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御兽手册》 第一章 困境 午夜，贝克兰德桥区域，一座烟囱高耸的低矮平房内。 窗户洒入的绯红勉强勾勒出一张石桌的轮廓，轻纱般的月光下，一具苍白的尸体赤裸裸摆放其上。 一片寂静中，那具苍白的，失去生机的尸体猛地触电般颤动了一下，早已褪去血色的双臂猛地弹起，十根秸秆般瘦长的手指死死扣住了桌沿！ 无数细密的呢喃声中，陆离挣扎着支起身子，想要站起，却无法凝聚出一丝力量，整个人如同被饿上了三天，肚子此时空空如也，无法给身体提供任何能量来源。 作为大吃货帝国中的一员，陆离从不会在吃这方面亏待自己。此时半夜起来，就是感受到肚子的异常，决定起来吃点宵夜。 “好晕……” 他晃了晃脑袋，感受着人类最为原始的两种欲望在混沌的脑海中争斗的你死我活。 毫无悬念的，作为一名资深吃货，食欲很快便彻底碾压了倦意。而自清醒以来就徘徊在耳畔的呓语，也在陆离对今晚宵夜吃什么的美妙畅想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让肚子空空如也，简直是身为大吃货帝国中一名资深吃货的耻辱！ 陆离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想要习惯性揉揉肚子，好让它们苏醒过来，准备迎接丰盛的大餐。 指尖划过非活人般的极度凹陷的腹部，陆离猛地底下脑袋，就着轻纱般的绯红，看到的是一具干瘪的身体，白如死尸般的皮肤没有一点光泽，两侧肋骨分明而突出，如同施工未完的建筑钢架。 最为惊悚的则是心脏位置，一个狰狞的裂口盘踞其上，四周能看到明显干涸的血斑和撕扯的痕迹；无数裂痕如蛛网般自裂口向四周扩散，红月之下，显得颇为惊心动魄。 这不是他的身体，更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身体！ 陆离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一时失去了思考能力，任凭脑海中无数陌生的记忆在疯狂闪回: 理查德·亚当斯，20岁，贝克兰德大学学生，母亲在遥远的家乡小镇开设面包铺，靠赚到的钱供理查德外出读书。 而理查德在大学期间接触到非凡者圈子，靠几年的积蓄偷偷买下了药师的魔药配方和材料，希望能就此赚到大笔金钱，将年近半百的母亲接到温暖的迪西海湾； 但因为是野生非凡者，既没有任何指导更不懂扮演法的理查德在一次满月时突地失控，将一把匕首用力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记忆回闪间，陆离只觉胸部一阵瘙痒。低头看去，只见原先骇人的伤口已然在自己读取原主记忆时悄然愈合，只留得浅浅的疤痕，在绯红的光泽中依旧显得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 陆离双目圆瞪，但很快又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里是充满魔法与诡秘的世界，就算遇见会说话的猫他都不会觉得吃惊，更别说自己已有死而复生的诡异经历在前，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接受了新身份的他平复下来，决定先仔细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后再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理查德当前所处的屋子在原主记忆中也是陌生的，大概是死后被人发现，然后抬到这里来的。 但首先，他开始思索起那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毫无疑问的，他穿越了。而根据原主记忆中那一个个独特名词，理查德不难做出判断，自己穿越到了睡前还在追的小说，《诡秘之主》的世界中。 “等等，诡秘之主？！” 理查德稍作回想，双瞳瞬间因恐惧而剧烈收缩: 他想起《诡秘之主》作为西幻克系网文，一大特征就是知道的越多，越大概率暴毙。因为有些古老而隐秘的知识仅仅是知道就会引来足以让自己生不如死的注视 “遭了，我……！” 无数细密的低语瞬间充斥满了陆离的脑海，一阵阵抽痛随即传来，他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似乎害怕它下一秒就会自行崩裂成无数纷飞的血块！ 他还记得书评区的卷毛狒狒们曾讨论过，看过这书的人穿越过去，怕是落地就要暴毙。 而他此刻，恰恰就是这种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 理查德呆滞地放下双臂，察觉到低语声渐渐褪去后，他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脑袋，发现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 看来我这穿越有些古怪啊…… 他暗自松了口气，不仅思维发散地想到: 说来也是，如果真是某个强大存在出于某种目的将我拖入这里，那祂不可能不考虑这种情况…… 理查德摇了摇头，收敛思绪，决定不考虑这种一时半会儿得不出答案的问题，转而警惕地观察起四周，进一步确认当前的处境。 周围是高大如墙壁般的厚实柜子，几张造型古怪的铁铲倚靠其上；而自己所在的桌子前方则是一个造型别样的大壁炉，此时没有任何发光发热的迹象，想必已是熄灭了很长一段时间。 除此以外，房间中的事物摆放整齐，陈列有序，没有任何异常发生过的痕迹。 看着面前柜子，看着上面那一排排接近半米高的巨大抽屉，看着那古怪的壁炉，再回想起自己原先是一具尸体，理查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将几个线索联系到一起，一个不太美好的推断随即浮现。 这个地方，似乎是一个焚尸间…… 焚尸间！ 理查德猛地站起，在莫名惊恐中只觉无数呢喃声疯狂涌来，周围的柜子甚至都随之轻微颤动，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要从中挣脱而出！他想要挪动，想要逃离，却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乏力，将他重新摁回了石板床上！ 窗外，黑色“天鹅绒幕布”之上，一轮赤红色的满月高高悬挂，宁静照耀。小小的房间内，任何可怕的幻想都未发生。 摇了摇头，一切都是幻觉，理查德一点点放松身体，旋即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冷静下来后，他勾动记忆认真回想，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尽管有些骇人，但也合情合理，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根据鲁恩国王联合各大教会签署的《济贫法》规定，为了防止人死后发生尸变，或被某些邪恶组织利用，所有尸体必须下葬。而不同阶级都有些不同的下葬方式，王国会在费用上提供一定的扶持。 而在这个世界，自杀是犯法的，因为死者尸体不会被及时发现，冤魂很可能得不到安抚，进而产生可怕的异变，成为僵尸或活尸。 “所以在贝克兰德无依无靠、没人承担下葬费用的理查德在被发现自杀后，依旧会得到火化，以绝后患……但既然这样，为什么我没有被当场火化，而是像这样被搁置一晚？” 带着疑问，理查德放缓脚步，轻轻来到门口侧耳倾听，很快便听到一阵阵打雷般的鼾声。 踮起脚尖，透过微小的格窗，他看到几个空酒瓶散落于地，以及两个躺的横七竖八的壮硕人影。 “对了，火化我这种没人支付报酬的尸体对工人们来讲属于义务劳动，而火化流程大概需要一个小时之久，工人们肯定会拖到第二天上班，而非占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免费加班……” 理查德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只得感叹自己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赶上了这个点，否则一切都再无可能。 缓缓离开门边，他开始思考起如何逃离这个地方。 “首先，理查德这个身份就是个大问题，既然已经被确认死亡，想必我的名字已经被警察厅和教会登记在了相应的名单上……” 而作为一具死而复生且拥有正常智商的尸体，他有充分理由相信，被教会发现后处死是必然，但如果倒霉地成为教会的实验对象，被用来测试各种诡异的封印物，那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假如我是占卜家途径的序列6无面人，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可惜，原主只是个纯辅助系的药师……” 理查德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过，如果有件可以改变容貌的神奇物品，就能轻松解决这个问题了！” 理查德的思绪顿时通畅，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因为原主一没人脉二没金钱，一个能改变容貌的神奇物品少说也要几百镑，而且这还是负面效果比较大的那种。 如果想要一个能长久携带使用、完全复刻无面人能力的神奇物品，且不说能遇到的概率有多小，光从价格上看，没个上千镑是下不来的。 即使不考虑彻底易容，通过简单破相来逃避追捕，没有人脉的他也很难弄到一个有效的身份证明。在这个已经建立起相对完善身份制度的贝克兰德如果引起警察厅的注意，进而牵扯到教会对失踪理查德尸体的调查，可就麻烦大了。 理查德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思绪发散间，他的视线无意识扫过房间的一个个角落，轻纱般的绯红月光下，一切平常如故。 但唯有焚尸间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小缝！ “该死！什么时候？” 理查德瞬间将神奇物品的事抛之脑后，视线就那样僵在空中，死死盯着门缝，在充满未知的黑暗中与那只不知是高是低的无形眼睛静静对视。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离开那里时房门紧闭。 难道是风吹的？ 理查德稍微想了一下，就否决了这种可能。他刚才近距离看到过门把手，那是可转动式的金属制品，即使一开始没有关严，被风吹开后内缩的金属锁芯也会咔哒一声弹回，进而被他察觉。 因此，只有被人轻轻握住门把手，推开后再慢慢松开，才不会发出一点动静！ 大脑一片空白中，理查德就这样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静静沐浴在绯红的月光下，以一个尸体的身份，笔直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难道是醒来的工人？巡夜的守卫？还是…… 一片死寂里，理查德能清楚听到自己颤巍巍的呼吸声。 不管是哪种情况，自己作为一具发生异变的尸体的事实已然暴露，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死亡，甚至比死亡更恐怖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一直静静敞开着，没有传出丝毫动静，理查德能想象到的一切后续情况都没有发生。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始轻微放松起浑身紧绷的肌肉，僵硬的大脑再次开始运转: “如果换做是我，在发现一具异变成活尸的尸体后肯定会下意识远离，然后找能解决这类事情的专家；也就是说，在有能力处理类似超凡事件的人赶来前的这段时间，是我唯一逃离的机会……” 危急时刻，思绪电转间，理查德已然有了初步的决断。 至于后续的身份问题只能暂时搁置，当前的情况明显更加紧急。 就在他决定在红月之下进行一次玩命裸奔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传入他的耳中。 那声音，就来自他的背后，他的脖颈旁！ “不可能……我反复观察了几遍，房间里除了我根本没有其它活物！” 一阵凉意瞬间爬升至脊梁，理查德思绪一滞，猛然转身，在极度紧绷的神经下，于黑暗中看到了一双幽绿色的竖瞳，此刻正直勾勾望着他。 那是一只黑猫。 一只黑猫！ 黑猫优雅地舔了舔爪子，看着面前炸毛般的理查德，墨绿色的眼眸微转，似乎禽着一丝笑意。 见对方只是只通体黝黑发亮的鲁恩短毛猫，理查德悄然松了口气。 但在看清对方样貌后，他不禁陡然心跳加快，呼吸加重: 正常的黑猫，怎么可能会戴着一顶半高丝绸礼帽！ 第二章 黑猫 绯红之下，那黑猫高傲地微微仰起戴小巧礼帽的脑袋，嘴唇未动，一阵满是埋怨的喵喵声直接传入理查德的脑中: “喵！愚蠢的仆人，不给本喵准备锡伯红茶配小圆饼的下午茶就算了，竟然连晚上的盐煮鸡胸肉都敢忘，难道想让本喵吃肮脏的臭老鼠喵？！” 通过心灵层面直接交流，这是药师途径序列8驯兽师独有的“动物共感”！ 看着眼前的黑猫，理查德感到一阵莫名眼熟，恍惚间只觉无数零碎的记忆碎片应激而起，组成了一幅幅鲜活的图画: 他看到原主成功消化掉药师魔药，通过贩卖药剂的钱再次购买到了驯兽师魔药配方和材料；他看到自己痛苦的服食下魔药，看到自己花光了所有积蓄，将一份序列9的律师魔药给自家的宠物猫布莱克喂下，布莱克随即变得会说话，会思考，会使用一定的超凡能力，变成了一只真正的超凡生物！ 望着面前满脸都是埋怨神情的布莱克，望着它头上那顶半高丝绸礼帽，理查德随即想起这个黑猫自从变成了超凡生物以后就开始养成一些独特的癖好，比如以标准鲁恩绅士的风度来规范自己的衣食住行，如果得不到理查德的同意，就利用律师能力扭曲对方的意志以达成目的。 “嗯……看来我一开始获得的原主记忆并不完整，需要一定事物的刺激，才能回想起更多的内容……” 理查德一边思考，一边将目光移至布莱克那件明显量身定制、精心裁剪过的迷你双排扣长礼服上，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笔不小的数字。 “喵呜！你这家伙怎么了？难道是傻掉了喵？” 见一向对自己唯命是从的仆人目光呆滞，半天不吭声，黑猫也无法维持高位者的淡定，隐约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理查德刚要开口敷衍过去，灵性直觉忽被勾起，恍惚间觉得脑海中像是被强行植入了什么东西，头皮不由得一阵发麻。 “我有些不舒服，布莱克，能帮我留下下四周的情况吗？” 理查德隐约觉得情况有些不对，立即产生了想要检查大脑、确保自身状态的想法。 布莱克见主人完全没有道歉的想法，张嘴就是命令自己干活的意思，顿时气的胡须乱颤，就要利用律师能力报复一下对方。可理查德根本没有理睬它的意思，直接坐回了硕大的石板床上，气息迅速变得沉稳内敛，像是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布莱克墨绿色的瞳孔轻微内缩，察觉到今天的仆人很是不对劲。但它最终还是轻哼了一声，听从了理查德的吩咐，隐藏在门口的阴影中开始了警戒，只是在从窗台上跃下时将理查德的头当做跳板，重重踩了一脚。 理查德的视线中，一本厚重的书册正虚空悬浮，古旧羊皮制的封面上，古赫密斯语书写的“御兽手册”四个字如是呈现。 “御兽手册？” 理查德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只觉这本书册似乎隐藏着很大的秘密。像是感受到他的注意，手册突地自动翻动起来，越过扉页，一行行蚂蚁般细密的小字带着丰富的信息跃然其上: 【契约生物信息】 姓名:无【是否进行命名？】 种族:鲁恩短毛猫 类型:魔药晋升型（序列9，律师） 天赋:敏捷，潜入 非凡能力:规则漏洞，思想扭曲 身体状态:良好 心理状态:不佳（饥饿、生气） 信赖值:57% 【若解除契约，请翻至御兽师页进行解除】 “鲁恩短毛猫，律师能力……这是布莱克的整个能力面板？” 理查德迅速捕捉到关键词，判断出这张书页上记载的是自己那只绅士黑猫的信息，但很快又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御兽师是什么？” 他眉头微皱，勾动记忆，发现这个词十分陌生。但从字面上看，像是从“驯兽师”一名词上演变而来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理查德的疑惑，书页上荡起一阵水波般的花纹，开始快速翻动，在一张崭新的书页上停了下来: 【个人信息】 非凡途径:序列8，御兽师 天赋:动物共感，健康灵视 非凡能力:命名术，能力统御，御术领域 契约生物数量:1只【是否解除契约？】 “个人信息……这就是我，理查德当前的序列和能力？” 他一字一字地仔细阅读，将陌生的信息初步记忆到脑海中。 目光从上到下，当最后看到“解除契约”四个字时，理查德突然感受到房门口警戒的布莱克的情绪猛地一颤，像是遭受到了莫大的恐吓。他尚未做出反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念头便极其突兀地浮现在脑海中: “答案当然是不，布莱克是理查德当前唯一的助手，我不能解除契约！” 理查德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当即解除冥想状态，冲着黑猫布莱克道: “你这家伙，又想干涉我的思想？” 低头望去，只见黑猫布莱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蹭到了自己的脚边，脸上骄傲的神情早已消失，一对绿宝石般的大眼睛几乎要滴出水来。 见理查德疑惑的目光望来，它偏侧脑袋，嗫嚅出声: “我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意志，你……似乎想赶我走喵？所以才躲着我一下午喵？其实没有那个必要，你如果真的讨厌我，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会自己离开，到你看不见的地方的喵……” 它的声音越来越低，像一个被亲人抛弃的小孩子。 理查德愣了一下，这绝非他的意思。但感受到对方的委屈，他还是附身摸了摸布莱克的小脑袋，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我仅仅是看到了页面上‘解除契约’的文字，布莱克就能感受到类似的意愿……这书册难道可以直接干涉现实？” “喵，其实我知道，自己挺没用的喵……律师的扭曲能力也就会在你身上施用一下，如果……如果可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这样了喵！” 布莱克的喵喵声开始发颤，仿佛就要难过的哭出来。 “好了，我答应你，不会解除契约的，永远不会！” 理查德虽然只有原主的记忆，没有和布莱克实际相处过，但见如此情形，也不由地感到一阵心软。 听到这句话，布莱克猛地仰起脑袋，低落难过的情绪一扫而空，上翘的嘴角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狡黠笑容，变脸速度之快堪比一个序列6的无面人！ 理查德一怔，顿时反应过来，脱口低骂: “你这臭猫，从一开始就在钻我的道德漏洞，使用律师能力扭曲诱导我的想法？” 布莱克没做回答，而是纵身跳到窗户上，有失风度地冲他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头。 “……” 理查德一阵无语，不去理睬一脸骄傲神采的布莱克，转而思考起神秘的御兽笔记带来的问题: “布莱克拥有的天赋是敏捷和潜入，这是它作为一只猫天生所拥有的特点，但我的天赋为什么会是动物共感和健康灵视？没记错的话，它们应该分别是驯兽师和药师的非凡能力才对……” “这么看来，是我的特性异变成‘御兽师’后，原先的能力蜕变成了天赋？” 他微不可见地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又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几个非凡能力上。 “这么看来，我面板上的这三个技能就是御兽师的非凡能力了。我看看……第一个，命名术？” 联想到之前的记忆，理查德忽得有所察觉，想起了自己在布莱克书页上看见的内容: “布莱克的名字在页面上并未显示，这里又相对应的出现了能够命名的能力……难道说，之前提示的‘进行命名’有着某种超凡力量的含义？” 将前后两者联系到一起，理查德不再犹豫，决定当即对布莱克施加命名术，以证实自己的猜测。 “布莱克……就叫你小布吧！” 身随心动，理查德伸出右手，只觉自身灵性忽被勾动，一股无形的磅礴力量从体内喷涌而出，将窗台上的黑猫整只包裹在内。 尚处在骄傲心情中的布莱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觉得体中的灵性猛地膨胀开来，随即便是一股暖流贯通身体的每个脉络。 它的毛发随即变得更加光滑柔顺，藏在肉垫内的爪子更加锋锐，瞳孔内的墨绿更加幽暗，只觉自己的各项能力隐约间都得到了一定的提高，其中身体素质的提升最为明显。 “小布，什么感觉？”理查德缓缓放下手臂，粗略估计就下，给黑猫布莱克，或者说黑猫小布施加命名术竟然花费了将近过半的灵性！ 第三章 不期而遇 “喵——本喵感觉，下一秒就能统治人类世界了喵！” 小布夸张地躬了下身子，传出一阵骨骼劈啪作响的声音。它开始觉得刚定制过的礼服已经开始显小了。 “仆人，这是你新的能力？为什么不早点给本喵用！” 心情转好的小布又恢复了常态，开始在理查德脑海里喵喵乱叫。 理查德无奈地晃了晃满是喵喵喵的脑袋，心中突得升起一个疑惑，转而问道: “话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喵……本喵实际上也不清楚，下午我散步回家时就发现你不见了，一直到晚上都没有等到你，就开始四处乱找喵，但没一点线索……” “当，当然，我就是为了把你叫回来给本喵做鸡胸肉吃，才不是担心你这个笨蛋迷路喵！” 见理查德的视线望来，它一脸嫌弃地撇过脑袋，继续喵喵叫道: “直到晚上喵，本喵突然觉得又能感受到你这个仆人的存在了喵，就循着感觉一路追到了这里喵！” 说完，它看了看那扇被自己扒拉开一条小缝的门。 “果然，对一只拥有潜入天赋的超凡生物来说，无声开门确实不难做到。” 疑惑得以解开，验证了自己早就存在的猜测后，理查德无声吐了口气，但旋即又从小布的描述中注意到一个问题: “小布一开始找不到我，是因为原主的自杀导致双方的内在联系彻底中断，那么它在夜晚又重新恢复了对我的感知，大概就是因为我重生到了理查德的身体上，才能恢复了感应，凭着契约生物与契约者内外的联系，一路追踪到这里……” 他微不可见地点头，在小布的话中确认了原主的死亡时间是距离今晚几个小时前的下午时分。 这也很好解释了他此刻皮包骨头的原因，那是尸体被搁置几小时后自然出现的脱水现象。 理查德不再想这件事，目光扫过“能力统御”和“御术领域”两个未做验证的能力，决定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晚，补充灵性后再做尝试。 见识到命名术对灵性恐怖的消耗后，理查德已经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再动用一个能力，自己的灵性会被直接抽干，很可能就此失控。 收敛思绪，环顾四周，理查德冲着在窗台上梳理毛发的黑猫小布道: “小布，现在这个地方并不安全，咱们先离开这里，你来在前面探路。” 说完，他开始发动和动物共享听觉视觉的“动物共感”能力，将自身灵性蔓延开来，与小布的灵体相接触。 小布身形微微一震，见理查德少有的严肃起来，明白今晚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旋即一跃而起，在肉垫的加持下如羽毛般无声落地，一身黑毛迅速与周围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 共享着视角的理查德看着小布绕过两个依旧鼾声如雷的工人，不禁松了口气，这说明自己死而复生的秘密暂时没有泄露的风险。至于自己尸体失踪的问题只能暂时搁置，等安全后再想办法。 通过意识层面的沟通，理查德又让小布迅速侦查了整栋房屋，确定无人后便让它爬上高高的烟囱放哨，自己则轻声快步移动至房屋大门口。 莫名有了种操控无人机的感觉的理查德借助小布的高地视角环顾四周，却不由得一阵失望。 他没有发现自己最想见到的东西——窨井盖！ 他原本的打算是直接进入下水道，免得被巡夜的警察发现自己大半夜在街上裸奔，又要惹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窨井盖的话喵，你可以出来后直接左转，那边的小巷子里就有一个喵！” 小布感受到理查德的顾虑，继续喵喵叫道: “但是本喵事先声明，是绝对不会跟你去那种肮脏的地方的喵！这简直拉低了所有鲁恩绅士的形象喵！” 这话有点耳熟啊……原主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理查德调动记忆，马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禁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黑胡椒汁配菲力牛排外加微醺小圆饼……！” “成交喵！” ………… 昏暗的路灯下，一只戴半高丝绸礼帽的黑猫优雅漫步于建筑投下的阴影中。距离它十几米外，一个套着巨大纸箱的生物紧随其后，在绯红的月光下组成一副颇为古怪的画面。 纸箱是小布在转移途中发现并推荐给理查德的，理由是即使被别人看到，也可以解释成最近新兴的行为艺术——以鲁恩绅士为审美准则的小布对这种前卫艺术常常表现出比理查德更加浓郁的兴趣与热情，因此也了解的更多，知道的更多。 当然，这其中又有多少捉弄的意味，理查德就不得而知了，但他目前确实没得选，自己的衣物和随身的钱夹大概在尸检时就一起不翼而飞了。 接近巷口，共享着小布听觉的他猛地顿住脚步，很快从寂静的街道上察觉到一丝异动: 那是男性和女性低沉的吼叫声，是肌肉不停碰撞的打斗声，是锐器相互摩擦的尖锐声响！ 仅从声音判断，女性似乎处于弱势地位，在奋力挣扎反抗。 理查德面部肌肉一抽，未做反应，脑海中突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我必须要伸出援手，绝不能看着那位女性受到欺凌！” 他心有所感，通过纸板的缝隙，看到一身正装的小布此时昂起脑袋，满脸的义愤填膺，完全是一位鲁恩绅士遇到类似事情时应有的风度。 “这种事情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理查德内心吐槽了一句，便向着巷子内跑去。 序列8的非凡者的体质已经得到了两次加强，即使不是擅长战斗类型的非凡者，即使身上套着一个不便之物，理查德也相信制服一位普通人并非什么难事。 至于动机，不考虑道德层面上的意义，如果获救的是个慷慨的女士，对于在贝克兰德一没人脉二没金镑的他而言无疑不是个机遇。而自己会不会因这件事而惹上什么麻烦——理查德相信除了极个别的非凡者外，没人具备看穿纸板的能力。 扶了扶身上的纸箱，认为并不存在任何问题的理查德套着大纸箱一摇一晃地冲向小巷口，借助小布的视角，一幕幕场景便提前映入眼帘: 满地的血污上，一个泛着银色光泽的捕兽夹紧紧夹着一只纤细的小腿，锋利的锯齿割开皮肤，殷红的血液四溅而出！ 满地的血污上，一个裹着卡其色过膝风衣的矮小身形正拼命挪动上身，躲避着来自身上雨点般密集的拳脚，两只瘦弱的胳膊死死护住头部，上面血痕累累，如易断的秸秆般呈现出不自然的骨折迹象。 至于她上面的袭击者是谁，理查德根本没机会看清楚，此时的他只觉一阵劲风扑面，遮挡面部的纸板瞬间化为齑粉，令他顿时睁不开眼睛！ 第四章 猎物 重拳将至，看上去已无躲闪可能的理查德却猛得下蹲，顺势侧翻倒地，挪动位置躲过了攻击。 这名袭击者的速度奇快，且懂得利用强悍的力量化为优势，上来便以拳带风想要封住他的视线，但理查德在最先察觉不对时就将视角转换到了小布身上，以旁观者的视角清晰察觉，提前预判，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记的问候。 凶残的手段，敏捷的速度，以及捕兽夹陷阱……躲闪之间，一个个信息在理查德脑中浮现，让他的心不禁为之一沉，一个极其不好的猜测随即浮现: 对方是一位非凡者，而且是偏格斗类型的序列9，猎人！ 即使他是异变的御兽师，依旧和驯兽师一样缺少直接的对敌手段——至少理查德目前完全不清楚另外两个非凡能力的用处。更何况对方攻势极猛，完全不给他任何施术尝试的机会。 没有强大超凡生物的保护，在面对近战格斗强悍的猎人面前，他依旧和驯兽师一样，没有任何反扑的余地！ 来不及思考，又一记横扫擦着地面如鞭子般抽来，带起满地沙粒冰雹般击打在他的身上。 靠着小布的视角，凭借着唯一的优势，理查德敏锐捕捉到危险袭来的方向。他一手撑地想要侧身躲过，手肘处却突地一阵无力，刚有撑起的胳膊瞬间失去力量，不堪重负般无力内弯。 理查德脑海中嗡了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大事不妙，整个人顿时失去了支撑点，噗通一声被重重抛至地面。 不知何时，他的肘关节上已被插了一只暗绿色的飞镖！ 一股血箭飞溅而出，疼痛未至，理查德只觉一股强力的威压飞速靠拢，自知已经躲不过的他忙趁最后时机蜷起身体，双臂交叉挡住胸前，想要尽可能挡下冲击力。 砰的一声，理查德的面部顿时一片酥麻，整个人直接倒翻了过去，鼻梁骨似有断裂，眼冒金星时只觉周围一片血红，强大的冲击力伤害到了他的眼睛，使他瞬间丧失了视觉！ 空旷无人的街道，那棕熊般健硕的身影再次下扑，直取地上古怪纸箱人的头颅！ 他那巨锤般的拳头高高举起，下落时却忽地一顿，原先带起的劲风随即消失: 猎人壮汉的脑海中，发动最后一击的想法突地改变，看着身下的纸箱人，恍惚间竟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可怜，自己应酌情处理，不至于下死手。 那是黑猫小布的超凡能力，序列9律师的思想扭曲！ 两眼间满是血污的理查德跟随小布视角，看到眼前是一片长满毛发的后颈肉正飞速拉进！ 小布已不知何时蹬身而起，柔软的肉垫内弹出带倒钩的锋锐利爪，这是它被理查德命名后出现最显著的变化，此时正死死嵌入袭击者的脖颈，动作之敏捷宛若一只捕食的黑豹。 尽管它在平时以捉弄主人为乐，实践超凡力量的手段也是用来愚弄主人，但在关键时刻，它的反应不会比任何一只同序列的契约生物相差半分。作为契约生物，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契约者！ 理查德合上双眼，知道小布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而以它的能力无法牵制猎人太久。 尽管小布被施以命名术后各项属性皆有加强，自身更是敏捷灵活，但和对方的近战实力悬殊过大，自身序列同样是不擅长近战的类型。 强压住身体各处的疼痛，理查德于脑中随机勾勒出先前看到的能力名称。生死关头，他已顾不得灵性消耗，用了可能会死，不用一定会死！ 感受到主人的情绪由紧张转而冷静，小布也舒了口气。某种意义上，这次它差点坑死了自己的主人。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在夜晚的城市角落里并不罕见的猥亵事件，实际竟然涉及到非凡者之间的争斗！ 而且那袭击者反应迅速，判断自己原本的猎物没有反抗之力后当即调头，就要清理掉突然出现的目击者；同时这人的动作之快也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缓过神后的小布就见理查德早已被摁在地上，仅存招架之力。 此时的小布心中只有将功补过的念头，只希望能为主人多争取些喘息的时间。 棕熊般的壮汉已经察觉异常，伸手就去够自己的脖子，小布毫不费力地灵活跳起躲过，眼角余光却看到一道黑色残影流星般扑面而来: 那招只是佯攻，就是为了将它逼至无法躲闪的空中！在战斗经验方面，猎人壮汉明显比小布强了不知多少。 “喵呜——！” 位于半空的小布完全无法躲避，轻柔的身体瞬间倒飞出去，身上衣物悉数破碎，像块黑抹布般被抛过半个街道，重重摔在一片红砖墙上，颤抖几下后再无力站起。 感受着小布的视角逐渐模糊，理查德一阵无名火起，但很快又变得冷静；在这一刻，他似乎觉得自己所有的激烈情绪被分担给了无数个细小的个体，视角呈蜂窝状迅速扩张放大，化作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正从各个角度观察审视着面前棕熊般的身影。 他随机发动的能力，御术领域，终于完成了施术前的无声吟诵！ 棕熊般的壮汉身形猛然一怔，感官同样敏锐的他只觉此时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一时竟有了种变成猎物的感觉。 但他没有理会，而是直接干脆地冲着身下重重挥出一拳！ 咚—— 拳头锤击肉体的闷响伴随着一声惨叫传来，一只流浪狗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出来，精准地挡下了这一拳！ 壮汉微微一怔，突然感到头顶传来轻微动静。他猛得探手抓去，张开时却看到了一只麻雀，它先前正不知为何冲着自己的眼睛俯冲而来！ 昏黑的煤气灯光芒下，午夜的寂静被悄然打破。窸窸窣窣中，下水道处的阴影蠕动膨胀，一团团肥硕的老鼠从中挤出，黑潮般冲着唯一的目标涌来。 强忍住大脑的抽痛，理查德于心中牢牢记下了御术领域的使用方法及作用:通过不短时长的吟诵，将灵性扩散至一定范围形成领域，御兽之术将操控范围内全部的动物发起狩猎！ 当然，相对应的，它对施术者本身带来的负荷相当大，想要维持领域完整和对动物们的绝对统率，代价就是飞速消耗的灵性。因此领域最多维持一分钟，且一天内仅能使用一次，并伴随有一定的失控风险。 而以理查德当前的能力，仅能调动领域内的普通生物，如果施术对象变成超凡生物，那对他的灵性消耗会进一步加大。 但无论如何，应对一位序列9的猎人，不到一分钟的御兽领域已经足够了。 嗵嗵嗵！ 拳掌交错，壮汉快速打出一套组合拳击退飞扑而来的野狗后，顿时觉得背部一阵难以遏制的瘙痒。 瘙痒很快被疼痛所取代，他猛地低头望去，看到的是一股如同拧成黑色麻绳般的鼠群，此刻正疯狂从自己的裤腿处钻入！ 第五章 行为艺术 猎人壮汉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在序列9的非凡者中战斗经验已称得上丰富的他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能力。从那只黑猫发动攻击时他便猜到，身下的古怪纸箱人是位序列8的驯兽师。但一位驯兽师又根本不可能同时操控这么多的生物发动攻击！ 感受着飞速下降的灵性，理查德面部不禁一阵瘙痒，根根肉芽在皮肤下蠕动生长，那是灵性枯竭带来的失控前兆！ 而随着灵性消耗速度的减弱，围攻壮汉的兽群也渐渐有了减弱的倾向，有的甚至停止了攻击，失神般呆呆立在原地。 他确实对御术领域的效果产生了误判，一群没有灵性的动物并不能将一位以体格和力量见长的非凡者迅速解决，只要对手留心拖延，灵体与肉体同样脆弱的他根本就是刀俎上的鱼肉，完全任人宰割！ 棕熊般的壮汉也到了忍耐的极限，察觉到解决根源即能解决所有问题。他强忍着浑身的不适，双手抱拳，浑身肌肉隆起，陨石般冲身下的理查德重重砸去！ 噗通！ 巨大的重力直接将他压倒在地，可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活动了下完好的四肢，理查德怔了怔，旋即发现这重量只是将他压的有些喘不过气，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领域悄然瓦解，流浪猫狗们走的走逃的逃，饥饿的鼠群则本能地迅速清场，携着其它动物尸体的碎块涌回了下水道内。 “怎么回事？” 理查德满腹疑惑地推开身上的重物，失去视觉的他控制住一只即将飞走的家养鹦鹉，利用共感调动空中视角，便看到此时自己身上正静静躺着一个棕熊般的身影，后脑勺处正有汩汩鲜血从一个狰狞的小洞里不停外涌。 这是那名猎人壮汉，他那一拳并未挥出，而是直接倒下，死在了理查德的面前！ 心有所感，理查德转动空中鹦鹉的视角，看到一个穿浅棕色带帽风衣的矮小身形不知何时已经爬出了巷口，侧躺的身体对着这边，手中是一把黄铜色泽的转轮手枪。 “转轮手枪？”理查德眼角一跳， “我没听到任何枪响，而上面又没有安装消音器……” “难不成是神奇物品？” 他按耐住猜测，让鹦鹉落至那个矮小风衣女子身边。见对方没有拔枪就射的想法，随即放下心来，操控着鹦鹉的喉舌怪腔怪调地问道: “你还好吗？能走的动吗？” 他的视线中，金发女子那头略显黯淡的金发颤了颤，一个还带有几分稚气的女声试探着回应道: “差不多……先说说你，是谁派你来的？” “道德感，小姐，我内心的道德感不允许我袖手旁观。” 理查德通过鹦鹉，与那个听声音年龄并不大、却被一位猎人追杀、身上还留有一件神奇物品的女孩说道。 要是我回答，是只黑猫派我来的，你会相信吗？ 他暗地里腹诽了一句。 金发女孩看着面前五彩斑斓的鹦鹉愣了愣，沉吟片刻，旋即开口道: “如果是这样，那我真的很抱歉，让你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中；但如果你可以继续给予我后续的帮助，两次的补偿和报酬我会一并支付，” 说罢，她看了看手中的转轮手枪道: “我想，我有给予你一个满意报酬的能力。” 什么能力？难不成是手搓神奇物品？理查德无声吐槽了句，发现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意思是让我好事做到底，之后一起支付报酬；如果我就此离开，那就只表示下感谢？呵，看来我也没得选嘛……” 感受到女孩的视线望来，理查德没有犹豫，直接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可以，但你要先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你是否是非凡者；第二，你手中的转轮手枪是否是神奇物品？” 根据第一个问题，他就可以对这起事件进行简单定性，如果是两个非凡者之间的冲突，那么这很有可能涉及到贝克兰德内两个隐秘组织或势力的纠纷。 同时他也想看看女孩对自己抱有多大信任，是否是非凡者，以灵视为天赋的理查德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此时距离较远，以后随时可以进行确认； 而第二个问题，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如果那是一件神奇物品，就代表着女孩至少拥有获得类似物品的渠道或能力，自己希望用来掩盖身份的神奇物品便初步有了着落。 当然，即便碰到心仪物品的概率很小，理查德认为仅是拓展下自己的非凡者圈子也是很有必要的。只有将信息和渠道牢牢掌握在手中，才能在诸多变数中获得生存下去的可能。 很快，理查德便从鹦鹉耳中得到了女孩的答复: 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 这意味着她是一位有着神奇物品的非凡者，而被一位猎人追杀至此，背后很可能牵扯到某项大事件。 “真是没有风险，就没有收益啊……”理查德长长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女孩具体是哪条途径序列几的非凡者，在双方还不熟悉的情况下，这种揭老底的问题明显就是考验对方的道德底线，对方自然也有充足的理由拒绝回答。 “嗯……如果你同意接下来给我提供保护，我也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金发女孩想撑起身体做起，却感到小腿一阵剧烈的疼痛，旋即放弃尝试，保持着有失淑女风度的姿势侧躺在冰凉的石板路上，将视线从身边的鹦鹉上移来，看着不远处蜷缩着的黑影，斟酌着开口道: “你……为什么大半夜要套着一个纸箱外出？” 而且还是只套着一个纸箱！ 女孩暗地里咽了口唾沫，觉得把自己接下来的性命委托给这样一个家伙有些欠妥，但自己此刻寸步难行，又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只能期待对方给予一个合理的回答缓解内心的疑惑和不安。 街道的另一面，昏暗的煤气灯光芒下，她看到几只野狗突地窜出，将古怪纸和那位猎人的尸体一齐拖到了自己看不到的角落。 身边，鹦鹉侧转脑袋，两只黑黝黝的小眼直勾勾盯着女孩，嘎嘎叫道: “行为艺术，懂吗？行为艺术！” 行为……艺术？ 金发女孩在脑海中咀嚼着这个词，觉得合理中又透着股荒诞的怪异。 不一会儿，街角的阴影里，一个身形逐渐勾勒呈现在女孩的视线中。 第六章 保镖 那是一个20岁出头的鲁恩男性，他身材高挑，脸庞瘦削，眼窝凹陷，浑身皮肤呈不健康的苍白，身上套着先前猎人壮汉的浅蓝色牛仔工装服，此时更是显得宽松肥大，整个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怪异感。 “简直就像个刚刚发生尸变的活尸……” 金发女孩不由的于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但并不觉得奇怪，认为这符合对方的身份。 先前这位古怪的“行为艺术家”和猎人壮汉对抗的一幕幕场景几乎被她全部收入眼中，思绪飞转间，女孩心中对他的实力已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毫无疑问，那只黑猫是它的契约生物，所以他至少是一位药师途径序列8的驯兽师；而从他能够操控兽群的能力来看，又肯定不止序列8……他脸色苍白，符合对应序列7吸血鬼的特征，但在战斗中又没有使用吸血鬼的格斗能力……” “而且，一个吸血鬼为什么要在晚上用纸箱罩住全身，像害怕阳光一样害怕黑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古怪……” 女孩微微皱起眉头，继续思索道: “难道是什么神奇物品的负面效果需要他这么做？” “等等，确实有这个可能！他刚才询问我手中的‘轻语’是不是神奇物品，说明他对这方面相当了解，可能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样的人身上有件负面效果古怪的神奇物品也并不奇怪……” “嗯，无论如何，这位活尸先生存在着不少秘密啊……” 见对方在两只流浪狗的搀扶下靠近，金发女孩努力挺直腰背道: “咳，你可以称呼我为克莉丝汀，先生；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提供一定时间的保护，我右边的口袋中有100镑现金，就算作初步的费用，具体的雇佣费用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进行协商。” “100镑？”理查德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眼角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但他旋即又想到自己要购置一件至少一千镑上下的神奇物品，激动的心情瞬间石沉大海。 克莉丝汀想了想，继续补充道: “还有，今晚我就需要你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住所，不能是你常回的住所，亲戚朋友们的住宅也不行，嗯……如果可以的话，旅馆什么的最好也不要……” 金发少女克莉丝汀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提出的要求太不符合实际了。 “小姐，你的要求可有点高啊？”理查德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是觉得后续的追捕还会到来，不想牵扯到我们两人以外的其他人？但旅馆又是为什么？追杀她的势力强大到在每个贝克兰德的旅馆安插眼线吗？这不符合实际啊……” 理查德在心里默默揣测，但并没有问为什么。 他一边搀扶起不到自己肩膀处的矮小少女，一手环抱住陷入昏迷的小布，开始调动灵性，触碰周围一栋栋高耸的建筑。 他要与这些房屋中的老鼠们沟通，找到一间长期无人居住的房屋！ 这是驯兽师最基本的能力，范围和效果又在异变成御兽师后得到全面提升，因此并不会消耗掉他多少灵性。 至于理查德原先的住所，就算今晚没遇到克莉丝汀这档事，他也不打算回去。那里牵扯到自己失控自杀的事件，可能已被警察封锁起来，返回有相当大的风险。 被身旁像活尸又像吸血鬼又二者皆不像的古怪家伙搀扶着，克莉丝汀像是猛然间想起来了什么，身形忽地一滞，看着理查德询问的目光望来，她没有停顿，当即开口道: “猎人，那个猎人的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先生，请让我去见一下他的尸体，很快……” 她的话未说完，后半句就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因为她看到身旁的活尸先生从衣兜中拿出一个形似果冻的深红色物品。 “他的非凡特性？我已经拿过了。” 理查德微微一笑，这种重要的事他怎么会忘掉？ 早在这位猎人的非凡特性析出的第一刻，他就毫不犹豫地将其塞入了口袋。至于如何分配的问题，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和克莉丝汀进行讨论也不迟。 “他知道，他连这个也知道……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克莉丝汀轻吸了口气，略作停顿，继续追问道: “那他的尸体呢？你是如何处理的？” “美丽的小姐，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看到身旁的活尸先生咧了咧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克莉丝汀微皱起好看的眉头，突然发现对方身旁的两只野狗不见了。 她猛地咽了口唾沫，只觉胃部一阵翻涌，立刻控制住思绪，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 一座低矮的平房内。 两个醉醺醺的工人在半夜醒来，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他们抬头望去，只见焚尸间那扇原本紧闭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两只野狗正将一具尸体拖拽到地上，低垂着脑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妈的，哪来的狗东西！” 两个工人的酒瞬间醒了一半，随手抓起身边的酒瓶就冲野狗砸去。两只野狗却似乎早有预料，灵活的躲避开来，趁刚欲站起的两人身形未稳便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两个工人站在月色下面面相觑。这具被摆在桌子上的尸体本应在昨天晚上火化，此时却已经过了第二天凌晨了。 其中一名工人上前瞅了瞅，发现尸体的面部已经被啃食的血肉模糊，根本无法分辨原先的样貌。 “怎么整？” 如果这件事情被发现，他们两人就可以去东区的码头区混日子了。 “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叫什么，理查德？姓什么亚的那位……” 一位工人揉着逐渐清醒的脑袋回忆道。 “亚当斯！你这个蠢猪，才喝几瓶就能喝断片……”另一位低声骂了一句。 “现在，趁夜，火化！要是明早教会的人提前视察，咱俩可就不止丢工作这么简单了！” ………… “我怎么闻到一股怪味？” 克莉丝汀捏了捏好看的鼻子，微微皱眉道。 “巧了，这个问题我也能回答。” 理查德摸了摸昏睡过去的小布，语气平常又轻松地开口说道。 他已经通过某只家鼠找到一间长期未有人居住过的房屋，此刻又打开健康灵视，确认了小布身体并不大碍，心情显得颇为不错。 “虽然很好奇，但我的胃告诉我还是不要知道答案为好……” 再次莫名产生了呕吐欲望的克莉丝汀旋即闭上了嘴巴。 这时，她身旁的活尸先生却低沉着嗓音道: “小姐，你能根据我的能力特点，为我找到一个迅速赚取大量金钱的途径吗？如果你提供的信息足够有价值，可以从你需要支付给我的报酬里扣除相应的金额。” 他所指的能力其实就是在暗示自己药师序列的非凡能力，他相信身为非凡者的克莉丝汀早就发现了这点。 被偷袭的危机过去，还有另一个更大的隐患在等着他，因此理查德此时必须考虑起赚钱的事了。 尽管尸体方面的问题已经解决，但考虑到原主在贝克兰德求学的几年中必然认识了不少人，而事件又涉及到较为古怪的自杀，冒充警察的职位非凡者肯定已经对这些人进行了较为严格的盘问，所以他们此刻肯定已经收到了理查德去世的消息。一旦遇上，许多事情可就说不清了。 因此，获得一件能够改变容貌、遮掩身份的神奇物品的事情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该死的是，关于这些熟人的信息我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完全回忆不起他们具体是谁，根本无法动用能力，提前侦查做好防备……” 所以理查德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了当地开口询问克莉丝汀，以尽快获取金镑为目的，对方也不会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秘密。 既然自己已经开始承担由对方带来的不小的风险，就要从对方身上尽可能获取到等同的收益与回报。 “以一个驯兽师的能力，找到一份报酬不菲的工作……” 克莉丝汀果然没有拒绝，开始做思考状地用手抵住小巧的鼻子，在记忆中快速寻找起所有相对应的信息。 一旁，悄然开启灵视的理查德嘴角微微上扬，在他的灵视中，旁边金发低矮的克莉丝汀的大脑正被浓郁的蓝色所占据，那是灵视中象征着冷静思考的蓝色！ 这些蓝色的内部颜色由深至浅，像海漩般呈顺时针做规则运动，如同快速转动而拉出残影的指针，在无数齿轮和轴承中被一个精密的机器所掌控，准确而严谨地搜刮提取着记忆中每个有用的角落。 “思考时头部颜色出现的变化很大嘛……能够回想起所有记忆，以此寻找问题的答案？这是典型的通识者能力啊！克莉丝汀小姐果然是位工匠途径的非凡者！” 第七章 不寻常的委托 验证了内心猜测的理查德无声低笑，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放松。毕竟身边跟着个来历不明能力不详的非凡者，让他心里多少有点惴惴不安。 而他早在见到克莉丝汀疑似掌握着件神奇物品时就于心中猜测着对方的身份，想以此作为切入点。因为一位低序列非凡者掌握一件攻击型的神奇物品，这大概率说明其背后的隐秘组织不缺少相应物品。 “一个古老的、庞大的、底蕴深谋的隐秘组织……嗯，或者内部有不少擅长这方面的工匠和窥秘人序列非凡者……” 由此，理查德的猜测便有了一个大致的范围，怀疑克莉丝汀是一位通识者或者窥秘人，而事实则证明了他的推断是正确的。 看着身旁仍做思考状的克莉丝汀，理查德不由得也为对方祈祷起来，希望她能够想出一件既不危险又能赚取大量金镑的任务。 因为他方才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更加缺钱。除了一件能够易容的神奇物品外，他还需要另外购置一些物品，使自己的安全有所保障。 先前和那位猎人的遭遇战已经清清楚楚告诉了他，突发情况时，在没有强大契约生物保护的前提下，实力水准高于序列8的自己依旧会被擅长格斗的序列9非凡者摁在地上打！ 至于御兽师最本职的契约生物能力，在贝克兰德这样一座大都市，理查德很难想到会存在什么实力恐怖的超凡生物，即使有，也早就被驻扎在此地的三大教会清洗的灰都不剩了。 因此，他依旧打算从神奇物品入手，先将自己武装好再作离开贝克兰德、寻找强大超凡生物的打算。 “唉……清购物车的过程总是艰难而漫长的……” 理查德刚无声吐槽了一句，就听身旁的克莉丝汀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低声说道: “我想到了！不过……似乎存在着不小的风险。” 她下意识望望四周，旋即压低声音开口道: “给一位贵族小姐做马术教师。这是我通过私人途径获取到的信息，足够准确。” “如果我从各方面收集的情报没错，那位贵族小姐的名字叫……奥黛丽，奥黛丽·霍尔小姐，那位大银行家霍尔先生的小女儿。” “奥黛丽？塔罗会的正义小姐？” 理查德勾动在地球时的记忆，微微眯了眯眼睛，察觉到这项马术教师的工作实际暗藏玄机。 不过他还是略做思考，重新思索起消息的真实性。 “克莉丝汀大概率出自某个隐秘组织，而霍尔伯爵不会冒着得罪野生的中高序列非凡者的风险散布虚假消息，不管是出于哪种目的……” 确认这一点后，理查德开始猜测起任务本身暗含的信息，在结合霍尔伯爵的自身条件和需求后，他最终得出这样一个推论: 霍尔家需要一位不属于自己家族的野生非凡者，在奥黛丽小姐处于户外锻炼马术期间，进行贴身保护！ 因为一位大贵族不可能缺少正规渠道的马术教练或是强力的非凡者保镖，所以这位外聘马术教练的任务，也就不只是马术教练或者保镖这么简单。 “有人盯上了霍尔家的奥黛丽小姐？还是整个霍尔伯爵府都存在潜在的风险？能和一位大贵族对抗，至少也得是序列6以上的非凡者，当然更大可能是因为某些纠纷而和霍尔家族敌对的隐秘组织……” “但为什么霍尔伯爵不向教会方面请求帮助？以霍尔伯爵给黑夜女神教会做出的贡献，教会肯定会下派人手24小时对伯爵府进行保护……” “这样看来，这件事本身很可能就有一定的隐秘成分在其中，霍尔伯爵并不敢直接通报教会，而对方恰好预料到了这点，以此为突破口……” “但不选用家族内部的非凡者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聘用外来的野生非凡者，所要承受的风险怎么想都不会少……” 理查德的眉头已在不觉间皱了起来，隐约觉得这件事的水很深，而且自己已经踩入了克莉丝汀事件的坑，没必要反复为自己招惹更多的麻烦。 “最要命的是，原著中没有相关的情节，失去了信息优势这个最大的金手指，任务的难度和风险完全无法估计。” “而且这个时候奥黛丽小姐有没有成为非凡者尚且不知，如果此时她已经成为观众或者更高序列的非凡者，我自身的一些秘密很可能就此暴露……” 想到这里，理查德决定当机立断，放弃这项委托！ “对了，相关报酬是2000镑，对方会直接预付500镑现金，如果你在担任马术教师中表现出色……嗯，原话是‘担任好了自己该担任的角色’，还会有额外的奖赏。” 克莉丝汀清脆的嗓音犹如一件闪电在理查德的脑海中划过。 “两千……镑……” 理查德忍住在对方面前咽口水的冲动，这很有损绅士形象。 “不愧是正义小姐所在的霍尔家族……” 他悲剧的发现，在听到这个极具重量级的数字后，自己的思绪已经从消极转变为积极，开始围绕着如何拿下委托这件事打转，尽管他的身份目前敏感，尽管这可能会让他的名字再出现到一个隐秘组织或高序列非凡者的仇恨名单上。 “唉……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低声咕哝了一句。 “哦？既然你引用了这句罗塞尔大帝的名言，就意味着你打算接下这项委托咯？” 克莉丝汀眼眸微转，有些好奇地微侧脑袋，开始从中分析暗藏的信息: “敢接下涉及大贵族的委托，活尸先生对自己的实力抱有相当大的自信嘛……而且他根本不怕招惹到强大的组织或存在，这说明他足够有勇气，或者是个疯狂的家伙……” 想到这里，她愈发觉得雇佣活尸先生充当保镖是个正确的决定。有勇气和强大势力相抗衡，正是她当前所需保镖最应具备的品质。而这样一个家伙，不是背后同样有强大势力撑腰，就是疯狂而强大的可怕非凡者。 “当然，这也同样证明，活尸先生真的很缺钱……” 她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还想说些什么，身形却猛地一歪，像失去支撑般向下瘫倒！ 那是长久以来靠转移注意力抑制住的疼痛到了极限，克莉丝汀苍白的面孔扭曲成一团，猛地紧咬住嘴唇，才没有因吃痛大喊出声。 陷入纠结中的理查德突地感受到手臂变重，低下头去，立刻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该死……” 他暗骂一声，作为曾经地球上的一名普通人，理查德完全没有任何战斗经验，在方才的激烈战斗过后，只顾思考后续有关自身安危的种种问题，完全忘记了克莉丝汀早在自己赶到前就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他连忙俯下身子，拉开克莉丝汀那只宽松的裤脚，就着昏暗的煤气灯光芒，看到了一只皮包骨头如同小孩手臂般瘦弱的小腿。道道深可见骨的暗红伤痕将不健康的苍白肤色大片浸染，隐约能看到锐器撕裂皮肉带来的痕迹。 理查德的脑海中刷地浮现出那只捕兽夹的模样，不由地暗自咽了口口水。 即使是体质得到了加强的非凡者，想要忍受这样的疼痛，依旧不是件轻松的事。 “……你一直在强撑？” 理查德皱起眉头，刚想问出口，却看到克莉丝汀再次高昂起头颅，恢复了先前的神采，唯有淡蓝色的眼眸中水雾弥漫，透露出一抹倔强的神情。 她抑制住因疼痛而微微发颤的声线，用着和先前没什么变化的嗓音开口道: “抱歉，先生，我没事，我们还有多久到达目的地？” “……很快，再稍微忍耐一下。” 看着身旁似乎还处于上学年纪的女孩的神情再次恢复正常，只是脸色显得愈发苍白，理查德内心不由得有些愧疚。对方在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时，就是在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没有依靠他人的习惯，性格独立而坚强……她才多大？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他看着身下仿佛尚未成功的矮小身影，此刻却给人一种不符合年龄气质的坚韧与顽强，不由得对克莉丝汀的身份和她背后的隐秘组织更加好奇起来。 “我来背你。不要拒绝，这是为了更快转移至目的地，你也不想因为伤势而耽误时间吧？” 见对方低头沉默，既未同意又未反对，理查德按耐下种种猜测，直接附下身去将她背起。考虑到克莉丝汀后腿上的伤势，他没有选择最常用的背人姿势，而是直接将对方像麻袋般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拎着始终昏睡的小布，开始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狂奔起来，活像个刚刚偷窃得手的小偷。 第八章 苏醒的玩偶 午夜，贝克兰德桥区昏黑的街道上，一只肥硕的老鼠顺着肮脏的马路牙子飞快窜行，时不时抬起脑袋张望四周，像是在警惕着黑暗中暗藏的危险。 确认路上没有什么动静后，它扭头冲街区的拐角吱吱叫了两声，随后轻车熟路地拐入一栋完好但许久未有人居住过的公寓内。 见探路的老鼠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肩上手上各带着一人一猫的理查德放心地吐了口气，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公寓门口，将昏昏欲睡的克莉丝汀放了下来。 “开门。” 他直截了当开口道。 恢复了些许体力的克莉丝汀怔了怔，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立刻察觉到了两个事情: 首先，他们暂住的居所是“借”别人的；其次，自己的保镖先生已经发现了她是工匠途径非凡者的事实！ 对方让自己开锁，很显然是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能力。而只有工匠途径的非凡者具备机械装置方面的特长，解开普通的金属锁芯在他们面前并不算什么难事。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示过相应的非凡能力啊……难道他早就掌握了我的信息？” 克莉丝汀陡然警觉，但略作思考后又放下心来。 因为如果对方真是前来追杀她的人，那么更应该装作对自己的能力一无所知，以便隐藏身份，等时机成熟时下手，此时当面提出反而是一种坦诚的表现。 而这也是理查德的目的。 除此以外，理查德也不想给房屋的原主人造成什么财产上的损失，毕竟此时的“暂住”是迫不得已。因此他没有采用蛮力的想法，而是希望能借用克莉丝汀的能力不留痕迹地开门。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同样能抹去他们的行踪。 “能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认出我的序列，他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绝非是普通的药师途径非凡者……” 克莉丝汀抬头深深看了理查德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而从衣兜中拿出一根铁丝，就着黯淡的绯红月华观察了锁芯几秒，将铁丝微作调整后便将它插入了锁孔中。 随着咔哒一声，厚重的房门应声而开，一股呛人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逼得最前方的克莉丝汀慌不迭地捏住小巧的鼻子，可还是低声连打了几个喷嚏。理查德向前一步挡在克莉丝汀的身前，随手将身后的房门轻轻合拢。 由于先前战斗时的眼伤并未痊愈，他并没有让探路的老鼠离开，而是借助对方的视角，开始就着黯淡的月光一寸寸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造型别致的壁炉，接着是桃花心木制成的家具柜，几张安乐椅围绕在牌桌周围，下面铺着厚实的可拆卸地毯，但因灰尘过多，已经难以看清上面绘制的繁杂花纹。这些都是标准的鲁恩中产阶级人士的家居摆设。 见没有什么异样，理查德不由得松了口气，开始考虑起接下来的事项。 这时，飘忽不定的云层将红月遮掩，房间内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沉寂的黑暗中，理查德的思绪突地被打断，感受到左边的衣角一沉，像是被人害怕似地紧紧拽住。 “嗯？没想到克莉丝汀小姐竟然怕黑？啧啧，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嘛……” 想着先前对方那副坚毅的模样，被前后的反萌差有些逗乐的理查德无声低笑了下。 “今晚，我们就先在这里休息？” 克莉丝汀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的顾虑和戒备。 理查德刚要开口回应，忽的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克莉丝汀的声音是从我的右侧传来的，也就是说，她刚才一直都在我的右边？” 一片寂静中，他左侧的衣角又被用力扯了两下！ 理查德身上的汗毛瞬间根根倒立，一股冰凉的感觉从下往上直冲头顶。他来不及多想，甩手便将左手边的东西重重抛飞出去！ 只听咚的一声，房间对面的墙壁处传来一阵沉重的闷响。在理查德悄然打开的灵视中，一团比黑暗更为浓郁的黑色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玩偶似的模样，此刻正拼命扭动身子想要挣扎坐起。 它那因撞击而扭曲的头颅像是没有骨头般咔的一声以360度的角度直直转了过来，望向门口的二人。理查德瞬间感受到一股邪异的冰凉贯彻全身，心中的情绪立即被不自然地搅动起来，由紧张变得恐惧，由恐惧变得狂躁，瞬间产生了攻击的想法来宣泄因恐惧而产生的怒火！ 可就在这时，他的后背和脖颈处突地传来一阵疼痛，如同遭到重物的撞击。理查德连忙伸手探去，同时调转视角，却什么都没有抓到，什么都没看到，仿佛那疼痛是凭空传来！ “等等，事情有些古怪！” 看着被自己砸到壁炉上，同样吃痛的玩偶用似乎带着报复性的目光回望过来，理查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不好的猜测随即浮现。 身旁的克莉丝汀早就注意到了异常，在周围传出异响后就已然打开了灵视，同样看到壁炉处的那团玩偶状的阴影。 尽管被突然出现的玩偶吓的一怔，她还是迅速反应来，立即将手探入宽大的风衣领内，从小巧的腋下枪带中熟稔地拔出黄铜色的转轮手枪就要扣动扳机！ 突然，她手中忽地一轻，已然瞄准的左轮竟被身旁的黑影夺了过去。克莉丝汀心中猛然一紧，忙扭头望去，就见身旁的保镖先生正双手持枪，表情凝重，冲着黑暗中的玩偶就是一发单点射击。 随着噗的一声轻响，刚有爬起的玩偶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再次击飞出去，破布缝制的身体毛絮纷飞，左肩的位置已然多了一个黑黝黝的空洞。 对面，单手持枪的理查德只觉自己的左侧肩头被人用榔头狠狠嵌进了一枚钉子，不由得闷哼一声，顿时痛的面部扭曲，丧失了对整只左臂的控制能力。 他受伤的位置同样是左肩，和玩偶被枪击的位置一模一样！ “果然，这玩偶具备一定的非凡能力，还是类似伤害反馈的那种……” 通过前后两次的观察与验证，理查德已经可以确认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见玩偶不再动弹，理查德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件事情。 “难道是封印物？不，那样的话教会早该察觉到异常，将它封印到地下了……或者说，它在之前一直处于某种休眠状态，完全没有展现出任何异常，因此没有影响到周围的事物，连房屋的原主人和居住在周围的老鼠们也没有察觉到异常，才没有进一步引起官方非凡者的注意……” “而我的到来在某种意义上刺激到了它，这才突然展现出拥有非凡能力的一面？”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理查德觉得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但无论是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保持淡定吧……” 理查德在内心中为自己辩护了一句，然后控制住面部吃痛的表情，将手中同样古怪的转轮手枪递还给依旧有些发愣的克莉丝汀。 在刚才使用时他就注意到，这把看似普通的左轮在黑暗中射击无声无光，能完全隐藏射击者的位置，非常适合暗中偷袭和黑暗环境下作战。同时它的后坐力也出奇的小，连第一次握枪、没有任何射击经验的理查德都能仅凭灵视在黑暗中击中目标。 联想起猎人壮汉无声中弹倒地的画面，理查德终于验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测： 这把转轮手枪绝对是一件神奇物品！ 但目前的危机尚未解除，他也不好多问，于是微侧脑袋，目光始终不离开玩偶地冲着克莉丝汀道： “那东西是活的，有类似伤害反馈的能力，如果它真的到达了封印物级别的水准，接下来很可能会造成更可怕的负面效果，所以随时做好离开这间屋子的准备。” 将自己的发现与猜测告诉对方后，理查德喘了口粗气，稍微缓了缓紧绷的神经，便将灵性一点点蔓延开来，驱使着公寓内的几只老鼠缓缓靠近那只古怪的玩偶。 第九章 潜藏隐患 此时的玩偶已然没有了任何活着的特征，正安安静静躺在一堆煤灰中，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唯有侧歪着的脑袋依旧死死对着房门口，像是要将两个闯入者的模样牢牢记住。 “先前我的目光在接触到它时，情绪突然不受控制，产生了难以遏制的厌恶感，只想开枪将它打死……这一点很反常，说不定是它的另一个超凡能力。” 克莉丝汀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开始动用通识者超强的记忆能力回忆起战斗中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发掘出更多的信息，却突地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保镖先生在发现玩偶拥有伤害反馈的能力后，完全可以任凭我射击，进而安全地验证自己的猜测，但他却选择在第一时间阻止了我，选择自己承受伤害……”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抬头望了身旁的高瘦男子一眼，对对方的印象隐约有所转变。 因为那大半夜套着纸箱进行行为艺术的荒唐举动实在给她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为此她始终对理查德是否能胜任保镖这一职务抱有不小的疑惑。 “这家伙……比想象中的要可靠嘛……” 她于心中无声评价了句。 理查德于黑暗中微不可见地点头，认同了克莉丝汀的猜测。那种莫名的厌恶感刚才在他的情绪中同样有所体现。 老鼠们此时已在玩偶附近好奇地围成一团，理查德借用它们的视角，终于近距离观察到了那只玩偶的模样: 那是个只有成人脑袋大小的小狗布偶，低垂的耳朵上露出团团肮脏的毛絮，有明显暴力撕扯过的痕迹。本该是右眼的地方只留的黑黝黝的孔洞，粗糙缝制成的五官显得极其敷衍，似乎制作玩偶这件事本身就是件令人憎恶的事。 而在那与脑袋极不协调的短小身子上，片片猩红宛若铁锈般遍布其上，其中还有一只腿被撕扯开来，显得颇为惊悚怪异。 理查德不由得挪开了视线，因为这只布偶脸上被用粗糙的针脚勾勒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在残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瘆人，让他脑海中难以遏制地浮现出一个个不好的猜测。 等了一阵，见布偶毫无异常，理查德便打算让着老鼠们上去试着啃咬几下，看看伤害反馈的效果是否还存在，却发现老鼠们竟在本能地抗拒这个指令，迟迟不肯迈步，于是只好作罢。 尽管他可以强迫这种没有灵性的生物做任何事，但因为尚不清楚小狗布偶的其他能力，他怕轻举妄动再引来更大的麻烦，于是决定小心为上。毕竟动物对危险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 想到后续可能存在的危险，理查德再次扭头望向克莉丝汀，沉声开口道： “手枪再借用一下。” 那把转轮手枪是他们唯一的对敌手段，而克莉丝汀伤势较重，如果公仔突然有苏醒的倾向，那么由他来进行攻击并承受反馈的伤害明显是更合理的选择。 令理查德有些意外的是，克莉丝汀并没有犹豫，展现出了比以往更强的信任，直接将那把转轮手枪以枪柄对着他的方式从侧面递了过来，低声介绍道： “它的名字叫轻语，就像你刚才见到的那样，轻语不会产生任何枪声和火光，同时后坐力大幅度降低，提高射击的精准度，很适合新手和不擅长战斗的非凡者使用。” “它的负面效果是随机篡改使用者对弹巢内子弹数量的记忆，会导致只开了一枪却产生强烈换弹欲望、需要补充子弹却认为弹巢填满等现象发生，不注意的话会在战斗过程中造成不小的隐患。” 她接着补充道。 “这负面效果……”理查德听的一愣一愣，不由得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放心，不管缺不缺子弹，换弹癌包治百病……” 再次握住轻语，补充子弹后，理查德让克莉丝汀抱住昏睡的小布，自己在前护住一人一猫，一点点绕过没了动静的怪异布偶，随即转移至通向客房、起居室和盥洗室的过道内。 实际上，理查德有考虑过直接离开这间屋子，另寻他处，远离这个随时可能带来变故的定时炸弹，但这么做同样有两个风险： 一个是他不确定外面此时是否安全，毕竟追杀克莉丝汀的绝非猎人壮汉一人，而自己在两次战斗中都受了伤，完全无法保证有能力解决第三次危险。 第二则是布偶此时已经因他而苏醒，很有可能对周围环境造成超凡因素的影响，从而吸引来官方非凡者的调查，而这也是想要保持隐秘行动的理查德最不愿看到的。 因此他决定，在解决掉布偶这个最大的隐患前不作转移的打算，而是守在公寓内调整状态，利用药师的能力尽快恢复两人的战斗力，是更为稳妥的选择。 “我自身的特殊只体现在异变的非凡特性上，如果那只布偶真是因为我而苏醒，这就意味着御兽师的特殊会对它造成影响，我也并非拿它束手无策······” 做好决定的理查德一边思考着如何运用御兽师的特殊能力解决问题，一边将自己与克莉丝汀的伤势做了简单处理。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有停歇，而是手持轻语来到昏黑的走廊处，看着刚刚发生过一场无声的战斗的客房，想起自己被拽住衣角的经历，心里不由的一阵发毛。 他扭过头去，对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克莉丝汀道: “借用你的轻语一晚，我需要守在客厅看住那只布偶，有事就去那里找我。还有，今晚别睡太死，一但察觉到有老鼠咬你，那就意味着情况危急，立刻跳窗逃跑。” 他已命令鼠群们彻夜值班，并有规律的换岗轮班，保证每只老鼠的精力充沛，不会出现任何闪失。不过以为他当前的能力和残余不多的灵性，最多只能同时驾驭住五只老鼠，且范围不超过自身所在的公寓，这已经是他作为一个保镖能想出的最好的安保措施了。 此时此刻，在前院的花丛中、门廊的角落处、烟囱的阴影里，已然步下了理查德的眼线，能将周围的情况如监控摄像头般及时进行反馈，这让他安心了不少，对随时可能到来的追杀有了一定的把握。 “那个时候，我会尽可能为你拖延一阵时间，你我的雇佣关系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嗯，对了，我叫理查德。” 他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始终都没有透漏过自己的姓名，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克莉丝汀点了下头。 克莉丝汀躺在松软的床上，用橱柜中拿出的新被子拉起盖住鼻端以下，只露出一双浅蓝色的大眼睛看着身材瘦削高挑的理查德，看着对方微微低头示意，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当然，一切都得是在我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如果我明显打不过对方，当然也是直接选择开溜，嗯，‘尽可能拖延一阵’……” 他于内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然后手中拎着轻语回到客房，再次见到了那身上沾满暗红污渍的布偶。 看到对方的位置并未移动，没有突然消失，理查德不由得松了口气，脑海中灵光一闪，对如何应对这个诡异的小狗布偶已然有了解决问题的方向。 第十章 一只狗的故事 他决定使用御兽师的动物共感能力，直接和布偶进行沟通！ 当然，理查德并不能具备和物品交流的能力，而是在考虑到御兽师的所有能力都和“动物”有着各种各样的联系后，他推断小狗布偶体内很可能就寄宿着某个动物的灵，这才会被他所影响。 至于在布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只动物的灵没有正常消散，为什么会发生超凡现象的变化，理查德看着那些血迹般的斑驳红点，脑海中隐约有了个猜测。 他怀疑是某只动物生前遭受了难以想象的虐待，死时的怨念过于浓郁，没有正常死亡，但又不具备人类一样坚实的灵性，因此肉体没有产生异变，灵体则寄宿到了这只公仔上，这才得以继续存留在这个世界。 “但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它没有对周围的环境造成超凡因素的影响，毕竟因为这种原因而异变的灵往往会具备强烈的恶意，从而展现出强大的攻击性，和这只布偶的情况截然相反……” 理查德摇了摇头，打断了联想，自知这种问题仅凭推断是不会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的。想要查明真相，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布偶体内的灵进行沟通。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检查了下剩余的灵性，确认足够承担起一次共感的消耗后，便将布偶拿起捧在手中，小心谨慎地将灵性一点点灌注入内。 霍然间，理查德的视线瞬间扩大，昏暗的客厅环境迅速抽离开来，眼前的景象陡然转变！ 那是一间装潢华丽的舞厅，一位衣着华丽考究的贵族站在人群中央，身旁是一只毛发光亮的东拜朗牧羊犬，它那高昂的价格和纯粹的血统让它的主人沉醉在宾客们艳羡的目光中。 画面再次转变，人们纷纷议论着这位贵族，议论着他濒临破产却为了社交季时的面子，花巨额买了只来自东拜郎的皇家血统犬，议论着那只狗在昨天的宴会上被鉴定出是混血的冒牌假货，让那位贵族当即吃瘪，颜面扫地，成为了贵族们下午茶时分的新笑料。 理查德的视线突然下沉变得低矮，共享过小布视角的他立即认出那是一个动物的视角。他在对方奔跑而剧烈晃动的视线中看见了那位贵族，看着他的身影一次次放大，又在挥动的酒瓶砸来前一次次被迫拉远。 理查德旋即明悟，明白此时的视角是那只冒牌的混血牧羊犬，它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像往常一样想要亲近主人，却被一次次无情地驱逐。 他能清晰感受到，视角主人的情绪正被疑惑和委屈一点点侵占。终于，视角不再晃动，它像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再靠近贵族男子，而是在距对方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委屈地望着他。 贵族男子的脸色因酗酒而涨成鹅肝样的红色，见那只害得自己既丢钱又丢脸的灾星依旧不肯离去，不由得破口大骂： “该死的博纳，你竟然敢骗我！看看你这贱种的样子，害得我出丑还一副乐不可支的嘴脸，你跟那群杂种都是一样的杂种，滚远点！滚出我的视线！” 一个酒瓶被突地丢来，砸的理查德的视线一阵摇晃，砸的面前的画面一片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画面再次切换，理查德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肮脏的小巷中，此时画面的整体大小被砍掉了一半，让他感觉像是在使用一个仅剩一只镜筒的望远镜。 理查德发现这只叫博纳的狗从不咬人，还有着本能般亲近人类的习惯。这大概是自出生起就被以贵族犬的标准训练，攻击人类的举动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讨好人类已经成了压倒兽性的本能。 大概也就是凭着这样的表现附加一些巧舌如簧的说辞，它才得以骗过原主人的眼睛，被以高昂的价格买下。 牧羊犬博纳的视线中常常出现人类的身影，很多是居住在此地的流浪汉和孤儿。看着这只瞎了眼的狗不断在面前徘徊，麻木颓废的人群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途径，他们提起木棍和酒瓶疯狂追打着它，体会着凌驾其它生命之上的快感。 一片猩红中，人群们的映像再次远去。渐渐的，理查德感受到画面开始有规律的晃动，大概是博纳在殴打中被打折了一条腿。但它始终没有离开这片街区，总是在巷子的阴影中远远望着一栋公寓。 直到某天，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出租马车上下来，理查德立即感到一股强烈的激动与幸福感瞬间涌上心头。博纳的视线中，男人的身影迅速拉近，看着对方身上曾经华贵考究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廉价的西装，理查德认出这是博纳的原主人，那位贵族已经彻底破产，搬到了和流浪汉仅隔一条街道的公寓内。 男子听到响声，回过头去，见到一只又瘸又瞎、瘦得皮包骨头的流浪犬像是犯了疯病般冲自己奔来，被吓得连忙倒退了几步。 突然，他似乎猛然间回忆起了什么，神情由恐惧变得惊愕，由惊愕变得扭曲。 “他妈的，博纳？怎么会是你？真是活见鬼，你怎么还没去死？” 面前的流浪狗怔了怔，看着面前因憎恶而瞳孔微缩的男子，一对因激动而润泽的眼睛再度变得浑浊。它扭过头去，没有再前进一步，而是拖拉着被打折的后腿一步步退回了小巷的阴影中。 见博纳越行越远，男子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下，狰狞扭曲的面孔突然变了，变得和蔼而亲近，看着缓缓后退的流浪狗，甚至流露出一丝内疚与歉意。 “哦，我的好博纳，真的是你！女神啊，你竟然还记得我！你在后退，你还记得自己的右眼是因为我而瞎，你在害怕我！” 理查德面前的画面突地停顿，视角不再低垂，重新一点点仰起，有些期待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男子，看着对方一点点蹲下，面露痛苦与自责： “我的好博纳，我完全知道了自己过去的错误，请不要再后退了，那是在伤害我！瞧，我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说完，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廉价衣物，看着曾经挂着祖传金表的位置空空如也，嘴角一点点不自然地上翘。 “我的好博纳！快来吧！让我再瞧瞧你！” 视线再一次动了，这一次没有犹豫，直接扑向了男子的怀中。男子同样抱着多年未见的牧羊犬，看着它的尾巴摇的比风车还快，看着满声肮脏的它将自己的廉价西装弄的泥泞不堪，没有一点恼怒，而是笑容更胜地说道： “是的，博纳，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一见到你，我仿佛就又回到了那段日子，那才是真正的人生，你简直无法想象这几年我都遭遇了什么，我本以为可以将那些日子彻底忘掉，麻木的过完这一生……但瞧瞧吧！你来了！你又把那段美好的人生带到了我身边！” 他神经质般低声嘟囔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向上勾勒的嘴角却咧的更开了。 他缓缓将破旧公寓的门打开，看着身下的流浪狗拖着断腿，有些趔趄地在在狭小拥挤的房屋内打转，激动的上蹿下跳，如同走失多年的流浪儿童再次回到了家，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 “哦，我的博纳，瞧瞧你，一点都不嫌弃这里，我还以为你会更爱我们曾经的家，老实说，我就完全无法忍受这个鬼地方，一分一秒都无法忍受……” 男子的声音从厨房内传出， “我的好博纳，谢谢你，让我又回忆起了那段日子，那些春季的狩猎与马术比赛，那些可爱的小姐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以及最令人难忘的社交舞会，晚餐都必须要配上奥尔米尔红葡萄酒……” 男人从厨房内走出，手中多了把锋利的菜刀。他神经质般偏侧着脑袋，整具身体虚脱般靠在门框上，惨白的脸上不停有汗珠滴落，骤缩的瞳孔显得异常激动，连拿着菜刀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着。 “博纳，我的好孩子！到这里来！” 听到久违而熟悉的命令，博纳动了，面前的男子被飞速拉近，就像曾经无数次听从主人的召唤，它快乐地飞奔了过去。 第十一章 答案 绯红正盛的午夜，男子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破旧的公寓，手中多了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 他拖着沉重的垃圾袋，低垂着的脑袋神神叨叨地嘟囔着什么。他一点点步入小巷的阴影中，瘦削的身影微微颤抖，在煤气路灯昏暗的光泽下拖拽出长长一条影子。 画面就此支离破碎，但理查德的视线并没有回到公寓的客厅内，而是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片死寂中，他隐约猜到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啪嗒、啪嗒…… 一串短促而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理查德立即分辨出来，脚步的主人是只四条腿的动物，其中的一条腿还是瘸的！ 他想要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只得任凭那脚步声一点点从身后靠近。 他感觉浑身上下一阵冰凉，仿佛置身于冰窖。就在沉重的喘息声抵达他的脖颈后面时，理查德的身体突然恢复了控制，一股无来由的恼怒与憎恶立即从心底迸发，压抑许久的恐惧在一瞬间转化为愤怒！他猛转身体，挥起手臂，本能告诉他有巨大的危险来自身后，而他此刻有了解决危险的能力！ “不对！” 理查德猛地打了个冷颤，右手一松，一把血淋淋的菜刀应声落地！ 在最后一刻，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克莉丝汀的话语，当即察觉到自身的情绪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失控，这才从中强行挣脱出来，恢复了神志。 啪嗒一声，物品落地的声音在狭小的客厅内回荡。理查德终于恢复的视线，面前还是熟悉的公寓客厅，而那只失去右眼、被扯断后腿的布偶正躺在茶几上，仅剩的一只眼球微微上勾望着理查德，和他的目光静静对视着。 理查德的心中咯噔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摆着持枪的姿势，不存在的准星位置恰好瞄准着小狗布偶的头部。 他有所感应地低下头去，见到自己别在腰间的轻语左轮不知何时已经掉到了地上。 “如果我被那种憎恶的情绪影响，没能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恐怕会对着它的头部直接扣动扳机……” 理查德有些后怕地想着，随即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循环了几遍，他总算是平复了下心情，便将目光再度投向了茶几上的小狗布偶上。 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后，便发动共感的能力再次与对方进行沟通，无声对着布偶说道： “你的名字叫博纳，对吗？” 布偶没有任何动静，就在理查德即将产生疑惑时，一个有些生涩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起来： ”你……为什么不讨厌博纳？” 理查德愣了一下，刚要做出回答，心中灵性忽有触动。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忙集中精神，在脑海中具现出那个想要浮现而出的事物： 层层叠叠的光影中，一本古旧羊皮制封面的笔记缓缓浮现，理查德当即认出，这是那本蕴藏着不小秘密的“御兽手册”！ 他发散灵性，看着笔记自动翻过扉页，翻过记录着小布信息的那一页，旋即在空白的第二页上停下。 细小的文字飞快书写着什么，很快一行行文字便出现在了理查德的视线中： 【超凡生物信息】 姓名：无 状态：灵体 好感度：32% 【是否签订契约】 理查德微微皱眉，看着过于简单的页面，察觉到这一页上的信息和小布的相比有很大不同。于是他勾动起记忆，开始逐一进行比较。 首先，上面少了如种族、天赋、能力、非凡途径等内容，同时也没有神奇物品栏和身体、心理状态的描述，而在最后的“信赖值”则被“好感度”所替代。 “前面缺失的内容可以用未签订契约，因此不会显示具体的信息来解释，但最后的信赖值为什么会演变为好感度？” 理查德稍作思考，将小布与博纳的情况略作对比，便得出了答案： “从好感到信赖，是一个递进的过程，这恐怕也是契约生物和其它生物在显示上的一大区别。” 至于好感度的作用，理查德在看到下方“签订契约”的字样时就明白了个大概。既然是签订契约，对方就一定有拒绝的权力，想要提高成功的概率，关键自然就在对自己的好感上。 而对于是否要签订契约这个问题本身，理查德想都没想，答案当然是肯定！ 现在的他除了不擅长战斗的律师小布，没有任何契约生物。和同样不擅长战斗的克莉丝汀加在一起，直面危险时唯一能够起到作用的就是那把轻语左轮。尽管轻语的负面效果较小，很适合使用，但这也从侧面意味着它本身并不具备强大的攻击力，最多能够出奇制胜，无法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所以，当再次面对危险时，唯一可供理查德选择的就是发动一天一次、消耗极大的御术领域。而这么做又伴随着不小的风险，毕竟牵扯到自身的秘密，如果被其他强大非凡者察觉，事情可就不好收尾了。 而此时他的面前正明摆着一个能力诡异的灵可供签订契约，理查德无论如何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这时，那略显生涩的声音再次通过心灵层面上的沟通传入了理查德的脑海中： “既然不讨厌我，那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理查德的精神猛然一震，他隐约察觉到提升好感度的程度就取决于自己给予的答案上。 如果符合对方的预期，满足对方的要求，好感度就将视程度提高，如有不慎，在原先的基础上扣除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怎么感觉像是在玩galgame游戏……” 理查德无声腹诽了句，以此缓解了下略有紧张的心情，随后便用沉稳的意念将自身想要沟通的意念传递出去，试图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可靠。 当然，请一定不要是什么恐怖惊悚的话题…… 他在内心中疯狂祈祷，和自己表面表现出的平静截然相反，只希望对方给出的问题不要太过刁钻。他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先前在博纳视角中看到的内容，开始推测起对方最有可能提出的问题的方向。 对面的小狗布偶略微前倾身体，似乎内心中在挣扎着什么，许久才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来： “请……请你告诉博纳，博纳究竟做错了什么……？” 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被那样对待？ 理查德愣了一下，把问题给补充完整。面对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问题，他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构思起回答的思路。 “博纳的记忆中，一直被包括自己的主人在内的人类施加暴力，但出于从小改变本性的训练，它从来没有试图反抗过，因此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将问题归结于自身。” “但问题的答案是，它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它始终相信着主人，对所有人抱着最大的善意，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最终导致了那样的结局……” “可我该如何回答它？‘错的不是你，而是全世界’？不行不行，回答问题的角度直接决定了好感度提升的程度，而且我根本不确定博纳会给我几个问题，或许这就是提升好感度的唯一一次机会，所以必须要回答的慎重，尽可能增加签订契约的成功概率……” 思绪电转间，理查德隐约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却又开始纠结起来: “但是我想要给出的这个答案本身就存在一定的问题，如果对方不按着我的思路走，稍有不慎就会玩脱啊……” 理查德暗自咽了口口水。 茶几上，布偶见面前的人类沉默良久，低头不语，许久没有给出答案，仅剩的左眼球内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 就在这时，那个沉稳的声音再次于它的脑中响起： “这个问题，你必须自己回答。” 理查德通过共感感受着对方的情绪波动，由此来判断对方的满意程度。此时的他感受到一股先是疑惑旋即失望的情绪从小狗公仔处蔓延过来，很明显，对方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但他依旧沉住气，语气不变得继续说道： “包括这个问题本身是否正确，是否有着探究结果的价值，都必须由你自己寻找答案。” “……博纳不明白你的意思，也不具备那样的能力，博纳只想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博纳……” 它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明白自己今天无法从对面这个人的口中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了。 “其实，我知道答案。” 理查德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不出意外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再次被勾起。 “我能感受到，你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并对它抱有很大的期待。但你越是重视它，就越容易收获失望，因为只有你自己才真正清楚这个问题对你的意义，不是吗？” 小狗布偶内，理查德的灵视中，一只体型不大的牧羊犬的身影隐约勾勒。见对方失望的情绪被象征着思考的蓝色一点点取代，理查德嘴角略微上扬，继续说道: “但正如你所说，你并没有寻求答案的能力。这并不只是因为你此刻的状态所至，更是源于曾经种种的遭遇限制了你的成长，让你误解了许多事情。” “实际上，你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但我不能仅仅用简单的对错来回答这个问题，就像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一样。” “你想知道答案，但你更想知道真正的、令自己释怀的答案，所以你必须自己去寻找，重新认识世界真实的一面。只有经历的够多，你才会明白曾经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灵视中的牧羊犬微微抬头，似懂非懂的追问道: “博纳大概明白了，博纳要去见识这个世界，自己去找答案，对吗？” 理查德没有回答，而是微微颔首，认同了对方，然后等着牧羊犬博纳自己提出那个问题: “但是，博纳无法离开这里，嗯……博纳想知道答案，想自己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你可以帮助博纳，离开这里吗？” 理查德控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真正回答牧羊犬博纳的问题，因为无论怎么回答，以对方的能力，对方的思维方式，大概都不会满意。 因此，理查德便将回答问题的重心放在了如何让对方和自己签订契约上。毕竟他回答问题的本质还是想增加好感度，提高签订契约的概率。 见胜利在望，理查德依旧维持住沉稳可靠的人设，沉声回答道: “如果你愿意再相信人类一次，那么就请作为我的同伴，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吧。” 牧羊犬博纳的灵体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点了点头，它再次吐出粉色的舌头，尾巴摇的像风车一样，看上去无比相信面前的人类，就像它曾经相信过的每一个人一样。 理查德没有看博纳的好感度，因为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对方直接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成功的概率自然是百分之百。 他勾动灵性，将契约的内容传输过去，然后看到牧羊犬博纳看都没看，直接将同意的意愿反馈了过来。 “这……”面对博纳对自己表现出的信任，理查德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愉悦，看着手中残破的小狗公仔，看着上面斑驳的猩红血迹，一股莫名的难过与心酸涌上心头。 “如果我是一个抱有歹意的家伙，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简直无法想象……或许我首先该让它学会，不要过于相信除了自己外的任何人……” 签订契约后，理查德明显感受到小狗布偶上那股极度压抑着的负面情绪逐渐淡去，但在他目光接触到布偶时，依旧会被一种类似难过的情绪所包裹。 理查德挪开视线，刚想勾动灵性，再次具现出那本神奇的御兽手册查看变化，头脑却传来一阵抽痛。他的眼前一花，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无数低声的呢喃和呓语旋即从周围黑暗的角落中响起，一点点将他包裹在内，并有放大持续倾向，这是灵性几近枯竭的预兆！ “保持灵性枯竭状态持续两天，就会有类似失控的前兆发生……倒吊人先生曾经教过小太阳这招用来摸鱼，但我可一点也不需要啊……” 一想到第二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理查德一屁股瘫倒在布满灰尘的单人沙发上，打消了再次查看手册的想法，决定赶紧入睡以恢复灵性，从此以后都要避免熬夜。 “真是个漫长的夜晚……” 他无声嘟囔了句，开始进入冥想状态，等呓语声逐渐消退，终于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 但就在朦胧的睡意刚起时，一个声音却极其突兀地在他的脑中响起，把前脚已然迈入梦乡的理查德一把拽了回来: “博纳……可以和主人睡一起吗？博纳很怀念那种，心安的感觉……” 理查德支起身子，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挪动到脸旁的布偶，一脸严肃地说道: “有一件事你必须明白，我们现在的关系是同伴，以后你可以称呼我理查德先生，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所以不要再叫什么主人了。” 说完，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公仔将它搂在怀里，不到一秒就陷入了沉眠。 ………… 第二天清晨，矮小破旧的公寓内。 克莉丝汀打了个哈欠，还想伸个懒腰，却突地清醒过来，看着四周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迅速回忆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在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前半夜一直留意着四周，等待着被随时可能出现的老鼠咬上一口，然后立刻翻窗逃跑。 但先前追逃带来的疲倦和劫后余生的放松感让她的神经一点点变得麻木，稍作抗争后最终彻底昏睡了过去，以至于对后半夜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印象。 确认房间内并无危险，她暗中松了口气，为一夜守在客厅的保镖先生暗中道了声谢。但即使这样，她依旧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缓缓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勾下身子，观察起外面的情况。 起居室的门正好侧对着客厅的一部分位置。其中一个布满灰尘的单人沙发上，克莉丝汀看到身材瘦削，脸色苍白如同活尸的保镖理查德正以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斜躺在上面，怀中紧紧搂着一个丑陋的布偶，像个睡觉还离不开玩具保护的孩童一样。 而那只布偶的轮廓、模样，都和自己昨晚与理查德对付的那只一模一样！ 哐的一声，克莉丝汀把门重重关上，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什么。 第十二章 难过的博纳 一夜过后，感受着已然恢复充盈的灵性，理查德一点点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白茫茫的雾气被布满尘土的条格凸肚窗隔绝在外，让外面的景象显得朦胧梦幻，颇为不真实，让他依旧有种做梦的感觉。 而这是贝克兰德的常态，早有预料的理查德并不感到意外。 “但凡有一缕阳光，我就能以‘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当作跟克莉丝汀小姐的问候语了……” 他无声嘟囔了句，旋即翻身坐起，接着就看到过道内起居室的门正半掩着，一个披散着金发的小巧脑袋正朝这边探头探脑，显得颇为谨慎。 理查德愣了一秒，突然想起自己怀中正抱着的布偶博纳，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明白克莉丝汀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朝对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异常，这才看到那位身材低矮的金发女孩裹着略显宽松的戴帽风衣从房中走出，脸上依旧挂着狐疑不定的神色。 “问题已经解决了，它不会给我们造成什么危险。” 理查德一边挥了挥手中的布偶博纳，一边将轻语左轮递还给了克莉丝汀。 见他愿意主动归还，克莉丝汀明显松了口气。她双手接过，下意识检查了下弹巢，却看到里面子弹数量完整，一个不少，不禁有些愕然地微挑了下眉毛：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指，在我上床入睡后，你是怎么解决这个布偶的问题的？” 她其实在这里留了个心眼，因为自己上床后并没有立即入睡，而是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其中一个目的便是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由此判断保镖理查德使用的大致是哪种类型的非凡能力来解决的问题，好在第二天早晨询问时进行对比，看对方是否有在撒谎。 但令克莉丝汀失望的是，自己前半夜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感应到，好像对方真的就像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样，回到客厅后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美美地睡上了一觉，似乎睡得比自己还香。 理查德看向手中的布偶，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道： “我只是和这位朋友谈了谈心，现在我们又多了位伙伴——相信我，小姐，这绝对是个好事。至于我们交流的具体内容，还请顾及一下交谈双方的隐私。” 说到最后，他还勾勒嘴角，加上了一个自信的笑容，想让对方知道一切尽在掌握，言外之意则是该说的自己都说了，不该说的属于私人秘密，希望对方不要再追问下去。 “双方的隐私？” 克莉丝汀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他先前所用的‘朋友’和‘伙伴’不是开玩笑的比喻，而是实实在在地用来形容他和这只布偶间的关系？” 她看了看那只丑陋到令人无端厌恶的布偶，又看了看抱着它的理查德，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勾勒出一抹和手中布偶完全一致的笑容，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悚，决定不再思考这两个诡异生物之间的关系。 至于保镖理查德是如何解决的问题，克莉丝汀尽管仍旧抱有相当大的好奇，但还是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没有追问下去。 反正对方直到现在为止都对自己表现出了相当大的善意，而且愿意主动展露秘密来保护自己的安危，这绝对算是尽到了保镖的职责。因此自己也没必要为了点好奇心而破坏初步建立起的关系。 “咳，其实，在我看到你抱着布偶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被它给控制住了。你知道的，涉及类似封印物的事件并不少见。” 克莉丝汀已经默认了有不少秘密的保镖先生是个见多识广的家伙，此刻不禁为自己一开始表现出的不自然辩解了句。 毕竟谁看到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睡觉还要搂着个布偶，都会觉得不对劲吧…… 她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里，然后看着面前的保镖先生亲昵地揉了揉布偶破旧的脑袋，笑着解释道： “真是抱歉，让你产生了那样不好的联想。实际上，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癖好，希望你以后再看见时不要介意。” 睡觉时必须搂着一个布娃娃？还是前一秒刚展现过诡异能力的那种？ 克莉丝汀一下愣住，完全没猜到对方会给出这样的答复，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吧，擅自把你归为正常人的一类是我的不对…… 她无奈地腹诽了句，打消了继续提问的念头，于心中自我总结道: “这家伙简直就是通识者的克星，完全不能用正常的逻辑去揣摩他的任何行为，否则只会把自己绕进去，或者产生极其不好的联想，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做了……” 见雇主小姐不再有什么疑惑，理查德对自己的应对颇为满意。在征得对方同意后，他率先进入盥洗室，反手锁住房门。 确保不会被打扰后，他一点点沉下心来，快速进入冥想状态，于脑海中具显出手册的模样。等了一晚，他已经对手册上会产生哪些变化有些迫不及待了。 见古旧羊皮制封面如是呈现，理查德忙勾动灵性，翻动书页，不出意料地见到了第二页上的全新内容： 【契约生物信息】 姓名：无【是否进行命名？】 种族：东拜郎牧羊犬 类型：神奇物品型 天赋：“丑陋者”；“缝补的痛楚” 非凡能力：“非礼勿触”；“憎恶化” 灵体状态：不佳 心理状态：良好「满足，期待」 信赖值：22% “果然，这次的信息量可比之前的大多了……” 理查德无声感慨了句。手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类型更多更详细，看来确实和签订契约有着最为直接的联系，这验证了他昨晚的猜测。 了解了个大概后，他便开始逐行分析起上面的文字内容，像昨晚那样以小布的面板页作为对比，很快就又发现了不同之处。 “博纳显示的类型是‘神奇物品型’，而小布的则是‘魔药晋升型’，嗯……这并不难理解，就是它们获得非凡能力的途径，一个是异变成神奇物品，一个是靠服食魔药晋升；而且后面对应小布的‘身体状态’，到博纳这里变成了‘灵体’，这也就是博纳此时的真实状态，这本手册很严谨嘛……” 他无声吐槽了句，便将目光移至自己最关心的天赋和非凡能力上。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行行虚幻的文字随即浮现，无声无息间给出了详细的解释： 天赋:“丑陋者” 注视布偶时，目击者将会感受到无端的厌恶情绪 天赋：“缝补的痛楚” 布偶受到剧烈攻击时，彻底失去所有超凡效果，需要他人对伤口进行缝补才能恢复正常；缝补者将在精神层面上承受该伤口造成的百分之二百的疼痛感 “‘丑陋者’的效果倒是相当明显，昨晚我和克莉丝汀都深有体会；但后面‘缝补的痛楚’怎么看都是负面效果……完全就是在针对布偶的所有者啊！” 一想到自己昨晚对着布偶博纳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理查德就不由得泛起一阵头痛。这意味着他必须自己再承受着双倍的疼痛，将对方肩部的破洞一针一线地缝补完整。 “前面所显示的灵体状态不佳，大概也是通过缝补的痛楚恢复的……等等，在能力介绍中似乎并没有写明一定要使用者亲手缝制，完全可以让别人来承受伤害啊！” 理查德突得察觉到这点，内心的挣扎顿时烟消云散，不由产生了种曾经打游戏时钻系统bug的快感。 “当然，这不可以成为加害他人的手段，毕竟我是物品的使用者，理应承担起后续负面效果的责任，不过这倒是可以用来惩罚下坏人，绝对是审讯逼供的一大好手……” “呵呵，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如果真从穷凶极恶的人嘴中套不出什么话来，就让他来帮忙缝个布偶，相信对方肯定不会拒绝……” 理查德一边在内心打趣，一边视线下移，看起了能够主动触发的非凡能力栏: 非凡能力：“非礼勿触” 布偶受到攻击时，会对攻击方造成原效果百分之二十的伤害反馈（对直接摧毁本体的伤害无法产生效果） 非凡能力：“憎恶化” 若目击者在注视布偶时正处于紧张、恐惧等不稳定情绪，则可以将厌恶感进行引导，强化为更强烈的憎恶感，使目击者下意识攻击布偶（目击者情绪越不稳定，效果越强烈） 看着上面技能的描述，思绪勾动间，理查德一点点将昨晚发生的事联系起来，顿时感到豁然开朗，一切都变得可以解释。 “这也就能说明，为什么当时我和克莉丝汀会产生强烈的攻击欲望，因为当时我们都处于紧张不安的心理状态，这才给了‘憎恶化’施加强化效果的机会……“ “不过这么看来，布偶博纳的‘非礼勿触’能力在‘缝补的痛楚’影响下并不能持续发挥作用，在实战中甚至可以视作一次性技能……毕竟昨晚在挨了一枪后它就直接失去了所有超凡能力，看来一发子弹就会被判定为剧烈伤害……” 理查德有些无奈地想着，布偶博纳的能力从总体上看有着相当强的关联性，且对环境和局势有着不少限制，能力可以说是相当诡异，但想要发挥出全部的效果则有一定难度，必须考虑到相当多的问题。 如对手此时的心理状态，要用唯一的机会反弹哪一次攻击，是否存在强大的攻击手段直接导致布偶被摧毁，等等等等。 “如果博纳可以承受住更多的伤害，那这些限制条件将大大减少……” 理查德自顾自地想着，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经过命名术的强化，效果会不会大不一样？” 休息一夜后理查德的灵性已经恢复至充盈状态，因此在先前的书页上，他同样看到了“是否进行命名”的提示字样。 “小布在被施加命名术后，身体的基本素质得到全面加强，不知道成为神奇物品的博纳身上会发生什么变化……” 理查德一边想着，一边将自身灵性蔓延开来，他先与没睡醒的博纳的灵进行沟通，得到允许的意念后，便伸展手臂触及布偶博纳的头部。 “作为一个神奇物品，直接命名成博纳似乎有些别扭……嗯，书面上还是加个前缀，才更像神奇物品封印物什么的那回事……” 理查德稍作犹豫，看着手中的布偶，心中难过的情绪似乎又一次被隐隐勾动，他灵机一动，便有了答案。 “你的名字是，‘难过的博纳’。” ………… 客厅，正当克莉丝汀不知第几次向盥洗室紧闭的房门处张望，在内心中挣扎着要不要试着敲下门时，门被咔地一声打开，脸色似乎更加苍白的理查德脚步微有踉跄地从中走了出来。 看着他脸上虚脱般挂着的一滴滴汗水，以及那只上个厕所都要被带着的布偶，克莉丝汀在皱起小巧的眉头前直接将脸蛋别了过去，一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走入了盥洗室。 理查德愣了一下，嘴角不禁微微抽动: “糟糕，她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想到这次社死无法再用“行为艺术”做掩护，理查德有些痛苦地捂了下脸，觉得这种事还是不做解释为好，越解释越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被自己在克莉丝汀小姐心目中的形象给吓到……” 他隐隐有些预感地想着，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中“难过的博纳”上。 “真是没想到，给它命名几乎直接抽干了我三分之二灵性……看来以后命名术这个技能绝对不能随便乱用，要是给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施加，说不定灵性会被直接抽干……” 理查德有些后怕地想着，不禁暗叹了一声，因为枯竭的灵性将导致他原本安排在今早的另一个计划直接泡汤了。 不过这也给他腾出了时间。理查德在原地缓了一阵，让因瞬间抽干大量灵性而有些虚弱的身体稍有好转，便走向克莉丝汀昨晚睡过的起居室，打算先去看看小布的情况。 第十三章 世界树 理查德原先的打算是趁当前安全且灵性充足，赶紧测试下自己的最后一个非凡能力，“能力统御”，从而对自身所有的能力都有个清楚的把握。 但就目前灵性的情况来看，这一尝试不得不再度推迟，最起码要等到灵性恢复至一半以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理查德无奈地摇了摇头，无论怎样自身的安全都要排在首位。 “尽管我穿越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一天，却接连碰上两件足以称得上危险的事件，且都有超凡因素介入，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否真是的只是巧合……” 他不由得打了冷颤，心中有了种无形的危机感。 摇了摇头，打消了这种毫无依据的臆想，理查德快步走向了克莉丝汀睡过的起居室。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对方昨晚是抱着小布一起入内的。 推开房门，理查德有些惊讶的发现床铺已经被整理的干干净净，用过的被褥也被放入了原先的橱柜中，一切收拾的干净利落，每一处细节都被克莉丝汀凭借通识者强大的记忆力恢复成了原状，仿佛从来没有人踏足过这里。 而唯一的变化就是床头柜上放置着一个松软的枕头，一只黑猫此时正窝在上面盘成一团，时不时传出阵阵轻微的鼾声。 见小布外表上看并无大碍，理查德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昨天第一时间就给小布施加了命名术，否则仅凭律师序列的肉体强度，伤势绝对会比此时更为严重……” 他于内心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的想着，旋即开启健康灵视，认真仔细地确认了下小布的内伤情况，于心中牢牢记下了受损的部位。 等检查完后，理查德决定返回客厅去找克莉丝汀，从对方口中问出附近贩卖草药原料的市场的位置。而她同时也是自己的另一个病号，一夜后的伤势情况也应得到再次的确认。 理查德昨晚只是为克莉丝汀进行了简单的伤口包扎，想要在短时间内痊愈，就必须要用到自己的药师能力调配出含有灵性的药剂。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去药店购买成品，作为药师的他相信那样花更多价格买来的东西绝对没有自己调配的效果好。毕竟药店只会给出针对普遍情况的药膏，跟自己为每处伤势特制出的药剂完全没法比较。 如果材料够好，再加以一定的灵性材料，后者甚至可以达到迅速痊愈的效果。 “克莉丝汀同样知晓我是药师途径的非凡者，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也肯定会将相应的情报告诉我。而且我购买的草药中更多的一部分是给她使用的，这属于保镖任务的额外开销，还可以找她报销……” 理查德一边想着，一边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小布毛茸茸的脑袋。小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想要下意识抬爪去拍他的手，肩膀却只是动了动，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你这家伙，总是想对本喵动手动脚喵！再警告你这愚蠢的人类最后一次，这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喵！” 原主的记忆忽被勾动，熟悉的喵喵声似乎再次传入了他的耳中。 看着此时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的黑猫，理查德眼前再次浮现出它毫不犹豫扑向猎人那棕熊般高大的身影，却被重重击飞的场景。 “归根到底，这都是我自身能力的不足所导致的情况……作为一只常见的家猫，小布出场的场合应该是侦查而非格斗，律师序列的能力则更多体现在社交场合，通过暗中的心理施压和思想方面的引导帮助我达到目的，却被迫在正面冲突上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来给我拖延时间……” 他内疚而又无奈地抓了下头发，续而联想到克莉丝汀委托给自己的保镖任务。 尽管他两次帮助对方解决了危险，也因此赢得了初步的信任，但这实际上有不少运气的成分参杂其中，毕竟这两次危机都恰巧属于他的能力可以解决的范畴。 “据我所推断，克莉丝汀小姐被追杀事件的背后牵扯到两大隐秘势力的对抗，而她此时已无法联系上自己的组织，否则就不会委托我作为一段时间内的保镖。” “这让她深陷极端危险的处境中，如果不是我昨晚及时赶到，她甚至根本见不到今天早晨的太阳……” 好吧，虽然现在也确实没有太阳。 理查德在最后打趣般补充了一句，缓解了下越想越乱的思绪。 “但实际上，就算加上布偶博纳，在面对更多的非凡者时我也根本不具备保护克莉丝汀的能力，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她对我的实力判断产生错误的偏差，导致在真正的危险到来时酿成无可挽回的惨剧……” “但另一方面，我又确实很需要她所掌握的各项情报和人脉资源，这对在贝克兰德人生地不熟的我而言相当重要，况且她还是我唯一的资金来源，是我当前唯一可以交流沟通、抱以一定信任的人，如果就这样解除雇佣关系，简直亏大发了……” “或者我可以帮她最后一个忙，出门替她再雇佣一个更为强力的保镖，以此换取那份‘正义小姐的马术教练’任务的后续情报，这样相对来讲更加稳妥，也是最折中的选择……” 就在理查德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即将做出最后的决断时，他的灵感再次被勾动，隐约间感到脑海中多出里些什么。 “这种感觉……是那本手册？它有了某种不同于往常的变化？” 回想着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他微挑眉毛，隐约有了个猜测: “难道是和我昨晚签订契约的行为有关？毕竟这是我实质上第一次改变手册上的内容，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产生了连锁效应，导致手册自己发生了其它的变化……” 他没再多想，当即找了张椅子坐下，迅速进入冥想状态，很快便再次见到了那本厚厚的书册。 薄如蝉翼的书页快速翻动，理查德看着它翻过第一页和第二页后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不禁感到一阵愕然。 “不是小布和博纳的书页上发生的变化？看手册翻动的幅度，似乎要翻到相当靠后的位置……难道这本手册原本就记录着什么隐秘的信息，结果被我昨晚的举动所影响，进而解封？” 想到这里，他顿时打起精神，有些期待这本神秘的手册是否会再次给自己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转机。 厚重的书册在三分之二的页数位置停下，理查德凝神望去，只见里面夹着一只早已干瘪、被做成标本样式的树叶，上面被用赫密斯文写着几行蚂蚁般细密的小字，似乎是被书写者当作便签纸来用了。 尽管被脱水风干保存了不知多久，树叶的轮廓依旧清晰完整，叶片呈龙爪样伸展开来，让理查德不由得联想到某种龙族巨兽的脚印。淡淡的金色光芒从早已失去水分的脉络中点点析出，给人以无形的尊贵与威压。 但那些略显潦草的字迹却被用黑色墨水书写其上，显得颇为突兀，似乎是故意提醒人关注的重点在字迹而非树叶上，却因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理查德的眉头一点点皱起，作为一位药师，他对植物有着更为深入的了解，根据细枝末节就能辨认出原植物的种类的样貌；再加上原主在这方面颇为重视，下了不少功夫，不少含有灵性的植物他也能辨别出不少。 可面前这只保存完好的树叶却无法勾起他的任何印象，叶颈与脉络更是完全陌生，让他无法联想到其它任何相似的树叶，从而进行比较。 “算了，这本出现在我脑海中的书册本身就足够古怪，还是不再纠结下去了……” 想到这里，理查德隐隐觉得这本“御兽手册”的出现似乎并不只是自己驯兽师特性异变的附属品这么简单，但由于缺少其它关键的线索，这也只能算作自己的猜测。 按耐住内心的疑惑，理查德开始一字一字地阅读起上面的内容： “恭喜理查德先生于24小时内与首个超凡生物签订契约。获得手册新添内容：世界树的委托” “世界树……？！” 理查德的瞳孔难以遏制地缩小，震惊之余只见那片被当作便签纸的黄金树叶瞬间化为齑粉，点点金光却并未就此消散，而是重新汇聚组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几片样貌更小更为精致的树叶。 这些树叶同样呈现出标本状的干瘪，已然失去了所有生命力，造型却和先前的树叶一致，凸显出神秘而尊贵的气息。 但同样的，每张叶子上都被用黑色墨水极其突兀地写上了或多或少的内容，字迹甚至更为潦草，几近到了涂鸦的程度，似乎书写的相当匆忙，把小树叶们的气质顿时拉低了几个档次。 还好理查德在地球时的字迹同样不怎么地，经常被老师冠以狗爬之名，因此对潦草的字迹有着莫名的辨别能力，这才看清楚了每张树叶上的内容，一个疑问却突地浮现: “一本被用来记录着各种笔记与信息的手册却出现了含有时效性的委托，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而且世界树又是什么？为什么它会给我颁布委托？” 第十四章 一日之计在于晨 “藏在书中的委托？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起这个‘世界树’和手册的关系……不过既然这位世界树将自己的委托记录到了这些叶子上，叶子的来历也就可以基本确定了。” 将疑似世界树叶的叶子模样牢牢记住后，理查德不再多想，将目光集中于精致树叶的内容上： a类委托 狩猎·协同作战：操纵一只契约生物猎杀一名序列9的非凡者 狩猎·集群战术：在至少三只契约生物的协助下，操纵兽群猎杀一位序列7的非凡者 b类委托 驯化·契约兽群：拥有至少5只契约生物（2/5） 驯化·御兽学徒：将一只契约生物培养至至少序列8 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有些头皮发麻的理查德稍微缓了缓神，这才开始梳理起委托的内容： “四个委托分为ab两类，a类侧重利用契约生物战斗，b类则侧重培育契约生物……但a类委托的内容，猎杀目标竟然直接涉及到中序列非凡者！” “不谈猎杀的难度，能否找到合适的目标就是个问题；三大教会的人说什么都不能碰，而在贝克兰德的野生序列7非凡者背后，基本都有强大的隐秘组织坐镇，招惹一位就相当于招惹一群，况且我已经惹了一个暗中潜藏的势力……” “真是见鬼，我才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天！” 理查德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再次阅读起委托的内容，想要找到突破点所在，但旋即发现真正困难的反而是b类委托！ “拥有5个契约生物，嗯……还好昨晚遇到了博纳，可剩下的三只又该去哪里找？如果将博纳这样的特殊情况排除在外，我至少要准备3份魔药配方，再加上第二个晋升的委托，我必须弄到3份序列9和1份序列8的魔药配方及材料……” “不过好在我口袋里有那份猎人的非凡特性，只需准备相应的辅助材料就可以了。但问题是，根本不会有人出售单独的辅助材料配方，我实际上依旧需要求购猎人配方，才能让这份非凡特性发挥作用。” “4份配方4份主副材料，即使不考虑金镑的问题，这样大量的采购势必会引来不善的注视，毕竟这里是贝克兰德……更何况我和克莉丝汀加起来可能都买不起这些东西，可以直接打消用佣金购买的这条路了······就是不知道正义小姐的那份任务持续的时间有多长，能不能再提前预支一部分金镑……” 眼见自己的购物清单越积越多，理查德隐约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有了种地球时背负车贷房贷的无形压力。 “嗯······其实有个简单粗暴的方法，每一位非凡者都是行走的非凡特性，我只需猎杀几位属于邪恶势力的那些就可以轻松解决。” “但我只有序列8的实力，御兽师的能力还十分微妙，并不是晋升了就能变得强大，而是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强力的契约生物才是实力根本，现在的我根本不具备狩猎其他非凡者的能力，反而应该提防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所以只能靠慢慢攒钱，一步步提升实力来完成委托了……” 一边想着，他一边将目光移至最后一片叶子上—— 15天内完成委托，可获笔记新增内容： 御兽师途径序列7魔药配方 7天内完成委托，可获笔记新增可内容： 超凡生物图鉴 “序列7魔药配方······超凡生物图鉴？” 诸多顾虑瞬间一扫而空，理查德于心底里飞速盘算了下自己是否能在7天或15天内弄到上千镑，毫无疑问的得到绝对否定的答案后，他痛苦地挤了下眼睛，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 “无论如何，放弃委托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那可是自己序列7的魔药配方！ 自动把7天时限奖励排除在外的理查德如是想道。从难度与奖励对等的规则来看，那本超凡生物图鉴明显有着更重要的地位。但理查德不清楚它的具体作用，更不清楚那看上去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怎么在7天内解决。 他唯一清楚的是，那份序列7的魔药配方必须要拿到！ 由于自身非凡特性产生了异变，从而转至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序列，理查德不止一次为自己后续如何晋升感到发愁。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的转机实际就在自己身上，在这本神秘的书册内！ “时间限制把委托的难度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这是我第一次接受委托，根本不清楚未及时完成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如果每次委托的奖励都是固定的，未完成委托的我也就失去了序列7的魔药配方，就意味着我从此再也无法冲击更高的序列！” 他长长吐出口气来，结束了冥想状态。 “但回想下我最开始见到那片树叶，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在24小时内获得一个契约生物会怎么样，如果不是碰巧遇上博纳，我甚至可能连得到自己世界树委托的机会都没有……” 理查德微皱眉头，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由得怀疑起一切的一切是否真的只是巧合: “这些任务被称之‘委托’，要知道委托的内容往往和委托方的需求相关，而‘世界树’这名字一听就不简单，可和它相比，委托的内容简直太掉价了，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反倒更像是给我量身定制的挑战……难道说，世界树本质上的需求就是让我变强？” 他猛得打了个冷颤，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极其不好的猜测： “无论是委托任务对我自身能力的锻炼，还是完成后专门针对我需求的奖励，都能彻底坐实这一点……这世界树难不成是什么受困的隐秘存在，前期先通过毫无联系的委托让我逐渐变强，在我对委托形成依赖后就开始暗中进行引导，进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越想越是觉得头皮发麻，莫名产生了种和对方对着干的冲动，毕竟在这个世界中，发生类似的事完全是合乎情理的。可冷静下来后，理查德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对方手里可是掌握着我后续的序列魔药配方，在我晋升的需求方面直接进行了垄断，想要变强就必须得听从它的安排……至少它现在没有表现出恶意，还是先完成初步的委托，解决我当下的危机，以后的委托内容再多加留意。” “尤其是当我实力已经到达中高序列的时候，一旦发现有出问题的先兆，就直接放弃冲击后续高序列的机会，摆脱对它的依赖。” 于内心中有了个大致的规划后，理查德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顿时疼的呲牙咧嘴。 昨天的战斗中他同样受了不轻的伤，视觉直到此时都尚未恢复，如果不是依靠着共感天赋的帮助，让他能够借助周围动物的视角，她甚至都寸步难行。 最后趁机撸了把猫后，理查德没再耽搁，快步走向了客厅，获得下一序列魔药配方的截止日期是14天后，他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了。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世界树真的到达了‘祂’那种等级的位格，昨天遇见的种种巧合也是由祂捏造而成，那我反而不用那么着急，只需做好自己份内之事，然后等着各种‘巧合’自己找上门来……” 理查德于心中打趣了下此时此刻就可能在为自己制造巧合的世界树一句，感到内心中的急迫与焦虑随之淡化了几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要坐在公寓内老实等着，万一他臆想中的世界树根本没那方面的能力，而魔药配方15天后就会消失，理查德在这方面根本赌不起。 万全之策，还是自己出门寻找机会，并随时做好准备。毕竟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客厅，坐至靠背沙发上的克莉丝汀正紧抿嘴唇，将理查德昨晚为自己进行的包扎位置重新换上新的布条，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头望去，只见身材单薄，脸庞消瘦，皮肤苍白如同活尸的保镖先生正一脸急不可耐地走来，像是怀揣着什么莫大的心事。 将目光从对方手中紧抓着的破旧布偶上艰难地挪开，克莉丝汀迅速整理了下表情，眼眸微转地开口询问道： “理查德先生，你这是要出门吗？” “是，我要寻找机会。” 还沉浸在序列7魔药配方中的理查德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直接把内心中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寻找机会？大清早的，他要寻找什么机会？ 克莉丝汀瞳孔略微放大，但她很快就回忆起了早晨提醒过自己的事项，当即斩断联想，不去揣摩这个古怪的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可这就令她陷入另一种窘境，发现自己完全接不上对方的话。 连忙调动通识者庞大的记忆储存，克莉丝汀很快就有了应对方案，于是勾勒出僵硬的笑容回答道： “咳，没错，就像罗塞尔大帝说的那样，一日之计在于晨，现在正是出门寻找机会的最好时机，不过我更想引用大帝的另一句名言祝福你，‘每个人都有成功的机会，只是有的人抓住，有的人错过’，希望你今天也能牢牢把握住属于自己的机会！” 理查德被对方说的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在内心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知识分子，说个早晨的问候语都一套一套的……” 他冲克莉丝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作为答谢，笑得对方心中一阵发毛，迅速复盘记忆，寻找自己是否哪里说的不得体。 “在寻找机会前，我得再检查下你的身体情况，把昨晚的绷带给换上新的……嗯？”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看到克莉丝汀的脚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堆沾着血污的布条。 “你已经自己换好了？”他略感愕然地脱口问道。 克莉丝汀微微颔首，似乎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昨晚你在帮我上绷带时，我就记下了所有伤口的位置和你包扎的手法。”她又跟着补充了句。 但这样会触及伤口，肯定会更疼…… 理查德在内心补充了一句，并不觉得奇怪。对方不符合年龄的坚韧程度他于昨晚就见识过了。轻咬舌间，通过健康灵视再次确认了下克莉丝汀的伤势，是并牢牢记住受损的部位后，他微微颔首，旋即提出了想要获得周围草药市场位置的请求。 克莉丝汀没再多言，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当即刷刷刷开始书写。看着她眼眸内的碧蓝逐渐转深，笔下一副详略得当的微小地图逐渐成型，理查德不禁咽了口唾沫，暗自感慨通识者的能力除了战斗短板外，在其他时候发挥的作用绝不吝啬于任何一条非凡途径的序列9。 “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贝克兰德桥区靠河湾大道北部的一栋公寓。最近的草药贩卖点我也标注上了，就在西北面的乔伍德区，乘地铁二号线不到10分钟就能抵达。” 说完，她有些费力地抬起缠满绷带的手臂，将它伸入宽大的风衣内一阵摸索，然后从一只有蒸汽机械风格的带锁钱夹内掏出一张卡牌，递给理查德道： “这是地铁二等座的年票，凭借它你可以免费在二等车厢内获得一个位置，在我雇佣你的期间内，它都属于你了。” “太感谢了！您真是为慷慨的女士！” 理查德于内心大喊，表面则不动声色地接过，维持着可靠保镖的形象，然后微微躬身，表示谢意。对于金钱，理查德现在只想能省就省，毕竟购物车里已经塞满了价值百镑千镑的东西。 看着手中的地图，克莉丝汀想了想，旋即继续补充道： “还有，上面贩卖灵性材料的地下黑市被我用三角标记了出来，你调配药剂时一定也需要用到吧？” 理查德点了点头，沉声道了声谢，然后双手接过了克莉丝汀的手绘地图，仔细端详了起来，果然看到了一处三角的标记，同时也看到了许多街道的名称被用娟秀细小的鲁恩文标的一清二楚。 “她知道我是药师途径的非凡者，所以主动提出了灵性药剂的事，是提醒我要制作含非凡效果、能够让伤口迅速痊愈的药剂……” 将黑市位置牢牢记住的理查德产生了种薅羊毛式的快感，对克莉丝汀连街道名称都给自己事无巨细地标注上去的事没放在心上。 这意味着对方已经察觉到他并非贝克兰德本地人，对周遭环境相当陌生。不过理查德也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为了让保镖工作更好的进行下去，他相信对方后续肯定会凭借通识者强大的记忆力，为自己准备份事无巨细的贝克兰德各地区情况说明图，以此让他迅速熟悉这里，而这也是理查德最想知道的事。 这时，理查德又看到克莉丝汀在随身携带的便签本上又刷刷写着什么，随着撕拉一声脆响，又一张写满小巧娟秀字迹的纸片被递了过来。 第十五章 小布的新装 “这是？”理查德将地图与地铁年票塞入衣兜，满腹疑惑地接过了克莉丝汀递来的第三张纸片。 他简单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列满了各种琐碎的事物，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机械轴承零件，扳手钳子等机械工具，几本涉及机械学的大部头书籍，一些日用品及一本罗塞尔大帝所著的诗歌合集。 感受到理查德略显疑惑地望来，克莉丝汀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脑袋，低声解释道： “情况紧急，我只能把行李箱丢掉……清单上的内容对我来说都是必需品，按重要程度从上往下排序。我希望你能在几天内完成采购，嗯……最上方的那些零件和工具最为重要，最好今天就能带给我。” 说完，她又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来道：“这是昨晚承诺给你的初步雇佣费用，一共一百镑。雇佣期间内的一切格外开销都由我来支付，你只需要提供相应的开支发票即可。” 一切格外开销？理查德心中一喜，但旋即又想到打算向克莉丝汀坦白情况的事情，不禁陷入了一阵沉默。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先帮对方治疗好伤势，否则直接提及就有“不继续雇佣就不给你治疗”之嫌，难免产生误会。理查德希望克莉丝汀能认真考虑这件事，如此唐突就和他的意愿相违背了。 “我现在去购置药剂所需的材料，顺便买点早餐回来。” 见克莉丝汀没有别的事情，理查德冲她点了下头，走至门口，又继续说道： “还是像昨晚一样，一旦察觉到有老鼠咬你，立刻逃离这个地方。其余时间你可以安心养伤，不用担心安保方面的问题。” 理查德留下的老鼠眼线经过了一晚上的测试，相当可靠。此时的他又通过心灵层面的沟通，换了批新的岗哨，让警惕一晚的三只老鼠得以休息，恢复精神。 克莉丝汀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了理查德一眼，但最终没有说什么，向对方点头示意，目送理查德拎着布偶离开后，碧蓝的眼眸逐渐转深，开始进入搜寻记忆的状态中。 “奇怪……他到底能同时控制多少动物？导师那天很清楚的介绍过这个序列，即使对普通动物进行控制，也需要驯兽师和它们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理查德先生要前往乔伍德区，这明显超出了正常范畴，但看他的样子又似乎有相当大的把握······” 克莉丝汀微皱起眉头，见思考无果，只得按耐住心中的疑惑，强撑起满是创伤的身体，拎着轻语左轮戒备地挨个检查起公寓的门窗。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种既不科学也不神秘学的事情。 她并不知道的是，理查德仅是通过心灵层面的沟通，就能让任何普通动物直接臣服，无需进行后续的操控，可以自行执行被安排的任务，这属于异变后的潜在变化。 只是同样有碍于距离的限制，他无法再使用共感时刻对公寓周围的情况进行监视，摄像头的功能也因此退化成了报警器。 走出公寓，深深吸入一口淡黄色的雾气后，理查德不禁一阵皱眉，差点被呛鼻的煤烟味弄得咳嗽出声。这逼得他手握地图，连忙就近找了家不大的衣帽店买了副口罩戴上，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可能是我此刻的身体还处于虚弱阶段，否则凭原主在贝克兰德呆的时间来看，应该早就适应这样的环境了。” 理查德如此想着，又在衣帽店中呆了一阵，将肥大到有些影响行动蓝色工人服装换下，为自己购置了套鲁恩绅士惯用的正装。 这包括白衬衣，黑马甲，燕尾服外套、圆边礼帽及一只领结，直接花了他整整8镑，让理查德不禁一阵肉疼。 “老实说，孩子，你真的太瘦了，瘦的就像路边的煤气灯杆！”衣帽店的老板是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太太，头发花白，面容和蔼，此时正一脸担忧地看着面前这位瘦到略显病态的年轻人。 “谢谢您的关心，太太，但我手头最近实在有些紧张，就当是减肥了。”理查德尴尬地笑着解释道，肚子不仅一阵咕噜作响，他几乎一整天没有进食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体……” 听着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话语，理查德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道： “太太，您这里可以给宠物定制衣服吗？要保暖和美观兼具，风格模仿现在鲁恩绅士的那种。” 理查德这是想起黑猫小布的那身寄托着它绅士情结的定制礼服套装，于昨晚的战斗中已经破损到无法修补的程度，应该也为它买一套新的。 对小布表示感谢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理查德联想到手册上关于契约生物栏中有信赖值这一设定。由于不清楚提高信赖值的具体做法，他决定先从最基础的物质层面入手。 而且他对信赖值达到一定程度后会对契约生物造成什么影响相当好奇，希望尽快从指数接近50%的小布先开始，看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你可以叫我布兰琪太太，这位先生。” 见面前的瘦削绅士还有继续消费的欲望，布兰琪太太有些惊讶又有些开心地说道。 “说实话，给宠物缝制衣服是我的拿手好戏，周围的太太们都知道；但你得先把宠物带来，或者直接提供衣物的尺寸大小，而且……这需要不小一笔费用。” 布兰琪太太略显疑惑地望了眼面前的年轻人，因为提出此类要求的一般都是贵族或富裕的中产阶级，而面前的先生明显连饭都吃不饱。 “我记着小布的尺寸呢，啊，它是只黑猫。”理查德接过一张定制服装用的表格，开始刷刷刷写了起来。 布兰琪太太戴上眼镜，接过表格认真看了看道： “一共1镑，需要预付10苏勒5便士，这包含你上面所要求的小礼帽；今天是星期一，你星球四的早晨就可以来取了。” 理查德轻微颔首，用买口罩的零钱支付了定金后，便走出了衣帽店。 “连饭都吃不饱，还要给自己和宠物购置体面的衣服，真是位古怪的绅士······”看着理查德远去的背影，布兰琪太太小声嘟囔了句。 规划了下大致的路线，理查德有些意外地发现购买草药后可以直接顺路前往黑市，这将节省不少时间。 但那样以来他就难以尽快返回公寓，考虑到不能让慷慨的雇主小姐饿肚子，理查德就近找了家早餐铺简单买了些面包、土豆泥、烤培根与咖啡，然后沿路直接返回公寓，给行动不便的克莉丝汀送了过去。 “对了，感谢你昨晚为我的黑猫准备的枕头，它相当喜欢。”临走前，理查德衷心感谢了对方的细心。 “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某种意义上说，它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嗯，等会儿我会给它也喂点早餐……如果它想吃的话。”克莉丝汀接过热腾腾的纸袋，微微侧头想了一下，又继续补充道: “对了，清单上的零件，你可以在黑市上留意下，那里有时会出现贩卖机械装置一类的商人。” 贩卖机械装置的商人？ 理查德不由得对黑市的情况更加好奇了。 第十六章 购物愉快 凭着手中小巧精致的地图，理查德很快就在淡黄色的雾气中找到了前往地铁二号线入口的道路。 贝克兰德的地铁依靠强大的蒸汽动力运行，完善的地铁设施则诞生于二十五年前，尽管站点不多，但依旧拓展到了各个主要的城区。 排队的功夫，他像周围赶早的上班族那样匆匆解决了早餐，并在几分钟后将早已准备好的二等座年票递给一旁的售票员，看着对方简单摩挲了几下，借着站台的灯光验证真伪后便将它递还了回来。 “一等座6便士，二等座4便士，三等座则只要3便士，其中二等座的年票价值5镑10苏勒······” 理查德一边默默记忆着旁边木质告示牌上的价格，一边将那张价值5镑的小卡片谨慎地塞入了马甲贴身的内侧口袋。 经过不算严格的检查，被工作人员瞥了好几眼手中的布偶后，理查德按着地面上的标示顺利进入了二等座的铁皮车厢内。 尖啸的汽笛声中，地铁随着一阵幅度不大的晃动缓缓启动。 见一切顺利，车厢内没有任何异常存在，理查德便在几道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将布偶博纳塞入怀中，反倒将依旧有些宽松的正装撑回了那种充实笔挺的感觉。 一路上，在留意着报站的同时，他也在努力记忆着手中的地图。大概是受到死亡的影响，又或者原主本身就是个宅男，平时根本不出门，理查德对贝克兰德的地形可以说是相当陌生。 为避免遭遇突发情况时一头撞进死胡同，他打算尽快将即将前往的乔伍德区的地形尽快背下来，毕竟敌人是不会给他看地图的时间的。 “叮！乔伍德区，一号站，到了！” 甜美的女声人工报站后，车轮与轴承摩擦，在沉闷的机械声中缓缓停下。理查德收好地图，整理了下口罩，确保它将大半张脸全部遮住，这才放心地涌入人流，在浓郁的蒸汽中被匆忙的人们夹带着向出口涌去。 由于工作地点固定，每天两点一线的日程需要乘地铁在公司和家之间往返两次，购买二等座年票比每天花时间购买4次车票更加方便和实惠，因此前者成了大多数公司白领们的选择。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更便宜的三等车年票——是因为它根本就不存在，年票只提供一等和二等车厢的服务。 理查德雇佣了辆出租马车，沿地图上早已规划好的路线依次逛完了附近所有的草药店，顺利的购买到所需的大部分药材。 “我看看……还差假羊齿苋5根，黑尖缬草10克，以及拜郎小檗的根茎……好吧，这三种在普通市面上确实比较罕见，只能在接下来去黑市的时候留心一下了。” 理查德谨慎地在距离地下黑市相隔两个街区的地方下了车，付了车钱与小费，并执意让一头雾水的马车夫开了张不算正规的收据。 随后，他将装着诸多草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提包斜挎在肩上，又花5便士买了个密封相对完好的人工皮革制提包，打算用它来装取灵性材料，和普通草药区分开来。 又步行了十分钟左右，他终于来到了克莉丝汀用三角标记的地下交易市场入口处。 “帕卡琳娜女士介绍我来的。” 理查德拉了拉口罩，按克莉丝汀在地图上的标注沉声说道，同时将一枚亮闪闪的银币给膀大腰圆的守卫递了过去。这是他初次来到这个地方，之后肯定还会常来，因此希望能给守卫留下个好印象。 守卫的眼睛随即一亮，一把接过银币，又谨慎地环顾了下四周，才低沉着嗓音在理查德耳旁道： “购物愉快，先生。” 理查德微微颔首，在守卫拉开暗门前戴上了副早已准备好的墨镜。 能在黑市中贩卖货物的无一不是经验老辣的商人，他们甚至会根据顾客瞳孔放缩的程度判断对方是否对某件物品情有独钟，从而暗中提高价格，狠狠宰对方一笔。而墨镜就能很好掩饰这一点。 至于为什么不在外面就戴上墨镜，是因为今天雾气浓郁，阳关并不明媚，同时戴着墨镜和口罩将正脸捂得严严实实，简直就是将“我很可疑”四个字写在了脸上。而在地下黑市就不用顾及这么多了，用各种方法遮掩身份是很常见的事情。 昏暗的地下市场中，看着周围喧闹的人群，感受着一道道不算友善的目光打量过来，理查德深吸了口气，开始按照原主记忆中配置灵性药剂所需的材料依次开始了采购。 这其中他还仔细留意了其它摊子，想看看是否有人在贩卖魔药配方及材料，结果不出意外的没有任何收获。 “这片黑市之所以能在贝克兰德存在，就在于它没有逾越某个灰色的界限。不过我也只是碰碰运气，真要求购魔药配方，肯定得是在更为隐秘的非凡者聚会上，不知道克莉丝汀小姐那里是否知道相应的线索……” 理查德于内心中盘算着，思绪发散间便将几乎所有的材料购置完毕。 “灰颈曼陀罗花竟然全部卖光了？明明就差这最后一件……真是该死。” 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在逛黑市的时候他同样有在留意自己缺少的那三种草药，结果都一无所获。 “老实说，伙计，你可以趴在路边的草丛里挨个找找，说不定真能找到呢！” 一个摊主见面前的男子面露难色，不禁大声开了句玩笑，惹得周围几个摊子的商人们一阵大笑。 “这家伙其实说的有道理，灰茎曼陀罗花对生长的环境要求并不高，理论上讲，即使在贝克兰德这种大都市中也有概率会碰到……当然，这跟捡到只百镑的皮夹的概率一样大。” 理查德腹诽了句，没有理会对方的打趣，而是快步走向斜对面，一个摊子上摆满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物件的店铺前。 他先前仔细地将整个黑市逛了个遍，确认这是今天唯一一家有贩卖机械零件的店铺。但令理查德略微失望的是，这家店铺也仅仅只是贩卖些零件，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那些充满机械与智慧美感的复杂装置。 “让咱看看……嗯，后面的货咱这都有，但是……咦？” 零件摊主，一个头戴镀铬圆边礼帽的胖子听完理查德的要求，肥胖的身躯微微一怔，但旋即又粗声粗气地继续说道: “但是你要的这个微型变节轴承，咱这真没这个型号的！” “那最近能弄到吗？”理查德抑制住内心的失望，沉声询问道。他记得这个零件是排在克莉丝汀清单的首位，可见其重要性之突出。 “唉！咱也不知道，咱这摊子其实是受人之托，帮人开在这的，咱不懂这方面的玩意……” 见面前的顾客一人撑起了一上午的营业额，胖子的态度明显好转，这才多嘴解释了句。他抬手哗啦啦扒拉了下桌上的各种小玩意，又低声补充道： “不过嘛，你如果真的确定要，就周三上午再过来趟，那天真正的摊主会在这摆摊，说不定会有你想要的玩意……呃，当然，咱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那个型号的轴承对我相当重要，谢谢。” 见事情又了着落，理查德不禁一阵欣喜，他听明白了胖子的言外之意，于是将一枚银币递了过去，希望对方务必把话带到位。胖子满脸欣喜地接过，塞入了自己的衣兜内。 理查德为剩余的其它物品付了钱，并让对方按自己的要求开了张收据，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目送这位慷慨的客人一点点远去，胖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9号微型变节轴承，必须要和特殊定制的齿轮搭配才能使用，这东西绝不是一般人能玩的来的……他的背后有位工匠？” 戴古怪的镀铬圆边礼帽的胖子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在脑中重现方才男子的样子，结果发现对方的面部被用墨镜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不禁抬头朝他离开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能看到。 离开黑市，购物的热情逐渐淡去，理查德的肚子一阵有失风度的咕噜作响，他再次感到了饥饿。 估摸着时间大概已至中午，他便拐向街旁一家看上去不错的餐厅，决定先解决午餐再考虑剩余灵性材料与药材的问题。 “在这种人流聚集的地方，必须保持谨慎，毕竟随时都可能被原主的熟人认出来。” 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理查德推开餐馆大门，先环顾四周，确认客人中没有突然激起原主印象的熟人后，才放心大胆地前往点餐处排起了队。 眼见前方的人数越来越少，他的胃部不由得一阵骚动。终于，排在他前方的绅士开口对着服务员道： “一块配黑胡椒汁的牛排，一份土豆泥配猪肉香肠，一杯咖啡，再加一份蔬菜沙拉。” ”好的先生，1苏勒3便士，请耐心等待。”服务员嗓音甜美的开口道。 见轮到自己，理查德想都没想，张口便说: “我要和那位绅士一样的饭菜。” 这并非理查德图省事，一是他确实不清楚正规的鲁恩绅士午餐的搭配，二是前面这位先生给出的组合相当诱人，让他在听的过程中不止咽了一次口水。 前面的绅士刚从理查德身旁经过，闻言便抬头看了理查德一眼，颇为礼貌地微笑低头致意了下。 理查德迎着对方的目光望去，看到这是位年轻的绅士，头戴半高丝绸礼帽，身穿双排扣长礼服，黑发褐瞳，脸庞消瘦，笑容给人以滑稽之感，让人看了后不由地有种被逗乐的欢快情绪，同样想回以微笑。 当年轻绅士那双异常幽邃的褐眸与理查德对视时，双方几乎同时一怔，逼的理查德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口罩下的嘴角微微抽动: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见鬼，难道是原主的熟人？但没有相应的记忆被勾动啊……” 年轻绅士在原地愣了一秒，很快恢复正常，脸上笑容不减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 他没有等待理查德回应，扭头就走，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枚硬币。 硬币被他抛起又落下，看着有着麦穗与数字的那面朝上，年轻绅士无声吐了口气，找了张离门近的位置坐下，侧头悠闲地看起外面的景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十七章 熟悉的陌生人 见一切都只是场误会，理查德也松了口气。付完钱后便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位置坐下，从餐厅免费提供的书架上拿了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报纸，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实则暗中开启了共感，借助一只苍蝇的视角时刻留意着每个进入餐厅的顾客。 用过午餐后，理查德查点数了下一上午的收获，看到那剩余的四种草药，便再次将灵性微微蔓延开来，和在餐厅周围聚集的老鼠们进行沟通： “寻找以下植物：假羊齿苋，黑尖缬草，拜朗小檗，灰颈曼陀罗花……” 随后，街道的阴影里，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无人踏足的下水道内，一只只肥硕的老鼠争先恐后地涌出，很快便消失不见。 “虽然这些普通动物几乎不能对序列9以上的非凡者造成什么杀伤力，但用来做侦查和情报工作简直不要太方便。”理查德在内心中感慨了一句。 多亏以上的几种草药原主都有接触过，理查德调动记忆后就轻松回忆起了它们的气味，便将这一寻物的基本信息传递给了鼠群。理论上讲，它们将根据气味帮助理查德大致锁定一个范围。 “看来有时间必须测试下受影响的鼠群能够活动的范围，以及下达的指令所能维持的时间……否则对它们的能力限度造成误判，可能会导致相当严重的后果；确认以后，就可以放心使用了。” 理查德在心中默默记下这点。他其实对这群低智商动物是否真的能给自己带来有价值的信息并不抱太大希望。鼠群寻找的方式他根本就不清楚，但想必也不会细致到哪去，因此只想由此做初步的筛查。 随后他离开餐厅，发现那位褐眸深邃的绅士已经离开，便将此事当作了一个小插曲，不甚在意地乘地铁返回了贝克兰德桥区的公寓内，于路上又买了坩埚等用于调配药剂的工具。 ………… 乔伍德区，明斯克街15号公寓内。 下午接近三点四十分时，克莱恩端坐于青铜长桌最上首那张象征愚者的高背椅上，手中握着一缕黑色的头发，于心中默念道： “它的主人的来历。” “它的主人的来历。” “它的主人的来历。” ······ 他眼眸转深，进入冥想状态，默念七遍后，于层层叠叠的光球中看到了以下画面： 那是位身材匀称，略显高挑的年轻人，看上去似乎只比自己小两三岁的样子，轮廓逐渐分明的脸上仍残余着几分少年的不成熟，长相有着鲜明的鲁恩北部人士特色。 克莱恩看着看着，不紧微挑眉毛。画面中，年轻人看着手中时不时翻滚出气泡的墨绿色液体，小声嘟囔了句“我一定要成为药师”后，直接仰头将它全部喝下，脸上顿时青筋暴起，面露痛苦的神色。 “原来是位非凡者……呵，我刚来贝克兰德，人生地疏，可以留意下这位叫理查德的先生，一位药师还是能提供相当多的帮助的。只是……” 他换了个坐姿，拖住腮部，看着后续变化的画面，眉毛一点点皱起。他看到理查德又服食下序列8的驯兽师魔药，看到对方培育自家的猫咪成为超凡生物，看到对方于昨夜搀扶着一位金发低矮的身影在昏暗的街道上狂奔。 此时的理查德脸庞消瘦，肌肉干瘪，皮肤苍白，如同一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尸，和先前的体型匀称、健康健壮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昨晚在贝克兰德桥区域肯定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位理查德先生的身体发生如此程度上的变化，这肯定有超凡因素介入其中；他搀扶的那位是他的同伴？看他们很狼狈的样子，似乎是经历了场战斗，在躲避着什么……非凡者之间的战斗？” 他眼眸微转，隐约间有了个猜测：“能让一位序列8的非凡者和他的同伴这么狼狈，对方毫无疑问也是位非凡者，且实力相当不弱。嗯，这看上去像是涉及到贝克兰德内一些隐秘势力的争斗。” “今天中午在餐厅时他能微微触动我的灵性直觉，这说明他并不只是一位序列8的非凡者这么简单，身上还可能携带着某件威力不小的神奇物品，可能是昨晚在冲突中差点死掉，这才要冒着被其他非凡者察觉的风险将它带在身上……不过我当时通过硬币占卜的方式确认他不会对我造成危险，这代表他确实是被动的那方，携带那件神奇物品仅是出于自保。” 克莱恩闭上眼睛，重新通过占卜的方式一点点回忆起餐厅内的场景： “理查德先生在点完餐后拿了份报纸坐到了隐蔽的角落，但整整二十分钟都没有翻动一页，这说明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报纸上，他在提防着什么，小心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反过来想，什么势力敢在贝克兰德，在公共场合明目张胆地杀人，以至于让他如此警惕和害怕，不惜用那么强大的神奇物品自保······恐怖，疯狂，不计后果，对面难不成是极光会的人？” 克莱恩在思考中习惯性地轻敲了桌沿两下，觉得这很符合常理，不禁为对方提前哀悼了一秒： “敢惹极光会的人，不是没理智的疯子，就是可怜的傻子……当然，除了我。”他于内心中打趣般吐槽了句，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浮夸的笑容。 平稳住情绪，克莱恩认真思索了一阵，便打消了继续占卜理查德住所的想法，决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绝不掺合，不与对方扯上任何关系，免得节外生枝，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咔的一声打开金壳怀表，见指针即将走到十二的位置，克莱恩很好地收敛住情绪，恢复了愚者那高深莫测的形象。 “不知道倒吊人先生有没有准备好七彩蜥龙的脑垂体，如果一切顺利，塔罗会就多了位序列8的读心者……” 他略感轻松地想着，随即蔓延出灵性，以回应祈求的方式触碰象征太阳的那颗深红星辰。 ………… 贝克兰德桥区，一栋破旧公寓内。 “这样就好了？” 克莉丝汀活动了下肘关节，再也控制不住面部的表情，一时间露出难以遏制的喜悦。 “尽管不止一次听导师讲过药师能力的神奇，但真的只有亲身感受过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正如罗塞尔大帝所说，‘实践出真知’……” 说完后克莉丝汀才察觉到自己略有失态，忙尴尬地咳了一声，收敛住情绪，对理查德郑重说道：“感谢你的帮助，理查德先生。” “这是我应该做的。”理查德把半个脑袋从盥洗室中探出回应了对方一句，便继续卖力地清洗着手中的坩埚，随后又侧头补充了一句： “你的伤势并未完全恢复，现阶段只是消除了疼痛，晚上还需再使用一次药剂，然后每天服用两次，到后天的这个时候应该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因为缺少关键的药材，理查德所调配出的药剂并没有达到最理想的效果，只得用数量弥补质量上的差距。 洗着手中附满粘稠物的坩埚，理查德的瞳孔突然内缩，想到了一个之前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他猛地拍了下额头，发现自己一直被赚钱的事所困扰，竟然忘记了药师吃饭的老本行。 第十八章 解除雇佣? “如果能有一个稳定的药材供给地，我就可以利用药师的能力在非凡者聚会上兜售各种药剂，这无疑是种快速敛财的好办法……” 理查德于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想法，决定一会儿去问问克莉丝汀关于贝克兰德内非凡者聚会的情况。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必须找到一个长久的药材供应商，理查德此时也只能寄希望于老鼠们能有所收获。 与脑海中盘点着各种药剂的价格，他脑海中潜藏的记忆忽被勾动，想起了涉及各式药剂配方的笔记被原主藏到了家中的一个暗格内。 “原主藏的相当隐蔽，配方笔记被发现的概率并不大，就是得冒一定的风险。可笔记上记载着相当多的内容，涉及各式各样的灵性药剂，如果能拿到的话，收益远比风险高出不少……嗯，看来明天又得出趟门了。” 放置好刷干净的坩埚等物品后，见克莉丝汀的伤势情况稳定了下来，理查德便走出盥洗室，在对方面前坐下。 见克莉丝汀将钳子与螺丝刀放下，停下手中一直摆弄的各式零件后，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道： “小姐，作为雇主，有一件事我认为你应当有所了解。” 克莉丝汀微挑眉毛，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心中隐约间提高了警惕。毕竟能让这位脑回路相当神奇的先生一本正经的事情一定不会简单。 “既然你了解了我的非凡途径，那么你应该清楚我并非战斗类型的非凡者，作为一名驯兽师，实战水平和身边的超凡生物直接挂等号。” 理查德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实际上，我在和你相遇前遭遇了些事情，身边的超凡生物也仅剩小布一只。我还可以告诉你的是，小布的序列是律师，同样不擅长战斗。” 考虑到小布苏醒后难免会用律师能力捉弄身边陌生的克莉丝汀，而后者又肯定会由此判断出小布的能力，理查德决定提前由自己说出口，有些事任别人猜到和自己坦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质。 他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看着克莉丝汀蔚蓝的眼眸，诚恳地继续说道： “如你所见，我现在应对危险的方式相当有限。虽然我们的雇佣关系确定的相当仓促，但既然作为保镖，我认为自己有义务让雇主了解我的能力范畴，也有权力知道我们面对的危险到达了何种程度。” 克莉丝汀眼眸微转，开始于心中分析起这位临时保镖的真实意图：“相当坦诚，直接交代了自己的能力，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一对一换取我受追捕的原因……不过这也合乎情理，他先前愿意将精力一直集中在处理突发状况上，此刻才提出这个问题，已经比大多数的同行做的都要好了。” 她一边在内心中组织着说辞，判断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一边听着理查德继续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属于某个隐秘组织的成员，出于某种原因被另一个隐秘势力所追杀。” 克莉丝汀的思绪瞬间滞涩，眼神里难以遏制地流出一丝警惕。尽管她在下一秒就很好地控制住表情，但还是被理查德给捕捉到了细微的面部变化。验证了内心的猜测后，他的底气更足了些，没等对方开口，继续向下说道： “如果你认为事情已经危险到了我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地步，且有更好的人选，我可以替你联络对方，但代价是你必须提供那份马术教师后续的具体情报，比如我该去哪个地方找哪位联络人。” 说罢，理查德向后微靠住椅背，等待对方的回答。 “他前面刚猜测这涉及两大组织的对抗，后面就让我自行判断他是否具备应对危险的能力，实则委婉地表明自己能力有限，无法完成委托……但他又把选择权交给了我，好像把他辞退完全就是我的意思，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克莉丝汀好气又好笑地听出了理查德话语中的意思，被对方高情商的跑路说辞险些逗乐。 “不过他又没正面提及辞退这件事，而是给了我个台阶下，问我有没有后续的人选……”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失落地想着，因为答案是没有，就算有她也根本不敢联系，怕被对方早就被买通，或是被人顺藤摸瓜找到自己藏匿的位置。 但面前的保镖先生又委婉地不能再委婉地表明自己打不了高端局，希望快点放他离开，她又不好强人所难，毕竟对方已经救了自己两次，在雇佣期间也尽心尽职，碍于情面也应该同意对方的请求。 最重要的是，如果保镖先生想跑，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阻拦。对方愿意坐下来诚恳地和自己商量后续事情就已经算是相当负责了。 “他在为我治疗了伤势、尽了自己最后的义务后才提及这件事情，尽管很负责任，但也说明他早就有这方面的想法了。”想到这里，克莉丝汀发现自己难免有些失落，失去一位同伴后她又将再度孤身一人，处境无疑会变得更加艰难。 但她还是很快做出了决断，很好地收敛住内心的情绪，刚准备开口，就看到对面的理查德抬起脑袋，露出那抹象征性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略显轻松地说道： “当然，这一切的决定权在你，如果你真的认为我还能发挥作用，我不介意继续履行一名保镖的义务，继续通过自己的手段，尽力解决掉所有问题。” 克莉丝汀仰起略显稚气的脸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他这是什么意思？听他的口气，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有些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危险自己找上门来？他前面铺垫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表达自己察觉到危险超出了的预期，想要远离危险吗？ 原本组织好的语言被卡在了嘴边，克莉丝汀又一次被对方异常难懂的脑回路给震慑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坐在对面的理查德前倾身体，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低声说道： “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克莉丝汀再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对方常人根本不应去理解的逻辑中，迅速从中挣脱出来，当即斩断联想。见理查德又提出了后续的条件，立刻提起了精神。 理查德勾勒嘴角，微微一笑： “得加钱。” 第十九章 诱饵战术 得······得加钱？克莉丝汀一时间竟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她原以为会是涉及到什么更高层次的物品，才更符合委托的危险程度，才更符合保镖先生神秘疯狂的性格。“哎，我干嘛又要用常人的逻辑去揣摩他的想法······”克莉丝汀有些生自己气地想着。 “小姐，我现在很缺钱，所以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理查德见对方的目光再次陷入短暂的呆滞，很好地控制住了想笑的冲动。 通过自身被强化后的健康灵视，理查德能看到克莉丝汀每一次不小的情感起伏，从对方一闪即逝的短暂失望中很好把握了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她在保镖方面没有可替代的人选。 作为唯一的选择，面对更高的风险，提出更高的报酬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事情。反之如果不这么做，反而会显得有些不正常，让克莉丝汀怀疑起这廉价的帮助是否另有所图。 对面，克莉丝汀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再次恢复了镇静，略显稚气的脸蛋上又一次浮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气质。 但尽管表面如此，她依旧忍不住在内心腹诽道：“保镖先生到底是有多缺钱······”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理查德笑了一下，继续解释道：“我需要大量的金钱来购置低序列的魔药配方及材料，来赶快培育出更多的超凡生物，才能更好的应对危险，保障你我的安全。” 他将培育超凡生物这件事和克莉丝汀的安全联系在一起，暗示两人都是这一事情的受益方，见克莉丝汀有所明悟地微微点头，才继续说道： “所以，如果小姐你决定继续雇佣我，我希望你可以提供相应的线索，比如非凡者聚会等圈子。当然，如果你本人就能提供魔药配方，你可以直接从我的佣金内扣除。” 表明两人有着趋同的利害关系后，理查德相信对方肯定会给出有价值的信息。 克莉丝汀沉吟片刻，抬手梳理了下柔顺的金发，就又听道对面的理查德怪声怪气地笑道： ”当然，如果没有线索也没关系。即使找不到机会，我也不会担心魔药的来源。毕竟，机会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呵呵。” 机会自己找上门？这是什么意思？ 克莉丝汀把握住对方话语里的重点，脑中自动梳理起理查德今天所说过的所有话语：“机会指的是获得魔药配方及材料，他今天一早就说要去寻找机会，去黑市可以证明这点，但现在又说机会将自己送上门来，这就前后矛盾了······而且，如果机会真的会自找上门，就意味着这里有吸引它们的东西······” “不对，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培育超凡生物而非魔药，我搞错了这点，也就忽视了一个问题：非凡特性能够替代魔药的主材料！他昨天拿了猎人的特性，这意味着他知道这件事；如果可以选择，缺钱的保镖先生肯定会选择用特性代替材料，而让非凡特性主动找上门的诱饵······是我？！” 将所有线索联系道一起，克莉丝汀猛然一惊，终于发现了对方的真实意图： “他想利用我做诱饵，让追杀我的非凡者找上门来，从而解决掉他们，就有了一份份现成的魔药主材料······”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完全不知道对方哪来的勇气和胆量敢想出这么疯狂的事情，因为这么做风险极大，直接涉及到了他们两人的生命安全，稍有不慎就会玩脱！ 察觉到克莉丝汀表情的变化，理查德也猜到了对方此刻在想什么，不禁暗自苦笑了声：“不是为了委托，我也不想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啊······” 而克莉丝汀在震惊之余，旋即又发现了一件事情：“但从另一方面讲，这也能很好的说明他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危险而选择辞职离开，原来是我对他有着更深层次的价值······”她用极其复杂的眼神望了眼对面的理查德，有些生气地想道： “真是个冷血又疯狂的家伙！拿雇主作诱饵，又完全不考虑自己是否真的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 但她又缓缓出了口气，略微放下些心来。因为在理查德隐晦地表示出自己可以继续作为保镖时，她就已经升起了警觉之心，怀疑起对方是隐藏的卧底。不止一次表露出善意，始终不对自己下手，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通过自己找出组织的其他人。 而此时对方的意图已然明了，他确实另有所图，但这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不是最坏的那种情况。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真有敌人找上门来，无非两种结局：己方解决问题，或是己方被解决。而通过前者所获得的非凡特性又能直接变现为保镖理查德的战斗力，提高应对下一次危险时的胜算，作为诱饵的自己也算是受益方。 “而这一切的的前提是，他没有从我这里获得任何关于非凡者圈子的情报，才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这算不算是种暗示？保镖先生的套路玩的很深嘛······”莫名有了种被威胁的感觉的克莉丝汀嘴角略微抽动，好气又好笑地掏出便签本，碧蓝的眼眸逐渐转为幽暗，像是蕴含着无数知识的漩涡，开始回忆起相对应的内容。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你只用暗示一两点线索，他们就能把整个过程和你的意图完完整整地脑补出来。”见克莉丝汀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理查德很是满意地后靠住椅背，等待对方书写完成。 克莉丝汀不一会儿就将一张写满整洁的鲁恩文字的便签纸递了过来，只是这次没有抬头去看理查德，直接把纸贴到了他脸上，似乎是为自己被当作诱饵一事感到颇为不满。 理查德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接过便签纸，不出意料地在其中看到了“勇敢者酒吧”这个单词。 “果然有这个地方······由‘智慧之眼’老先生，大侦探艾辛格·斯坦顿组织的非凡者聚会！嗯，艾辛格的人品很不错，还拥有能鉴别真伪的神奇物品，聚会相对来讲更为安全，可以优先考虑。” “而且勇敢者酒吧还提供贩卖武器的服务，下午就可以去那里买把手枪，做最基本的自保，毕竟手枪对低序列非凡者还是会造成相当可观的伤害的，配上聚会里就能买到的非凡子弹甚至能对中序列非凡者造成可观的伤害。” “唯一的问题就是，我现在还不确定当前的时间线，不知道原著中的故事进行到了哪一步，这会给我带来一定的麻烦。”想到这里，他决定下午就去勇敢者酒吧看看，毕竟那里有不少不认识自己的老朋友，通过一些细节说不定就能进行确认。 至于为什么不通过看日历上的年份来解决这一问题，是因为理查德在地球仅是看过一遍原著，对时间年份一类的东西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他知道勇敢者酒吧，却记不得它的具体位置，还要由克莉丝汀来提供是一个道理。 午后的阳光隐约透过云层与雾气，懒洋洋地挥洒入略显拥挤的客厅内。克莉丝汀重新摆弄起理查德上午为她带回来的零件，而理查德则开始就那张记载着非凡者聚会地址的便签纸在地图上圈圈画画，二人都干着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察觉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正越来越近。 第二十章 附加的条件 认真写画的理查德只觉有风声忽至，忙偏侧身体躲过袭击，就看到一团黑影擦着自己的耳尖掠过，便顺势一把抓住了袭击者的后颈肉，以免它一头栽进克莉丝汀正在拼装的零部件中。 这把后者下得猛然站起，就看到理查德的手中正拎着只毛发丝滑柔顺的黑猫，正不甘地在他手中奋力挣扎，嘴里喵喵乱叫，似乎对这样的结局颇为不满。 “喵！你怎么可能躲得过本喵的袭击！”被抓住后颈肉的小布气急败坏地嚷着，一只爪子就要向对方的手上抓去。理查德见好就收，直接松手，看着小布在空中翻了个身，用厚实的肉垫平稳落地后又向克莉丝汀行了个标注的脱帽礼，一改方才的无理取闹，语气尊敬不失礼仪地开口道： “真是抱歉，这位美丽的小姐喵，我家仆人总是不受管教，让您见笑了喵。” 即使早就知道面前的黑猫是只超凡生物，但见它口吐人言，行为举止与社交舞会上的鲁恩绅士如出一辙，还是让克莉丝汀有些难以置信地半张嘴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回应对方才是不失礼节地表现，看着眼前愈发显得可爱的黑猫冲自己眨了眨眼，她心中突地生出一种冲动，于是放下了内心的戒备，蹲下将小布抱在了怀中，原谅了对方颇为无礼的冲动。 她其实早就知道小布已经苏醒，但对方开口说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我还要感谢你，可爱的小绅士，谢谢你昨晚为救我的命而如此勇敢。”她一边浅笑一边抚摸着小布柔顺的毛发。感受着纤细而略显冰凉的手指划过皮肤，小布舒服地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便在克莉丝汀怀中瘫成一团，不愿再动弹。 这时，她眼前又浮现出理查德的所作所为，一个念头随即浮现，不禁抱着小布，半转过身体，蹙起一对好看的金色眉毛，略含责备地冲理查德道：“下次不要再对它那么粗鲁了，它的伤才还没好透呢！” ······理查德有些无奈地把头偏侧过去，对克莉丝汀这一系列有些反常的举动装作没看见，实则对幕后黑手是谁再清楚的不行。 “看小布能这么熟练地运用律师能力，肯定将魔药早就消化的干干净净了……可以留意下律师途径的序列8魔药，直接完成世界树委托的那个晋升任务。” 他于心中想着，转而对克莉丝汀道：“小姐，你有知道的低序列魔药配方吗？最好是擅长战斗的那种类型，我打算下午再出门一趟，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动物可以培养成超凡生物。” “当然，”克莉丝汀嘴角微勾地说道：“猎人序列。” 这么巧？理查德心中一阵狂喜，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徒有特性而没有配方，不知道辅助材料就无法调配出完整的猎人魔药。 “你想要多少？”他控制住语气，以免暴露自己真的很想要这份配方。 “三百，七十镑。”克莉丝汀有些得意地说道，还在最后的七十镑上明显加重了语气。 这么贵？！理查德就差喊出来了，要知道序列9的魔药配方价格在200到300镑间不等是合理的价格，370镑明显溢价了不少。 “更何况她是知道我只需要猎人魔药的辅助材料的······这明显就是对我把她当诱饵一事实行报复啊······”理查德肉疼地想着，但还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成交。” 他想要在今天下午就去搜集相对应的辅助材料，运气好的话于明天就能拥有第三只超凡生物！至于选什么动物作为魔药的载体，理查德认为只能将就一下，在一众阿猫阿狗里选择了。 毕竟这里是贝克兰德，根本不可能存在肉体就极具攻击性的动物，他的印象中，《贝克兰德宠物规范管理制度》上就有着明文规定。 “不过听说一些贵族会在郊区的庄园里饲养些中大型的动物，如果不考虑花几天时间坐车到最近的丛林里碰运气的话，这也是个可选项，就是我的名字很可能会被某个贵族记在家族的仇恨名单上······”想着自己在一天内续一个隐秘组织后还要再惹上一位贵族，理查德赶紧把这个选项给排除在外。 见保镖先生遵守约定，没有讨价还价，克莉丝汀心情转好地从风衣口袋内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递给理查德道： “这是我上午就写好的雇佣合同，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她给出的价格足够公道，因为就理查德看上去很有经验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对保镖一类的工作并不陌生。 “驯兽师一方面能操控动物达到监控周围环境的预警作用，一方面又拥有药师的能力可以随时为雇主治疗，如果再拥有强大的超凡生物作为战力保障，这确实是个很适合做保镖的序列。”她于内心想着，而这些也正是她心中有些不愿放理查德离开的原因。 “而现在我也需要帮助理查德先生尽快弄到一只战斗力颇强的超凡生物，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保镖，我的生命安全才能有最基本的保障。”想到这里，她又想起理查德现在就想拿自己做诱饵钓非凡特性的事，不由得又有些生气，但生气很快就转化为疑惑，让她不得不重新陷入思考： “尽管相处不久，但理查德先生似乎并不是一个为了利益不顾同伴的人，这从他昨晚愿意为我承受布偶的伤害就能看出；如果这点和他想拿我钓特性一事不相矛盾的话，就意味着他其实有解决问题的手段，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说出来······” “嗯，如果他真是想拿我当诱饵，完全可以在外面时就散布出消息，然后在公寓内设伏，整个过程中将我蒙在鼓里的效果反而更好；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相当坦白地告诉了我他的计划······哼，无论怎样，我都要承担不小的风险，就拿那笔序列魔药的价格惩罚他一下。” 克莉丝汀如此想着，看着依旧在认真看合同的理查德，没有打扰对方，而是打算等他看完后再提出自己的疑问。 “为期两个星期，价格是一千镑，到期后视情况再决定是否续约······克莉丝汀小姐真的和自己的组织脱轨了啊······”考虑到期间一切额外费用都由对方报销，考虑到自己还只是一个序列8，理查德认为这份价格已经算是相当合理了。 但想到对方刚才用猎人魔药配方狠狠敲诈了自己一笔，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抬起头道：“一千四百镑，我说过的，要加钱。” “成交。”克莉丝汀满意地点了下头，看不出任何想要讨价还价的倾向，看得理查德一阵愕然，严重怀疑自己给的价格还是太保守了。见克莉丝汀就要把合同取走，他连忙抬高手臂，把那张纸举到克莉丝汀抓不到的位置，继续说道： “外加那份马术教师的后续信息，以及我需要的一切合理的情报，你知道的，我对这片地方并不熟悉。” 看着理查德那鲜明的鲁恩北方人士的长相，克莉丝汀验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测，所以对理查德附加的这个条件并不感到意外。即使他不主动提及，自己也准备趁下午的时间给对方写一份详细的贝克兰德情报说明书。 至于马术教练委托的后续内容，早就被折叠好放在她的大衣内侧口袋里。因为她能接受的议价价格在一千五百到两千镑之间，见理查德像是报复自己的三百七十镑魔药一样只把价格提高了四百镑，她本就打算将这份情报当作附赠品。 克莉丝汀刚要开口提出自己的要求，就被理查德抢在前面补充了一句： “以及，一个问题。我需要你验证一个我的猜测，你只用回答是或不是。这涉及到这份保镖工作的危险程度，即使你选择不回答我的猜测，也应该对后者有个详细的解释。” 克莉丝汀心中顿时涌现出及其不好的预感。从对方一开始猜出自己的序列途径，到察觉自己被追杀是涉及两大隐秘组织，这些猜测一次比一次精准，又一次比一次让她难以理解对方是怎么猜出来的。 “如果他是个占卜家或梦魇途径的非凡者，还能通过占卜和入梦的方式得到些蛛丝马迹，但这也需要很强的逻辑能力······”一想到事情涉及到保镖先生那古怪异常到非常人能够理解的逻辑问题，克莉丝汀对理查德这次又会做出什么难以想象的猜测也不会感到意外了。 “你说吧，我会回答的。”既然对方不止一次展现出坦诚的态度，克莉丝汀认为自己也在应在相应方面有所表现。而且如果真像理查德所说，这涉及保镖任务本身，并不算越界。 但令克莉丝汀更在意的是，只要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让保镖对雇主的情况有所了解后，相对应的雇主也应有权力更进一步的了解保镖的实力，自己的疑问也就能有所解答。 见克莉丝汀很有自信地答应下来，理查德微微颔首，于暗中轻咬舌尖两下开启了灵视，打算观察克莉丝汀在听到问题后情绪的变化。这样即使对方不作回答，情绪颜色短暂的变化往往也能够说明问题了。 克莉丝汀看着理查德，看着他略失血色的单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一句话来： “你是要素黎明的成员。追杀你的组织，名叫摩斯苦修会。” 理查德的灵视中，克莉丝汀的灵体颜色由深到浅，由明到暗，变化激烈而迅速，像是在用全部的理智压抑着内心激荡的情绪。 震惊，惶恐，克制，警惕……理查德解读着各种情绪颜色的变化，已然肯定了自己长期以来就一直抱有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