是黑丫在旁边补充着说了些情况。 黑丫说完，又认真地看向穆九澜，道：“我觉得不会，他们平常并没有这样的嗜好，” “你怎知……” “我能闻见那味道。” 穆九澜没想到自家小妹还有个狗鼻子设定，无话可说，又听见她说：“而且他们今天似乎是考试，一日都未进食，也是赶上晚上来庆祝的。” 说话间，医师也了解了大概情况，又察看几人情形，走来问：“那他们晚上吃了什么？” “我们，我们店里的炙全羊。” 黑丫说话时，底气不足，有点发虚。 穆九澜忙拦住她，解释道：“我们的食物绝没有问题，今早送过来还是活的呢。” “可问题确实出在食物上，各色食物皆有毒，人不慎而食之，致伤腑脏，或轻或重。” 那位姓徐的医师说了一大堆，穆九澜就听懂了他好像是在说食物中毒。 “不可能，那里头只有羊肉，加上些孜然，胡椒，盐之类常见的调味料，配的也是些普通瓜果，怎可能中毒？” 徐医师叹气，又去给几个人治疗，只见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向对面一个小学徒模样的人喊道：“今日还未收拾后院的鸡窝吧？” “是，师傅，我马上去。” 小学徒摸摸头。 “不急，你先去取些鸡粪过来。” 穆九澜不知道这老头怎么突然就想要看鸡粪了，正想催他快些救人，又想或许人家是别有用途，便只是看着。 果然，鸡粪拿来了，连黑丫都捂住了鼻子，却见徐老头将鸡粪调入半碗水中，给那个看起来最严重的捏着鼻子灌了进去。 要不是为了店里的事情着急又上火，穆九澜感觉自己都能看得当场吐出来。 这到底是多大仇啊，才会给自己的病人灌鸡粪？ “看着干嘛，快点帮忙。” 老头还吼她。 穆九澜只好不情不愿地去调制鸡粪与水。 说来也奇，过不了多久，几个人纷纷开始呕吐，将晚饭都吐了出来，房间里气味越发恶心，老头的脸却是没有绷得那么紧了。 “这是……催吐？” 穆九澜反应过来，对于食物中毒，确实有催吐这么一招。 只是接下来的医治，徐老头伸手向穆九澜拿了钱以后，就把她赶出去了，说是不让看。 穆九澜懒得同他计较，等了一夜，那几人终于勉强恢复过来，徐老头将穆老板喊进去。 “你们店里怎么用鲜黄花做菜？” 老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穆九澜都给这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给盖懵了，好半天才说：“什么玩意，鲜黄花？”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平常涮麻辣烫爱吃的那种黄花草，又名忘忧草，虽然美味，却只能晒干后再食用，若是吃了生的，很容易中毒，似乎是因为里头含个叫什么秋水仙碱的玩意。 她不小的脸都全让给憋得通红，几乎是要大声喊出来：“冤枉啊，但凡是学过一点皮毛，也不至于不知道鲜黄花有毒吧？” 发芽土豆，新鲜黄花，这些东西似乎就一直口口相传，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说的，反正就是知道。 “哼，我想你一个饭店老板，也不至于这么蠢。” 徐老头冷笑一声，才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你的菜里头加了料。” 穆九澜的大头直接就嗡得一下，却听见老头继续笑眯眯地说：“若是想查哪道菜里头加了料，我可以出个诊帮帮你，想来一个饭店，最怕的就是食物口碑不好了，” “好呀！”穆九澜眼睛都亮了，她太想查清楚这事儿，别说以后官府可能追究，就算没人追问，为这个她恐怕也再也睡不好觉了。 “不过，得这个价。” 老头比了个手势。 “你怎么不去抢！” 穆九澜本来想这么说的，但觉得自己毕竟得保持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尊老爱幼的传统，硬生生给自己憋了回去，看样子憋得极其难受。 反正要被宰了，多说一句何必呢？ 她叹口气：“请徐老先生解惑，随我去一趟店里。” 第二十三章 验毒 就这么的，老徐跟着她回了店里。 虽说已是接近子时，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穆九澜自然是睡不着觉的，她自认心理素质一般，若是能早些找到今日，哦不，昨日这事儿的源头，或许也能早些知晓到底是为何出事。 不知为什么，自从上回杨记的厨师过来找茬以后，她便感觉自己开店之路怕是得命途多舛了，也是因此，越发不敢小看那些自己找上门来的客人，尤其是那个什么王爷。 今次若真是意外也就罢了，若真又有什么人来捣鬼…… 她叹口气，人心实在难测啊，有时想起这些有的没的，真是不想在大随朝混了。 可……她似乎就是为了逃避才来到此处，难道还要逃吗？ “年纪轻轻，何必叹气，” 没想到，坐在身边的老徐竟然答了腔，似乎以为她是十分忧心眼下食客中毒的事情。 他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谁还没经历过几次坎坷呢，想当年，我祖父可是前朝尚书，那……” 穆九澜忙咳嗽两声，她虽是个外来客，却也知晓这样那样的一些忌讳，在外头议论前朝，谁知道会不会给扣一个妄议与怀念前朝的帽子。 老徐似乎很是不屑于穆九澜的小心谨慎，不过还是改了口，又道：“总之，只要收了钱，保管给你查出病因。” 穆九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钱。 但她自然不敢表现出来，眼下这境况，恐怕财迷老头儿时她唯一的救星了。 “你们昨夜剩下的菜品都在哪？” 到了九家，老头儿问道。 “诶呀，我看看，”黑丫惊叫一声，忙往那出事的水榭冲去，过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回来。 “我嘱咐过有云，每桌饭菜都要及时收拾，他到底听话，今日关店门也跟着收拾了。” 她哪里记得还得嘱咐留下菜碟给人检查呢，此刻一想便知道自己遗漏了，无比懊恼。 “事出匆忙，倒也没什么。” 穆九澜往房间内看了看，只见商有云此刻也推门出来了，估计是听见了声音。 “今日水榭那桌的厨余，都到哪里去了？” 小帅哥没想到老板会问这个，倒是一愣，想了一下，道：“已经扔到外头去了。” “何时？” “申时之前。” 穆九澜明白他的意思，申时会有人来收厨余做潲水，知道是找不回来了，于是只是摆摆手：“那算了。” “怎么了？” “请徐老过来做些检查，食客的事情，我们总得给个交代。” 商有灵好像一下子紧张起来，搓着手说：“我，是不是不该将那些食物倒掉的，我，我……” “没事没事。” 穆九澜知道这个孩子，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似乎有些小心过头了，平常黑丫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不让他做的事，绝不会碰分毫。 怎么说呢，有点听话老实过分了。 但穆九澜看着他清秀却略显紧张的眉眼，倒是没忍心怪他，何况…… “没事，我还有留样。” 她说着，脸上带着一点运筹帷幄的笑容。 “什么叫留样？” 黑丫在脑海中组织了好几个自己认得的字儿，都没能组出姐姐所说的这个词语。 “留样啊，就是……” 穆九澜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嘴里蹦出了个现代词汇，说来好笑，这词儿居然是她在学校食堂学来的。 那会儿她发现食堂角落有个不起眼的冰箱，里头放着大大小小的小瓶子小罐子，便是写着留样二字。 “前几年某学校食堂出了问题，现在都要求留样检测呢。” 身边是个话多的姑娘，穆九澜见过几次，算是点头之交，这么说道。 这姑娘就是安琪。 前言不提，总之，穆九澜使出浑身解数，给黑丫解释了留样。 “反正我那儿还各有一份盛出来的菜肴。” 说完，她回了那个神秘的小厨房，端了好几个袖珍碗出来。 “天哪，九澜姐，你真是未卜先知啊，居然知道要那个什么，那个什么留样！” 穆九澜干笑几下，便将一只只小碗递给老徐。 其实呢…… 她倒不是真的如此运筹帷幄，一切皆在计划之中。 没有那么神。 此事说起来倒是源于穆九澜一个做菜的习惯。 她并非什么大厨，做这些菜式的经验也不大丰富，虽然说从现代带过来的食谱够多够全，可毕竟换了地方，换了厨具，或许食材配料与时间用量总归有些出入。 大体是符合的，可要做到味道最佳，穆九澜能依靠的唯有笨办法。 就是试。 几乎是所有菜式，她都会多做一些，或者干脆做两份，等自觉味道差不多了，便盛出一些来，自己试试味。 份量不多，可她始终不好意思跟人家说，一是显得太菜鸡了，二是或许有食客知晓了要不满。 而这次也是一样，穆九澜另备了一份，而中毒的事情太突然，她也没时间清理那些小碟样品，因此那些样品还留着呢。 穆九澜也不多说，将那些菜拿了出来。 “……” 经过漫长的检查，穆九澜看着老徐用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加入，混匀，又擦在其他器皿上，大有古代仵作验毒的架势，终于…… “均无毒。” 穆九澜舒了一口气，实则她早先也很有自信，这些菜端出来之前，她自己都是试过的，怎么可能有毒？ 不过，还是得老徐说句话，否则，她信，人家可不信。 老徐的表情微微放松，却很快又把眉头皱了起来：“那黄花到底是何时被加入的？” “这也是奇怪了……” 九澜也摸着耳朵思考，此刻她也有些混乱了，毕竟一夜未眠，心绪又杂乱。 “莫不是……” 老徐忽然走到窗台边，朝她打了个手势。 第二十四章 忘忧 穆九澜见了，摸着耳朵走过去，便听见他说：“你店里这些个伙计，是否可信？” 她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是啊，食客前程似锦，总不会朝着自己下毒，她的菜在厨房时还没有问题，怎么端出来便有了黄花的汁液？ 难道是…… 穆九澜装作不经意地看了身后两个人一眼，又说：“不会的，他们……” “我也不愿如此推断，只是去如今连哪怕一丁点儿残羹冷炙也不见，无从核查啊……” “我……” 穆九澜心乱如麻，却忽然看见水榭之外。 那里有一截伸出去的平台，并不显眼，正在临水的栏杆之外，常有食客饮醉了，到酣处，生了些壮志酬情，便大拍栏杆，引经据典一番畅谈。 当然，他们的菜肴也时不时会掉出去，穆九澜隔一段时间就得请船夫去清理那块平台，今次…… 她忙走到那里，双手撑起，便想朝栏杆外头爬去。 “九澜姐，不要！” 没想到，黑丫在那边看见了，几步飞冲过来，穆九澜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给她死死抱住了。 “不是，我不是寻短见，我只是……” 穆九澜瞬间明白这丫头误会了什么，忙解释，又想挣脱，谁知道黑丫抱得死紧，根本挣扎不开。 “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菜肴掉在外头，可以让老徐验一验。” “早说，我去看看。” “诶，你……” 穆九澜话音未落，黑丫就一个翻身钻了出去。 啧啧啧，没发现这虎丫头身手倒挺敏捷，穆九澜忽然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要是这回能撑过去，看来以后我不要花钱请船夫清理了？ 想是这么想，毕竟是一起从山寨逃出来的，算是患难姐妹，穆九澜还是担心的，忙去抓着黑丫的腰，想着若是她站不稳了，自己好歹帮点忙。 “小心点哪。” “没事儿，拿只烛火过来。” 那边的有灵自然也过来了，紧张兮兮地看着黑丫，递过来一只点好的蜡烛：“要不然我来吧？” “无妨无妨。” 黑丫大手一挥，又接了蜡烛，在栏杆外沿细细查找。 “找到了！” 过了约莫半柱香，穆九澜都打算放弃了，却听见黑丫兴奋大喊。 她急急忙忙跳回来，落地时差点没站稳，晃悠两下倒在穆九澜怀里，却是笑得很开心，仿佛是个做对了事情等待夸奖的孩子。 穆九澜看了她亮晶晶的眼，有些不忍，她想，自己终究有一天，该是要离开的吧。 有时她又在想，大随的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呢。 “这羊肉有毒！” 那边老徐当然不会理会她的这些小九九，已然接了肉块去验，此刻兴奋大叫起来，一点不像个老人。 “是炙羊肉……” 穆九澜呆住，没想到送出去的羊肉果真被加了秋水仙碱。 “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老徐很快收敛兴奋，又严肃对穆九澜抛下这么一句，开了张单子嘱咐她交钱，便走了。 怎么会，怎么会…… 穆九澜整个人仿佛都麻掉了，她打发黑丫和有云回去休息，自己却呆呆在水榭坐了一宿。 真的会是她的伙计吗？ 绝不可能。 黑丫和她一起那么长时间，甚至可以说，是她穆九澜在这个大随朝的古代世界里最最熟悉的人，她于此处并没有任何亲人，因此也是最最亲近的人。 平日里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可相处久了便知道，其实是个极有眼色的，只要她认准了，便一定能照顾好身边这个人的情绪。 或许也和她之前颠沛流离而寄人篱下的生活有些关系。 总之，穆九澜是很喜欢这个姑娘的。 那么……商有灵呢？ 他是从外州流落而来，在这京城里不识得哪怕一个本地人，这才弄得如此凄惨。 可他性情却很是刚直，甚至有些固执了，宁可找一份工作，也不愿低三下四地去弄些吃食。 这样的人又怎会栽赃嫁祸？ 再说了，嫁祸自己的店，又有何好处？ 穆九澜明明早就说过，若是年底生意好了，必定有分红。 而若是就这么把她弄垮了，九家的名声自然也毁了，接受这个破店又有何意义呢？ 难道是为了钱？ 不可能，穆九澜摇头，黑丫和她同生死共患难，何况商有云也不是那种金钱可收买的小人。 虽然认识商有灵不久，虽然和黑丫也算是误打误撞认识的姐妹，可她坚信。 * “诶，姑娘，这么早就起来了？” 思来想去，竟然天都亮了，穆九澜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入眠，干脆再次去了老徐那儿。 老徐似乎还没睡醒，听着敲了好久才来开门，揉着眼睛奇怪道。 “一夜未眠，我想和您对对，到底还有什么人能往里面下毒？” “竟如此相信自家店员？”老徐身形有些佝偻，而穆九澜算是高挑的，此刻老徐正抬眼望着她，眼神里藏着些不知什么东西。 “啧啧啧，做个饭馆老板真是可惜了。” 老徐摸着胡子说，不知道为什么，穆九澜总觉得这老家伙是嘲讽自己。 “那好，我们再说一次。” 穆九澜点头，道：“羊肉在厨房中做好时，还是无毒的，这点用之前的留样可以证明。” “正是。” 老徐还是不习惯穆九澜口中的那些新新词汇，不过还是勉强适应了，答应道。 “而食客确实是秋水仙碱中毒，廊下的肉块可以证明。” “所以只有从厨房到食客口中的这段时间有可能有人加入了黄花。” “而你说过，那几位食客看起来并没有给自己下毒的理由，何况他们来时有几位情况十分危重，若是对自己如此狠毒，老朽也真是佩服了，不过是一个小小饭庄……” 穆九澜忽略他那一副见过大世面的语气，摸着耳朵道：“会不会有人在中途将药粉弹到那道菜上。” “不可能，那汁液带有苦味，若只是轻轻附在表面，绝对会被尝出来。” 老徐道。 “那……” “若穆老板真的确认不是伙计下毒，那么还有一种可能……” 老徐的眼神有些诡异，穆九澜也没注意，只是追问：“什么？” “或许，或是老板您自己加入花汁，而后却用预留的干净羊肉给我检查……” 第二十五章 巧遇 “你你你你！” 穆九澜气得脸都红了，却想起来是这老头故意在惹自己，又深呼吸道：“我何必做这种事？” “谁知道呢，虽说这店是你的心血，可……或许你某位食客非常记恨，又或者正好想栽赃嫁祸某位伙计，又或者……” “不过，” 老头又开始摸须：“你今天还来查这件事，倒是让我少了几分怀疑。” 穆九澜没想到这老头竟然如此多疑，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又将事情捋了一遍，默默出了门，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 说起来，想找个地方安静，最适合的就是回学校了。 穆九澜一起了这念头，脚下就有了方向。 谁知道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归途走到一半就下起了大雨。 穆九澜自然没带伞，路上别说熟人，连人都没几个，全回家避雨了，就她湿湿嗒嗒走着，因心情不佳，仿佛正想淋雨似的，也干脆慢慢走了，并没有遮掩奔跑。 雨还在哗啦哗啦地下着，穆九澜越想越觉得这儿呆着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不如归去，可惜周围路不熟，雨也像是横在四周的帷幕，罩起了四面八方，越发找不到回九家的路了。 穆九澜好不容易看见路边有个男人正往回走，想上去问个路，就看见他倒是很热情地走上来，甚至递了个斗笠过来。 大随朝的人还是挺不错的。 穆九澜心想。 只见那人又一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 穆九澜看看周围，也干脆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不多时，来到一个大门口，看着像家酒店。 只见一个女人走过来，拉她进屋，又给她擦擦脸上的雨水，啧啧两声道：“真是个美人胚子，再打扮一下，肯定不错。” 穆九澜听她语气，感觉有点奇怪。 “别怕，看你个子这么高，是从陇洲来的吧，来，给你介绍个姐姐。” 接着，便有个女人走了过来，腰不过盈盈一握，瘦削而美丽，带着点苍白的美丽。 就是看着有点眼熟。 “芸儿，你给她说说。” 那个叫芸儿的女人便对她说道：“在这儿，你只要让酒客多付钱，便能得钱，赚得多了……” 穆九澜听着听着，就明白自己是到什么地方来了。 她的脸开始发热，猛地一甩那个老板娘的手，说道：“我走错地方了，我马上要回家的。” 她有点语无伦次，老板娘以为她是害羞，又拉起穆九澜的手，继续絮叨些钱的事情。 “不不不，让我离开！” 穆九澜一时激动，便喊大了声音，有几个酒客看向这边，老板娘的脸板了起来。 眼看着就有几个人围了过来，穆九澜心里自然害怕，但还是用起了学校学的那三脚猫功夫。 她打得热闹，带着呼喝，其实要是真对上了，也就知道只是花架子，只是眼下老板娘已然生气，并不在乎这个人身份，只是想抓她出气。 穆九澜很快又被两个人抓住了胳膊，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助，自从来了大随，似乎从未如此孤独，她忽然想，若是在这里死掉了，是否就回到现实，再也不会回来？ “你可不能死。” 雨水嘀嗒中似乎有个声音。 好像是卯星。 太久没见过这只兔子，穆九澜都快要忘记他了，只是，这兔子是能听见她的心声？ 不论如何，很快，她便感觉酒店旁冲出一人，胡乱打了几拳，又拉着她跑了。 如此容易？ 她奇怪，回头时，刚好看见那个什么芸儿似乎正拉着老板娘说话。 “是你？” 等穆九澜转回视线，他们也终于走出黑巷，勉勉强强有了些光晕。 那昏黄的光映在面前人的脸庞，看起来对方神情不大自然。 可穆老板自然不会不认得自家伙计。 “有云？” 所以……九澜摸着耳朵想，我这次到底算是被卯星救了，还是有云，怎么看卯星似乎都在里头做了手脚，可毕竟还得感谢有云。 “你怎么大晚上来这儿？” 穆九澜不知道从何说起，终于找了个话头。 商有灵不说话，只是一双略带着复杂神情的眸子看着她，半晌才答非所问：“你没事儿吧？” “啊？” 穆九澜没想到平日里听话乖巧的家伙今天好像有些不按常理出牌，还有点愣神发，就感觉自己胳膊一紧。 是商有云抓住了她胳膊。 “嘶……” 方才一阵混战，虽然她看起来还好，并没有挂彩，可实际还是擦伤扭伤了几处。 比如左手胳膊。 此刻正被商有云抓着，对方听她声音不对，忙挽起她袖子，借着点微光去瞧。 按理说，大随朝虽说不算什么究极封建之地，可毕竟还不如现代之开放文明，这样子在大街上让一个男人抓着胳膊，还拉起衣袖来细看…… 穆九澜伸手摸了摸脸，好像温度不低。 “可我又不是古代人，难道是因为人家长得太好看？” 她小声嘟囔，又晃了晃脑袋，打算赶走这些奇怪想法。 “什么？” 商有灵还在仔细看她的胳膊，也没听清这妮子嘀咕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你也别看了。” 穆九澜看着微光下商有灵长长的睫毛，亮亮的眼睛，最近养得白白的肌肤…… 小奶…… 她又在思想上赶紧刹车，抽回胳膊，道：“不碍事，伤痕是战士的勋章。” “即使毁容破相？” “额……” 穆九澜暗想，从前怎么没发觉这小子话这么多呀？ “行了，回去擦点药。” 商有云说。 又看向方才那伎馆的方向。 “你是不是有相好的在那儿？” 穆九澜终于忍不住问了，她方才就觉得那个什么芸儿和有灵之间有些异样，怎么说呢，仿佛是想看却又忍住不看的那副模样。 “没有！” 商有云整个人都愣住了，继而大喊。 穆九澜感觉不对劲，不过还是说：“先回去吧。” 第二十六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一路上无话，等到了店内，穆九澜收拾了几下，却感觉怎么也心神不宁的，商有灵看着那个叫什么芸儿的眼神总是有些奇怪，她自认也算是个正常的女人，应该是足够敏感的。 “难道真是什么苦命鸳鸯的戏码？” 她暗想，确实，一个去了伎馆，另一个则灰头土脸流落街头，怎么看怎么凄凉。 脑补了十几出大戏的穆老板，决心要一探究竟。 她在房间里捣鼓半天，却是只打雷不下雨，桌子椅子响了一阵，又安静下来，接着将被子一扔，那布团压在床板上发出巨大声响，继而，一切归于宁静。 但，本应躺在床上休息的穆老板此刻却鬼鬼祟祟地躲在自家门板后头，注视着窗外。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不过是做个样子，想着说不定商有灵也睡不着，说不定会出来有所动作。 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酒楼的小院里也没有丝毫动静。 “该不是算错了吧……” 姑娘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不可能啊，姑娘我阅人无数……” 实则也从未谈过哪怕一个男朋友…… 不知道这位是哪儿冒出来的自信。 “难道真是我言情剧看多了？” 穆同学逐渐陷入自我矛盾陷阱，无限拉扯。 “嘎吱……” 就在她马上决定去外面打一套太极拳算了的时候，楼下的小门微微响了一声，打开了…… 正是商有灵的房间。 穆九澜立马缩了回去，忘记自己十秒钟之前还差点要放弃，立马又兴致勃勃，神采奕奕地想着不愧是我。 话不多说，只见商有灵偷摸看了四周，确认无人，便飞快地顺着墙根溜到了大门口。 一转眼，便不见了。 穆九澜着了急，发了慌，眼看着商有云要跑，忙追上去，可惜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也就快而小步地走着，只是担心追不上。 幸好，出了九家，商有灵似乎也放下心来，减了些速度，勉强能让穆九澜跟上了。 她不敢跟近，只是远远地坠着，只求不被发现便是。 一路迤逦，却发现这路线未免也太熟了…… 穆九澜差点气死，这不就是回伎馆的路线吗？早知道，老娘在那儿等着你多好。 倒也不算意料之外，既然支走了她这么个超大电灯泡，那么暗地里去会情人也无可厚非。 鸳鸯手帕青纸伞，玲珑骰子安红豆，古代多少美好的爱情故事不都是从幽会开始的嘛。 但穆九澜看着商有灵被月光映照的一点侧脸，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她直骂自己真是痴傻，九家的事尚且未决，还好意思在这儿想些有的没的，又往前跟了几步。 是了，商有灵……伙计…… 她想起老徐的话，心中怅然。 果然，那小子躲在后门，不多时，出了一个娉婷的身影。 不是芸儿，还能有谁？ “我今日得了二十两，赎你足够。” 商有云倒是开门见山。 穆九澜仔细想了想，也确实，他们若要长长久久，自然得先让芸儿离了伎馆那身份。 以后呢，他们就会在乡下盖一所小房子，生三个胖娃娃，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曾经的磨难…… “不对啊……” 穆九澜突然想起，商有灵哪里来的二十两？ 虽然他们前些日子生意不错，虽然穆九澜包吃包住确实能让伙计省下不少钱，可二十两…… 她心中警铃大作，又细细咀嚼老徐的话。 “是他！” 其实穆九澜或许早就猜到，可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是死也不愿承认的。 她盖起这九家，便是有义气所致，她对待伙计好，也希望他们永远同自己站在一边，而今…… “不可能……或许是有人愿帮助芸儿却不愿出面……” 她又想，实在不觉得商有灵是那样的人。 “我帮一个杨老板做了些事，这是他的报酬。” 杨老板？ 杨耿？ 穆九澜感觉手脚都麻麻的，好像没了知觉。 所以……真的是商有灵出卖了她，出卖了九家？ 就为了二十两？ “做点事就二十两？” 那芸儿狐疑地看他。 商有灵见四周无人，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我在一酒家做伙计，隔壁老板让我给菜里放些东西，便答应给我二十两。” 穆九澜感觉天都塌下来了，此刻觉得商有灵的俊脸似乎都透着邪气，他，他怎么可以…… “哼，所以呢，赚着这种脏钱，倒是不愿意姐姐在伎馆？是觉得没有脸面？” “姐！” 姐姐？ 穆九澜感觉震感还未消失，又来了新的余震。 是那个因灾情失散的姐姐？ “将你赎出来之后，我会去官府衙门，说是我猪油蒙了心，因被那客人打骂便下了药报复，和店家无关，如此一来，如此一来……” 穆九澜倒没想到商有灵做得是这样的打算，咬了咬嘴唇。 “可人家的店，以后难道还开得下去。” 芸儿忽然一甩袖子。 “商有灵！” 穆九澜很少看见商有灵如此生气，他大喊的，似乎正是自己姐姐的名字。 “我去将钱交了，其他的你不用再管。” 芸儿，也就是商有灵的姐姐商有芸看了男人许久，忽然笑起来：“你知道我到底要什么？” “我可不愿跟你回去，找个男人嫁了，”她笑得越发放肆，于寒夜中仿佛一朵盛开的蓝色鸢尾：“我告诉你商有云，”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愿意呆在伎馆，哪儿也不想去。” “你！” 不等商有灵多说，她一挥手，几个男人冲过来，一阵乱拳，将这个叛徒伙计赶了出去。 穆九澜远远看着这一幕，差点惊呆了。 这是什么剧情？ 她等商有灵走远，想了想，还是没有跟着，而是转身又走进了伎馆。 “是你？” 这次只有商有芸还在，倒是没有引起上回那种风波。 “我就是那酒楼的老板。” 商有芸听了，轻笑一声，似是嘲讽：“不要轻易相信皮囊。” “那你呢？” 穆九澜问。 “什么？” “你认为该相信什么？” “自己，我只相信自己。” 商有芸轻声说，之后，似乎转身想走。 “你是真的不想离开伎馆？” 穆九澜忽然问：“你想要什么，我或许可以帮你。” 第27章 食客中毒事件一 “就你？” “即使现在不行，以后，总有机会。” “你不会是发现被伙计背叛，一下子失心疯了吧？”商有芸挑眉，看她：“让那小子迷住的可不少，劝你别白费功夫。” “相反，我对你比较有兴趣。” 穆九澜却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你想要的，似乎和寻常姑娘不太一样。” 商有芸愣了一下，随后又看了看穆九澜，问道：“你，不也是？” “九家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的事情，我也会关注。” “哼，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你也想开一家伎馆。” 穆九澜说。 她不觉得商有芸是为了某个男人或者忍辱负重或怎样。 其实这事儿是她猜的，主要是商有灵方才那种眼神，实在太像从前的她，也好像现代的一位学姐，简直是个创业大神的那位学姐。 “很聪明。” 没想到，真的猜中了，商有芸一扭腰：“后会有期。” 便走了。 穆九澜经历过打机锋一般的对话，整个人也有些云里雾里，却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得找商有芸谈谈。 目前看来，让商有芸出伎馆似乎只是这个男人的一厢情愿，而羊排的事情…… 三天之约瞬间便到了眼前，穆九澜天不亮就醒了，她昨日回去，丝毫不出意外的，已然见不到商有灵的身影了。 那小子自然知道今天是他们九家最后的期限，而他并未按照计划带出自家姐姐，或许此刻正不知道躲在哪里另想办法呢。 总而言之，即使穆九澜明明知晓了一切都是他所为，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了，商有灵自西边流落而来，说白了，在这帝都里头就是个黑户，只要他想，随便找个角落躲两天就好了。 穆九澜眼看着那日出事的几个人步步逼近，忍不住抬头望天，心想自己昨夜为何不直接就回了学校罢了，何苦在这儿忍气吞声，还不知道得受什么处罚呢。 可她没有，昨夜的穆九澜心中想着的是，商有灵不见了，而郭百疾则一直被她堵在此事外头，若是九家散了，黑丫怎么办呢？ 可今天一见人来势汹汹，心底又有点发怵，兼之有些后悔，想着大不了把黑丫丢给百疾哥照顾，自己何必管那么多闲事。 可惜已经晚了。 穆九澜深呼吸一口气，心道，不如就说是自己失误加入了新鲜的黄花菜，然后…… 然后她就看见众人的后面，闪出一张带着阴险微笑的脸。 杨耿？ 不知怎么的，她心中就仿佛是响起了七级警报。 无法，她只好赶紧笑着迎上去，又使了个眼色让黑丫倒些茶水过来。 “几位身体可还安好，都是我们小店的错处，今日备了些礼物……” 不想，尚未说得两句，她便见当先一人板着面孔，看起来似乎是谈无可谈的模样，但还是硬着头皮将人带进来，拿出了自己早先准备好的解释。 “呵，误放？” 那人冷笑一声，才道：“我听闻九家的大厨一直喜用些人家不常用甚至未曾见过的食材，这次该不会又是在拿我们这些食客试菜吧？” 穆九澜有些莫名其妙，她忽然又看了杨老板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瞬间明白了一切。 看来，他们今天是一定要将她往故意的帽子扣了。 “王大人。” 这些倒霉的食客忽然起身作揖，穆九澜这才发现一名穿着官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年纪略大，却显得十分精神，走路有力，煞风景的是，身后却跟着那个杨耿。 “大人莫要听信传闻，我们确实是失误，我……” 王大人却说：“我已然查问过了，这新鲜的黄花是你们店中特意订的，明明有晒干的售卖，你们这是想干嘛？” 穆九澜百口莫辩，她知道那自然是商有灵订的货，可人都跑了，她再解释也显得无力。 “我……” 忽然，有人自门外走了进来。 “是我，” 商有灵看起来十分愤怒的模样，站在屋内，指着穆九澜道：“是我定了黄花，又加进了那道羊肉的佐料中。” 在场人没想到中途还杀出个自爆的，穆九澜更加没想到，她记得商有云是说事情过了他要自首来着，可姐姐的事情不是没有解决吗？ 商有灵走到她身边，咬着牙，仿佛是在威胁，却小声道：“姐姐同我说过了，虽然你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还是谢谢。” 穆九澜差点气得翻白眼，这到底算不算道谢？她简直无法判断。 不过忽然感觉有些温暖，竟然也不大想回学校了。 “胡说什么，穆老板，这是你拉来顶罪的？” 王大人怒喝。 穆九澜一想，确实，这事儿也太奇怪了，怎么突然就有个伙计承认是自己做的，谁信呢？ “老板待我不公，早就想报复了，若是不信，您不是去查了新鲜黄花的来源吗，带着画像去让卖菜人指认不就一清二楚？” “那你既然诡计得逞，又回来干嘛？” “昨天老板去我家，抱着我的腿哭着求我，说愿意给我两千两，求我说出真相，我一心软，就答应了。” 啥？ 在场的，几乎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还有这种剧情。 穆九澜本来也很震惊，亏他说得出这种话，可一想自己该是知道的，忙又装作一副气急败坏丢了人的模样。 “那行，把这伙计带走。” 王大人一挥手，大家似乎是要散了的架势，穆九澜松了口气，却忍不住去看商有云。 这人，她有些读不懂。 “等等，” 杨耿却忽然窜进来，叫道：“老板不公，伙计都要在菜中下毒了，大老爷，难道这样的酒馆还能开张？” 王大人一听，也觉得有理，眼神又钉在了穆九澜家酒馆的招牌上。 穆九澜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便捷，餐饮行业本就是这样风起云涌，你方唱罢我登场，若真按照商有云所说，她这个老板也的确有些问题。 可……这样太不公平了吧。 “谁敢关掉安顺王的店？” 大家安静之时，忽然有人说话。 穆九澜听着很熟悉，却发现正是那个名叫燕的随从，而他身前，正踱着步子走进来的，不是白衣客还有谁？ 穆九澜确实有日子没见着这位王爷了，哦不对，按理说，这人未曾露出过行迹，她该是不知道。 但…… 整个店内的气氛随之一变，连之前有些倨傲的王大人都微微弯下了一点腰身，走过去迎接。 “王爷，这位方才说什么？” “这店是王爷授意开得，没有充分的理由，王大人恐怕不能关吧？” 话虽然说得客气，却明显不打算让人拒绝。 第28章 食客中毒事件二 “这竟是……” 王大人明显是有几分不信的，可燕却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看了穆九澜一眼。 穆九澜会意，忙道:“有些事情，王大人非得听人说个清楚？” 那人却回身看了杨耿一眼，不，应该说是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才对着王爷恭恭敬敬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了了，把这个伙计带走！” 最后一句，他是对着商有云说的。 穆九澜刚想挥手阻止，却思及自己此刻和商有云该是势不两立的戏码，只好颇为担忧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看来，你对自家伙计倒是很关切啊。” 她忽然听见有人在耳畔说话。 “王，王爷……”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正式称呼这位尊贵的客人，之前不识得，后来知道了，却不见他再来。 没想到安顺王再来，原来是为了给自己解围，倒是心里有一丝丝温暖。 “我……” 她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做错了事情自然要受到惩罚，不过，若是他听话，我自会派人关照些。” “是，他……” 穆九澜转头，正好对上王爷的脸，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绝对小于二十公分，她看着对方如玉的面容，心想果然王爷什么的都是气定神闲的大帅哥，那个叫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该是最最贴合的了。 却又忍不住在内心吐槽，既然卯星告诉她这是个特定空间的古代王朝，那…… 说不定就是个游戏呢。 她想。 既是个游戏，那么王爷气质非凡外貌无双的设定就一点也不稀奇了，穆九澜想，这么说来，安顺王该是有很重要的戏份了，这么想来，小说里还真是不少男主是王爷呢。 毕竟皇帝什么的，总是不能只娶一人，王爷呢，既可以弱水三千取一瓢，但身份地位却不低。 “行了，不需要如此感动。” 安顺王说完，便走了。 穆九澜莫名其妙，这才发现自己实在是看着王爷发呆发太久，兴许是造成误会了。 这事儿还没完，穆九澜刚借着王爷的嚣张气焰，做了几天安生生意，便接了燕过来交的口信。 “王爷说，明日申时在水榭吃饭。” “啊……他是在约我吗？” “……” 燕和黑丫同时无语。 说实话，穆九澜有点兴奋，天呐，她都多久没有受到异性邀约了。 “不，不对，王爷应该是想和你谈合作。” 黑丫想了想，十分正经地说。 穆九澜听了，摸着耳朵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王府做顿饭给王爷品尝？” “王爷向来喜欢姑娘做的餐食，这样也行。” 燕就这么答应了。 做什么呢？ 穆九澜又开始在现代找素材，她发现，安顺王似乎喜欢些稀奇古怪，略带着点西式的菜式，于是一拍掌，决定了。 “就做西餐。” “西餐？那是什么，是西边永和坊某处人家发明的菜式？” 穆九澜：“……额，差不多吧。” 她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反正古代人没吃过西餐，最简单的样式便可以打发，只是手头没有现成的牛排，穆九澜还是回去弄了点黑椒汁才过来。 “水榭，水榭……” 由于提前打好了招呼，穆九澜这一路进王府可算是畅通无阻，以前虽然未曾进来细看过，可也早知道安顺王一向品味不错，据说，整个大随第二好的花匠和园艺师都在这儿。 至于为什么是第二…… 毕竟上头还有皇帝，即使再好也不能说自己是第一吧？ “果然名不虚传……”穆九澜虽然不大明白古代的园林理论基础，可毕竟算是去过苏州四大园的人，也听导游和同一个旅行团的大爷叨叨过不少，勉强还算是有点审美的。 园林设置讲究景致错落，移步换景，每每走到不同的位置，都会是一番不同景象，甚至根据时节变化，园中花木盛衰荣落，也都会变幻多端。 就好像王爷的这园子，远看干净简单，可右侧的水榭，左下方的几只鸳鸯，都是如画布般的设置，穆九澜想，若是她此刻手中有个相机，随手一拍便能在朋友圈摄影大赛中夺魁了。 看似无心，实则每一步都有意设置，可谓是精雕细琢。 穆九澜又看了看日头，发现自己没时间品景了，王爷申时便回，在此之前，她得将一切都准备得恰到好处。 既然做了些日子的酒店老板，她当然很清楚，这些菜的出锅时间都须得精确把握，早一分则可能凉了甚至不够脆韧，晚一分则可能败了食客的兴致。 因此，招待王爷这样的客人，她早早就计划好了时间。 牛排先稍微腌一腌，在此期间将土豆蒸熟碾碎，再加上一点腌黄瓜沙拉酱，也就是汉堡王里头的那种，她近期最爱的沙拉酱，配菜自然是选择西兰花，煮时加一滴油，颜色愈发碧绿青翠，最后煎好牛排，超精致摆盘。 好看，好看得她差点顺手就要从口袋里寻找手机拍照了。 “可惜不能在票圈炫耀。” 她嘀咕。 “炫耀什么？” 穆九澜僵硬了，她转头，听见自己低头太久导致颈椎的卡拉拉反应声，然后果不其然看见了玉树临风的安顺王。 啧啧，这个也好看。 她发现今日的安顺王穿着官服，略显正式，却很衬他的气质，衣襟压着一块白玉，似乎是夔龙纹的，形状是个弯曲的龙形。 黄昏起风了，穿林风带来四周竹叶的清香，沿着湖面吹过来，拂起穆九澜的衣角，她慌张地拿手压了压，却发现安顺王的鬓角一缕发也随风微动，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古代文学史上老师曾经给她们讲过的阮籍和嵇康，似乎是一样的清峻，舒朗飘逸，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天色昏暗了，穆九澜心怀鬼胎地取出了早先准备好的蜡烛与鲜花，布置在餐桌的周围。 这本来是她打算放在店内给包厢客人使用的，今日偏想显本事，着人取了过来，没想到蜡烛一点上，气氛便暧昧得有些诡异了。 说实话，穆九澜只是欣赏王爷的外貌，对他这个人实在是几乎不了解。可毕竟是跟帅哥吃饭，她的脸还是有些红，却只能硬着头皮为客人介绍自己布置的餐食。 第29章 王爷求娶 “这一款是原切的西冷牛排，仅仅是用了盐与胡椒研磨后的粉末调味，你尝尝。” 穆九澜打破尴尬，开始嘚吧嘚吧起来。 “土豆蒸熟以后做的一味小点，王爷您可以试一试。” 自然是土豆沙拉，可她不认为自己能解释清楚沙拉这个词汇，于是模模糊糊介绍就算了事，反正好吃就成。 这些词儿，有的她也就是回现代准备食材时听人家店家忽悠的，有的则是上网查的，虽然烹饪课告一段落，不过鉴于近来日益严峻的就业形势，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得再考一个厨师证傍身，这万一找不着对口专业的工作，至少还能去饭馆帮帮厨？ 毕竟在这个所谓的大随朝，她也算是锻炼了不少技能，厨艺想来也不算手生。 “不错。” 安顺王吃了几口，微微点头，穆九澜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她早就想巴结这男人，且不说人家一句话解决了商有云带来的难题，这以后的生意，还得靠他多多帮衬呢。 说起商有云，穆九澜不方便看望他，倒是让黑丫去送了些吃的用的，似乎是杨掌柜怕他真逼急了说出什么来，打点了不少关节，并不会被关押太久。 她甚至还特意去倒腾了几个玉质的酒杯，倒上学校附近买的葡萄酒，这酒度数不高，味道还甜甜的，反正糊弄古代人是足够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果然色泽迷人。 “下回我派人多送些新鲜吃食过来，王爷可慢慢品鉴。” 穆九澜已经在打主意从现代弄些保鲜效果好的器皿了，估计以后外送也不会太影响效果。 “不必了，” 王爷忽然放下筷子，王府的某处似乎有人在奏乐，轻缓的丝竹声被晚风慢慢送过来，伴着松风阵阵的波涛，很是好听。 穆九澜却心底一沉，王爷这是要同她撇清关系吗？ “我……” 她突遭这当面拒绝，平日里的厚脸皮忽然都不知道放哪儿去了，一下子竟然无法体面地接上哪怕一句话。 王爷的脸本就棱角分明，此刻说了话，又闭嘴看着她，倒是让穆九澜越发紧张。 既然不喜欢吃我做的菜，干嘛要来…… 穆九澜想着，委屈巴巴地撇嘴。 “不如你直接来我王府中掌管膳食。” 这是……挖墙脚？ 穆老板当即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可怎么想怎么不靠谱，她还妄想开分店呢，怎能被拘在王府中。 何况她不是没有见过几个府中专职管膳食的人，只觉得他们终日应付一个人的胃口，时间久了，所做的东西也逐渐没了灵性，这样，她并不喜欢。 “王爷，我就是小女子一个，也没什么眼界，在外头拘束惯了，整天呆在王府里未免有些损您威名，我看……” “或许我应该说得更加清楚，你来王府做我的妃子吧，何如？” 何如论理该是一问句，可王爷说出来，就完全成了个陈述句。 说实话，穆九澜有点一下子给浪拍蒙了的感觉，王爷喜欢她？她怎么一点儿也没察觉，难道这人不过是为了贪吃食新鲜而常来的贵客吗？ 原来对她还有点企图？ 她有点得意，但又瞬间发现局势骑虎难下，难道要拒绝王爷，他会不会发怒？ 可是真的太太太太莫名其妙了。 “不，不，王爷，我不能……” 然而，脑子没有嘴巴快，她已经开始一连串的慌张拒绝。 安顺王的表情自然是不怎么好看，但还是保持着风度，只是埋头夹了一筷子穆九澜切好的牛排肉。 妃子？ 穆九澜脑袋还是嗡嗡的，她这是拿了女主的剧本？是不是马上就要嫁入王府做人上人了？ 但想想又觉得此事草率，难道王爷随随便便看上个人就能许她做王妃？ 谁知道呢，说不定大随朝就是如此民风彪悍，又或者安顺王有这肆意胡来的资本？ “王爷，此事，太太太太突然了，小女能否先回去秉明父母……” “哼，本王早已查过，你是孤女，在此与我搪塞？” 穆九澜尴尬至极，刚想要怎么办时，却忽然有人来报，似乎是宫里那位请王爷前去议事。 是了，近期听闻战事频繁，边境摩擦不断，虽然没有打到他们这个看起来安宁祥和的都城，可毕竟也是国君心中一大忧患，安顺王乃王之左膀右臂，精于谋略，又了解四周形势，自然常被叫去商议。 有仆人来为王爷更衣，安顺只不过看了穆九澜一眼，可她这个小女子还是起了几点鸡皮疙瘩，只想着先回去再做打算。 回去了，穆九澜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喂，卯星，卯星！” 她忽然小声叫喊。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卯星终于回声，穆九澜舒出一口气，问：“王爷今天那事儿，我怎么办呀？” “这是你的事情，当然由你自己决定。” 卯星此刻倒是有几分像那严肃无情的执行者了，给了一个毫无建树的意见。 “废话。” 穆九澜当然开口就骂。 她冲着月亮翻白眼：“那我明儿去答应他好了，后日就成婚，明年生个大胖小子当太妃……” “太妃是指先王留下的妃子，我看你当太妃糖还差不多。” “老娘当了太妃糖，第一个先下令封住你的兔嘴。” 穆九澜不知道今天卯星怎么这么讨人厌，也决定不再搭理他，过了半个时辰，却发现自己还是睡不着。 细细想来，安顺王爷倒也不错，长得好看还身份尊贵，况且，他们如今至少有了一个共同话题，就是吃。 可……她真不觉得自己对王爷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之前送去吃食也是意在讨好，该不会这事儿让人家误会了吧？ 但……王爷看着她的时候，似乎也未见什么火花，也是因了此，今日他突然说什么纳妃的事情，穆姑娘才如此惊讶。 好不容易挨过一夜，穆九澜刚巧要找郭百疾看看新店的事情。 得亏王爷，这个分店终于开了起来，郭百疾最近很忙，不过还是会抽出时间和穆九澜讨论些经营方向。 “他，真这么说？” 郭百疾听了这事儿，表情却很是奇怪。 第30章 求娶二 “对呀。” 穆九澜察觉他不大对劲，却不知道为何。 “我倒是听闻……” 郭百疾犹豫一会儿，才道：“这个安顺王收了许多侧妃，” 穆九澜想，哦，就是小妾。 “比如临安秀坊绣工最好最漂亮的和娘，比如平康院舞姿最曼妙的芳芳，再比如……” “再比如会做菜的我？” 穆九澜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传闻若是技艺出众，又形貌俱佳的姑娘，他便会求亲带回府上。” 穆九澜知道，古代妾室的地位远不如正妻，迎娶自然也容易。 “这是为何？” 难怪，穆九澜确实没觉得王爷看她的眼神有多么炽热，还以为他就是这么个冷冰冰的人，没想到家中居然藏着一整个才艺团。 “不对呀，他若是喜欢，请到家中便可，为什么要娶呢？” “听说，他不喜欢和人分享，若是为他做菜，便不能为其他人服务，” “如此霸道？” “圣上容忍，还赞他有趣，别人有什么办法。” 对啊，况且他又不是强抢民女，这事儿两厢情愿，旁人能说什么？ 穆九澜又暗想，对于安顺王这种功高可能镇主的家伙，或许有那么一两个遭人非议的爱好，或色或财，倒是更让君王放心吧，也难怪圣上纵容。 否则，这人若是清心寡欲却做事勤恳，时间久了，民心所向，一般皇帝肯定就开始猜忌这厮是不是觊觎更大的好处比如朕的皇位了云云。 穆九澜叹口气，本想着或许可以培养培养感情，眼下这情况，怕是不用再想了。 只是，若过几日王府那边又送些礼物过来，或是再行邀请，她该如何自处？ 想想压力就大。 谁知道，她前脚刚回店里，后脚黑丫就匆匆赶来汇报。 “咱们店里没有客人了。” “怎么可能？” 正是店内生意如火如荼的时刻，怎么可能没人来？ 穆九澜感觉很蹊跷，况且除了她这么一家，其他店明明就有人去呀。 “诶您好，老伯。” 穆九澜终于看见有个老头儿往这边走，用眼神示意黑丫去接待，却没想到那人走了几步，就别人拉走了。 “爹，别去那家，您难道不知道……” 穆九澜感到很奇怪，难道之前商有云下毒的事情如今还在影响这店内生意，可她明明早就做了说明，也公开表示要清查自身，再打折三天，加上安顺王的背书，生意明明已经好起来了。 她气急，追过去问道：“我们店怎么了？” “姑娘您不知道？” 那人先匆匆几步走到旁边一个深深小巷，见左右无人，才道：“不知道您怎么得罪了人，如今都没人敢来您这店铺了。” 穆九澜傻了眼，她怎么感觉这几天跟坐过山车似的。 “我……” “我没得罪谁呀。” 她喃喃自语，发现方才被她拽住的路人已然趁机溜了，眼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茫茫然回到店内，正好逢着郭百疾过来料理些事情，虽然百疾哥基本上都在分店做事，可有时穆九澜料理不开的，亦或是不太方便出面的，总归郭百疾负责一部分。 因此，他隔一段时日也会来此。 “店内怎么空荡荡的。” 百疾果然问了。 穆九澜发现自己好些日子没见这位“哥哥”，看着倒是老成许多，脸上也舒展开来，想来实现了梦想，总归是干活起着劲头，就像行驶在开阔道路上的小马车。 “也不知为何，客人似乎不大愿意来……” 和他相比，穆九澜自然是心情郁郁的，说话也没什么精神。 郭百疾怎会听不出来，他压低声音道：“该不会又是那个什么杨老板暗中使了什么绊子？” “难说，”穆九澜摸着耳朵，又道：“可他一个小老板而已，哪里有这样大的能耐？” “倒也是。” 郭百疾想了想，又凑近一点，小声道：“听闻十分欣赏咱们店里的那位贵人是位王爷？” “安顺王？” 虽店内人未特意提起，可郭百疾知道这个也不奇怪。 “不若找他说道说道？” “我怎有那样的能耐？” “诶，所谓狐假虎威，找不到他，身边人也或许能说上几句有用的。” 百疾又说。 穆九澜不是别的，是真的有些不敢再去，可这样尴尬的事情却不愿同郭百疾说，何况，就算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他就有办法？ 于是，她也只是低头含糊：“嗯，我想想办法。” 可能做什么呢？真的踌躇着行到了王府后门，她又不敢往前走了。 昨日弄成那样，尴尬收场，哪里还有脸去面见王爷？ 再说了，万一他又提些自己不愿的要求…… 说来说去，都怪这个王爷平日里好东西得了太多，整个人都给娇纵了，居然能想出收集妾室的法子，怎么，他是想在王府开一个超级大型购物广场吗，衣食住行，各色货品一应俱全？ 如今就差她这么个厨娘？ 穆九澜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完了又觉得生气，这号人简直不可理喻。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眼看着门房的门终于给敲开一条缝，忙凑过去赔笑脸。 “就凭你，还想见我们王爷，” 门房瞟了一眼她无处安放最后只好搭在面前围裙山的双手，漫不经心地道。 “诶，我……” 不是昨天她还来过吗，这人怎么翻脸不认呢？ 她伸手抵住门，可惜是手比脑子快，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笑得越发谄媚。 “等下。” 对面的门刚想关上，终于有人说话了。 “燕！” 穆九澜欣喜，平常碰见这个扑克脸可没有此刻兴奋，她忙伸手乱招，好像跟人家很熟的模样。 “穆姑娘。” 燕终于走近了，看着她说话，还是一点表情也无。 穆九澜却感觉十分亲切，忙凑过来问：“王爷在吗？” “在。” “我可以见他吗？” 穆老板感觉有戏。 “可以，” 燕又说：“姑娘看来是想好了？” “什么想好了？” 九澜感觉这话有一丝丝奇怪。 “王爷的要求，您答应了？” “没有，我……” 穆九澜话一出口，便感觉又嘴快了，简直想扇自己，好不容易措辞半天，才说：“小女子粗野，家世也不佳，绝非良配，难能高攀王府……” “没关系，非是正妻，王爷不会太计较出身。” 穆九澜气炸了，你不介意老子还介意呢，说你胖还是喘上了？ “不是，实在我……” “我知穆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你店里不会再有客人了，早日关店反而省些钱。” 燕难得多说了几句话，却每一个字都锤在穆九澜心上。 她算是明白了，是谁才能让整个京中，居然都无人敢上门吃饭。 对啊，这么大能耐，她早先怎么没想到，还巴巴得来此自取其辱。 “既然如此，小女子告辞。” 一言不合，她不想再说什么，此刻肺都要气炸了，只能赶紧走，万一一下子搂不住火，将这王府一把火烧了怎么办？ 好呀，这个安顺王，名字倒是好听，人品却恶劣至极，不答应就断人后路不是？ 穆九澜一气之下，又回了学校。 第31章 闭店危机 卯星所带她来的这个世界与原来的现代世界时间似乎并不相通，因而穆九澜每次从红楼的小厨房回来，也大都是恍如隔世的感觉，周围一切照旧，日升月落，花鸟虫鸣，倒是还挺惬意。 从红楼走出时，她便感觉到一阵放松。 “从那些烦扰中跳出来，倒是还挺愉快。” 她想。 倒是挺感谢这么个设定，好像能让她暂时逃避些什么东西。 只不过，之前在学校为课业实习所烦恼的时候，还可以逃进大随朝这个世界，如今大随也让她有点无容身之处的感觉，难道还是得逃回来？ 这么想，是因为迎面正走来了他们大班长。 “许攸？” 她确实有些时光没见这个永远一脸严肃的班长了。 她见人家陌生，人家可不觉得，许攸直接走过来，倒也没什么表情，只是说：“听学委说那篇两千字论文，就差你没交了？” “啊……” 穆九澜大脑空空，空转了大约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好像……是有那么个论文来着，最近为着九家那些破事儿都占满了思路，完全没顾得上考虑学校那些事情。 可仔细想想，毕竟这儿的学业才是自己的，难道要在那虚幻而摸不着头脑的大随朝里呆一辈子吗？ 要是之前被王爷美色所惑，穆九澜春心荡漾的时候，她还曾经有那么一丢丢想过要不然就舒舒服服进府当个安顺王妃好了，每日悠闲自在，不用操心店里的事情，还有最可口的吃食，最时新的衣裳。 不过这美梦还没做成哪怕一晚上，就被轻而易举地打碎了。 就是，她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人家王爷偏就那几眼，吃了她家几口菜，难道就非她不娶？ 可笑。 她觉得自己可笑。 得，如今算是回到了现实，还是得先去肝论文。 晃晃悠悠来到图书馆，发现来的时间不够早，因而四季如春的空调位都给占了，剩下的唯有四面通风的地下室破烂椅子。 “不如归去。” 她脑子里响起这么四个字，便又拖着书包回宿舍了。 宿舍里至少有又厚又暖和的大被子，能让她把自己裹进去，再舒舒服服地上网查资料。 等材料整理得差不多时，穆九澜瞟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快三点了。 竟然完全忘记了吃午饭！ 仿佛是启动了某种机制似的，她这么一想的瞬间，肚子便饿了起来。 咕咕。 咕咕。 想吃麻辣香锅。 她随手拨了电话给安琪。 “你在哪儿？” “西区打工呢，咋了？” 安琪最近联系好了一个公司去实习，实则也不是很忙，不过还是时不常得去呆着。 “嗷……” “又怎么了？” “想吃中心路的那家麻辣香锅，以为你在那附近呢。” “真想吃？” 安琪的声音循循善诱。 “想吃。” 穆九澜无比乖巧。 “想吃不知道点外卖啊，老娘上班很忙的没功夫跟你废话。” “噢！” 穆九澜醍醐灌顶，在大随朝呆了太久，居然已经忘记外卖这个二十一世纪最伟大发明之一了。 外卖，多么神奇的存在，不但延伸了商家的供应范围，还能解决大量就业，她简直想歌颂外卖。 最近听闻，有些小店门面太小，干脆只做外卖不提供堂食，照样赚得盆满钵满。 “咦……” 吃着麻辣香锅，穆九澜忽然感觉自己的九家有了一丝丝希望。 等论文静静躺在学习委员桌上时，穆九澜人已经在九家的大堂了。 “黑丫，你去把这个告示给贴了。” 黑丫莫名其妙看着穆九澜，明明昨日还满面愁云的老板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 关于这店的事情，丫头也隐约听百疾哥说过一星半点儿，在她看来，九家这便算是走到尽头了，或许，黑丫自己也得另寻出路了，总不能一直吃喝着穆姑娘的不是？ 可如今这是…… 若说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也未免来得太突然了些，又不是如街头说书人话本小说里那般，轻轻松松便能修成正果，马上封侯。 她偷眼瞧着穆九澜，感觉这位姐姐眼角含春，面色绯红如带桃花，该不会…… “姐姐，你，你要嫁入王府了？” 她问。 穆九澜刚刚吩咐完门口小伙计一堆事情，此刻口干舌燥，刚刚在喝一大碗茶汤，听了这话，差点就喷出来，好不容易憋回去，又给呛着了，锵锵咳了半天，才摸了一把脸，道：“胡说什么呢！” “我可听百疾哥说了，王府的人说您若是不过去，他们便不让九家开门。” 她忽然眼泪汪汪起来，抱着穆九澜的胳膊道：“穆姐姐，别去好不好，王府里有什么好的，一点儿也不自在，而且人家王爷都有几十个妾室了，平日里也不搭理，夜间还是独自睡着，您说，这人是不是很奇怪。” 穆九澜想，就是霸道惯了，谁能理解这种人渣呢，又皱眉问：“你怎么连王爷夜里睡哪儿这种事都知道？” 黑丫瞪大眼睛说：“街上听人说的。” 穆九澜无语，街上人也太爱编排了，小丫头真是听什么都信。 再看看泪汪汪的小姑娘，只好先安慰：“我没答应，谁愿意去嫁给他做免费厨子，疯了不是？” 黑丫仔细看看她，终于安了心，忙道：“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扔下我们，没事，我想过了，若九家真的撑不下去，大不了我养着你，我……” “你会个啥，是给人烧火还是帮人骂街？别傻了，”穆九澜看她好笑，但还是安慰地摸摸她的头，黑丫小巧玲珑，倒是正好比高挑的穆九澜矮半个头，两个站在一起，还真有点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的画面。 “你把告示贴出去，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她终于长出口气，说。 “告示？” 黑丫这才反应过来，忙去看上面的字，只是有些不太识得。 穆九澜暗自庆幸卯星不知道怎么然让这里书法同现代差不多，或许是某种翻译器，或许若她所猜测的，这就是个设置好的游戏，自然得让玩家明明白白。 第32章 新业务 “招工？” “咱们店都这样了，还招人呀？” 黑丫想说哪里付的出工钱，可还是没说出口。 “招跑腿？要求，了解皇都各大区域街道小路，脚程快，动作迅速……” “这是干嘛？” 黑丫越发疑惑，不过还是给挂了出来，她的这位老板总能出些奇招，就如她的菜谱一般，看似平平无奇总能出奇制胜。 过了三五天，等城里关于九家的嘲讽平息了几分，穆九澜也真的招到了几个人。 这些日子，她硬是梗着脖子没往安顺王府走哪怕一步，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再去讨人嫌，何况她也真的是有些生气了，她是个女人，才不是谁手里的工具，即使这个所谓的大随朝女性地位不如男，也容不得他人践踏自己尊严。 这么想着，穆九澜忽然叹口气，看了看眼前几个伙计。 看着倒是挺伶俐的，只是似乎都没有商有云合用，但转念一想，那厮害得自己差点要关张大吉，也就是她没拿这个世界太当回事，否则，以她的性情，不得给人家狠揍一顿。 她压下这些想法，又问道：“你们对于这皇城的大街小巷，每一大户人家位置是否熟悉？” 无人回应。 穆九澜摸摸额头，想着也是难为他们了，她自己都说不出来王大人李大人住哪，人家几个贩夫走卒怎会知道。 “好吧，从京城里的大户开始，你们都知晓哪几户，今日便多去跑一跑。” 看见伙计脸上露出有点奇怪又有点喜悦的表情，穆九澜忙补充：“出去溜达不是白给工钱的，你们可得在今日之内绘制出都城的与图，标注我们店内的数位常客。” 在大家的低声议论中，黑丫也遵吩咐去取了份常客名单来，上面各种王孙公子，皆是城中生活较为精致的。 “行，我们这就去。” 有人应了，议论的其他人也跟着拱手离开。 这任务说难也难，其实真要一天完成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何况他们有这么些人呢，分工合作，一人一块儿，总归不会太事儿。 暮色中，伙计们终于回来了，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总算是圆满完成任务，还有个多嘴多舌地笑道：“咱哥几个在人家门口转悠，还差点让人给当贼打出来，老板，这下我们可亏大了。” 穆九澜也笑：“不会亏待你们，来，第一顿饭，我做了几样菜，来尝尝，” 她从厨房端出水煮肉片，肉片拿木瓜腌过，嫩滑无比，透着香而辣的气息，热油浇上青椒，刺啦刺啦的声音立马令人食指大动。 再加一大锅烤鱼，同样是现场浇油，再配上白嫩嫩软乎乎的豆花，红与白，同样是活色生香。 伙计们马上闭了嘴，各自取了饭碗扒拉。 “诶对了，今日我看是二英最快，是不是中午就画完了他那份？” 穆九澜好奇看向那个名叫二英的男子，他本来倒是热闹，此刻居然不立刻接话，只是笑呵呵地去盛饭，又问：“运气好，我那片人不多，也好找。” 等大家都吃了饭，又帮着收拾了桌子，穆老板在油灯下看那几份地图。 “咦？” 她发现二英那份有些不一般。 “请等等，” 大家有些勾肩搭背地往回走，那二英却没有跟着众人，只是跟在一旁，仿佛是故意隐藏自己似的。 穆九澜又走过去，叫住二英。 “你今天的区域，人似乎不少啊，” 二英终于回头，摸摸脸，好像在想什么。 “而且那里的卢员外家房子我去过，可是藏在巷子中不大好找，你怎么一下子就能寻着？” “我……” 二英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穆九澜忽然抓住二英的手，将其手掌翻过来。 二英更加窘迫，忙把手往回抽，有些奇怪这个老板为何罔顾男女有别，居然…… “你手上有伤，看起来似乎是丝线拉伤的，” 穆九澜低声道：“而且你手上的茧真奇怪……” “话说，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就是给人跑跑腿。” 穆九澜狐疑地看着他，突然，却猛地一推。 道旁有个土坡，底下一道长沟，这事儿他们都知道，而穆老板此刻，正是把他往坑里推！ 来不及细想自己如何开罪了这位新老板，二英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已然纵身一跃，跳到了旁边的土丘。 等他定了神，往身边一看，去发现长沟早被板子所隔，竟然是没什么危险。‘ “很敏捷啊，年轻人，” 穆九澜抱着手道：“你之前是干什么的，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么，若是好好说清楚，这份工作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我可不敢用你。” 二英想了半天，终于走下来，道：”我不过跟随这些大人，偶尔偷点什么玉佩之类的，” “哦~” 其实穆九澜是诈他的…… 不过说实话，她还真没想到自己又招来个有问题的伙计，却只能咬咬牙：“偷东西不对，我要观察你表现。” “我对城中极熟，保证没问题。” 二英松了口气，忙表示衷心。 穆老板却盘算着，自己也只能留下二英观察一番，若他还有劣迹，绝不放过。 毕竟这世道不堪，困难时连口饭也差不多，连她自己不是都在土匪窝里呆过嘛。 “行吧，看你表现。” 就这么的，外卖小分队成立了。 第33章 老熟人 “可知城中那家女人开的饭馆，如今送菜上门了？” “什么意思？” “便是你在家中坐着，派个小厮去点菜，隔不久便能有人将菜一道道端上你家饭桌。” “还有这等好事？” “……” 议论的二人看着身边两个推小车的黄衣人飞速跑过，上头大大的牌子写着九家两字。 面面相觑。 “方才那莫非就是……” “正是，沈兄要不要一试？” 九家外卖的消息一出，一半是贪新鲜追潮流的，一半是憋了许久想吃穆九澜手艺的，纷纷下单。 当然，外卖不易，等生意稍有起色，穆九澜便大手一挥，开始每日限量了。 “这可不是什么饥饿营销，” 定下计划那天，穆九澜对着自己说。 “好吧，骗谁呢，这就是饥饿营销，” 穆九澜又放下了每日进账本，摸着额头想，反正也没人知道这词儿，管他的。 如此，奸商的计划就定下了。 “也没办法，咱们每天只能送那么些单，有时像徐府赵府那般的大单子，还得所有人同时送，否则食物也不鲜美滋润了，” 黑丫倒是很理解。 “不管怎样，总比以前没生意的好。” 小姑娘又说。 穆九澜想起来那个什么王爷，恨得牙牙痒，哼，只手遮天，休想，扰乱市场规律，妄想。 发过一通气，穆九澜又开始怂了。 “低调，低调。” 说是说低调，不过，穆九澜最近就职活动不怎么顺利，一腔热血都洒在这上头，虽然不敢大肆声张，可也招揽了不少人才。 生意越做越大，这天早上，穆九澜叫过账房小李，说道：“从库房调五十两银子。” “这么多，穆姐难道是要盘店？” 小李奇怪地问。 “算是吧。” 穆九澜之前就寻思过开分店的想法，主要是外卖业务一起来，好些地方距离平康坊太远了些，若是能在京城东南角再开一家…… “不过，您看这账面上……” 小李稍去便回了，只是面上有些难色：“眼下便要采买食材，若是全支了去……” 他不好细说，穆九澜却一听就懂。 “也行，那就先支三十两。” 她也不多言，拿了钱便走。 小李在后头看着，有些不明所以。 却见穆九澜往许由巷的方向拐了过去。 郭百疾的新店便在许由巷，他日常无事都在那儿看着，原是穆九澜的意思，说既然二人分开开店，便将关系摘得干净些，反正二人饭菜风格也有所不同。 穆九澜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菜肴，凡事求新求变，有些“菜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可郭百疾则菜如其人，很是踏实，份量大，价格便宜，但胜在扎实可靠，客流量倒也不小。 看着清晨在店门口忙碌着搬货的熟悉身影，穆九澜想起遥远记忆中的老哥，想着自己当时稀里糊涂留下来的原因。 当时诸多留恋，或许也是源于哥哥的不甘心，哥哥的不甘化为她的不甘，便也生了为郭百疾完成心愿的念想。 如今，这念想算是完成了，再看郭百疾，倒是不觉得那样像哥哥，却多了些温情。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哪样食材不够调了吗？” 郭百疾站直身子，擦擦额角的汗，便看见了九澜，笑道。 就这么一个笑容，穆九澜倒是打开了心结，她觉得，这所谓的游戏仿佛是来为她完成心愿的，仿佛她更需要这里的人。 ’’这里可不是你的世界。” 就这么一个念头转了，那死兔子卯星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念叨。 “怎么不是，这里，那里，均是我的世界。” 穆九澜撇撇嘴，不再理会，朝着郭百疾笑着走去…… “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做？” 百疾的声音有些低沉。 暮色中，穆九澜点头。 “如此，我相信你的选择。” 过了月余，穆九澜的外卖生意已然上了正轨，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公子哥若是哪日晚间饿了馋了，必然会想起九家这店里的特别生意。 账上银子见涨，穆九澜打了烊又在盘点，心中愉快。 嘎吱。 木门轻响，一个着着藕色香云纱的女子移着莲步走入。 她的走路姿态如弱柳扶风，却总能在看起来快要歪倒的一瞬间又风姿无穷地妞回来，连穆九澜这么个女子都觉得霎是好看。 “你来了。” 这人她实则已然十分熟悉，商有云，从前名叫芸儿的酒家女。 很奇怪，穆九澜本打算救她，却发现这姑娘竟然有一股子取而代之的气势，人家只是想逃离云中醉这个花花世界般的酒楼，可她呢，却非但不想走，甚至是想拿下云中醉的意思。 这意思，穆九澜当时便察觉了，只是自身难保，唯有暗暗记下。 作为一个新时代女性，她倒是觉得商有云十分稀奇，思想好像过于前卫，却也忍不住欣赏。 上回去找郭百疾帮忙，就是听说那家云中醉的老板似乎打算举家搬走，而且似乎挺着急，因而开了价要转让。 穆九澜早就派人关注着，这次听说了，便打算替商有云盘下那店，只是当天便要交款子，而加上商有云攒的那些，手头钱也不大够。 这才有了先头去找郭百疾的那一出。 如今，店内设置终于一新，商有芸也算是如愿做上了老板。 “恭喜贺喜。” 穆九澜伸手扶了扶烛台，对着款款走来的俏丽女子说道。 “还有件事，你听了或许也会高兴。” 商有芸抿嘴一笑，又拍拍掌，门外转出一人。 “有灵？” 穆九澜好半天才认出来，商有灵似乎消瘦了不少，但眼神里依旧带着笑意。 “你……终于回来了。” 穆九澜发现自己憋了半天，终究还是说了句废话。 “有个熟客预先投了些钱，我想，也总得有个帮手，刚好也有机会能把有灵接回来。” “那最好，最好。” 穆九澜想起从前，有些感慨。 等商有灵去拿东西时，有芸拉过九澜，道：“其实我知道，这次有机会接灵儿出来，你是出了不少力气的，你不说，我也只当不知。” 穆九澜颔首，两个人心领神会。 第34章 王爷回京 其实当初决定资助商有云时，穆九澜内心不是没有打过小鼓的。 若说帮助郭百疾是源于对兄长的怀念，何况自己一来大随百年认识了这人，一路走来，也算是互相帮衬，半个合作伙伴，加上那段渊源，或许没有理由不帮忙。 可商有云…… 郭百疾当初拿钱过来时，也曾经要她好好想清楚。 九澜嘛，说是自己想清楚了，其实呢，也带着几分游戏的心思。 来时，只不过当做从学校小红楼穿越而不小心进入的一个游戏而已。 再说了，什么大随，她后来特意在网上查了，根本没有这么个朝代。 游戏无疑。 这么想着，做事未免也有些荒唐起来。 若说在学校里，择课，择友，择业，尚且还有些瞻前顾后患得患失，那么等来了大随，她便有些兴之所致了。 说人话，就是想干嘛就干嘛。 所以…… 商有云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可到了如今，晚上打了烊，关了店，心里也忍不住来回来思索一番。 到底该不该呢？ “九澜姐，咱们前头那家铺子似乎倒了。” 黑丫忽然冲进来，虽然说着人家铺子倒了的事情，不过她倒是很开心的模样。 “你呀……” 穆九澜刮一下她的小脸：“看到人家做不下去了，如此高兴？” “那还不是……” 黑丫撇撇嘴，小声说。 “行了，我知道了，你是在想扩店的事情？” “对啊，你看咱们店如今厨房越来越不够用，您这个老板娘还得自个儿占掉一间。” 穆九澜想起自己的神秘小厨房，自从搬了店，卯星竟也帮她给两个世界的联接口给换了位置，倒是方便，不过也是因此，她必须得独自占着那间特殊的房间，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否则秘密岌岌可危。 “想法不错，可惜呀，” 穆九澜看看账上为数不多的银子。 “哼，要不是你发慈悲给那个女人……” 黑丫似乎一直不太喜欢商有云，不过，倒也没有明里表现出来，只不过不太搭理着。 九澜觉着黑丫，亦或是商有云都是很好的，只是她们二人合不来，倒也无法，所幸并无太大影响。 此刻黑丫的碎碎念，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了。 她晚上有些睡不着了。 奇怪，在白天做的决定，总会让人在夜里翻来覆去地想，她是不是后悔了。 不至于。 她只好如此对自己说。 “再说了，真该忧心的，应该是那位翻脸无情的王爷吧。” 这段时间外卖业务发展不错，商有云的酒楼也有声有色地开了起来，那位王爷似乎并没有派人前来叨扰。 “你以为怎样，是他放过你了吗？” 想起前些日子她与商有云谈及此事，商有云摇着团扇，一脸不屑地说：“我早听说了，那位安顺王爷又被皇帝派去西边平叛了，” “哦？何时归来？” 穆九澜还以为王爷日理万机，懒得同她计较，原来是外派出去公干了，只是不知道何时方归。 “你也是好笑，谁知道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吧，说得难听些，西部藩王部落凶残，能不能回来还未可知呢。” 商有云说话间，声音压低了些。 “可他在京城里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怎会，怎会……” 安顺王如今在她眼中就是个不怎么爱笑的花花公子，浮生一浪而已，很难与征战沙场随时可能回不来的那些将军联系在一起。 “谁知道呢，皇上有事派他，便去了吧，无事的时候呢，便在家玩耍，这些人的生活，我们哪里懂得。” 商有云似乎并不太想谈这些。 “再说了，前些年他打得西边里格部七零八落，归顺我朝，可见也有些本事的，否则，你以为这安顺王的名头是哪里来的？” 她又补充两句。 九澜歪头：“安顺……” 或许不只这些意思吧，不是常有王爷威胁帝位的事情发生吗，这词儿，难道不是叫他…… 她想得头有些疼，又觉得一个游戏而已，不会如此复杂，况且与她也无关。 总而言之，能安心做生意，她就很满足了。 “该不会是在想自己还能安生做生意吧？” 商有云侧头，觑着她，嘴角微微带上一抹冷笑。 “什么？” “同你说了这么多，难道只是为这有的没的？”商有云把头转向门外，轻轻挥了挥手中团扇，道：“那个安顺王，马上就要回来收拾你了。” “不会吧……” 穆九澜笑得十分尴尬，带着一点心虚：“他，他堂堂王爷，还兼职做人家将军，日理，理万机的，哪有工夫处置我这么个杂货店老板呢。” 商有云也不说话，就单是盯着她看，终于看得穆老板心里浮出一层毛毛，很不舒服，还七上八下打着十五个吊桶。 “那你说，怎么办？” 她只好摆出一副悉心求教的模样。 “还能如何，人家是大人物，自然得出了这口气方罢了，你还算是幸运，他这回若得了胜，心情应当尚可，若是……” 穆九澜心里却想，若是败了，说不定也就不回来了，说不定皇上要找他麻烦，才没功夫管我。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西部战事不稳，难道你以为身在帝都的人就能好过了？我们大随四方受敌，各国均虎视眈眈。” 正好商有灵送些茶点过来，如此说道。 他姐姐笑着打趣：“就你关心大随。” 穆九澜却有点笑不出来，是啊，现代不也是如此吗，一国边界若是被别国所控，之后便是步步深入，蚕食鲸吞。 时间一晃便三月过去，穆九澜终于从商有云那儿听说了王爷班师回朝的消息。 “是胜了。” 她是高兴的，也存着些妄想，说不定王爷不会同她再计较呢。 谁知道，第二日，那个侍卫老燕便过来了。 “什么？王爷的庆功宴点名要我们店操办？” 她大吃一惊，颤颤巍巍接过菜单。 “里头是王爷要求的菜肴，其他你们自己配几样便可。” 王爷的宴会，自然不同凡响。 等人走了，穆九澜喜滋滋地掂量着定金，又展开菜单。 第35章 香园杯 “炉焙鸡，梅花脯……倒都不算太难，” 穆九澜翻着菜谱碎碎念。 “这齐云清露须用香园杯盛装，有灵，你明日\t却采买几个香橼回来。” 大随朝没什么好酒，穆九澜特意在神奇小厨房准备了些五粮液什么的，茅台她自然买不起，别说茅台，连五粮液她也嫌贵，要不是卯星信誓旦旦说给她按大随兑换比例报销，她才不会买呢。 买了之后，随便取个风雅名字，便可以忽悠古代人了。 不过，她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在备菜这一步就似乎和她过不去。 “不行，这个太大。” “这个皮太薄，酒水一盛就破了。” “这个香气不够浓郁。” “……” 挑了好些香橼，竟然没有一款合适的。 她只好烦恼地抓抓头，去了趟商有云的小楼。 “王爷这次，似乎邀请的正是当今皇上，皇上很爱香园杯，酒水清冽，而配上柑橘清香……” 商有云似乎给她带来一个坏消息。 “你说，那个什么王爷是不是故意整我。” “一定。” 商有云非常肯定：“那种特别的香橼，只在八闽的一处深山中才有，每年进贡也不多。” “或许因为稀少，皇帝才喜欢吧。” 穆九澜撇撇嘴：‘“那我可怎么办哪。” “不如去给王爷服个软。” “哼。” 穆九澜还是不服气，她还有小厨房呢，大不了回去一趟。 “结果……” “这位同学，别说现在根本不是香橼的季节，你要的这种水果，咱们本地也不出产哪。” 穆九澜在校外最大的水果店碰了壁，气呼呼地又回来：“算了，实在不行老子就不干了。” “总会有办法的。”身边的商有灵却说。 穆九澜颔首不语，她知道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却心里有些东西沉淀下来，似乎也不再那样发慌。 一转眼到了约定的日子，黑丫远远地看见奢华车架浩浩荡荡往王府的方向行去，便知之前的情报不差，她飞奔着跑去告诉穆九澜此事。 “算了，实在无法，硬着头皮也只好用普通的香橼来替代，好在其他菜品准备充分，想来那位皇帝也不至于发太大的火气吧。” 穆九澜想着，还是从从容容去了王府。 菜肴已然按照她的方式备好，只待去了王府小厨房稍微加工，待到席间，穆九澜深呼吸一口气，端起装着美酒的香橼杯，走了上去。 “哦？这便是最近民间颇有名气的九家？” “这是香园杯？” 穆九澜感觉说话这人就该是皇帝了，可惜她不敢抬头，不知皇帝俊或者丑，又想声音如此年轻，想来在一款游戏中总该是个帅哥了，反正建模总比整容来得轻松，还不是重要人物人均帅哥了。 可惜看不着。 还是得回话。 她努力让声音悦耳一点点，又不敢太大声，只是终于说：“香橼自然好，只是若大人们惟珍品才肯赏析，岂不显得耽于口腹之欲，所以草民更追求食物之本味，此款香园杯内的美酒绝不同于大随任意一款，请品尝。” 不一会儿，那人说道：“不错，是好酒，此酒名何？” “齐云清露。” “好名字，以后宫中可多采买一些。” 穆九澜忽然发现了商机，难道说，她这是有机会在两个世界里倒买倒卖了？ “哼，话说得倒是好听……” 刚刚高兴一秒，就有个混蛋泼冷水：“可我明明嘱咐了待客要用香园杯，你这香橼明明不是八闽所产，品质和香气均差好几个档次，难道是想让我在贵客面前蒙羞？” 他倒是没有点破皇帝身份，可穆九澜已然开始有些害怕了，她开始深恨自己为何要来趟这趟浑水，早知如此，干脆回学校去，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可她不正是为了躲开毕业的求职才来到这个大随朝的吗？ “为何不回答？” 她的沉默或许过于长久，久到好不容易才听见安顺王带着薄薄怒意的问话。 就在她不知怎么办才好时，皇帝却忽然开口了，甚至带着笑意：“这不正是出自八闽的香橼嘛，枫弟是不是太苛刻了。” 安顺王名安凌枫，此刻狐疑地尝了尝，眉头还是锁着，却说：“臣弟少有机会尝试真正的香园杯，想来是误判了。” 自己都没吃过，还想让老娘几天之内捣鼓出来，真是晦气，呸，这男人的心眼恐怕只有米粒大小吧。 穆九澜在心里暗骂，却也奇怪，到底这香橼是哪来的。 却在退下时，看见有灵小弟在朝她挥手。 “是你？” 穆九澜没想到他真能搞定，惊讶无比，就差握住他的双手表达谢意了。 回了九家，她终于从王府的惊惧中缓过来一点，问道：“不对呀，有灵你是如何弄到香橼的？” 她可不记得有灵同哪个八闽商贩有来往，再说了，难道人家有人，她没有？ “当然是去八闽山上摘的。” 有云是跟着过来的，翻了个白眼说。 穆九澜好久没说话。 晚间洗了澡，穆九澜擦着头发在二楼阳台上看着夜色与星空，扭头便看见了有灵。 似乎都没有好好同这小子道个谢呢。 她想。 “那个，今天的事儿，谢谢你了。” 她终于说。 “不用客气。” 有灵还是淡淡的，伸手挥了挥，似乎满不在意。 “脸色好差，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穆九澜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尴尬，只好说。 “嗯。” 商有灵朝着她走过来，却看起来越发脸白。 忽然，他朝前倒去…… “有灵！” 穆九澜大叫着上前，想扶住他，却没找好角度，两个人一起倒下去。 这种无力感……穆九澜不喜欢，很不喜欢。 穆九澜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连夜叫了李大夫过来看诊，而商有云自然也得到消息，不知是动了哪条门路，竟是请来了专给宫中贵人看诊的孙大人。 李大夫初诊时，便面色凝重，而后孙大人来了，二人似乎有些交情，稍稍讨论一番，便朝着穆九澜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穆老板见过这模样，她知道，这绝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第36章 入府闹着玩似的 果然。 “病人近日可外出过？” 孙大人拱拱手，虽然贵为尚医宫的首席，为人倒是很亲切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会失了礼数。 “\t去过八闽，难道……” 九澜还未出声，商有灵已然开口回答。 “八闽，自古以来便有许多烟瘴之地，为何这位要去……” “是为了取一件要紧东西，入了八闽的大熊山。” 穆九澜心口如遭重击，却还是勉强镇定道。 李大夫毕竟同九家来往多些，也听到不少消息，大约猜到事情始末，叹口气，摸着胡须道：“那里的深山之中瘴气浓烈，连当地山民尚且不敢轻易进入，何况是外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人既去了八闽，自然会有人告诫，怎得还是要去，少年心性，难道不知凶险？” 孙大人医者父母心，看见有人如此糟践自己性命便难受，甚至有些不悦，此刻倒是激动起来。 “干姜，良姜，片子姜黄各一两，巴豆三十粒。照这副方子先吃几日。” 商有云忙问：“吃几日能见好？” 孙大人不说话，李大夫等了一会儿，只好说：“这瘴气难治，到如今也未见可靠方子，只好调理着，看病人自己造化了。” 这位姐姐无声地坐在地上，似乎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穆九澜远远看着，心里一把一把揪着，无比酸涩。 都是因为她，是她非同那什么王爷过不去，给自己的酒楼惹了祸不说，还连带着坑了有灵。 “别哭，一定还有办法。” 她似乎是在同有芸说，似乎又是在同自己说。 有芸往常是惯会洒脱的，早先难民经历，加上又进了云中醉那样的地方，使得这姑娘心倒比别人大些。 可洒脱归洒脱，这事情真到了自家弟弟头上，还是不通。 医师开的药连吃了六七日，似乎也并不见效，眼看着商有灵在山中损伤太过，竟然已无力回天。 这日，等徐老李医师他们回去了，穆九澜也只好叹出一口气。 只见芸儿拼命咬了咬嘴唇，说：“我那里还有些药，勉强能吊着有灵一口气，只是，只是……” 她看着穆九澜，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未说。 九澜正有些奇怪，便看见门口进来一人。 是燕云。 那个混蛋王爷的侍卫。 如今看着这人就来气，她瞪着眼睛，却想起此人油盐不进，瞪她也没用，干脆不搭理，仍旧自顾自回去收拾店里的物件儿。 这人倒也不恼，只是慢慢走到穆九澜身边，道：“王爷命你入府，”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穆九澜正收拾到一小袋面粉，正盘算着若是转身就将这玩意整袋撒出去，能不能在侍卫看清楚之前打他几棒子解气。 还没盘算好呢，就听见燕云继续说：“王爷说了，若是你同意，他即刻派人送续命单来府上。” 她停止了动作，看起来仿佛僵住一般，在大随呆了这么久，她自然知道续命单是何种神物，药如其名，虽然没有包治百病药白骨活死人那般夸张，可若是得了，商有灵的命就也算是保住了。 穆九澜正想着，听见男人说：“明日答复我。” 便走了。 本以为自己需要考虑很久，没想到一个晚上，穆九澜便做出了决定。 “嫁过去。” 此话一出，别说黑丫，连商有芸也是哑然。 “穆姑娘，你可想好了？” “反正此事不了，他早晚要弄得我无法在京中呆着。” “可你真的要为了有灵的药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吗？说不定，说不定还有别的方法呢？” 黑丫几乎是带着点哭腔的了。 商有芸不说话，她的立场，实在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一边是有恩于自己的朋友，一边是一同长大的亲弟弟。 酒楼里气氛压抑。 “嗨，没事的，这样一来，我大小也算是个王妃了，说出去多有面子。” 虽然只是个负责做饭的三千弱水分之一。 但…… 其实穆九澜觉得自己没有听起来那样伟大，她反正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种思想每次一冒出来，便觉得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想。 毕竟，若是真的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以后想起有灵岂不都要后悔。 燕云的速度很快，她马上便入住了王府，讽刺的是，便是被安排在最靠近小厨房的一间别院。 住进来后，便一次也没见过安顺王，穆九澜有些体会到古时冷宫妃子的感受了。 奇怪的是，一连住了好几天，只是有人送饭，其他的也没看着。 “虽然是个随便收的妃子，可总不至于连个简单仪式都没有吧？” 穆九澜嘟嘟囔囔，干脆自己出了院子，王府原来如此之大，她差点迷了路，终于到处打听，找着了燕云。 “急什么，王爷这几日不在府中，何况入门的日子还得找人另算……” “我急什么，我的药呢！” 穆九澜恼了，她难道是着急嫁人吗，这王爷果然有病，当初费尽心机要她入府，如今又晾着自己，是玩什么欲擒故纵吗，她等得起，有灵可等不起！ 她原想拿了药，送走有灵，便来个大闹王府，如今竟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还好，次日燕云便说是送了药过去，不会耽误商有灵的病情。 穆九澜确认商有灵已然被送到乡下养病，心里安生下来，又觉得对这安顺王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散。 “我得干点什么。” 她想。 刚想着，便看见一个姑娘在园子里晾晒衣服，可惜运气不佳，就在她满园衣服将将晾好的时候，刮来一阵大风，紧接着便点点滴滴下起小雨。 可怜这倒霉姑娘，立马又得开始收那些衣服。 穆九澜抬头看看天色，忙走过去帮她收捡。 “不，不用了。” 那姑娘扭头见是个不认识的，似乎有些羞涩，小声说。 “两个人收快些，我看马上就是一场暴雨了。” 她看那黑压压的云，感觉不太妙。 终于，在两个人匆匆忙忙抱着衣服跑回别院时，豆大的雨点浇下来，稀里哗啦。 晾衣姑娘后怕：“幸好，幸好。” 第37章 危机暂解 “穆九澜，你叫什么？” 甜甜一笑，她问。 “凤荣。” 这姑娘还挺亲切，穆九澜听她口音，忽然问：“你，不是本地人？” “嗯，我从八闽来。” 听见八闽二字，穆九澜有些沉默了，只是换了个话题：‘’那你如何会来这里？” “王爷，王爷曾经救过我父亲，为了报恩……” 穆九澜想，原来又是个强抢来的民女，这王八蛋。 或许是她脸上的怒气太过明显，凤荣又小声补充：“不过，我家里人都不在了，父亲如此说或许也是想我将来有个安居之所，他平常不太管我，我在这园子里倒也自在。” 穆九澜叹口气：“那你还得自己晾衣服？” “其实是有些无聊，自己找些事做。” 凤荣不好意思地笑。 “那我以后来找你聊天，便不会无趣了。” 九澜说。 这么过了些日子，王爷终于回府了，倒是先让她做一顿晚餐。 穆九澜拳头攥的紧紧的，当天就做了几样菜送过去。 “此乃我的家乡美食，热辣鲜香。” 穆九澜指着麻辣烫对王爷说。 里面的毛肚弹性十足，鸭血嫩滑，而土豆与藕片相得益彰，光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又上了一样甜品。 “此乃雪花酥山，将牛乳冻好后刨成细沫，如片片雪花一般。” 去年夏天和闺蜜尝过的芒果雪花冰，也成了良好素材来源。 “不错。” 不过，得到王爷夸奖才不是如今穆九澜的目的。 她的目的是…… “听闻王爷昨夜没睡好，今日脚步虚浮……” 穆九澜开心极了，热辣与冰品一起吃，不拉肚子才怪呢。 待她再去凤荣那儿说起时，那姑娘倒是有些敏锐：“你怎么看起来十分开心。” 穆九澜忙装作无事发生，只是看她捂嘴微笑，估计是不会告发自己，放了心又说起其他事情。 凤荣却神秘兮兮端出一盘东西，道：“上次你说你弟弟的症状，我或许有办法。” 穆九澜之前掐头去尾和凤荣提过商有灵瘴气入体的事情，没想到她倒是记下了。 “什么方法？” 穆九澜不太敢相信，如今有灵能保命已经很不错了，可她…… “我们那儿的人，发现有种果实能解瘴气，或许可以试试。” 说话间，她指了指那东西。 “这不是……” 穆九澜半天才说：‘这不是槟榔吗？’ “之前就觉得穆姑娘见识不凡，没想到竟还认识我们那边的槟榔？” 倒是轮到凤荣惊讶了。 “这玩意能治？ 穆九澜不太敢相信。 “嗯，我们那儿山里的老人都知道，若是有人不小心染了瘴气，吃这个便能好。” “啊啊啊啊、” 穆九澜抱着凤荣大叫，差点把人家姑娘捏痛了。 她提着篮子风风火火便往后门走，刚递给要好的门房，却发现这人神色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 老天，早不在晚不在的王爷，竟然一直跟着她。 “收走。” 穆九澜眼睁睁看着那篮槟榔被带走，整个人忽然着了火一般，眼睛烧得通红。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直同我过不去，我只是个小小的平民，只想凭着自己本事在京城有一席之地！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可以一个不愉快，便随意践踏我们！若是易地而处，你能接受吗，哈哈哈，我忘了，你是王爷，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感同身受！” 穆九澜骂完了，很爽，她知道自己这下完蛋了，只是猛然冲过去推开门房，带着槟榔便朝着街上飞奔。 王府的人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竟是没有人拦她…… 过了好久，王爷身边一个小宦官才小声问道：“王爷，需要去把穆姑娘带回来吗？” 他心中有几分奇怪，却也不敢问，平日里雷厉风行的王爷怎会拖了这么久也不下令追捕，难道他心里头又憋着什么劲要整人呢？ “哼，” 虽然是一声轻哼，可听起来总觉得带着点几乎不可察觉的笑意，宦官徐胜才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又听得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终于又开了口，说：“没意思，让她去吧。” 这是……徐胜才几乎要惊讶地张嘴，终于忍住了。 这还是他们家那个睚眦必报的王爷吗？ 若是穆九澜在这儿听见了，估计又要吐出一口老血，这又是个什么有了受欺负妄想症的王爷大人哪，天天让姑娘捧在手心里，怎的，难得一回挨了骂还感觉舒爽了，是不是还觉得她好特别好特别？ “有趣，真是不能小看了。” 她当然也不能知道王爷脑中如此霸总的想法了。 王府这边且按下不表，反正只是少了个弱水三千分之一的侍妾而已，反正也没入门，反正王爷都不在意，而穆九澜那头，却惊险得多。 她生怕王府的人会追过来，反正九家的位置容易查得很，只是匆匆忙忙躲起来，又悄悄找人送了槟榔去云中醉那儿。 她是不便现身了，而商有云这个酒楼老板娘人野路子广，为了自家亲弟弟自然是可以什么都能办到。 穆九澜在郭百疾店里一处基本上没人去的废旧库房躲了几日，听闻他带来的好消息，知道商有灵已然好了大半，心中欢喜。 “没想到那姑娘的民间土方子竟然真的有用，好在有云这次有救，否则，我真是……” 她说着说着，眼睛一酸，只好硬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郭百疾看见姑娘哭，也不知道怎么哄，只能汕汕地出去，不一会儿工夫，又端了一碗牛乳酒酿甜羹进来。 “女孩子哭了要补补水，喝点这个？” 他递过来，穆九澜也就接了，喝了几口，感觉倒是很舒服。 心情不好的时候，似乎还真的吃点甜的。 “那件事也不能怪你，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整天也就是在贵人脚下讨点生活，他们高兴了，赏口饭吃，不高兴了，做得好与不好也都是死路一条。这次能保住有灵，你已经很厉害了，我都未曾想到还有转机，只记得你要去入王府时，只感觉五感都失了，半边身子麻麻的，不知道你今后会怎样。” 第38章 厨神大赛(1) 穆九澜鲜少听百疾说这么多话，她看了一会儿那只印着吉祥如意的羹碗，忽然噗嗤一笑：“半边身子麻，百疾哥你是不是该去检查一下身子了，别是什么……” 郭百疾也被她逗笑，本来有些压抑的气氛一消而散。 没想到在游戏中，竟还有如此让人悲哀无力的时刻，实则方才郭百疾那番话，让只是大学尚未毕业的穆九澜感觉到了很大，很大的压迫感。 她并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可经过在大随混过了这些日子，她明白，郭百疾说得有道理。 “所以，应当站在更高处，拥有更多力量。” 穆九澜捏着拳头，说道。 身边的男人一愣，也皱起了眉头，叹息道：“是啊，我们没有力量。” 她不愿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她该做点什么了，九家吭吭哧哧地往前走，好像有些进步，好像又没有，遇到事儿了，依旧一推就倒。 “怎样可以站得更高？” 郭百疾思索许久，却没有回答。 这一夜过去，两个人心中都藏着事情，却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直到有一天，郭百疾让人给她送来一封信。 “下月初八，京城会有一场酒家菜肴比拼。” 就是这个。 穆九澜把信看了三遍，厨神比拼嘛，谁怕谁，说不定，这正是那游戏设计者给她的支线关卡呢。 她倒是先回了一趟学校，把那些短缺的食材补上，既然要参加比赛，必须得一鸣惊人，她可不想错过此次机会。 “毕竟可是身兼古今技艺之人，我怎么能输。” 姑娘有点不要脸地想。 幸好最近安琪也要去超市，她俩在学校附近的商超大肆采购一番，买了明日吃的蛋糕烤肉，穆九澜则弄了不少进口食材，心说可不能再出现上回情况了。 “诶对了，最近怎么没看见罗老师？” 穆九澜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老罗啊，好久没见他了，听说是休假了吧，反正他的课在学院看来也可有可无的。” 安琪撇撇嘴，说道。 “哦……” 九澜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接过一盒乌鸡肉卷，放进了购物车内。 “晚上咱们在寝室煮火锅吧，美滋滋。” “得了吧，上回被宿管没收的锅还没能要回来吧，你拿什么煮，还是乖乖去老罗教室整吧。” 两个姑娘买了东西回去，穆九澜也没再问，实则她是想跟老罗聊聊，说不准有什么灵感，若是没有，也就罢了。 等再次回到大随，轰轰烈烈的厨神大赛也就开始了。 比赛，自然首先得报名。 穆九澜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郭百疾，然后便安心呆在家中研读菜谱。 哪知道日头近西了，百疾还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 穆九澜忍不住带着黑丫去看看。 “你们这店真可笑，竟然还派个女子来参赛，难道就没个好的厨子了？” 正看见拿着墨笔的坊主正大声说话，身边人低声笑起来。 对面果然是郭百疾。 “女子为何不能主厨，你们……” 郭百疾似乎已然被他们纠缠多时，此刻口干舌燥。 “再说了，她都不好意思抛头露面来报名，又哪里好意思出面做菜呢？” 铛！ 坊主身边人话音刚落，只见一把雪亮的刀立在面前的木桌上。 “人家可没有不好意思呢，只是没想到报名还得亲自来，您为何不早说呢？” 穆九澜捏着气儿说了这么几句，几乎要把自己恶心死，她说话时基本上脑子里就想着商有芸，琢磨半天，也不知道像不像。 坊主也吓了一跳，说话结巴起来：“可你毕竟是个女子……” “比赛有规定女子不可参加？” 穆九澜挑起柳眉，她肤白如玉，眉毛不点而翠，好看得很，却也凶悍得很。 “那倒没有……” “那么……”穆九澜又道：“我可是曾为安顺王爷准备过御宴之人，难道皇帝喜欢，你们都不喜欢？” 坊主哑口无言，却见大家都看过来，也不想多说。 “行了行了，顺子你给她填上名单。” 穆九澜得意一笑，心说老娘还能让你摆布了。 “这赛制如何？” 等挤出了人群，她问身边小哥。 带队的郭百疾一脸懵，穆九澜忙又问：“如何赛法？” “哦哦，很简单，只要做三道菜，一道确定主题，一道确定食材，一道则自主选择，拿出最好的手艺就成。” 听了百疾哥回答，穆九澜摸着下巴思考，自主选择那道最好说，她得干脆来个狠的，其他两个便各凭本事了。 比赛地点就在最热闹的升平坊，坊中刚好有个戏台，这日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城中普通老百姓不比权贵，平常也没啥娱乐项目，因此有了热闹看比什么都强，很快便汹涌而来。 穆九澜看这架势，暗地里同黑丫握了握手。 “今日举办城中厨艺大赛，坊内各大酒家均可参赛，诸位安静一下，让我来宣布第一道菜的菜题。” 穆九澜带着黑丫往前凑了凑，听见那主持之人说道：“粥。” 粥？ 大街小巷，清晨傍晚有人挑着担子卖的，家中也随处可见的粥？ 穆九澜还未反应过来，黑丫已然摸着下巴嘀咕起来：“咱家平日里也不怎么准备粥品呀，什么样的粥才是好的呢？” 而对面摆着的灶台上，一人正面露喜色，他以极快的手法抄起一些似乎是泡过的米粒，便上锅炖煮起来，不一会儿，便飘过来丝丝米香。 “他们怎的预先备好了湿米？” 黑丫刚问，便看见了男人身后飘起的一道旗子：“施记粥铺。” “这也难怪，他们一定是经常备着粥米的。” 穆九澜看见黑丫面露担忧之色，却也不在意，只是随口说：“每家铺子总归有自己擅长的，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没事。” 像是安慰妹子，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那咱们做什么？” 黑丫仰头问她。 穆老板看着面前一应俱全的食材，也皱起眉头，又摸着耳朵思考。 忽然，她伸长手抓了把黄豆就扔在了水中。 “你干什么？” 黑丫让她吓一跳。 “煮豆浆呗。” 穆九澜吭哧吭哧处理好了其他食材，主要是山药刨皮手痒，又去看泡好的豆子。 此刻才意识到，没有了小厨房，她也没有了亲爱的料理机豆浆机，这下可怎么办呢？ 第39章 厨神大赛(2) “完了，豆子还得现磨。” 于是，在穆九澜惊恐的目光中，黑丫搬来了一个石磨。 幸好郭百疾还没走，只好同黑丫两个人充当劳力，不多时弄好了一大碗豆浆。 “可这此比赛的题目是粥品，穆姐姐你煮豆浆干什么，难道豆浆还可以拿来做粥？” 穆九澜神秘一笑，立马再将糯米，冰糖，山药下锅一起炖煮。 “山药要切碎，却也不能太碎，要吃到口中有颗粒感是最好的。” 她说着，又搅了搅锅中那大勺。 等到一阵混合着豆浆味道的甜香传出来，第一赛程也快要结束了。 ““哇，这是什么。” 黑丫闻着也有些犯馋，不过怎么说呢，毕竟是推了半宿磨的人，或许看见什么都想吃。 此刻，评委的话就更重要了。 “此物名何？” 看着这白白的，飘着豆香的一小碗粥，那位据说是从御膳房出来的方先生瞪大了眼睛，问道。 “名为，名为……”穆九澜做的是自己曾经在金陵上课时吃过的一道美龄粥，可总不能说是这个名字，人家哪里晓得现代典故呢？ 于是…… “春融雪。” 她现编了一个名字。 “嗯，名字甚好，让我尝尝。” 看着白茫茫的一碗粥，方先生拿起勺子慢慢试探，却发现这东西质地要比想象中的绵密，水与食材似乎已然完全交融，带着某种温润而缓慢流动的质感，倒好似真的舀起了一杯雪。 雪是冰冷的，而这碗粥却是温热的，不但温热，喝进胃里似乎也是暖融融的。 “这口感好熟悉……”方先生抿抿嘴，道：“是加了糯米？” “正是。” 穆九澜笑道。 “黄豆，糯米，冰糖，山药……”方先生捋了捋胡须：“原料说起来均简单，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将它们组合起来。” 她倒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因此穆九澜礼貌一笑，只是说：“有受到一些启发。” 总不能和这些人大谈美龄粥的典故吧。 “……本轮比试，九家暂列第二。” 等所有的菜在评委面前过了一轮，穆九澜听见了自己排名。放假、 “听见没有穆姐姐，咱们是第二诶！” 黑丫很是兴奋，她本来就有些担心这选题家里这位大厨会不擅长，没想到她倒是异军突起，又给弄出了一道谁也没见过的菜肴，还颇为合评委的意。 “我早看见那评委轻轻抚着胃部，试菜时也一副食欲不太旺盛的模样，心想或许正是脾胃有些发虚，我这道粥或许正合适呢。” 穆九澜小声对身边姑娘说。 “原来如此，我还当他是故作姿态，对什么菜都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黑丫嘟囔。 穆九澜哑然失笑，这……或许也是吧，作为评委，总不能看见什么菜都眼冒绿光，那样岂不贻笑大方。 不过她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凝神去听比赛的第二轮规则。 “二轮仅留下甲乙丙丁四组再试，我们将在比赛中规定食材，而抽签获得靠前名次的可以先选。” 各位大厨纷纷上去抽签，穆九澜毕竟穿着长及地面的翠色百褶裙，行动有些不便，这样一来，也就落后了一点点。 如此，等她抽签时，也只好捡人家剩下的了。 穆大姐倒也不是很在意，反正这种东西，来来去去也就是四分之一的概率，谁先谁后都不影响最终结果，直到…… 直到她发现自己抽到的是丁次位。 “诶呀，早知道就让百疾哥上去抽签了，总不至于选到这最后一个。” 黑丫也看见了，懊恼无比。 “呵呵，没事，都是运气嘛，”穆九澜干笑两声，却发现抽到甲次的正是京中有名的目连酒肆之老板钟安居。 “钟老板……运气倒是不错。” 她口中说着，眼却流连钟老板。 钟安居作为京中第一酒楼的老板兼主厨，对于这比赛金牌自然是志在必得，只是他于第一轮稍稍落了下风，只排在第三，后二轮恐怕不会含糊。 穆九澜站得不近，却仿佛也感受到某种杀意。 只见钟安居略一思忖，便挑走了几样蔬菜与……猪肉。 穆九澜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这家伙也太会挑了，她刚刚想好了几个菜谱，都是得用猪肉的。 “呃……” 在穆老板半死不活的叫唤声中，只见余下二人也挑走了各自需要的食材，然后留给了穆九澜几根…… 苦瓜！ 穆九澜最讨厌吃苦瓜，从在场人复杂的眼神中，她也意识到，这个时代似乎也并没有人喜欢吃苦瓜。 也对，这随都，天子脚下，气候适宜，也没有所谓清热去火的需求，再者，大家生活不易，谁又愿意专门去吃苦呢。 没办法，比赛还是要继续。 她也只好去取了苦瓜，并几样用得着的小料，反正剩下的都是她的，可以缓缓挑。 看着老板不着急，却急死了黑丫。 “这，这可怎么办呐？” “让我想想，应该有些苦瓜能做却不那么涩苦的菜肴。” 半个时辰之后，又到了紧张的试菜环节，钟老板的一道八宝桂花鸭细腻柔滑，味道丝丝入骨，博得了满堂彩，他脸上也尽是得色。 “不对呀，他拿了猪肉却根本没用呀。” 黑丫在旁疑惑。 穆九澜于心中冷笑：“自然用不上，看来，他当时取了猪肉，便是为了让后头人用不上这一味重要食材吧。” “咱们的菜怎么样了？” 穆九澜忙让黑丫上菜。 “这道菜名为锦荔枝，因苦瓜的外皮极似荔枝而得名，” “名字叫得好听，可众人皆知荔枝香甜，而苦瓜味苦难入口，味道差别也太大了吧。” 钟老板似乎有意针对她，在一旁揣着手说。 “诸位一尝便知。” 穆九澜倒是带着一百分的自信：“绝不苦。” 几个评委半信半疑地掀开了菜品的瓷盖，见里面翠绿几块苦瓜，内里镶着肉末。 “不错啊，这是宫里的样式，没想到苦瓜也能酿。”懂行的御膳房前总管说道，又架起一块尝了尝：“不错，肉末中加了香菇蘑，十分鲜甜。” “不对，不对，她这是违反规则！” 钟老板突然大喊，指着那道锦荔枝说：“猪肉明明被我选中，她怎可使用！” 第40章 厨神大赛(3) “你也太不要脸了，明明自己不需要猪肉还强行拿了去，分明是不让别人好好比赛！” 黑丫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此刻大声发泄出来。 没想到钟老板倒是不慌不忙，道：“我确实本想做一道水晶肴，只是中途改了主意，规则只定了每人取材的数目，倒也没说拿了的食材必须要用吧？” 黑丫让他噎得哑口无言，却见穆九澜整理衫裙，不慌不忙地出来说道：“我并没有使用猪肉，各位前辈可以尝尝看，只是味道相似而已。” “这……竟不是猪肉？” 丰厨官又吃了一口，竟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味道明明是猪肉，可眼前这小妮子说得斩钉截铁…… “这并不是猪肉，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素肉。” 穆九澜向各位作揖，随后娓娓道来：“既然少了猪肉，这道菜自然不能完成，我却想起第一轮比试剩余的那些豆渣，将它们调好味，再加上些面粉，捏好形状，便可以以假乱真。” “这肉，原来不是真肉。” “豆渣竟然可以做出猪肉的味道。” “……” 周围看热闹的人来了劲，纷纷议论。 “行了，那快宣布二轮结果吧。” 任穆九澜平日里大大咧咧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此刻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二轮菜肴，九家虽有新意，可味道终究欠缺些，不及桂花鸭完美……” 名次排出来，穆九澜发现自己与第一名的钟老板差别极微，看来，这第三轮，是一定要出奇招才能赢的了。 “日头也快落了，今天比赛也就到此为止，诸位明日再来吧。” 正紧张着，却听见大赛的主办方那人说道。 穆九澜抬头看去，发现果然已经快要天黑了，这里不过是一处戏台，眼里看到的东西已然带上了几分昏黄，看不大清楚了，自然不适合继续比赛。 围观的人们发出失望的声音，也有如梦初醒发现自己还未回去捣鼓晚餐的街坊邻居，几个大姐怅然走回去时，还特意绕到收拾东西的穆九澜身边给她打气。 “加油啊姑娘，让他们知道咱们才是掌管灶台的人，明天咱几个还来看你赢！” 大姐话说得直白，很快也就催着走了，穆九澜听了，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是啊，说来好笑，这城里哪家不是女人做饭，可真到了上头，有名有姓的大厨又有几个女子？ 穆九澜想起自己在考研自习室看过的一份调查数据，按照往年考研成绩与保送排名来看，明明是女生较多的，也因此他们有位专业课的老师半开玩笑地说，考试可千万别选女生多的专业，难度太大了。 可…… 可每年评选各地各种青年学者以及申请项目，甚至她们自己学校的副教授教授上，男人永远占着大多数。 那报告最后便说，这些女生读了研究生以后，又去了哪里？ 是经了二十年寒窗苦读，却再结婚生子后进行所谓的“回归家庭”？ 虽然现代人鲜少再对女性进行性别压迫，可一路上总有人走着走着便退出了。 新闻的最后如是说。 穆九澜当时沉默良久，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仿佛是被一阵大风席卷，记忆忽然如潮水推到她的身边，远处几个大姐提着菜篮的身影似乎还未走远，她竟然也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一定要赢。 “明天，她一定得输。” 风好像也跟她唱反调似的，把这么句话送到她耳边。 “什么？” 穆九澜马上看向那方向，好像不是她敏感，在那里，正是钟老板在同 一个她不认识的人说话。 好像并不怕她听到似的，那人也看着自己。 他朝着穆九澜走了过来。 “是穆老板吗，幸会幸会。” 男人说。 九澜不由自主地往后推，这男人其实长得还算不错，看行走言谈沉稳有度，应该已然四十了，可保养得极好，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 “您是……” 穆九澜言语里的戒备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来，男人自然明白。 “前头有家茶楼环境极好，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九澜不想去，可男人又说：“只是谈两句，廉某绝不敢对姑娘造次，这二位不妨同去？” 他说的是郭百疾和黑丫，穆九澜稍微放心一点，又想着大不了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答应了。 茶楼里没几个人。 自然没几个人，日落西山，谁不思归，谁又有闲心在外头喝茶，何况还是如此昂贵的店。 “啧啧啧，这一壶茶，够在咱们店吃一顿了。” 黑丫看着墙，小声说。 男人似乎是听见了，抿抿嘴。 “行了，茶也喝了，有什么事情就请您直说吧。” 穆九澜没有回答黑丫，只是抿了一口茶，随后将手放在桌子上，慢慢说道。 “穆老板是个爽快人，那我便有话直说了，主要是做笔交易，我知道姑娘厨艺精湛，但希望姑娘在明天的比赛中稍稍随意一些，倒也不必拿到第一名。” 这个叫廉衡男人倒真是敢说。 穆九澜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手中握着茶杯，死死盯着眼前人。 倒是黑丫先急不过了，小姑娘上前一步，拍着桌子说道：“你们未必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既然是比赛，自然各凭本事，厨艺好的便能拿第一。你们老板自己没把握做厨神，反倒来劝人家不要拿第一，真是太可笑了！” “你们不必如此着急的拒绝我，既然是交易，当然是有条件的。你们不妨听一听，我倒是觉得还挺实惠。” 穆九澜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她才不认为这人能开出什么吸引到自己的条件。 “我知道你们九家一直想开新店，却苦于钱财无门。若是此次比赛，我们老板能达成心愿，自然会资助你们另开新店。” “还有，”他见黑丫明显是心有所动，都把手从桌上挪了下去，却装作没看到，只是声音里更带了几分笑意：“之前听闻姑娘与安顺王府似乎似乎略有一些嫌隙，若是姑娘能助我，廉某也愿略尽绵薄之力，为姑娘解除困扰。“ 第41章 厨神大赛(4) “什么，你竟识得王爷府里的人？” “廉某不才，与安顺王略有交情，说上两句话总还是可以的。况且此事，王爷也只不过是急怒攻心，旁人劝上几句，或许也就好了。” 他虽然说着“或许也就好了”，可是看起来十分笃定。 穆九澜眼见身边的黑丫和郭百疾都被他说了略略放松了表情，便知此人口才并不差。况且这个廉衡的家世她并不知情，或许真与王府有什么联系，能够解决此事也未可知。 “你开出的条件很不错，” 穆九澜略略歪头，伸手抚着下巴说：“不过我还是要拒绝你。” 什么？ 别说廉衡，身边那两人也似乎是有些惊讶。 “比赛就是比赛，我这个人不喜欢在比赛中做手脚，不管是于我有利，还是有害。“ “姑娘不必如此着急做决定，若是改变了想法，派个人传信到登隆巷的店里即可。” 九澜知道他说的是在登隆巷的目莲酒肆，钟老板的地盘。 这人倒是很自信，她心想着，却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手，示意送这位廉先生离开。 等晚上回了家，三个人都默不作声，穆九澜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应该答应他？” 郭百疾抬起头，却说：“那倒也不是，我们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果断。不过我也想明白了，咱们开新店的钱一定要用自己挣来的钱，否则那种莫名其妙得来的钱，花起来也不明不白。” 黑丫：“怎么说呢，这事儿有点太好了，我总觉得怪怪的。” 穆九澜点头：“我也觉得，这不过就是一个城中的厨艺大赛，获得了第一名，也只不过是在城里博了个好口碑而已。以后生意做的如何，还是各凭本事。他们却愿意花如此大的代价，甚至不惜帮竞争对手开店，非要换得这个第一，总觉得其中有诈。” “也是，咱们还是不要瞎掺和了，你想想钟老板那会儿拿走肉的情形，明显是不想让其余人拿第一。他们这些人的心思深沉得很，咱们可不敢跟他同打一张算盘。” “行吧，反正店内的事情你做主，”郭百疾与身边的黑丫对视一眼，道：“既然想清楚了，无论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 黑丫也忙不迭点头：“前两关那么难，穆姐姐都闯过去了，这最后一轮比赛，咱们也不怕他。” 次日的比赛一早便开始了，借着昨日的东风，赛场周围越发来了更多的人，估摸着都是其他坊市内呼朋引来的伴，穆九澜甚至在人群中还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无一不是京都甚至皇城内餐饮一道有名有姓的人物。 她忽然感觉手心里沁出了几点汗，湿漉漉的，有些滑腻，才发掘自己是紧张了。 “管他的，只不过是个游戏。” 每回遇着事了，穆九澜都拿这句话激励自己，虽然越是在里头呆的时间长了，越是觉得这所谓的游戏世界仿佛是过于真实了，就好像，就好像她真的来到了某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就好像此刻紧张的感受，也无比锐利，甚至有些刺痛了她的神经末梢。 “最后一轮，是自选菜式，想来各位经过昨儿一宿的思考，已然有了主意，今日咱们也废话不多说，直接开始。” 主理人刚刚说完，底下便有人拉住他，附耳似乎说了些什么，那人脸色一变，有些惊恐，却也带着点喜色，看得穆九澜莫名其妙。 心中刚刚生出了疑问，却也没时间寻求解答，他们的烹饪时间已然开始，只见戏台前坪正中央立着的那枚巨型水桶被倾倒过来，内里的水丝丝缕缕流出。 原来，此次大赛的最后一项，主办方在计时方面略微加了些巧思，并非平日里常用的烧香燃烛，而是弄了个无比精巧的水滴漏。 出水的颈是琉璃的，拉的很长很细，因此水流便如绵绵细雨一般，随后，流经一副极为复杂的图画。 “这画上是什么？” 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水果递给穆九澜后，黑丫听见旁人议论，她忍不住朝那头看去，发现水流是略微带些颜色的，此刻缓慢流过，竟然如有人握笔在那一方白瓷泥上作画。 “看起来似乎是大官家里宴饮呢，你看那儿，还有几个唱歌的……” “喔喔喔，这不是出自顾先生的《夜宴图》吗，我就说怎会如此眼熟。” “是那副画呀，听说真迹在宫里呢，咱们今天可算来着了，回去可得吹几天。” “说来也稀奇，就这几位，虽说有个御厨，可竟然能借到宫里的摩本，真是不简单。” 听他们三言两语的间隙，黑丫发现穆九澜的菜式已然完成得差不多了。 “上菜。” 这黄灿灿的不知是什么，飘着股子奇异的香味。 黑丫对于穆九澜总能推陈出新的能力已然见怪不怪，忙稳稳端好盘子，前去上菜。 “且慢，今日试菜的还有位贵客未至。” 话音未落，只见场边被分出了一条缝隙，穆九澜还想谁能推开这如水的人潮，便看见两边皆是披甲执锐的黑衣武士，心道来的果然是位大人物。 这大人物姗姗来迟，一袭白衣，佩着环润泽古玉，这骚包而装样的穿衣风格，穆九澜觉得有些熟悉…… “天哪，居然请到了安顺王爷，真是稀客哪。” 身边有老人低声呼道。 “安顺王？他不是从不参加这类平民活动吗？” 居民甲问。 “谁知道，或许这主办真的有几下子，路子广也说不准。” 穆九澜却微微低下头，她只能用余光追随着黑丫去上菜，心里期望那位王爷在给出评分之前不要发现自己是在尝试谁的手艺。 “千万别抬头，千万别抬头……” 她这么碎碎念着，就忽然听见一声惊叫。 “诶呀，小心！” 明显是那位什么钟老板夫人的声音，穆九澜比赛之前就被她奚落过，说什么“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干嘛出来抛头露面，难道还能比过男人去”。 穆大小姐当时听了这话，肺都差点气炸，难道钟夫人觉得自己不是女人？又或者，她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看不起自己的人呢。 第42章 厨神大赛5 不过，她如今终于修得了几分涵养，这才没有发作。 当然，这也同郭百疾在她身旁，死死拽着她衣袖相关。 此刻一听，便马上抬头，只见黑丫正一个趔趄往前倒去。 怎么可能，她千叮咛万嘱咐，何况黑丫平常上菜惯了的，下盘稳得很，怎么可能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摔倒。 不会吧，难道她精心制作的菜肴，要在这最后一轮突遭横祸？这么长的时间的努力，难道就都要付诸东流？ 她张大眼睛，简直可以说目眦欲裂，但没想到的是，黑丫一个旋身，空中翻腾两周半之后以非常漂亮潇洒的姿势重新接住了菜盘。 “好！” 场中人一时忘了自己是在看比赛还是杂耍，居然有几个叫起好来。 也有人鼓掌，不管怎样，这一场危机算是过去了，不知道穆九澜是否看错，她怎么感觉黑丫这么一折腾，场上评委似乎对她的菜品倒是更有兴致了的模样。 呃……难道和古时候皇帝宴席用膳前要看一段歌舞是一个道理？ 话说回来，黑丫方才的身手也过于敏捷了吧，难道这就是年轻的好处？ 没给穆九澜时间多想，上头已然开始询问她：“此菜名何？” 她看了看评委，明白是轮到自己了，忙理了理衣服，不紧不慢地说：“菠萝油条虾。” 是的，没错，她这回专门偷师学校附近的新派菜罐，学了这款风靡一时酸甜鲜美的菜式。 “菠，菠罗？” “是鄙人家乡的一种水果，味道苦涩，经过处理之后反而会甜中带酸，十分好吃。” “嗯，确实，那另外这些油条……” “每一节油条中都裹着一颗新鲜虾仁，各位可以剖开来看。” “不错，我很喜欢这种味道。” 穆九澜抿嘴一笑，她自然是猜到了，评委口味更喜酸甜，因此，她费尽心思要做出一款酸甜口却无人见过尝过的菜肴，算是正中靶心了吧。 “那么，今日决出胜负，获得厨神称号的便是……” 之前一直算是在主持的大嗓门果然要在宣布之前拖个长音。 可穆九澜已然有了信心，最后这道菜，评委们的喜欢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她只是担心那钟老板又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还有那个脸比脚臭的王爷…… 希望他可不要太记仇，别和自己这么个小人物计较。 想着王爷，穆九澜眼神也就飘向了王爷，却发现安顺王竟然也在看着自己，穆老板一下子吓得魂飞天外，忙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拱拱手，又硬生生移开目光。 “不会吧，不会吧，王爷该不会是在想如何整我吧……” 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的穆老板心里已然开始打鼓：“大嗓门哪，求您给个痛快。” “不用想，肯定是咱们。” 黑丫无比自信。 “小声些，咱们还是稳妥些听着。” 郭百疾倒是有些担心的样子。 “是九家楼！” 穆九澜还在将那几个字拆开拆开，确认是了自己，甚至多看了王爷一眼，带着某种感谢，谢谢他不杀之恩时…… “太好了！” 黑丫已然团团抱了上来。 穆九澜早知道这姑娘蛮力大得很，可根本躲不开，让她双臂箍得死死的，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 上台领了奖，方先生请人上了茶，约她在后头小院聊一聊。 穆九澜自知她那些玩意儿都是拾人牙慧，根本不是原创，对这种一辈子研究菜谱的老先生自然尊敬无比，也请教了不少东西。 末了，方先生向着门口招招手，只见一个仆童捧着只盒子走了进来。 “今年的厨神大赛，不但是为了比试京中各酒家水平，却也是为了替这件东西找到有缘之人。” 穆九澜看着那盒子里看起来就十分古旧的书籍，又眼见方先生十分郑重小心地将其捧到自己面前，便知是件宝贝，呼吸都差点停了拍。 “你可记得那副《夜宴图》？” 穆九澜不知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只好老老实实答：“记得，闻说顾听先生的作品。” “嗯，顾老不但于绘画上有旷古绝今的才能，在食厨一道上也颇有造诣，这本，便是他留下的《芦溪食单》，可惜中间散佚许多，除了日常对食材的指点外，只余下这么几道菜的谱子了。” 方先生不无遗憾地说。 穆九澜却感恩戴德，又说：“这书必然极为难得，我必然好好珍惜，多多研究。” “嗯，这是安顺王从宫中带出来的，特意给了我们做这比赛的彩头，真是高士呀。” 方先生说着，看向外头的圆月。 穆九澜却疑惑起来，奇了怪了，那个王爷安凌枫不是同之前那个来找自己的廉衡关系很不错嘛，干嘛不直接给他，如今知道是让自己得了去，恐怕得气死吧？ 话已聊完，各回各家。 穆九澜拿着那本书走在回家路上，天色早就乌漆麻黑了，路上也看不大清楚，郭百疾回去准备第二天要用的食材，黑丫也跟着她，催促着快回去看看这本菜谱。 “说不定又能加上几个厉害的新菜，到时候整个京城咱们就……” 黑丫说着，已然走到前面去了。 穆九澜却还边走边在脑子里回顾今日的比赛，却突然瞥见墙上寒光一闪。 今夜月晦，看不太清楚，可穆九澜当即就感觉一股子凉风朝自己刮来，跟在凉风后面的，竟然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 “黑丫！” 她只能大喊，却惊觉叫她也没用，忙说：“黑丫，快去叫人，右拐那儿有巡逻兵！” 然后她忙向右边跑去，躲过了那人的一剑，刚刚暗自庆幸，却发现人家哥根本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对方伸手便去捞她手中那本食谱！ 冲这个来的？ 穆九澜纠结了一下，还是自己小命要紧，要不要把书给人家？ 啧，可是怎么都不甘心哪。 她忽然大喊卯星，谁知道喊了数声也无人应答，却发现黑丫居然并没有去叫人，而是自己冲了过来。 “别发疯哪，快去叫人！” 穆九澜简直无语了，这小姑娘是有什么中二病吗，居然想自己来打架。 抢书的男人明显是手里有两下子的，寻常人哪里打的过…… 打得过…… 打不过…… 打不过吗? 第43章 秘密 穆九澜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已经过了十几招，黑丫平常看着怂怂的，如今居然同这男人打得有来有回，一招一式也颇有章法。 “这小妞难道最近练了武？”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只见男人一剑刺来，黑丫左脚踏上巷子边的土墙，随后右脚一抬，一蹬，居然空中来了个翻身，一瞬间就绕到了男人身后，伸手一拽，便将食单夺了回来。 那男人气急败坏，举剑又要刺，穆九澜看得惊心动魄，又看黑丫手里没有兵器吃亏，急得出了昏招，干脆把自己带去比赛用得一口铁锅扔了过去。 “要不要用这个？” 黑丫居然真的接过了，将那只笨重铁锅用得虎虎生风，格档推压，居然还将那人的剑制在了下风。 “谁，谁在那儿打架！” 终于，街那头打瞌睡的巡逻兵被金属相击的声音所惊动，冲了过来。 男人看了一眼，一跳上了墙，两下就跑了。 穆九澜刚舒出一口气，便被一股大力拽到了墙根，跟黑丫两个人挤在黑暗楚。 巡逻兵看了一下，嘟囔两句，也就走了。 “喂，我们干嘛要躲！” 穆九澜一直被黑丫捂着嘴，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先问道。 “呃……习惯了……” 黑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穆九澜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那个飞贼，该不会是你吧？” 她问。 黑丫不说话，可也明显是默认了。 “真厉害，能人藏在我身边我居然有眼无珠，” “对了，我还没问你，这身武艺也是从小练的吧……” “是啊，其实我已经不想和人打架了，之前遇见你，包括和你来了随都，也都是想安心过日子，只是那会儿店里挣钱不多，我又正好遇上了从前的朋友，他们邀我……我就……” 黑丫越说，声音越小。 “罢了罢了，那我也当今晚无事发生。” 穆九澜想起自己还在黑丫面前打架，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干脆有力地结束了这对话。 “谢谢。” 不用聊这件事，黑丫似乎轻松许多。 不过，等回了家，穆九澜还是躺在自己床上琢磨这本书的事。 琢磨来琢磨去，倒是没有想着王爷和黑衣人了，却逐渐兴奋起来。 对了，小说电视剧里头的主角不都是得了本武侠秘籍，然后练成神秘武功名扬天下的嘛。 看卯星那个呆呆的样子，说不定也就是按这个来的，何况黑衣人如此青睐，还专门来抢，要是这么说来…… 她岂不也是要发达了？ 穆九澜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翻起来，就着烛火就开始翻越那本书。 这食单果然已十分古旧，每翻开一页，都能被灰尘呛个半死，但穆九澜眼看成为顶级高手再望，哪里管得了这许多，还是死命翻着，口中念念有词。 “诶，这不对呀……这是啥……” 她迅速看了一遍，又打开其中菜谱细看，皱起了眉头：“不可能的，不可能。” “不对呀，照正常剧情，我不得利用这菜谱弄出个惊世骇俗的新菜，然后用这道菜享誉全京城最后顺顺当当被献宝似的送到皇帝陛下跟前？皇帝一尝大为赞赏然后我就飞黄腾达了？” “穆姐姐你干嘛呢？” 黑丫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被这边过于频繁的动静给吵着了，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此刻正小心翼翼地问着。 小姑娘无比担心地想，这姐姐该不会是方才受了场惊吓，如今有些神识不清了吧，又或者心里还记挂着那黑衣人无法入睡？ 听着穆九澜也不答话，她忙推门冲进来，却发现姑娘只是对着白天那本食单发愣。 怯生生坐在她的木制床架旁，黑丫只能说：“姑娘怎么大晚上的研究起这个来，放心，我在这里，会保护好你的。” 这话倒是让穆九澜醒了神，她抓着黑丫的胳膊问：“你看今晚那人，武功是什么路数？” 她知道习武之人自然会更加了解这方面的东西，或许黑丫能从人家身法看出来路？ “我，我无法肯定，只是……” 黑丫想了许久，似乎真有点线索：“倒有几分像毕月乌的路子。” “毕月乌？” 穆九澜确实不大懂这些，幸好她有卯星这个知识库，曾经跟她提过，这游戏里也有好几家不同的门派，就像小说里的少林武当等等，似乎确实有听过这么个名字。 “嗯，姐姐你可能不大接触江湖之事，毕月乌原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一宿，他们受人豢养驱使，时常做一些盗宝除隙的事情，一般只在晚上活动，着黑衣，拳脚不算硬派，主要以实用为主，追求一击必中，否则就会逃离再次等待时机。”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这回逃了，以后还得再来？” 穆九澜瞪大眼睛，就一破菜谱，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呀？ “嗯。” 黑丫点头。 “若一直无法成功呢？” “便一直来。”黑丫补充：“毕月乌刑罚严苛，若是任务失败，回去左右也是个死，还不如多试几次。” 穆九澜这回可真的傻了。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不必担心。” 黑丫以为她是太害怕所致，忙拍肩膀说。 “我决定了。”穆九澜说：“要是那人还来……” “我就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绝不让他伤害姐姐！” 黑丫眼神坚定。 “不，”穆九澜深呼吸一口气：“我就把这破书扔给他，随便怎么样都好，老娘不要了。” “啊？” “啊啊啊啊，什么？？” 黑丫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怀疑自己老板已然精神错乱药石不灵。 “嗯，我想好了，今晚就将书摆出去吧，谁爱要就拿去。” 说完，不顾黑丫阻拦，真的将书放了出去。 黑丫看着她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她知道这穆姐姐极有主意，或许已然参悟透了这本食单也未可知。 于是只好点头，退了出去。 …… 一室寂静。 “坑爹啊！！！” 穆九澜无声呐喊，好不容易取回了本对自己毫无用处的菜谱，还要为此遭受永生的追杀？ 还是算了吧！这玩意哪有自己小命重要。 第44章 奇书 事情的真相是，那本书里面不仅内容极少，而且全部是她看过的！ 就连罗大厨都在课上提过，还反复强调说期末考试默写菜谱就考这个，谁要是过不了就是蠢蛋，也没立脸来重修了。 穆九澜也是考完才知道，罗老师每回都要恐吓学生期末考试极难，然而每回都有几个故意考不过故意来重修故意蹭饭吃的家伙。 所以这考试的难度也是一年一年在降低，可真是……学生逼得老师反哪…… 废话不说，穆九澜的心思终于从时间与空间都已经十分遥远的烹饪课考试给拉回来，发现自己依旧捧着那烫手的山芋在发呆。 “不管了，给它扔出去！” 仿佛泄愤似的，她大喊一声，将那本书从窗户大力丢了出去。 “诶！九澜姐，九澜姐！”黑丫也没多想，就往外跑：“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保护你的，这本书费了姐姐那么大力气才得来，如此就丢了岂不可惜？” 穆九澜这回是铁了心了，她一看就黑丫身影动，便立马拽住那姑娘：“我心意已决，何况那本书的内容在我心里早已经滚瓜烂熟。” 这话倒不假，考试前确实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好在是说动了黑丫，只见那姑娘看看外头，又看看穆九澜，仿佛好不容易狠了心似的，一扭身回来：“那姐姐你早些睡吧。” 穆九澜终于将这玩意给扔了，睡得出奇得好，直到，直到…… 直到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窗口坐着一个人。 “要死啊，要死别吓我！” 她好不容易睡得正香，半夜看见这么魑魅魍魉的一幕，哪能不发疯，就差爆粗口了。 不过，仔细一看，好像就是那个想偷她食单的黑衣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何进来的，想想就惊悚。 “你，你给我滚出去！” 穆九澜想自己辛辛苦苦比个赛，得了本毫无用处的书，完了还得糟这种惊吓，气得大骂起来，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书都给他了，竟然还来纠缠？ “小心。” 黑丫也醒了，十分敏捷地挡在她身前。 穆九澜越想越奇怪，便按住黑丫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而是朗声问道：“朋友，既然得了书，还来找我做甚？” “……” 黑衣人似乎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你的主人应该只命你拿书，若是想对我们不利，恐怕不划算吧？”穆九澜拿出了拼死一站的架势。 “书？” 那人又动了动，似乎在往下看，又马上移回了目光：“你说的，难道是扔在楼下秽污堆里的那本？” “呃……” 穆九澜一时冲动扔了书，却忘记楼下正是早上扫好预备等倾脚工，也就是今天的清洁工来收拾的一堆垃圾，没想到不偏不倚掉进去了。 “呃，正是，”穆九澜开始胡编乱造：“足下难道没听闻，未在秽污里寻过东西不足以谈人生，何况我是故意放在那儿，不会有旁人发觉那是件宝物。” “是……吗？” 那人将信将疑地又看了一眼，终于下去取了那本书。 穆九澜听见翻页的声音，大声道：“你尽可以拿这书回去交差，诶，本姑娘我实在是害怕，也厌烦成日里躲避着，干脆将书交了一了百了。” 黑丫在一旁竖起大拇指，算是称赞自己老板说瞎话不红脸的厚颜工夫。 不久，没了声音，想来是那人走了。 穆九澜长出一口气，走到窗台前打算关了那呼呼进冷风的窗，却又听见男人低声道：“多谢。” “客气。” 等人走了，穆九澜才嘟囔：“吓死老娘了，最讨厌这些走路没声儿的人。” 又回头看见黑丫扁嘴，忙安慰：“我们黑丫武功高强，劫富济贫，当然同他们不一样。” 沉沉夜色中，黑衣人三两下起落，来到都城的某处宅子后门，竟是没有翻墙而入，而是小心地敲了敲门。 哒哒哒。 极富规律的三下，不久，那门吱嘎一声，从内侧打开了，一个老仆眯着眼看了看男人，然后接过他手中东西。 老人问了几句，黑衣男人低声回答，老仆便拿着东西走了。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主人说活儿办得很快，只是，那女子真的如此爽快？” “不敢欺瞒，本做了长久打算，没想到她一下子就求饶了。” “这……” 老人摸摸胡子，又递给他一块金锭，挥挥手：“夜深露重，请回吧。” 男人便飞快地没了踪影。 “这人……倒也蹊跷得很……” 宅子后堂，身穿湛蓝色素面锦缎袍子正说话的人微微蹙起眉头。 “先派人多盯着些。” 男子说完，便回了房间，倒是没注意到墙头梧桐树下，一人闪了出去。 黑丫对这事儿一直不放心，因此也没同穆九澜商量，就自顾自地跟来。 幸好她轻功了得，偷听了一盏茶工夫竟是没被发觉。 匆匆回了九家，她着急去叫醒穆九澜。 “干嘛呀，折腾一晚上好不容易才睡着……” 穆姑娘自然是睡眼惺忪，看样子人虽是醒了，魂却还不知道在哪儿。 “姑娘，你可知道是谁想要咱们的奖品？” 穆九澜揉揉眼：“诶呀，我不关心，我想睡觉……” “快醒来！” 黑丫疯狂摇晃穆九澜，终于把她的魂魄也扯回来：“你清醒一点。” 穆九澜醒了，瞪着大眼睛看她：“你跟去了？” “嗯。” 黑丫没想到老大一下子就清醒了，又想说什么，却听见她淡淡导：“不会是那个廉衡吧？” “你怎么猜到？” “最想要那东西的，也只有他了，只是奇怪，为什么一定要夺去呢，找我抄录一份不是更方便，” “或许怕他人知道这份菜谱？” “若是如此，我也看到了，旁人以后也会得知，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收起来？” “除非，他是不想让人看见这本书？” 穆九澜摸摸下巴，她决定回学校看看，既然这书里的菜谱和罗大厨有关，她该回去当面问问。 “黑丫，你……” 九澜刚想支走黑丫就回自己的穿越小厨房，没想到此刻刚好有位李公子的仆从上门，他是早就约好了几味九家的特色菜肴的，金乳酥和八宝肉都得穆九澜亲自操刀，晚间就得出菜，她只好又紧赶慢赶外出购一味材料。 第45章 。奇书 不想，这一顿饭毕加七七八八收拾，竟然是挨到了戌时，城门早已落锁，隐约鼓声，穆九澜走到门口听见乌啼两下，没来由地怅然。 却发现门外黑暗中出现了一人。 不知这人是谁，可却隐约有股子杀气，穆九澜也算是经历过几次大场面，竟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某种警醒，立马往后退。 “穆姑娘，可还安好？” 来人却十分随意地一拱手。 “是廉先生？” 原本看不清人影，此刻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穆九澜略微放心一点，却忽然想起黑丫说的那些话。 于是，她并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微微福了身子行礼。 “此前对姑娘那本书十分感兴趣，既然姑娘不肯割爱，廉某想叨扰府上，来与姑娘讨论一两个菜式，不知可有时间？” 穆九澜心想，真是虚伪，明明都到手了，还在这里试探。 只好说：“那本书已被不知道哪个狗儿猫儿窃去了，实在不好意思，恕晚辈不能取出来给先生参详。” 廉衡听见她明里暗里的讽刺，倒是没半点表情变化，只是“啊”了一声，又拱手说：“如此，或许我知道些其中菜式，能写与姑娘。” 穆九澜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见他这样说，也只好转身请人去屋内，隔壁已有人偷偷开了窗，她总不能老让这人站在外头。 正当转身的一瞬间，她忽然听见细微的破空之声。 什么？ 依稀觉得熟悉，这不是电视剧里面演到暗器发出时的声响吗？ 糟糕! 穆九澜这会儿才开始后悔，明明知道这人有问题，就该冷脸把他拒之门外，还做什么表面功夫，原来他竟然想要自己性命！ 她匆忙奔去想躲在门后，却已经感觉到锐器擦破皮肤的触感，心道不好。 “小心！” 却听见黑丫叫喊，接着，叮当一声，廉衡的暗器似乎是被什么阻断了。 穆九澜忙回头，又向内跳了好几步，隔开了与廉衡的距离，这才仔细看去。 地上有一只闪着幽光的袖箭。 旁侧落着一枚…… 铁勺子…… 她又看了看已然奔到自己身边的黑丫，知道是她情急之下取了桌上的饭勺击下暗器，忽然有点置身事外地想，卯星这可是给她送了份大礼，以后岂不是能在这游戏里横着走？ 又回了神，看着目光阴冷的廉衡，心头火气，忽然大喊：“老娘怎么你了，是挖了你祖坟还是怎么的，书都还你了，还要费劲跑来杀我，你说，你说个理由！” 廉衡也愣了，他平常说话做事颇为阴诡，暗杀抢书的事情，竟然被这姑娘明明白白喊出来了，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先看看四周是否隔墙有耳。 “看什么看，你倒是给我说说为啥，死也死个明白。” 虽然说死个明白，不过穆九澜也明显是有了黑丫以后壮了胆，声音都大了许多。 “诶！怎么走了！” 可惜没人理她，廉衡一闪身子，就不见了。 “他明明有功夫，干嘛还要找人来抢书？” 黑丫嘀咕。 “或许怕被我认出来，你看，今日不是来灭口来了？” 穆九澜想起来，还是有些胆寒：“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什么？” “没什么，我想到个地方，或许能查查这廉衡到底搞什么鬼。” 穆九澜是想回趟学校了，既然这书和罗大厨有关，或许能找他问问，再不济，也能躲开这个疯狗廉衡一些时日，想想对策，虽然有个黑丫时刻保护自己，可若不能早些解决此事，总归是寝食难安。 距离上次回学校已经颇有些时日，不过，等穆九澜从小厨房回到红楼，发现校园一如往昔。 “你问罗老师？” 烹饪课倒是还开着，台上讲课的人却换了他人。 穆九澜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忙跑去打了招呼，问起罗大厨。 那人比罗大厨更加矮胖些，语速也不算太快，还想了好半天才说：“他好些日子没来了，这不，让我在这儿代课呢，” “那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听校里说，他好像是要离职了，只不过手续还没有办完，至于去哪儿嘛，我就不知道了，” 这位姓李的老师摸着脸颊说道。 穆九澜心里好生奇怪，大随那头出了事，涉及罗大厨，这么刚巧，他人就不见了。 天底下恐怕没有这样的巧合。 “罗老师离职了？这么突然，那他办公室那些书都搬走了吗，我记得有本菜谱他还说要送我呢。” 穆九澜做出十分惋惜的样子，反正死无对证，李老师才不知道她同罗大厨有无渊源。 “他的办公室嘛，”李老师回头看一眼教室，又扭头道：“好像还有些东西，你可以让楼下老赵带你去看看，不过，” 他憨憨一笑：“拿了什么东西可得登记，免得罗老师哪天回来找咱们要。” “诶，那是一定。” 穆九澜没想到这李老师这么好说话，估计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不容易得了罗大厨空出的这个缺。 她刚刚想走，便听见李老师说：“对了，既然罗老师这么赏识你，想来厨艺该是不错，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从古比到今，穆九澜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只差一步，也不愿示弱，忙转身正对着李老师，微微笑道：“老师这是要考我？” “我昨天看了本古籍，里头提到假牛乳，似乎是那会儿的一种饮品，却完全不需要牛奶制作，我竟想不通，你可听说过？” “假牛乳？” 穆九澜摸摸自己坠在耳下的小小一颗珍珠，道：“那应该是用某些东西模拟出牛乳的状态，”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蔚然笑起来：“老师看的不会就是《随园食单》吧，看来果真是故意出题考我呢。” “看来罗大厨的学生还不赖。” “用蛋清与醪糟汁混合，上锅蒸，只要五分钟，否则便会太老，不够嫩滑香醇。” “不错，”李老师好似十分赏识得看着她：“下次来我课上露一手，看看你实践功夫如何。” “好，谢谢老师。” 穆九澜乖巧无比，心里不以为意，她如今心思全在罗大厨的神秘失踪上，哪里管这许多。 第46章 奇书 星月沉沉，北风飒飒，穆九澜蹑手蹑脚来到罗大厨旧办公室的楼下。 其实就在那个小红楼附近，毕竟罗大厨也是为了跑厨房方便这才要了此处的办公地。 “你是哪个学院的学生？” 刚走到楼下大门口，就有只大狗虎视眈眈站着她面前，并不叫，却咬着牙发出呼呼的声音，倒是让人感觉越发恐惧，仿佛这家伙是在蓄力，只等满了，就要朝穆九澜扑过来。 姑娘心里着实有点害怕，不知道自己为啥要挑个晚上来，明明已然获得许可，但还是像做贼似的。 或许是之前在大随受了惊吓，如今做什么与之相关的，都只想低调一点，再低调一点，最好谁也不知道。 终于，狗的主人老赵走了过来，穆九澜慌忙解释：“赵老师，是罗老师让我来李老师，哦不，李老师让我来罗老师办公室拿件东西。” “……” 好半天，老赵一挥手，大狗呜呜两声又回去了，接着，大声说道：“你也太慢了，我下午就听李老师给我说了，等了大半天也不来，老头儿我都要洗洗睡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穆九澜又是道歉，感觉自己确实也拖拖拉拉来得太晚，忙跟着人家上楼去。 “阿宝要吃点东西了，我先在下面，你拿了东西来我这儿登记一下就行。” 穆九澜一个人就这么被扔在三楼的办公室，一夜北风紧，窗户嘎吱嘎吱想，她定了定神，开始翻找起来。 其实要找什么，她也不清楚，只隐约有种直觉，应该和那本古书有关，或许……或许罗大厨也有一本呢？ 她的直觉没错，在翻了六格书架之后，在靠近门边的最顶上，穆九澜发现了那本一模一样的《芦溪食单》。 “果然。” 摩挲着封面“顾听”两个小小的字样，穆九澜深呼吸，翻开了书页。 还是一样的内容，穆九澜已然翻看过好几次，里头的菜式也能背得出来，难道这东西真的没有什么线索可查？ 虽在寒夜，风过，外头叶子又落了几片，可穆九澜额头上还是急出了几滴汗水。 她不愿如此一事无成地回去，如今在大随，她可危险得很。 却终于发现一点不一样。 “这副画……” 书中有副插画，看起来就是画的主人家书房，倒是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可…… 之前不记得，如今再看，怎么有些熟悉呢？ 她想起那副《夜宴图》，听闻这顾听很是喜欢在画中藏些东西，让观画的人就如同解谜一般，趣味无穷。 难道这副小画也另有玄机？ 穆九澜呆了两秒，却猛然抬头，发现了一件事！ 罗大厨的书架，竟然与画中摆放一模一样。 她再次低头看画，只见图上的妙龄女子正弯腰去取一本书。 她照着学样，也弯腰去，伸手到同一位置，却正好取出一本书。穆九澜一看侧边，便有些兴奋，那书里面确确实实是夹了些东西的，难道…… 她怕老赵上来催，忙打开看，只是大略浏览了一遍，竟是头皮发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今有武王刚愎自用，治国无能，诛杀功臣武将在先，纵容后宫参政在后，吾等备江北之军，选贤能之才……” 这是，这是明明白白一封造反信哪，她知道大随朝皇帝的父亲之前便是武王，看来这信件颇有些时日了，再跳过中间拮据聱牙的古文，翻到最后，发现署着好几个人的名字。 穆九澜不通大随朝的历史，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罗现。” 穆九澜的头皮麻了一轮又一轮：“这不是罗大厨的真名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在恍恍惚惚中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空中几根似有若无的浮丝被风吹动，又被昏黄的路灯光线照亮。 是啊，那红楼小厨房本就是罗现的地盘，若说里头的玄机主人毫不知情，似乎也不太可能。 她早该想到的。 如此看来，罗现不但知道，而且远远比她要去得早好些时间。 甚至不知为何，他降落的时间点也比她更早个几十年。 穆九澜再次翻看那封信，却也发现了一些蹊跷。 “这个人姓廉……” 大随朝也有几大家族，平阳廉氏虽然近些年不如其他几家出风头，略微有些没落的迹象，可总归还是曾经辉煌过的。 如此看来，彼时这姓廉的人之间该是沾亲带故的，那么…… 这与廉衡那个疯子追杀她是否有关？ 她皱着眉头细想，却没发觉窗外风声越来越响，好似夜枭急鸣。 穆九澜看得眼睛痛了，揉揉太阳穴，又看向窗外。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闪过！穆九澜本来就一个人独自呆在这破旧办公楼，听着外头声音萧索，又刚好偷偷摸摸在翻人家的书，实则警惕心提得很高，马上发现了这黑影。 她连忙往后退一步，便看见一个人扒着窗户就要往里爬。 “抓小偷，抓小偷啊！” 穆九澜大喊，却发现挣扎着要进来的男人居然是廉衡！ “你怎么会在这里！” 穆九澜还没来得及惊诧于这诡异的现实，却看见古代人廉先生正努力将那扇推拉窗疯狂往外头扳。 “……” 大哥，原来你连窗户也不会开…… 急中生智，将那扇窗户猛地一推，男人果然被夹到手指，大喊一声，便跌了下去。 三两步下去，便看见廉衡挣扎起来，却居然毫发未损。 黑丫不在身边，而且天知道这个二次元人物是怎么来的他们三次元，是不是还有同伙，穆九澜脸上瞬间出了汗。 “喊什么呢？” 忽然，老赵的头从值班室的窗口探出来：“别待久了，楼上说不定有老鼠呢。” 她仿佛得了救，指着廉衡想喊，却因为紧张有些语无伦次：“赵老师，你看，那个……” “什么呀，” 老赵慵懒地看一眼就在面前的廉衡，道：“估计是猫刚才跑过去了，别一惊一乍的。” 就在面前，难道你看不到！！！ 穆九澜忽然想起什么，越发惊恐。 只有她进入过那个游戏，难道也是因此只有她能看见廉衡？ 该死。 穆九澜盘算一下，从方才廉衡的可笑行为来看，他在现实世界似乎能力更弱，或许自己有那么几分胜算。 第46章 细刃 再说了，这个疯子从里头追到外头，也太吓人，绝对要解决，否则，以后别想睡个安心觉，即使是在学校！ 穆九澜朝周围看了一圈，发现罗大厨的办公室里除了书还是书，才想起来这里该是没有什么有效战斗工具的。 人家虽然是个厨子，可八成是把刀啊锅啊什么的都扔在小厨房教室了，这里毕竟只是个办公室。 “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主厨刀，这是三德刀，那把小的是雕花刀，除了雕花以外削皮也很不错，不过你们现在学雕花还太早了，若是这学期课程完成得快些，或许能教你们几招……” 她也想起那会儿跟着罗现在教室练习那会儿，胖大厨细数自己的十八般武器…… 都在教室吗，不对吧，好像有一样…… “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藏在我办公室的那把庖丁细刃，那可是古代名厨传下来的宝刀，一般可不能使用……” 看着罗大厨越讲越玄乎，穆九澜听见身边同学议论：“这老师靠不靠谱啊，这么说着说着吹起神话来了。” “听听就行，据说这老师原来是教历史的，后来资格不够给人家清出来了，或许家里有些背景，学校也没直接辞了他，就直接让来教烹饪了。” “行吧，就听他吹着玩呗。” “……” 当时穆九澜只是在听罗大厨讲课，如今回忆起来，确实想起了一些关于罗老师的古怪传言。 自然，如今可没时间研究这些，廉衡眼看又要上来，底下却没了人影，或许他终于发现了楼梯，她必须自保。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穆九澜环顾四周，入眼皆是书，她忽然发现，靠近门边的柜子看起来有些奇怪。 虽然都是放着整整齐齐的书册，可那里的书却略微突出来一点点，却只有一点点，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 已经能听见楼道的脚步声，老赵算是指望不上了。当机立断，她三两步跑过去，一把拉开其中书册，果然发现其后有个并不算厚的木盒。 打开来，里面赫然一把寒光闪闪的细刃，薄如蝉翼，却不同于一般菜刀，呈现一种细长的形状，尖端反射一抹亮光，让人有些害怕。 “这就是所谓的庖丁细刃？” 穆九澜虽然不懂刀，却也觉得这是极好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将刀握紧，站在门后，打算来个出其不意，廉衡杀心太重，她只能攻其不备，务求一击必杀。 哒。 哒。 哒。 外头的幽灵站住了脚步，门嘎吱一声，穆九澜一刀挥出，那人吓得后退，她再次开门，挺刀外举，却一下子炖住了。 “罗，罗老师？” 外头站着的居然是罗大厨罗现，这个如今包裹着一身谜团又奇异失踪的男人，竟然在此夜，此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看见穆九澜，他倒是丝毫没有惊讶的模样，倒像是专门来寻这学生的，开口刚想说话，目光却飘到穆同学手中的刀上：“你居然找到了庖丁细刃？” 这明显不是他本想说的话，只因此时廉衡终于追了上来，穆九澜不知道罗大厨到底为什么来，又记起他和廉衡的父辈曾经也算是并肩作战过的人，不由得警惕起来，她猛然用力，啪一下就把门给关上了。 “诶，开门。” 廉衡似乎是走近了，穆九澜听了他俩好久没有声音，就在她开始担心廉衡这个疯子是不是已经将罗大厨杀害的时候，终于有人说话了。 “是你。” “多年不见，难道不该叫一声罗世伯。” “哼，那可得感谢世伯助长了我父亲的狂叛之心，竟然纠集人马打算造反，最后呢，” 他冷笑一声：“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暴毙的下场。” 穆九澜听他如此说自己父亲，声音中的疯狂愈发令人颤抖。 “既然不满统治，造反又如何，若是他功成名就，你如今说不定也就坐拥天下了，自古江山从未真正属于帝王，既然天地不仁，主君失德，难道不可让贤者取而代之？” 穆九澜瞪大眼睛，这还是那个裹着个围裙满嘴只谈吃喝的大胖子吗，这话真是他说出来的？ “可笑，便是你如此可笑的言谈，竟然劝动了我的父亲，你可知道，直至今日，我都在庆幸他早亡而未成事，也在担心他谋反之事有一日被发现，会祸及如今的我，这老头，生着时不管我与母亲，死了还要拖赖我们，我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说到这里，他毫无征兆地便开始敲打房门，似乎是要把门砸烂。 穆九澜听了这么一段话，终于明白廉衡为何如此疯狂，可笑的是，若不是他如此相逼，自己或许也不能发现其中秘密。 天下事，或许常常如此讽刺。 外头的罗大厨却似乎推了廉衡一把，又说：“事到如今，你还要对那姑娘怎么样。” “自然是杀了她。” “这事儿怪我，我不该让顾听留下那本食单，可……杀人能解决什么问题，何况在这里，是我们的世界，你不觉得自己自从来了以后脑中便一片混沌吗？” 廉衡不说话。 “我倒有个主意，这小姑娘是我的亲传弟子，她绝不会将我们的事情说出去，若是害怕，你尽可以和她结成联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对你们都都好。” “否则，” 罗大厨的声音大了些：“你天天来学校骚扰她，却也拿她没有办法，二人皆睡不安稳。” “她若是说出去，我可得株连九族！” “那便让她加入你的九族，” 罗大厨这么一句话，穆九澜刀都快掉了，大哥你闹着玩呢？ 没想到，外头廉衡居然真的在考虑：“我家有一侄女，从小身体不好被送去了庙中修行，去年已故，若是让她借了那人名头……” “我可不想改姓。” 穆九澜第一反应非常无厘头。 “不用改，只当认个名头回来而已。” 穆九澜听听廉衡安静下来，感觉这疯子好像终于想通了，也实在觉得房间里闷得喘不上气，便稍稍打开门。 “你竟然将十大名刀之一的庖丁细刃都传给了她，果然……” 廉衡看起来平静许多，却忽然说。 啊，十大名刀是什么，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穆九澜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武侠世界。 第47章 细刃 “诶诶诶，不对啊……” 穆九澜摸了摸那所谓的宝刀，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迷惑，完全搞错了重点，她叫喊着猛然一抬头，却发现廉衡已然消失在空气中。 看见这个杀红了眼又苦大仇深的家伙消失，穆同学心里安宁了一点，思路也清晰许多，转过身，死盯着罗现说：“不对啊，如今这情况，我根本就不应该再回去玩那个什么破劳什子游戏，干干脆脆把厨房给锁了，两不来往才是正经。” 她知道廉衡肯定又是因为某种“不兼容”而被迫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嘛，该是哪个世界的就得呆在哪个世界，外面太混乱了，可不适合廉衡这种只剩下两分功力的急红了眼的傻子。 那么同理可得，她也该乖乖呆在自己的世界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得意，随便你们造反也好，对我怎样看待都好，老娘掀桌便是，不玩这个游戏了。 罗现怎会看不出她的情绪，却没先说话，只是拉过一只椅子，示意她坐下。 自己也寻了个地方坐着。 “你真的觉得那只是个普通的游戏吗？” 穆九澜没想到他捡了半天，先择出来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不管先前如何猜想，真的听人说出来了，她真的有些传说中毛骨悚然的感觉：“什么意思，你说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只是说，心思却是飞快运转。 是啊，若说只是个游戏，里头的人也未免太鲜活了些，自己难道不正是因为这种真实而深陷其中？ 何况罗现与自己一样穿梭进入大随，可挤进的年份却比她要早许多许多，这难道不是某种奇怪的征兆吗？ 难道，这游戏里的时日是正常推移的，又或者如同西游记中所述，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罗大厨却忽然不说这个了，看着远处深重的夜，叹口气：“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您要去哪儿？” “另外找了份工作，马上就不能再回红楼了。” “哦。” 穆九澜觉得自己的担心都白瞎了，这么个家伙，嘴里能吐出真话才见鬼了。 “所以，我想把这间小厨房托付给你，你也知道，这里的秘密不能公之于众，否则……” 姑娘点头：“很有道理，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你你……” 罗现此刻才发觉自己的得意门生原来如此冷酷无情，差点就要晕倒，却想起自己的事儿，再次苦口婆心：“若是没有人能保护好它，通道另一边的世界也会坍塌，到时候，成千上万的人都要遭殃……” “和我没关系。” 穆九澜抱着手臂，倚靠着门，懒洋洋看着，她这下算是吃准了罗现除自己以外无人可靠，倒是想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说实话，心里是有些愤恨的，她总觉得，罗现那会儿是故意让她“偶然”发现了穿梭小厨房，那么后面的事情，也是他设计好的吗？ 事到如今，自己丢了工作，就着急找下一任倒霉蛋了？ 穆九澜心有余悸，她对那个大随充满恐惧，实在是不愿意去，刚想到这里，忽然听见罗现低声说：“如果你不回去，整个大随，里面的所有人都会消失。” 她整个人一震，不光是内容，罗现的语气也未免太可怕，好像，好像说得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点相信了。 “如果你担心安危，我的庖丁细刃赠予你。” “这刀虽然厉害，却也不过是一把刀。” “当然不只是这样，不过，同你这种蠢如猪狗的女人是说不清楚的，你不过是害怕回到大随，其实在这里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样考不上研究生找不到工作……” “你！” 穆九澜心头的热火一下子烧起来，罗现戳中了她的痛处，她感觉自己新中国好像又岩浆在喷涌，一股又一股，手中的细刃发出白光，她的手一挥，那刀朝着罗现身边的书柜直直飞过去。 想象中的钝声不曾出现，那刀居然所向披靡地划过厚实书脊与木板，如切豆腐般陷了进去。 “这是……什么鬼！” 穆九澜的愤怒一下子被惊讶所覆盖，她此刻简直怀疑自己仍旧在某个游戏之中，某个数据出现了错误，空间法则不再被遵守。 “厨房那头的世界，想来对你该是仍旧具有吸引力的吧……” 这一幕离奇的场景似乎完全没有出离罗现的预料，他淡然开口。 “呸，”穆九澜已然听厌了他的苦口婆心，自己还不能有点自主意识了？ “若是你害怕，我教你如何使用这柄细刃，如何？” “我……” 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想怼回去，却想起方才那种简直舍弃了物理规律的强悍，不自觉在心里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若是能自保，甚至获得超出常人的武力，你是不是就能放心替我办事了？” 罗现的口气居然融合了几分身在高位的沉重，听得穆九澜愣了愣，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话，亦或者都是？ “就算你这把刀确实不错，那又能怎样，若是被敌人，如廉衡那般的夺了去，我岂不是更加危险！” 她终于说，却没发觉自己已然照着罗现的思路走了下去，几乎是忘记了自己前一分钟还打算跟什么小厨房，什么大随朝斩断一切联系。 不得不说，罗现确实切中了要害。 “交给你，自然是有法子只让你一个人使用。” “你现在试试，”罗现见她没有之前激动，顺手将没入书柜的细刃抽出来，说是顺手有些勉强，她确确实实看见这家伙费了一番力气，只是表面上装作风轻云淡。 “什么呀，” 她照着之前的感觉，随手一挥，只不过受了前番惊吓，只敢对着桌上几张残页切过去。 “什么呀！” 不想，那书页丝毫不动，自然底下的书桌也毫发无损。 “你这不是所谓宝刀吗，不是什么十大名刀吗？” 她惊叫，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幻境。 “宝刀自然是宝刀，”大厨却一脸神秘的微笑，像是等了很久终于可以好好教课的老师。 “我心中的宝刀，除了能切金断玉以外，还得能守护主人。”’ 第48章 细刃 “守护？” 九澜同学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仔细想想，方才你出刀，与此时有什么不同？” 穆九澜回想，脸色瞬变。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你骂我！” 穆同学面露凶光：“还没有向我道歉。” “呃……” 罗大厨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地挠挠头，道：“秘密就在其中。” 又弄什么玄虚。 方才她盛怒，如今，似乎平复一点，让罗现提起，手中刀居然又发出了一点点微光。 穆九澜忽然想起某款游戏：“你不要告诉我，什么怒气值能提升战斗力之类的话吧……” “呃，可以这么说。” “哦……” 穆九澜好一会儿才消化这件事，第一反应居然是开心。 我居然得了神奇宝物，就像武侠小说那般？ 第二反应，是…… “哦，难怪罗老师您上课脾气那么差，原来是为了怒气值……” “你！” 罗现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马上给一口血噎住：“那我不送你了。” “别别别。” 说实话，穆九澜对这刀兴趣浓厚，倒是真不想不参与这事儿了。 本来呢，也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也觉自己仿佛是糟了罗现的设计，可真细细想来，她也确实有些离不开大随里头的人了，若说他们不是游戏npc，不是虚拟的人物，真的会因她而说失去生命…… 穆九澜感觉自己肩上有了些担子。 本来还是怕廉衡，怕那些莫名其妙的危险，可如今有了这么件通关宝物，若是不去其中闹一闹，倒是显得她太发怵了些。 想做便去做。 她想起当年的校园歌手大赛，既然想尝试，如今又没了危险，或许正是自己能谱写出点什么厉害章节的时日了。 不试试上桌，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刀真的只能我用？” 她试探着问。 “还有你师父我啊，当我死的吗？” 罗现一晚上劝完廉衡又得来劝她，只感觉有些心力交瘁，眼见事将成，语气也不算太好了。 “就我们两个能用这个所谓的怒气值？” “自然。” 罗大厨又恢复仙风道骨飘渺高人的感觉。 “那行吧，我答应你，”穆九澜打了个哈欠，一晚上的紧张，终于能结束了，她想回去睡个好觉。 “瞎想什么呢，”罗大厨示意她收好细刃，却板着脸说：“你给马上跟我去一趟大随，廉衡出来这么一折腾，我实在不放心。” 穆九澜实在不想去，却又不得不跟着他走，一边走一边还揶揄：“怎么，个别人物的异常流出扰乱了两边世界的平衡与秩序？” “你怎么这么中二。” “我中二？？？” 九澜低头看着那什么细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光亮一闪，熟悉的进入方式，穆九澜发现自己又会了自己的小酒楼。 还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场景，要不真说，她还是有几分想念的，想念这里的美食，想念这里的人…… 说到人…… 她怎么没看见方才那位中年发福的罗老师呢？ 问一问身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帅哥：“请问，方才这儿有个秃头胖子吗？” “你你你，你是故意的吧。” 帅哥压低愤怒的声音，穆九澜还是从这种毫不客气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你是罗现？” 她吸溜一下，又再看那人一眼，被回瞪。 还真是。 “啧啧啧，都说美人迟暮，帅哥不注重保养也不行哪，你就没想过减减肥啥的？” “自从研究起烹饪……” 罗现不说了。 穆九澜知道，他从历史老师转到烹饪教室，估计心里多少不乐意的，放纵……也不好说。 未知他人苦楚，何谈感同身受？何谈理解？ “我在这个时代不便现身，听我命令做事便可。” “那你……” 只见罗现摸出了一团黑色物件。 “传说中的夜行衣，你也有？” 穆九澜大喜，伸手去摸，却发现触感不对劲。 “蛤，一次性雨衣哪？” “要不然呢？” 她又气呼呼看了看罗现，这人虽然年轻许多，皮肤也不黑不油，手指修长却不柔软的样子，整个人也板板正正的感觉，就像，就像一把尺子……一把还算好看的尺子。 穆九澜被自己想出来的这个比喻惊着了，强忍着不去看罗现，防止自己眼神泄露什么。 还好，尺子并没有发觉，只是一边催促她往前走，一边小心在衣服下隐藏好自己。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走到廉衡宅子的后门。 这里穆九澜是来过的，只是没想到罗现也一副对路径很熟悉的模样，九姑娘忍不住低声问：“罗老师，你是不是后来也偷偷来过大随？” “我来，” 罗现好像是气结，好不容易又说：“那叫偷来吗，连你都得叫我一声前辈！” 他如今换了张脸，说这种话瞬间就没了说服力，况且余光又瞟到自己的夜行衣…… 于是又不说了。 穆九澜猜想，他肯定是来过的，否则怎知廉衡的情况，怎知他的住处。 那么，他是否也偷偷看过自己情况？ 刚这么想，就听见罗现说：“我还不是为了你，” “啊？” 穆九澜感觉脸上有点烧，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是说，” 罗现加重了语气：“自从你来了这儿，我就时不时得来看一下情况，免得你给我毁了这地方。” “哦。” “别影响我的红楼小厨房！” “好的罗老师。” 穆九澜感觉自己白感动了，眼观鼻鼻观心地回答五个字。 “总而言之，拜托您老人家保护好小厨房和这里，他们真的很重要。” 罗现忽然不说话，原来是廉衡的宅子后门终于开了。 “你们怎么……” 廉衡不太高兴，却也不太惊讶，穆九澜心想，这人该不会是坏事做太多，老有人深夜悄悄拜访，所以习惯了吧。 “和你谈件事。” “就在这儿说吧。” “有关那封信，你不是不放心吗，我有个两全的法子。” “哼。” 廉衡终于让他们进来喝茶了。 但穆九澜不敢喝，只是听他们说话。 第49章 绑定 “什么方法？难不成还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叫什么……绑定？” 穆九澜听了，在心里噗嗤，又感觉此事好像同自己有关，也不知道罗现会要自己做什么，马上不敢高兴。 “哟，难为你还记着，”罗现晃了晃，好像是马上要开始讲相声的语气。 穆九澜没想到这家伙年轻二十岁，倒是有点疯疯癫癫，捂住额头有点后悔答应他帮忙。 罗大厨：“其实很简单，你就说她是你们家侄女，送她入宫献艺，这样子，不是两全其美吗？” “……” 廉衡开始摸下巴。 穆九澜只觉得荒唐，改换身份如此简单？ “确实有个女子曾经送去修行，后来折在了道观了，名字未曾去除，若是让她顶替……” “不错不错，连名字都不用改，只说是从前从道观给了附近人家养着，如今家里人去了才会神都……” “你才去了呢……” 穆九澜暗骂。 “什么？” “没事。” 她决定随这二人安排，倒是有些想黑丫了，不知道她最近在干嘛。 “毕竟是京城榜首，安排也不难，只是……” 他们讨论得如火如荼，穆九澜终于等二人聊完，回了九家。 “穆姐姐！” “怎么了？” “以为你被廉衡那家伙害了，我又去廉府，发现他也不在，担心死我了。” 黑丫一下子抱住穆九澜。 心里忽然暖暖的，穆九澜想，回来倒也不错。 有些事儿一旦下了决心，仿佛全世界都在推着你往前走，隔了两日就有人来送消息。 “宫里新选几个厨子进去？” 穆九澜莫名其妙，这不会是卯星在搞鬼吧，刚一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对了，听兴化坊的豆腐婶婶说，宫里那位好像新选了一批妃子，或许是为了这个？” 商有云刚好在这儿闲聊，秀口磕着胖胖圆圆的西瓜子说。 “果然如此……” 穆九澜深知云老板消息灵通，不由得点点头：“若是能知晓宫里各位娘娘的喜好，中选该是会容易些……” 商有云巧慧，哪里不懂她话中含义，只是微笑点点头。 不多时，穆九澜就收到了宫里尚宫局招人的消息，听说这回候选的人倒也不多，她自然是凭借着刚刚在赛会上崭露头角夺了一个席位。 “四选三，听起来倒也不算很难，“穆九澜很有自信，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食肆，她也去过不少，各门各派的厨师呢，也见过不少，自觉肯定不是倒数，不至于名落孙山。 “如今能做的不多，若是能择一个良主……” 九澜同学当然是看过宫斗剧的，看里头那些嚣张跋扈的妃子如何一个不满意就把厨房的人拖去杖责，又如何如何罚了俸禄……她决心找一个好糊弄的。 不不不，应该说是脾气好的。 她不想再等，便忙找车去了云中醉，午时之前，云老板还没有太多客人，正拿着本账簿，不慌不忙清点一批新到的酒。 “哟，这么多好酒，不给我试试？” 穆九澜笑着走近些，被商有云伸手拍了一下：“宫选在即，大厨怎能饮醉了酒，要知道，我这几坛三花酿名字虽温柔，入口也甜，却是没几人能撑得住一满壶的。” 商有云妆容已然画好，无比精致，此刻柳眉微挑，带着万种风情，穆九澜忍不住又笑：“怕不是酒醉人吧。” 两个人嬉笑一阵，又谈正事。 “听闻这次宫里选人主要是为了新封的三位妃子，分别号为华，丽，惠。” “什么，怎么哪里都有华妃丽妃和惠妃？” 穆九澜此刻脑中各种宫廷剧一起打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朝向来如此，皇后之下设三夫人，六仪，四美人，七才人，夫人与仪所赐号也都是祖宗早就定下了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穆九澜慢慢说：“每一届都有华妃丽妃惠妃等等那些，我还以为每个人名字都不同呢！” “自然。” 商有云不知道她在稀奇什么，又补充：“不过，这些位置不一定都有人，比如三位夫人就是最近才晋了位分的，底下也不算太多。” “哦哦，难怪他们要扩充小厨房。” 穆九澜可算是明白一点了。 “三人都是怎样的人？” “华妃是孟大将军的女儿，性格嘛，总是随意一点，不太受拘束，惠妃出身不像她那么好，不过贵在温婉和气，连下人们都说她脾性好，丽妃很是美貌，甫一进宫就受了圣人青眼，一直很得宠的，不过她性子似乎有些高傲。” “当然，这些也都是我道听途说。” 商有云虽然这么说，可一脸笃定，穆九澜既然从她这儿打听便是相信她的，也点点头，在脑中默默记下了。 听起来，惠妃倒是最适合她的选择。 “那么三位娘娘的口味，你有听说吗？” “也有的，除了御膳房的人，偶也有她们宫里的人出来采买，我听说……” 商有云伸出一根食指，纤长白皙，白皙抚上嫣红嘴唇，这才说：“华妃较为喜欢辛辣刺激的食物，而惠妃爱温和嫩滑的，倒是丽妃特别些，喜欢吃酸。” 穆九澜又默默记下，想着温和嫩滑该取些什么食材，又觉得不能做得太明显，倒是需要好好考量。 从云中醉出来，便看见有老妇挑着豆浆子缓缓往回走，走到偏僻角落一处青石板上，又放下来歇息。 她刚想跨出大门，忽然感觉外头又丝丝滑滑的东西飘过来，马上便有个商有云这儿的杂役递了件物事过来，小声道：“天有些雨了，姑娘带把伞回去。” 伸手接过，穆九澜便看见那老妇人也有些慌乱起来，却并没有怎么动弹，而是从桶子里找了一条毛巾，随意两下搭在了头上，便颤颤巍巍又挑起了担子，往远处走去。 阿澜想了想，还是举起伞冲了过去：“阿婆，您去哪儿呀，是回家吗？” “呃……嗯……是的呀……” 阿婆似乎也是一下子未反应过来，说话也不算很利索，终于才说：“我家住西市永兴坊……姑娘是……” 她已然看见穆九澜一身衣着不俗，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便宜破烂，怕不是普通人家，说话也更谨慎了些。 第50章 豆浆 “兴化坊，倒是离这儿不远，”穆九澜嘀咕。 “什么？” “顺路，我送一下您。” 穆九澜绽开一个笑脸，本想直接将伞送与老人回家的，可同她说上两句，倒是觉得此人很是亲和，忍不住想起自家奶奶，便也就打算跟着走一段路。 “啊？” 没等阿婆说什么，她已经一手打伞，一手拎起地上的桶子，笑嘻嘻地催阿婆向前走了：“快些回去吧，等会说不准雨还要大呢。” 一老一少就这么在蒙蒙细雨中走着，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不过路两边的铺面倒是都开着，不多时就到了西市，这里繁华无比，邻街小铺卖着各种穆九澜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还有胡商坐在汤饼店里歇脚，身边的骆驼背囊也是鼓鼓囊囊。 “姑娘，前头就是我的豆腐作坊了，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热豆浆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人身上带着那种豆浆特有的香气，等进了铺面，这种味道更甚，穆九澜想着，这儿的豆浆必然是极好的，也生了几分好奇心思。 “阿婆，这里都是您一个人忙活吗？” 她幼时看过乡下邻居家做豆腐豆浆，知道这工夫繁重得很，不知这老婆婆有没有帮手。 “老身姓窦，家里还有个小女儿能帮忙，不过今日不知道为何去北边送豆腐到现在也没回来，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阿婆念叨着这些，端了一碗香气扑鼻的豆浆给阿澜，还热乎乎的，她嘬了一口，感觉入口醇厚，实在不错。 刚想说什么，见阿婆又望着外头出神。 “咱们在皇城脚下，总不能出什么事儿，兴许是下雨她在哪儿等了一会儿。” 穆九澜安慰，却感觉阿婆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倒是有点反常。 “是不是有什么事，阿婆可以同我说说。” “这……” “无妨的，即使帮不上忙，说出来也会舒坦些。” 窦阿婆好像被她说动了，看着远处叹口气，终于说：“早该给小梅说门亲事，要不然，也不至于惹上那些人……” “什么人？” 穆九澜感觉事情有些严重，忙追问。 “就是这西头的几个无赖，来买了几次豆浆子以后就时不时缠着小梅，谁知道今天是不是又碰上了……他们平常横行霸道的，阿梅也不敢惹……” “什么！”她听了捏紧拳头，这年头还有无赖欺负姑娘，还让她碰上了。 刚好试一试老罗的刀。 穆大侠信心满满：“没事，阿婆，我去帮你找找。” 细细问过小梅平常行走的路线，便出发了。 她看起来平平静静在城里转悠身上却带着股子杀气，倒像是来找麻烦的，可能是这种杀气太旺，刚拐到一个巷子里，便听见有人同她说话。 “喂，你身上那是什么？” 穆九澜僵硬地转过头，杀气减了一半：“卯星？” 这家伙，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刀，刀啊……” 不过，她很快回神，想着有件事情正愁没处问：“你不是说这是个游戏吗，怎么最近有人告诉我不只是如此，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呃……”卯星没想到自己反而被问，忽然又好像明白了什么，道：“是这刀的主人说的吧，” 兔子叹口气：“这么多年，他自己也没弄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吧，或许，” “我自己也没有弄清楚。” “这个世界到底是虚拟还是真实存在？” “它既虚拟又真实……” 卯星的声音虚无缥缈，可穆九澜怎么感觉他是在故弄玄虚，又问：“那最开始你给我的什么任务，后来怎么没听说了？” “后来我的机制得到完善，任务相关的东西其实都融入了你的经历之中，怎么样，没发现吧？” 死兔子看起来还有点得意。 “那现在我去找小混混也是任务？” 穆九澜忽然有种被操控的感觉。 “是耶非耶，亦真亦幻，谁又知道呢……” 卯星又溜了。 “靠。” 穆九澜只好继续找人，却发现好死不死，转角就看见了几个小混混围着个姑娘。 “小梅？窦梅？” 天色已经暗了，她躲在墙后叫了一声，那姑娘果然应了。 看来不错，穆九澜就想冲上去打架，却忽然心思缜密地想起，若是让那几个小混混知道是自己干的，以后趁她不在去霍霍九家可怎么办？ 不对，黑丫可不是善茬。 那若是去找百疾哥…… 她决定谨慎一点，扭头差点吓得跳起来。 真是缺德，谁把一卷白纱布扔在竹架上，风一吹，活像个人，哦不，应该说是白鬼。 鬼？ 穆九澜有了计策。 那头混混也听见了女人的叫喊，循着声音便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谁，谁在那儿？” 穆九澜看窦梅受了些惊吓，却倒只是被围着，似乎并没有受伤，心里起了点歪心思。 要是好好整一整这几个家伙，说不定能药到病除，标本兼治，以后就没人再骚扰窦梅了？ 穆九澜让自己想起窦阿婆的脸，又想起方才那几人对着弱小的窦梅推推搡搡说着难听话语的模样，非常自然的心头火起…… 那小混混刚转过墙，便看见一个白衣人挂在墙上。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次望去，却发现真的有人挂在墙上，那人长发遮面，长袍盖住脚，竟然是直挺挺地挂在墙上，好似一具活尸。 “妈呀，什么玩意儿！” 他向后退几步，差点趔趄。 “怎么回事！” 小混混头子追过来，也看见了这人，他胆子大些，吼道：“哪里来的死老太，敢在爷面前撒野！” 这话倒是启发了穆九澜，她故意颤抖几下，然后压着嗓子说：“小梅，小梅……你都长这么大了！” “祖奶奶，祖奶奶！” 漂亮，她算是捡到了个身份，就让误会进行到底，祖奶奶，听起来竟比窦阿婆还大一个辈分，装神弄鬼也该是够了的。 “快来，快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窦梅挣脱惊呆的几人，冲过来，只是无法上墙，只是在下面看着。 穆九澜自然是靠着那把刀嵌入墙缝之后，又把自己挂在了上头，她也不动，希望小混混自己离去便最好。 可惜，虽然窸窸窣窣跑了几个，却还剩了俩胆大的。 哼，非逼我出绝招。 第51章 豆浆 “死老太婆，你敢不敢下来……” 穆九澜虽然是演戏，可听见人骂自己死老太婆还是有点不高兴，她从刀上下来，直挺挺的，戏做足了，又将罩在头上那团麻线扔过去，黑夜中，看起来就像一团诡异的人发。 “啊！” 小混混头子，也就是那个纠缠窦梅的王乙伸手去抓那“头发”，却忽然感觉虎口剧痛，再一转身，身边同伴也叫了一声，逐渐地，眼下便逐渐渗出血来。 “啊啊啊啊！” 男人的叫声回荡在街巷中。 穆九澜看那窦姑娘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一把细刃操纵地风生水起。 只见那寒光嗖嗖划过剩下几人身侧，一个捂住了自己嘴巴发不出声音，手指缝间却逐渐渗出一条蜿蜒的血迹，而另一个人发现自己似乎没受伤，正想走开些，刚刚一动，却发现自己身上衣物飒飒几声，便碎了一地，只剩下他光溜溜一身白肉在夜风中颤抖，这人没受伤，却受了惊吓，更加相信是那小姑娘的什么祖奶奶在作祟，趔趄两步往边上跑，却一个歪身，倒在了路边盛放泔水的木桶中，不一会儿，就冒出几个气泡，可人却依旧在里面发抖，宁可臭在里面也不愿意出来。 穆九澜这回可算是过了大侠瘾，不过，她没有现身，只是一挥手，示意都窦梅先走，她在其后护送。 小梅好像也逐渐没有那么害怕，倒是真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只是离开小巷时心有余悸地朝后看去。 除了那个躲在泔水桶里的，其他几个早就不见了身影，溜之大吉。 这也正是穆九澜所期望的，要想多多震慑这几个混混，那自然是让他们以为自己是被鬼打而非活人打了，人嘛，对于未知的事物自然是更加恐惧的。 她越想越觉有理，正志得意满时，看见小梅已然到了豆腐铺子前。 “请出来吧，恩人。” 刚想要不要现身，那姑娘却忽然说话了。 是跟我说话？ 穆九澜摸头想想，有点不明不白。 “姑娘，请进来喝完热豆浆吧。” 她左看右看，终于确定窦梅是在同自己讲话，只好慢慢走进去，婆婆早就等得焦急，也睡不着，此刻还在门口，见了女儿，长出一口气。 “是这位姑娘救了我。” 穆九澜等她二人说完经过，倒是有点惊讶：“你知道是我？为什么还叫我祖奶奶？” “其实一开始看身形便觉得像个姑娘，只是姿势怪怪的，又觉得或许吓一吓那几个家伙更好……” 窦梅腼腆一笑，穆九澜倒没想到她还有点鬼主意，看来这么几年在坊内卖豆腐也不是白混的。 “那……倒确实是效果不错……” “不过，时间久了他们或许也会发觉异样，我想，这不是长久之计。” 窦梅忽然又说。 “那你想……” 窦阿婆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这样说。 “我想，若是早些嫁人，也可省去这些烦恼，家里也多个人照应。” “这……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 阿婆叹口气。 穆九澜却感觉不太对劲：“窦姑娘可是有什么人选？” 对面的姑娘脸色羞红：“就……斜对角那个卖山货的赵二郎，他，他……” 哟，这是自由恋爱了，新鲜。 九澜决定推波助澜：“他愿意来豆腐铺子帮忙？” “嗯。” 低头。 “你对他印象如何？” “是个好人。” 再低头。 窦梅忽然又抬头，补充：“前几次王乙找来，都是他帮忙赶走的，今次原想还算早，没想到……” 哦，明白了。 穆九澜算是大概明白了，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阿婆的态度。 过了许久许久，窦阿婆长长叹口气：“我们这样的人家，阿妈也给不了你多好的未来，既然你自己选了，我自己是会答应了，只是苦了你了。” 窦梅忽然抱住阿婆。 穆九澜也忽然有点想妈妈了。 “对了，今次又麻烦姑娘，正好我这里新做了豆腐脑，要不要来试试？” 穆九澜还是头回吃到这么嫩滑的豆腐脑，简直柔若无骨，不对，人家本来就没骨头，那么或许该说，根本就柔软得毫无存在感，仿佛只是在喉咙那么随意一过，便入了心里，豆香氤氲整个五脏六腑。 “这个真的太好吃了。” 穆九澜又吃了两口，忽然想起了什么：“阿婆，您会做涓豆腐吗？” “涓……豆腐？” “就是比这豆腐脑更为软滑一些，就像，就像……”穆九澜一指自己的衣襟：“就像这衣料丝滑柔嫩的感觉。” 虽然她讲得很玄乎，不过窦阿婆还是终于点点头：“大约想象得出，可……那般质地怎能做出，我平日里用卤水都是相同的方子，若是加多加少，别说质地，连味道都会变得酸涩无比……” “可……我确实吃过那般的豆腐。” 在大学城的某个奶茶店…… 没错，她就是想复刻那款奶茶，或许能得到宫里那位主子的欢心。 “这……” 窦阿婆面露难色，可还是想办法试了几回，依旧不尽如人意，穆九澜自觉打扰老人家太久，也赶紧告辞，她想，大随的人没办法，可现代人有办法呀，她为什么不回去“找老师”呢？ * 暮色中，穆九澜端着涓豆腐奶茶吸了一大口。 “啊，就是这个味道。” 丝滑牛奶，略带清新味道的不知春，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布丁一般的涓豆腐。 穆九澜当即决定，在他们店里打两天工。 一番交涉之后，发现人家根本不招短时工，于是穆同学便办了健康证，成了个晚间兼职学生工，进去的第一天就是学习制作这款招牌奶茶，穆九澜十分满意。 “咱们这豆腐怎么做的这么嫩呀？” 穆同学一脸天真地问，心里却早就拿出了小本本要记住这关键一招。 “加这个粉5克，兑上水……” 姐姐细心讲解，穆九澜却发现这玩意居然出奇的简单。 也是，连锁店必须统一口味，自然事事要最程序化才是最优解。 她果然做出了一盒完美的涓豆腐，只是不知道那神奇粉末是什么。 “小穆，那个做涓豆腐的粉没有了，你再添一点，对，就是底下那个柜子里……” 第52章 奶茶 太好了，终于知道这玩意真面目了。 穆九澜兴奋地当天下班就买了一小包带去穿梭厨房，倏忽之间，她就到了大随，来到窦阿婆这里。 “嗯，这方法确实不错，姑娘，这粉末是何物啊？” 阿婆很快做出了涓豆腐，却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这，这……” 穆九澜自然说不清楚。 “我们这儿人做生意，求得是个明明白白，若是加了不明不白的东西，主顾恐怕也会疑心吧。” 阿婆还以为穆九澜是为了自己酒店在研发新菜，十分谨慎地提醒她。 穆九澜“哎呀”一声，对啊，虽然这方法容易，可她毕竟要去宫里参加选拔，到时候若是掏出这么一包说不清来历的粉末加进菜肴里，难保不被怀疑，说不定糟糕至极，还得让人关起来。 完了，这方法算是费了。 她瘫坐在大木椅上。 …… 又想喝奶茶了。 反正方便，再次回到现代，去的那会儿正是晚高峰，她为了挑件礼物去了市中心另一家奶茶店，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好似一条要死掉的蛇。 穆九澜发现自己的这个比喻非常消极，只好丧气地排在后头。 刷会儿手机，她还是操心宫里试菜的事情，忍不住又搜索起涓豆腐的事情，好半天没结果，所幸队伍可算是排到了，便打算弄个奶茶喝一喝。 “诶？” 下一个就是她，却冷不防见一人倏忽窜在自己前头，那是个看起来很木讷头发微白的男人，也不说话，就站在她前头，直挺挺的。 方才也没注意，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挤进来的？ “您好，这边涓豆腐奶茶一份。” “诶呀，今天也只剩下一份了，再后头的就撤单吧。” 店员在讨论。 穆九澜有点不爽，说：“请到后面排队好吗？” 她可是专门为这个来的，哪里肯轻易放手，却又觉得奇怪，喝奶茶的多是青年女子，这人…… 男人接电话。 “诶呀，只有一份了。” 那边似乎有些着急，在说什么加钱之类的话。 “放心，给你抢到。” 男人再次往前挤。 诶？？ 穆九澜感觉这脾气都要爆了，买个奶茶还有黄牛啊，还要插队抢她的最后一杯？？ “请排队好吗？” 她强压怒火，客客气气道。 “小姑娘别喝奶茶了，看都胖成什么样了，以后嫁不出去没人要哟。” 男人看起来木讷，说话居然难听至极，仿佛就是想把穆九澜气走。 后面的人也骚动起来。 穆九澜听了这话，如何不生气，就感觉脑门上一团火蹭蹭蹭地往外冒，她紧紧抓住藏在包里的庖丁细刃，只想朝这个人头发上来两下，让他在眨眼之间变个光头。 却没有感觉到相应的光芒。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在大随之外使用此物，否则是受到罗现控制的。 不知那家伙施了什么法，这细刃果真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又深呼吸一口气，想告诉自己注意形象。 却又看见男人丑陋嘴脸。 是啊，大家都说女生要温柔，凡事要忍让不能发脾气，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忍，为什么一定要温柔？ 男人在大庭广众下骂人情有可原，而女性呢，就是没有受过教育的泼妇？ 忽然觉得开阔，她大吼一声：“排队，知不知道！还想插队买了奶茶加价卖给别人？也不问后头那么多人答不答应！” 后面的人果然骚动起来，都对着男人指指点点，前面的店员也礼貌道：“请先来的女士点单。” 男人板着脸走了，留下穆九澜一脸胜利的笑容，原来，不一定要用这把细刃，生气了，情理之中，自然可大声说出自己想法，不会被人嘲笑，也不会被骂作泼妇。 这才是现代文明社会。 穆九澜喝着奶茶，却不走，只是在旁思考。 葡萄糖内脂看来是没戏了，有没有其他方法呢？ “怎么了，想换店了？” 她抬头，发现是自己之前兼职那家店的店长，一个整天扎着头发裹着帽子的漂亮姐姐。 难得一回看她非工作时间的模样，原帽子里是一团金棕色的长卷发，这种招摇的颜色衬着她完美的五官倒是十分合适，有些交相辉映的意思。 “没有啦，我是在想……若是没有内酯，还能做涓豆腐吗？” 穆九澜很自然地就把内心想法说出来了。 “算你问对人了，”漂亮姐姐姓江名欣，打了个响指说道：“我很早就在他们的总店干过，最开始可不是内酯这种省事的法子，也得用卤水，还有好多道麻烦的工序还得看时间，看温度什么什么的。” “哟，那你还记得那些吗？” 穆九澜一喜，马上变身哈巴狗将手中本来打着包的一杯不知春推过去：“润润嗓子。” “算你上道。” 江欣轻轻抿了一口奶茶，而后娓娓道来：“首先呢，卤水加入时的温度是最重要的……” 穆九澜默默在脑中记下了，便待回了大随去试。 * “诶呀，这一次感觉又不太像呢。” 穆九澜尝尝新做出来的豆腐，感觉还是不怎么遂意：“我明明按照欣姐的方子都试了呀……” 窦梅今天也在店内，搭把手帮了帮她舀豆腐，闻言也尝了尝，感觉确实达不到救命恩人之前描述的那种口感，却也不太懂穆九澜到底想做出一种怎样的豆腐，只好安慰道：“不必太着急，既然有了方子，照做便是，或许是周围温度时间等有些差别，我们家的豆腐也是改良过好几次才做出那种味道的。” “嗯，可我把各种火候都试过了，加入的卤水也绝无问题，这……” “对了，穆姐姐到底想做出怎样的豆腐，我看你每次卤水的量加的总是多一些，难道是那位高人给你的方子如此写着吗？” 穆九澜：“对呀，卤水一比五十，我……” “那恩人是如何计算的？” 刚想叫她不要再叫自己“恩人”，九澜却忽然愣住了。 对呀，现代的度量衡是经过多次变化的，虽然她早就把江欣的方子按照在网上查过的比例给换算过了，可……有些算法可不是从一而终的哪！ 第53章 奶茶 岂不闻，古代的半斤还不是五两呢。 想到这里，穆九澜便立马回到穿梭厨房，量了一百毫升的水，颤颤巍巍带到了豆腐坊。 再一比较，果然和自己原先计算好的不同。 “终于知道输在哪儿了！” 她大喊一声，忙忙叨叨又重新计算，再次制作豆腐脑，终于在天刚破晓时做出了第一份成功样品。 “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豆腐，”窦阿婆的眼睛里都放出了光芒：“姑娘真是太厉害了。” “待我在小试回来，便教给您这个方法，你们母女定能在京都的豆腐界占有一席之地，以后生活总不至于愁着饿肚子了。” 穆九澜大手一挥，窦阿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热泪凝在眼眶里。 很快便到了宫中比试的日子，穆九澜摩拳擦掌信心满满，想着自己早就是参加过全京城大赛的人，可等进了宫，还是有些紧张。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感觉那扇门似乎也将整片天空，自由鲜活的空气隔绝在外，虽然它并没有这样的功效。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她们被要求低着头快步走过长长的甬道，穆九澜听见一辆车架经过，却不敢抬头，好不容易等四周无其他人了，却只能看见面前被隔成四方的小小天空。 她们在这里，真的快乐吗？ 穆九澜发现自己心底那些奇怪的思绪又开始作祟，只好悄悄去瞧前方，看来目的地已经快到了，她闻见一些菜肴的清香，估计便是测试她们的地方。 “今日为娘娘的小厨房充实人才，挑选尚宫局的新任女官，大家可以尽展所长，之后会一并交上去给娘娘品尝，规则很简单，娘娘喜欢便可留用，以后专司小厨房。” 不多时，她便被领到了一个单独的小灶台旁，偷眼瞧四周，几位厨娘正咬牙系着襻膊，穆九澜今日特意穿了件酒红窄袖，也是近日京城贵族学胡人时兴的样式，做事更方便。 自然，赶时髦是要付出代价的，她这几套衣服可是特意拿了重金请兴义坊冯裁缝做的，也是为了进宫后能多得些青眼。 一声轻响，测验已然开始，她没功夫管旁人，急急忙忙就开始处理提前点好的豆腐了。 磨好各样配料，穆九澜终于只要最后组装就可以了。 此刻不经意抬头，却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已有人搬了椅子来，坐了三位打扮华贵的女子。 这便是三妃了？ 穆九澜暗道，再一瞄快要燃到尽头的宣和香，想着果然这些妃子和学校比赛时邀请的领导一样，都是掐着最后五分钟才来…… 一个漂亮的摆盘，放好芦苇管与银勺，她的菜品也完成了。 “这青花椒鱼很是不错，就是有些辣了……”华妃评道，身边的张尚宫指着穆九澜的菜品道:“娘娘不如试试这甜品。” 入宫要做的菜，张尚宫作为总管都是需要提前了解的，因此也大约知道穆九澜要做些什么。 华妃喝了一口，眉头一挑，又喝了两勺，身边丽妃惠妃也慢慢吃了些。 “这是……豆腐？却比一般豆腐更加香甜嫩滑，不知是如何做的？” 惠妃问。 穆九澜大喜，知道自己的投其所好奏效了，忙又低头说：“禀报娘娘，这是我改良了窦记豆腐铺子的做法所得，改了卤水时间与火候，方法只是繁琐些。” “嗯，这其中还加了别的东西？感觉香醇得很，口感也特别。” “奴才用木薯淀粉加芝麻捏了圆子，吃起来微弹而易嚼，还加了花生碎，而这汤底则是上好的春茶加新鲜牛乳。” “果然不错。” 惠妃轻轻放了勺子，正想说什么，却被华妃打断：“我也觉得这道菜很是不错，不如你……叫什么来着，你就留在我宫里吧。” 什么！ 穆九澜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人横插一杠子的，可她只是小小一介平民，哪里能说不字。 她听见上头惠妃的衣服发出轻微声响，似乎是不可抑制地动了动，终于还是说：“那姐姐可有口福了。” 穆大厨只好谢恩。 从此，她就是华妃宫里的穆女官了。 小厨房不似外头那般迎来送往许多客人，日常基本上也只要伺候华妃与时常会来的皇上，可人少却麻烦更多，平日里难做的菜时常要备着，却又不能完全做好了，否则，华妃等的时间久了便要骂下面人怠惰，若是时常做好了等传时热一热端上去呢，又嫌不新鲜。 幸好穆九澜之前了解过一些半成品制作和保存方法，也预先同华妃宫里的几个侍女通了通关系，问了些华妃平日里爱吃的菜肴。 “娘娘她喜欢辛辣刺激些的，若是下雪天气一定要吃火锅，若是如今这气候，早晨时常想吃酒酿圆子，最好是常常备着……” 穆九澜恨不得拿个小本本给记上，只是点头不迭：“那娘娘有些什么忌口吗？” “倒是没什么……不过……” 宫女青霜欲言又止。 “诶，姑娘早些告诉我，免得我笨手笨脚惹娘娘生气大家都不好伺候呀。” 穆九澜说着，握了握青霜的手，用以前看见人家给小费的方式输送过去了一点碎银子。 华妃两个最看重的宫女，一名紫电，一名青霜，一听就是收入宫里以后取的名字。 “只是娘娘不太喜欢吃甜食，那些奶茶什么的以后还是少上一些吧。” 吓？ 穆九澜几乎不相信她的话，那当时华妃为何选择自己…… 不会吧，难道真是像宫斗那样，华妃看不惯惠妃，所以偏偏要走她喜欢的厨子？ 妈呀，穆九澜手脚冰凉，感觉以后可得警醒着点。 在宫里做了一段时间，穆九澜处处都小心得很，菜式都尽量选择与从前华妃喜欢类似的，只是有一日，晚膳后娘娘似乎不太高兴。 “听说你从前是在京城开饭装的？” 穆九澜不敢抬头，这女人气势压人，何况身份有别。 “是，经营了一阵子。” “可听说那时你们那儿的菜式以新奇多变着称，可来宫里这么长时间了，除了入选的那一回，我怎么没见你做过什么新鲜样式呢？” 穆九澜的汗涔涔而下，只好解释：“恐不合娘娘口味。” 第54章 饵丝 “这话可笑，我白白把你招进来了，若是与从前厨子一样，要你何用？” 软榻上的女人烦躁地摆摆手，让她退下。 出了宫，穆九澜心里紧张，她哪敢遂意变动菜式，何况这位娘娘出了名的难伺候。 正巧看见紫电缓缓走出来，她忙去拦着问：“娘娘可是生气了，实在是我无能。” 演好一个垂头丧气的厨娘。 “穆女官不必太过自责，只是今日那一位去了惠妃宫里，听闻陛下赞他们小厨房一道什么菜肴好吃，或许咱们娘娘心里不大爽快。” 原来是这样，穆九澜想，人也是贱兮兮的，活该，她要讨好华妃，华妃又要讨那一位的好，这宫里谁又真的能自由呢，或许只有那一位吧。 恐也未必，受制于言官，后宫，甚至太监的皇帝不是史书上也出现过不少吗。 她想了几日，又托人好不容易打听了惠妃宫里令宫中那位主人龙颜大悦的菜肴，原来是一道十分清淡的时蔬拌米粉，听起来是偏南国那种酸辣开胃的菜式，当然，调味不算很明显。 或许可以尝试些清甜而味美的菜式…… 穆九澜摸着鼻子又思索起来，她自问厨艺绝不输他人，尤其自己又有那么多好点子，怎么可能输给惠妃宫里的厨子？ 正好第二天皇上过来华妃宫里，娘娘早就吩咐过了，要好好备几样菜，说完，还着意看了穆九澜一眼。 九澜自然懂这意思，幸而她早有准备。 “九澜，这是何物？” 紫电上菜前，问了问。 “”饵丝，鲜炖的牛肉汤里头放上刚做好的饵丝，根根丝滑，在嘴里还会回弹，口味清淡，微微酸香，娘娘一定喜欢。” 她笑着说，十分自信，估计明日就能得赏钱了，华妃娘家财富不少，高兴起来也是很大发的。 谁知道，等了半日也没人叫她，直到晌午才见青霜带了两个人来，也不多说，一进来就卷起她的铺盖，又在她妆台上搜索一番，把娘娘赏的都拿走了。 “诶，你们干嘛！” 她见二人不理自己，又看向青霜：“怎么回事，紫电呢？” 她和紫电关系略好些，平常有事情多是紫电来知会，此刻明显是出了事，却见不着人，心里也越发慌了几分。 “你还好意思提她，紫电让你害惨了，娘娘大怒，罚她跪在后院三个时辰，” “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穆九澜冲上去问，却见青霜冷着脸：“还有功夫操心人家，娘娘更生你这个厨子的气，命令将你关进永巷，非令不得出！” “什么！！” 穆九澜没想到自己没有等来赏赐，反而得了个发配的后果。 不行哪！要是就这么被关起来，她要如何去小厨房回到现代，此刻才发觉自由如此难得，如同头顶上越发稀薄的空气。 “等等，娘娘到底为何发怒？” “你说呢，”青霜冷笑：“陛下一见菜肴便不喜，等了好几道菜都嫌清淡，最后放下筷子就走了。” 怎么可能，陛下不是最喜欢清淡食物，她怎么可能算错？ 穆九澜睁大眼睛，感觉难以置信，却也无力地被人带走。 永巷，却并不是一条巷子，而是宫里最最偏僻阴寒的一处宅子，说是宅子都抬举它了，墙壁裂着缝，窗户纸破了，呜呜呜透着风，人在其中，身冷心更寒。 穆九澜想了一夜也没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等晨光自外头透进来时，她拢了拢自己头发，发现鬓角竟然白了一根头发。 她悚然一惊，原来愁思真的能染白头发，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好靠着窗呆站着。 外头下起了雨，滴答滴答打在窗边，这种声音在难过的人听起来愈发难过，穆九澜发了一会儿呆，把所有人过了一遍，发现无人可以求助。 “对了，卯星，卯星！” 她小声喊道。 怎么忘了，还有个系统自带的家伙呢，照它的能力，应该是来去自如吧，若是让它把自己送回去…… “砰。” 还未看见那只死兔子，却听见门外头一声响，九澜看过去，见一位发色发灰的女人坐在满是水的地上，一担木炭倒在地上。 周围静悄悄的，似乎谁也没看见。 穆九澜一来终于见了活人，二来也是善心，便去帮忙收拾，见那女人其实应该有三十多，她该叫一声姐姐，虽然摔倒了，可并不怎么惊慌，气质不俗。 “多谢。” 二人收拾好了木炭，走到屋内，擦了衣服，那女人才说话。 “没事，同是天涯沦落人。” 穆九澜苦笑。 “你是为什么被发配过来的？” “我，是图这里清净，自愿来的，已经十年了。” 女人叹口气。 妈呀，还有人自愿来这？ 穆九澜后退两步，端详这人，女人其实长得很美，只是不免岁月蹉跎，估计在双十年华不比宫里几位娘娘差。 “好吧，我是……” 她也无聊，干脆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也表示了不解。 女人却笑了笑：“宫里主子的口味，哪里是那样好猜的。” 她又说：“陛下或许是那些日子大鱼大肉吃多了，腻味，又在朝上生了气，自然想吃些清淡的。” “最近或许又太无趣了些，特意想来你们主子宫里想吃些刺激味儿重的，谁知道居然一连上来几碗皆不合意，那也是有可能的。” “啊，也是……” 穆九澜细细想来，果然极有可能。 “再者，这一切真的是偶然吗，” 女人又说：“你们主子突然那样焦急，莫不是受了那位什么惠妃的言语刺激，又或许，从一开始，惠妃用了那样的菜，又在昨日劝陛下去你们主子那里，一切都是局……” “不可能吧……” 穆九澜讷讷道：“真会有人如此算计，再说了，我早听说那惠妃温婉……” “温婉不代表没有心机，宫里的女人，能做上妃位，你以为会是头脑简单徒有温婉的？” 穆九澜不言语。 她忽然感到心灰意冷，真的，仿佛一股子凉气从胃里直通心房，她一点也不想在这宫里混了，她真的很想回家。 “对了，不知姑姑何名？” “糯冰。” 第55章 糯冰 这名字真好听，穆九澜想起了晶莹剔透的翡翠，眼前这女人似乎也一样，心思剔透，她在心里生出几分佩服，又觉这人经历估计不简单，好像是某个世外高人，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沟沟绊绊才生出了她的这种气质。 对了，世外高人？ 这人该不会就是卯星派来的某种npc吧？ 想到这里，她不管那什么劳什子惠妃的事情，匆忙几步追上糯冰，深深行了个礼，道：“姑姑若是不忙，可否来我这里聊聊。” 糯冰浅浅一笑：“不急，你是想出去吧？” 被人一语道破，穆九澜有些羞，可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最坏的结果甚至可能是她，一个现代大学生，就在这深宫里孤独终老，怎么可能还顾及颜面，何况，这人是卯星派来的npc，怎能放过。 “姑姑定然有办法，只是不知能不能教教我。” 穆九澜本着资源置换的原则，又补充：“若是能出去，我该是会出宫的，姑姑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她可不想再在这里混了，等出去安顿好，就直接小厨房回家，糯冰若是有什么要求，她也尽管办成了再走，反正她再也不回了，比如把钱财都留给糯冰某个至亲，甚至跑去打糯冰仇人一顿，她都…… 穆九澜晃晃头，有点想偏了，大随朝也不是法外之地。 “你且等等。” 糯冰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看起来有些不像初见的形象了。 九澜感觉有些恍惚。 “这可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她等了几天也杳无音信，总觉得糯冰是不是就是在忽悠他，这人自己在深宫里呆了不知道多少年，说不定已经习惯得很，思路也不同于常人，自己好像不能坐以待毙。 一日，送食材来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同她道：“今日十五，诸位王爷来宫里赴宴，我可得早点回去伺候，这些提篮你收好了放在门口即可。” 穆九澜因为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担当起了这么几个人的火头师傅，好在糯冰不挑剔，其他几个也经常看不见人，虽然送来的食材一般，不过穆九澜还是尽量把它们都做得美味一些。 也是因了此，她和来送东西的小太监阿和也逐渐熟络起来，平常做了哪些好吃的糕点也会送他一份，阿和也尽力送点东西进来补贴生活。 本来，应该等穆九澜拿走食物，阿和再取走竹篮，不过既然他没空，穆九澜也就乐得帮他收拾。 “王爷……” 收拾豆角的时候，她歪着头，看向红砖上的一角天空。 王爷那么多，可她也只认识一个，每天在这儿也不是办法，那人会不会帮忙拉自己一把？ 穆九澜总觉得，那位王爷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冷冰冰的人，或许是自己对他还有些许利用价值，他也曾经对自己恼过，不过自己毕竟在他眼中如此渺小，或许就连恼恨也是转瞬云烟吧。 “在想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糯冰已然站在她的身旁，微微扬起一只手，阻挡了迎面而来的阳光，这位姐姐的头微微斜着，令人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穆九澜忽然有种感觉，这人仿佛是经历了很多很多，竟然一时之间对她的年龄有些恍惚，她发现，认识糯冰这么久，她竟然对女人的年龄丝毫没有过了解，糯冰到底多大，她倒是不方便问，却总也猜测该是三十出头，可，三十出头的人会有这种定力吗？ 她不知道。 “在想做什么菜呀？” 发现自己还没有回答糯冰，她随意提了一句。 “得了吧，听说你曾经同安顺王有些渊源，是不是想让他来救你？” 穆九澜被说破了心事，脸上微微有些烧起来，又忙说：“说什么呢，那种人，会来救我？” 她见糯冰知晓一点内情的模样，干脆就没有隐瞒，反正当年安顺王为难她又莫名其妙要娶她的事情，街上打听一下总有办法能知晓。 也是，似乎许久没见过那位王爷了。 穆九澜有时偏激起来，想着干脆用师傅给的细刃杀着冲出宫去算了，又总觉得没到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何况细刃也不在她手里，从华妃那儿被赶出来以后，连刀都给收走了，她心里慌得很，总觉得唯一一件法宝都没了似的。 “随你，正好今日阿和那儿送了些南瓜花过来，你若是有兴致，可以裹粉炸了吃，配些椒盐料应该不错。” “诶，好。” 她先是答应了，却觉得有些奇怪，糯冰明明在同她聊什么王爷的事情，怎的突然提起南瓜花。 莫非糯冰知道些什么，初初见到这人时，穆九澜就感觉这位姐姐应该不简单，她久居深宫，却完全不像此地的其余宫婢，不是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就是孤芳自赏甚至到有些自大的程度。 糯冰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所在的永巷，穆九澜觉得，这地方名为永巷，其实还不如叫做永夜巷，宫里的女人每日等着太阳数着一日一日的过去，而她们这些被关入永巷的人，却永远处于黑夜之中了吧。 她凭着直觉，想着听糯冰的总归不会错。 日头西斜的时候，南瓜花刚巧下了锅，滋滋的油锅中绽放出不一样的香气，黄与白的完美色彩。 她叫来糯冰，两个人先吃了些，却忽然听见外头有轿撵微微的吱呀声响。 永巷平日里无人来，就算来也是如阿和那般送些物资的小太监，怎会有人坐轿？ “陛下！” 内屋跑出一个女子，穆九澜吓了一跳，没想到皇帝竟会来此，忙拉着糯冰下拜。 糯冰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却马上甩开她，往侧屋走了。 “这……” 穆九澜拜倒下去，隔了许久，却没见太监传话，忽然想起来，这冲出来的女人似乎是前朝皇后宫里的宫女，某日被皇帝临幸以后怀孕生下龙子，却在龙子早夭以后被赶入永巷，永世不得出，这么看来，竟然是比冷宫妃子还要凄惨。 所以这女人便疯了。 所以…… 哪有什么皇帝。 穆九澜发现自己受了骗，还不能去怪罪那个疯女人，只好气恼地一甩手，打算站起来。 “站起来做什么，再跪一会儿。” 有个男人语气带着点嘲笑。 而那疯女人冲过去看了男人几眼，道：“不，你不是他，你只是像他……” 然后便又冲走了。 穆九澜无语，她已经从声音听出来这人是谁了，除了安顺王爷，这宫里还有几个人认识她呢，再说了，那种嘲笑的语气…… 哼，这是小气鬼报仇，一点也不差。 第56章 花煎 “王爷。” 她又把气压下去，说不定这人真能帮到自己，可不能掐掉最后一根稻草。 低眉顺眼的样子，安顺王似乎有点满意，却走了两步，扭头说：“在做什么，南瓜花？” 穆九澜没想到他居然能猜出来，想来是吃过，只是…… “王爷竟然吃过这个？” “幼时吃过几次，”好像突然发现自己说的太多，又道：“快去做，多问什么？” 穆九澜想翻个大大的白眼，就知道这个家伙嘴里说不出几句好话，人家是王爷，拿她当下人，当工具，她可是现代人，完全不会如此随着王爷大人去想。 不过她还是给出了一个非常虚伪的笑脸，就速速去干活了。 王爷，也就是安凌枫大人并不以为意，他着意看了穆九澜忙碌的身影一小会儿，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手下搬来椅子，安静de坐下来。 南瓜花的制作方法很简单，挑选干净的花朵裹上按鸡蛋与面粉一比一比例配好的面糊，再入油锅小火慢炸，花朵上的面糊一如美丽白花盛开，香气也隐约传出来。 等火候恰到好处时，穆九澜将面糊花捞起，想起安大人似乎不喜过于油腻的吃食，便又捡了两张纸略略沾了沾，期待吸取部分油脂。 效果有，却不算很多，她叹口气，无比怀念自家厨房常备的吸油纸，又瞟见厨房不知哪儿来的一只竹制的漏勺，便高高兴兴洗了洗，将花朵小心放好，又调好了椒盐，这才去上菜。 端着金灿灿花朵走入主殿时，心里还在嘀咕呢，平日里除了她也没什么人进厨房，偶尔也就糯冰去帮个忙，不知道是谁放了个勺子。 不过，这思绪立马让堂中的人打断了，安顺王此刻正坐着看书，眉头微微锁着，经过良好训练的体态无可挑剔，仿佛是安静却威严的山，其实他的眉眼单看是清秀的，可配上那股自带的杀气便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太久没见男人了，看狗都清秀许多？”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穆九澜当然只敢在心里嘀咕，手里还是不停，将菜盘端上去，又小心摆好碗筷，再配了几样小菜和汤水。 “宫里生活可好？” 男人一挑眉，明明是在问她却并不看她。 穆九澜于是心里十分清楚，这人明摆着是看她笑话呢。 她深呼吸一口气，深思熟虑以后觉得自己不需要同此人怄气，等有机会出去了她便一走了之，去他娘的什么的镜中世界异度空间，她也没有兴致当可爱又可怜的爱丽丝。 于是，干脆用尽自己所有的虚伪挤了个不算太浓烈的笑脸，道：“还行，不过……或许不太适合我把。” 她垂着眼角，示意着周遭环境，明显一副落水哈巴狗的模样，心里却只想出去拿到细刃以后可得好好整治一番，又觉得不知道自己该去整治谁，好像也没有人刻意对她如何，一番气恼落了空。 安凌枫见这女子脸上阴晴不定，却又在极力装出乖巧顺从的模样，不觉好笑。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母亲不在了，又经历皇位更替，自然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穆九澜那点小心思很难瞒得过他，以前只是当她是个好用的厨子，倒也没太在意，只是斗来斗去居然觉出几分好玩来。 何况这份南瓜花实在让他想起很多，记得从前在宫里，记忆中面目不清的母亲总会在清明之后用新摘的南瓜花给他做菜，说吃这个对他身体有益，那味道，似乎已然阔别良久，却不想今日得了回味。 为着这个奇怪的女子，也为着南瓜花的缘分，安顺王觉得自己可以考虑施以援手。 穆九澜的事情，他也多少得知了些，还是那个名叫黑丫的姑娘花钱买了消息，跑到他府上来哭诉。 自己那会儿也是淡淡应了，倒也没决定是否要帮忙，只是想着可以顺便来看看。 既然也是机缘巧合，安顺王觉得自己帮个小忙也无所谓：“想回去了？” 这句话在穆九澜这儿便是一语双关了，她哪里不敢把握机会，立即拜倒，就差拖着王爷大人蜀锦绣的袍子下摆边哭边擦鼻涕了：“大人，求您帮忙，对您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对我来说便是如救命一般！” 安顺王看她这模样，又想起这厮给自己“下毒”的事情，忍不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立马严肃神情，对身边太监道：“回去吧。” “诶我说……” 穆九澜等人走了，挠着头不知所云，这家伙也不说帮不帮忙，怎么就这么走了？ “放心，王爷自然会帮忙的。” 糯冰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正在帮着收拾餐具，漫不经心地说。 可穆九澜却发现，她的手拿着碟子时，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 穆九澜想，这个年龄已经没有帕金森吧……又担心地看看糯冰。 却发现糯冰看着门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诶，等下……”以穆九澜电视剧看了几百部的思路，她忽然叫道：“你，你该不会和王爷是……” 糯冰的动作明显僵住了，这让穆九澜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就差扶着眼镜，说出那句话。 “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哐当。 一个盘子摔碎了，穆九澜却发现糯冰脸上不是羞涩，而是……有点恼火的模样。 “你，你……” “我今年虚岁三十六了，怎么可能跟他……” “哦……看你长得年轻嘛。” 穆九澜嘟囔：“不是就不是，那么生气干嘛。” “我是他的亲生母亲！” 估计是穆姑娘的愚蠢实在超出常人，糯冰脾性如此之好的人居然也有点大声，明显动了气。 “不是就不是嘛……”穆九澜五秒之后才反应过了，大叫：“什么，那你岂不是前朝妃子！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见王爷！不对啊，他不是说母亲已经，已经……” 她已经开始思维混乱了。 “我只是个宫女，不认他，是最好的。” 糯冰终于平复了自己感情，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九澜想起自己在宫里听过的一些闲言碎语，明白糯冰的意思，宫女偶然受宠，诞下皇子，可地位不变，依旧不是妃嫔，这样的母亲不但对儿子没有好处，甚至危害更多。 即使如安顺王这种闲散王爷，即使不参与夺嫡，事情的变化也很难说。 难怪她当时说自请入永巷，又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女孩发出一声叹息。 第57章 鸣鹤 “所以……” 过了许久，穆九澜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你真的不打算出宫去了？” “出去或者不出，也都是一样，” 糯冰说话语气轻飘飘的，有那么一瞬间，穆九澜甚至怀疑这人要像个风筝似的，断了线，就悠悠荡荡飞到天上去了。 她感觉这想法有点微妙，准确来说，有点不吉利，忙摇摇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低了杯清茶过去。 “你，是想出去的吧？” “那是自然。” “或许，我也该走了，这么多年，我也不过是在等。” “等什么？” 穆九澜问了，却没有回应，她也觉得自己似乎操心过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人家？ 不过，很快过去了两天，她也听见了些风声。 “听说皇帝陛下已经将南掌国的公主赐给安顺王爷，不日便要成婚。” 穆九澜拿着这消息去找糯冰献宝，才发现这位母亲似乎早已经知晓。 “终究还是等到这天，我便也安心了。” 她说。 穆九澜挠挠头，才终于明白，皇帝终于不再视安凌枫为眼中钉，这才有了赐婚。 南掌国，不大不小，却正好表明了态度。 “一起走吧。” “……” 说话时，糯冰正在喝一碗清淡无味的白粥，不知为何，明明身边就放着一碟青笋丝，她却一筷子也未动。 “还是算了，” 穆九澜瞪大眼睛，这女人的心思如何说变就变，却发现糯冰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王爷终于安全了些，姐姐为何不高兴？”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又总觉得这声姐姐叫得别扭，之前是不知道，如今看来，糯冰竟比自己猜想的大不少，却总觉得叫姐姐很是奇怪。 但她又想，若是叫了这声姐姐，自己便算是王爷的长辈了，这下倒也占便宜，有些阿\u000fq\u000f精神的意思。 糯冰看了看屋外，隔了许久，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终究还是没说话。 似乎是见房屋里太沉默了些，她隔了几口好像喝了好像又没有喝下去的粥，这才说：“你呢，该回去了吧。” 穆九澜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她觉得方才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压抑，忙顺着回答：“我倒是想出去，也没机会呀？” “会有的。” 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感觉面前这人水葱般的指头挑着那只白瓷勺子，眼神里透着某种了然，好像是看过了剧本一般。 剧本？ 她想起了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卯星，感觉果然有戏得很。 运气不错，王爷果然靠谱，挨了几日，就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说是安顺王爷在永巷见了故人，找皇帝陛下讨要，说是喜欢这人的手艺，之前三番五次没有请回府中，希望此次有机会能带回去。 正好王爷新近又帮着料理了几桩案子，娶了邻国公主，皇帝可能也想着好意施些惠，竟然答应了。 穆九澜听说此事时，感觉以安顺王爷那厮的名声，皇帝说不定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答允的，何况，他那日虽是发了火，恐怕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吧。 不管他们的，自己能够出去便好，至于什么破王爷要收了自己做奴才，哼，等我回了小厨房，谁还呆在这破地方。 这天，穆小妞欢天喜却装着低眉顺眼地让王爷派来的人接走，临行前同小太监阿和多说了几句。 “聊什么？” 回了王爷的地盘，安凌枫亲自接见，却不先开口，只是居高临下，微微眯着眼看半跪在地上的穆九澜。 穆同学从未如此憎恶古代腐朽的阶级制度，她跪了好一会儿，膝盖都麻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想说什么。 终于，王爷好像玩够了老鼠的猫，开口：“临走前，你跟阿和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嘱托一下，托他照顾糯冰姑姑。” 穆九澜忽然察觉王爷说的不是那个小太监，而是阿和，心道奇怪，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会晓得永巷里一个小太监的名字，便如此回答。 若是王爷知晓他母亲就是糯冰的事情，那么识得常来的阿和倒也不算奇怪。 “哦。” 王爷却似乎没什么反应，穆九澜大着胆子瞧他，却也没看出什么，干脆大大方方地问：“王爷怎会晓得阿和的名字。” 安顺王居然翻了个白眼：“我把你捞出来，自然要弄清楚情况，你是想让他替你把厨具从宫里取出？那么小小一个太监能顶什么事，还不如早些告诉燕，他自然能帮你办好此事。” 穆九澜心里有点感动，却又想起来，这家伙是要自己来做厨娘的，少了厨具自然不可，感动又消散一大半，只是低头叩谢。 等王爷放了她走，回到最偏远的那间厢房，便见燕在门口等待，这人仿佛无论何时都站得笔直，就像……就像二十四小时值守的哨兵。 “给。” 哨兵依旧惜字如金。 穆九澜千恩万谢拿了盒子，打开清点，十分满意。 实则她最想得到的是那柄细刃，这东西防身最好，拿在手里不心慌，再说了，若是回去遇上罗大厨，让他发现自己把宝贝刀弄丢了，还不得撕碎了这女学生。 “对了，那个小太监说替你查过了，那会儿华妃宫里有个叫鸣鹤的女官，很是可疑，是她推荐你去做些不同的菜肴的，她也知晓惠妃宫里状况，再者，你走之后，她便得了宫里主厨的位置。” 穆九澜记得这人，她来之前，似乎很得华妃的宠，东西赐了不少，而她来后，华妃更加倚仗九澜这边，穆姑娘也去鸣鹤那儿送些果子什么的，鸣鹤只说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倒是安逸。 只是没想到…… 九澜还是有些不信，她想自己再去宫里看看，又觉得不太现实。 没想到，隔天就有了机会。 王爷居然受了华妃哥哥，也就是将军的邀约前去赴宴，而穆九澜听说那鸣鹤正好借此机会申请了出宫，软磨硬泡，也就扮成宫女过去了。 宫宴尚未开始，穆九澜就把鸣鹤堵在了后院一处角落。 “是你？” 穆九澜问：“就因为嫉妒？” 鸣鹤一开始似乎还没有认出，只是好半天才说：“算你运气好，勾搭上了王爷，可那有怎样，这世间本就是成王败寇。” “成王败寇？” 穆九澜冷笑，她算是记住了。 第58章 鸣鹤 穆九澜想了两秒，忽然对着鹤鸣嫣然一笑，居然就这么走了。 身后似乎传来那人的冷哼，穆九澜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到位，这才扭头说：“对了，忘了跟您说，我小的时候呀，有段奇遇，曾经遇上个苗疆人打扮的女人，年龄吧，看不大出来，我把自己手中甘蔗分了她一半，那人说我有天赋，便传了我些东西，” 她见鹤鸣的神情明显紧绷起来，又故作轻松地捋了捋头发，道：“是什么呢，也不好说，不过呀，后来那街上都没人敢惹我们家。” 说完就走了，感觉是在给鹤鸣消化的时间。 “什么，什么，我不信。” 鹤鸣捏着拳头走了，穆九澜没在看见她，只是稍稍晚间的时候，听闻华妃带来的宫里厨子居然翻了车，一盘水晶豆腐端上来时，竟然碎得七零八落，卖相不好不说，兆头也极差，将军夫人当场就黑了脸，只是不好发作。 华妃不管这些，当众责打了那人，赶了出去。 穆九澜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跟随王爷回府听闻此事时，不经意地摸了摸腰间那柄细刃。 是的，她的愤怒足以做到这么一件小事，看来，效果也很不错。 从将军府里出来，快到王府时，没成想遇见了阿和，那个永巷的小太监，燕明显是看见了，指挥车夫略微慢了慢速度。 穆九澜刚想俯身下去，便感觉一道目光寒霜似的逼过来，她忙抬头，见车帘一角掀起，露出那个俊俏王爷的半张脸，冷冰冰的，果然是寒霜一样。 “呃，我……” 她仿佛是被当场戳穿了什么不良关系，一时语塞。 只见王爷不耐烦地摆摆手，要她下去，穆九澜忙跟猴儿上树一般窜走了，还不忘敷衍地道谢。 阿和倒是没什么要事，只是对于鹤鸣在将军府的经历显得一百分的幸灾乐祸，穆九澜此刻明白，这人一定也是吃过亏的，可见，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句话果然有理。 “九澜，你在想什么？” 或许是她想得太入神，表情有些奇怪，阿和忽然问。 “嗯……”她忙随便对答一句：“不知道怎么，想起了糯冰。” “你俩真有趣，我来时，她还问起你呢。” “说了什么？” “问你在王府可好呗，还能有什么，哦对了，”阿和忽然想起什么，伸出三根手指揪着穆九澜衣袖，就把她拉到了街角稍微僻静些的地方：“听糯冰闲聊，好像说这回王爷被赐婚，也不过是皇后的试探，你今后跟着王爷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是有机会多多替他小心着点。” 穆九澜没想到会听见这些，她自然明白，糯冰才不会嚼舌根说些那有的没的，既然说了，一定有用意。 哼，什么皇后的试探？虽然赐婚之事历来有后宫的女主人操办，可谁不知道背后是那一位的意思。 这样看来，皇帝竟是从未对安顺王爷放下过戒心，真的好笑，这“安顺”二字也太讽刺，兄弟二人竟然是从来也未曾和顺过。 九澜想起自家哥哥，想起郭百疾，苦笑。 他们都不易，却很温暖的。 她忽然感觉到有些凉意，初秋的街头，瑟缩的树叶打着璇儿，她看着发呆。 如此想来，糯冰的选择竟是正确的，唯一正确的选择，或许，她实在太了解高高台阶上端坐的那些人了，他们心里的火，从不会熄灭。 穆九澜觉得倦了，她想起自己本打算一出宫就要回家的，为了复仇，竟然也耽搁了这么久。 她没和任何人道别，只是在如今黑丫代管的店里留了书信，便来到了小厨房。 熟悉的景致，穆九澜推开门，深呼吸一口，睁开眼。 却发现…… 不对啊，如何还是酒楼的那番模样，她再次后退，又推门…… 还是一样。 “卯星，卯星！” 她在厨房大喊大叫，甚至不管自己是不是会叫来黑丫，只是喊了许久，终于有个微弱的声音。 “干嘛。” “我，我怎么回不去了？” “哦……” “快说！” “系统出了点问题，我还在那边调试呢，现在别说你，连我都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了，只能一直被卡在这里！” “不早说！” 穆九澜简直要抓狂，她终于忍不住对卯星大喊，当然，因为死兔子未曾现身，她只是在对着一堵墙张牙舞爪：“我早说不要玩这个什么鬼游戏，你看，终于出问题了是不是！现在我回不去，你也休想好过，我天天叫你的名字，你给我等着！” 她说到后面，已经语无伦次。 “那个……对不起……” 空中一个影子闪过，卯星，不，一个白发少年掉了下来，不过可惜，整个人看起来乌七八糟的，脸也是黑色，衣服也是烂的，连头发都是那种脏兮兮的白。 “你是……卯星？” 她不敢把这个人同高傲兔子联系起来。 “嗯……在那边回消息之前，我都是只能卡在这里了。” 他又不说话了。 穆九澜丝毫感觉不到这个人的歉意，却也知道无能为力，佛都不能自救了，还指望它普渡众生？ 她一摸脑门，气得坐下了。 穆九澜自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只是在一整晚的努力中，在小厨房无数次看起来愚蠢可笑的百进百出之后，终于觉得是时候放弃了。 “穆老板，你这是在干嘛？” 冷不防被一个男人声音吓一跳，她猛然跳起来，就连退两步。 “哦，是黄守备……” 她看清楚来人，是这边坊里管事的，可以说是坊主，其实也兼着坊中守备，姓黄名武。 自觉不自觉地将尾音拖得极长，穆九澜开始飞速思考，这男人到底看到了多少，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异常举动。 黄武初时与她家关系尚可，只是后来这人总喜欢来找黑丫的麻烦，黑丫是贼，本来就讨厌官兵，更是闹过几次不愉快。 今次遇见的居然是他，实话是果断说不得，何况说了也没人会相信，她大脑飞转。 第59章 豆粥 “如此时刻，穆老板的行为有些异常了吧。” 终于，黄武开口了。 穆九澜在心中翻白眼，知道太晚了，你还冲到别人店里来？一看就是故意找茬。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还是有点紧张，意之所致，忍不住往小厨房门口的方向又看了看。 这一看，就更是引起黄武的注意，他看着穆九澜，脚步却往那头挪去。 “诶，不可……” 九澜刚说出几个字，发现效果适得其反，忙闭嘴，又暗自庆幸今日小厨房失灵，否则真让他进去了。 真让他进去了，难道真要动用细刃让他乖乖闭嘴，穆九澜想起电视剧里头各种杀人灭口的镜头，自己倒是先害怕起来。 黄武果然对小厨更加感兴趣，快步过去，推门，见不过是一个房间，他学着穆九澜的样子推门好几次，显然是偷看姑娘许久。 可惜，他什么也得不到。 穆九澜刚想暗暗地松口气，又发现黄武走近一处柜子。 “这是何物？” 那是穆九澜弄过来的几个厨房小电器，大随哪有人会见过，自然觉得古怪。 “呃，那些是我同，同百疾哥研究制作的炊具，不过大多数也不顶用，就是模样奇怪而已。” 幸好，他暂时没有注意到柜子后头藏着的插座。 黄守备好像信了，好像又没信，似乎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什么能拿住的把柄，又往前头走了走。 “这又是何物？” 该死，那是一袋小白杏干，穆九澜之前从学校那边买了带过来，想着可以试着做几道甜品，不管怎么说，这儿决计是不该出现的。 “呃……” 穆九澜在想措辞，同时也想着实在不行编个名字说是自己弄来的稀有食材糊弄过去，况且这么说也没错。 “不对，这是……这是安国进贡给陛下的珍奇之物，怎会在你这里，你必定是借着在宫中的机会，从大内库房盗了这许多食材，否则，怎的如此行踪诡异！” “我呸你个……” 谁知道这家伙想象力惊人，居然凭空就给穆九澜扣了一顶偷盗贡品的大帽子，何况这帽子不但奇沉无比，甚至还让穆九澜百口莫辩，她确实无法解释这杏干的来历。 总不能说自己在学校门口的麦德龙超市买的吧？ 说起超市，还真是想念呢……穆九澜又在心里咒骂卯星那只死兔子，大小愤怒交加，自己都没有发觉，那柄原本藏在卧室的庖丁细刃微微发出光芒，同时抖动起来，好似立马要活过来。 “这是我朋友带来的。” 穆九澜不想惹事，梗着脖子开始瞎编。 “哦？什么朋友，从何处的来，据我所知，大随朝的几处主城可都没有如此玩意儿。” 看来，黄武摆明是要找茬的。 “是……” 穆九澜刚说了一个字，后头却忽然走进来一人，接着道：“是我，” “什么？”黄武愣了一下。 “哥，百疾哥……” 九澜回头，见暗处走出一人，到了烛光之下，原来是郭百疾。 他出现的时机如此之好，刚好是穆九澜最最无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便想起了哥哥，差点叫错。 郭百疾轻拍九澜的肩膀，道：“实在见谅，那小白杏干是我从乌垒回来的商队手中所买，当时也是见这东西稀罕，我家妹子喜欢研究厨房里那点东西，说不定会有些兴趣。” “哦？”黄武狐疑地看去，问：“刚才为什么不说，吞吞吐吐的。” “因那商队似乎不太正规，后来我曾经又去过西市，竟然不见踪影，问他人也不识得，恐怕有问题，不敢多言。” “如此。” 黄武见郭百疾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也不再咄咄相逼，又道：“不知穆姑娘是否用这东西研究出食谱了，想必王爷也会着急吧？” 穆九澜从方才开始便觉得哪里奇怪，如今终于察知，之前人皆当做王爷与她相好，即使有些怨怼也都是暗里的，可如今黄守备居然公开与她作对，竟然是忘记安顺王爷这张牌了吗？ 他竟然还敢主动提起王爷？ 难道说，黄武知晓了什么，让他不再忌惮安凌枫？ 穆九澜眉头皱了一下，又装作刚受了大大惊吓的模样，小声小气地说：“奴家也才研究出了一点点，不过班门弄斧，怕黄守备您看不上呢。” “试试也未尝不可。” 穆九澜很快地用杏干与黄豆烹了一碗香香甜甜的豆粥，得亏细刃的功劳，即使不敢动用料理机，杏干与豆子也磨得几乎尝不出碎渣，入口醇厚，带着一点奇特的香气。 “嗯，不错。” 黄武好像还算喜欢，喝了不少，穆九澜殷勤奉上，待他终于满意离去，眼神却肃杀起来。 “九澜，你……” 她的眼神似乎吓到了郭百疾，这老实人不敢多问，倒是穆九澜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往前几步感谢道：“谢谢百疾哥，真恨那人进我厨房，你也知道，我就这么点事情上有洁癖的。” “呃……嗯……” 郭百疾看起来欲言又止。 穆老板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若是郭百疾什么都不知道，他如何能准确察知穆九澜的危险，还帮着编了个完美的谎言？ “你……” 窗外映出一丝几乎快要看不见的新月，黑沉沉的天空，雀鸣虫响一点也听不见，安静，安静得骇人，穆九澜心里也忽然一沉，眼神变得陌生。 “你知道了多少？” 周围实在太安静，穆九澜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甚至是对方的那一点不平的气息。 只是她觉得此刻自己不该出声，在极度的安静之中，或许才能得到答案。 总会有一人先忍不住。 她觉得自己从皇宫走了一遭回来，虽然是生死之交鬼门关什么的夸张了些，却也终是见过了几分人性。 她对自己残酷了些，对别人也是。 可这人是郭百疾，仿佛是她在另一个世界的，失而复得哥哥，需要这样复杂可怕的心机吗？ 她不知道。 对方不知道她在天人交战些什么，却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我确是看过几次……” “看过什么？” 穆九澜只是条件反射地问，却在出口的一瞬间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看见自己从小厨房消失？ 该是如此，两个世界的连接如此随意，一间甚至不带锁的房间，仅仅凭借卯星和他背后不靠谱的什么游戏团队？ 果然不靠谱。 第60章 杏干 她微微摇头，觉得自己从来到大随以后的生活，仿佛就没有多靠谱过，在学校里又何尝不是，差点挂科，保研不成，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到底想走哪条路，找一份怎样的工作，甚至往大了说，过上怎样的人生? 郭百疾怎会知道这脑容量堪比异次元口袋的姑娘居然想着如此渺远而不实际不够专注当下的事项，还是顿了许久，看着穆九澜有些暗淡的眼神，终于说：“有一次，店里打了烊，我才发现有味食材似乎需要特殊保存，想追着进厨房去问你，却发现某道光一闪，你便不见了。” “是这样……” 两个人又沉默许久，就好像一个雪白的，雾一般的泡泡逐渐在两人之间形成，变大，越来越大，就好像逐渐包裹住二人，形成一个寂静的世界，没有人能出声说话，无形的压迫仿佛山间厚重的雨云。 “喂。” 有人出声，却竟是第三个人，穆九澜愣了一下。 “喂，笨蛋，现在让人知道了，该怎么办？” 卯星？ 该出现时找不着，此刻又出声了。 穆九澜知道，如今相当于npc知晓了门的所在，可谓是重大事故，卯星会出来也正常。 “你，能做啥?像威尔史密斯那样按一下键，然后消除他记忆？” 穆九澜的语气实则带着点嘲讽。 “暂时不能，不过，我可以抹杀他的存在。” “啥？” “不过是一个npc而已。” 卯星这句话不知为何击中了穆九澜，她发现，这个人虽然一直很讨厌，却从未如此惹人厌弃。 她不答。 心里只觉得难过，逐渐有些慌了神。 终于，她咬着牙说：“其实，他知道了这么久，不也没事？” “哦，我就是说说，没事儿，如今我能力未得到那边的联结，真要我干掉一个，倒也做不到。” 卯星的语气仿佛带着点戏谑，好像是看穿了什么。 穆九澜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挥挥手，赶走不存在的卯星身影，终于看向郭百疾。 “百疾哥，你，能否保守我的秘密？” 她思来想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干脆选择不解释，也是赌一把。 “那是自然，我早就想过，既然如此选择，你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没想到意外地容易，穆九澜暗自松口气。 这口气松下来，便很容易会想起另一件烦心事。 “对了，百疾哥，你是否听见黄武那些话，怪得很？” “你是说，他忽然来寻你的麻烦？” “嗯，言语之间，对于那个人竟是毫无忌惮，这不奇怪吗？” “正是，我也想同你说些话。” 郭百疾看了看门外，声音刻意往低处压了几分：“听闻，王爷似乎近日会有些麻烦。” “这是芸娘的消息？”穆九澜一猜便知，她刚好想找云儿问一问此事。 “嗯，具体的却不知了，毕竟是宫中之事。” “无妨，我早留了一手。” 穆九澜嘴角勾出一点浅笑，却很快消失在烛火微光中，郭百疾看着她呆了呆，觉得，他家小妹初初长成，却已然很不一样了，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却只想保护好她。 几日过去，穆九澜便听闻黄武休假的消息。 “他这是怎的了？” 郭百疾觉得此事蹊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我哪知道……” 穆老板虽然嘴上说着我哪知道，嘴角却还是漏出一点点笑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友善的弧度，郭百疾不再过问，他猜想或许这事儿与九澜有关。 又耽搁几日，黄武还是未曾来过坊里，是日一大早，九澜便换上了出行的便装，叫黑丫煮了一份小米粥。 “煮粥做什么？” “等会儿要去拜访一个人，你去请百疾哥过来，再往里加上陈皮，山楂，麦芽这些药材。” 黑丫奇怪：“往小米粥里加药？九澜姐是不舒服吗？” “不是，咱们要去探病，”穆九澜露出狡黠神色，却只说：“快去叫人吧，今日那地儿你肯定不爱去。” 见如此，黑丫也不再好奇，她与穆九澜这么些日子毕竟心有灵犀，知道穆姐姐如此说，自然不会害她。 过会儿郭百疾来了，见一碗黄澄澄却飘着几缕药香的粥水，也不由得奇怪。 “今日去黄武府上，送些药膳。” 穆九澜道。 郭百疾知道她自有计较，也不问。 九澜等黑丫回去看店了，又偷偷看了看百疾哥神色，终于还是说了：“那日我的杏干加的多了些，便是知道黄武体热，不宜多食杏干这样热性的食物，早猜到他身子得坏一阵子。” “可，”郭百疾道：“他也不是傻子，一回去就病倒了，难道不疑心？” “我还不知道他，前些日子发达了，春风得意马蹄疾，到处吃喝夜不归宿，谁知道是因何而身体不适，难道把那些店家都试一遍？再说了，自己吃喝太过，又不注意休息，一下子病倒也是有的。” 穆九澜信心满满，反正她早想过对策了。 黄家。 “没想到穆老板亲自来了。” 黄武气色果然不大好，加上这几日乱吃些补品，身体不消受，竟然还要差些了。 他不客套，穆九澜也就单刀直入：“听闻黄守备您身子不适，我斗胆打听了一下病症，据此做了一份药膳，或许您赏脸，可尝尝。” 黄武狐疑地看着那碗东西，抽着鼻子闻了闻，似乎有了点兴致。 也难怪，他这几天茶水不进，肚子也着实饿了，今日看见这清清淡淡一碗小米粥，内里竟然还散发着好闻的山楂香气，闻起来有些开胃。 他试了几口，表情好了点，又飞快喝完了这一大碗。 “黄守备不嫌弃，我日日叫人做了送来。” “那就劳烦了。” 春草在街边生长，润着春雨，油光发亮，穆九澜端着食盒走在街边，生怕滑倒，毁了黑丫一个时辰的心血。黄武这老滑头恢复得还算快，估摸着今日便是最后一趟了，她在心里盘算如何开口。 “嗯，小姑娘也有心了，倒是聪明剔透，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 喝下一杯山楂茶，黄武顺了顺，道。 果然，来到黄武府上送药膳不曾引起什么怀疑，那人还以为穆九澜是见风不对要来换个主子。 他是这般的人，自然眼里也只有这般人。 第61章 黄武 “那可得仰仗守备您了。” 穆九澜抬头，给自己抹上一副笑脸，顺着那话头。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知道的，不过想来，那位王爷快不行的事儿，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你还不算是头一个来求我的，不过，我看你不错，那店以后也可留着。” 穆九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听说什么王爷不行的时候给吓一大跳，虽然那人又高傲臭屁又喜欢背地里放冷箭，可，可毕竟是帮过她。 穆九澜在大随只有寥寥几个朋友，安顺王爷虽然不算朋友吧，可，好像和普通人也有些不一样的。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早上出门时，还被王爷大人找去骂了一顿，叫她做一道什么上古时期的传说中的菜肴，说做不出来就滚蛋。 “请问王爷，那本记载传说中菜肴的书籍明明是今人所印，不知道几千年传下来是否有失真？何况那时候的炊具也有所不同，王爷是否知晓这丙辰是何物？” 穆九澜是同他吵惯了的，逐渐也失了尊重，含沙射影怼了一通就出来了。 如今想起来，却觉出点不同味道。 当然，这也从某个侧面证明，他们家王爷还能找茬，想来精神状态不错，不至于什么就不行了吧…… 眼下，还是得多打探些消息，穆九澜心想，如今她又得呆在大随这个奇怪的地方，不知道何时回学校，或许，或许，她该多抱紧王爷这大腿？ “倒是挺认真的，我看你也是不想回学校了吧。” 居然是卯星在说话。 “放p……” 穆九澜没说两句，感觉自己该严肃认真些。 细细想来，出了宫，得了自由，居然也没有很想回家，或许这些日子在学校里挫折太多，临近毕业，工作难找，研究生也不好考，何况读完了还得找工作，看看同学去工作的，三年后多了那么些经历，自己傻傻抱着个学位，居然也不大顶用。 这些东西，看看学长学姐的经历，心里就会如十二月天气，平白结起一层寒霜。 所以，自己的潜意识内其实有些不想回去的吧，某种不想面对现实的猥琐在心里不知何时，一丝一丝缠绕成了一团乱麻。 等她从乱麻中好不容易探出头来，想看看眼下的线头，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不必担忧，那位小王爷不日就要被皇帝派去北山驻军，想来，没个十年半载是回不来了，再说了，” 幸好黄守备可能太过得意，亦或者见穆九澜发了愣，当这小姑娘还是个没胆色的，只好耐心说教。 男人的笑如同黑夜中的魈：“往常去北山，说是十年，其实能回来的寥寥无几，否则，怎会有那样多的人，在去的途中便自行了断的呢？” 穆九澜听了，心里不能不惊，北山她是听说过的，就如历史书上的宁古塔一般，奇寒之地，又渺无人烟，得了病无人医治，而没病的，冰天雪地日日劳作，也直的把健壮小伙给弄成枯槁朽木。 他虽是在说别人，可自然而然地，穆九澜也觉得身上仿佛真有历经了冰天雪地的冷，一瞬间，过往数千百人的体会集结于一身，仿佛痛苦也放大了数千百计。 守备或许见她不答话，等得久了，又说：“害怕做甚，那都是王爷的事，从来皇帝身边不容他人酣睡，何况还是这豹子一般，还是先帝最喜欢的男子。” 姑娘默然不语，只是在黑暗中搓着手指。 从黄家出来，又回家休息，却根本就睡不着，抬头看夜色微微亮，经过了五更天，竟是一夜未眠。 她破天荒牵了隔壁的一匹马，扔下钱，便冲了出去。 坊里的清晨，也有几个人醒来，晨雾浓浓的，化不开如骑马之人的愁绪，卖炊饼的阿郎正在揉面，脸上没有表情，每一天都是同样的。 可穆九澜却全然不同于他人，她一袭红衣，架着白马，姿态飘逸清秀，带着几分焦躁。 便是如此，到了王府门口，大门咚咚咚被敲响，声音其实不算很大，却急如风火。 迎门小厮早就认识她了，却也不招呼，只是将她领进后院。 院中假山环着一弯碧波，雾气更甚，明明起床劳作的人更多，寒意却似乎比外面更强。 穆九澜打了个喷嚏，就见到了安凌枫，后者皱眉，只是一下，便有燕扔了件织金的翠色披风过来，姑娘披在身上，若不是今日气氛肃杀，倒是有点大婚之日穿红披绿的味道。 “黄，黄守备，说……” 她来得着急，说话带着大喘气。 安凌枫却抬手，光洁修长，养尊处优的一只手，翻掌外推，是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其实也一夜未眠，只是方才在屋顶瓦檐上喝了两杯，却看见北边一鲜衣怒马的女子疾驰而来，倒是看呆了几个弹指的工夫。 否则，他怎会让人直接带穆九澜来见呢。 “陛下希望我去北山。” “那可怎么办啊，你可以不去吗，听说那边……” 穆九澜弯腰，揉着肚子絮絮叨叨地说，却又想起这种事情哪儿能说不去就不去的，又觉得自己多言，王爷肯定又听烦了，于是停了嘴，微微抬起脸看着安凌枫。 “你，我自会给你留一笔钱，也会带你去见几个人。” 穆九澜好半天才从这话里觉出味来，敢情这家伙是白帝城托孤呗？ 又觉得比喻不恰当，自己仿佛是吃了亏。 她张口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这么来回几次，眼见我们高冷又没耐心的王爷终于再次皱眉了，生怕自己让人赶走，忙说：“要不然，我陪您去？” 此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 或者应该说，整个王府，在这庭院内的人都安静了。 穆九澜诡异地很想在此刻扔一根绣花针到那石制的看起来就很光滑而造价不菲的地面上，听听那清脆的声响。 忽又发现自己心有旁骛且太多，她这一下子，是答应了什么？去北山诶，终年积雪，朔风千里，连树木和土地都被冻硬，何况她这么个小女子？ “呃……” 她有些害怕此刻的寂静，却发现对方居然也不说话。 安王爷安大人，此刻已然从起初那种惊诧神情之中恢复，却一转又带出了一点，呃……她没看错的话，似乎是戏谑。 第62章 误会 呱呱。 屋外青蛙三两只，不合时宜得嘀咕起来，穆九澜很想叫他们闭嘴。 将气撒到小动物身上的穆九澜明显看出，王爷居然有点发笑的趋势，虽然还是带着点苦涩，可好像那苦涩也有一瞬间被替代…… 这人，该不会有点心理变态吧……穆九澜想，发现有人会跟他一起去送死以后，就开始有些开心了？ 啧啧啧。 她忽然感觉有些牙酸，说完全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只怪自己一时气血上涌，想什么也就说了。 “你真愿意同我一道去？” 渊渟岳峙的安大人立在明晃晃的月色之下，今日一袭玄色长袍，腰间简单一枚青玉质地的虎形玉佩，意外地好看，就像所有电视剧里爱而不得逐渐黑化，无限阴暗却又无限帅气的男二。 穆九澜想咬自己舌头，又觉得此刻若是怂了，要叫安大人，也叫自己看不起。 她有些紧张，无意识地将手放在腰侧，感觉到某个硬硬的物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细刃护身呢，怕什么? 世人都说愤怒伤身又害人，都变着法儿教人如何压制愤怒，如何平心静气对待他人挑衅，如何在自己快要爆发的时候数五个数归于正常…… 穆九澜想，我偏不用如此，有了罗大厨的庖丁细刃，她就可以尽情利用自己的愤怒，这般看来，她说不定去往北山的途中能保护好自己，亦或者做个猎人？ 她又偷眼瞧上头那位王爷，突然有了点莫名自信，竟是觉得自己还能保护他。 姑娘也就是这么一想，可安顺王爷居然好似接受到了这信号一般，说：“看来你对自己颇有信心，倒是真想与我同行了。” 穆九澜不知如何作答，却听见他又说：“不过你放心，我们不去北山，而是前往骨殖之路，为陛下寻找些东西。” “蛤?” 穆同学这回可真是出离惊讶了，怎的，怎么就换地方了，也没人通知她呀，早知道就不做得如此大义凛然状，嗐。 燕见她松口气，微微笑了，只是一瞬就收住，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要她进内堂议事？ 穆九澜受宠若惊，却也明白，锦上添花平平常常，雪中送炭却不多见，从前王爷权势滔天，门前车马不息，如今城中消息灵通的怕是避之唯恐不及，像她这样“莽撞勇敢”的怕是不多见了。 姑娘心里有点做了英雄的快感，却在进门时差点摔个大马趴。 因为王爷说：“本王知道你倾慕我许久，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带你去涉险。” “我……” 那个呸字，穆九澜还是半天没有说出来，但表情实在明显，于是安凌风皱了皱眉：“你这女子前后实在矛盾，宫里那些事情，糯冰姑……姑姑已经同我说了。” 姑姑？ “王爷您，都知道了？” 九澜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该是糯冰，只是可惜，即使特意避了进来，他依旧如此小心，不敢公开糯冰与自己关系。 否则，怎会如此磕磕巴巴。 奇怪，糯冰不是打算将这秘密瞒一辈子吗？ 但她又猜测，或许是皇帝对于安凌枫一再的不放心不信任，加上糯冰或许从宫里听了些消息，知道自己儿子已经陷入绝对的危险之中，只好表明身份，与他商议。 “所以，您是听了姑姑的话，这才逆天改命？” “说逆天，咳咳咳，有些夸张，” 安凌枫可能有点被她夸张用词给呛到，但又说：“不过，也是因此，我提前与陛下见了一面。” 一切尽在不言中，以王爷的能力，必然是在这一次会面中，令绝地北山，变成了什么骨殖之路。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糯冰为了把穆九澜给拉进来，到底跟王爷说了什么鬼话，才使得王爷愿意接纳自己。 算了，肯定就是一些她如何喜欢王爷如何专门学了南瓜花的鬼话呗。 她很想翻白眼，所以天下预备役婆婆都自带某种天赋吗？ “话说回来，既然不用去北山，那必然轻松许多，咱们可以游山玩水……” 穆九澜感觉自己生死关走了一遭，已经开始计划享乐，反正皇帝就是看你碍眼，别回来不就好了嘛，真真正正的公费旅游。 “你知道从嘉禾一路向西的那条路，为何名骨殖？” “呃……”穆九澜搓手指：“为了吓人，因为有宝藏，不希望大家去？” 她开始感觉有点不妙了…… “此则其一，或者说，该是最不重要的原因了，”王爷明显是哼笑了一声，声儿虽然不大，却显得穆九澜非常没有见识的样子，姑娘有点气急败坏地说：“我知道了，那人虽放你一马不再派去北山，但也不过是再送一个其他的难题而已。” 似乎有点惊讶于这姑娘的一点就通，安冰块微微挑了眉，又从口中很轻很轻地送了个表示赞同的回音。 穆九澜叹口气，她不是没有读过史书，将军百战死，若是不死的挣了军功回来，遇不上个心胸宽广的君主，说不定就是被打压甚至死路一条。 比这些人更惨的，可能就是有军功的王爷了吧。 和普通人不一样，在皇帝眼中，他们是有机会攫夺手中天下的危险之人。 即王爷们看起来再忠心耿耿，历朝历代还不是总有人扯起虎皮造反，美其名曰正本清源。 对啊，反正你们都姓安，也不算是改朝换代。 穆九澜一口气叹完，倒是也惊异于自己居然脑子能想出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又幽幽看一眼王爷:“所以，那位是想要你去骨殖做什么，可别又是打仗啊？” 安凌枫似乎立马懂了，自然，他是局中人，对这些事情早就分析过千千万万遍，只是此刻竟然从这个女子眼中看出了几分关切，王爷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底有一丝丝发慌。 “寻长生不老药。” “呵呵。” 多么朴实的愿望，多少皇帝的梦想。 穆九澜在心里哼唧，五千年了，也没听说有长生不老药，你们当细胞是不会死的吗，端粒事吃素的吗，遗传学衰老学的研究是白干的吗？ 第63章 踏上骨殖之路 穆九澜在心底笑了一会儿，便觉得自己同安冰块才是最倒霉的，人家皇帝老儿至少还有个梦想，他俩呢？为了人家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就得豁出性命，走上如此一条贼不靠谱的路途，难道不是最惨的？ 可能她脸色灰败得太快，连安大人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货都瞬间发现了。 “如果不愿，我可为你设法另寻去处。” 安大人不明白小女子的心思，只觉得这人阴晴不定，却又在不自知中多了几分照顾的心思，他都没发觉自个儿声音居然如此温柔。 穆九澜也是一震，这家伙怎么转性了，不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她是存了报答的心思，有点江湖义气涌上脑子，豪气冲天地说：“去就去，我才不怕。” 次日便出发，糯冰姑姑托人捎了些吃食与用具给他们，倒也不多，可能知道他们也就两人两马，带不得许多用具。 还有一封信。 安王爷很认真地看完，又将最后一页纸单独扔给九澜：“给你的。” 糯冰居然单独给她留了话，穆九澜有些惊喜，也懒得同王爷计较这人不顾个人隐私看了她的信件云云。 “骨殖之路多凶险，但亦有机遇，余曾读此书，见路途中多奇异食材食谱，可搜集之。” 除了一些安慰和客套，最重要的便是这一段了。 哟，穆九澜想，路上若是能搜集美食钻研一下，倒是一桩美事，也可以解解乏。 不然，天天想着什么长生不老药也太无聊了。 自京都向北行了二百多里，穆九澜一直做小侍女打扮，有客栈便住着，二人各开一间房，弄得店主看不懂二人关系总用奇怪眼神看着，或许觉得这女子丫鬟不像丫鬟，小姐不像小姐。 长生不老药也只能慢慢寻着，偶尔听人说了，便去探探，往北的山林荒漠也是曾经住过的，还好穆九澜有细刃傍身，倒是不十分害怕。 “干脆一路游山玩水，回来说没找到药不就好了。” 穆九澜对安冰块的装模作样有点不解，求药这种事，办不成多正常，干嘛需要费心？ “你以为那位将任务交了，便不管我了，他怎会愿意我好过？” 安王爷说着，又取出一卷书信，开始细细写起来。 “噢，”穆九澜凑过去看了，表情狡黠：“原来还要做每日工作汇报。” 对方眼睛斜斜向上瞟了她一下，却没说话。 “哇哦明天就能到酒仙镇了，听起来就有很多好酒的样子，好期待呀。” 穆九澜立马转移话题。 “哼。” 虽然被王爷嘲讽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穆九澜还是挺开心。 酒仙镇，全然没有穆九澜想象中那种酒旗飘飘，酒香四溢的氛围。 “怎么会这样，”穆九澜四处张望，看看这家店，又去那个街角闻一闻:“说好的美酒佳肴呢？” “行了，你也别听风就是雨，人家或许就是取个名儿而已，你当酒仙镇就真有酒仙？” 王爷似乎也累了，自己便进了家看起来较为干净的饭店，穆九澜也觉确实有些饿了，屁颠屁颠就跟了过去。 “小二，来份葱泼兔，再加个笋鲜，嗯……” 跟着王爷混了些日子，她自然知道这位如何伺候，爱吃些什么，只是点了两三样菜后，穆九澜摸着下巴又开始打主意：“来来，过来些，我问你，” 她伸手招呼，那矮个小二走近了些：“客官还有些什么吩咐？” “你这儿定有好酒吧，上一壶过来我们尝尝。” “这……” 小二面露难色，想了想才说：“我们这儿有杏花春雨。” 穆九澜拦着他：“别以为我不懂，杏花春雨那不是古塘的酒嘛，难道我们一路过来会不曾听说，休想拿他处的酒糊弄，我今天还就要尝尝你们酒仙镇的酒。” “这……” 仿佛时光重演，已经是小二第二次露出这种表情了。 “给他们上酒仙醉。” 原本站在柜台后面理账的一个老板模样的人不知何时挪到了他们这桌旁，对小二命令道。 “可……” “客官要什么，你上便是。” 小二一脸牙疼地下去了。 等菜齐了，那叫什么酒仙醉的一只墨色大壶也跟着上来，穆九澜给安冰块倒酒，忍不住很是得意地说：“看到没有王爷，在外头就是要穷追不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吃食，我这么一闹，老板把压箱底的酒都给拿出来了。” “确实压箱底。” 安冰块端详那酒坛子凹槽处一点没擦干净的灰尘，说道。 “王爷先尝尝。” 穆九澜还知道讲客气。 “不必，我习惯最后饮酒，你既然好奇，不如先试试，酒仙醉，听名字就不错。” “好呀好呀。” 穆同学深呼吸，只觉得异香扑鼻，开开心心喝了一大口，然后…… 吐了出来。 “……哼” 她居然听见王爷在窃笑。 然后就看见那刚上完菜的小二一下子平移出去三丈，口中还嘟囔：“怎么说也不听，这会可不能往我身上撒气了。” 难怪之前小二说什么都不肯上这道酒，看来是吃过亏的。 “这酒，明明闻起来醇香无比，怎么喝起来带着股子酸涩，” 穆九澜嘀嘀咕咕，她又把酒杯推到王爷面前：”王爷您试试？” 安冰块哪里肯试，一脸的敬谢不敏。 “你过来，我不找你麻烦。” 穆小同学又招呼小二过来，她就不信这个邪了。 “你倒也不必非得寻他，从前，这酒仙镇的确是有好酒的……” 小二唯唯诺诺不肯来，身边一位客人却发话了。 这人一身打扮干净利落，偏棕色的短打，面前只是放了一碗三鲜面，看样子快要吃完了。 “哦？”穆九澜来了兴致，叫人多给了碟凉菜，凑过去问道：“朋友可否说说，我与我家先生四处游历，最喜这些奇闻了。” 他们平常反正也就是求药，行事不可能板板正正，有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反而重要。 倒是穆九澜有时看安冰块往寄回宫里的信件认认真真写着那些江湖传闻，偶尔还是觉得有些浪费人才。 第64章 酒仙镇的酒 “这附近原是一片山地，无人来往，可山中清泉一年四季不冻流出，泉水清冽，确实有人用此酿酒，名为酒仙醉，也曾经名噪一时。” “哦？果然有好酒。” “正是，姑娘所猜测的不错，这酒仙镇也因此得名。” “那如今怎么会……” 穆九澜微微歪起头，倒是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安某人在旁边看着，嘴角抿了一抿。 “数年前，有一伙人来山中搜寻些什么，折腾了好几个月，便偷偷招了十几个壮汉进山。” “哦？” “之后便听说这山中出了什么特别的矿脉，运出去便可卖百两一车呢。” “天子脚下，这些人敢随意买卖？” 连王爷也参与了他们的对话。 “还不是打通了上下关节，哪有人不喜欢钱呢？” 那人十分无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镇子当时也风光了一些日子，来往商旅很多，您看这些酒楼便是那时建起的，如今生意可是大不如从前了。” “说来说去，和这酒有关系吗？” 虽然故事很精彩，可穆九澜怎么感觉自己话题都被带偏了呀？ “说来也奇怪，自那矿脉开挖之后，酒仙醉的味道竟是一年不如一年，大家都说是开山取矿得罪了山神，因而酿不出好酒。” “哦，难怪说起这酒仙醉，大家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穆九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过，还真是可惜哪。” * “王爷您这身实在是，啧啧啧……” 穆九澜穿着一身短打，脸也涂得灰灰的，正拼命忍笑看着对面那人。 山道上无人，而安王爷也是一身短打，不仔细看竟然已经认不出昔日富贵气象，可见人果然靠衣装。 就是…… 虽然认不出堂堂王爷，可这也太不像山中做工的人了。穆九澜在心里嘀咕，她早在听了店里人说那些来龙去脉时，便打定主意，必须得去山中看看。 两个衣着如此鲜亮之人就这么冒冒然进山自然是不行的，换衣服是基本操作。 于是…… 穆九澜又侧头端详王爷，然后冷不防伸手往他脸上一抹。 她方才自己在地上抓了把矿灰抹脸，弄得自己可怜兮兮脏不拉几，然后，又改造了安冰块。 安冰块的脸一下子涨起来，红得从脖子延伸到耳朵，似乎是要发作，又似乎是反应过来，一呼一吸，居然硬生生把红脸收回来，显出往日那种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为了查访而已，你别太过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穆九澜觉得好生没趣，她还想着能惹恼这个冰块，看一场好戏呢。 没戏可看。 山路蜿蜒，越是接近开矿那处山坡，空气中的气味越是熏得人想咳嗽。 穆九澜在山道上走着，幸好王爷虽然是个王爷，倒也不算身娇肉贵，平常该是有骑马射箭，不至于拖了她后腿。 山中树木不算太茂盛，走过一个转角，更加是豁然开朗，一大片裸露的土地映入眼帘。 穆九澜知道，她们这是到地方了。 远处有一小队人正站在似乎是矿山入口处集结，四周零零碎碎还有些人正往那个方向走去，似乎是将要进矿的模样。 “王爷，好机会啊。” 穆九澜一偏头，安凌枫何等从没，立刻明白她意思，加快脚步跟上。 “等下。” 却被姑娘叫住了。 穆九澜端详他几秒，终于说：“可算是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即使是换了全身的装备”她笑道：“您这板正的身姿实在是不像一个常年劳累负重的做工人。” 王爷停住脚步，问道：“你说该如何？” “背再稍微驼一些，诶对，就是这样。” 等到二人混入矿工队伍时，已经算是最后一小波了。 “一分队跟我来，二分队将昨天挖出来的运走，三分队继续深入。” 一个嗓门极大的黝黑汉子吼道。 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她二人竟是给分到了矿道中传递东西，幸好这活儿没啥太多技术含量，就是弯腰辛苦。 穆九澜起初担心王爷娇气，万一不肯做事让人赶出去怎么办，时不时还看看人家。 “诶呀。” 结果呢，自己一不留神，取物时没看准，竟然擦伤了手心。 “怎么了。” 王爷从那边看过来，神情倒是淡淡的，穆九澜心里却莫名动了一下。 “没事，一点擦伤。” “算了，我来帮你。” 王爷很快把自己那些东西放置好，又来帮她。 “哟，俩夫妻啊，有福气呢。” 身边有人调笑，只是大家脸都黑黑的，穆九澜一时认不出来。 “嘿嘿。” 意想不到的憨厚笑声，居然来自王爷，穆九澜吓得舌头都要吞进去，发现这家伙演戏还挺像那么回事，居然真像个憨厚村夫。 “诶对了，听说……” 穆九澜倒发现这是个机会，她身边不远处是个年轻不大的男人，只是皮肤有些粗糙，听声音说话腔调，或许比她还要年轻些。 她侧过头，小声问：“这儿原来是出酒的，开了矿便不行了？” 那人正准备答话，远处有人大吼：“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穆九澜着实吓一跳，手都微微抖了两抖，主要是那远处男人声音太大，这一声，堪称暴喝。 “我，我是新来这儿上工的。” 她故意说得小声而含糊，想来自己一个女人在这儿，显得唯唯诺诺一点也无妨。 “这批人来时，我怎么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走近，和声音一样，满脸横肉的长相，仿佛某个社会打手。 穆九澜心里一惊，本以为一个矿场，随随便便混进来便是，哪知道查得如此严格。 正想胡诌一个名字，却见大汉已经在翻看一本脏兮兮的名册，该是这批进来人员名单了。 她心想，这回完蛋了，实在不行只好祭出自己的细刃，可惜目前怒气不盛，在这么多人尤其是王爷面前展露战斗力似乎也不太妥。 这样想着，她看向王爷，见他居然已经悄悄去取一柄人家遗落的斧头，黑乎乎的，似乎是时刻准备战斗。 他居然愿意为了我打？ 王爷身份并没有暴露，其实完全要先不管她。 穆九澜心里有一丝丝感动。 对眼下混乱局势也笃定了几分。 她正想要如何突然发难比较划算，却听见身后，方才说话的那个年轻小哥大声道：“这是方姑啊，我都有印象，你看那上头是不是方有？” 穆九澜忙顺着台阶滑下来，点头不迭。 “哦，好像是，行吧，好好干活，少说话多做事。” 大汉居然真的找到了这么个名字，放过他们又往前去了。 …… “谢谢啊。” 等放饭的时候，穆九澜凑近小哥，悄声说。 “没事，” 小哥原来叫袁山，就住附近，他神色居然透着点神秘：“我早看出来了，那位，一看就是个公子哥，时时刻刻总想站个挺拔模样，虽然装着样，还是被我看出来，” 他又说：“这里不方便，晚上去我家。” 反正安穆二人也不是真的打工，见今天虚惊一场，忙答应去小哥家，说不定还能问到想要的东西呢。 只是…… “你今天为什么救我，明明就素不相识。” 夜里点着烛火，穆九澜喝着碗清汤问袁山。 这是袁山的家，他果然住得不远，就是山边一处民居。 “因为你漂亮啊。” 袁山居然调笑她。 穆九澜小气一下，脸通红，可惜，对于夸奖，她有点不知所措。 “行了，到底为什么。” 还是王爷发话。 “好了好了，我见你二人气质不凡，我猜……” 他凑近一点，神秘兮兮：“你们一定是微服私访的大官对吧，你一定是他的侍女对吧，大官的侍女才会这么漂亮。” 袁山一副“我已经参透一切”的模样，穆九澜满脑子问号：“微服私访，什么情况？” “这矿山啊，村里有人去举报好几次了，听说都给县太爷压下来，前个月，他们说是要去京城报告呢。” 第65章 袁山以为他们来查案 “这……” 穆九澜二人一下子沉默了。 “啊，难道不是……” 袁山也沉默了。 “可不对啊，我们这种穷乡僻壤极少来像你们这种身份的人，何况我在酒仙镇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哪家有大户人家亲戚的？” “我们……什么身份？” 穆九澜看了一眼王爷，还想装傻。 “得了吧，您二位虽然是换了衣服，但是这种气质吧……” “好好说。” 王爷道。 “哦好吧，”袁山打了个响指：“你们两个一进山，眼神就四处飘着，像我这种观察细致的人一看便知，你们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穆九澜默然，这家伙，有点东西。 “再说了，虽然装着弯腰驼背，似乎是做工人的模样，可那位，” 他一指王爷：“一看就是硬坳出来的姿势，还有这位侍女姐姐，” 穆九澜白他一眼。 “也非什么乡野村妇。” “说得不错，可惜，”穆九澜：“我们并不是来查访什么煤矿之事的，只是来查酒仙酿为何变味。” “什么！” 袁山眼睛一下子瞪大：“可笑，竟然有人为了些吃食费这么大劲。” 他好像一下子被抽去了脊椎骨，瘫在椅子上。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谢谢相救。” 安冰块如此说道。 “罢了罢了，”袁山摆摆手：“酒仙酿的事情很简单，此处开矿以后影响了山下的水质，地脉也起了变化，这才导致酿出的酒味起了变化。” “真怀念从前好酒陪伴好友的日子。” 他轻轻叹息。 穆九澜觉得心里别扭得很，好像袁山巨大的失望，都是他俩多事引起的，憋了许久，问：“你方才说微服私访，到底何事，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 “算了，既然你们不是专门为此事而来，这事儿也自然管不了。” “说说看。” 安冰块居然端了一杯茶递给袁山，穆九澜吓一跳，袁山也受宠若惊，忙屈身接过，叹了口气：“你们自然也知道，这矿从前是没有的，只是从那叫什么李豹的家伙来了以后，找人勘测一番，便有了这矿地。” “自行勘测出了矿脉，报上州府得知，便可以组织开发，倒也没什么不妥。” 安王爷沉吟道。 “问题在于，他原是开了这整片山，探明储量，却并未上报，而是伙同镇上的大老爷把此事压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并未获得采矿许可，全是私卖了？” 穆九澜大惊失色，州府批下采矿许可，自然是要收取赋税的，而且还不低，如今这个李豹如此行为，岂不是无本万利？ 她看向安凌枫的方向，目光种带着探寻。 “可惜，我们二人实则为了酒才来到此地，旁的也实在没有办法。” 没想到安王爷似乎不打算关此事。 “您难道……” 穆九澜看到王爷给了一个漠然的眼神，只好闭嘴。 “行吧。” 袁山很失望，转身道：“那您二位歇歇吧，我要去做菜了。” 穆九澜有些尴尬，又听说他会做菜有些好奇，跟着走到厨房门口，就见他将不多的猪肥肉切片，入锅炸出油后又抓了一大把酸菜与粉条，虽然看着手法粗糙，可不一会儿，浓郁的香气便飘出来。 穆九澜赞道：“好俊的手艺！” 酸菜炒过以后越发勾人馋虫，再加上肥肉油滋滋的气味，穆九澜可没有夸张。 被她如此夸奖，袁山并没有显出很开心的样子，果然是失望了。 穆九澜也有点内疚，走过去左瞧瞧右看看，探身又问：“你这手是跟谁学的？” 又说：“这道菜虽然看起来粗糙，可从酸菜的挑选到最后炖煮火候的把握均有讲究，太早出锅则味嫌不足，太晚了却又让酸菜失了爽脆。” 袁山看她一眼，又回头盛菜，终于还是搭理了：“这是我娘教我的，算了，你们也没吃饭，就在这里凑合两口吧。” 穆九澜倒是不缺这一口，就是觉得想补偿一下，喜上眉梢，替王爷拿了碗筷，三个人便吃起来。 “怎么样？” “好吃好吃，”穆九澜搜肠刮肚找词来一通夸奖，见袁山有些脸红。 小哥微微侧头，说：“矿上挣得钱总觉得不稳当，我想拿这道菜去州府献菜，若是得了赏识，最好能留下做个厨子，实在不行讨点赏钱也不赖。” 穆九澜闻言，低头不语，毕竟在御厨房呆过，在她看来，袁山这菜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创新还不够，怕是不能入州府那帮大爷的法眼。 不过，她不太好打击人家积极性，只说：“如果是这样，我们也帮你想想办法，如何能改进些，胜算也更大。” 几个人默默吃着，穆九澜心想，若是去州府，最好能有些本地特色。 “本地特色是什么呢……” 她又习惯性摸摸鼻子。 “你看。” 安凌枫似乎是吃饱了，用筷尾指向后间一处放杂物的地方。 “看什么啊？” 穆九澜莫名其妙，好不容易从那一堆昏暗中找到几个类似于酒坛子的东西。 “酒仙酿？” “哦，是啊，”袁山也注意到她们谈话，看向那处，接口道：“如今这酒的水源变了，我也曾经尝试自己酿些来，可惜，味道还是比不上从前。” 安凌枫道：“这酒的底味倒是还在，只是过于烈了些，缺了些许浓香。” “对啊，真是可惜。” 穆九澜不知道他又提起此事做甚，只是顺口道。 却忽然福至心灵：“这酒直接喝差了点，做菜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她这是想起与同学去吃的那个什么火焰醉鹅了。 “来，我们试试看。” 穆九澜是个行动派，立马又寻了袁山做菜剩下的一小块肉，和他细细讨论如何改进。 * 袁山上州府献菜那天，早早便出发了，走之前显得很紧张。 “你放心，我乃宫廷御厨，你这菜恐怕连皇帝都没吃过，” 穆九澜正在信口开河地给袁山加油打气，被王爷瞪了一眼，忙又转话题：“反正你就放心吧。” 袁山紧张得头冒汗，根本没拿她说的什么宫廷御厨当回事，只当这姑娘吹嘘，几乎是一闪而过，只是问：“你们不来吗？” “又不是我们献菜，去干啥，再说了，我家主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她一努嘴，天知道这位王爷大人要去哪里闲逛，反正去哪儿她都得陪着。 虽然王爷没有雇她，可自从有了细刃的武力，穆九澜就当自己是王爷保镖了，这个冰块把自己从永巷那个大牢带出来，她总得报答一下。 第66章 去州府献菜，顺便举报 今日州里有大集，路上的人乌泱乌泱的，袁山不知道穆九澜为什么急急催着她择了今天来献菜。 按理说，来赶集子的人一多，去州府办事的人也多，说不定献宝的人也多，如此一来，他得那府中管事人青眼的机会岂不是也少了许多。 想到这里，袁山的脚步踟蹰，只是已经走到了府衙门口，四周人来人往，有人好奇地望他。 袁山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门口停留了，他脸上有些烧红，鼓起勇气，还是走了进去，犹豫两下，轻轻敲门。 不多时，内门打开，出来一个家丁模样的人。 这府衙前门是办事的地方，后院则是府尹的居所，算是合二为一，所以家丁与府中衙役偶尔也会混杂出没。 袁山见了，又表现得恭敬些，双手捧上食盒，表明自己是来献菜的。 “哦，那正巧，今日来的人多，老爷干脆在前屋设了酒席，宴请宾客，也算是吃个花头。” 也是，估计这些人平常好酒好菜也吃腻了，今日干脆弄了个什么品评会，边吃边品，也更有趣味些。 袁山点头，暗地里越发紧张。 这种事情他不是没听过，只是若菜好吃，名声更响。 可若是不好吃，让贵客冷了脸，打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今上喜爱美食，各色珍馐都要尝一尝。上行下效，嫔妃大臣也经常以寻找到独一无二的美食为大事一件。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在宫里听说此事的穆九澜曾经如此评价。 而这边，等到袁山被带去厨房时，距离中午还尚有一个时辰。 酒仙镇属于尹川，而此处就是尹川府尹的居所。 “果然气派。” 今日来做菜的人不少，可这厨房居然也容纳得下，除了取菜偶有需要腾挪的，平时炒菜切菜居然人人都要位置，毫不拥挤。 “好，这次必须成功。” 他暗道。 * 日头眼看着快到中午了，大堂已经摆好桌椅碗筷，宾客陆续上桌，只是主位附近的几张椅子还空着，看来是姗姗来迟的贵客。 也是，人家毕竟是贵客，总得让人等他，而非让他等了。 “行了，开始传菜。” 府尹姓钱，钱大人今日兴致颇高，算了算时间，下了命令。 袁山排在稍微后面一些，看着前面几个菜诸如糖醋肉，清炖鹅掌等评价都不错，手心也暗暗捏出了几滴汗水。 “酒仙镇，袁山上菜~” 一个家丁大喊。 袁山忙将一口大锅推了上去。 “这……” 有客人奇怪地摸了摸须。 其他人都是将烹好的菜装在精致的碟中呈上去，只有袁山这菜……倒像是未完成一般。 “你这菜，为何还装在锅中？” 钱大人问。 “回大人的话，我这菜还有最后一步未完成。” “为何如此拖拉？” “并非时间不足，只是这最后一步比较华丽，希望给众大人看了，博贵客一笑。” 袁山将穆九澜教他的话说了。 果然，钱大人面色缓和，道：“好。” 袁山便取出一只大壶，将其中东西倒入锅中，然后取出准备好的火折一下点燃。 “这！” 在桌上客人和门外挤着看热闹的人群惊呼中，大锅周围一下子窜出半人高的火焰，那火焰于红光之中微微泛着些紫与蓝，莹莹舞动，煞是好看。 “好！” 钱大人微笑抚掌，看来十分满意。 “这菜叫什么名儿，有何门道？” 他又抽鼻子闻了闻，说：“这是何酒，香得惊人哪。” 袁山松了一口气，忙又行了个礼，说：“这菜名叫烽火酒酿肉，方才我倒入的那一大壶，便是我们酒仙镇所产的酒仙酿，此菜本以提前腌制，又烹得半熟，最后以此酒大火炼之，既加入浓烈酒香，又能最大程度保留肉的嫩滑。” 钱大人闻言，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尝了，纷纷道不错，口味也清奇。 “酒仙镇有此好酒，居然不曾让本官知晓，藏得好深哪。” 钱大人忽然想起什么，望向宾客中的一位。 这人坐在下方位置，似乎不甚重要，是个陪客的，闻言一惊，屁股似乎都坐不稳，忙想解释什么。 袁山认得，这人便是掌管酒仙镇的县令，为着那矿山的事情的，他也曾经去找过此人，却被敷衍推了回来。 袁山素来不喜欢这个叫吴悌的人，听见他颤颤巍巍说：“回大人，酒仙酿虽然名字好听，可味道实在一般，下官可不敢献上来坏了大人胃口。” “是吗？” 钱大人发话，眼睛却看向袁山。 袁山虽然不想帮狗官解围，可也只能实话实话：“酒仙酿确实滋味不出众，因此，我们想出来利用它烹菜的方法。” 这法子自然是穆九澜教他的。 想到那姑娘，他忽然又想起自己本来求穆九澜他们的事情，电光石火间，袁山想，总得试一试，求人不如求己，若是从此被打出去，甚至赶出酒仙镇又怎样，也值了。 于是他不给狗官接话的机会，立马说：“以前那酒仙酿曾经名噪一时，自从矿山开发以后，兴许是污了水质，滋味大不如前，否则，吴大人肯定早就献给您了。” “什么矿山？” 钱大人果然听出了这话里的重点，问吴悌。 吴悌脸皮涨得通红，偷偷瞪了袁山一眼，脑瓜子却飞快转着，终于说：“下官实在不知什么矿山啊，酒仙镇哪里来的矿，或许是这人见识短浅，看见些人挖树便以为有矿了，若真是有矿，下官回去一定查清楚，若有人欺上瞒下，必定严惩不贷。” “哦……” 钱大人想了想，说：“那下月你向我汇报，今日先吃饭。” 眼看这事就被晃了过去。 袁山牙齿都要咬碎，看来这吴悌早知道如何敷衍此事，只是自己恐怕别想回家了。 等到下个月，吴悌大可以把矿山暂时关了，就说没这事，又或者说查清楚了，有矿不过是谣言。 反正钱大人又不会真的去看。 “钱大人，酒仙镇矿脉一事属实，我可以证明。” 眼看大家又开始动筷子，门外传来个声音。 袁山听着耳熟，这不是…… 只见穆九澜提着个篮子走进来：“这里头便是采出的铜矿石。” “你是谁？” 穆九澜却忽然笑了：“我不算什么，可您请了我家王爷，忘了吗？” “啊，您是安顺郡王府上的……” 前日，钱大人正打算请客，听说某个王爷近日也来到了城中，当然不能放过机会，一并请了，只是他今日一直未来，钱大人还以为他是自恃身份，不愿来。 “那您家王爷？” “他今日有事，只是有句话托我带给您。” “什么？” 钱大人严肃起来。 “这矿脉属于君上，而近年邻国交战频繁，铜矿更是兵备所需，无比重要，王爷已经知晓酒仙镇铜矿，你猜，若王上知晓有人取了他的矿脉还不上报交税，心里会如何想啊？” 穆九澜只是轻描淡写，钱大人却如糟了雷击，细细密密的汗流了下来，刚想说什么，这姑娘却放下篮子，轻轻巧巧地走了。 “王爷等您办好了，帮您报给皇上邀功哦。” 穆九澜走出，外头天色一下子暗下来，钱大人的脸也暗下来。 “来人，把这吴悌拿下审问！” 城中闷了好几天，此刻，一个炸雷真的劈了下来。 第67章 遇到危险，穆九澜细刃出鞘救王爷 “王爷为何不现身，也好吓吓那帮子狗官。” 走出州府不多时，姑娘一扭身进了处没几个人经过的小巷，与外头赶集街市上摩肩接踵的热闹一比，倒是两个世界。 她很快找到了站位隐藏的王爷，嬉笑着继续说：“你是没看见那几人脸色有多难看，要是王爷本人在，恐怕还得把他们给吓得不轻呢！” 原来袁山出发之后，王爷也叫上穆九澜离开了酒仙镇。 “就知道您不会不管这些的。” 穆九澜倒是很高兴，听了王爷的计划，也拍手称快。 只是安凌枫全程独独要她出面，却并不打算露脸，让她有些扫兴。 王爷却只是轻描淡写：“你忘了我是为何被赶出皇城的，在地方如此高调，并不妥当。” 穆九澜难得听到骄傲如安凌枫这样的人如此解释，竟是一下子说不出什么来，只好闭了口。 好吧。 事情已了，佳肴也找到了，王爷又写了日常汇报信件，两个人便继续向北。 这尹川往北是一片森林，穆九澜好不容易找人问了路，打算沿着人较多的西侧行进。 “基本上就是绕着森林边缘，王爷您放心，应该没什么事，只是条件艰苦，可能要辛苦您了。” “无妨。” 晚上就睡在一个废弃的森林小屋，穆九澜累了一天，倒头就睡着了。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 “……” 她隐约听见什么熟悉的声音。 虽说熟悉，可也很久很久未曾听过了。 所以想了许久，竟然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声音。 缓缓张开眼睛，她看见白色的墙，银色的柱，与往常所见不同，透着浓烈的金属感。 穆九澜惊觉，这不是在她已然有些习惯的古代世界，这是她的时代，现代。 这声音…… 是地铁。 太久没有回到那个世界，她竟然已经无法忆起往日里常常听见的声音。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地铁右侧的金属座位上，旁边挤满了人。 这是最靠近门一侧的位置，隔着人群缝隙能看见对面坐着的人，或是发呆，或是低头看着手机。 仔细想一想，看手机有时候跟发呆似乎也差不多，等过了二十分钟一抬头，几乎想不起自己到底在手机上看过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穆九澜撇撇嘴，发现自己手中原来也抓着一个手机，正无意识地在翻今日热点新闻。 也很无趣。 “下一站，沙河站。” 她也开始发呆，听见身边的门打开了，人群涌出去，几秒钟后，滴滴滴三声，她知道这是即将关门的提示音。 正当穆九澜准备眯眼休息一下时，变故发生了。 她感觉手上一松，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居然抢走了她的手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哦不对，公众场所，居然有人抢手机！！？？ 穆九澜先是惊了一惊，然后也赶在关门之前窜了出去。 可恶，这人肯定是想趁乱出站，好让她困在地铁里追不上，也太可笑，幸好地铁公司为了防止乘客挤门发生意外，每次关门都会提前预警很久，这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冲出去。 必须追上她。 穆九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飞快地起身冲了出去，却只看见大批的人涌过来，那个身影已经找不到了。 身后，地铁的门终于也关上了。 穆九澜刚想往电梯上面冲，就被旁边的人绊住，摔了个趔趄。 她醒了。 发现自己仍在那林间小屋里，原来只是一个梦，她呼出一口气，刚想继续入睡，却发现王爷的方向并没有睡着人。 “王……” 刚说出半个字，她就被人轻轻捂了嘴，闻见熟悉的檀木香味，那还是昨天她帮忙熏的，便点点头。 果然，是王爷示意她不要出声。 “好像有人来了。” 她也感觉到微微的脚步声，来人竟然还不止一个。 “王爷，让我出去看看。” 穆九澜手里抓着细刃，往门口诺去。 王爷不知道详情，正想阻止，姑娘身影一闪，已经出去了。 安王爷跟着出去，却只听见草响，周围人影模糊晃动，他分辨不出方位，只好选了个暗些的地方奔去。 林中实在太暗，安凌枫虽然自小练武，却也有些无措，何况也不知道那个疯丫头跑哪里去了。 他听见来时路上一阵混乱，似乎有人在厮打，心中紧张起来，握紧出来时带上的短剑，又闻打斗声似乎不见了。 只见一个微瘦的身影跃开，一时之间没了声息。 他暗自定神，正打算往前去看看，却又听见身后树枝咔嚓一声断裂，接着，哎呦一声，有人好像撞了树。 刚打算挥剑，安凌枫踌躇一下，特意追来的刺客应该不会这么废物。 果然，转了角度，借着微弱月光，他发现那是灰头土脸的穆九澜。 这姑娘还正靠在树干旁大喘气。 “诶我说，你去哪儿了，我可吓死了。” 明明是你私自闯出去…… 安凌枫这么详细，却没说出来，看见这家伙的一刹那，他忽然感觉轻松起来，外头那些刺客似乎也不足为惧。 穆九澜当然不是废物，是她打跑了刺客，又装作跌跌撞撞找到了王爷。 凭借着…… 没睡够的起床气，以及在树林里被刮擦了几下的怒气。 全部怪到刺客身上，于是穆女侠气呼呼地让细刃飞出来，打败了刺客。 这些，自然是不足为外人所知晓的。 王爷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伸手护住穆九澜，说：“谁？” 穆九澜的刀虽然厉害，可感受力可是一般，否则也不会在外敌环伺的时候还睡得迷迷糊糊，等人来叫我。 她也往那方向看去，似乎是个窈窕身影。 “公子莫惊着了，是我方才赶走了他们。” 一个，嗯，应该说风情万种得女子从黑幕中走出，即使月光幽微，即使她身披黑色夜行衣，穆九澜也能看出她身材窈窕，走起路来可谓步步生莲。 “妾名胡小兮。” 穆九澜擦掉嘴角口水却突然反应过来方才那些人不是她赶走的吗，怎么这女子冒领功名呢。 方要开口，却又想起来自己答应保守细刃的秘密，不可轻易将武艺示人。 心不甘情不愿闭了口，再看向胡小兮，却觉得她美艳笑容里竟带着一丝狡黠。 “啊，你是……” 令穆九澜震惊无比，胡小兮居然正是地铁梦中抢手机的人。 第68章 两世人，胡小兮加入 但她当然没说出来，难道要大喊是你在梦中抢走了我的手机吗？ 那估计王爷是不会带她北行了，肯定得拿她当疯子看待。 于是她不说话，但是想起被这美女蛇抢走了功劳，心里还是非常不爽，只是瞪着姑娘。 姑娘却没看她，而是施施然走到安凌枫身边，矮了矮身子，似乎行了个礼：“小兮从前居住于此山，如今家人四散，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可否带妾身出山？” 安凌枫打量胡小兮，又想了想，才说：“姑娘只身可退敌，难道这一座山能限制？” 又看了气鼓鼓的穆九澜一眼，心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吃醋，然后说：“我姓穆。” 安顺王爷当然不能说真名，穆九澜只是没想到他偷了自己姓氏伪装，又瞪人家一眼，却心想这胡小兮果然有鬼，连王爷都看出来了，只是，似乎并不严厉，或许是看她毕竟救了自己吧。 虽然穆九澜不想让胡小兮跟着，可荒山野岭，总不可能想赶狗一样把这么个大美女赶走，只好让她跟着。 安凌枫虽然觉得有问题，可也没多言，他想看看，这姑娘到底有何目的。 就这么行了几天终于出了山，一路上穆九澜要不然就不说话，一说话便对胡小兮明里暗里没好气。 胡小兮居然很是沉得住气，丝毫不以为忤，总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行了，此处有几户人家，按地图来看，我们已经出了山界，”穆九澜抱着双臂，站在一处土堆上看了看四周，又居高临下地对胡小兮说：“胡小姑娘该是可以找到自己去处了吧，我二人出外办事，带着个人多有不便。” 她想，我这话实在是讲得清楚了吧。 一路上，她都感觉自己像个搓着火的炮仗，可惜每回怼胡小兮，都被对方软绵绵打了回来，这么一只大炮仗根本就点不燃。 “奴家才不走呢，”胡小兮居然抛了个媚眼，这动作实在俗气，可惜她长得实在漂亮，美艳无比，又丝毫不带俗气，居然是个很入眼的wink。 她接着说：“这么几天，奴家觉得这位公子不错，人俊俏心地又好，反正也没处去，您走到哪儿奴家就跟到哪儿。” “你……” 穆九澜气出内伤，腰间的细刃微微颤抖。 我这么生气干嘛，她忽然想，深呼吸一大口，细刃又缩了回去。 她终于只是说：“你父母没教过你矜持吗，没教过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走吗？” “很可惜，我没有父母。” 说出这种话，胡小兮居然丝毫没有神伤，或许是说惯了。 穆九澜又看了看她，感觉没人会拿这种事骗人，岂不是诅咒自家父母。 这…… 她想，该不会半夜我都睡不着觉，睁眼想着我真该死吧…… 想到这里，她实在没法再跟胡小兮吵下去。 经此一役，穆九澜感觉自己好像是败下阵来了，快入夜时见胡小兮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忙快走几步，来到安凌枫身边，压低声音说：“我可是没辙了，这姑娘是看上你才跟着我们的，你自己想法子吧。” 安凌枫一笑，道：“她非要跟着，让她跟着便是。” 穆九澜对于这厮前后变脸的态度一下子火起，甩了甩袖子道：“是啊是啊，看来是只有我这太监着急了。” 身后远处传来噗嗤一声，穆九澜回头看见胡小兮捂着嘴好像在憋笑，不敢相信这么远的距离她竟然能听到。 狐疑地看着对方许久，发现她又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河对岸的村庄，好像没什么异状。 或许并非听到我们对话呢。 穆九澜这么想。 他们早在出城时听说，这里是个名叫河里的村镇，走得人困马乏，或许可以在这里歇息一下，吃点东西。 可奇怪的是，穆九澜绕着溪水两边走了一圈，竟然是无一家开门。 “这村子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死光了吧。” 她刚说完就知道失言，发现这些日子被胡小兮搅得实在是有些狂躁了，随口一言也怨气冲天。 这倒不是她矫情，昨日夜里身边的细刃甚至隐隐发光，听给她刀的那人说过，这东西会利用主人的怨气修行，这下子看来，居然效力又自行精进不少。 穆九澜感觉自己仿佛是什么被邪祟缠身的修炼体，古怪的很，可庖丁细刃才不是那种东西，于是撇撇嘴，只是回头对安凌枫道：“这村子里仿佛没人。” 安凌枫却不马上答话，而是按着马辔，凝神听了听，才说：“这里有人，只是不开门。” 诶呦你还单押呢，穆九澜对他如此气定神闲的状态有点不满，没好气道：“那请你二位说说，这午饭怎么吃。” “先去那头吧，那里是小溪上游，兴许能寻些鱼来吃。” 倒是胡小兮发话了。 问你还真应啊。 穆九澜可惜是没胡子，不然早就吹起来了，她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倒看你能找些什么吃的。 胡小兮所指的地方弯弯绕绕，很快，他们便看不到村庄了，只是在河边打水。 穆九澜打水。 胡小兮又不知道去哪了。 “这村子好生奇怪，明明有人，却不理人。” 方才快要转过村庄时，穆九澜终于看见一个人影，可那身影只是一瞬间就缩到了屋内，似乎很是怕见生人。 她终于相信安凌枫所言，此刻对他闲聊道。 “或许是被外人骚扰过，或许有些什么地方习俗，都说不定。” 安凌枫对北边这些情况了解更多，倒是见怪不怪了。 穆九澜在河边摸了些小螃蟹，又在附近森林采了点果子，正看着寥寥无几的食物发呆，听见胡小兮清脆带笑的声音：“我弄到吃的了。” 第69章 乌云盖顶将军肚 穆九澜抬头，见她笑吟吟却是抱着一只小猪，情况有点骇人。 “这儿又没商铺，你从哪儿买的。” “从前头那一户啊。” 胡小兮轻飘飘地说，已经在翻穆九澜包裹里的调味料罐罐。 “他们居然肯理你？！” 连安凌枫都抬头看她，胡小兮很是得意，却一边切片抹料一边说：“没人，这猪不知道从哪爬出来了，我问了两声便取走了。” “你这是偷。” “才不呢，我找到了栏舍，留了银两在桌上，足够他们买几头猪了。” 穆九澜哑然，她看一眼安凌枫，对方好像也没有什么话要说。 要说在平时，她可能觉得这方法算是随机应变了，可对方是胡小兮吧，她就…… 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偏见。 很快，烤猪五花便发出诱人香味，穆九澜本坐在一旁，可实在忍不住，想着赌气饿了肚子没必要，就去撕了几块。 味道居然异常鲜美，肥肉不腻，瘦肉不柴，比例完美，带着一种本味的香甜，让穆九澜觉得，即使不加调味甚至就已经很鲜美。 “这小地方居然把猪养的如此完美？” 她小声嘀咕。 “当心。” 忽然她感觉有什么飞过来，微微侧头，居然是一只竹箭。 幸好距离自己并不算太近，只是射在了火堆旁。 她一下子警觉，早想起那晚的袭击。 三个人都站起来，却听见林子里传出阵阵笑声，有男有女。 不一会儿，一名头发高高绑起的女子骑马跑来，看见溪边的人时明显一惊，又下马道：“方才惊了几位吧，实在不好意思。” 身后又跟来两个男子，一年纪略大，步伐成熟，眼神警惕，另一个则明显活泼年幼些。 “没事，差一点。” 穆九澜有些不悦，这看起来倒像是来游猎的大小姐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女子自报家门，说是名叫倪月，身后男子小的叫蓝玉，大的名周邦臣。 “这样吧，需要什么补偿我们都可以帮忙。” 他们果然是来此游玩，不过穆九澜可没心思结交，只说自己吃完饭就要赶路了。 “吃饭？”倪月很奇怪地看着那烤肉：“这该不是本地猪肉吧？” “正是。” “诶呀快别吃了，随我去镇上吃。” 她一脸嫌恶，又小声说：“这肉这么香，听说啊，是因为那小哑巴喂猪吃死人肉。” “什么？” “都这么说，这猪名叫乌云盖雪将军肚，身上黑白相间，很是特别，可没人养它，都喂不活，只有这村里一个小哑巴在野冢附近搭的栏舍养成了，可谁敢吃啊。” 穆九澜二人看向胡小兮，后者满不在意：“好像旁边是有些坟来着，我也没注意。” “三位还是随我来吧，就当赔罪。” 穆九澜倒是不讨厌倪月，她明显是好意，只是坟边喂猪……确实心里也有点发怵。 “难怪这村里人都不肯开门。” 她又说。 “这村子也古怪，咱们快些走吧。” 倪月果然热情，带着他们在城中一家酒楼点了好些菜。 “既然偶遇，就是缘分，大家交个朋友。” 这倪月一看就是个交友广泛的，和他们言谈之间欢笑不断，也说了些此地风土人情。 “这家酒楼的豆腐酿肉做的最是鲜美，你们尝尝，还有这鱼汤，是取河里的金脍鱼熬制，时间不算久，这才保留鲜味……” 可说实话，吃来吃去，穆九澜还是觉得那村里的烤肉最是美味。 酒足饭饱，两拨人告了辞，安凌枫见穆九澜若有所思，便问：“在想什么？” 是夜月朗风清，徐徐吹拂穆九澜脸颊，她感觉还挺舒服。 下一秒，却皱眉道：“我是在想那村子里的猪肉……” 她自认出来走这一遭，寻找美味食材是借口也是任务，只是实在不好意思叫王爷再回那诡异的村子里去，因而在踟蹰。 “小兮，你可否带我们去那养猪的地方看看。” 没想到安凌枫早就看出来了，对着胡小兮这么说。 穆九澜懒得嘲笑他叫的如此亲热，心里还是满意的。 “行啊，怎么，你们想去坟场夜宿啊，那可得小心点。” 胡小兮得了嘲笑人的空绝不错过。 夜黑风高，坟场的周围确实有点骇人，说实话，四周黑乎乎的穆九澜也没有看得多么清楚，就是想到这事儿，心里发怵。 幸好四周不算多么安静，时不时有猪的哼哼声，穆九澜很庆幸并没有那种恐怖片里的常见情形。 “诶胡小兮，你到底家在哪里，准备跟我们跟多久？” 穆九澜闲极无聊，对着胡小姐说。 “我呀，那可不能告诉，人家说，神秘的女人最美丽。” 说到最后，胡小兮朝着王爷给了个wink，穆九澜后悔自己没话找话，正想冷哼一声结束战斗，却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一下子屏住呼吸，这都夜里过了子时，怎么还会有人。 “喂，喂，” 有个憨憨的声音传来，穆九澜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小猪的主人，那个被称作傻子的人。 “诶，你好，” 她面前的树枝被一下子拉开，下一秒，就是尴尬地面对一张陌生的，表情有些呆滞的脸。 此刻穆九澜意识到，他们才是打扰这黑夜的牛鬼蛇神，只当人家有鬼，其实他们自己的行径，细想起来才算是可疑吧。 “小哥哥，我们想来买你的猪肉，今天来看看养的如何？” 胡小兮瞬间满脸甜笑，居然一点也不腻，春风化雨就朝着小哥去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阿，阿呆。” 小哥真被她唬住了，也不想想谁大晚上来看猪，笑开花就带着他们去猪圈。 刚进去时，穆九澜条件反射捂住鼻子，却发现居然并不是很臭。 “每天，每天打扫。” 阿呆说。 穆九澜有点敬佩了，小哥这完全是按照现代猪场的配置，甚至还让他们洗了个手，并且不准触碰生猪。 “每天早上去打猪草，晚上洗澡，还有……” 估计平日里也没人听他说这些，阿呆给他们介绍着，倒是十分兴奋。 穆九澜这下算是明白了，这猪养得十分精致，难怪肉质上乘，也辛苦他如此费劲。 铜锅肚狮子头、铜锣肚、乌云盖雪、银颈圈。 又是乌云盖顶这种珍贵品种，养出来自然不错。 或许只是因为他常日都把心思花在猪身上，又不善言辞，再加上选了这么个诡异地方养猪，这才让村里人说闲话的。 实在人哪。 穆九澜暗自点头，准备也将他这里的花猪肉推荐出去。 第70章 职责所在，穆九澜将河里村的新发现一并写入了王爷的呈报 职责所在，穆九澜将河里村的新发现一并写入了王爷的呈报，长长舒出一口气。 “怎么？” 安凌枫看着那封长信，满意地点点头，却问。 “不是，我就是觉得，虽然阿呆所养的乌云盖顶确实品种不一般，但也是他辛辛苦苦喂养，肉质才会如此鲜美，不知以后进贡到朝廷去，还能否维持。” “不必担心，阿呆是个简单的人，他认为该做的事情，自然不会受到其他人其他事影响。” 安凌枫的声音很好听。 穆九澜也只是默默点头，却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现代世界的课业，大学毕了业，无论考公还是考研，公司面试，似乎都面临很多所谓捷径的考验，自己是否能坚持下来呢？ 之前去考证，考前她被铺天盖地押题和小道消息覆盖，只觉得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惜真到了考场，所谓热点一个没考，依旧是兢兢业业把每个知识点学好的同学拿了高分。 “所谓捷径，可能反而是死路吧，我就是想起之前喜欢吃的一家……呃一家铺子，本来做小炒起家，每个菜都是现炒的，端上桌来热气腾腾，后来红火了，连鸡蛋都会先炒着备好，从前会半夜起来熬制的鸡汤也不过是用点科技与狠活勾兑，不就就败落了。” 她说的是一家学校所在城市的名店，可惜如今去了都说是骗外地人的破店。 安凌枫虽然听不懂什么是科技与狠活，可聪明如他，也能猜出一些，见穆九澜兴致不高，也不多说，只是默默推了一杯茶给她。 穆九澜感觉有些困倦，便告辞回了自己房间，临进门时，看见胡小兮正坐在月光下，微微扬起头，清辉勾勒她姣好的下颌线，是好看的，就是穆九澜就是不喜欢她。 穆同学打了个哈欠，也不理胡小兮，就径自回房了。 身后，胡小兮却微移目光，给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 哐当哐当。 穆九澜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来自现代世界的声音。 她发现自己又站着了地铁里，只是这次是在月台，她茫然看向四周，一班列车刚好在她面前徐徐关上门。 是她刚下来的那辆，她在继续上次的梦！ 穆九澜第一反应居然是，终于能好好上去骂胡小兮一顿了，要说在异度世界里她没有理由臭骂一个刚刚入队而且身世似乎有点可怜的美丽姑娘，那么在这个诡异的梦世界，她终于能大胆放肆一次。 于是她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追到那女孩。 人流一下子涌来，幸好穆九澜毕竟认识了胡小兮，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踪迹，总好过寻找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熟悉的侧脸在电梯上一闪而过，她没想到胡小兮原来气定神闲地做了电梯，倒是不慌不忙，让她好找。 这次她不再喊叫，而是不动声色也跟着挤了过去。 电梯的尽头指向的不是出口，而是另一条线路的换乘点，穆九澜感觉胜算更大，也跟着走去了换乘线路。 “喂。” 终于，在下一班地铁到来之前，穆九澜拍了拍前头带兜帽女生的肩膀。 “嘿。” 那女生居然丝毫不慌张，甚至笑着回应了她，仿佛他们只是偶遇的老友。 “胡小兮，别装了，你到底跟着我们是为了什么。” 穆九澜现在非常肯定，胡小兮一定不只是存在于游戏空间里的人，说不定，甚至说不定她同自己一样，也是从现代空间过去的。 不，一定是。 所以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就是自己在森林里看见的那个胡小兮，同自己一样，她也一定是可以通感的。 “你猜呢。” 胡小兮依旧是她招牌似的神秘微笑。 穆九澜恼了，她大力推了一下胡小兮的头：“有事说事，别在这里装什么蒙娜丽莎。” 有行人走过，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穆九澜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外人看来，越发像是两个女生在打闹，心里有多了几分恼怒。 “你……” 忽然，地铁站内喧哗起来，大家似乎都在说着什么，时不时有人看着手机。 下一班地铁来了，竟无人上车。 “你要不要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胡小兮感觉有点吊儿郎当的，对于自己被抓这件事毫不在意。 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朝着人堆瞟了一眼，又若无其事道：“你放心，我就在这里，跑不了。” 穆九澜发现不知何时电梯居然也停了，人群一堆一堆地聚集，确实很难再给胡小兮逃跑的机会了。 不过她还是揪着胡小兮卫衣长长的袖子，人则不由自主往那边凑过去。 模样有点搞笑。 不过，当听说发生何事以后，她就笑不出了。 “听说了吗，刚才过去的那一班车，在前头出事了，现在全线都停运。” “车上人呢？” “联系不上。” “不是有监控吗？” “这是最奇怪的，车上的人仿佛一下子就全部消失了。” 穆九澜感觉自己手臂上的汗毛一下子立起来，很久没有这种恐怖诡异的感觉了。 “怎么样，是不是要谢谢我。” 身旁突然凑过来的胡小兮嘻嘻笑道，倒是冲淡了一点诡异气氛。 “他们，去哪了，地铁，地铁到底怎么了，所以，你之前就知道会出事……” 穆九澜忽然又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突然意识到，这里或许并不是她之前所在的现实世界。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天生的危险意识，方才，感觉某个警报响了。” 胡小兮说着说着，笑容消失，仿佛是看向什么渺远的未来。 “这里不是你来的那个世界，当然也不是大随的世界，你可以理解为另一个平行世界。” “搞什么啊，这游戏还带开其他副本支线？” 穆九澜摸不着头脑。 “总之呢，我比你知道多一点，但也就那么一点。” “所以，你非要跟着安凌枫，也是因为看到了我？” 穆九澜好不容易理出一点头绪。 “那当然，个把男人，我胡小兮还不太在意的。” “你，才是我在意的人。” 胡小兮说着，眼睛深深看向她，穆九澜这才发现这姑娘的眸子竟然是紫色的，很是魅惑的颜色。 “既然不是真实世界，那么那地铁坐不坐也无区别。” “不是吧，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胡小兮瞪大那双漂亮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一般，穆九澜烦透了她那故作夸张的表情，觉得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干脆不理。 “行了行了，告诉你也好，无论在哪个世界，如果你死亡了，那么，结果是一致的。” “你是说，我在这破游戏里死了，也就真的嗝屁了？” “居然没人告诉你。” 穆九澜感觉自己好像失了忆，在这个世界太久太遥远，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 第71章 可是我干嘛要相信你，你都不肯明说自己身份。 “可是我干嘛要相信你，你都不肯明说自己身份。” 穆九澜其实从差不多已经相信了，就凭借崽这所谓游戏里面真实得吓人的感受，她愿意相信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游戏世界。 不过还是要嘴硬。 “行了行了，”胡小兮似乎完全看透了她，道：“刚一开始都是这样，根本无法接受的，慢慢就好了。” 她忽然不再看穆九澜，而是看向另一个方向：“总之你放心，我会跟你们一起走的。” 放哪门子的心啊！穆九澜莫名其妙，但经过这么一回，确实也打消了要赶走胡小兮的念头，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陷入沉默。 这会儿安凌枫也起来了，他自然不知道俩姑娘从一个世界跳到另一个又跳回来，只是从小身处复杂环境的王爷，敏感地发现两个人有些气氛变了。 三月天草长莺飞，他们路过一处大湖，惠风和畅，吹着他们三个打马的姿势也变得轻盈。 穆九澜心想要是带着帐篷垫布小零食烤架什么的，在此处来个野餐一定很棒。 温度适宜，太阳不会太大，又刚刚好柔柔地照在身上…… “看来，这里便是云梦了。” 安凌枫早就带了一份骨殖之路的地图在身上，一路随行随看，当下也正翻着图册说道。 “云梦？”乍一听到熟悉的地名，穆九澜还恍惚自己又回那个学校世界了，可又仔细判断方位，发现二者完全不是一个地方。 只是风景或许有几分相似而已。 “走吧，找一户人家借宿。” 他们拍马向前，果然很快找到了一个村子。 穆九澜想着此处水草丰茂，食材一定也丰富，说不定能吃些美味的地方特产。 这样想着，不禁想入霏霏状。 “快把你的口水收一收，这地方有些奇怪。” 穆九澜听见胡小兮的话，下意识道：“我们又来了个不欢迎外人的村子？” “倒不是，你看，”胡小兮指着远处：“明明是食晚饭的时候，居然没有一处烟囱里冒烟。” 穆九澜有点害怕：“要不然不进去了吧。” “怕什么，来都来了。” 听胡小兮这么说，穆九澜有点汗颜，她身上还有庖丁细刃呢，有什么好怂的。 走到窗口，微微侧身向内望去，却发现明明有人，只是这屋子里的两个人都不是站着，一坐一趟，看起来病怏怏的。 “他们这是怎么了。” “我看附近几家也是，莫不是水源中毒？” 安凌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飞快地检查了四周，小声说。 “看起来不像，他们都病了，却不算太严重，你看那阿娘手扶着头，似乎是头痛。” 胡小兮说。 “该不会这村子里的人都要变成丧尸吧……” 穆九澜突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啐，你以为自己在哪儿呢，生化危机啊？” 胡小兮说，她俩也不理会身后王爷茫然的眼神。 穆九澜又往前走了走，终于见一个老婆婆正坐在门口，身边放着两捆柴火，似乎是刚干活回来。 “您没事儿吧？” “诶，就是有些头疼。” 看样子，老婆婆也是生了什么疾病。 穆九澜忽然担心是否具有传染性，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问：“不舒服吗，需要什么草药，我可以帮您找来。” “不妨事，每年这时节村子里不舒服的人也这么多，我们都习惯了。” 老婆婆说。 穆九澜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那个世界，称之为云梦的地方听过一则传闻。 “对了，婆婆您等一下。” 她丢下两个茫然的同伴，便王河边的小树林奔去。 心形的叶子，结着小小的草籽，果然这里有！ 她发现自己从前的一点微薄的草药知识居然派上用场，差点要哼起歌来。 “婆婆，我帮您煮几个鸡蛋，保管吃了就好。” 穆九澜生怕这老人心疼鸡蛋，还取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 烧水煮开，那种草叶将水染成一种黄绿色，将几枚鸡蛋也染得带上一点神秘气息。 “成了。” 穆九澜将鸡蛋晾在冷水里，细细剥了，递给老婆婆和她家里其他几人吃了。 “感觉怎么样？” “欸？还真是，不疼了……” 这个世界的药疗效果倒是快得很，穆九澜很有成就感地回头看向胡小兮：“三月三，地菜煮鸡蛋。” “没听说过。” 胡小兮不置可否。 穆九澜却微微皱眉，看来，胡小兮和她之前所生活的并非完全一样的世界。 从婆婆家出来，穆九澜三人就准备继续北上，毕竟，云梦瘴气严重又多沼泽，若是不小心中了招，在这种地方连药店都没有，穆大侠自认为皮实，只是觉得王爷未免细皮嫩肉不太安稳。 “呜呜呜……” 差点要出村子时，听见一个姑娘的哭声。 穆九澜是听着可怜，胡小兮是看戏，安凌枫只好跟着这两个女人也走过去。 “姑娘，你怎么了？” 那姑娘抬起头来，脸颊微微凹陷，眼袋倒是鼓出来，正在抽泣，看见人来，忙哭哭啼啼抱怨：“我夫家成日不回来，婆婆又天天骂我，今日早上，好不容易得了两个鸡蛋，我想着一人一个分吃了，结果婆婆居然一个人全吃了……” “不就是一个鸡蛋的事情嘛。” 胡小兮不以为然。 “你以为呢，这鸡蛋是最后爆发的导火线，看来，这家人肯定平时就对她不好。” 穆九澜顿时想起自己从前看得那些婆媳新闻，马上联想到了一连串事件。 “是啊，夫家回家了就知道喝酒了，喝醉了就打我，婆婆也气我生不出，在旁边骂我……” 那女人越说越可怜，穆九澜确实心底腾地火就起来了，她伸手到背后抓住那把细刃，感觉到上面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只能拼命抑制怒气，声音都变得艰涩：“我帮你出头。” 她想，这家人罪不至死，但威胁一下总归是可以的。 这种事情地方差役并不会管，管也没法管，让她遇上了，可不能放任，否则她还怎么说是二十一世纪独立女性？ 她在屋外看了看，嘱咐安凌枫先别出现，免得惹麻烦，又远远望见一个走路歪斜的男人往这里走来。 “那是你夫家？” 女人只敢看一眼，然后转头看地，只是点头，微微的。 穆九澜干脆摸着刀，坐在那农户门口。 “你，你是谁？” 只见男人回来了，圆睁着眼睛，大声说。 “我是你哥。” 穆九澜懒得和他废话：“别欺负你家女人，否则……” 她念头一起，那细刃快速掠过男人头顶，男人只觉得有些凉意，再去摸时，只发现头顶的发髻已经给削掉了。 “娘，娘！” 男人惊恐大喊。 卧室里出来一个老人，见状只顾护着男人，叫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穆九澜最烦这种撒泼打滚的，眼看着她就要往地上爬，说道：“我没说完，谁准你说话，下次再不好好做人，削掉的可就不只是头发了。” 娘俩马上噤声。 “我可一直看着你们，我不在，这刀也会盯着你们。” 自然不会，穆九澜只是吓唬他们。 眼看效果达到，穆九澜很满意，收了刀准备走。 “妈没事儿吧，你们没事吧？” 忽然，之前那媳妇一下子扑过来，尖叫道：“谁要你管我们家的事，快走！” 穆九澜人都傻了，我这不是帮你吗？ “我帮你出气呀，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欺负你了。” 她将女人拉到一边，说。 “你俩反正也没孩子，真要是过不下去，和离也成。” “你瞎说什么，和离，那我去哪，谁要你多管闲事。” “你不是说家里人欺负你……” 穆九澜都开始怀疑自己耳朵了，方才难道不是她哭哭啼啼诉苦吗？ “我，我那就是说说说，其实想起来他们对我也不错，婆婆还给了个首饰，夫家不喝醉的时候，有时候……待我也不错。” 女人声音越来越小，穆九澜却越听越气。 “你知不知道，就是这种纵容，才让他们对你那么差劲！” “我，唉算了，反正你别管了。” 穆九澜方才的一腔热血，全被浇熄，好像是对着空气打了一拳，彻底的不爽快。 第72章 喂，喂，阿娟，你在哪里，诶呀，我让人打了……这人谁啊…… “喂，喂，阿娟，你在哪里，诶呀，我让人打了……这人谁啊……” 话不投机，女人听见男人叫喊，匆匆忙忙赶去，边走边说：“不知道啊，外头来的人吧，我正请他们走呢，来来来，给你煮个鸡蛋汤。” 说着，伸手做赶狗状，要穆九澜快点走。 穆九澜气得五脏六腑都吱嘎乱叫，庖丁细刃也差点要自己破壳而出，但很快就被胡小兮温软的手拉住：“天助自助者，你在这种人面前耗着有什么用？” 被胡小兮拉走时，穆九澜看着那个叫娟的女子前去服侍夫家，脸上竟然带着一种之前都没有的满足与愉悦。 “她当然也是恼过的，可并不愿意改变现状，为的只是那片刻对的被需要，离开了这里，她更加感受不到价值了。” 胡小兮在她耳边说。 “嗯，我想起学长去做法律咨询实习时，说起有个女人家暴想离婚，废了好大劲儿才帮她离成，可等过了两年再遇见，这女人竟然又同那人复婚了，因为她的生活只有这段糟糕的婚姻，只有这个糟糕的男人，虽然很糟糕，可离开了这些，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每天该做些什么。” “习得性无助。” “是。” “她们没有勇气改变，可她们不是你我，我们也没有资格评判他们。” 穆九澜陷入沉思。 “若是我能变成她，一定能改变这现状。” “是嘛？” 胡小兮嘴角勾着弯弯的笑容，看久了让人有些头晕。 “行了快些赶路吧，耗了这半天我都困了。” 穆九澜揉揉眼睛说道。 可她还没有听见二人回话，就感觉自己突然躺在了温暖舒适的床上，这几天都不曾好好入睡的穆九澜的意志力一下子土崩瓦解。 “快起来，早饭怎么还没做好。” 一个陌生的声音叫醒她。 她睁眼，发现是个个子小小的女生，只是下巴和眼睛一样尖，看着让人感觉不算很舒服。 “我，我在哪？” 她自言自语。 对方却回答她：“别装了，怎么了，昨天推你一下还想讹上我了，快起来，你这是在我家，快起来做饭！” “你家不该是你做饭吗？” 穆九澜更加糊涂，却见对面人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回头冲外头喊：“妈，哥，你看看她！” 语气中带着一点撒娇，听起来愈发难受。 对了，这该不会又是胡小兮在作妖吧？ 穆九澜想起昨天的事情，难道胡小兮真把她扔掉了一个什么包子女主身上？ “胡小兮？” 没人理她。 穆九澜决定自己探索。 “你怎么慢慢吞吞的，早饭还没弄好，要饿死我们了？” 三个人坐在桌边，穆九澜稍微一推测就猜到了他们身份。 “要吃自己做。” 她语气沉稳，又揉了揉太阳穴。 开玩笑，要不是想看看胡小兮怎么整她，她才懒得起床呢。 不过，自己肚子确实有点饿了，不是有点，可谓是饥肠辘辘，看来这原主昨晚也没吃多少，她拉开冰箱察看，一边想，哼，等着吧，我这就来帮你出气。 捡了两个鸡蛋一根玉米，煮了，吃了。 饭桌前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瞪口呆。 那个看起来应该是丈夫的人说：“你，你今天怎么回事？” 本来似乎是要发怒的，被这姑娘过于异常的行为镇住了，居然说话有点磕巴。 “我不是你们家仆人，家务大家都得做。” 穆九澜缓缓喝了一口热水，大有要主事的架势。 “我看你是疯了，”小姑子说：“是不是昨天被打傻了。” “怎么一会儿又推了，一会儿又打，你们昨天到底干嘛了。” 穆九澜又揉了揉后脑勺，感觉确实有点隐隐作痛，猜想原主昨天是不是经历了家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自己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报警了估计也说不清。 见她这么问，三人更觉得她是被打傻了，一下子没人吭声。 “不行，我要去验伤。” 穆九澜则打算借这个机会解决问题。 “别，你也不怕丢人哪。” 好，穆九澜心道，本来只是说说，这么一来，她还偏偏得去折腾一下了。 走出家门，她找人打听最近的派出所位置。 可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女人一把拽着。 这人看起来四五十岁，可并不是刚才那个婆婆。 “你怎么回事，还不嫌丢人，家里事闹闹也就过去了，难道不过了？” 后头一个男人也走过来，扔掉烟，好像就想过来打她耳光。 穆九澜吓一跳，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两个凶神，就要往派出所冲：“打人了，有人在门口打人了！” 女人赶紧捂住她：“你疯了，要把你爸再送进去一次才开心？” 二人也用那种极其异样的眼光盯着她，女人说：“妮子这是不是病了？” 她伸出手，迟疑指着自己的头。 穆九澜这才反应过来，这居然是她父母，如今可算是知道原主在夫家为什么混成那个样子，敢情这父母也有问题！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小声嘀咕。 “你怎么了，走吧走吧，快点回家去。” 母亲过来拉扯她。 穆九澜也有点呆住了，难道真的把父母送进派出所，不如先跟他们回去看看情况。 三个人也没车，就靠着腿走，越走穆九澜越觉得路线很熟悉。 “咱们这是……回家吗？” “对啊。” “怎么和我来的路一样，到底是回谁的家？” “当然是王强家啦。” 王强就是她这个丈夫的名字。 “不是回我自己家吗，”穆九澜看二人疑惑，又强调：“你们的家！” 父亲露出那种为难的表情：“哪有总回娘家的……” “是啊，彩礼都收了。” 穆九澜气不打一出来：“意思是，你们是把我卖了咯，现在不想收回？” “诶，话别说这么难听……” 穆九澜反正想说啥说啥，看起来，原主应该很是懦弱，她每回顶撞周围人时，那些人都一愣一愣的，根本来不及和她对着吵架。 “行了，既然你们把我卖了，我也不管你们了。” 穆九澜反正对这些所谓亲人也没啥感情，现在火气上来了，更加是看着就讨厌。 “正好来派出所了，把亲属关系断了算了。” “什么！” 穆九澜也不管他们吵嚷，就冲到派出所去。 只是那头说没有这项业务，需要的话，可以迁户口。 “行了行了，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别在这里折腾。” 穆九澜眼珠一转，父母在这儿，她当然不能替那小姑娘办事，干脆等人走了。 于是来个缓兵之计。 “好了好了，我准备回王强那儿了。” 次日，两家都收到了爆炸新闻。 “什么？女儿登报说跟我们断绝关系？” “什么，法院寄过来的，离婚诉讼？？” 第73章 中间的事情当然很麻烦，但当穆九澜捧着那一叠文件时 中间的事情当然很麻烦，但当穆九澜捧着那一叠文件时，感觉自己捧着的就是自由。 “行了，你现在是自由身，以后的路就好好走吧。” 她很愉快地觉得自己完成了原主的任务，马上可以离开，却忽然被一个人拉住。 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是神情萎靡，皮肤粗糙。 “你是……” “不记得我了？不是你夺走了我的生活吗？” “什么？” 穆九澜感到很奇怪。 “你让我离开家，离开父母，我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一下子就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有钱，没有吃喝……” 她天天在咒骂你。 虚空中有个声音在说话。 自你离开后，她无一天不在咒骂你。 “骂我，为什么要骂我，这糟糕的生活不是我帮她摆脱的吗？” 她根本无法生存，她总想回到过去的生活。 “过去，那样糟糕的生活。” 每个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居高临下地看待别人。 穆九澜忽然发现自己走不了了，好似这个人将自己拽住。 虽然她只感觉过了一瞬间，可那个人的生命已然过去好几年。 几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人改变得面目全非，没有人会再想起从前那人。 “你为什么要依附别人生活，就是这样的想法，才让你永远脱离不了那糟糕的生活。” 穆九澜还是试图劝慰她：“我来帮你，你可以从最简单的工作做起，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大家都是从这样的工作做起的。” “有什么用，做一个月还不够房租，还要被人指指点点，我，我实在是过不下去这种生活。” 穆九澜忽然感到有些愤怒，有些可怜的人，却也令人觉得可气，她身侧的庖丁细刃发出幽微的蓝光，看起来有点骇人。 “这是，这是什么……” 女人恐惧，哆嗦，后退。 穆九澜似乎看见了熟悉的场景，正有点懊恼自己又没有控制住脾气，却灵机一动。 管他的，反正以后不复相见了，干脆做个恶人。 “你别逼我，从现在开始，你只能按我说的去做。” 她压低声音，努力使自己听起来凶神恶煞。 “去赚钱，就去门口那家餐馆，我看到他们在招人，还包食宿，否则……” 其实那里早就在招工，只是大家都知道老板脾气臭天天骂人，所谓食宿，也就是卖不掉快要烂掉的食材随便炖一炖，以及肩负看店职责的厕所旁边一张床板。 加上少得可怜的待遇。 因此一个月了，也无人问津。 “我……” 女人居然没怎么反驳，逆来顺受惯了？ 不管那些，穆九澜想，我必须改造你，否则，难道还真的待在这儿回不去了？ 她想，自己本来体验一番就可以回去了，可恐怕是女人醒来以后对她不满，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绊住了她。 做了几个月的活，境况居然好了不少，女人不再抱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点事情，整日的忙碌竟然反而让她精神不少。 “如何，现在生活充实不少吧？” “还行吧。” 穆九澜本来最担心那个臭脾气老板，没想到女人居然逆境生长，现在有了点油盐不进的感觉，在她看来倒是洒脱不少。 “他还过来找过我，说是发现家里没了我不行，说我在外面挣钱反正也辛苦，不如重新回来好好生活。” “哦？” 其实穆九澜自然看见了这些，虽然在她身上，时间总归流逝得快些，不必真的陪女人度过几个月的时光，可毕竟回不去，也是无事。 “我其实有些心动，但伸出手时，却看见了一个深渊。” “我明白。” 穆九澜忽然感觉有些欣慰，仿佛是自家养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我不会再逃避了，从前说什么离不开他们，说什么没法一个人生活，都会借口。” 女人目光坚定。 穆九澜也看到一束光，她想，我也终于能回去了。 回到那个依旧虚幻的世界。 “嘻！” “可算回来了，想起来了吗，改变别人的人生好玩吗？” 刚刚一回来，就看见胡小兮的大脸，全写满了幸灾乐祸。 “得了吧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把人拉进去，也不想想我有多受罪。” 意料中胡小兮的反驳居然没有出现，只见她看着穆九澜出现的地方，神情渺远。 “真是令人怀念啊。” 嘴角却又含着一点点讥诮。 “那是，那是……”穆九澜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那女人有些面熟：“是你？” “对啊，我们的机缘可不简单呢。” 这两个人，实在性格反差太大，穆九澜不敢相信。 可不得不相信。 自从胡小兮表示自己要跟着她时，穆九澜就猜到她们一定有些渊源，也猜到胡小兮身份不简单，或许她同卯星是一起的？ 可能见穆九澜没有表情，以为她生气了，胡小兮走过来拍拍她：“别恼，这回我可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 当然没好气。 “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哟。” 只见胡小兮取出了一片钥匙。 说是钥匙可能有些高看了，也不过就是没有形状的一根铜棍子，绑在绳子上。 “你试试。” “我哪知道它能开那扇门。” 人类啊，对神秘食物总归脱不了兴致。 “随便哪扇门。” 穆九澜半信半疑地走上一户，伸手，开锁，门开了。 “你这，这不是小偷嘛！” “你先看。” 天，这房间何其熟悉，这不是穆九澜阔别已久的小厨房吗！ “有了它，你可以随时使用这间厨房，还可以随时回去。” 果然，胡小兮什么都知道。 穆九澜看了一眼远处的王爷，瞬间起了巨大冲动，抛弃这个人的冲动。 第74章 还好，仅存的一点点人性挽回了她， 还好，仅存的一点点人性挽回了她，就这么抛弃这个落魄王爷似乎有点不地道，毕竟，当初要不是他带着自己出了永巷，恐怕如今还在那深宫里蹉跎，重点是，永远也回不了自己所在的现代世界了。 这么一想，安凌枫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总不至于一有路子就抛弃吧。 只是这样吗? 穆九澜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如此长时间的相处之后，经历过被他坑又被他所救，还让他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暗恋，哦不，明恋他以后，对这个游戏世界的纸片人产生了某种依恋。 “嗐，要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我岂不是个冷血的机器。” 她如此对自己说道，觉得倒也理所应当。 “反正是随时穿梭，这么久没回去了，我也该回去看看。” 她故作轻松地走进那间小厨房，又再次推开门。 果然，外头的景致完全变了，白墙，红砖，有些灰白的楼道。 又回到学校了。 或者是，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么久没回来，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自然，当她进入游戏世界时，这里的时钟并不会转动。 只是穆九澜感觉有些疲惫，她不去看下午的课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寝室睡足了一中午，起来时看见一墙之隔的中学足球场，有几个男生在踢球，平常是熟悉的场景，如今却感觉恍然。 “诶，小九，九？” 似乎有人在喊她。 “你怎么回事，学傻了，喊你好多遍都不理会。” “哦，没事，感觉还是有点困。” “得了吧，你都睡多久了，走，陪我去买点东西。” 自然是恍如隔世的，甚至穆九澜恍惚好久，才想起这是她的好友安琪。 “行，去哪？” “就老街口那儿。” 老街口是旧城区还没被改造的一处逼仄巷子，但很受这些大学生欢迎，因为总能淘到物美价廉的玩意儿。 “上次我不跟你说想淘个旧手机专门拿来给妹妹打电话，刚才老板发信息来说找到了。” 安琪的妹妹刚小学三年级，说是想要个手机，但家里怕她只顾着玩游戏。 安琪就想了一招，干脆买个超级老款的功能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 但如今这种手机反而不好买，她之前去老街口时，老板说记得是有一个，不过还需要去仓库里找找，如今看来是翻到了。 五十块，交易很快达成。 穆九澜也很久没用过这种手机了，颇有兴味地拿过来在手中翻看。 但又一想，即使是这种破旧玩意儿，要拿到大随去，岂不也是什么稀世珍宝。 不由得发笑。 “你笑什么？” “哦，我看里面还有信息呢。” 安琪的八卦欲也上来了：“打开看看，肯定是之前主人的。” 毕竟是曾经有人用过的手机，里头有信息也很正常，穆九澜只是随口一说，幸好此刻打开了，发现确实有好些内容。 “看看呗，然后都删了。” 安琪如此打算：“然后再拿给小妹。” “潘哥哥，我明天晚上就出来找你。” “等你哦，栾妹妹。” “……” 穆九澜和安琪面面相觑。 “看起来好像是一对情侣。” “都什么年代了，哥哥妹妹好恶心啊。” “要不然删了吧。” 穆九澜的手指停留在删除全部信息上，忽然又说：“等等。” “怎么？” “你看这个。” “那天你说的什么赚钱的法子，我想试一试。” 两个女生互相沉默地看着对方，隔了好久才说：“感觉……好像有点问题。” 取了手机，安妮也不打算马上拿给小妹了，同穆九澜两个人在寝室里将二人往来所有信息全部看了一遍。 “这应该是个小姑娘，名字叫栾天君，在富雅中学读书，具体年级还不太确定。” 穆九澜摸着耳朵说。 他们找到了几条学校通知，照片库里还有几张成绩单。 “看起来成绩不错啊。” 只是那些科目只看得出是高中生，并不能确定年级。 可这些也够了。 穆九澜深思。 自从看了那条短信，她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富雅中学？我有个师姐在那儿实习，或许可以去打听打听。” 自从听了这个中学名字，安琪总觉得有些耳熟，想了许久发现一点关联。 师姐还是挺给力的，没个几天，就约了她们喝下午茶。 说是下午茶，其实也就是在富雅中学门口的一家奶茶店，不过穆九澜和安琪有事求人，已经十分感激了。 “我来这儿工作时，那学生已经不在了……” 见两个姑娘神情一紧，师姐忙补充：“没在学校了，不过我找了比较资深的前辈，问了几个，真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大家都讳莫如深，我去查了查，才发现，那姑娘，栾天君的名字，居然是警方通缉过的重要逃犯。” “什么！” 这样的急转直下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大叫出声。 在师姐的叙述中，穆九澜似乎能拼拼凑凑出发生在这个叫做栾天君的女学生身上的事情。 栾似乎是个有些文静内向的姑娘，在老师看来，她的朋友也有那么几个，但不算活泼。 成绩倒是还可以，应该是某天去上学却碰了大雨，不小心迟到了，又因着前几日月考成绩不佳，更是心中害怕，无名畏惧，远远看着登记名字的纪律主任，根本不敢进学校大门。 在巷子口徘徊时，对面一个男生走了过来。 栾天君觉得眼熟，应该是本校的，只是不认得，稍微测过身去。 就在此刻，被路边一个骑电瓶车的大爷碰了一碰。 “你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 大爷立马嚷嚷。 其实这事儿两边都有责任，栾天君突然转身，大爷也没走该走的道儿。 当然，主责在大爷身上，这要换了别人，早就骂回去了，可这回碰上了栾天君，一个乖巧小姑娘，得了理也不知道如何维护自己。 “我，我……对不起……” 她立马想到道歉，脸憋得通红，手指也无意识得互相搓着。 “哼，碰坏了我怎么办！” 自然是扔了句狠话，可栾天君以为他真的要找自己麻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也说不出来，脸只能憋得更红了。 第75章 诶诶诶，没必要吧，人家就一个小姑娘。 “诶诶诶，没必要吧，人家就一个小姑娘。” 耳边忽然响起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栾天君没抬头，却感觉还挺好听，只是故意做成混不吝的感觉。 “你……” 大爷看了对方一眼，是那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比自己高出一截，略微有点壮实，也不知道这二人什么关系，气焰一下子就消了。 “走了走了。” 他刚刚想走，却被拽住：“跟她道歉。” 事情的结果，是大爷满脸不情愿地道了歉，等听着大爷走了，栾天君才敢去看说话的男生。 诶……还蛮好的。 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电视剧，小说里那种经典桥段的重演吗，帅气不羁的男孩，和普通的女主角…… 只是，每回电视里说起来很普通的女主角都实在长得一点儿也不普通，还很美丽。 可能只有她这样的女生，才说的上真普通吧。 这样想着，觉得那男生可能只是偶然管了闲事，于是又低下头，道谢，便快步离开。 他会不会叫住我，假如叫住我，我要跟他再说话吗？ 虽然只有几眼，可栾天君也意识到，这就是老师所说的那些“坏学生”，是父母明令禁止她接触的那一类人，是所谓“会带坏你让你成绩不好的”那些人。 她带着这些想法，脚步却慢下来。 只是，都快走到校门口了，那人似乎也没有叫自己，她感觉很轻松，却又有点其他的感觉。 那感觉，好像是失望…… 这时，猛一抬头，却发现纪律主任仍旧站在门里，正低头看着手中记录本，暂时没看到自己。 可记上自己名字是迟早的事情，栾天君此刻希望能瞬间拥有超能力，变成透明人，就这么无波无澜地悠进去。 但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喂。” 就在此刻，她听见方才那男生叫自己，没等做出抉择，就被人一把拉走了。 * 学校后的一处小巷。 栾天君心里扑通扑通跳，她居然跟着人家就这么走了，可他说，说自己有办法带她进学校。 “你疯了，看见死乔站在那里，还往里走！” 五分钟前，男生拉着她，这么说道。 “走，我带你走别的地方。” 果然，这里的杂货铺子旁，有扇铁门，伸手进去，很容易便能打开门栓，门内显然就是学校后头的操场。 “这么不就进来了吗。” 男生还挺得意。 “你怎么知道……” “哼，老子当年在这里混的时候，都会走这儿的，要不然，还得看死乔的脸色听他啰嗦，恶心死了。” 男生一摆手。 栾天君这才想起来，这男生似高自己几届，现在应该已经毕业了。 之所以有印象，还是老师曾经遥遥指着被拉上年级讲台做检讨的几个人对她们小声说：“看到没有，千万不要和这几个人走得太近，跟他们一样。” 翘课，留级，处分…… 这些吗？ 栾天君突然脚步一滞，她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就是所谓走得太近。 “干嘛，你不是要去上课吗，我可看见你们老班准备出办公室了哦。” 已经走到教学楼门口，男孩这么说着，笑一笑，便插着口袋走了。 栾天君来不及再想，飞快跑进班里，还好，老班还没来。 她很庆幸自己没被发现迟到，却也很庆幸，庆幸那个人的帮忙没有白费。 “天君，你怎么这么晚，是不是被主任抓住了？” 邻座的朋友问。 她摇摇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怎么迟到了还笑……”邻座的话没有说完，班主任已经进来了。 “很好啊，今天到齐，”老班扫了一眼便说，又看看窗外，道：“外头要下雨了，迟到的同学要受双倍惩罚。”随着她话音刚落，外头一个炸雷，风卷着雨噼里啪啦打下来，窗边的同学慌忙起身去关窗，还颇费了一番气力。 栾天君想幸好自己进了教室，却又想起有个人刚出校门，估计得淋雨了，脚下有些局促。 她伸着头向窗外，正好是学校后门的方向，能看见有个男生正在大雨中奔跑，倒是很有活力的模样，应该，是他吧…… 栾天君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样一个男生产生交集，最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几乎天天想着这个人。 “嘿，听说了吗，咱们学校的和三中的约架了呢，就在学校后门那里。” 就这么到了星期五，栾天君再没见过那个人，却听见朋友小声讨论。 语气是带着点兴奋的，毕竟对于这些日日两点一线，出了学校就是家的小姑娘来说，混混约群架什么的只存在于那些小说里。 “怎么啦，你想去看啊，小心被一起抓了找家长哦。” “看个啥，又没有帅哥。” “怎么没有，听说有个已经毕业的，叫什么潘攀……当年可是我们中学校草呢。” “哈哈哈怎么啦，你要去看？打听得好清楚呀。” 两个女生悄悄笑起来。 说话的人是闲聊，可这几句都入了栾天君的耳朵，她跟自己说，后门那里似乎还有几家没去过的文具店，今天不如绕一下，去那儿逛逛。 漫不经心地择了几只笔，栾天君又忽然不想买了，好像有什么更加吸引着她。 “算了，去看看，反正顺路。” 就这么“顺”着，就真的走到了一片空地。 学校后门出去，有这么一片空地，周围参差不齐的民房，拐弯抹角的巷落，最适合一些小混混聚集。 她已经走了过去，发现双方聚集的人还不少，栾天君悄悄躲在一栋二层民房的墙角，只见那天那个男生站着对面的前头，一脸凶狠的模样。 她吓了一跳，似乎与那日很不一样。 正犹豫要不要离开，那男生却发现了自己，脸上忽然露出个痞痞的笑容。 “你怎么来这儿了？” 很是熟络的口气，栾天君自觉没和他熟悉到这种程度，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哟，潘攀，什么时候又换了一个？” 原来他就是潘攀。 “帮个忙，我们的人没来，我可没法收场了。” 潘攀居然已经过来搂住她，然后附耳小声说。 栾天君一怔，她忽然想，这人帮过自己一次，我似乎也应该帮他。 于是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什么？你在丹姐那儿吃了亏，我艹，等着，我给你去冲。” 说完，他就拉着栾天君走，天君似乎明白了，做出很是气恼的样子，拼命拽着潘攀离开。 “哟，不打了？有女人就是怂啊。” 对方也不追，只是哄笑。 栾天君猜想，这些小混混经常约架倒也不会真的打，虚张声势也就罢了。 第76章 这…… 听完了师姐的叙述，穆九澜与安妮面面相觑。 “这……” 听完了师姐的叙述，穆九澜与安妮面面相觑。 “听起来，这就是一个非常经典而美好的校园爱情故事呀……” 穆九澜终于说道。 “甚至还有点烂俗……” “美好？”师姐挑起眉毛：“你们也是大人了，应该知道这种故事在现实里大多没有美好的结局，如今这个社会，”她叹了口气：“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风花雪月。” 乖乖女和小混混。 也是，穆九澜心想，若是从老是的角度出发，势必会担心这个乖乖女学生的未来吧。 她本来的光明坦荡会不会因此而改变。 不对，不是应该改变了吗，穆九澜想起公安局所发布的那份告示。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有天那女孩被教导主任训了一顿，还请了家长，说是以后断了往来，好好读书。” “之后呢？” “普通的读书，普通的毕业呗。” 学姐说。 “那是什么时候？” “这谁记得，”学姐忽然叫了一声：“哦，还真是，应该是高三的那个寒假吧，因为家长当时说过年直接转回老家学校读完高三再回来考试。” * “不，不对。” 穆九澜此刻已经和安琪回到寝室。 “诶呀，你就别管了，都死盯着那手机多久了。” 安琪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不对，如果按照学姐的说法，她们从高三那个寒假开始就断了联系，那么跟这些短信时间根本对不上。“ \u000f“按理说，栾天君应该是2018参加的高考，可他俩的微信联系居然一直持续到两年之后。” “假装断了联系，实际并没有分手咯，好多校园情侣不都这样。” 安琪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不，我觉得之后两个人的聊天内容很是奇怪。” “什么样的男生会叫自己女朋友‘妈妈’，还有天君，她居然有时候发给潘攀的信息是这样的……” “主人……” 安琪感觉有点莫名的恶心：“这两个人好恶趣味啊。” “而且看他们的聊天记录，你不觉得这个潘攀很有问题吗？” “确实，”安琪着重看了穆九澜专门指出的几条：“他好像，好像老是在对栾天君提出要求。” “九点在楼下等我。明早买好去惠阳的票。” “如果这些只是语气有些让人不适的话，他说让她去做手术是什么意思，什么手术？” 穆九澜看着安琪指着的那条：“为了证明你永远爱我，我们一起去做那个手术吧，如果现在还有贞洁牌坊，我愿意为你立下。” “这都说的啥啊。” “再看后面，她去了，可他没去，说什么临时得知有个兄弟住院了。” 两个人看完，感觉渣男两个大大的字悬在头顶。 学校的广播在此刻响起，安琪她俩想起晚上还有课，也只好作罢。 夜里穆九澜想这个事儿想得睡不着觉，总觉得没个尾巴，心里难受。 栾天君怎么会被通缉呢，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她想了好半天，没什么门路，只是在搜索栏无意思地打下栾天君三个字。 这个姓氏不算常见，搜索出来的信息也不多。 穆同学忽然发现其中一条居然来自某法院的裁判文书网站，是一份公开的判决书。 打开来一看，赫然写着被告人栾天君几个大字，穆九澜想，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事，只是既然文书公开了，说明已然成年，看来这人在通缉之后已然到案。 “故意杀人！？” 继续看下去，确是穆九澜完全没想到的走向，那个学姐口中文文静静的姑娘居然会杀人？ 还有更加令人咋舌的，本案的受害人居然叫做潘攀！ “安琪，快来看！” 她硬是把昏昏沉沉的安琪拽起来，两个女生窝在同一个下铺的隔帘里，小声讨论起来。 “会不会是同名？” 毕竟这个名字倒也不算很稀有。 “不对，你看身份证号码。” 虽然身份证号码隐藏了几位，但还是能大概推测出其人的户籍和出生年月。 “应该就是那个潘攀？” “小白兔反杀大灰狼？” 穆九澜想起旧手机里面那条奇奇怪怪的短信。 “所以，是潘攀pua她，最后栾天君却被逼得杀了这个始作俑者？” 安琪很快猜出事情走向。 “应该是，你看这里，嫌疑人供述……” 根据栾天君所述，潘攀长期对她施加精神压力，最后甚至要求她去ktv“做事”来赚钱，她觉得很难受，可又离不开潘攀。 “那是怎么……” “说是潘攀一直打她，有次喝醉了又打她，栾天君就顺手拿了个木棍反击，没想到潘攀刚好醉倒了，这一下打在脑袋上，她慌忙跑了，最后看到通缉之后决定自首。” “这样……” 穆九澜摸着耳朵，确实是挺合理的走向。 “那她现在被关在监狱里？” “对啊，龙城监狱。” “对了，”安琪忽然又说：“下星期法学院的师兄去那边研学，咱们申请一起去吧？说不定能见到这个栾天君？” “可以吗？” 穆九澜也有点心动，好像因为这个旧手机，她与那个姑娘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 “就说对法学有兴趣呗，想来学习。” “对了，我看看能不能给她待带些吃的。” 穆九澜从心里同情这个女孩子，她决定做几个蛋糕。 最近虽然回到了现实世界，可穆九澜并没有打算永远不回大随，因此也在这里学习了些西式糕点，比如眼下正在做的这个，磅蛋糕。 磅蛋糕与普通蛋糕配比略有不同，这一份椰子磅蛋糕加入了椰蓉，穆九澜喜欢它稍显粗粝的口感，做出来微微带着点湿软，感觉很特别。 蛋糕很快做好，安琪快手拿了一个尝了一半，很是愉快的样子。 “给你吃一半？” “算了吧，我还有边角余料。” 安琪好像也不是多真心想分享，立马又吃了一大口，吃完又常规抱怨自己得长胖了，穆九澜只是笑笑。 忽然想起胡小兮与王爷，就还挺想给他们也尝一尝的。 法学院的实习日很快到了，穆九澜为了不太容易露馅，还专门看了两本书，什么法治的细节之类的，也没有看完，翻着书，脑子里只想着栾天君的事情，还有见了她以后，自己又该问些什么呢。 到了那里，穆九澜和师兄们参观了宣传墙，又拍了照，终于快忍不住了，在老师宣布一对一法律咨询以后立马去问带队师兄。 “你说栾天君？” 师兄并没有立刻把名单划给她，却皱眉问：“你们……认识栾天君？” “呃……” 穆九澜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解释，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是……啊，我和她姐姐是朋友，这次她姐姐托我来看看她……” 师兄板着脸：“那不好意思，亲友要避嫌，这是老师要求的，否则大家都利用这次活动来探监了。” “就算探监有什么不行，”安琪嘟囔着，又想撒娇：“师兄~你就让我们组一队吧。” “不行，因为栾天君的咨询人是我。” “什么?” 穆九澜吓一跳，又觉得今天估计得白跑一趟。 “行了，到底什么原因。” 师兄稍微走到不那么吵闹的地方，又说：“以为你们现编个谎我会看不出？” “这……”穆九澜心一横，干脆把手机的事情说了。 “那手机，你们带了吗？” 没想到师兄对手机更感兴趣。 “看可以，我们要见栾天君。” 安琪开出条件。 穆九澜点头附和。 “当时栾天君申请了法律援助，指派的辩护律师就是我，”师兄终于叹口气，说：“可她似乎什么都不愿意说，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这几年每次来，我都会见她。” 穆九澜看着眼前这位博士师兄，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应该坚持了很多年吧。 “行，这里时间安排紧张，我先带你们一起去见她。” 和想象中的清瘦的形象不太一样，从监室里缓缓走出的栾天君居然有些微微发胖，肤色倒是很白。 穆九澜想，或许里面的生活比较单调，运动少，见阳光也少。 看着是胖了，人的精神上却憔悴不少，穆九澜虽然并没有见过这个姑娘，但总还是看到过照片，此刻一比较，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第77章 姑娘明显是诧异了一下，看看她俩，又看看师兄。 姑娘明显是诧异了一下，看看她俩，又看看师兄。 师兄尴尬地咳嗽两声，似乎是在想如何解释，穆九澜忙说：“我们是和师兄一个组的，也是来帮你的。” 听了这话，栾天君却并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感激，没有任何感情。 “不用麻烦您了，事情就是那样，该说的我都说了。” 语气也是淡淡的。 穆九澜感觉她方才看见自己的那一丝惊讶就已经用尽所有力气，之后的所有，都是无声无息的。 “没事，我们就当聊聊天，这段时间交到朋友了吗，食堂怎么样啊？” 师兄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栾天君回应仍旧淡淡的。 “可以说说潘攀……的事情吗？” 终于还是问到了这里，对话戛然而止。 很长一段的沉默。 “我都说了，我不小心打到了他，他倒下去了，我害怕他醒来打我，就慌慌张张跑出去了，等再次回到楼下，发现已经有警察问我的事情，我当时就跑了。” 终于还是说。 穆九澜皱眉听完，却问：“也就是说，你没有确认潘攀当时是否死亡，甚至你出去时，家里的门都没有关上？” 师兄自然也听出了她的意思：“嗯，我也一直对这里存疑，可惜她并不记得更多事情。” “算了，这件事就这样吧。” 栾天君长出了一口气：“你每次都来看我，我很感激，但那件事，”她又叹了口气：“算是对我任性的惩罚吧。” 任性，是说她与潘攀的交往吗？ 穆九澜可不喜欢这样消极的想法，她看着安琪伸手摸到了那只手机，一下子冲口而出：“我们找到了你那时用的手机，说不定还会有别的线索。” “那支诺基亚？”栾天君终于实实在在地惊讶了：“我那天逃走以后，想着手机也没法用了，干脆便宜卖掉，后来听警察说因为不值钱，老板当添头随便给人了，没想到你们还能找到。” “是的，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疏忽，手机里的信息都还完整地保存着，” 安琪也说：“或许这就是天意，里头一定有能帮到的你的东西，才会没有被删掉。” 可能是安琪豪情万丈的样子太可爱，栾天君居然都悄悄抿了一下嘴。 她们隔着透明玻璃墙给栾天君展示那支手机的内容，栾天君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是看见了当年那个渺小执着的自己。 “就是这天，六月三十号，是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他……潘攀又联系了我。” 栾天君指出其中一处，穆九澜看了那些信息许久，觉得也就是普通约见，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 “等下，再给我看看。” 时间到了，走到门口时，师兄说。 本来就约定要给他这只手机，安琪也没说什么，沉默着给他了。 “似乎这手机也没有什么作用啊，”安琪说。 “或许潘攀真是她杀的，说句不合适的话，也是他活该，” 穆九澜是完完整整看过那份裁判文书，以及师兄那里的一些谈话材料的，现在对潘攀这个人深恶痛绝。 他打着爱栾天君的旗号，却说什么天君也该为他做出一些努力，他都做了这么多了，说什么朋友的场子缺少美女，开始只是让她装作里面的人，增加些人气，还装得一副很保护她的样子，可后来，即使客人动手动脚，他也装作不知，再后来，便是说自己欠了中心一大笔钱，只要天君陪他们老板一起吃个饭就能还上，再后来…… 这都是天君不愿意回忆的那些事实。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个肆意可爱的少年，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模样，到底是时间改变了他，还是逐渐显露出本来的模样。 穆九澜这天本来准备买些书本零食什么的，托师兄下次会见时带过去，摸到人家办公室门口，却发现他还是抱着那支手机在研究。 一瞬间有些感动，穆九澜想，师兄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法律人吧。 “你来看看。” 走到近旁，师兄才发现她，指着手机说道。 “这是……” “这是出事前后，她手机的图片。” 穆九澜翻了翻，基本上都是栾天君所拍的照片，栾天君这个人很有意思，她不太爱说话，却喜欢拍照，算是记录心情吧。 出事那天，看得出是在一个比较偏僻的旧房子旁，估计也是两个小情侣时常约会的地方，栾天君那天应该是等了潘攀挺久，百无聊赖地拍摄了地上的苔藓，窗口破碎的玻璃，还有近乎发霉的门框…… “我看了这些照片许久，却也没有研究出什么。” “可以导入电脑吗，或许能看得清楚些。” “我试过，可这款手机太旧了，并没有适配的接头。” “我来想想办法。” 她很快又去了红楼小厨房，在里头疯狂大喊卯星的名字。 “干嘛，吵死了。” “这个手机里的照片，可以帮忙导出来吗？” “你这是求帮忙的态度吗？” “不是，但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永远不回大随。” 穆九澜随口就是一个威胁。 “哦。” 卯星不但搞定了，甚至还提高了图片的清晰度。 “真厉害，不愧是未来人。” 穆九澜夸赞。 卯星一拽自己的白毛，哼着鼻子就消失了。 经过分析放大的图片果然格外清晰，穆九澜盯了许久，忽然听见师兄说：“你看这里，像不像有个人……” 她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师兄手指着照片上的残缺玻璃，上头居然映出一个身影。 个子不高，应该不是潘攀。 可除了潘攀，谁会来这种地方？ 而且，从连续几张照片看来，那人完全没怎么动过，仿佛只是远远盯着栾天君。 穆九澜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第78章 师兄再次将那照片放到最大，倒影在玻璃中的人脸清晰可见。 师兄再次将那照片放到最大，倒影在玻璃中的人脸清晰可见。 “这是……” 穆九澜惊呆了，难道有个人一直在跟踪栾天君，那么潘攀的死亡现场也就不止他们二人，事情也变得扑朔迷离。 郝师兄眉头紧锁：“我得再去见一次栾天君。” “我们也要去！” * 师兄联系了检方，没想到这枚旧手机居然真的提供了新证据，他们决定一同审讯。 这过程穆九澜自然无法参与，可回来后的郝师兄满面春风。 “哼，那个潘攀真是自作自受，还赖到天君头上。”一向好脾气的师兄开口就骂道。 “怎么了，人真的不是栾天君杀的？” 穆九澜不想听他卖关子。 “天君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潘攀混社会的朋友，叫什么老刀的，反正作的都是不正经的营生，对外是个什么ktv的老板。” “检方一查，这老刀在当年潘攀出事以后就销声匿迹，连自己的店都不要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确实。” 穆九澜摸着耳朵。 “只是如今去哪里找老刀呢？” “我把手里有那天照片的消息放出去了，说征求见证人。” “什么，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捞针？我是想引老刀现身。” 穆九澜一下子呆住了：“这，这也太冒险了吧，你不怕他直接来找你然后……” “只能冒险了，我等了五年才有这个机会，不能再让栾天君等五年了。” “哇塞，突然有点崇拜你……” 穆九澜又收起少女心，面色凝重：“如果潘攀的死真的跟老刀有关系，那你确实很危险，我这几天跟着你保护你吧。” 郝师兄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就你？”突然又转了眼珠：“你不会是喜欢我把？” “滚，我还是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有钱的那种。” 但穆九澜还是跟了师兄几天，并没有什么发现。 这天她想去一趟小厨房补货，怕人看见就走了偏僻一点的小路，这里在学校围墙旁，蜿蜒曲折，不是本校学生甚至可能找不到这条路。 她走着走着，脚步一滞 原来，在前头围墙上翻过来一个人，其实学生翻围墙进校也不算太少见，可这人看着太老了，看身形估计快三十，面孔却显得更加沧桑。 怎么看都不像大学生。 学院里当然也有年龄差不多的研究生，可他们绝不会翻墙，没必要，也跌份。 穆九澜最近本来就敏感，此刻忙躲在一旁，偷偷瞄过去。 那人也是四周望望，然后假装无聊摸出一根烟来，三两口抽完，就一下子站直了。 师兄的声音。 他似乎在打电话，说着什么项目推进的事情，穆九澜也一下子紧张，她几乎能确定，这人就是老刀。 她想出声提醒，可又怕让老刀发现事情越发糟糕。 只见老刀朝着师兄走去，手里摸索着什么。 那一瞬间，穆九澜想起他们对栾天君所作所为，愤怒到了极点，庖丁细刃倏忽而出。 师兄完全没反应过来，一个貌似老刀的人就在他面前跪下了，还抱着腿哇哇大叫。 穆九澜连忙打电话报警。 警察来了，抓了，有点奇怪这老刀怎么还没出手就把自己伤着了，只能根据围墙顶上的玻璃碎片怀疑是他攀爬时不小心伤了自己。 就此结案。 而栾天君与潘攀的案子，才刚开始。 老刀再也没机会销毁证据，又落在警察手里，三两天就招了，说是潘攀那会儿约他一起来带栾天君走，至于去哪，说当时联系好了一个边境的人贩子，准备弄晕了送出去，可没想到潘攀让栾天君给打伤了。 栾天君跑了，潘攀却威胁老刀说，要是不摆平这事儿，就拉他陪葬，要把他供出来。 老刀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趁着潘攀虚弱，就又补了刀。 这才导致了潘攀的死亡。 栾天君也终于愿意说了，她似乎有点应激，记忆缺失，如今可算是找了回来。 安琪的手机自然是没了，她重新买了一个给妹妹，两个人坐在走廊旁舔着冰淇淋讨论这事儿。 “你说，是不是小说里那种开头绝b美好的事情，最后都容易变成混乱的爱情。” “你想说啥，情深不寿吗？” 穆九澜摸摸耳朵，又自己说：“可能开始投入太多的感情，最后很难对等吧。” “嗐，要我说，谈恋爱就不要花太多心力，那都是小说里的，现实中这么辛苦的爱情，说明就是不合适。” “行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穆九澜心思飘飘悠悠，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安凌枫，想着他一个人会不会无聊。 他那种人，应该不会无聊吧。 虽然自己在这儿，那边的时间并不会流逝，可穆九澜还是有点想回去了。 她走到小厨房，打开门，又再次出去。 咚！ 居然一脚踏空了。 好像摔了一跤，却并没有多痛，她鼻中闻着的是湿湿咸咸的气息，耳边听见哗哗，一阵又一阵。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她好像是在海边。 睁开眼，竟然真的到了海边。 “喂，卯星，卯星。” 她大叫，这怎么看都是穿梭系统出问题了吧。 “干嘛，”卯星好像刚才是在哪睡大觉，此刻揉着眼睛，爱搭不理。 “我怎么在这儿，大随呢，我家王爷呢。” 她看见了卯星，心里顿时放松，问到最后甚至起了几分玩笑的心思。 “啊，我看看……”卯星看看周围，又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本册子研究半天，终于说：“好像是什么愿望机制被触发了，你来之前在想什么？” “我，”穆九澜发现自己好像是在想王爷，顿时脸上热了一点，又嘴硬道：“当然是在想怎么找那些稀有食材啦。” “哦难怪，我看显示这里有个什么超鲜海带，说不定你得完成什么任务得到它。” “超鲜海带，这名字也太随意吧了吧。” 穆九澜又想，不是说味精最开始就来源于海带吗，说不定还真的一味珍贵食材。 “欸……” 刚想再问，卯星已经摆摆手，打个哈欠消失了。 “真是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穆九澜赌气想，反正自己也搞得定。 第79章 她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海边度假小屋之内 她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海边度假小屋之内，木制的纹理，当然还是经过了巧妙的装修，显得舒适但又很自然。 站起身，朝着窗外看去，海浪拍打沙滩，一阵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轻音，几个少年在那里奔跑，发出愉快的笑声。 穆九澜推开门出去，忽然发现天色暗下来，夕阳的美丽只是一瞬间，便沉入海平线。 “喂，别傻站着，快过来帮忙。” 有人朝她叫喊，是一个男生，旁边一副烧烤的架势，铁丝炉，放菜的三层架子，一阵香气袭来，只见他又抓起一些粉末撒上去，于是，孜然的香气也混入其中。 穆九澜想，卯星这是看我太无聊，给我安排了一个海滨假期？ 管他的，不吃白不吃。 她也就大大咧咧朝着那儿走去，男生笑嘻嘻递过来一串大虾：“试试味。” 穆九澜本不认识这个男生，此刻却有些记忆在脑海中复苏一般，不对，不是复苏，就像，就像被写入了什么新的程序。 这男孩叫青松，是她一个好朋友，这回都是一大波朋友来这里游玩，方才在海边奔跑的人也是。 “再来串烤鱼。” 香气氤氲中，男生的笑容看起来很舒服。 没等穆九澜多想，青松就说：“吃了我的东西，事情可得给我办好。” 什么事情…… 穆九澜不敢马上问出来，又试着想了想，果然，又一份记忆被调出。 青松喜欢阑珊，同一个公司的女孩子，也是穆九澜的朋友。 他计划最近向姑娘告白，约了穆九澜一起弄一个告白仪式。 当然，穆九澜也是推测阑珊对青松有点意思，这才答应的，要不然岂不是世纪大尴尬。 “哦哦哦，放心，包在我身上。” 次日他们去海边的山道上游玩，不算很高，但走走停停也花了半小时，阑珊就在其中，昨天好像是不太舒服，没让九澜见着面，今日一看，果然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与男生打成一片，还拉着他们自拍，喜气洋洋一张笑脸。 穆九澜打算研究一下阑珊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因此特意和她一起走。 到了山顶，一望无际的海，晴空万里碧波果真不是虚写，带着咸味的风猛烈地吹过来，让人很是舒服，身边的小石头上能看见藤壶和死掉的其他贝壳，似乎很多年以前，这里也是海底的一部分。 穆九澜忽然觉得周围一切有些美好得不真实。 “昨天做了个好奇怪的梦，”阑珊突然说。 “说说看。” 自从落入小厨房，穆九澜就已经见过了各种怪事，如今就是人家说做梦梦见多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她好像都不是很惊讶了。 但还是挺喜欢听的。 何况这是阑珊的梦。 “说起来好笑，”阑珊自己先笑起来：“梦见自己在一家法式餐厅吃着奶酪火腿沙拉，配着红酒，” “哈哈，高级哦。” 穆九澜调笑。 “然后呢，配菜居然是凉拌海带丝。” “哈哈哈哈，”穆九澜自然也笑起来，却忽然想起海带的事情，追问：“那海带好吃吗？” “这，不记得了……” 阑珊没想到她关心这个，努力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 “而且那家餐厅也很漂亮……” 穆九澜静静听着，不住点头，其实都记下了。 用阑珊梦中的漂亮场景给她告白，岂不是完美！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场景。 等回去准备睡觉了，穆九澜又想了想，打开手机搜索起来。 “没有一模一样的呀。” 她揉着鼻子纠结。 又拿出旅社里的杂志看了看，却忽然一惊。 “有是有个完美的地方，不过还挺远的哦。” 穆九澜对着青松说。 “如果是阑珊喜欢的，不管怎样我都要带她去。” “不错，有志气。” 穆九澜笑嘻嘻的，却忽然感觉有点不高兴，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 这家位于南部的餐厅位于群山环绕之间，穆九澜先来探店，只是一个人来这种浪漫的餐厅实在有点奇怪。 “反正青松给报销，不吃白不吃。” 意料之外的，他们这儿的头盘沙拉，金黄带着点酥的烤豆腐，奶酪自然是几号的，隔着桌子都能闻见美滋滋的奶香味，配上当地酒店自己腌制的火腿，当季水果，滋味丰富。 穆九澜吃着吵着，却发现有点奇怪的味道，很是鲜甜，又很熟悉。 “哦，这是我们这儿特色的海鲜酱料，您再尝尝。” 穆九澜又吃了一口：“居然是海带。” “是的，我们用分子料理的方法，把海带精华萃取以后制成鱼子酱大小的球形，加在沙拉里十分美味。” “是这样，我还以为配的就是鱼子酱。” 穆九澜此刻看着那深绿甚至带着点黑色的小球。 又咂摸一番滋味，想到这不就是她所寻找的超鲜海带吗？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在这里，穆九澜又想跑路了，只是想起青松的事情，感觉自己无论怎样都得帮忙搞定。 过了几日，阑珊被邀请来到这里。 从台阶向下，脚下楼梯居然是透明玻璃的，琉璃之下，是一片碧蓝的湖水。 “这儿好漂亮。” 她说。 觉得这场景竟然是自己在梦中所见。 “再走几步。” 青松很是绅士地拉着她，阑珊的长裙扫过台阶，忽然，一抹白色浮现，那居然是一只养在湖中的海豚似的的动物。 “我，”’ 阑珊已然沉醉，她不是完全不明白青松的心思，此刻便不在说话，等他开口。 “我……” 没想到青松也犹疑起来：“阑珊，我，我很喜欢你，只是，昨天小澜对我说了些话，我现在有些混乱……” “什，什么。” 阑珊深呼吸一口气，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远处看着的穆九澜也倒吸一口凉气。 昨天她忙活了好久，把这家酒店的场景帮忙设计好，真是又出钱又出力，正想着要怎么找青松报销，却在走到外头看群山放松时发现了一件事。 她喜欢青松。 不是她，而是原本的这个小澜，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听说他喜欢阑珊，与他讨论阑珊时，穆九澜心里那一点点不舒服的感觉。 穆九澜想，要不要告诉他呢？ 可是人家马上要向喜欢的人表白，这不是阻了人家幸福的道路吗？ 可若是放过这次机会，真正的小澜会不会后悔，此刻他们还不是情侣，若是以后，更没有机会说了。 第80章 思来想去，穆九澜抱着对三人负责的态度，昨天很严肃的同青松说了。 思来想去，穆九澜抱着对三人负责的态度，昨天很严肃的同青松说了。 因为太过正经，她那不像告白，倒像是汇报工作。 所有青松听完也愣住了，只是叫她早点休息。 穆九澜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今天上演这么一出。 “你疯了啊，马上告白成功了来这出！” 等阑珊吃完饭，默默走了，穆九澜冲过去，劈头盖脸来了一句。 “那你为什么要在昨天那个时候跟我说，说……” 青松反问。 穆九澜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虽然她想了很久，本着负责的态度讲得，可没想到现在事情如此糟糕，青松也学了她的现成，如今看来，阑珊也不会答应了。 “那我也是忽然才发现的，之前咱俩那么要好，我还以为我就拿你当朋友……” 穆九澜气焰也不再那么嚣张。 青松不再说话，自己走了。 虽然他没有发脾气，可穆九澜知道，他是生气了。 好吧，我也活该。 她摊开手，无奈地想，走到餐厅旁的观景平台上，山风一阵阵吹来，看着两边枝叶舞动，心里舒服一点点。 “是你，” 有人在背后说话。 穆九澜一听声音，一个记忆就出现了。 前男友…… 好吧，只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这是她在国外读书时候的男朋友，最后不欢而散。 这里距离当时的学校不远，他们也曾经来过附近，听说毕业后前男友确实留在本校工作，所以一切倒也正常。 就是有点尴尬吧…… “那是你男朋友？” 姓冷的他性格也一贯冷静。 “这，其实不是，”穆九澜感觉自己的解释有点苍白，两个人，在这种富有情调的餐馆，大老远的，说不是情侣，谁信呢。 “其实我是给他打工，参考一下场地什么的。” 她开始胡诌，但又觉得其实也没说错。 “你呢，来约会？” 穆九澜反用其道。 “也是来工作，”冷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戏谑，又补充：“这边森林景观的考察。” 靠，他还真是来工作的。 “园区给了我两张山顶公园的票，反正不用也是浪费，要不然陪我去？” 穆九澜还真有点想去，她如今被青松的事情弄得心乱如麻，又听见对方声音十分平静：“方圆一百公里内，我只认识你一个非园区工作人员了。” “哦。” 那就去吧，她想。 山顶公园在最高之处，反而树木并不太多，脚下蔓延开去像一卷地毯，云在山之间游荡，时不时在脚下溜走。 穆九澜很喜欢这风景，说：“不愧是大景区，投资不小吧。” “这种时候干嘛说什么钱不钱。” “哟，不像你的风格啊。” “公司给我了一个在北欧的岗位，配套公寓带装修，可以携带家属。” “啥？” “突然说这个干嘛。”穆九澜虽然对冷已经很久未见，却也终于发觉他不太正常。 “昨天餐厅的人发来营业视频，我突然看见了你，就忽然想，能不能请你做我的女主人。” “吓！”穆九澜这下可真的傻了，一个青松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怎么又来一个？ 小澜同学啊，你到底欠了多少情债？ “我，我想先回去了。” 她忽然感到有些头晕。 她这是来干什么呢，不是要寻找超鲜海带吗？ 一下子又清醒了，她喜欢的明明是青松啊。 “不好意思，我比较喜欢别人了，”她说着，总觉得两个人打了个时间差，完美地错开。 “就是昨天那个？他不是像别的女生表白……” 冷也愣住了。 “虽然拒绝了你，不过，”穆九澜说：“还是有事请你帮忙。” “那个海带料理，可以把配方和食材告诉我嘛？” 穆九澜思路一下子清晰，她可不想没说清楚就找冷帮忙，也不应该。 “……好。” 穆九澜本想回去睡大觉，等拿了食材就可以从这里跑路，没想到一夜无梦，也没睡着。 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从前和冷的事情，他自有他的好，做事细致，安排妥帖，不够浪漫但也并没有少过她什么礼物，当时分开，或许也是年少的气盛吧。 青松的脸却是不是浮现，穆九澜想，这就真是说不清为什么喜欢他了，这都是从前那个人的心在作祟。 清晨未到，她想，不如出去看日出好了。 出来时已经有些晚了，她忽然想着不知道青松在干嘛，便往他们那边的平台走去。 “你……” 青松还真是在这里，穆九澜一下子觉得顺了自己心意，又舒坦又有些不舒坦。 “一晚上没睡好。” 穆九澜低头：“看来应该是我的问题咯。” “倒也不是，我也在想，我到底对阑珊是什么样的感觉。” “刚毕业那会儿，我们常常在一起，她就像个妹妹，总需要我照顾，我以为我是喜欢她的。” 穆九澜眼皮一跳：“以为？” “可你对我说了那些话……” 穆九澜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另一个声音：“那个阑珊有问题。” 居然是卯星。 她不敢当着青松的面对兔子说话，忙摆摆手：“我有点事情。” 青松看着她背影发呆，似乎有点受挫。 “到底怎么回事？” 穆九澜懒得计较这死兔子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要打断她，反正这种事情只多不少了。 “那个阑珊身上，是不是有一只戒指，看起来造型挺古朴的。” 想了想，说：“好像是，她还挺喜欢戴着的，说是奶奶送她的。” “一只木纹戒指？” “嗯，棕色，看起来是有些年代的样子。” “那是一件上古法器，怎么说呢，是狐狸的戒指。”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戴着这戒指，魅力值就会上涨什么的吧。” “嗯。” “这怎么可能，你以为这里是大随啊。” 她忽然意识到，这里也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 “你忘了自己的刀吗？” 穆九澜闭口不言，确实，能有那样的刀，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戒指。 “小澜，小澜，出事了，阑珊晕倒了。” 忽然，青松大喊，身边站着一个服务生。 她立马奔去，见阑珊的房间窗口大开，山风把窗帘呼呼地吹进来，阑珊正揉着头，说：“方才，有个人进来……” 穆九澜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红衣身影居然飞快地掠过树梢，简直是现实版武侠大戏。 只是有点眼熟。 那身影。 “你没事吧？” 她走去关心阑珊，方才听卯星那么一说，她也不自觉地去看阑珊的手指。 并没有那只戒指。 阑珊看见了她的视线，忙说：“方才那个人闯进来，抢走了我的戒指。” 穆九澜忽然福至心灵。 * 过了几天，阑珊恢复大半，穆九澜在回去的路上截住了青松。 “那天的事情还没有说完。” 、“啊，我还以为你……” 以为小澜拒绝了他，因此，青松这几天也并未多说什么。 穆九澜感觉这儿事情可以了结：“你就是喜欢我的，不用质疑，我也喜欢你。” 然后她搜的一下就感觉自己被抽离出来，看着熟悉的古典宅院，对着熟悉的红衣姑娘说：“是你抢走了戒指？” 是的，她回到了胡小兮身边。 “那本来就是我的。” 第81章 难道你是…… 穆九澜想起那段狐狸的传闻，感觉有些不真实。 “难道你是……” 穆九澜想起那段狐狸的传闻，感觉有些不真实。 直到看见了安凌枫，才感觉心底好像有什么落了地。 “看，我找到了特别的调料。” 她取出超鲜海带，眼角瞟见胡小兮带上了那枚戒指，忽然想到什么，又仔细观察安凌枫。 “怎么了？” 安凌枫本来在研究那瓶干海带，见对方如此，奇怪地问。 “你看看小兮，”穆九澜试探：“是不是特别好看？” “什么，还不是之前那样。”安凌枫根本懒得搭理她，又去研究海带，似乎在想如何上报这奇怪的东西。 “行了，我晚上做给你尝尝你就知道怎么写了。” 穆九澜推他一把，却很是奇怪，胡小兮带了戒指，怎么安凌枫好像没什么反应。 “你在搞什么鬼，告诉你，老娘的魅力可不需要那破戒指。” 胡小兮好像是猜到了，等安凌枫走出，恶狠狠说道。 “好啊，那你给我呗。” 穆九澜故意气她。 “滚，此乃祖传之物，怎么，你要嫁进我们胡家吗？” 胡小兮回怼。 “又或者你想吸引哪家公子？” 复又恢复起初笑意盈盈的模样。 当天晚上，穆九澜拿这海带炖了一锅汤，瞬间折服了王爷，他立刻刷刷写信。 很快，王城那边居然有回信寄过来，王爷看了，眉头深锁。 “怎么了，菜式不满意？” “不是，陛下愿召我回宫，只是宫中豢养许久的两只灵兽丢了，命我顺路寻回。” “啥？” 宫里有一鹰一龟，都养了许多年，听说今次丢失了，还有人说，是鹰带着龟飞向城北了，正是他们目前所在的方向。 “问了一圈，前日还有人看见一只鹰在天上带着个乌龟飞呢，今天却看不着了。” 穆九澜没想到还真的能找到线索，想来也是，如此奇观，谁能不注意呢。 “这也太荒诞了吧。” 他们寻了几日，那奇观就像突然消失一样，居然再也没有人发现。 只剩下最初那几人在茶馆吹牛的言论。 “是啊，那日我在楼下想买个炊饼，抬头就看见一只鹰在天上飞，爪子还抓着什么东西。” 目击者称。 “我赶紧喊大郎抬头看。” 卖炊饼的大郎也表示自己看到了：“是啊，我还觉得奇怪，那鹰从哪抓了一块那么大的肉，等它飞下来些才发现，那居然是只大王八。” “应该是乌龟吧……” 穆九澜心想如果被皇帝知道了人家说他神兽是大王八…… “既然出现过，我们便在这附近寻找。” 虽然王爷这么说，不过穆九澜总觉得他的建议不太靠谱，又回头去问胡小兮。 小小声：“你说，这么大的乌龟和鹰，能去哪儿，这附近又没有什么高原山峰可以让鹰栖息。” 即使在某处栖息，这么些天了，也总会出来吧？ “谁知道，或许去了另一个时空呢。” 胡小兮眨巴眼睛。 穆九澜感觉她这都不是暗示了，简直明示，便立马找了个地方，闭上眼睛，一手伸出食指与中指对准太阳穴，默念卯星的名字。 她这动作像念经，效果更是与念经无异，果然不多时就把那个倒霉兔子给念出来了。 “这种灵兽确实有可能自主穿梭，就像你用那小厨房一样。” 卯星不耐烦的脸色一闪而逝，听完了，终于给了句准信。 “那我们如何去它们所在的时空？” “按理说，它们应该是误入了其他时间线的当下空间，这样吧，我给你们找一下。” “这么好？” 穆九澜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的臭脸不会刚刚还挂在脸上吗？ 卯星无语：“我刚接到报告了，有动物闯入乱时空，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我也要被追责了，所以拜托你大小姐，早点给我解决了这个隐患。” “那就当你求我咯。” 穆九澜刚想得意一下，就见卯星兔手一挥，又迷迷瞪瞪掉入了现代时空。 她当然看得出这是现代时空，街心花园，几个老人正在缓慢散步，远处有个妈妈推着婴儿车。 鸟语花香，诗情画意，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就是树下不知道哪来一个大乌龟，看起来有点扎眼。 龟在这里，那么鹰呢？ 听见头顶上有些声响，她条件反射般的一抬头，果然便发现了隐藏在树冠里的那只鹰。 城市里哪里见得到这种生物，穆九澜生怕引起什么骚动，到时候她要带走这两只神兽就愈发难办，比如什么记者过来拍个都市新闻，或者小朋友跑过来大吵大嚷…… 不急不急，先想想办法。 穆九澜先慢慢朝着老龟靠近，心想这玩意虽然大，但拿个托特包一套也就搞定了，但头顶上那只鹰，到底要如何悄无声息地抓它呢？ 她绕着树走了好几圈，期间学了各种动物叫声，甚至去买了个书包并一块鲜肉，把老龟装进去以后，鲜肉并没有获得鹰兄的青睐。 万幸的是，虽然鹰兄对她并不感冒，但好在也没有嫌她烦而飞走，否则，别说难找下一个栖息点，在城市上空这么一飞，难保不引起骚动。 因此，穆九澜觉得鹰兄待她还可以，倒也继续耐心跟它耗着。 “诶，你好，您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绕着走的时候，忽然被人打断。 是个挺年轻的男人，面容沉静，是那种让人看着很舒服的长相。 第82章 穆九澜不知道该这么说，难道告诉他自己在找一鹰一龟，想想就很麻烦。 “额，我……” 穆九澜不知道该这么说，难道告诉他自己在找一鹰一龟，想想就很麻烦。 她慢慢挪动步子，想着带这人远离此树，之后再想办法。 可人家也不是傻子，估计方才观察穆九澜不少时间了，此刻抬头朝上面望去，又看看穆九澜刻意挡住的脚边背包，就明白了几分。 “你是想带这两只宠物回家？” “算是吧，”穆九澜见事情败露，干脆这么说，她也怕死不承认，万一这人犟起来闹出响动可麻烦。 “如你所见，这只鹰并不肯乖乖回来，我也不敢惊走了她。” “或许我可以帮你。” “什么？你是驯兽师吗？” “……不是，不过我可以试试看。” 穆九澜看这男人退后一步，闭上眼睛，双手捻起一把草末，奇奇怪怪地撒开。 这人干嘛，做法吗？ “请小心。” 忽然，周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仿佛还带着某种节奏感。 “这是……” 穆九澜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神奇的能力，正想说这难道可能吗，却又想起了自己的庖丁细刃，立马住口。 因此此刻，她也发现那只鹰逐渐起了变化。 它张望四周的雨，发现自己似乎是被关在了雨丝织成的金丝鸟笼之中，却并没有多么慌张，倒是愈发平静下来。 接着，它缓缓落入地面，靠在那只大龟身边，竟然就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它……这是……睡着了？” 穆九澜惊讶无比，这是某种催眠吗？ 她甚至有点不敢看那男人眼睛，开始研究起这人什么来路。 男人语气中带着点笑意：“也不算催眠，你有没有那种在下雨天睡觉十分舒服的经历？” “这么一说，倒确实……” 她想起某个周末的午后，淅淅沥沥地下起连绵不绝的雨，经历了一上午的考试，她吃过饭，饱饱地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电视剧声响便睡着了。 那一觉好舒服。 又或者是冬日的雨夜，温暖被窝里听雨，很快便会入睡。 “确实是……” 她摸着下巴说：“所以你是给它制造了一个适合睡觉的环境？” “看起来这只鹰也很疲累了，因此不算太难。” 穆九澜想，可不累吗，从大随飞到这里。 “但你能控制天气，这也算是某种超能力了吧？” “生来的天赋吧，我努力让别人平静下来时，就会很凑巧的下雨。” 穆九澜想起小时候看哆啦a梦的晴男雨男。 抱着两只灵宠，穆九澜刚想道别，却发现无处可去。 带着这么两大只招摇过市，未免也太…… “如果不介意的吧，我可以开车带你去我们诊所，等他们恢复精力了再处理。” 穆九澜本来觉得跟个陌生人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妥，但又想起自己还有细刃呢，怕啥。 “行。” 加上她对这人的能力也有些好奇，不妨跟着去看看。 诊室似乎不远，很快就到了，门口写着男人的名字。 苏志。 挺普通名字，或许普通给人感觉更加靠谱。 “我看你也有些疲惫，需要我帮忙……？” 穆九澜还真想试试，于是点头。 苏志一个响指，外头便下起了雨，这房间里飘着似有若无的香气，可男人并不用香水，再细细辨别，似乎是洗手液的香，薰衣草的味道，也有着宁神安定的效果，穆九澜想，他或许是特意选择了这种香型也未可知。 穆九澜觉得很舒服，竟然真的逐渐入梦。 她仿佛在实感如一般的云朵里漂浮，每个方向都有承托 ，却软乎乎的，甚至感觉不出周围物件的形状。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还是这种熟悉的声音，让人无比安心。 她听见鹰偶尔的一声嘶鸣，小小的，似乎它们也很安逸。 本来似乎可以很完美的结束，在尾声里，却有人在尖叫，穆九澜感觉有人在大力摇晃他。 是诊疗室出什么事了吗？ 她回头，却发现是卯星。 “你怎么回事，找到了灵宠就带回去啊，怎么在这个男人房间耗费时间?” “放松一下不行吗，何况两只灵宠也是他安抚下来的，若是我带回去路上它们又跑了怎么办？” 穆九澜不甘示弱。 “可这人身上有股子让人很不自在的气息。” “你不是可以查到他情况吗，查查不就好了？” “你当我是什么，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场景。” “什么场景？” “一个婴儿。” “婴儿，兔子，你是不是想生崽子想疯了，哦对了，忘了问，你们那儿的人还繁衍后代吗？” 穆九澜想调笑一下，又想起兔子是最喜欢繁殖的生物，忍不住又捂嘴笑。 “严肃一点，我看见一个婴儿躺在血泊中，旁边是一个已经死亡的女人。” “这么惨？”穆九澜瞪大眼睛，感觉卯星不像在编故事。 “那个婴儿本在哭泣，却突然抬头看我，他……满嘴都是血。” 穆九澜这下真的被吓到了，她往后重重跌了几步，却忽然靠在了什么上面。 软软的，温热的。 “怎么了？” 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不见卯星了，倒霉的是，方才一动弹，从苏志那张舒舒服服的躺椅上面跌下来，幸好苏医生接住了她。 穆九澜有点脸上发热，却忽然看见苏志眼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红色光芒，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错，却决定干干脆脆地问出来。 “方才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说说看。” “我梦见一个婴儿……” 她讲卯星说的话，借着梦的通道说出来，却见对面苏志的神色有点凝重。 可等她踌躇着全部说完，对方却忽然露出轻松的神色，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 “可能是我的能力影响到了你，让你梦见我的记忆。” 穆九澜好半天才觉出这话里的味来：“你是说，那婴儿是你所见？” “对，那是我某次去治疗对象家看诊，发现那个母亲已经死亡了，那孩子饿得直哭，又躺着地上，只能舔舐母亲的血。” “额，听起来有点可怕。” “不聊这些不开心的，走，带你去海边走走。” “啥？” 第83章 市里办了个心理咨询考核班，我也在名单里， “市里办了个心理咨询考核班，我也在名单里，说是考核，其实也就是度假参加一个晚宴，还可以带一个同伴，我家人也不在本市，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吗？” 穆九澜想，就当还他个人情，再说了，以后把灵宠送回去说不定还得求他帮忙，便答应了。 反正有细刃在，也没人动得了她，穆九澜此刻有点感谢罗西，倒是让她有了很多从前不敢或者有顾虑的尝试。 确实都挺顺利的，说是晚宴，其实穆九澜不用干啥，甚至不需要特意着装，就是在会场绕来绕去地寻觅美食。 蜜汁鸡腿，虾滑口蘑，配的汤也十分鲜美，她感觉再配上苏志的雨，说不定就是极致享受了。 从宴会厅出来，是开着白色路灯的小径，曲折蜿蜒，这里临海，所建房屋也是依山而坐，看起来高低起伏，并不整齐却很有美感。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小屋，穆九澜的竟然在最接近海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苏志知晓她的喜好，帮忙给主办方打了招呼。 其他人都在屋里休息或者准备明日考核，说是考核，其实算是个几年来的工作汇报，也就组成明日的讲座。 穆九澜无聊，只是在屋内听着海浪的声音，不多时便睡去了。 清晨醒得很早，她的床就靠在窗边，外拼接的，微微延伸出去，睁眼一看，碧海蓝天，感觉自己仿佛就睡在海的边缘。 远处有座烂尾楼，之前在云雾间看不清楚，此刻清晰了，听说是本地开发商本来想建一个海滨小洋房，可惜后来发现离海太近，不太安全，便撤走了，只剩个空架子。 穆九澜揉揉眼睛，才发现那空架子楼内，竟然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即使从这么远看去，也能看出男人超乎寻常的魁梧，似乎有一个半人高，肌肉发达，站立的姿势，看起来仿佛把一切都踩在脚下。 她又揉揉眼睛，这人，大清早在一栋危房里面干什么？ 只见男人似乎做了个抹脸的动作，然后……就开始健身了。 他先是做了一些不需要器械的动作，最后……居然举起了两个庞然大物。 那好像是……两台洗衣机，可他就仿佛只是在举普通哑铃一般。 一手一个，就这么拎起来了。 \u000f穆九澜瞠目结舌，最终还是给苏志发了条信息。 “我们也看见了，”苏志的语气似乎很是兴奋：“正在讨论呢。” “这个人或许是某种创后应激，所以一直在做类似健身的行为，这也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试图维持之前的习惯行为，告诉自己生活依旧在正轨。” “这……” 穆九澜突然这肌肉男有点可怜。 她并不敢靠近那人，只是远远看着，却发现危楼旁逐渐有人聚集起来。 似乎是这些培训的人员正在接近，同男人聊着什么。 开始还好，可到了后来，男人明显情绪激动起来，手臂乱挥，甚至隔着海湾能听见他大喊大叫的声音。 靠近的人逐渐后退，都知道此刻不能再惊扰他。 肌肉男却忽然冲出去，一头扎进了人群，一阵惊呼，紧接着，穆九澜发现有人似乎被打倒了。 她刚想庆幸自己没有靠近，却感觉倒下又被扶起来的人，姿态有些熟悉…… 局势被控制的时候，穆九澜已经在医院里了。 苏志脸上挨了一拳，其实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 “……当时怎么回事？” “他的情绪还算稳定，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我身上的某种东西刺激了他，让他想起了某种回忆？” 就连这个时候，苏志也仿佛是在探究什么。 他们事后抓了那个汉子，却发现他精神似乎有些异常，已经离家很久了，家中甚至没有他的消息。 说来也巧，那人就被关在楼下病房。 穆九澜好奇心起，跑去门口隔着玻璃窗张望，那人却居然看着自己，穆九澜心里莫名发颤，也不是莫名，或许是本能的害怕。 她刚想走，那人却大叫：“等一下，mu……mu……” 穆九澜心里有些恐惧，不知道他在嘟囔什么，加快脚步。 却忽然听见他大叫：“我是卯星。” “什么！” 她立马又窜进去。 “你说真的？” 她回想，自己未曾见过这人，这个世界无人认识卯星，好像存在欺诈的可能性不大。 于是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 知道了对方是自己人，就没有那么恐怖了。 “我本想暂时控制这世界某个人的思想，谁知道居然到这人身上来了，而且还被困住了！” 穆九澜捂住嘴巴，然后……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居然也有今天。” 想起之前都是卯星整她，这回可算是…… “我本想附在苏志身上查查他的，没想到这个怪人突然大叫，我不小心就……” “这不是活该嘛，你老想着查他干嘛，混几天我们就带着灵宠回去了！” 穆九澜说着说着语调变高，听起来有些生气：“你是不是有点针对他，看看之前那些平行世界里的人，在你眼里啥都不是，哼，我想，在你看来，连我都只是一个可以被随便丢入混乱环境的玩物吧。”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买过一只小乌龟，有时会把它从小笼子里取出来，丢入鱼缸，或者外头的小池塘，看着它进入一个全新环境而惊慌失措的模样。 “不过，我可不是棋子。” 那只小乌龟，在被她某次放出来于小溪流玩耍时，猛然游走，然后再也不见了。 穆九澜想，它为了这次脱逃，或许准备了很久吧。 “我，我没有这样想过……” 这次卯星却忽然憋红了脖子，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我开始真的只当做是工作，我只是觉得跟你们时空旅行者可能没什么共同语言，开始才不怎么多说，我……” 此刻，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穆九澜冷静下来：“先不说这些，所以，你现在没办法帮我离开这个时空了对吧？” 想想就知道，要不然他干嘛把自己困在怪人身体里这么久也不出来透透气。 第84章 果然，卯星沉默了。 就在穆九澜朝着门口张望，准备在来人之前溜走时。 果然，卯星沉默了。 就在穆九澜朝着门口张望，准备在来人之前溜走时。 他忽然又抬头：“或许那两只灵宠可以帮忙。” “好，我想办法带过来。” 刚巧，穆九澜这一回到苏志的病房，他便说可以出院了。 穆九澜很高兴，双份的高兴，等把他送回家中，又小声说：“我，我方才去见了一下那个人。” 苏志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去见他做什么，多危险哪。” 他说着，伸手去抓了一下穆九澜的双臂，又感觉这样不妥，马上松开，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失态了。” “没事，”穆九澜从他手指尖的温度能感受到一些焦灼，退后两步，倒也没有十分介意，只是又说：“我想那两只动物，能否拜托你催眠，想来这几天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带去和那人相处，说不定有奇效。” “你这个思路倒是很有趣，”苏志摸着下巴想了想，又忙道：“我跟你一起去，感觉挺有研究价值。” 穆九澜没想到苏志真的信了他的鬼话，还想跟她一起去。 “也……行吧。” 再次来医院时，其实也就隔了一天，但卯星见她的眼神差点放光，看来被关在这里可给他闷坏了。 当然，看了她背后的苏志，卯星眼里的光一下子又没了。 你怎么带他来了。 两个人脑电波交流。 他自己要来的。 真是多事。 一个绅士自然不放心让女孩子自己来见精神病人，这不是很正常的行为嘛。 穆九澜用脑电波反唇相讥。 看来你恢复不少嘛，都能用传声了，是不是也不需要我们帮忙了？ 诶，别别。 穆九澜差点笑出来，欺负这只落了平阳的虎真是太有意思了。 诶不对，那她是什么…… 被催眠的一鹰一龟安睡在卯星身边，穆九澜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期望卯星快点好起来，再把苏志忽悠走，他们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时空中了。 只见卯星只是静静睡着，好像没啥作用。 却在下一瞬间听见卯星又传音：“可以了，你找机会把苏志支开，咱们就可以走了。” 这么快？ 穆九澜看看四周，想着如何自然的支走苏志。 忽然想起昨日曾经在诊所前台看过的预约记录，便借口上厕所出去打了个电话。 “您好，我是约了今天三点的梁晨，可是三点临时有事，提前一小时不知道可以吗？” 那边查了查，道：“可以。” 穆九澜是知道他今天只有这一个约的，看来计划很顺利。 苏志不多时接了个电话，便走了，穆九澜二人想办法把灵宠弄回去。 “你不是会什么法术嘛？” “那不是法式，是超能力，而且我只会砍人，不会隔空移物。” “我想想，能不能先把他们送回我的时空，然后再……” “嘘，他们醒了” 来不及拦截，那一只鹰仿佛是被什么吸引着，立马抓起乌龟破窗而出。 “搞什么啊，又来？” 穆九澜大叫，却见那灵宠已经飞走了。 “这下怎么弄？” 卯星显然是有些慌了神，居然开始问穆九澜怎么办。 后者皱皱眉，倒是只拿出来一个笨办法。 “去找苏志，或许他可以再次催眠。” “也只能如此了。” 看得出，卯星还是不太喜欢苏志，不过穆九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已经过了诊所的会客时间，穆九澜看了看门口也没人，便决定直接上楼去找苏志。 门居然没锁，穆九澜刚想提醒苏志，却发现里头有些奇怪的声音。 怎么说呢，穆九澜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物世界，里头的猎豹终于抓到了羚羊，将其扑倒，咬死，然后开膛破肚撕扯淋漓血肉，最后大口咬下。 就是这样的声音。 她忽然呆住了，里头的门悄然打开，苏志正坐在饭桌前，姿态优雅地……啃食那只鹰。 “苏志……你……” 她突然想起卯星曾经说过的画面，那个嗜血的婴儿…… 苏志好像看见了她，却并未见得多么激动，好像并不在意被她发现。 他忽然深呼吸一口气，那一龟一鹰居然只剩下骨架，似乎之前只是为了细细品味才刻意延缓了速度。 穆九澜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此刻也隐约觉得，苏志并非看起来那么普通了。 “那两只宠物呢？”穆九澜不敢置信。 苏志满足一笑，忽然，他一挥手，身后出现两个影子，隐约是两只灵兽的轮廓。 “你，你是御灵师？” 卯星却忽然大喊。 “什么东西？” 卯星低声说：“你还记得你的刀吗，那确实是一种超能力，属于御物，而有的人通过吸食精血可以达到御灵的目的，这也是另一种超能力。” 他又一顿，这才恍然：“我看见的，是你幼时的经历，所以你的母亲也……” “是啊，那便是我，怎样，饥饿的婴儿找不到奶，吸食一点血又怎样，本来乳汁便是血水所化，能嗜血为什么要吃奶呢？” 苏志笑道：“而且，她都快死了，以这种方式陪在我身边，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你的母亲或许是自愿的，可她不会想看见你现在这样。” “什么样？” “怪，怪物……”穆九澜声音发抖。 “好笑，你自己呢，能操纵一把刀，却还装什么普通人?不觉得太过于自欺欺人了吗？” 苏志狞笑。 “你倒是提醒了我。” 卯星在她恍惚的瞬间捏了一下穆九澜的手指，仿佛是在提醒她，你们并不是一类人。 穆九澜也忽然清醒，她伸出手，双掌翻而朝上，里面赫然是那柄庖丁细刃。 这东西仿佛越来越有灵性，此刻居然可以随着意念而动，倏忽出现。 她右手一挥，又做了个翻天印的手势，那刀便发出破空之声，飞速向着苏志划去。 苏志果然不简单，一闪身就躲过去了，他也伸开手，打了个呼哨，一只鹰的形态赫然出现，鸣叫一声，然后朝着穆九澜飞来。 细刃仿佛有灵性，也回过头来保护穆九澜。 刀与鹰斗在一起，居然不分上下，灵体形态的鹰有了铜墙铁壁，打斗中时常峥然有声。 外头也一个霹雳，瞬间狂风暴雨。 穆九澜心想，这人可以控制雨天雨声令人宁静，或许狂风暴雨也是他的杰作。 正想着，只见细刃忽然落了下风，她忙又凝神，却记着王爷和卯星的嘱托，有些不敢对鹰下杀手，怕伤了那灵物分毫。 可普通攻击对它并无用处。 正在焦灼，却听见卯星低声笑了，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他借雨增强战力，我倒是得感谢了。” 卯星说着，在前胸画出一个大圆，这圆形迅速扩大成球体，笼盖住了鹰的灵体与细刃。 穆九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刀被增强了，而鹰的行动也有些停滞。 “搞了半天，你原来是个打辅助的？” 她扭头对卯星说。 “管你什么事，快点打，别分心，要不是他弄出这么大响动，我还不好用这个龙回圈呢。” “哟，还有招数名字啊，厉害厉害。” 穆九澜又看向战场那头的苏志，想起这厮骗自己这么久，还把马上要带回去的鹰与龟给吃了，忍不住气得牙痒痒，此刻刀发出蓝色光芒，逐渐长大，包裹住鹰，又包裹住了苏志。 “呕……” 苏志前胸后背好像让车给压过一般，猛地大吐，鹰与龟逐渐成型，只是没有了之前的灵气。 “灵体已经溢出，无法再回去了。” 卯星叹气。 “等下，我再试试。” 穆九澜无视瘫在地上大口吐气的苏志，伸手一挥，那细刃越飞越快，逐渐在灵体四周形成一个光球，淡黄的颜色，看起来好像远远的家。 氤氲着美好。 “你居然用气控制住了灵体，简直可怕，”卯星吐吐舌头。 “可，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穆九澜发现自己骑虎难下，这灵体怎么也塞不进那两只动物的身体，可若是就此收了神通，让灵体消散，又有些不甘心。 她说话也结结巴巴，毕竟这样子十分耗费体力，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等等，你或许可以试着向内收，将其推入丹田，闭上眼睛，催动细刃的力量……” 卯星见穆九澜做得费力，忽然又想起什么，猛地一戳苏志，外头居然又下起雨来。 敢情他这是拿苏志当人形降雨器了，穆九澜脑内吐槽话音未落，就发现还真有效果，她感觉自己的力量越发容易控制了。 时间逐渐流逝，那光球也越来越小，逐渐进入了穆九澜的胸中。 “成了。” “什么？”穆九澜说完，便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加轻盈，而力量却更加强大。 “这两个灵体就算是送你了，当做这次协助的奖品。” 卯星大手一挥，好像是件很小的事情。 “这……不好吧，好像我来就是捡便宜似的。”穆九澜感觉自己确实捡了个大便宜，有些讪讪。 “无妨，以后组织上估计还有用得上你的时候，就当投资了。” “切，这才像句实话。” 第85章 料理完这头，卯星也取出一个发光的伊丽莎白圈，套住了苏志。 料理完这头，卯星也取出一个发光的伊丽莎白圈，套住了苏志。 “我得带他回去接受审查，你先跟我一起，再送你回去。” 他好像已经恢复了能力，说话也有底气许多，穆九澜无所谓地摊摊手，跟了上去，反正她在这里也无处可去。 “所以果然存在很多个平行世界吗，那我们现在要去哪一个，是你的家吗？” “跟紧我。” 卯星忽然拉起她的手臂，只是不怎么绅士地一拽，穆就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再次落地，居然是个地铁站。 “这不是我见到胡小兮的地方？” 她说完又捂嘴，想来卯星也不认识胡小兮。 果然后者根本没搭理：“这是一个中转的世界，就像你们火车地铁的中转站一样。” 这里人不少，而卯星抓着个有些奇怪的苏志往前走，还是有那么一点奇怪，卯星又一挥手，他和穆九澜就穿上了制服，藏青底色，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不过穆九澜想着，这或许就是他们世界的警察吧，果然周围人不再盯着他们看了，甚至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 车来了，他俩刚想上去，穆九澜却被一个大叔给拽住了。 “你们是……调查局的人吧，能不能帮我找找女儿？” 穆九澜有些慌乱地看了卯星一眼，却见他已经上了车，正想再下来，又看看好像即将恢复清醒的苏志…… “要不然……你留这里帮他找找？反正技能刚好帮你更新了……” 大脑对话。 “这么随意的吗？” “你放心，把这人送回去，我就来找你。” 卯星已经随着车走了，留下穆九澜发呆。 她忽然意识到，卯星好像还真是那个什么调查局的人，什么调查局，为何从来没听他说过？ 想起当初他还诓自己说这儿是什么游戏世界，果然不靠谱。 回头，只见那男人局促站着一边，想跟她说话，却似乎不敢打断她。 “您说，什么事情。” 她深呼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就再客串一回侦探吧。 “我女儿大约是一个月之前失踪的……”这男人的女儿今年二十六岁，说是前几个月来此地打工，最近没了音信，父母也一直在寻找，可一无所获。 “哼，这种难搞的事情就推给我了。” 穆九澜严重怀疑卯星是知道这事情难度的，当然了，随便找找就能找到的话，人家干嘛光天化日拦住调查局的人。 好在，把信息问完，又互相留了电话之后，卯星便回来了。 他面对家属的模样倒是十分正经严肃，穆九澜还是忍不住回想他之前被卡在胖子身体里的囧样。 “现在怎么查呢，说不定就是女儿不想联系父母了，这种情况也时常发生的。” 穆九澜等男人走了，吐吐舌头说：“我跟家里吵架的时候，都想过要离家出走的。” “可他们似乎并没有吵架，至少在父亲看来没有。” “那也可能自己碰到点难事儿？” “不用瞎猜，她父亲不是说了吗，曾经往这里寄过一个包裹。” “对哦，那总该有个地址的。” 穆九澜又给那位父亲打了个电话。 “发过来了，至月湖路335号。” 穆九澜看了看这个地址，确实语焉不详，听说那男人也曾经过去寻找，可一无所获。 从地铁三号线往西，过了江底隧道，便来到了至月湖路。 从地下钻出来，卯星他俩便看见一个不算很大的湖泊，半个月亮似的，铺在道路一侧，蓝绿色的光泽，很是漂亮。 这就是至月湖了吧，穆九澜看着路边的楼栋，发现335号果然是一个小区，里头两三栋楼，看着有些年头了。 “既然快递寄到了，也不知道当时她如何收货的。” “我有办法。”穆九澜说：“再寄一次。” 于是，她先是打了个电话，好像跟人约时间，不久以后，一个快递员摸着脑袋走过来：“是你寄快递，地址是不是写错了？” “没写错，快递费我会结，”她朝着后面的卯星一使眼色。 “付账。” “……” “看着我干嘛，我可没有这里的钱，何况我只是个穷学生，没必要帮你贴钱吧。” “然后呢，问你几个问题就行。” 快递员看着系统里已经结了帐，脸色好一点，不再是那种怪异的神色，说：“怎么了。” “如果地址像这样写，最后会寄到哪里？” “我会到小区门口打电话呀，收货人就会出来接。” “那么，前几个月，有个这样子的女孩收货，你有印象吗？” 穆九澜决定试一试。 “那怎么可能……”快递员的声音突然卡住，他看见了那女孩照片，明显是有印象的，但他又狐疑地问：“你们问这个干嘛。” 穆九澜一听有戏，忙亮出调查局身份，道：“这个女孩失踪了，现在只有你有线索。” 快递员感觉重任在肩，拼命回想：“我对她有印象，是因为那天她跟她男朋友几乎全程吵着拿完了那份快递，那东西不知道说什么，还挺重，那男人一下子没抱起来，还骂了两句。” “寄的东西应该就是家里的腊肉零食之类的，”穆九澜摸着下巴：“那么你有看到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好像是那边，”快递员指了个方向：“那几栋红色的楼。” 送走了快递员，穆九澜刚想走，忽然看见河边有几个人在捞什么东西。 “请问……” 穆九澜本想四处问问，却定睛一看发现他们拿着巨大的网兜，甚至还有人穿着潜水服。 “你们这是……” 明显为首的那个男人脸上沟壑纵横，看了看她，却不说话，只是指指旁边一个袋子。 上面写着：“职业打捞。” 她一下子没看明白，还想再问，却猛地反应过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捞尸队。 他们并不多言，只是收费办事，或许因为平常人并不愿意同这些人交谈，时间久了，逐渐便成了这副模样。 卯星道：“你说，会不会……” 带着不好的猜测，穆九澜拿着照片拦住了那个男人，问：“请问，最近有捞到一个女孩子……吗？” 她都不太好往下说，只是含含糊糊。 对方却很干脆：“年龄，大概身材，最近是多久？” 穆九澜吐吐舌头，看来时不常便有尸体被打捞上来，也不知道为何。 第86章 穆九澜把照片给他看，又报了其他信息。 穆九澜把照片给他看，又报了其他信息。 “最近一个月？” 男人忽然扬起眉毛，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是不是之前有人来找过她？” 穆九澜刚准备摇头，却听见卯星说：“她的父亲也曾经找过她。” “那就是了，”男人弹出一只烟，点燃吸了一口：“有个，身高身材很是相似，衣服也说是看着眼熟，就是时间对不上。” “是吗，”穆九澜明白他意思，这个年龄女孩子身材衣服都差不多，既然时间对不上，可能性也就降低了，何况人家亲生父亲，总归不愿意相信姑娘已经不在了，或许没有再查下去。 她也觉得希望不大。 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做了亲子鉴定吗？”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这种技术，只能先问问。 实在不行，带回去做，反正卯星在这。 幸好这儿有鉴定技术，只是当时父亲并没有对这个时间不对的尸体认真，便放弃了。 卯星打了个电话，事情办得很快，穆九澜看着上面符合单亲关系几个字，咬着手指想了半天。 “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也有可能鉴定符合单亲，只是几率小一些，”卯星却忽然说：“不管怎样，只是个肯定结论，或许我们应该追查。” 他没想到穆九澜居然还有点能耐，看她的眼神也变化几分。 “额，侦探小说看多了嘛，加上大学也选修了法医学导论……” 穆九澜也没想到能用上那些碎片知识，讪讪笑。 那具尸体的发现时间是三个月前，确实同兰心，也就是那姑娘失踪的时间对不上，穆九澜摸着耳朵想了想，终于打了个电话给其父亲。 “总归要先问清楚。” 虽然觉得希望不大。 “我女儿，她当然不是三个月前那个，我……” 兰心父亲见了面就很激动：“她肯定没死，你们不要乱说！” “您先别激动，”穆九澜拍拍他肩膀，表示很理解他心情，道：“您是一个月前见过她本人吗？” “不，不是，我们一直不在一个城市，怎么会常见，那是，那是有信息聊天呀，还有，还有视频，你看，” 父亲还是带着点激动，手微微颤抖，打开了手机。 “你看，这是一个月前的视频。” 通话记录里，一个女生似乎正在介绍自己的家里摆设：“我搬到这边来了，前面有个湖，楼下环境不错，上班也方便，你的快递我也收到了。” 画面里，是一个环绕三百六十度的拍摄，看得人有些发晕。 女孩子漏了半张脸，很是喜悦的模样。 穆九澜看了看发送时间，9月13日 身边的卯星已经调出天气记录，说：“13号那天白天都是大晴天，可这里面看起来阴沉沉的，或许是之前存好的视频。” “我跟你们说，怎么说不通呢！我女儿没死！她后来还跟我视频通话了！” 男人再次暴怒，可举起拳头又慢慢放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他妈早就不在了，从小就是老人带着，七岁我把她接出来上学，她就是我最重要的……她怎么会死呢，她肯定是被什么朋友叫去外地了，或者，或者是进了传销，对不对！” 说到这里，他猛然抓住穆九澜的手臂：“所以她联系不上我，你们快查查呀！” 穆九澜感到无奈，也很无力，她只好说：“叔叔要不然先回去等消息，我们就去查那些传销的。” 男人沉默离开，卯星说：“去哪？” “去兰心的新家。” “你怎么知道在哪？” 穆九澜扬了扬手机：“知道了她住那几栋楼，再加上视频内窗外景物的角度，应该能找到。” “他们家大阳台看出去正好是至月湖的方向，应该是最前面这栋的中间朝南户型，”穆九澜又翻了翻视频，截图道。 “而且看高度，似乎不算太高，”卯星也蒋视频前后翻了翻：“在这里，拍到了对面的楼，数一数对面楼层，大约齐平，应该不错。” “嗯，”他们试了好几个角度，终于找到了约莫图中那户。 “您好，外卖到了。” 卯星去敲门，穆九澜偷笑，他还挺上道，想来这里快递员不上门，若是说送快递未免有点奇怪。 “我？，我没点外卖啊……” 隔了很久，一个男人打开门。 “是蓝女士的外卖？”穆九澜边说，边往内张望，一览无余的结构，似乎也没有住人。 男人脸色变了变，穆九澜却忽然从这个表情中认出来，他便是兰心拿快递视频中的男人。 “就是他！” 她大声喊，推门进去。 卯星也亮出证件。 * “我是跟她好过，可她后来不见了，我也找不到人。” 十分钟后，这个叫王守波的男人乖乖坐在沙发上，面对盘问的二人，说道。 最好是。 穆九澜心里说，她现在无比怀疑这个所谓的男朋友。 “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拿她手机去查，只是我现在不知道密码。” 穆九澜捕捉关键词：“现在？” “嗯，”王有些难堪：“本来密码就是我生日，后来分手吵架，她说要回家，又改了密码，就忽然不见了。” 又问了一番，一无所获，穆九澜和卯星拿着兰心手机研究半天：“你们不能破译手机密码吗？” “可以，但是要回我的世界，再加上破译，要半个月……” 穆九澜无语，又摸着手机，摩挲半天，嘴里碎碎念：“回家，回家……” “是啊，说要回家，可并没有回家。” 卯星接话。 “不是，我不是在想这个，”穆九澜说：“你觉得兰心与父亲关系怎样？” “虽然有些矛盾，可毕竟父亲一个人把她带大，总归感情不坏吧……” “你有他身份信息，报一下生日？” “你要这个干嘛，我看看啊，xxx年12月9日。” “解开了。” 穆九澜手指停留在九号数字键的位置，看着忽然亮屏的手机，有些发呆。 “因为和男朋友吵架，又换回了父亲生日吗？” 第87章 真是个单纯的姑娘呢。 她忽然有些想自己的父亲了 真是个单纯的姑娘呢。 她忽然有些想自己的父亲了，那个小时候凶巴巴，大了开始碎碎念，老了却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明明想女儿了却也不愿意直说的男人。 “大概多久？” “什么？” “她离开你，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大概三个月吧……” 男人想了想，顺口答道。 二人出来，穆九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前男友说她失踪三个月了……” “或许她去了朋友家，诶，不对啊……” 卯星忽然也想到什么，取出那只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对，那人说谎，这手机卡还能用，说明兰心并没有重新办卡，那么她和父亲视频……” “不，或许有的账号并没有绑定手机号，可以在电脑上视频，我们只需要看看聊天记录……” 他们翻开兰心同父亲的聊天记录，确确实实是用的这只手机。 穆九澜抬脚就想往回赶：“那个前男友很有问题，抓住他再说。” “等等，”卯星却忽然又发现一些东西：“很奇怪，那段时间她的微信基本上都是向人借钱的，实在兰心这人经济状况尚可呀。” “所以，你怀疑是有人用她手机借钱？” “嗯，你等一下。” 卯星又去打了个电话，回来说：“她父亲说，当时视频也是问他要了些生活费，而且，而且，” “还有什么疑点？” “我问他视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当时手机估计并不在兰心手里，他说确实表情有些奇怪。” “有点僵硬……是吗？” 穆九澜的表情有些可怕：“我刚用你给的手机端口查到，那个王守波是在一家网络技术公司工作，那家公司的法人的妹妹就牵扯进了电信诈骗，或许他们就是用ai视频技术给兰心父亲发了诈骗视频。” “可恶！” 穆九澜再次来到王守波家，只是敲敲门，便一脚踹开了。 “我们现在怀疑你是一起命案的嫌疑人。” 而那边，卯星查到了当初，也就是三个月前的那具尸体，时间证据被推翻，其他的十分符合，看来就是兰心了。 还没等卯星联系到兰心父亲，王守波那边就招了：“我真没杀她，那天吵架，她出去了就没在回来，我以为她就是去朋友家，刚好公司有任务要完成，我就拿她手机，谁知道……” “谁信你啊！”穆九澜左手揪住他衣领，右手就是一拳，脖颈处暴起青筋，看起来很是骇人。 更加吓人的是，她腰处悠悠升起一把菜刀，直直对准了王守波，微微一侧，闪过寒光。 王守波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当即就吓尿了，是真的尿了，空气里一股子骚味。 穆九澜皱皱眉头，听见对方大喊：“我真的没杀她，不信你们调监控，我记得当时确切时间。” “算了，放下他吧。” 卯星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我们按他说的时间找到了附近车辆的录像，证实兰心确实是意外落水。” 原来，卯星早就审问过王一次了，他之前离开，是为了查证。 “怎么不早说。” 穆九澜余怒未歇。 “终究得让他受惩罚，”卯星玩味道：“我的身份不太合适，不过你干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行了，你的任务都完成了，该送我回去了吧。” 穆九澜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无趣，这个案子查了这么久，没想到是如此结局。 卯星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然打开了一个什么仪器，一道门出现。 就在穆九澜刚要进门时，她的背包发出一声轻啸，是那只灵鹰的光芒，居然和细刃斗了起来，这两样都是灵体，只是在穆九澜这里似乎正在磨合阶段，并不算相处得特别融洽。 穆九澜刚想笑，却发现卯星表情严肃起来，刚刚想问，便感觉被什么乱流卷了起来。 “糟糕，他们怎么偏巧在这时候打架，门的气流都乱了，我们，我们……” 忽然眼前又是一黑。 这种感觉很熟悉，可问题是，穆九澜再次醒来的感觉就很异样了。 “卯星，卯星！” 无论她怎么喊，也听不见卯星的回答，这下，穆九澜慌了神。 因为她能看出，自己虽然回到了一个古代城市，可却并不是从前那个大随，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也没有她熟悉的人。 她也不慌张，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稍稍往僻静处挪了挪。 宝塔挂着银铃，风吹过发出伶仃声响，一只猫儿迅捷掠过，僻静确实僻静，可人家似乎也没有太少了，穆九澜只想着奇装异服不能引人注意，却没想到这里一个人也无，想问问时间都不成。 却听见有人低声言语。 “别，求你了，我不想……” “早说过让你跟我们回去，怎么，如今没路走了吧。” 穆九澜看去，两个男人将一个女子堵在巷尾，她怒从心头起，没想到刚过来就碰见这种欺弱霸女的人，反正细刃还在身上，摸了摸，心里踏实得很，立马大喝一声冲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 三人看她衣服奇怪，果然是一愣。 穆九澜见有了机会，拉着那女子就跑。 忽然其中一个男子飞快掠过来，阻在她面前。 方才这人没出声，此刻照面，感觉皮肤白皙，眉眼清秀。 穆九澜第一反应是，这人要是扮女装，在那些什么短视频平台上肯定能火。 但人家很快就一剑刺了过来，显得穆姑娘也未免太大意了些，立马就划破了一点衣裳。 她懊恼于自己那个破衣服，自然细刃也就随着情绪出鞘了。 破空之声袭来，对方也察觉到不对，仿佛是凭着直觉，后退了几步。 穆九澜忙去拉那个女孩，继续往外跑。 “别往那里去！” 她们刚刚跑出去，便见远处有一组马队出现。 此刻，被穆拉着的姑娘居然自己拽着她往回走，口中说：“我不去我不去……” 那马队为首的朝这里看了一眼，往前了几步，慢慢走来。 穆九澜听见周围的人呼吸声都停止了，一个女子声音响起，很低：“先回去，小声些。” 她回头，惊讶发现居然就是那个皮肤白皙的娘炮。 果然是女人。 那，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还没来得及问，便让跑出来的小姑娘拉入了某座宅子的后门。 按理说，她不该随便进人家家里的，这里什么情况她还一概不知呢。 可那白皙女子的语调柔和，听得人很是舒坦，加上那马队领头人带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如果说，这段时间的战斗让穆九澜学会了什么，那便是相信自己在多次历练中培养出来的直觉。 等黑甲马走到这条小巷，方才几人已然进了屋，只剩下飘带在门口轻轻一闪，门嘎吱合上了。 那人看看门口，又看了看房上的牌匾，冷哼一声，又转回去了。 第88章 隔着门上栅栏，穆九澜看见那人又走到了隔壁门口。 隔着门上栅栏，穆九澜看见那人又走到了隔壁门口。 “汪汪！” 突然窜出来一只黄狗，把穆九澜也吓了一跳。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超出了她的想象，那男人持剑刺入门中，听得那狗呜咽一声，便没声了。 那门内明显是有人的，却不敢说话，穆九澜隔墙看见有发髻微微颤动。 “秀宁姐，我错了，不该想跑出去玩耍。” 等那队人走远了，旁边那小姑娘才瑟瑟地发声。 秀宁？ 穆九澜第一反应便是平阳昭公主，可这位强悍女将在她心中是个强壮而皮肤微黑的模样，与眼前清秀女子完全对不上号。 “李秀宁？” 她下意识问。 “谁？”那个秀宁道：“你认错了吧，我不姓李。” “哦……” 穆九澜想，这里毕竟不是真实世界，她想多了还当自己穿越了呢。 她还想说什么，秀宁却一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又带着他们进了内院，这才说：“在外头别出声，他们可能会折返回来。”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没有王法了吗？” 穆九澜问。 秀宁冷笑：“王法？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王法。” 继而恨恨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不敢吱声。” “对了，没问你姓名？” 穆九澜忙自我介绍，又问了这些人各自姓名，才发现竟然都是女生，这还真的是一支娘子军，倒是与真实的秀宁有些相似。 “要加入我们吗？” 秀宁直入主题。 穆九澜很惊讶：“你不怕我是间谍，或者什么坏人？” 对方一笑：“看你样子是个外来人吧，在我们这城里，女人是没法加入他们的。” 笑容里却带着点凄凉。 穆九澜越看越觉得这秀宁就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的平阳昭公主，作为李世民的姐姐，她自己组建了一支军队，配合父亲攻城掠地，最终建立了唐朝。 想了想，穆九澜说：“好呀，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让这座城里的人获得自由。” 九澜眉毛微挑：“就这样？我可不与燕雀共谋。” 秀宁一愣，最终，竟是展开了一个笑容，仿佛雨后的芙蓉花初绽，无比舒展，最终，停在了某种张扬。 “来我房里，细谈。” 就这样，方才那想逃跑的小姑娘和其他几个随从目瞪口呆地看着秀宁将这个陌生女人带进自己房间。 “倒是和你有些一见如故。” 房间内灯火如豆，可两个女生的目光都更加炽烈，幸好穆九澜曾经读过平阳昭公主的事迹，此时一一说出。 昭是这位公主死后的封号，彼时以军礼下葬，其在军旅中的成就可见一斑。 据说，当时她的夫君柴绍外出打仗，父兄也在外奔波，她送走丈夫后自己变卖家宅，吸纳人才自己组建了一支娘子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她自然不会说这是史书上看见的事情，却只说是自己的一点见解。 秀宁听了，仿佛是痴了，她目前还只是想着如何获得在这座城里的自由，从未想过还能成为一个将军。 她俩一路携手，先是偷偷招兵买马，再组织了几场刺杀，拿下了黑甲军的头目。 此秀宁虽然还未成婚，但也有着目光十分长远的父亲和几个强悍的哥哥。穆九澜替他们规划好了路线，加上自己带着一支军队打游击，大有声东击西的奇效。 秀宁时常担心她，但九澜总能靠着细刃化险为夷。 战场上的时间过得很快，回头再看，秀宁一派竟然已经拿下了中原大部分领土。 一日，二人对谈。 “两位哥哥似乎近日关系越来越不好了，时常吵架，”秀宁叹气：“连父亲也脸色不佳，实在形势如此大好……” 穆九澜沉默：“你父亲不日便该要称帝了，后面的糟心事才不会少呢。” “何出此言？” 其实聪慧如秀宁，怎会不懂，只是她不愿意这样想。 “如果要立太子，你会支持哪一位哥哥？” “如果那位太子哥哥，觉得你父亲过于衰老了，希望早日取而代之，你能坐视不理吗，可如果管了，太子哥哥就会死。” 九澜终究还是说破了这一层。 “难道不能似尧舜禹那般，贤者居之，”秀宁叹气：“不明白哥哥们为什么如此醉心于此，我只想等天下太平了，跟绍哥哥一同在仙居山隐居，一定是神仙日子。” 她表情带着向往。 穆九澜心念一动，忽然道：“这真是你想的吗，还是别人引导你向往的？” “你知道吗，曾经有女人成功当过皇帝。” “曾经听闻，”秀宁道：“可历后被成为一代妖妃，死后她的皇帝封号也被褫夺，大家都说，女人情感太过，不适宜做皇帝。” 这一段历后的记载，同穆九澜在大随朝隐约听过的似乎也对得上，穆九澜越发觉得，这里仿佛是大随的某个平行时空，只是呆在里头的人不同而已。 只是这位曾经称帝的厉皇，如今还是被叫做历后，人们随随便便就抹去了她辛辛苦苦挣得的东西。 “可是你或许会不一样，如果你也愿意，至少能让父亲把你和哥哥一同看待吧。” “可是二哥哥很优秀，大哥哥也不错……” 秀宁似乎很纠结。 “你难道不觉得，有些既定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吗？” 穆九澜福至心灵，不知道为何说出这句话。 在这一瞬间，两位女子都有种熟悉的感觉，秀宁的表情有些恍然，而穆九澜却干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话仿佛听谁说过，穆九澜暗想。 这句话也仿佛是一个开关，她突然就被拽出了这个时空。 竟然是落在了现代，她想起来了，这是之前的事情，某一年大年初五，父母带着她去爬山。 山顶有个大庙，供着南岳帝君，因为是本土最大的庙宇，她印象很深。 可印象只到这里，她好像再看一段记忆，见了自己离开，见了所有游客离开，太阳的光芒熄灭，整个大殿也暗了下来。 一点微光。 台座上竟是出现了一个少女。 第89章 她飘然从神座上下来，又翘着脚坐在了窗口的供桌上 她飘然从神座上下来，又翘着脚坐在了窗口的供桌上，摸了一个苹果，啃了一口，似乎不太满意。 “今年的苹果不太甜呢。” 每日熙熙攘攘的香客，或许从未想过，自己朝拜的无比威严的帝君，真身居然是个小姑娘。 “自从父亲远游，我这日日都要来殿里忙活，每天那么多愿望，光是听就已经头疼了，谁能做得过来？” 这便是南岳帝君的小女儿，名唤湘灵的，前些日子接了父亲的班，在此代管南岳事务。 她每天忙到头昏，先是听心愿，还要查情况，最后实现愿望也是大麻烦，什么出门捡到钱，认识美女之类的，还算好弄，其他的还得去协调各司神仙，还得权衡是不是给得太多或者太少。 接手半年有余，她就累病了。 这天她倒在床上，听着周围嗡嗡的各种愿望，只觉得更困，却突然听见有人声如洪钟。 “大胆湘灵，为恶人实现愿望，速速前来领罚。” 她吓了一跳，去了南天门才知道，自己前几天给一个叫小焦的人实现了愿望，那人说自己欠了钱被人追杀，实在没办法了，希望能保自己平安。 “我当时看他很可怜啊，就帮他下了护身符，有什么问题吗？” “哼。” 哼哈二将一起发声，震耳欲聋。 原来这个小焦是个渣男，借的也是女朋友从家里偷出来的急用钱，谁知道借到了便挥霍一空又装作失联，这才让女朋友家里人一直追着要债。 这不，最后出了大祸事，湘灵也连带受了牵连。 湘灵只觉得无比委屈，她哪有那样多的时间桩桩件件去查明，而且每天那么多心愿，真的快让她脑袋爆炸了。 “我不想做南岳帝君了。” 她终于说，很认真地。 “你这位置，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要不是因为前任帝君的关系，会让你一个小姑娘来做？” 哼哈二将开始pua她。 “派个罗汉给你，以后可不能再出这种事情了。” 门前终于有了个罗汉，是被派来帮助她的，开心罗汉，名字就叫开心。 刚来时，湘灵觉得此人嘻嘻哈哈，蛮有趣的。 没想到做了几日，就发现是个吊儿郎当的，也罢，就做一点是一点，能陪她聊天也不错。 “还是好累，好想退休，像老爸一样去云游……”湘灵依旧是伏案疾书，叹口气说。 “就是啊，要我说，你就随意些，你可以抽签呀，抽到哪个愿望便去实现了，外头人不是喜欢弄什么抽奖，你就当是神仙抽奖了呗。” 湘灵觉得好像有点道理，正好她在这帝君庙整日看来访香客也看腻了，便说：“那你帮我把许愿人的信息登记好，晚上我回来抽签。” 她也终于得了自由，今天飞去月华山见从前的好姐妹，两个人在山间追野兔，再于山顶烹一壶清茶。 明天又到了沧海的尽头，看日头落下，霞光漫天，只觉得从未如此畅快，从前受爹爹管束，后来爹爹云游她又接了这份该死的工作，整天连个山头也出不去。 “吁，我自人间漫浪，平生事，南北西东。” 好像此刻才懂了这诗里的畅快。 隔几日便回一趟南岳，随意抽几个愿望实现一下，她想，最好是那种希望发财或者希望自己学习成绩好一点的愿望，实现起来最不费脑子，写个统一格式的帖子往上头相关神仙一递就万事大吉。 有次抽到个小孩子的愿望，大约是希望爸爸妈妈多爱自己一点，湘灵真是伤了脑筋，她自个儿都不懂父母的爱，小时就没见过母亲，而父亲似乎总是个虚幻的影子，如今更是成了真正的影子，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实现。 拿去同开心讨论，开心也不知该如何，便说：“让他父母捡到张玩具店的免费卷，给他买玩具算了。” “也行。” 两个人草草完成任务，再之后，湘灵几乎把想去的名山大川均是去了个遍，突然感觉意兴阑珊。 南岳的事务已经好久没管了，基本上也就是丢给开心随便做一做，她时常不在山里，等偶尔回来，开心也就是拉着她出去玩，说什么自己守庙太无聊，其实估计也没少出去，好几次她发飞帖回去，开心也许久没有答复。 刚想着，便从东华去西域雪山的路上，顺道回去了一趟。 谁知道，一回去就发现出了大事。 她又被投诉了…… 这次来的声势浩大，直接二郎神带队，浩浩荡荡四百人的队伍，开到南岳山巅，誓要责成重罚。 “……忝为一方神明，消极怠工，以天谴重罚。” 原来这次湘灵又惹了大麻烦，又一户十分诚心的人家，日日求拜，可她没顾上，人家家中母亲前几日去世，一查名册，却还没有到时候，阎王被骂了不服，又指责南岳帝君也没有把关，这下事情越闹越大，加上之前几次玉帝飞帖，南岳居然没有人接，因而天庭震怒。 湘灵没想到一回来就是这种大祸，她还只有小时候偷偷跟着父亲去看过天谴，实在害怕极了。 她在云上殿中大喊这工作没法完成，根本无时间一一核查，她自认天资愚钝，不愿意再做帝君。 遭了一顿天谴，可没想到那雷电击下的时候，自己竟是只有酥酥麻麻的感觉。 却见哮天犬朝她眨眨眼，这才想起，二郎神当年也做过父亲的学生，难道是他…… 果然，天谴结束，等天兵走了，二郎神靠近她，道：“自然不会真的执行，也就是做个样子，不过，你这运气太差了，以后可得小心着些。” “可我真的不想再做这帝君了，能否帮小妹我换个地方？” 湘灵还是这么一个诉求，她真的是觉得自己做不好这帝君，仿佛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妥，在这位置上，都不知道自己手该放哪儿。 “若你真的有这想法，，”二郎神想了想，道：“可去见一个人。” 第90章 湘灵依着指点，到了斗部。 请问，殷元帅在吗? 湘灵依着指点，到了斗部。 “请问，殷元帅在吗？” 她乖乖巧巧站在门口，当然，这儿她跑得不多，谁也不认识，又是有求于人，可不敢贸然进去。 “哟，这是南岳帝君的女儿，哦不对，是新一任帝君。” 幸好，马上有个热情的大叔走了出来：“我刚刚收到神君的飞帖，说你要来，想起来，之前去你父亲府上，还抱过你呢，那会儿你才多大……” 湘灵有点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脸，听着这位热情大叔说下去：“今天来这儿找叔叔，有什么事吗？” “嗯，就是我实在觉得，自己难以胜任南岳帝君，嗯，就想看，能不能换一个地方……” 殷元帅神情一滞。 湘灵连忙说：“去其他地方都可以的，或者也不用在仙班，做个散仙什么的……” “这事儿我肯定帮忙，诶呀，”元帅一拍大腿：“想起来那会儿天庭就找不到适合的人接任南岳帝君一职，这才把这么大担子压到你这么个小姑娘身上，也没办法，毕竟有你家老头那么厉害的业绩，大家肯定对你期望也高。” 湘灵却心想，果然是没人愿意接的活儿，这才轮到了我头上。 又想，这大叔居然愿意帮忙，管他怎样都是好事，于是亮出一个灿烂讨好的笑容：“那我可就等着叔叔好消息了，” 元帅笑了笑，又说：“那是自然，不过今天碰到了，想起有个事儿，我本家有个不成器的孙孙去你那儿求财，我也知道，你们事务太多，可能不能帮忙看看他的愿望呢？” 湘灵满口答应，想着反正都是做事，帮谁不是帮呢。 一回去，她就调出了那个叫殷小马的愿望清单，好家伙，这人想中彩票，本来也没什么，只是最近几期都已天定，不太好安排。 可其他办法，却没法帮他弄到这么多钱。 湘灵有点纠结，做吧，说不定又要被追责，不做吧，天天呆这儿…… “天天呆这儿，不也是早晚要出问题嘛，你又搞不定了这些工作，不如换一个能干的，不也是造福百姓？” 这么一想，瞬间觉得通透许多。 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居然是开心在说话。 “你怎么在这儿，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的事儿……” 湘灵一下子警觉。 “你猜呢。” 开心笑而不语。 湘灵忽然想起来，后来自己隐约听人说过，开心似乎就是斗部那儿给塞过来的人选，莫非他也认识殷元帅。 可该说不说，开心说的话确实在理，她也真是对此有些厌倦了，何况，反正每天都是给人实现愿望而已。 可这样毕竟不对，湘灵日日想着这事儿，却又不敢造次。 殷元帅那头给开心传了话，说是司晋司的位置倒是有空缺，只是不一定能把她送过去，毕竟帝君身份比较扎眼…… 他不是说一定能帮我？ 湘灵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愚蠢，着自然是一笔交易。 她越发退缩，可南岳的事务越来越多，开心还是帮你不上太多忙，湘灵向天庭递了几次折子，希望他们能另请高明，或者换一个得力的助手。 可天庭说没人愿意过来，这个开心还是好不容易找到她，劝她凑合用。 又说帝君身份特殊，她若是走了一时之间补不上缺，整个南岳地界也会打乱。 湘灵日日夜夜审核与操作，又累得病了一场。 醒来时万念俱灰，纠结了一天，她就答应了。 开心搭把手，事情办得很快。 就在湘灵马上要转去司晋司这个清水衙门当口，她又看见了天兵天将…… “不会吧……” “大胆帝君，屡次犯错，今天帝下旨，贬入凡间历练。” 她发现，自己真的是倒霉的代名词，走到了轮回井，发现有个童子在烹茶，眼神澄澈，她想起来，这童子跟了老君炼丹千年，因为木讷，只会烹茶，大家都喝他的茶，却无人记得他名字。 带着奇怪的亲切感，她对着那童子说：“你说，既定的东西，一定就是正确的吗？” “你叫九澜，是吧？” 穆九澜忽然从这个幻境中惊醒，明白她为何看到这段故事。 这是秀宁的前世。 这句话便是两个人结缘的契机。 “对啊，帝君的女儿为什么必须继承他的身份，就好像为什么皇女就不能像皇子一样继承霸业呢？” “这些条条框框到底是谁定下，为什么就不能被打破呢？” 穆九澜看见了秀宁的过去，但她不能，也不愿多说，在一次又一次的斗争后，秀宁成为了皇太女，在大典上，穆九澜做她的侍卫，两个人决心建立公平的国家。 大殿之上，九澜跟在秀宁身后，看着百官下拜，心中万千感慨，一路走来，恍然如梦。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场梦呢？ 忽然，穆九澜注意到旁边那位行礼的法师并没有原路返回，只是一丝丝怪异的直觉，在战场多年生出的敏锐，让她朝着那头走了走。 忽然看见一抹寒光，那法师居然抓着手中那锥子般的法器冲过来。 明显而不合时宜的，那玩意居然开了刃。 穆九澜忽然福至心灵地发现了回去的路，她伸手去推，法锥划伤了白皙的手臂，场面混乱，虽然只是争取了几秒钟，却足够秀宁反应过来，她举起那象征权利的太子宝剑，直挺挺刺入那法师胸膛。 众人都沉默了。 如果平常只是听闻这位将军的事迹，知她慈悲爱民，勤恳为政，此刻却忽然发现，她也可以狠绝冷峻，手起刀落。 场面十分寂静，穆九澜却感觉自己身体在消失，她在台下官员中看见了卯星的脸，朝他伸出了手…… 第91章 终于从那个混乱时空回来，穆九澜却感到怅然若失。 * 终于从那个混乱时空回来，穆九澜却感到怅然若失。 “你以后少跟那些异时空里的人产生什么感情，你看，现在多难受。” 卯星有点不屑地说。 “什么叫异时空，”穆九澜顶回去：“那你也是异时空的人，以后说不定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不如不要说话啊。” 卯星语塞，张张嘴，却没说什么。 “对了，”穆九澜知道自己是回了大随，看着远处正走来的王爷和胡小兮，倒是还挺亲切的两个身影，忽然问：“大随朝，曾经有过女帝吗？” 卯星虽然知道外人看不见他，还是往后躲了躲，压低声音道：“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这可是一段秘史，知道的人也讳莫如深，” “快说快说。” “大约三朝以前，有个名叫韩慧的女人曾经做过皇帝，可她后来被夫家控制，大随城也乱了一阵子，后来便有了个不轻易示人的规定，女人可以做皇帝，但是不能嫁人。” “就是说单身狗才能做皇帝咯。” 穆九澜刚想问既然可以，为什么讳莫如深，又想，大约皇室是不愿意真的有女人产生这样的想法，毕竟，这几朝皇帝都是男人。 这话题也就起了个头，那边王爷已经过来了。 “去哪儿了，半个时辰也找不见你。” 王爷说。 穆九澜心想，果然，在异时空经历了那么多，这儿不过半个时辰。 胡小兮却笑得轻松：“王爷，我早说穆姑娘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您还着急得跟什么似的。” 穆九澜自然知道她猜到几分，邓走近了，低声啐一句：“你也不怕我回不来？” “放心，你可是最厉害的穿梭者。” 这话对穆九澜来说十分受用，她懒得跟胡大姐计较，又听见王爷笑道：“有个好消息，我们可以回京城了。” 虽然胡小兮给了片什么钥匙，可能回到自己的大本营，穆九澜还是高兴的。 回去的路上很是顺路，可能是因为皇帝派了人护送，也可能是因为这位郡王心情大好，没怎么找茬。 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穆九澜这才知道，在她于异空间四处云游的时候，胡小兮居然真的带着安凌枫找到了一份长生不老之药，归途的一路上，她都缠着小兮讲这事儿的经过，郡王那家伙自然是懒得开口，狐狸姐妹倒是愿意说，就是十足吊着她胃口。 “你先给我捶捶腿。” “诶呀，肩膀好酸揉一下呗，” “啊我想吃那家白斩鸡，能不能做一份给我……” “过分了大姐，这里是山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去哪里给你弄白斩鸡，就算是做也没原料啊。” “罢了，”胡小兮终于玩腻了她，稍稍坐定，开口说：“我附近朋友打听到，那药就在莽苍山内，只是进去要经历幻境，” “又是幻境？” 穆九澜想起自己之前所经历的种种，感觉这些仿佛都是有人设计好的，但仔细一想，这是个游戏诶，有人设计不是很正常吗？ “到底听不听？” “好好好，你说。”穆九澜不敢再问。 “那地方很神奇，一进去，我和郡王就分开了，我也找不着他，就看见一个椅子，周围什么也没有，站得久了呢，也就累了，便去坐下。” “估计那椅子是什么开关，等我一坐下，就发现自己并不在那山洞之中了，而是成了个学生模样的人，穿个粉色卫衣，估计是大学生吧，坐在一间自习教室里，正在给旁边一人讲题。” “啥，你还读过大学，你还会给人家讲题？” 穆九澜想起初见面时，胡小兮对着郡王一副咿咿呀呀的模样，说着什么“小女子柔弱，望与哥哥同行……” ，就感觉很割裂。 胡小兮飞她一眼，穆九澜想起这厮跟自己或许差不多，也是在几个时空居无定所的人，何况她底细至今也不清楚，谁知道是什么牛鬼神蛇，也就闭了口。 胡小兮的描述很生动，逐渐地，听这话的穆九澜也感觉身临其境。 * 她给这个女生讲题很是细致，也不急不慢地，看起来倒是个很好的小老师，可胡小兮似乎总是似有若无地往门口看去。 “所以，你看这个力分散为这两个力，再答题就可以了……” 终于，胡小兮讲完了题目，匆匆告别，朝着后门走去。 此刻后门却走进来一个男生，眼看着居然跟胡小兮穿着同色卫衣，明明是隔壁班，两个人却全无交流，就这么擦肩而过。 此刻，胡小兮大大松了口气，她福至心灵地明白，之前那种焦躁却假装淡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是这个粉色胡小兮前男友的班级，他还没有回来，粉胡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介意，想表示坦荡地来这班上讲题，可又期望不要碰上那个人。 难怪刚才讲题时心情七上八下的，原来粉胡存了这许多心思。 可这么个小事，总不会成为莽苍山拿药的机关吧，胡小兮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果然，等下了晚自习，他们一群人出来，方才那跟她学习的姑娘就把粉胡拉走了。 “干嘛，干嘛，不回宿舍睡觉吗？” 粉胡莫名其妙。 “旁边村上出事了，你跟我去看看。” “为什么啊，我又不是村委会的，诶你干嘛！” 朋友小蓝还是拽着她。 “别装了，我知道你担心自己在齐齐心中形象，放心，他已经回去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最喜欢玩探案的，如今这种机会你肯定不会错过！” 胡小兮这才灵光一闪，想起来这粉胡竟然是个探案迷，还胆儿不小，之前和那个什么齐也因此吵了一架而分手。 罢了。 她想。 人设都立在这里了，不去估计不行，不去的话后头怎么推动呢，怎么破开那该死的机关拿到药水呢？ 第92章 出了门才发现这学校建得实在偏僻 出了门才发现这学校建得实在偏僻，要不是那一扇看不清楚名字的校门，她还真以为自己一下子到了个荒村。 说起来，也确实，出门左拐，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个寥落的村庄，零零碎碎几户人家，盖着破砖瓦房。 胡小兮要不是仗着自己非人哉，又艺高胆大，才不敢来这种地方。 只见村口走来一个老婆婆，平常倒是没什么，这会儿看见了，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胡小兮自己就是妖，也只是警惕一些。 “汤婆，到底出什么事了？” 同行的小姑娘问。 胡小兮才发现自己朋友倒是和这村子很熟，似乎是常来。 “怎么啦，我是最近在这里做调查作业，她们村子的民俗很古老，能追诉到几百年以前呢。” 小蓝说。 “有个姑娘死在井里了，”汤婆婆一开口就语出惊人，行动颤颤巍巍，声音也颤颤巍巍。 “捞出来的时候都肿了，还捆着绳子……” 胡小兮听她絮絮叨叨说完，白眼一翻，她本来就不是个靠谱的，如今看了这场面，只觉得像某种过关游戏，这些人，她想，不过是npc而已。 让她共情？她早八百年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这姑娘是你们村上的人吗？” “也不是，就最近几天租了东头李家的屋子说是什么来写，写……”反正是个画画的姑娘，我看她那儿有笔，漆什么的。” “写生？”胡小兮说：“说不定还是油画。” “难道是咱们学校艺术系的？” “哦对，她说是附近学校的，”汤婆婆忽然又低声道：“她说自己叫聂小倩，如今真的成女鬼了……” 刚好夜里一阵风，别说小蓝，连胡小兮听了这话也一阵子哆嗦。 “听说我们这村子，就是因为当年被那几个聂小倩害死书生的妻子过来寻找丈夫尸首，寻不到这才定居下来的，所以在我们这儿，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行了行了，我要回去了。” 婆婆越发不想聊了，便继续颤颤巍巍回去了。 “咱们也回宿舍吧。” 小蓝见村里也找不到什么人了，便拉着胡小兮走了。 临走时，刚好经过存放尸首的房子，大约是祠堂外一间无遮无盖的小屋，只见学校已经找人来了，似乎已经确定是自己学生。 “叶晓倩。” 胡小兮听见了她的名字，确实很容易听错。 学校的调查结果，这女生是自杀的，可胡小兮知道肯定没这么简单，即使是自杀，总该有个原因吧。 不知不觉，自己好像跟那个推理爱好者粉胡一样了。 她想。 和小蓝一起去找了本校医学院的学长，听说叶晓倩的尸体也停在他们那里。 “学长，依你看，这姑娘大概死了多久？” 学长没想到来的师妹聊起这个毫无禁忌，就好像没什么人类情感似的，嗯啊一会儿，还是说：“应该有三四日了。” 小蓝道：“咱们去她班上问问，说不定最近有人见过？” 果然，班上同学表示，叶晓倩最近好几次上课都没来，最近一次出现，该是三天前下午的素描课。 “走，去荒村。” 粉胡心里有了计较，这回，她没有空手去，而是在附近买了些小蛋糕什么的，果然又碰见了上次那位婆婆。 “这是我们烹饪课做的小蛋糕，婆婆您尝尝。” 婆婆看看小蓝，还是吃了一个。 “还可以。” “对了，婆婆，这三天，您有没有看见什么外人来村里呀？” “这……除了你们之外，好像就有个男生，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她稍微描述了一下外貌，但胡小兮也自觉无法通过这些便分辨出那个可疑人物，也就只是记下了。 “诶，那男生跟你这件衣服好像一样。” 婆婆忽然指着粉胡的衣服说。 胡小兮想，不是就这么巧吧？ 她在手机里寻摸半天，果然还有几张没删掉的齐齐的照片，便给婆婆看。 “对，就是他。” 有了照片核对，婆婆非常笃定。 “对了小兮，”走得远了些，小蓝说：“你为什么不怀疑村里的人？” “不是你说过的吗，民俗通？”胡小兮挑了一下眉毛：“这村子里人可能是南诏古国迁移过来的，还有过盂兰盆节的习俗，前几日便是盂兰盆，他们都不爱外出，尤其是去井边这样的地方，再说了，即使有本村人出来了，也一定太扎眼，会被人议论的。” “接下来怎么办？” 小蓝问。 “直接去见齐齐一面好了。” 小蓝惊呆：“你不是一直躲着他吗？” 这系统会让我躲着他吗，小兮心想，怕是一早就算计好要会一会这个人了吧，她在心里又翻了个大白眼。 “诶，你等一下。” 齐齐没想到昔日恋人就这么大喇喇把自己拦在了……男厕所门口。 他只能尴尬地甩着手上的水：“有，有什么事吗，小，胡小兮。” “没啥，叶小倩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那事儿闹这么大，没听说就见鬼了， 胡小兮又问：“你认识她吗？” “嗯，算是吧……我们之前在同一个社团。” “哟，”胡小兮自己都没发现语气中居然含着点酸，又说：“那她死亡的那天，你去荒村干什么？” 齐齐明显是慌了，他还在想如何对答，小兮又穷追不舍：“你去见了她，为什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我是帮忙送些东西过去，她说村里买不到一些画画的用品，自己要等日落不能离开，便要我带过去。” “即使这么说，也洗清不了你的嫌疑，”胡小兮说：“再说了，那村里怎么可能会有看日落的视野，你在胡说吧。” “不是，叶小倩会去旁边的山顶看日落和日出，方便写生，之前她加入攀岩社也是为了这个。” “攀岩？” 听了这个词儿，胡小兮眼前闪过叶小倩身上那条绳子，虽然只是短短看了一眼，她却想起来了，曾经听齐齐说过的，那是攀岩用的极为稳固的打结方法。 “还说不是你，之前韩谈学长带我们去看，我记得她身上的那条绳子，只有攀岩的人才会这样打结！” “韩谈？他带你们去看了尸体？” 齐齐却明显在意的不是这个点，又追问：“他竟然带你们去看？” “怎么了，不相信我们两个的魅力吗？”小蓝插科打诨。 “不是，韩谈学长，跟叶小倩关系不错的，他也在攀岩社，那会儿，大家都传他们是男女朋友。” “抓着个救命稻草就不放手，你以为我们看不出你是想把注意力转移到学长身上。”小蓝严肃道。 胡小兮却不说话，半晌才说：“齐齐，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齐齐低头，终于说：“你们既然去看了叶小倩，难道没发现，她，他并不是个女孩？” “什么！！” 第93章 胡小兮回想，自己确实不太愿意细看 胡小兮回想，自己确实不太愿意细看，也就是一直听着韩谈学长的说法，竟然没注意到…… “你在胡说吧。”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因为叶小倩一直女装示人，也不住宿舍，他之所以找我和韩谈去送东西，也是只有我和韩谈清楚这事儿，而且并不会说他什么。” “那天我送完东西就走了，韩谈倒是和叶小倩聊了一会儿，他们关系很好的。” “是嘛？” 胡小兮现在确实开始怀疑韩谈了，去医学院时，他确实隐瞒了，虽然说可能是学校要求不透露隐私，可关系那么好，他看着叶小倩尸体时，居然毫无异常，甚至，还很想离开的样子。 胡小兮拖着齐齐，三个人立马杀向医学院。 仿佛她们的推理打开了某种机关，医学院的前坪此刻围满了人，一簇巨大的篝火，中间架着一具尸体。 “你在干什么，韩谈！” “我知道你们都查到我了，可烧了尸体，便没有证据，这个烂人缠了我那么久，没想到死了还要阴魂不散。” 一向温文尔雅的韩谈眼睛通红：“他父母就要来了，他父母就要来了，”忽然又笑起来：“如果不快点烧掉，会臭的，会臭……” 胡小兮觉得这人该是疯了，她来时想办法去了韩谈的宿舍，他有着许多叶小倩送的礼物，原来他俩关系确实不一般，可后来，韩谈厌倦了，叶小倩却威胁要公开，还说已经告诉了家人。 就这样，荒村那晚，齐齐走了之后，发生了惨剧。 而韩谈故意拖了一天才离开，没人注意到。 “行了，你别疯了，”胡小兮走上前，大声说，她实在厌烦这些爱情里的疯子，只觉得看一眼就恶心。 “都怪你，你这个贱人。” 没想到，韩谈居然一下子认出了她，挥手便将一只燃着火的木棍直直戳了过来。 周围人惊叫着围过来，可胡小兮已经感觉到那火焰的炽烈，她后悔自己多言，却见一个人冲过来，推了自己一把。 她自己摔在地上，只是擦破点皮，而那人却实实在在侧身挨了火焰，一阵衣服与肌肉烧焦的味道传来。 胡小兮就醒了。 她默不作声地取走了灵药，只是对后面赶来的郡王说：“还不算难。” * “哟，那人对你很好嘛。” 听完了这故事，穆九澜果然要嘲笑一下她。 胡小兮哼一下；“男人，多得像过江之鲫，说不定我曾见过，但早就不记得了。” “真有意思，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穆九澜饶有兴致地提问。 “你放心，肯定不是你家王爷那种。” 穆九澜差点挥手拍她，又听见胡小兮说：“我喜欢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啧啧啧.” “姐姐我跟你说，谈男朋友嘛，你就当积累经验，打游戏升级知道吗。” “得了吧，我可做不到您这样。” 两个姑娘插科打诨往前走，远远瞧着，已经快到京城。 “对了，王爷您在那山里碰到了什么？” 穆九澜忽然扭头问后面这人，倒也奇怪，安凌枫这一路回来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遇见了个野兽，和它打了一架。” 王爷只是这么说。 穆九澜努努嘴，不管怎样，她终于是回来了。 入了皇宫，献上灵药，皇帝自然是惊喜的，也大手一挥，允了王爷回乡休养的愿望。 “爱卿这一路操劳，确实也该回乡间好好休息。” 穆九澜也替他松了一口气。 “至于穆姑娘……” 她现在只想回现代，回到自己的校园，于是假惺惺地说想照顾王爷。 皇帝也允了。 “在大殿上说这样的话竟也面不改色？” 在王府收拾行李时，安凌枫对她说。 “诶呀，我也想要自由吗，我都好久没回自己家了，可以跟您也告个假吗？” “哼，就知道是骗我的，”几乎听不见的嘟囔。 “王爷您说什么？” “无事，我说可以顺路送你过去。” “哈哈，您不知道我住哪，怎么顺路呢，”穆九澜可不能让他跟着，忙又说：“我跟胡小兮倒是有点顺路，约好了我俩一起出发。” 王爷无可奈何，也只能点头。 她的酒楼生意依旧不错，看来不在京城的时日，还是托了一些老股东帮衬。 许久没来小厨房，回到学校倒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重新站在小红楼的前坪，看着树叶之间投下的斑驳，也确实算是恍如隔世了。 “诶，穆九澜，你怎么没在自习室？” 刚回来就撞上熟人，还是那个一脸严肃的班长许攸。 “蛤，自习？” 这词儿对她来说好陌生。 “对啊，这不马上就是考研了，我听说你也报了名。” “哦，妈呀！” 穆九澜这才想起来，当初一边找工作的时候一边也报了个名，如今几乎忘光了，没想到一回来就是hard模式。 她努力复习了一个月，可是时间怎么会够呢，考完那天就觉得死定了。还没等出成绩，便灰心丧气找了份工作实习，是在一家编辑工作室，他们最近在审核一批历史类的书籍，听说穆九澜有些相关的知识背景，便找了她。 “这是你的组长，姓夏，有什么问他就行。” “啊！夏，夏组长。” 穆九澜开口就有点破音，这厮，怎么长得同安凌风有些相似。 可说百分百一样呢，倒也不是，脸型比他略宽些，最主要是那种气质。 啧啧啧，完全不一样。 只见这位夏组长穿着双宽大拖鞋，整个人几乎是陷在了一张巨大的，软软的，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沙发椅里面。 只是抬着眼皮瞄了她一眼，便随手指了个位置。 “喏，你坐那里吧，今天把这本书先核一半，资料都在那边，有不懂的再问我。” “诶，我……” 穆九澜还想多客套两句，那人已经倒头继续睡觉了。 “他昨天可能通宵了，别管他，有事问就是，他不会生气的。” 真的不会吗……看起来不像不会的样子啊……穆九澜心虚地想。 第94章 穆九澜只敢默默核对那些信息，到了中午，那人终于醒了。 穆九澜只敢默默核对那些信息，到了中午，那人终于醒了。 “去……吃饭吗？” 穆九澜努力展现乖巧。 “恩，”组长说：“给我带一个三明治就行了。” “额……” 穆九澜呆若木鸡。 这是打算让她自力更生啊！ 诶不是，她现在连便利店往哪拐都不知道呢！ 幸好出门碰到了带她报道那个同事，总算还是找到大家平常吃饭的地方。 “对了，组长他，是不是平常都不怎么说话的？” 一个饭团下肚，穆九澜终于忍不住问。 “他这人哪，是有点不爱热闹，不过外冷内热，你有事找他，其实不必害怕。” 同事也这么说，穆九澜感觉自己听了第二回这个说法了。 下午实在有个校对，她没法确定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去问了组长。 “哦，这个啊，你看那本书里面有，我觉得你这样改也没问题。” 组长果然睡眼惺忪，但是脾气还不错的样子。 穆九澜心里大放松，连带觉得明天还要来这里上班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这么滴里搭拉一个月，穆九澜想着自己考研没考上，在这里工作也不错，这天晚上整个社里都加班赶一份文稿，大约十二点的时候完成了，社长看了一圈，便安排穆九澜送去打印。 穆九澜尴尬接了活准备走了，夏组长伸手拦住了她。 “你准备怎么去？” “恩……”她看了看挂钟，地铁应该收班了，便说：“我开车送你去。” 到了打印社，自然都已经下班了，穆九澜深感责任重大，把稿子按社长说的放好位置，又给打印这边接洽的人打了个电话说明。 对面那人似乎已经睡了，模模糊糊答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按约定次日早上八点，她们一开工就会印这份稿件，可九点时，编辑社长接了个电话，随后面色凝重地来找穆九澜。 “你昨天将那稿件放在进门处桌上了吗？” “我放了啊。” 穆九澜答应着，心里扑通扑通跳，她知道那稿件多么重要，里面有许多名家手札，独一无二。 她下意识看了夏一眼，只是他昨天送到后便去买烟了，并没有同穆九澜一起进去，无法作证。 社长脸色极其难看。 就在沉默中，夏组长忽然说：“昨天我在门外看见了一个取货柜，问一下她们社早上有没有快递员去取货？” 穆九澜立马打电话。 过了十分钟，那头打电话过来，说是快递员取错样品了，实在不好意思。 穆九澜没怎么听社长有点勉强的软话，心里还是扑通扑通。 又看了看夏，觉得感激，等人散了，说：“谢谢师父，晚上请你吃饭吧？” “不用，这算什么大事。” 夏自远，组长的真名她最近才知道，这人好像也不是客气，倒是真的不太在意。 “那不行，对我们这种实习生来说，可是影响转正的大事，就这样，我发现附近有家牛肉盖饭很好吃，晚上不方便的话中午去吃吧。” 就这么的，夏自远终于答应了。 经此一役，两个人关系倒是好了不少，差不多天天中午一起吃饭，说是一起吃饭，其实也就是穆九澜挑一挑小店，夏自远随意吃一吃，他上班睡觉，吃饭时却经常沉迷看书，阅读范围极广，有些书籍甚至晦涩难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配着各种饭一口一口吃下去的。 有个周一早上，穆九澜买了只小嫩鸡，炖出一些清汤，拿来蒸饭，夏自远喜欢吃的东北米，透着莫过于的鸡肉香，在配上火候恰到好处的鸡肉，蘸酱，她一样一样打包装进小黄鸭饭盒，没注意自己心里幸福已经满得冒泡。 ''中午大家都能出去觅食了，穆九澜把饭热了热，摆上两双筷子。 “怎么样，好不好吃？” 女孩眼睛亮晶晶如宝石。 夏自远不再看她眼睛，只是嗯了一声，低头吃饭，耳朵居然有点红，他忽然呛了一下，连忙去找水，又惨兮兮地接过穆九澜递来的自制柠檬茶。 穆九澜看着看着，忽然走过去，侧头亲了他的脸颊。 这天，没有发生更多的事情，可穆九澜知道有些东西悄悄发生了变化。 她经常带饭去公司，也会与夏时不时一起吃，周末夏偶尔会来她家，只是他在写一本书，非工作时间也不常能陪伴。 穆九澜很期待他的那本书，校对做了这么久，她很想捧着夏自远的书也看一看。 又一天周六，她本来准备在家瘫一日，结果被朋友拉出来，出来才发现，原来是当便宜保姆。 朋友接了个帮忙带侄儿的活儿，拉上她一起，穆九澜反正无事，也就跟她去了那个什么乐园。 天气极好，游乐园小朋友也很多，穆九澜刚拉着那个叫瑞瑞的小朋友在一旁坐着，看朋友去排队买中饭的炸鸡。 “瑞瑞等一下哦，就可以吃炸鸡了。” 身边来了个女人，牵着个和瑞瑞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笑着问：“没有位置了，可以和你们拼桌吗？” 穆四周看了看，只有她这一张大桌子了，忙笑着回应：“当然。” 女人说话行事都很温柔，温温柔柔给小姑娘重新整理了头发，便望向收银台的方向，估计是爸爸去买炸鸡，她俩先在此处休息。 穆九澜觉得那小姑娘可爱，看她和瑞瑞说话看了一阵子，也看向收银台。 便见一个熟悉身影。 夏自远，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虽然远远的，且是个侧影，可她又怎么会认错呢？ 她笑，该不会也是同她一样，帮人带娃的吧？ 只见朋友和夏刚好一前一后拿到了餐盘，正端着走来，穆九澜见他们方向一致，心里没来由突突一下。 果然，直觉不错，女人也朝着那头招手。 穆九澜努力做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却在听见那小姑娘叫着爸爸冲过去时土崩瓦解。 朋友的餐盘近在眼前，香气扑鼻，可她只觉得恶心，之前的种种，夏自远奇怪的行为，仿佛都有了解释。 对啊，人家明明有家，难怪不带她回去，难怪时不时说有事，而她，真是可笑，毫不知情就做了小三。 她待朋友来了，待他们坐定，猛然站起来。 夏自远当然在走近时看清楚了她，此刻以为她要打招呼，挤出一个肥肠不自然的笑容，但还没开口。 就感觉手中餐盘被打翻了，是穆九澜快步走过去，然后打翻的，她深呼吸，脸上没有笑意或者怒意，只是说：“不好意思，多少钱，我明天赔你。” 第95章 然后便走了。 次日是个周一，穆九澜不知道夏自远 然后便走了。 次日是个周一，穆九澜不知道夏自远家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并没有来。 可来了一封言词虚伪的信函。 大意便是说什么她实习期未能达到公司要求，同时今年公司没有取得招编名额，请她去别处寻找工作机会云云。 哼。 穆九澜想，虚伪，恶心。 好的时候有多好，多么柔情蜜意，现在就有多恶心。 她只觉得恶心，幸而东西不多，随手一拎便走了。 这份工作丢了，穆九澜没法子生活，还是得继续打工。 要求不高，所以很快在便利店找个了兼职，她白天攒一些钱，晚上便靠买的资料复习，考研失败了，以后却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仿佛也只能继续考研。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总觉得有些事做是好的。 日子过去两个月，她与便利店一个值夜班的男生关系越来越好，两个人也时常约会，似乎是确定了关系。 可似乎又没有，那人看见了更好的，很快便与她划清界限。 穆九澜没想到这种亏自己居然要吃两回，只是心灰意懒，觉得那姑娘比自己好看得多，也不看书了，买了一堆化妆和服装搭配的杂志看着，也觉得自己有些邋遢。 到底怎么回事，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自信，都懒懒的，她已经不记得挥舞细刃时的那种感觉了，那日网上做了个测评，居然还有些抑郁症的倾向。 “要不要离开一段时间？” 虚空之中有人在说话。 穆九澜很久才分辨出来，这是卯星的声音，太久没见这人，她居然都快忘了那个世界。 “有时候，找个别的地方躲一躲也是一种办法。” 卯星这次居然破天荒没有骂她，倒仿佛是很了解的样子。 “你这种状态，我也经历过，走吧，回大随看看，你也很久没回去了。” 穆九澜叹口气，觉得自己仿佛还真的无处可去，脚步好像不由自主地上了地铁，竟又回到了学校。 小厨房一如往昔，她开门那一瞬间却恍如隔世。 怎么不算隔世呢。 只是离开短短几个月，大随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洪武帝被夺了权，如今是他的亲儿子当政，改号天元。 “那，王爷呢……” 其实因为夏自远的事情，穆九澜连带也不太愿意想起沈凌枫，虽然他们只是长得一样，可如此交错的两个时空，穆总怀疑是这是同一个人的分身，总觉得他们不是毫无关系。 “政变次日，天元帝派人去抓他时，听说就已经南下了，现在逃到南边越国，没有音讯了。” 穆九澜想，或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自然知道呆在这里，也没了依凭，可还是不大想回去。 问题是…… “什么，我的小厨房被划入皇帝老儿的芝园了？” 站在门口听卯星絮絮叨叨，此刻才算是听到了重点。 “正是。” 卯星好像也没料到皇帝更替还有这样的副作用，皱眉看着屋外高高的红墙。 “看来我只能混作宫女，才能自如地出入小厨了？” “理论上说，确实是这样。” 卯星没有太认真反对，因为他发现这姑娘好像对换个身份有点兴致盎然的意味，想来她在现世郁郁寡欢，回来了大随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有点随波逐流飘飘荡荡，若是给她换个身份，也许不是坏事。 穆九澜溜了出去，想办法递了名字参加宫女选拔，比想象中简单，宫里正缺人干活，三两下名字就上了册。 刚好住的地方离小厨房也不远，这天宫里宫女重新分配轮值，大伙儿都零零散散在乾苑旁边一处小院子，穆九澜一心想进小厨房所在的园子那边去，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表现。 “对了姑姑，我家就住附近，想着能进芝园伺候应该不错。” 她摸到那个带领她们的女官身边，悄悄塞了几个钱，道。 “哦，芝园现在主要供律博士带着他几个弟子起草文书，如今他们在乾苑议事，等下他会亲自来挑人，白发那人就是，你可表现机灵一点。” 姑姑如是说。 穆九澜不认得如今的律博士，想着反正是个白发老者，她偷偷往乾苑走了走，果然看见几个人在讨论什么。 “……变法须实用，不可一味求变！” “若条款有误，颜兄指出来便是，如此遮遮掩掩总让人云山雾绕般不清爽。” “你！” “诶呀，说这么久我口都渴了，这园子里宫女怎都不见？” 穆九澜一听就条件反射想转身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不是有一个，快，送些茶水来。” 穆九澜想，自己不就是来找他们的吗，那白发老者已然可见，只是站在后面不曾开口。 她屈身行礼，就去端了茶来。 “那你说说看，百姓真的能理解变法吗？” 那人越说越激动，差点打翻穆九澜送上的茶杯。 “就你，你来说说。” 对方指的是她。 穆九澜在心里翻白眼，现代的法律体系，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不过…… 到她头上了，她也不怕事。 “听闻皇上增加了死刑复奏，这样子可体现天子的审慎，还有仁政……” 穆九澜把考研背过的玩意说出来，这制度也是她昨天才听说皇帝颁布的，虽然对她来说都是老生常谈，但对于大随的人来说，一定是很自豪的东西吧。 白发老者没出声，却有一着墨色长衫的男子走出来，抚掌大笑：“好，好，” 穆九澜心想这人好没礼貌，长者老师还没有说话，他倒是点评起来。 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老者居然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意思。 该不会，他的地位比那律博士还要尊崇？ 这样揣测着，她说话也小心几分。 那人问了她姓氏，便让她走了。 就这样？ 穆九澜心里胡乱猜测着，也就只能离开。 等了好几日，宫里居然还没有把她分派到乾苑，穆九澜心里着急，生怕同自己的小厨房失了缘分，便又去找姑姑打听。 “正说你呢，” 姑姑正和宫里一个夏太监说话，穆九澜本想退出来，却被叫住了。 “嗯……姑姑，我是想来问问分派给我的差事……” “还说什么差事，你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姑姑笑言。 穆九澜心里盘算半天，不知道什么意思。 “宫里那位点了你参加选妃呢，这不是只需走个程序的事情，以后您就是咱们的主子了！” “选妃？” 穆九澜咋舌。 这也……太草率了吧，况且那位是哪位，虽然新帝按理说年纪和自己应该相当，说不定还小一点，可长得如何呢，帅不帅呢？ 她一概不知。 “我……可以不去吗？” 夏太监脸色一沉。 “好吧，当我没说。” 穆九澜忙收回自己大胆的话。 第96章 选妃这天清晨，穆九澜忽然很早便醒了，奇怪的是，她居然很是精神。 选妃这天清晨，穆九澜忽然很早便醒了，奇怪的是，她居然很是精神。 就像，就像马上要去参加某家大公司的面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个小小的妆奁，因听说她被点名参加选妃，连带着掌事宫女也想讨好她，硬是想办法凑齐了一套化妆工具。 这古代玩意儿用着不那么趁手，穆九澜昨夜偷偷还是去了小厨房，幸好有个宫女的身份，想些办法还是能进去。 她甚至偷偷生出幻想，若是做了妃子便把乾苑给要过来，做自己的行宫就好了。 如今，带着要去面试的想法，她竟也拿这些古今装备描出了个不错的妆容，唇色是带着玫瑰香气的裸色，不算太深，也不算也没太艳丽。 眉似远山含黛，微微一点眉峰刚好修饰她的脸型，最增色的是那一抹眼影，看起来一点点，却是她叠了几层的效果。 显得眼睛愈发深邃，却又透出一点红晕，惹人怜爱。 衣服她选了套中正平和的，希望让人挑不出错误，又对镜理了理，深吸一口气，出门了。 清和殿外，站了几排人，花红柳绿极是好看，穆九澜都感觉自己让这些莺莺燕燕看花了眼。 她站在队伍最后面，递了名贴。 心里忽然无聊地想，若上头坐着位女皇帝，底下岂不是好几排美男，那场面一定更好看。 想到美男，抬头便看见了一个。 果然是那日的男子，他身后坠着几人，就这么走上了上头的椅子坐下。 也算是肯定了穆九澜的猜测。 那日离得有些远了，况且她心思杂乱，不敢细看，今日一见，这小皇帝果然生得不错，听闻皇后貌美，想来也是承袭了母亲的美貌。 她见对方抬头，好似看向了自己，忙又慌乱低下了头，不敢对视。 叫到她的名字时，皇帝显得饶有兴致，又问了家世，穆九澜填的家世是瞎编的，反正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想来也没人会细查。 “上次你的见解很独到，朕倒是还想听听。” 这下，有眼色的太监自然已经收下了名贴，放入袋中。 穆九澜知道自己过了初选，心情无可无不可，同别的秀女脸上神色天差地别。 她正想一齐退下，听得旁边一人说道。 “穆家，岂非前朝那个穆家？” 穆九澜虽然不知道这人说的那个穆家，却感觉前庭气氛一滞。 她抬头，见好像是那日也见过的，一位范御史。 她虽然不大明白，但也感觉得出来，情况似乎对自己不利。 可她无法出声辩驳，若不是那个什么穆家，她的出身详查起来，不是个更加可疑。 退下几日，宫里出了结果，她落选了。 “那穆家是前朝功臣，今上很不喜欢。” “我替你做的身份并非那穆家，可惜并不经得起推敲，你如今被人暗害，也是没法说理。” 穆九澜听了，觉得好像更看透了一些，心中更是只有面试没通过的感觉。 她的心好似不像从前那般轻盈，只觉得拿到权力，才能不受人摆布，而这些，只能靠她自己，在现代遇到的那些糟心事也是如此，她必须得靠自己。 在宫中做宫女如浮萍一般，她必须快速升职，走到让那些人看得见的地方。 “听闻当今太后喜药膳，我对此很有了解，若姑姑能推荐我……” 她打听了情形，又去找了姑姑，终于分在了太后那里。 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太后常有咳疾，回现代找了些书，又做了好一段时间药膳调理，效果出奇得好。 一日，太后对她说：“你做的瓜蒌饼，杏仁粥都很不错，将那菜谱细细写下来，今日皇帝来，我要拿给他看看。” 穆九澜知道，最近皇帝也有些咳疾，忙答应着下去写了。 她想，这或许是个机会。 找相熟的小太监问好了时间，她先拿着食单去了太后那里。 话没说完，屋外太监叫：“皇上驾到。” 她假装惊慌跪倒，却在准备退下时被皇帝叫住了。 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你就是那个穆家的……” 皇帝声音不大，听起来闲闲的一句。 “是” “暂且在这里，朕刚好想听些旁人的想法。” 果然，皇帝又说了些变法的事情。 “荣城报上来一件案子，两人斗殴，一人被打伤，原本也有例可循，但那人回家便伤重死了，如今苦主家里说要把凶手按打死人判罪，也有道理，正值如今重修法典，你觉得……” 穆九澜心里扑通扑通跳，她深深一拜，然后努力让自己说话声音平直和缓：“可以设立一种制度，若被打伤之人回家在某个时间段内死亡，便加重伤人之人罪行。” “言之有理。” 皇帝似乎没想到她真有答案，自己斟酌着，似乎也算是满意的。 “还有，在制度内要依据伤人方法不同，设立不同的人时限，因有些击打方式，致死人速度是不一样的。” 穆九澜又细细为他讲解。 第二天天刚明，穆九澜就收到了圣旨。 她从司膳变成了大理寺一个小小的寺直，职位没升，却能自由行走并且参与变法了。 终于搞定了小厨房的出入证明，穆九澜心里算是长舒一口气，在大随得了意，也就马蹄踏着春风悠悠然回了现代看看。 摸出手机看看，群里发消息说历史学院的贾老师在招人帮忙，穆九澜刚好无事可干，就去投了名状。 到了听说，贾老师最近在整理一个有点冷门朝代的资料。 “大随？” 她怀疑自己是瞎了眼，哦不，看花了眼，是不是这段时间大随听得太多了。 “真有这个国家啊？” 贾老师见她翻开了那份资料，笑着说：“也是最近出土的一些文物，才让我们确定。” “看时间，应该是在两朝交替的混乱时期，出现的某个南方政权，但是史料真的很少，有几代帝王我们甚至都不知道。” 穆九澜想，本以为是游戏虚构，没想到还是真实存在的。 也难怪，卯星来自未来时代，他们那时候一定拥有了更多的资料。 不过也可惜，她翻来翻去，也无法对自己所在的那个大随有什么预知的能力。 就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未来神。 徒有虚名。 但发现这事儿倒不是什么用处也没有。 比如。 她能拿在大随的经历，回头用在贾老师那儿的资料整理之中。 连贾老师都奇怪，每次遇到不确定的解读，这姑娘给的选择为何豆如此笃定。 第97章 春日艳阳，穆九澜坐在大理寺后院的台阶上发呆。 春日艳阳，穆九澜坐在大理寺后院的台阶上发呆。 补了个官职，算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女官，但一直也没有正式的案子交接于她。 老收拾那些旧案资料，也有些无趣了。 “诶诶，诶那个谁.，那个谁。” 平日里派活儿给她的那个寺丞又在院子里叫喊。 穆九澜知道是叫她，懒洋洋应了一声。 “对，就你，快些随我入宫，有个案子上头指名要你查。” “我。。吗？” 穆九澜拿手指着自己，这厮连她姓什么估计都不知道，真的是找她吗？ “对对，就是你，赶紧跟我走，”寺丞已经开始过来拉她了，看起来倒真是十万火急的模样：“除了你还有谁，人家说了，会做菜的进过宫的那个女的，咱们大理寺还能有第二个?” “哦……” 穆九澜有点无语，不过还是跟着他走了。 大理寺这么多人，为啥宫里的案子能落到我头上？ 她边跟着寺丞一路小跑一边想着。 莫不是皇帝那个帅哥又想起了她，觉得她美丽又聪慧过人，玲珑剔透，见之不忘？ 敢情这段时间都是在锻炼她？ 结果到了目的地，她压根儿没见着皇帝的面，只有一个年约四十的太监。 这人倒是个熟脸，穆九澜记得自己从前在御膳房见过。 不过，她还是腆着脸笑着问：“不知皇上何事寻我？” 那公公道：“昨日陛下身体很是不适，疑宫中饮食有问题，想起你在大理寺又懂膳食，命你彻查。” “啊，陛下如何了？” 这可是大事，穆九澜忙问。 “气壅，现以大好。” 哦。 穆九澜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就是胸闷，怀疑食物中毒，要她查查呗。 就知道正经案子是不会轮到她的。 “在圣上饮食中出错，这可是大不敬，相关的宫女太监现已全部收押，若你今日之内查不出结果，就给他们一起埋了吧。” 蛤？ 这么随意吗？ 草菅人命。 穆九澜想，大不了老娘撂挑子就回小厨房去，再也不回来了，拜拜了您嘞。 再不济，自己的细刃也好久没出鞘了。 她这么想着，轻松不少，思绪也回复正常，对着公公一拱手：“请带我去问询那些宫女吧。” “昨日陛下吃的是羊肉汤锅。” “那自然有羊肉的了，还炖了其他菜品吗？” “内里除了进贡的新鲜羊腿肉，还加入了土豆，白萝卜，腐竹。” “调味呢？” “料下了姜蒜，桂皮八角。” 穆九澜细细记下了。 “还吃了什么别的吗？” “还有一份糯米桂花藕，是之前陛下指定的菜品，内含糯米，糖渍桂花，红枣，红糖。” 穆小官把这些食材均列出来，思来想去似乎也没什么相克的食材。 “昨日只吃了这些吗？” “只有这些。” 她皱眉想了想，又道：“不对，” 回头问小玄子：“昨日陛下行程，可否告知？” 对方眉头皱着，却没说话。 “陛下限期破案，若是没能抓出惹事之人，令其再次伤了陛下龙体，你担得起？” “昨日陛下早朝后用膳，午后批奏折，之后去了丽妃那儿坐了一会儿，再回到宫中便未出去也未曾传膳了。” “在丽妃那儿未曾用膳？” “正是。” “也未吃什么点心？” “这……” 穆九澜又跑去翻开太监采购的记录，道：“前日丽妃宫里取了一只南瓜，可这两日膳食上不见相关的菜，莫不是做了糕点？” 已经有人慌忙跑去打听。 回来报：“确实用来做了金银糕。” “金银糕，怎么做的？” “南瓜，山药，均蒸好捣成泥，再加入糯米粉，稍微煎一下……” 穆九澜想，听起来挺好吃的。 “行了，破案，就是这个了。” 她一听见南瓜便知道这题已经做出来了，后来问做法，额，只是，只是……想试着做一下而已。 “本草纲目记载，羊肉不可与南瓜同食，否则容易腹胀。” 穆九澜想，幸好她来询问之前从小厨房回去查了一下百度，这事儿算是摆平了。 她这一回去，边从大理寺升了官，专管宫里的案子，一路破了几个，青云直上，成了大理寺寺丞。 西宫的萧太后近日小病不断，疑是有人坏了她的风水。 穆九澜才不信这些，装模作样查探一番，禀告：“太后无需担忧，我教您一套从前跟清虚宫人学的修炼方法，早晚各一次，保证您百邪不侵。” “清虚宫，那不是只在传言中的仙山之上的宫殿，你是说你遇见过里面的仙人？” 穆九澜做高深莫测状：“那人只说自己是修道之人。” “那一定是仙人了，有何妙法？” 然后，穆九澜就把八段锦教给了她。 虽然带着点欺骗成分，但能见效就行，她早打听过了，加上对太后的察言观色，知道她只是缺少锻炼，久坐年纪又大了，这才时常出现这里那里的毛病，练一练自然好多了。 打太后宫里出来，她又升了级，手下也逐渐有了几个做事的人。 梅骰闹，名字怪怪的，初见时感觉人也怪怪的，他好像并不会怎么生气y，也听不懂同僚的讽刺。 记得刚被划给她门下时，有个同僚笑称：“适合你啊，主子机灵又都是宫里小案，你以后这班一定上得会很轻松。” 梅：“一定，一定。” 时间久了穆九澜倒是感觉这人做事很靠谱，跟他说过的都立马执行，绝不多问。 还有一个姓布，名高星，上来就是一张冷脸，穆九澜慢慢发觉，这人也就是吃了长相的亏，不笑的时候，嘴角下压，看起来仿佛生了什么大气一般，又不喜和人闲聊，因而容易让人误会。 但胜在做事刚正，条条款款十分清晰。 “走，宫里又出事了。” 小队刚刚组建没多久，她便又接了旨，这回是青萝宫的宣妃被控参与厌胜之术。 穆九澜已经处理过几起这样的事情了，多是宫人争宠，也难怪，看着她们日日关在这红墙里，无事可做，连本好看的小说也没有，不争宠又干什么呢？ 她心里刚生出一丝嘲笑，忽然又想，现代牛马们每天要在上班打卡里面寻找自己的意义，打败竞争对手，赢得主管欢心，和她们又有何区别。 再说了，自己在大理寺……不行不行，这样想深了，什么都没有意义。 既然是驾轻就熟的状况，她带着俩人走流程就行。 一般来说，参与厌胜是大罪，虽然在现代，论迹不论心，可放在大随，尤其是皇帝的宫殿里，就是大事了。 第98章 她依例把宫人扣下，问口供，又命人取出那证物察看。 她依例把宫人扣下，问口供，又命人取出那证物察看。 是一个布扎的小人，做的手法很粗糙，重点是背后写着当今皇后的闺名。 这也是穆九澜查到的。 宣妃被带出来是，口中一直喊着冤枉，穆九澜查的这几回，谁不喊冤？ 即使无法左右监察者的心思，楚楚可怜凄风苦雨喊几嗓子，说不定也能动摇君心，这是她们一贯做派。 皇帝也在场，显得有些不耐烦，挥挥手便准备离开。 “这证物有些问题。” 梅骰闹却突然对穆九澜说。 一下子，众人目光聚集，他却好像没感觉似的，继续说:“这布料看起来就是块白布，可用手摸能感觉比一般布料柔软得多，若我没猜错，应该是高昌进贡的雪缎子，” 穆九澜也听出了问题，示意他继续说：“按宣妃的位分，别说用了，恐怕都没见过，怎么会用它来做厌胜？” 他话说完，丝毫不顾宫内紧张得几乎喷薄而出的气氛，又问：“敢问陛下，那雪缎子如今还在您库房中吗？” 皇帝嘴角明显紧了又紧，应该是想起来了，但却没说话。 布高星又来加码：“无妨，找库房太监来查一下便知。” 皇帝的脸色更加不善，穆九澜根本拦不住这两人，此刻意识到不太合适，但话都说出来了。 她想了想，说：“或许查起来比较复杂，今日我们先回去，待查清楚了禀报陛下。” 皇帝哼了一声，便走了。 梅骰闹还在后面小声说：“这有什么难的，一下子就查出来了……” 穆九澜恨不得掐住他的嘴。 果然，她悄悄一查便知，那缎子陛下当日就赏了皇后。 皇后近日不喜宣妃，便演了这一出苦肉计。 穆九澜只是写了封奏报，她知道，那日皇帝听了雪缎子的事情，那般走出宫去，想必对此事已经猜了个八九分了。 这份奏报，他看与不看，或许都一样。 交稿子那天，刚走到韶华宫，便被一个宫女请了去。 “花贵人？” 穆九澜知道这位贵人，听说性情不坏，就是痴迷于美貌不可自拔，她也有兴趣去见见。 “额……那位贵人与我也算相识，我便守在外头吧。” 布高星忽然说。 穆九澜想，你这话说的，这不就是要我硬拽你进去嘛？ “走走走，少啰嗦。” 花贵人果然生得如芙蓉一般，粉面如春，两颊带着微红，穆九澜拜见过了，走近两步，却发现美中不足的是下巴生着几颗红色痘痘，位置还十分显眼。 花贵人正想说话，一转头瞥见了布高星，花容微微变色，却也只是低头一下，好像隐隐约约打了个招呼。 穆九澜八卦之心起来了，可惜现下不能问，只是说：“贵人不知有何事需要，奴婢一定鞠躬尽瘁。” 场面话说完，那边只留一个贴身宫女，又走近了些道：“穆大人，我家贵人近日总有不适，脸上异状频出，恐有人暗害，想请您来查查饮食。” 穆九澜带着布高星细细查了近些日子的菜单，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 “到底怎么回事，花…贵人怎会总生病，听闻她总称病不见陛下，宫里已经有了些议论。” 布高星说。 “你急什么，你来查呀。” 穆九澜忍不住怼他，又悄悄问：“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布高星脸板得正正：“没什么关系，只是儿时好友，自她入宫再没见过，你可别胡说。” “哦……” 她皱起眉头，忽又展开：“花贵人如此貌美，平日里有何保养方法？” “我呀，近来感觉有些干燥，常常都会取五白粉加入芦荟等物，敷在脸上，还有……” 穆九澜沉吟：“贵人或许正是敷料用得过多过于厚重，''这才导致长痘痘。” “痘痘？” 贵人想了想，又问：“这些都是富有营养，又能美白的东西，怎么会不好呢？” “营养过多，过于厚重，加上您自身肤质，这才导致的，” 她顿了顿，又说：“先停几日，以后再按我的建议调整一下，便不会如此了。” 走之前，穆九澜想起什么，道：“我还需去司礼监那儿取些东西，布高星你再为贵人看看宫殿附近绿植有无不适合之物。” 这样子安排完，她边美滋滋地回去了，想来两个人叙叙旧，一刻两刻也够了。 次日当值，布高星明显对她和善许多，又说：“宫里最近还算太平，寺里分配咱们审理之前的旧案卷。” “看案卷好啊，正好我这些日子东奔西走也累了。” 她如今已然做到了左少卿，专管涉及宫内的案子，忙碌但也充实，一下子能安安稳稳在殿内坐着，倒还挺不习惯。 看了几日案卷，便寻出了几个不寻常之处，这其中案子有的就派布梅二人直接补齐证据给破了，也有的上报大理寺重审，还有一些她暂无线索，放在坐塌旁时时翻看。 手头最后一个案子，是一名叫柳西行的官员，因而办事不力被发配流放三千里，他负责运送的一批粮草迟迟未达战场，导致了战机延误。 看着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可听闻这柳西行被发配以后，那些负责运送粮草的人，交接的人，都接连死去，恐怕有些蹊跷。 “我想去找柳西行来问问看。” 梅骰闹一听就傻眼了，半天才说：“少卿，这个柳西行被发配到了房龄，去一趟来回路程需要月余，你这……” 穆九澜不理会他，只是去找上级报告。 谁料，过了几日才有结果，上头见面第一句话是：“谁要你查这个案子的？” 穆九澜心道，奇怪，不就是你吗？ 表面上只能说：“是那堆旧案卷里的，我见这事儿后来有些奇怪……” 上峰叫鲁达，面色更加不善：“有什么可奇怪的，不过凑巧而已，” 他想了想，忽然又努力把语气放温和一点：“总之你就别管这个案子了，大理寺还有那么多事情要你做，况且经费也不足，不可能让你自己跑出去十天半个月，这里的进度怎么办？” 穆九澜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夜里不回家，均在大理寺住着，这天晚上莫名心烦，便到外头走走。 一处背街小巷，人不多，况且夜深了，再走走便无一人。 咦。 穆九澜忽然发觉，有人跟踪她。 而且这个跟踪者并不高明。 第99章 寒风吹得树叶簌簌有声，那人跟着穆九澜绕过一处围场， 寒风吹得树叶簌簌有声，那人跟着穆九澜绕过一处围场，光影斑驳之间，忽然丢了前人踪迹。 这人四处张望，心里有点发慌，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觉不安，正往后退了两步，却撞到什么东西上面。 是一把刀，不对，是刀鞘，并不锋利，只是牢牢抵着自己后腰。 “我……” 穆九澜这才发现，跟踪她的是个女子，稍稍向前，道：“跟着我做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女子看清了穆九澜，居然吐出一口气，随后拜倒：“穆大人，我这里有一冤案，唯有您能帮忙！” 穆九澜看她周身没有武器此刻路上也没有人了，便带她回了住处。 原来，这人竟然是柳西行的侄女。 “叔叔出事，实在被人所害，听闻你查到了此案，希望您不要放弃。” “你是如何知道的？” 穆九澜有些疑心，她不过是在大理寺内报告过一次而已…… “实不相瞒，我一直守着叔叔的房子，那日看见几个人前去烧毁了其中书册，又听他们讨论什么怎么，怎么堵住您去查……” 穆九澜本来也就算了，听说此事，感觉自己不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就好像有人拦着，她就更得掺和。 “你知道的有多少？” “大人请看。” 不想这女子手里竟有一封密信，真真切切写着白鲜丰陷害柳西行之事。 “是那位白大人？” 次日，穆九澜写好了结案报告，夹着女子信件和诉状递了上去。 这案子似乎太简单了些，她想。 午后就出了变故，她只等来了一纸罚官的文书，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赶出了大理寺。 寻找布高星无果，过了几日才得知，他竟然被流放发配至陇南。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她的人生，穆九澜心灰意冷，想回到现代。 此刻，细刃忽然发出蜂鸣之声，穆九澜这才想起这件傍身的物件，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它了。 她伸手去推小厨房的门，竟然再次推不开，穆九澜此刻万分后悔上次为什么还要在回来这个鬼地方，如今想想，左不过是这里混不好了便想回家，在家那头不如意了又想过来。 卯星也是毫无回应。 这种熟悉的感觉…… 她想，这或许是对自己的惩罚。 摇摆不定的惩罚。 穆九澜只得攥紧细刃，想着无论如何，总还是有它在。 夜里她又去找了从前酒店的朋友，凑合一晚，她并不太想住宫里。 “你真的不住宫里，不过，说起来不住也好，最近很不太平。” 小郭悄声道。 “听说南边有人要造反呢。” “什么？” 穆九澜没想到这个巴掌大的王朝，自己还能经历几次战乱，但自恃有细刃做伴，也就睡了。 好像也没睡多久，感觉外头悉悉索索响，她刚想起身，却看见一个黑影进来，那人身法很快，一下子就来压住了她。 “你敢……” 穆九澜刚想催动细刃，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很久没听过的声音。 “是我。” 居然是好些时候不见的王爷，不对，应该是被追杀的王爷。 安凌枫。 “哟，好久不见。” 穆九澜放下戒备，原来是老熟人。 “哼，听说我在外头这些日子，你在宫里混得不错。” 王爷道。 “还可以吧，”穆九澜笑：“如果我把某人交出去，估计能混得更好呢，王爷这是来助我更上一层楼的吗？” “你！” 穆九澜笑，她很得意自己惹毛了王爷，好久没见，她只想看看这人恼怒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去那里了！” 外头有几人走动声音。 穆九澜不用想也知道是王爷的追兵，她伸手去推窗。 安凌枫来不及拦下，只得躲起来，此刻，月光一闪，穆九澜发现他身侧有血，应当是负了伤。 “嚷嚷什么” “看见个男人过去没有！” 穆九澜低声道：“看见了，往那头去了。” 追兵一愣，估计没想到这么轻松，刚准备走去，领头一人却说：“谁知道你是不是扯谎，说不定你们就是一伙的。” 穆九澜无语，她感觉这是个必打的关卡，无论怎么回答估计都免不了一场恶战。 刚好，她有点手痒了。 嗖嗖嗖。 回不去的恼恨全部发泄到这几个倒霉蛋身上，三下五除二就给收拾了。 安凌枫目瞪口呆，也退后几步，他知道穆九澜有点功夫，却没想到这么三两下就给收拾了。 “时下不便多说，改日再谢。” 但他很快就走了。 什么事情，他没说，穆九澜却在第二天知道了。 “听说啊，昨夜，那个安顺王爷带人逼宫，皇位如今易主了，是个小皇帝呢。” “那安顺王爷成功了，竟然不自己做皇帝？” “他呀，或许就想做个权臣吧，什么都听他的，又不用出来当箭靶子。” 宫里头易了主，自然街巷议论，穆九澜没想到自己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心想这家伙不知道要送什么大礼来，倒是拂着袖子美滋滋。 等了几天也没见人影，穆九澜想，这人可真是忘恩负义，恐怕现在在宫殿里夜夜笙歌，倒是忘了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吧。 晚上躺在又冷又硬的床板上，她越想越气，忍不住伸脚踢了床栏一下，咚的一声， 嘶。 居然是个男人的声音。 穆九澜刚想拔出细刃，却反应过来了，这不正是那个忘恩负义之人。 “哟，你可算来了？” 她一脚跨在床沿，另一只脚斜斜垂着，一副老板派头，自觉神气十足。 怎么不神气十足，她可是当朝宰相的救命恩人。 早听了巷议，她也着意打听了。 “王爷，哦不对，该叫安相了吧，怎么，要来报答我了？” 安凌枫眉头微微蹙着，上下打量这个女人，他已经许久没见，没想到每次见面，她好似都很轻松，那些日子两个人之间，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沟壑。 在外头厮杀的日子，他有时候也会想起这个似乎有点情绪化的小女子，她是特别的，自然。 “报答，当然，”男子敛去神色，他觉得这个女人好像也有点冷血，要不然，那么长时间的相处，分开了好像就什么都不复存在了，是不是当初应该说什么都带着她一起南下？ 罢了，如今也还有时间。 他叹气：“让你做御膳房的掌事女官，可还满意？” “这……还差不多吧。” 穆九澜觉得还算满意。 第100章 穆九澜感觉自己还是个混日子的新人，算起来居然已经三朝为官了 穆九澜感觉自己还是个混日子的新人，算起来居然已经三朝为官了，如今到了新朝，王爷扶了他一个侄儿，傀儡小皇帝登基，自己居然又做回了御膳房女官。 还是总管。 烤鸭，酱板鸭，豆泥双色卷，醪糟乳酪，将自己之前研究过的食谱都拿出来，活儿干得也算是得心应手。 “过几日太后寿宴，你想好准备哪些菜了吗？” 听得王爷垂问，穆九澜开玩笑似的说：“要不要备一套满汉全席呀？” “那是什么？” “一百零八道菜，融合各民族文化，层次分明，格调高雅。” 穆九澜没想到他当真了，心里烦躁，嘴上胡咧咧。 “行，就这么办，我去报给陛下。” 等人一走，穆九澜朝着门口扔飞刀，她最近不搭理安凌枫，安凌枫就真的每次都对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觉得生气，我可是救命恩人，许我不理你，可不许你不理人。 这样想着，又觉得是不是有些太小儿女了，但最近日子过得还算顺利，又没那么想回家了。 接下来还有太后寿宴的问题，她不想去截住安凌枫的脚步，说不定自己能完成呢？可也还是不知道如何办那满汉全席。 回到小厨房，四处寻觅现代拿过来的菜谱，却也只找到一些记录。 “庐山云雾，茉莉雀舌……” “奶香枣宝，可可桃仁……” 这些茶点倒还好说，只是主菜中，有些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烹饪。 “盐水牛肉，红油百叶，这都简单。” “玉掌献寿，”穆九澜沉思，应该是鸡爪或者猪蹄之类的，卤好了上头托个鹌鹑蛋之类的？ 至于明珠豆腐，是不是要把豆腐剜成圆形？ 她想得头要爆炸，在小厨房里也翻不出来，只恨古代没有百度，干脆出门散散心。 郭百疾依旧在店里忙碌，黑丫似乎是出去了。 她想找商有云聊聊，便找了个无人的隔间。 “怎么想起找我了，”商有云一副大老板模样，依旧是风情万种，又俯下身子问：“是不是听说你那朋友布高星的事情了？” 之前布高星被牵连流了放，如今改朝换代，穆九澜让梅重新把事情报了上去，果然是内有隐情。 说起来，这事儿居然还跟安凌枫有关，也是因他受了牵连被冤，这次重新启用，也算是皆大欢喜。 “那自然好，只是，我还有些别的事情。” 穆九澜不知该从何说起，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我倒不太懂，只是我这里有个厨娘很是厉害，不如引荐给你。” 太好了，商有云果然靠谱。 “明珠豆腐乃将豆腐切成头发粗细的丝，再以高汤炖鸽子蛋。” 商量一番，宴席的大部分都搞定了，只是总觉得缺点什么。 穆九澜这几天就没睡好觉，她想，现代的酒店为了吸引顾客，总归要弄点噱头，比如什么特殊食材，亦或是…… 宫里人什么食材没见过，其他的嘛，她打定主意。 等寿宴这天，一百零八道菜依次呈上来，太后自然笑得慈祥，大家也齐声道贺。 “这女官倒是下足了本，虽然正式，可惜终究有些无味。” 虽然是琳琅满目，各地菜品齐聚，可底下还是有人议论。 “或许人家有点本事呢，毕竟是刚刚被那位王爷推上来的总管，”一位侧脸如裁般，透着冷峻气息的男子说道。 穆九澜没听见这些，她正看着一条巨大的鱼。 休说鲈鱼堪脍，这鱼可比鲈鱼大多了，穆九澜知道这鱼叫金目鲷，这此大随，无人认识，也就无人烹饪。 她不但要搬出这罕见食材，更要一展自己的本事。 “天哪，看她的刀。” 穆九澜催动那把刀，虽然不至于杀人时那般神锋无影，可细刃握在手中，竟也能做到随心而动，旁人看来，只是以为她刀快，经年日久用得熟练而已。 很快，那条金目鲷就被片成薄如蝉翼的一百零八片，透明而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芒，十分好看，也显得吉祥庄重。 “有意思，” 先前看好穆九澜的那人摸摸侧脸，他是当朝太师顾鄢，自小聪慧异常，五岁能诗，十三岁作文便声动朝野，如今皇帝年幼，他便成了太师，说是教导皇子，实则在皇帝那里也十分说得上话。 “穆女官，” 盛宴结束，穆九澜声名鹊起，许多人邀请她赴宴，穆九澜都不太想去，这日直接被顾鄢堵在了进宫的门口。 “顾太师有什么事吗？” 穆九澜装傻，她不想跟这个权臣接触，光是同安凌枫的关系已经足够，也不想再参与党争，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找麻烦这不是。 是的，她知道最近顾与安在朝上争论颇多，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两个人都想把老皇帝拉下马，还算是同舟共济，可如今…… “如果穆女官不同我吃这一顿饭，我可要亲自去王爷府请人了。” 穆九澜感觉到他话中威胁的意味，如今安凌枫正在紧要关头，恐怕不能得罪这位顾鄢，她咬咬牙。 “好，我答应你。” 顾府的厨娘居然甚是厉害，穆九澜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想来这个顾鄢也是个在意餐食之人。 “姑娘，如今新帝登基，我们都应当好好协助才是，希望日后穆女官，能给我个好脸色。” 虽然知道他深不可测，可穆九澜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看，这人确实俊美，却用这种语气说话，她好像瞬间失了戒备。 随着与顾太师交往日久，穆九澜忽然发现这人也十分有趣，冷峻的模样似乎只是一层壳。 “若能辅立王爷，总比那小皇帝靠谱，也是万民之福，” 渐渐地，她在王爷与太师之间似乎架起了一座桥梁，二人政见逐渐走向一致，也很少在朝上吵架了。 直到…… 王爷与顾太师约好朔日逼宫，将宫里那位取而代之。 穆九澜自然要帮忙，她在宫中，热着一碗粳米粥，手，却不自然地发抖。 “哼，那安凌枫还以为自己能做这天下之王，且看今晚。” 顾鄢眼神冷得像一把刀。 穆九澜端着一碗粥进来，她如今与顾鄢倒是亲密些，将粥喂给他，又问：“王爷已控制了城防司，交由你的属下陆由节制。” “九澜，你就在这里看着，”顾鄢忽然伸手压住了穆九澜的手腕，眼神狠利：“安凌枫能替我铺路，我很感谢，但这天下，恐怕不会是他的了。” “什么，你！” “自然，我在利用他，可这地方，谁不是互相利用呢，只怪他太相信我，也太相信你了。” “你一直打算背叛我们？” 穆九澜挑眉。 “自然，我和他不可能站在一起，至于你，”顾鄢笑：“你愿意和我站在一起吗？” “你！” 他将穆九澜带在身边，看他的军队如何攻入皇城。 “到了这一步，”穆九澜忽然低声道：“我也不用犹豫。” 一把刀从顾鄢胸前穿过。 “你！” 顾鄢从未见过穆九澜这飞刀的功夫，他甚至不知道她何时拿到了细刃。 没人知道穆九澜的刀可以隔空催动。 他死在了政变成功的前一个黑夜。 第101章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少师顾鄢反叛逼宫，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少师顾鄢反叛逼宫，幸得安凌枫救驾，可惜，那位小皇帝已然在征兵中不幸殒命，只得由同样具有王室血统的安凌枫代为称帝。 穆九澜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人，想起小皇帝死得莫名其妙，明明她赶到时…… 她忽然感觉一阵寒意。 可是总听人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也是小节之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找不到一个人能聊聊。 安凌枫对她很不错，封赏许多，也接她到宫中居住，一应起居十分奢华。 她感觉有些不适应，又想，这不是她之前所期望的吗、 直到一日夜间，她看见廊上有人急急往太辰宫行去，担心是有人不利于安凌枫，便也偷偷跟上。 是夜月明皎皎，可风却不小，远处乌云沉沉。 “你来了。” 深夜，安凌枫还在批阅奏折，听见来人咳嗽一声，居然丝毫不惊讶 “嗯，”来人说话简洁：“崔浩那几个人都解决了，” 穆九澜知道，崔浩正是顾鄢从前的忠心人，只是向来在暗处，之前清剿时没找到证据，如今看来安凌枫也解决了。 看来是个办事的，穆九澜想走，她总觉得自己偷听不大适当，却又听见那人说：“还有一个人，她知晓您与顾鄢的事情，却还……” 穆九澜心底有什么一跳，或许是她太敏感，总觉得是在说自己…… “无妨，我把她留在宫里了，” 安凌枫的声音极其陌生：“每日餐食，也都加了东西，想来她活不了多久。” 好似一击在她的太阳穴，寺庙钟声一般巨大而冲击，原来安凌枫留着她在宫里，是为了…… “陛下还是尽快解决得好，否则和顾鄢的事情，终究纸包不住火，其余那些人都与您交了投名状，自然不担心他们说出去，穆姑娘嘛，看起来不太适合知晓这些东西……” “其实，当初为何不让她出宫去，去得远远的？” “哼。” 穆九澜知道为什么，安凌枫想留她在身边，他如今有种可怕的掌控欲。 她有了个想法，很是大胆。 接下来的日子，穆九澜一面装作顺从，默默参与安凌枫的朝堂，与她那些部下交好，一面暗自联系之前在大理寺的部下，布高星与梅骰闹在此刻站着了她的身后。 隔年大旱，百姓间流传着，其位不正，其行不顺，天下大旱，便是天罚。 又隔了两月，穆九澜将自己的酒楼均数变卖，发放赈灾粮食，解了一时之忧。 安凌枫觉得穆就是个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殊不知自从那日，九澜每次饮食都小心谨慎，人前吃了，之后又呕出，只是装作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饮食也越来越少，而由小李子偷来的食物补足。 紧接着，女主临朝的传言四起，西泺河边有人捞起一只千年老龟，身上刻着穆天下，三产丰这六字，董仚山上九色鹿被人发现，蹦了九下以后隐身而去，而沧浪水内捞起一只白鱼，肚内竟然封着一枚书简，上书澜为凤主四字。 一位名叫秀宁的女将军横空出世，替大随镇住了边关来犯的丹帝人，而她，似乎也只忠于一个宫里的女人。 一日夙夜，宫内厮杀，范围不大，龙椅却悄悄易了主。 “前图王安凌枫刺杀今上，现已伏诛。” 城内百姓看着站在城墙上的三人，平定了边关叛乱的秀宁将军，为二月瘟疫提供了解药的胡女医，以及，以及她们所拥护的天下之主。 “天下初定，不可无主，愿遵穆为凤帝。” 秀宁大喊，百姓附和。 “凤帝！” 三日之后。 胡小西舔着嘴唇，对坐在龙椅之上的女人道：“怎么样，我事情办得还不错吧。” 那些稀奇古怪的征兆，自然都是人为，穆九澜早在历史中见过许多相似的手法，让胡小西做起来轻而易举。 她如今站在九成宫之上，俯视城墙之外的疆域，她觉得有些寂寞，可她得到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