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然剑》 第一章 夜 夜带着雨后的潮湿。 街冷冷清清。 人们都睡了时,一个落寞的人闲散的走在街上,声音极轻。 干净的衣服,干净的鞋子,避开盛满雨水的一个个水洼,走得那叫一个小心。 月罩在头上,洒下一片孤廖。 人借着月光,缓缓……踟蹰。 终于,人停下来,用纤细的手扶住额头,良久,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苦苦一笑,其中参杂着些许无奈。 云青,二十八岁,未—出阁。 一个女子,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人,如今,在遇到了一个还将就一些的男人,年龄虽然小了那么几岁,既然他说了会照顾她一辈子,那也就……还可以了。 虽然自己也是勉强自己同意,但,和他出去走动的第一回,看一眼他被风吹乱了的头发,黑漆漆的脸,又稍有一些轻薄的嘴角,忽然觉着眼前一黑,心痛,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到头来居然栽在这样一个男人手里。 女人终究还是女人!云青懊丧的叹了口气。无论这男人长得如何,一旦你适应了他对你的好,即便那好并没有坚持多久,你却会想和他一辈子不分开。 可惜,当你开始想紧握,他却忽然松开了手。 云青的心,紧了紧,少女时,不识情滋味,看过的戏本里,总觉着其中的女子集才情与容貌于一身,却为一个情字,左右糟践了自己,太过可惜。如今,又何尝不为自己感叹一声可惜呢。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他的门前。 高墙壁垒,铁门紧闭。 她轻轻的扣响门环,良久……无声,她无奈只得稍微加重了力气,好一会儿……院子里安安静静。也许都已经睡下了。 她重新绕到街上来,漫不经心的迈着步子。 客栈二楼的窗子打开来,一股清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开窗的人一眼看到路上的人,伸出修长的手低声道:再等等…… 话未说完,身后的人已经噌!悄无声息的跳了下去…… 可是,再怎样轻得不被人发现,也架不住他出现在你眼前,云青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她的眼顺藤摸瓜看见了客栈二楼的一扇窗子刚刚掩上了。 还未细看眼前这人,已经贴着肩膀头滑了过去,一回头,俨然很远了。 奇怪! 最近镇子里来了不少练家子,来了,不知是为何? 云青叹了一口气,人们都是忙忙碌碌,虽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想来,各有各的原因,这么凄凉的夜晚,不在家好好睡觉,大概也都是像我一样睡不着吧! 回了家,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吱嘎!这声音能再小些么?夜很静啊! 父母的窗透过一点灯光,待她回身插了门栓,小小的院子里除了幽暗的月光,便什么也没有了。 回到房间,不敢太动,只脱了外衣,脱了鞋子,蹑手蹑脚的躺在炕上,心想,睡吧!太晚了! 可是,一躺下,心又紧了紧,侧过身去,闭住眼睛,用一只手按住胸口,感觉略微好一些,就迷迷糊糊的真的睡去了。 夜,忽然泛起了火光。 火苗携着浓烟直冲云霄,尖叫声,喊声闷在燃烧的劈啪作响中。 不知是哪里走水了,救火的人里头有贫民百姓,还有穿着官家服饰的衙门里头人。 泼水声,脚步声,唏嘘声……扰了多少人的清梦。 云北枭夫妇顺着梯子上了房,老两口忧心忡忡望着东北方。 夫人指着那边道:似乎是北面张府,张通元他们家。 云北枭道:看起来正是,这火势真是太大了。 夫人摇头道:可惜了,那么大的宅院,富丽堂皇的。 云北枭道:唉!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样。 夫人望了一眼丈夫的侧脸,心生忧虑,斜眼见一条人影出了院门,又迅速的将门推上了。便回头道:可怎么好?闺女去了!莫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云北枭望着大门道:是么?我去,我去。说着顺着梯子边下边道:我去看看,夫人放心。 小镇的夜,被火光照的通明,客栈二楼的窗子已尽数打开,人们探着头望着,指点着,交谈着,再能睡得着的人,也恐怕不能再睡了。 火光映进一个男子的眼,他立在窗前,若有所思,红色的衣衫衬着如月般皎洁的脸。 “有活口么?”红衣男子道。 “嗯,有一个”旁边的男子道。 红衣男子侧身望着他,眼光中带着不满道:为何不带回来? 男子俯首道:打不过。 红衣男子饶有兴趣道:区区张府,竟还有你对付不了的人物? 男子急忙附身道:在下无能! “你退下吧!”红衣男子扔下一句话下楼去了。 无能之辈何堪大用?李玉,这个名字,在诺大的江湖,又有谁人不识?若他也算无能的话……那么比他还强又有几人了? 原本熟悉的路,原本不太长,云青用尽了力气想一步就到,那速度超过了街道上三三两两赶去救火的所有人不知多少倍。 她赶到时,那扇门正向她敞开着,她一脚踏入,里面破败不堪,火不止一处,放眼看去,诺大的张府,火光通天,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像是刚被人们捡出来,里面还有,血凝在地上,一大片一大片……这场景太惨烈,令人不敢直视。 云青一惊,迟疑着走过去,挨个辨认,一共十六具尸体,却都是生面孔。 跳过血水,往里面走,眼睛从忙碌的人中一一略过,忽然她看见一个红衣男子,因为一个男子服饰艳丽太过扎眼,云青停留的目光久了一些,那人竟侧头看了她一眼。 云青微一皱眉,此人俊美异常,从未见过。 她从小在这镇子长大,左右混个脸熟,有的人虽不认识,但知见过,叫不出名字而已。 今日这红衣人,还有这张府的死尸,都不是镇上的人。 好生奇怪!他呢?他们张府的老爷太太,丫鬟仆人呢?连那个看门的徐老头也不知去向。 红衣人匆匆向院子深处走去,他看来不是来救火的,云青跟在他的后面。 这人脚步轻健,行动如风。 云青绕过救火泼水的人们,紧紧的跟着。 红衣人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好像在寻找什么人,正好,云青也是找人,屋子都被火燃着,塌的塌,倒的倒,不能再进了。 随着红衣人来到了后花园,他便停了下来回头道:姑娘脚力不错,跟着在下意欲何为? 云青一顿,坦然道:你是什么人?不为救火,来人家的后花园做什么? 红衣男子一笑道:关你何事?这是你家么? 云青道:这不是我家,但这是我朋友家。 红衣男子道:你朋友?张通元?巧了,他也是我朋友。说着径自朝前走去。 云青只得跟着。 后花园寻了一遍,不见什么人的踪迹。 红衣男子好像还流连忘返,云青则侧身向旁边的角门,绕过一个长廊又回到了前院。 大火去了势头,人多力量蛮大,云青痴痴望着眼前场景,心想:难道他,已经葬身在这火海? 望着眼前的场景,她茫然无措。忽然手腕一紧,侧头一看,是阿爹! 云北枭道:闺女!救火去!说罢把手中的一桶水递给她,她急忙提起来向着火势泼去。 一桶又一桶,每一桶泼去,都眼巴巴的向黑洞洞的浓烟中望了又望。 天亮时,父女俩已经累得汗流浃背。 第二章 白昼 穿官服的人越来越多,火熄了,已将近正午。 回家后,云青父女洗漱完毕,云氏将午饭端了上来,云青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食如嚼腊,硬是狠狠的把一碗饭咽下,放下筷子微微发呆。 云氏道:闺女脸色不好,今日好好睡上一天。又道:你父女二人仗义救火,今日午饭后,你也好好睡一会儿去。 云北枭匆匆的吃完,也是觉着通体乏累,向后一椅道:夫人泡杯茶来,一日一夜,唇焦口燥的。 云氏正收拾碗筷,云青挽起袖口起来烧水。 云氏道:闺女,歇着吧! 云青道:娘,我没事,闲着心慌。说着又将云氏手中的碗筷接过来。 云北枭道:今日那阵仗夫人不曾瞧见,放火杀人,尸横遍地,也不知是什么人干的。 云氏叹了口气道:你们没回来时,隔壁吉顺嫂子都和我说了,那时我吓得腿直抖。唉,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云北枭道:先前我都不敢进前,那真是惨不忍睹,但想着咱闺女儿可能在里面,我也就进去了,看见官老爷们帮着救火,便搭了把手儿,陆陆续续洒水的越来越多了起来。不过,我至始至终没见那张家少爷的尸首。 云氏顿觉意外忙问道:那张通元夫妇呢? 云北枭道:也没有看到,那些个尸首有二十几个,男多女少,但依我看来,不像是张府的人。 云青的手顿了顿望着父亲。 云氏瞪大了眼睛道:那是什么人呢? 云北枭道:谁知道啊?不过倒底都是父母养的,看着可怜,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 云氏叹了一口气道:怪事,怪事! 云北枭转而对云青道:闺女呀,这张家水深,以后还是少去!别管!和那府上少爷断了关系,咱和人家是两路人。 云青点了点头,细不可闻的说了一个“是”字。 带着满腹的疑问,云青感到一阵焦虑。 只听云北枭道:别人的闲事,咱们管不了,又何况是涉及到那么多人命,我看闹成这局面,如今官府已经介入,背后事实真相绝不简单,我们贫民百姓,可不能惹是生非,闺女,你娘和爹可没有通天的本领,即便你习得一些拳脚,可与那些亡命徒比起来,九牛一毛,你可知道? 云青转身凝气道:爹,女儿知道了。 云氏赶紧道:知道了就好,知道了就好,你爹说的何尝不是。 云北枭道:最近你少出门,镇上来了不少生面孔,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云青点头道:是。 云北枭道:夜里更不许出去闲逛。 云青抬眼目光在二人脸上一扫,就知道昨晚自己出去是被发现的了,遂只能点点头道:是,爹。 云北枭自是回到房间里呼呼大睡去了。 初春的季节,刚下过雨,如今正是中午,阳光洒在院子里,空气不凉不暖,刚刚好。 云氏坐在院子里缝着破了的衣服。 云青则不停的徘徊着。偷眼看了下母亲,又叹了一口气。 只听母亲道:闺女儿,让妈省省心,那是虎狼之地呀,你万万不能再去了。 云青道:娘,我知道危险…… 云氏道:知道就好! 云青瞪着一双大眼睛蹲在母亲身旁向上望着母亲的脸道:娘,我整夜都睡不着觉。 云氏看着女儿消瘦了不少的脸道:我知道你惦着他,但那张家的少爷根本就是瞧不起咱。 云青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娘,他就是那个脾气……冷冷淡淡,从小被他爹娘惯坏了,对人没有什么礼貌。 云氏道:看看吧,他的缺点你都是知道的,你们认识了一年多,他说喜欢你,可是一直不来家里提亲,最近一个月了,他连你也不愿见了,闺女,妈是过来人,不会给你亏吃。他的冷淡就是不喜欢了,不来提亲不是不懂礼貌,是不想懂,也不愿意懂。 云青道:娘…… 云氏道:你不许去。 云青皱紧了眉头还想说话。 只听母亲叹了一口气道:闺女,咱们家没有男丁,你若是有个哥哥或者弟弟,娘就允你去,让他们跟着我也好放心。如今你若非要去那张府观望,我就只能让你爹去寻你回来,他如今也五十出头,不年轻了。 云青一听,心一酸,绝望了。云氏斜眼见闺女侧头抹泪,将心横了横,不再理会。 心有太多疑惑,身却停留不前,在院子里绕了几圈,跳上围墙,在围墙上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圈,又顺着梯子上了房,在房顶站了许久,久到云氏忽然站起来去望,她却忽然从房顶跳了下来,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云氏吓了一跳,捂着心脏道:死丫头,你吓死我了! 云青郑重道:娘,你别听我爹说的,我不只是会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我还精通十八种武器,我的轻功,就更是不一般。 云氏温和的道:闺女,成熟的麦穗低着头,武功再高没有实战经验也是白搭,这真正的江湖险恶,你还不懂。你爹和我的意思都一样,就是最近想让你太太平平的在家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云青忽然一笑道:娘!连实战经验,你都懂了? 云氏不屑道:你和你爹那心眼儿,学了忘,忘了学,咱们家,你看出来没有,你娘我,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云青“奥”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云氏喋喋不休的唠叨:你那脑袋笨得和你爹一样,被人卖了还给数钱呢!哼。要不是我,那张家少爷早就娶你过门了,你还乐得合不拢嘴呢,你呀。自古婚姻都要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向他那样不想拜见你的父母的?说到这又苦苦叹了口气,唉!他呀,没瞧得起咱。 云青皱着眉头听完,心里酸酸的,虽然母亲的话不好听,但……唉!她也叹了一口气。 一切还只是泡影,过去是,以后也是。这段感情恐怕要抱憾终身了。她的手紧紧得握了握,忽然松开。回身到了自己的屋子,想倒头睡去,可是怎么也不觉着困,翻来覆去,心想:要是能见他一面,知道他可安好?那也行了。 下午,邻居吉顺大娘忽然来了,好巧镇子西边沈丘家派人来请云北枭去吃酒。 云青得空偷溜了出去,出了大门一路向北…… 傍晚,夕阳西下,吹着冷风,张府的门扁还是规规矩矩的挂在大门之上,门虚掩着。 云青伸手轻轻一推挤了进去,又随手关上了门。 第三章张府 张府这三进的院落,几十间房舍,一夜之间付之一炬,荒废啦。 一个少年坐在一截断壁之上笑望着进来的人。 云青一惊,只见他坐着的地方应该是一间耳房,已经被烧的只剩半张墙壁了。 这少年十七八九岁,好像老早就坐在了这里,正等待着来访的人。一见进来一位姑娘,虽穿着朴素,但看起来干净整洁,样貌嘛!少年摇了摇头,从断壁上跳了下来,缓缓拔出腰间的剑,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剑尖儿,发出铖铖之响,手腕一挽就持剑朝着云青走来。 云青见这少年腿长步大,越来越近,额角的两缕头发随风向后飞起,眼光盯着自己,虽并未见过捕猎人,但这少年且怎么形容呢?就像捕猎人追击猎物的眼神,在猎物逃跑之前,要一剑刺穿。心道:他这是要杀我?自己身上没有兵刃,左右看了看,也没什么趁手的工具。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伸手示意对方停下。 见这女子惊吓的样子,少年嘴角一抽,一步一步将她逼得靠在了门上,忽然云青拉开半扇门想抽身出去。哪料想,少年用剑柄一戳,咣当!门合上了差点夹住她一只脚。 少年的剑背在手臂后面,只见他横过手臂极为迅速地将剑往前一送,就送上她的脖颈,他略微侧头似乎准备躲避将要喷溅出来的血。却不想持剑的手忽然被一拳打中,吃痛得紧,向后退了两步,左手紧握右手手腕,剑也拿不住,掉在了地上,闭上眼睛忍着疼痛,觉着这手似乎是废了。 “无故要夺你性命的人,且实力不好估量的,最好一招取胜,且让他无法还击,方能保命。”云青教训道。说罢往前走,绕过少年时,他忽然伸左手掐她脖子,手指已经挨上了她的脖子,只差一用力,然后咔嚓一声响了,却忽然僵住了,且发出了一声惨呼。 原来,云青的手正搭在少年的右手手腕上,他一松手,她也松了手,然后向前去了。 少年握着右手手腕,侧头看着这个姑娘的背影,目光充满着怨怒。谁知这姑娘并没有回头,却冷冷丢下了一句话: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戳瞎你的眼睛! 一句话了,那少年果然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她一眼。 耽误了一阵,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刚刚落山,天边余留一抹淡淡的紫茶色。 前面不远处一个人三起三落,朝后花园跑去,凉亭里坐着两个人。 这人来到桌前的红衣男子身旁,低声道:少主,外面来了一个愣头青……说罢用眼瞄了一下旁边的人接着道:一拳断了看门人的爪子,是个女的。 红衣男子听罢,略微有些担忧的望了一眼对面的人问道:哪只手? 来人道:右手。 红衣男子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道:可惜,日后就算痊愈,也恐怕大不如前了,这提剑的手比的就是…… 对面的人倏地站了起来。 红衣男子缓缓抬头道“……力气。” 那人哼!了一声,转身越墙而出,多一句话没有。 来人忙道:少主…… 红衣男子抬手示意他停止说话,少顷,手一放,轻声命令道:你先离开! 来人闪身出了凉亭,跃墙消失,即便这么快,仍是被那快步赶来的女子看到了端倪,她往前跑了几步,想要跟上去,侧头却忽然发现了凉亭里坐着一个人,便缓下了步子停在了那儿。 夜色不浓,月色初晕。 云青仔细这么一看,这男人能把红衣穿的这么随体,自然的,也就此人了,但因何接连两晚他都徘徊在这张府里呢?遂走近了几步问道:你还在这里?想了想又道:我看你不是镇上人,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红衣男子答:“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又是谁?何故扰了人的约会?”说罢眉稍一动,竟有一瞬间,云青觉着,这怕不是一个绝世美人吧!一个男子,竟然抢了女人的妖娆,红衣穿得也还真是符合其特色。 “约会?你?和一个男子约会?”云青直视他的神情,只见他但笑不语。 云青道:那是守门的那个少年郎?还是……刚刚跃墙出去的那位少侠呢? 难怪,自己守身如玉二十八载竟找不到合适夫婿,世风日下,原来男人不再找女人了? 只见这妖孽笑得颤巍巍的,又正色道:你猜! 也好,如此这般,便不用再拘束了,云青走到红衣男子对面坐了下来,慢慢道:我猜,那门口的小司配不上你,刚溜走的那位也不是你的菜。抬头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道:我猜得可对? 红衣男子定定的望了她一阵,忽然咧嘴失笑道:你道我是什么人? 云青道:知道,不说破,你是什么人,我大可以不必管。但,你约会约到这里来,怕是不合时宜吧? 红衣男子道:怎么不合时宜?昨晚我刚踩过了点儿,知道这里马上就是无主之地,最安静不过。说着,很有深意的朝云青的脸上望了一眼。 云青早已先入为主觉着此人似乎有点女人气,但此刻忽然就觉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对,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果然,他居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岂有此理!”云青抽手一掌,红衣男子躲了一下,轻蔑的看了一眼。 云青双掌分向推出,红衣男子向后站起躲开,笑道:怎么?想被我握住双手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个,你不愿意? 这世上不知羞耻的人大有人在,自持容貌俊美就以为天下女人非他人不爱的,如今却也见了一个。云青,不笨,她想起父亲的话,不要在强者面前班门弄斧,一对一的时候,只要对方比你强大那他就是强者。 云青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褪去一些个盛气凌人,道:昨夜这里死了不少人,今夜能在这里约会的,恐怕都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红衣男子饶有兴致的望着她道:那你呢? 云青随意道:我是来找我的一个朋友的。 红衣男子道:谁?顿了顿察言观色道:听说,这张府有位少爷,叫做张世尘…… 云青不为所动,转身自然而然出了凉亭。 不想那红衣男子却跟了过来,心里有些怀疑,想尽快离开这里,不等他跟上,便飞身腾起越过院墙。不料,这人竟然跟着自己来到了街上。走了几步,见他已经跟上来了,左右一看,远比刚才的张府要安全一些,起码自己一喊,会有几家掌灯,开窗一看。见不得光的人,岂敢再做坏事。 于是增添了些许自信,质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红衣男子笑道:问你一件事。 云青略微有些不耐烦,道:请讲! 红衣男子走近了几步道:张诗晨,可有我生得好看? 云青微微愣住,想这人还真是阴阳怪气,回头看看,总不能任由着他跟着自己认清了家门吧!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道:没有……没有你生得好看。语声柔和认真,不像是迁就,反而显得真诚。言毕,转身就走。 夜寂寂然,红衣男子的身旁走来一人,附身道:少主! 红衣男子瞥了一眼来人,道:跟上去,瞧瞧! 来人道了一声是,匆匆追去。 第四章 飞针 夜色已晚,爹娘少不了要担心,云青虽然心里急着回家,但仍然故意放慢脚步,果然后面有人跟着。 虽然这人脚步轻,但也是个艺高自负的主以至于跟得太紧令云青有所察觉。 云青挠了挠头,不再往家的方向走,只得一直向前而去,心里开始盘算着。 这条尾巴多半是从张府来的,刚才在张府见到了三个人,一个被自己废了右手,一个夺墙而出,最后一个刚刚才分开…… 心里想着,脚上却不紧不慢。 这样一来,平时觉得挺远的路,却忽然就短了不少,不知不觉,这条小镇里最宽敞的正街主路就将近到了尽头,照这速度算来,应该已经走了两刻钟了。 这后面跟着自己的人还真是很有耐心。 云青率先来到了镇郊,便犹犹豫豫的站在了那儿,正寻思着是继续往前,还是折回去的时候,后面人却微微一顿,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云青微微有些迟疑,随即跟了上去。 客栈,二楼。 一人匆匆上楼敲响了一扇门,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其他的客人,门开了,这人进入马上关上了门。 室内散发着玫瑰的芬芳,虽然有些潮湿却很温暖,桌子上点燃着一只蜡烛,幽暗的烛光与隐隐透进来的月光交相辉映。 一人侧卧在床榻上。 这人上前附身道:“少主!这女人不简单,她发现了有人跟踪,引我到了城郊……”一句话未说完他停住了,略带着惊讶侧头望着紧闭的窗子。 来不及说话,这人忽然窜出,开窗一拉,竟拉进一个人来,夜风一缕,在打开窗子的一瞬间,桌上的烛火熄灭了。 这人受了惊吓般出手就打,两人来来回回过了三十招,打着打着打到了屋子中央,那人随手碰到墙上的丝带,一张垂蔓轻飘飘落了下来,二人对了一掌,各自退后一步调息,且双双警惕。 这人早看清楚这被拉进来的人正是刚刚自己跟踪的姑娘,他见过她一进张府便断了那少年的手腕,出手果断狠辣,不予还击的机会。便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高明,竟跟我到了这里。 云青看出此人正是昨晚自己路过此处时,从二楼窗子跳落的那个人。 虽只与自己擦肩而过,但他的相貌还是记住了的。 遂疑道:你昨晚深夜跳出客栈,可是去了张府? 那人冷冷一笑道:去了如何? 云青没想到他这么坦白,道:火,是你放的?人,是你杀的? 那人摇了摇头道:姑娘休要含血喷人,我去时……人已经死了,我还救下了一个,不过那人惊吓过度,跑了。 云青眼珠转动几下道:你还救下了一个?是谁? 那人道: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我不认识。 云青忙道:可是皮肤黑黑,眼睛亮亮的? 那人摇头笑道:他鼻青脸肿又满脸是血,实在看不清楚。 云青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道:你是怎么救的他?可与行凶之人动手?可看清他们的模样…… 那人忽然又不屑将脸转到一旁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云青这才环顾这间小小的客房,昏暗的月光从敞开的窗子流进,照在一层薄薄的垂蔓之上,垂蔓里面一步开外,隐约可见摆着一张床榻,床榻之上居然还躺着一个人。随口道:那是你夫人么? 可身前之人却道:管好你的眼睛,休要胡说。 云青应言收回了目光,心道:真是个护内的主儿,我也是女子,难道他看不出。 那人观察她一阵,没有说话,转身将桌上的蜡烛点亮了。 不知为何,她很想笃定,这人一定是救下了一个人,而他救下的应该就是张世臣,云青的胸口松了松,这才闻到屋里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她一步步戒备朝桌子走来。 烛光一跳一跳的,屋里的垂蔓也轻轻飘飞,间隙中可见床榻之上躺着的人,白色中衣,黑发一半垂在胸前,一半披散到床沿,掩映着半张侧脸,线条十分悦目。 “咳!”这男人伸手到嘴边做咳嗦的姿态。 丝丝缕缕的风透过窗子拂来,撩动他的衫角,他忽然慵懒的道:李玉,把窗子关上,夜风太凉。声音柔而低沉,像极了睡梦时说的话,却不是个女人,原来是个男人!声音还有一点点熟悉。 有一瞬间,云青觉着他还在梦里,但忽然觉着二人拳脚相加虽然声音不大,但就这客房的屋子里头这么窄小,有什么人还能睡得如此安稳?那也就太不合情理。 “是”这被叫做李玉的男子应声站了起来。 云青一回头那男子已经关上窗子走了回来。 看来今日自己有些冒失,如今面对着两个陌生男人,又是深更半夜,想着不自觉朝门的方向望了一眼,门没有窗户方便,她心里盘算着,就转身与这李玉的擦肩而过,快步来到窗前伸手一推,啪!李玉拍开她的手……两人在窗前较量了三次擒拿,窗子哐!又被推开,烛火跳了跳,烀哒!熄了。 男子一掌拍来腹部,云青出拳打他胸口,二人又展开了拳脚,噼噼啪啪,打得很快,多次退让之际云青也不忘狠狠得出击,哪怕一招半式得了准头,就够这人受的。 不知不觉过了五十招后,又打到了厅中。云青退后一步,心想:今日,真是碰到了对手,居然绞尽脑汁都不得胜算,习武十年,今日可真是棋逢对手……难分伯仲了。现在看起来他想赢了自己也并不容易,但……云青警觉得望了望那床榻上的人。 这被唤作李玉的人忽然微微一动像是察觉了什么,嘴角一扯笑了一下,一招将她逼进了垂蔓,她摔倒在地。 忽然,无数条细细的光线如丝丝细雨般笼着小小的一扇窗子洒了进来……帘蔓外的人仰身倒下的同时,手里向空中撒了一把什么,发出一阵叮叮叮叮叮!细密的响声,细雨几乎被尽数击落了,可仍有几只极其刁钻地刺穿薄薄的一层垂蔓……云青一骨碌来到一张小桌前,躲开了窗子的方向,但却发现,细刃划空向着床榻洒去……而床上人却一动不动。 急忙起身见桌上茶盘中摆放着几个小巧的杯子,手指迅速弹动,杯子陆续飞出,击中空中暗器,房间里顿时一阵碎裂的声音,最后一只杯子碎裂在床头,掉在了地上,暗器一偏,斜斜插在了拢在墙边的床幔上。 床上人一动,睁开了眼睛。 云青走过来从床幔上拔下这枚暗器,放在掌心,居然是一支细小的银针,比母亲做活的针要短上一截,细了些许。这银针并不光滑,看起来像淬了一层什么东西,好似有毒。 第五章剑出 忽然云青透过垂蔓看到李玉翻窗跳出,衣衫在窗子前一略,身姿矫健潇洒,最后用脚轻轻一踢,窗子啪!的一声关上了……云青想起刚才在张府看到的那个跃墙的背景,确定是李玉无疑了。然后她猜想他落在了街上,但侧耳倾听却好似一支羽毛飘落没有了一丝声响。 心想:怪不得刚才觉得声音熟悉,这床上之人莫不是…… “唉!”云青道:刚才看都不让多看一眼,如今这是要托孤了么?”说着看向了床榻上的人。 于黑色的长发中,一双眼眨了眨,缓缓动了一下,将手臂支起托住了头,垂着眼,渐渐又闭住。但这般模样,怎么看,什么时候看,都觉着画风美好的人是千年难遇的。 红衣时始终艳丽,不比女子的娇媚,但确实是男子中独到的俊美。 如今即使脱去了艳丽飘逸的红衣,只穿一件白色中衣,然长发微湿,颈背挺直,拄着头的姿势,在这月光朦胧的帘蔓之内显得如此安静儒雅,人畜无害。 云青歪着头看了一阵,道:今夜险些丧命,居然还能睡得着? 见他不答,便起身自顾自来到桌前想斟一杯茶,却发现只有茶壶,杯子却没有一只,不觉低头一看,一地碎片。道:我还救了你的命,就在刚刚。 说罢哼!了一声,掀开垂蔓来到厅中,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坐了下来,自顾自地道:好累呀!你的同伴武功不错。顿了顿道:你叫他李玉,可是江湖盛传的那位踏雪飞花玉公子? 良久,帘蔓内没有声音。那人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云青在张府试探过他的武功,按照她一击必中的一贯做法,她知道,这个人能躲得过她两招,多了就难分析了。 关于张府的疑团,似乎他知道一些。 云青道: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答话。 云青道:好歹,我刚刚救过你的命,说句话,就这么难么? 说着她半开了窗朝四下里看了看,那叫李玉的还没有个影子。便关窗快步进了垂蔓,来到床边。 窗子已关,这最后一丝夜风在屋里转了一圈,轻轻浮动了一下他的长头发,他的衣袖也随之落下,露出半截手臂。仍旧是侧身扶着头微微闭着眼睫。 似乎感觉到她的不耐。 这人有些倦怠地道:你站在别人的屋子里,不应该想一想自己是什么人么? 云青坦然道:我叫莲听,是这小镇的一个普通百姓。 顿了顿,只见这人又不说话了。云青道:为什么跟踪我? 这人缓缓道:我么? 云青道:对,就是你。 一阵安静,在云青觉着他又不会回答的时候。 这人道:我,刚刚洗过了澡,才睡着,就被你吵醒……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的确,他的头发还湿着,衣服的胸口处也湿了一些,他的脸,脖子,手臂还有露出的半只脚,都是光洁白皙的,且周身散发着玫瑰的熏香,云青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用玫瑰泡水洗的澡喽?还真是会享受,不过这味道,我也喜欢。 二人近在咫尺,云青的话几乎就在耳边萦绕,但这人的眼睫居然是岿然不动。 云青缓缓道:你这个人还真是狡猾……那李玉,岂不正是你派去跟踪我的?如今你的朋友去追仇敌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这房间里只有你跟我。 他的浓密的睫毛动了动。 云青微笑等着他睁开眼,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人的一双眼真如星辰大海,一瞬仿佛房间亮了些许,连云青多日不开晴的心也一时间好似明朗了许多。 怪不得,人人向往着美丽,它似乎能够治愈着一些什么。 良久,她收住了笑容,也许面对美丽,有太多人会望而却步。 云青大概有种非礼莫视的感觉,虽然自己是女子,他——才是男子,但仍旧觉着是该管好自己的眼睛。缓缓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这人。 身后竟传来他的声音,还是如此低沉安静道:此时,房间里只有你跟我?你要怎么样? 云青感觉这话有些……头皮发麻,道: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身后人忽然叹了口气道:那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云青诧异的回头看他道:当然是真话,假话你大可不必说。 这人嘴角微扯,露出洁白牙齿,道:我只对我怀里的女人说真话。 一句话说完,他看到云青呆呆的望着他。 这人向后一躺,头枕在枕上,眼望天花板,拍了拍自己的身边道:你过来,让我搂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告诉你。 云青应声走了过来,缓缓坐在床边,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头点他胸前的穴位,快如闪电,随即一惊,她的手腕被这人牢牢抓住。 这人仰视着她,笑道:怎么这么着急?说罢向前一拉,云青向后一仰,没有拉动,他也不意外,仍然笑道:你过来,听听我的胸口,说不定能知道一些秘密。 云青手腕一转,轻松就挣开他的手,整理一下衣袖瞥了他一眼。 他一直笑望着她,见她看他,又没有立刻站起来离开,便得寸进尺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说罢,他眼睛一转,伸手解着胸前的暗扣,云青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忽然正色道:你没有喜欢的人么?床上的人眼睛微微一亮。 云青接着道:若是,你喜欢的姑娘看到你这样,还会喜欢你么? 她忽然俯下身,又笑道:最近小镇不太平,张府也许只是个开始,你们这些江湖来客究竟为何而来? “苍然剑!”这人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云青微微一顿,眨了一下眼道:苍然剑? 她松开了手,见他脖子下面有两颗扣子已经解开,便伸手给他系好,道:这剑,在张府? 没有回话,他望着他,邪魅一笑,道:我只对我怀里的女人说。 云青叹了口气道:如此不可教也! 忽然伸手到他的脸侧,一枚银针夹在手指之间,隐含着锋芒,见他用余光看了一眼,道:有时候,你的选择并不唯一,何况我只问你的名字? 他确实乖了一些道:叶枫! 云青看了看窗外随即叹了一口气,收回手掌,忽正色道:我不知道张府那些死尸究竟是什么人,但张府的人全部都失踪了,大火烧了一夜……如果我的朋友真的有什么事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些始作俑者。 说罢,窜出垂蔓,开窗,飞身……声音极轻的落了下去。 第六章夜风拂叶 夜风! 如果一个人要是存心骗人,那还有什么好问! 床上人一惊,忽然坐了起来,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喂!随即身体一旋跳到了窗前。 只见月光朦胧,在空寂的长街里,与高宅长院的阴影中,那女子的身形显得及其瘦小,俏丽,敏捷得就像是艺人脚上的毽子,几个跳纵,已经消失在某个街角。 门外楼梯上发出轻轻的声音,有人敲了敲门,没等回应便进来了。 是李玉,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麻袋,往地上一扔道:“少主,人在这里。” 站在窗前的男子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地上的袋子道:打开! 李玉看了一眼窗外,用手一拉,袋子开了,露出一个昏睡的人来。 李玉问道:那姑娘走了?她可曾与少主动手? 男子道:懂量力,有自知,难得! 李玉一笑,一杯冷茶泼了下去。 地上人一抖,微微动了。 男子道:“他身上还有飞针么?” 李玉一伸手道:“都在这里!”只见他的手里躺着一只亮晶晶的口袋。 李玉道:少主可看出这是什么材质? 男子道:软猬甲。 李玉笑道:正是,用这东西装银针,存放的数目多,轻便,又不至于伤到自己,好东西啊! 地上人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想伸手抢回他的东西,但稍一动,痛的呻吟了一阵。 李玉道:你最好别乱动,兴许断了的肋骨稍后还能接上,若是错位的太严重,那就不好办了。 果然这人不敢再动。 夜风沿窗子袭来,这人瑟缩了一下,朝窗子望去,只见一人背对着窗子,正朝向自己,任由风吹动他披散开的头发,向前飘动。他的脸虽背着光,看不太清,但轮廓五官,应该就是叶枫! 这人闷哼一声,射了出去,从屋子中央到窗前不到三丈远,他的飞针几乎与他的人同时袭来。 顿时发出针雨落木的细细密密的声音,李玉飞身一扑,到窗前时,二人已经出了窗子,李玉向下望去,只见少主已落定街上,饶有兴趣地伸出一只手掌在眼前看了一下,这人落地要是不动或许有一线生机,但其却不知天高地厚地回手一弹,一枚银针发了出去,如此忽然身体就僵住了…… 李玉飞身跳了下去,见那人眼睛充血,身体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便冲他耳边问道:今儿个,玩儿鹰的人被鹰啄了眼吧?你中了多少针? 那人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个文弱俊美的男子,连一眼也不分给李玉,压着一口气低声道:我发了近百根针,你,一针都没有中? 男子侧头并不想看他,见他问话,便对着他的脸道:要是中了一根,毒走经脉,那可难办了。 一句话提醒了李玉,他急忙翻找这人的口袋,道:解药呢?我先给你服几颗。 那人苦笑道:来不及了,我至少中了二十针,七经八脉已被振断。说罢瘫软在地,闭了眼。 李玉搜出了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几粒药丸,又送回去几粒留下三粒送到男子的面前道:中了一根,服下三粒应该足够了。男子接过服了下去。李玉来到男子身后手起一掌,落在男子的左肩上,噗!一根银针闪着血色被逼了出去。 只听男子冷冷道:你不是说尽数在你手中? 李玉支吾道:这…… 男子道:还有近百根银针发了出来,恐怕比你那软猬甲中的还要多。 说罢飞身进了二楼的客房,回身关了窗子。 李玉抬头咂了咂嘴,不敢言语,附身将尸体扛起来,扔到了马棚里,用干草盖住了。然后用袍子擦了擦手,走了客栈的正门,店家趴在柜台上流着口水,只要你不去打扰他,他也没有闲情管你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敲响,又是不等回应便开门走了进来。 李玉缓缓走到床前,只见少主坐在床边,一只脚踏着床板,一只脚踏着地板。 李玉看了看他的脸色,赶忙附身拱手道:属下该死! 少主道:你也知道该死,那为何不死? 李玉又道:少主吉人天相! 少主道:吉人天相?你就可以不死? 李玉叹了口气忽道:回主子,我李玉今年二十有八了,还没娶到一房妻妾,死了岂不可惜? 少主道:这事好办,马上给你娶妻。 李玉真就变惶恐为微笑道:少主觉着今日那姑娘如何? “有趣!”少主答。 “长的还不太难看,伸手也不错。”李玉评价道。 听此话,少主略感惊讶,李玉何时这么挑剔,竟比自己更甚了。还是自己走了眼呢。 李玉笑道:少主觉着,我要是娶个这样的姑娘可好?顿了顿又道:她出身市井,也许比不得宫中女子那么守规矩,虽没有各王府的千金那么端庄优雅,更赶不上……少主喜欢的女人们那么娇艳动人,不过,我倒是觉着很适合我。 少主道:我说李玉,你是来讨老婆的,还是来协助本王平定四方的? 李玉忙道:当然是为协助王爷寻找那把剑而来。说着斜眼朝旁边看了一眼低声道:至于我想娶个夫人,您看是否也可顺便办了! 少主道:好! 李玉一弓身道:谢少主! 少主道:亲事一办,入了洞房,你还舍得死么? 李玉道:我的命是少主的?少主舍得,我便舍得,不舍得也得舍得。 少主听了这好比绕口令的话略微皱眉,遂摆了摆手道:退下吧,比女人还要聒噪。然后一翻身躺了下来。 李玉附身施了一礼,刚想退出房门。 忽听床上人问道:你可知她叫什么名字么? 李玉赶忙往前走了几步道:他叫苏沫,是飞针门的乘龙快婿! 床上传来少主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悦道:我问那姑娘。 李玉道:还没来得及问。 少主道:那个张府的少爷,叫做张…… 李玉接道:张世臣。 少主道:他可说了什么? 李玉道:没有,看起来像是不知情。 少主道:找他的弱点,设法让他张嘴。 李玉道:之前已经详详细细查过他,并记录成册…… 少主道:册中,可曾提到一位叫做莲听的姑娘? 李玉道:莲听? 少主笑道:刚离开的姑娘,你的心上人。 李玉默念了一遍:莲听!道:她的名字么?谢少主替我问了芳名。 少主语重心长地道:这姑娘莫不是姓张的未过门的妻子吧? 李玉摇头道:张世臣确实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但却另有其人,是镇上,催宁家的大小姐,崔丽华。 少主道:古有丽华,丽人华装,摇曳生姿,是多少男人的梦想,这崔丽华想必要比你的这位心上人更美才对。 李玉道:那不妨请来让少主一见? 少主道:去请,我现在就要见。 李玉道:是。 将近出门,听到身后传来少主的声音,道:正事要紧,张府的案子,你知会一声知府,还有一个在逃,等抓回来再审。 李玉道:是。便出了房门。 这时候去请……李玉抬头看了看天,夜有如勾明月,嘴角微笑摇了摇头,匆匆向前而去,拐过一个路口便没了踪迹,但即使街道旁睡着的乞丐也不曾听到他的脚步声,轻如夜风拂叶。 第七章莲听 云青踩着月色,侧身看着自己的影子,渐渐放慢了速度,忽又停了下来,良久,她折了回去,顺着大路一路向东,然后又向北…… 鬼使神差的又来到了张府,她抬眼望着门上面挂着的张府二字,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这里她并不熟悉,和他相识一年多,她只来过不到五次,如今夜深人静,她一步步走来,想起这里昔日的场景:一进门这里是一间耳房,看门的管事住在里面,屋后面是十几棵花树。往前,这里有一张实木桌子,上面摆着一只展翅的孔雀石雕,颜色鲜艳讨喜。沿着青石铺的庭院向里,三五个丫头整理院务,宽堂阔屋,精致典雅,池塘边栏板旁趴着一个男子,缓缓侧头,淡淡的望着她…… 云青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色暗了暗。 如今这一池清水早已是混沌低浅,被倾覆的碎屑残泥尘封了。 唉!云青默念道:昔日来你家中,才知你是富贵人家公子,我难以相配,你千言万语不提我的家境,而我只想带你去家里看看,吃一吃母亲做的拿手好菜,你却百般推让…… 说着默默流了眼泪,忽然静寂的府邸,噗嗤一下的笑声令云青一惊,侧头一看,一人月下相望,竟是又披上了红衣,垂着没有梳起来的长发,在不出三步远的石凳上很有风度的坐着。 这人,何时来的这里?自己竟然不知,难道,他早就坐在这里,是自己没有发现? 心想,刚说的话都被他听去了吧,这人实在讨厌,云青脸上一热真想打晕了就走。 忽然飞身过去,一掌切向他的肩颈,却被对方伸手一挡,力度似乎与自己不相上下。 随即又出一掌拍他面门,又被推开……前后出了五次招,招招被拍了开去,忽然便不知怎地被这人攥住了手腕。 云青道:放手! 这人笑道:不放! 云青双掌用力向上一番,挣了出来,抬手一记耳光,却被对方挡了开去。 来来回回打了十几招,云青便知道高下,这人实在像是猫逗耗子,游刃有余,他忽推出一掌快了分毫,手指却在面前一滞,随即轻轻一划,摸了一下云青的下巴,云青忙抽身退出一步,低声道“放肆!不想活了?” 少年低头捻了捻手指“谁叫你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诉相思呢?”抬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他既然看不起你的家境,你又何必还为他伤神? 云青别过头去道:三番两次在这里遇到你,怕不是想着那把苍然剑想得走火入魔了吧? 这人笑了,云青见他居然笑得十分动情,便深深望向他的眼睛,自从自己难以开心时,便时常怀疑别人是否真的高兴。 云青道:怎么?偷听到别人的心事,比得到宝剑还快乐? 这人转而望着云青,月下二人相距甚近,只见她头发梳得规矩,衣服穿的素色锦缎,身材瘦削,脸色憔悴,一双眼微微凹陷,却发出不温不暖十分专注的光,令人觉着竟像是一个老朋友了。 他停住了笑,道:我刚才是笑你,说对了我的心事,我的确是为了那把剑才来的。 果然,看来这人已认定张府与那苍然剑有些渊源了。云青叹了口气道:你找你的剑好了,没人去打扰你,你又何必来打扰别人。 心想,打不过!只有躲了,转身轻飘飘飞起。 身子只飞出去丈许,忽觉眼前的夜被涂了淡淡一抹红色……这人便挡住了去路。 云青一皱眉头,一怒出手,三招连发,快如闪电,连她自己都不知用了什么招数,居然拍中他的胸口,逼退了眼前人,他身子一歪,斜靠在了那棵形单影只的树干上,居然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来。 云青一愣,站着不动。 那人却已经埋怨道:姑娘,你至于么?无意中听了你一句话,你就得打我一掌,让我吐口血出来?这回你满意了? 云青呆望着他半晌忽然道:谁让你拦我? 那人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道:我仇家不少,最怕受伤,你这一掌,搞不好我今夜便出不了这个院子。 云青一只脚踩在石凳上抬头望着他笑道:技不如人,还要学人家抢夺宝剑,该当有此结果。你道那苍然剑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抢手的夺命符。 那人缓缓坐下道:我今日中了一枚飞针,不然岂会输你一掌。 云青心道:刚才在屋子里头,我明明是救了他,难道救的不彻底,反而让他中了一针?不对!这人如此折腾,也许是自己出来又遇到了那发针之人吧。想着向四周看了看,道:这飞针一类的暗器,上面多半是淬了毒的,你运功看看,能提起几成功力? 这人道:五成不到。 云青笑道:五成不到,只输我一掌,阁下好功夫! 这人道:你不信? 云青想起一事,道:“敢问夜风少侠的名字,是那个夜?又是哪个风呢?” 刚巧身后的一棵树,枝条中抽出了点点嫩叶,这人指了指道:树叶的叶。回首望她轻笑道:枫树的枫。 原来是这个叶枫。 云青拄着下巴想了想道:传言当今皇帝有五子,前四子各个文韬武略,习得治国之才,但皇上最喜欢的却是小儿子,因为皇上喜欢枫树,所以只给他取名为叶枫! 这人听得痴了,道:竟与我的名字一样? 云青道:是了,世人有多羡慕这小皇子,一出生就带着与哥哥们不同的殊荣。你也叫叶枫,若你不改了这名字,日后恐怕会招惹祸端,不过,你若是那位真皇子…… 这人抬头对上她专注的目光,只见她的眼光闪了闪接道:你若是那位真皇子,也实至名归! 一句话了,二人都是一笑。 这人心道:这小地方,这样一个农家姑娘,居然如此懂得分寸,是也不是都说得十分在理!道:那是自然,你说得有理! 云青也不再问,道:我爹爹当年也想给我取个像样的好名字,先前取作莲问,后来想想总是问,没有答案,岂不伤脑筋,便唤作莲听了。 这人道:那你姓什么呢? 云青摇手道:我的姓氏绝对不能告诉你了。因为我爹说了,江湖人心险恶,凡事,话到嘴边留半句。她一字一顿的对着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这人会意的点了点头,嘴角一扯,笑道:好。 云青转身要走,那人一把扯住袖子道:把我送回去吧,你可是把我伤得很重! 云青伸出食指在嘴边道:嘘!有人。 这人低声道:那你更不许走! 云青哪里能动,因为有十几人已经飞落在院内,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第八章黑衣人 云青一按叶枫的头让他趴在石桌上,转身蹲在栏板下朝那边望去,只见十人两队分列两旁,一人没有说话,而是用手势向他们布置任务,手掌翻飞,手指或伸或屈,十几个动作之后,这十人认真看完,分别四散开来,一瞬间,如风卷残云般没了踪迹,但有一个正朝着这边跑来,黑色窄袖束腰长袍,跑得十分快。 这手势端的是太过复杂,难道不能说话?眼中只盯着眼前这跑来的人,却不想,不知何时身后已经站了两人,静悄悄如两只大黑猫一样,乌溜溜的直着背站在那里,而自己就蹲在他们前面,不觉微微一惊,只得堂而皇之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 等跑过来的那人一聚过来,三人组成一个合围的阵势,便不客气的攻来。 云青一见,来不及细想,起身迎了出去,双拳难敌六掌,何况云青还是个女子。 渐渐的就落下败迹,瞥眼见红衣叶枫正拄着侧脸望着,云青心想:原来是一伙的?道:夜枫,你愣着干什么?让他们住手! 叶枫懒懒散散的看了一眼,又懒懒散散站了起来,边往一旁走去,早有一个黑衣人来扶,并给他披了一件披风,他一句话没说便被扶着向前走去。 云青怒道:叶枫! 那人浑然不觉,连头也没回。 云青沉了一口气,心想:这人心叵测,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呀。 几个回合,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对付他们三人竟还得心应手起来。 一式剑指八方,卸了他们束发木簪,几个男人的头发竟都齐刷刷披散开来。 飞身,一个蜻蜓点水,脚在栏板上一踢,已经落在了叶枫前面拦住了去路,他旁边的黑衣人出手一掌,被云青一招推出一丈远,伸手就抓叶枫的脖颈。 叶枫用手一迎,两人就打了起来。 其他的黑衣人不知为何没有出现,此处只有四人,如今都站在一旁观战。 云青环视四周推出一掌,退后一步,借着空隙,只见叶枫一笑,手一招,四人同时涌上来,而他则退后两步静观其变!忽然出声吩咐道:别伤了她,绑起来一并带走!说罢转身就走了。 就等他走,此人最是难缠,待叶枫不见了身影,云青便草草的解决了四人,腾身出了院墙。 回家的路上,云青自言自语道:看来,万事留个心眼儿,果真有用,若此人与那四人合起来,我怕就不是对手了。还好先令他觉着自己比他的功夫差不多,或者略微差一些,这才有机会逃出来。 转念又一想,张府若是有苍然剑,为何从未听世臣说过?难道,因为家藏宝剑,怕他们觊觎,举家搬迁了?那么死在这里的又是些什么人? 夜已深了,爹跟娘也许……还在等着她,她想着那一点烛光微明,下定决心再也不来张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愿张世臣他吉星高照吧! 夜已深,却借着月色看清门前有两个黑衣人,飞身跃进了院墙,可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家,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忽然腾身,如一只鹰隼般极速飞出,那速度快得令屋顶上第三人几乎还来不及眨眼,她已经跃墙而入。 身法之快,落地之轻,令院内的两个人一惊停住,只见是个女子,二人对视一眼,一个不动,另一个上前来“招呼”她。 云青想问,但见对方似乎不想废话,心想:这年头,为非作歹之辈居然不用蒙脸的么? 而云青,向来是能用一招解决,绝不动用第二招的人。 这样,屋顶上的人就亲眼看到她一招一个,将两人打翻在地,动也不动了。 又忽见她一仰身朝他微微一笑,手指微动,房顶的人忽觉胸口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进而身体麻木,翻了下来,云青伸手扶了一下,随即迅捷的将三人拉到自己的房间……好在,爹娘已经安睡。 嘶!云青燃着了灯火。坐在炕上看着三人,心里盘算:这都什么人?和刚才那些人是一伙的?鬼鬼祟祟,想干什么?最重要的是,她想不出一会儿该怎么处理他们。 默默想了一阵,决定:一会儿醒来先问,然后送去官府! 定了定神,钉钉的望着这三个被扔在地上的黑衣人,坐直了准备询问。 良久,她眼观鼻鼻观心,入定,差一点就睡着了,忽然她觉着地上有声响,张眼一看见一人坐起,迷迷糊糊。 云青轻声道:醒了?先别动也不要说话,等他们两个都醒来,我一起放你们走,要听话,说着手一伸,指缝里夹着三根长针,是平时学着纳鞋底的针。那人一见果然不敢言语。顿了顿,他推醒了身边的两个人。 三人缓缓想要站起来,云青心想时机到了,飞一针出去,一下刺在了最先动弹的那人身上,他应声倒地,其他两人顿时不敢再动。 云青道:不想死就老实些!你们是什么人? 一人道:京城的人。 云青喜欢爽快人,立刻飞出第二针让他旁边的人死了过去。 那人一惊。 云青道:别紧张,你说的话,除了我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你说你们是京城来的,为何深夜造访我家? 那人恭恭敬敬道:姑娘,可认识张世臣? 云青道: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那人不敢站起来,坐在地上,规规矩矩道:我们是京城苏家的暗卫,得到的命令就是带你回去。 云青一惊道:可知我的名字? 那人道:云青。 云青微微皱眉,刚要抓自己的人和这人应该不是一伙,他们到现在也许还只知莲听这个名字。 云青道:为何要带我回去。 那人道:上面的意思,大概就是,你与张世臣交往甚密! 云青心微微一颤,道:那张府一众,都被你们抓走的? 那人道:这个,我不知道,我们来这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抓你! 云青点了点头,看来苍然剑被有些人误认为和自己有关了,但,我何曾见过?早年听说这剑厉害,但也觉着是个神奇事物,如今一忽儿便和自己沾了一点关系。 云青道:如今这两人已经被我杀了,没人知道你泄密的事,你走吧! 那人抱拳狠狠磕了一个头,起身匆匆离开了,听他出了院墙。 云青走过去拔出一人身上的针,叫醒了他,道:我今日好事做尽了,准备再放一人,你可以告诉我一件比较重要的事么? 这人看了看身边的一人,听云青再放一人,便急道:我们是京城苏府的人,奉命将你带到苏府。 云青点头,意思是,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 那人接道:还有一人,叫做崔丽华的,我们另外几个兄弟去找她了。 一听崔丽华三个字,云青轻轻哼了一声,道:说重点! 那人急道:我知道的这些实在就是重点了,不如姑娘问问我。 云青道:张府的火谁放的?死的那些人又是谁? 第九章见见世面 烛光一跳一跳,照得这黑衣人的眼睛更显得狡黠。他紧摇了两下头道:这……我们不知道。 云青道:你好好想想,这个是我最想知道的。如果你不知道,我只能问他了。他故意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这人脸色一闪而过的郑重之色,又若有所思的望了望旁边的同伴。 他道:这个确实不知呀,姑娘。 云青伸手拔出了另一人身上的飞针。 那人一清醒过来就道:姑娘可是飞针门的人? 云青眉梢微挑道:不是,但飞针门的针也未必有我的快! 那人连忙道:是,是,姑娘的针有过之而不及,说着又自己动手将胸前的一枚针拔了出来。 云青恍然想起这人是屋顶的那个人,刚才自己飞出的就是在那客栈二楼带回来的那枚。 那人已将这枚针送到了云青的面前,云青接了过来道:这枚针是飞针门的? 那人道:这针细小,上面淬了毒,名为暗觞。 云青疑道:你连这毒的名字都知道? 那人道:是,这毒一旦渗进皮肤,就算只有这一枚针的量,也足够致命! 云青早看出这针淬了毒,但没想到这么毒,侧头道:那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那人道:那是我谨慎,前几日得了一些解药,刚晕倒之前服了两粒,才没有送命。 可巧这时从柜子下面钻出来一只老鼠,在昏黄的烛光之下亮晶晶的小眼睛一发现了这些人转身就要钻回去,云青甩手将飞针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扎在了老鼠的尾巴上把它小小的身躯钉在了地上,只见它扭着圆滚滚的身子,挣扎了两下,然后在地上转了一圈,小眼睛窃窃的望着这边。 云青道:看吧,哪有什么毒,它还不活得好好的么? 那人道:这毒觞的药效通常是……三步倒。 只听身后发出吱吱吱的几声奋力的叫声,云青一回头,那只老鼠竟然跳了一下挣脱了钉在地上的针,再落到地上时已经一动不动了。 云青一惊,今日差点伤了人命,她暗自捏了一把汗,回头道:你滚吧! 那人一惊,试探着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看云青没有阻拦,开门就跑了出去,腾身出了院子,云青听得仔细,他们的轻功和那个李玉差距是太大了。 云青道:京城苏府是个什么地方? 这人道:嗯,是苏若正苏大人的府邸。 云青挠了挠头,这京城里面的达官贵人他怎会认识。 现在只剩下一位了。他望着云青道:姑娘也放了我吧! 云青正色道:你只告诉我,张世臣现在是不是在京城苏府就好,这也不能说的话,我现在就…… 那人盯着云青看,等她停下来,还似乎想从她的口型中听到后面的话。 云青闭上了嘴。 那人道:姑娘,在下实在不知。 云青挥了挥手。 那人会意转身出了门,跳出院子,飞也似的跑了。 云青也出了门,来到父母的窗下,侧耳听见里面有均匀的呼吸声,知道父母睡得安稳,她便放下心来,忽然感觉一阵困意,她伸了一个懒腰,回到房里去睡了。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忽想到崔丽华三个字,有点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几圈。 吃过早饭,想道:那崔家是大户人家,看门护院的壮丁不比张府少,这几个小人物也难掳走崔丽华,我何必去想他人的闲事。 云青早起练武,为父母准备早餐,然后是整理碗筷,收拾屋子院子。 父亲干一些杂活,什么泥抹小修,木匠活计,都多少会一些,虽然不精,但还过得去眼。 母亲操持家务,云青则除了家务事之外,便剩下的时间就是游手好闲了。 这一天早起,竟来了一位贵客,是镇长李春林的夫人,在两个丫头的陪同下由云夫人引着进了屋子。 云青好奇的在外面听了半天,丫头都不说话,两个女人一进门就轻声慢语的说着话。 母亲道:你瞧瞧,多少年不见了这是,算算大前年你们家给老夫人过寿想筹备桌子凳子,我们当家的去做的活计,最后吃席的时候,老夫人特意还派人来请了当家的去,吩咐说必须把你家夫人也带来,我才有幸去府上一次,那时见你和现在一样年轻漂亮,转眼三个年头了。 李夫人笑道:夫人说得何尝不是,一个镇子住着,咱们年纪又差不多,得常来常往才好呢,我这一天不得空,又要伺候官人,又要伺候老夫人,还有两个儿子,如今也到了年纪,也正物色着亲事呢,忙的不可开交,府中大小事物都得我亲力亲为,我们老爷只管升堂办案的事,其他的一概不管。 母亲笑道:是啊,知道你忙,也不敢叨扰,赶上不忙的时候,我也能出得去,到时候少不了去你们府上坐一坐的。 云青听也没什么意思,刚要转身走开,家里的大花猫拧着身子进了屋子,“哎呀!吓了我一跳”一个丫头道,“是一只猫”另一个丫头道。 李夫人道:去吧,出去玩儿会。两个丫头抢着抱起这只大花猫就到了院子,云青站在屋脚望着。 两个丫头坐在院里的阳光里,一个道:听说这猫的毛很软很软,能治病呢,据说失眠的人夜晚摸着它的背就能睡得很好。 一个道:有那么好?那咱们也养一只吧! 先前那个道:你呀,整日里睡得多醒时少,再养一只猫,还能不能醒来我都不知道了。说着咯咯笑个不停,这个丫头一听并没有反驳,也笑了起来。 云青撇了撇嘴心道:搞得跟没见过猫似的,大户人家的丫头都这么没见过世面么。 两个丫头自顾在院子里玩儿。 云夫人起身道:夫人坐着,我让闺女儿给您沏茶。 李夫人笑着道:夫人快别忙了,我今日来,有一些事要和你说。 云夫人只得坐回来道:您说,我听着。 李夫人道:夫人,我听说你家的小姐今年也有二十多岁了,为何还不找户好人家? 云夫人被这么一问,感觉有些意外道:这……顿了顿又有些愠色道:夫人不知,十几年前我们当家的救下了一个人,在我家住了几日,这人懂武功,当家的就特意在院子里盖了一间厢房留他住下,这一住就是几年,我这闺女儿就在那时拜他为师,跟着学了一些拳脚。后来这人离开了,没过几日就派徒弟来请我闺女去他们那里继续修习武功,那一年我闺女儿正好十六生的好看,性子也好,家里正要托媒人说亲事的时候,当家的当机立断就同意了,这一去虽十天半月回来一次,但足足修习了十年,耽误了大好年华。 李夫人道:原来是这样,那你这闺女儿还是个练家子了? 云夫人道:是啊,不过我觉得没有什么用处,女孩子家家整日里拳打脚踢的,少了不少温婉和稳重,可是我这也说了不算啊!说着爽朗的笑了。 李夫人道:那她的师傅是哪门哪派,江湖上可有名号? 云夫人道:是明恒山上的一个门派,叫做轻羽派。 李夫人也听说过一些江湖上的大小门派,但这轻羽派,她倒没有听过,想必不是什么上等的门派,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罢了。 第十章说亲 李夫人道:那如今,你这闺女多大了? 云氏道:二十八岁了。 李夫人叹了口气道:何故让她学那么多年? 云氏道:他师傅说,十年,他爹也说这习武要从小练习根基,闺女十六岁才习武,非得十年而不能成才。 李夫人道:一个女子,又当不了武状元,也当不了将军,再说咱们也不是镖局,普普通通的百姓家,要得这身武艺难道将来要打得夫君满地找牙?说着笑了。 云氏也笑道:谁说不是呢!一直没有人来上门说媒,一来是年纪大了,二来也是因为这个。她逐渐隐去了笑意道:我和他爹也犯愁,镇上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子应当是孩子都能放牛了,许人做个妾吧,我们也不甘心,所以就这样耽误着,日子一天天过,这孩子的婚事成了老大难了。 云氏说这番话是有用意的,想着镇长的夫人若是体量这等民情,她家认识的人多,地位条件也不差,要是能帮助帮助,给女儿选个如意郎君那感情好了。 果然李夫人道:听你这样一说我想起一个人来,年纪与你这闺女儿差不多,尚未娶亲,嫁过去就是正室夫人。 云夫人一喜道:是本镇的么? 李夫人道:不是,是外县人,提到此人,我不得不把他的家世告诉你一二,他是我娘家大哥家的儿子,论辈分我是他的亲姑姑。我这位哥哥在京城做官,家世显赫,膝下就这一个儿子名叫文宗,从小体弱多病,遍访了神医妙术也难治愈,后来便让他去了一个寺庙做了俗家弟子,在那里跟着一个方丈习文练武,不问世事。不过,最近听说那位方丈圆寂了,我这侄子也就回到了家中,还好,身体康健,精神圆满,算算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云氏道:可……可京城那么远……我们也没有打算把女儿嫁的那么远去。 李夫人道:说来巧了,我哥哥近日来信,说我与这侄儿多年未见,令文宗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并还在信上嘱托,务必让我给这孩子寻一门亲事。现在文宗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哥哥说这孩子在佛门中呆了十载,看不惯京城的千金,珠围翠绕、浓妆艳裹,喜欢恬淡秀美,朴素纯真的姑娘,最重要还要会些拳脚的,方能与我这侄儿相配,我照这样一看,也想不出谁来,可巧有人就提起了你们家来,这整个小镇恐怕也就你家千金会些武功啦!我便来了。 云氏喜道:原来如此,这件事还需等到晚上,我家当家人回来…… 李夫人起身道:也不必着急,等这孩子到了,也快到端午了,我们姥爷正好要在端午办个酒席请衙内办事的,连同镇上的一些个人,到时候请你夫妇二人也来,你们亲自看看我这侄儿,再做决定也不迟。 云氏笑道:还能如此么? 李夫人道:不瞒你说,我这侄儿也甚是挑剔,我有这个心,却也不敢做了他的主,凡事往好了赶,往好了想吧。今日,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先约下你们夫妇,端午务必来我府上一叙。 云氏笑道:好,好,夫人放心,一定去。 说着二人从屋里出来,只见两个丫头吓得正往屋子里钻,一见夫人出来又赶紧站着不敢再动只是惊慌失措的回头去看。 李夫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站在院子里,双手背后正瞧着他们笑着。 这女子青色绸缎裹身,衣服非常合体,腰纤袖窄,身材高挑俏丽,衬着脸蛋白皙,不施粉黛,清澈如同潭水,李夫人心想:别说我那侄儿,就是我的儿子恐怕也能配得上了。 忽然这女子背着的手一动,就从她身后荡出来一只悬着的老鼠来,李夫人吓了一跳。 云氏道:阿青!给夫人行礼! 云青只得蹲身行了一礼,忽然手中的老鼠闹得厉害,她背后的手伸了出来,只见她右手提着老鼠尾巴,那老鼠还在挣扎着,云氏一拍腿道:快放下它! 云青一松手,老鼠掉了下来,两个丫头吓得赶紧捂住了眼睛,云氏则上前一步拦在李夫人的前面。 这时那只温顺的大花猫一个跳纵,还没等老鼠爬起来,它已经用爪子按住了它,并一口咬住老鼠的脖子,脑袋溜溜的看了一圈又一圈,想要离开这里了。 两个丫头刚将手放了下来,就看到这一幕:满嘴流血的大花猫!吓得大喊了一声:啊!太恶心啦! 云青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云氏道:阿青,把猫赶走! 云青闪开身,大花猫便叼着老鼠步伐矫健得跑向背人的地方去了。 云青道:你们只见了花花温顺的一面,却不知道这才是它的本相吧?猫是天生吃老鼠的,这才是它的正事,你们怎么吓成这样。 云氏看了李夫人一眼,只见她正皱眉头望着云青,忙不好意思道:让夫人见笑了,我们这闺女儿,平日也怪我管束不严,她有些顽劣,恐怕…… 李夫人知道了这就是云家的姑娘没错了,忙接道:夫人,快别这么说。又看了看地上流的老鼠血。道:今日告辞了,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云氏道:是。送几人出了院子。云青站在母亲身后,李夫人临走时回头望了她一眼,一路上就想:倒底是平头百姓家的孩子,长了这么大,却不懂什么礼数,想我那侄儿出身显贵,人家给介绍的都是贵门千金还百般挑剔呢,这女子恐怕是难入法眼。 等客人走了,云氏看了看身后的女儿道:去洗洗手吧,你这孩子,要是早些年不习武,这些个玩意儿都该是你孩子玩的了! 云青一听,知道自己错了,怯怯的去洗手了。 却说等云北枭晚上回来,云氏便把这话告诉了他,云北枭道:夫人别听她说得诚恳,那日我去镇西街的沈丘家吃酒,沈丘也提到,李夫人前去约了端午的酒宴,说话的内容与你和我说的一样。我回来没说,那是怕你又无端伤心难过,说咱们的女儿怎么没有那等好命。 云氏道:当真? 云北枭道:当真!沈家有个女儿没有出嫁,今年二十有二,家里父母也是急着想给孩子说门好的亲事。 云氏道:他家的女儿你见到没? 云北枭道:在院子里头干活,我看见了,没敢细看,但生得不错,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云氏想起李夫人走时一脸嫌弃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道:还说想找一个会拳脚的姑娘,沈丘家的女儿会么? 云北枭道:听沈丘说了,会一些,不多。 云氏顿了顿忧虑道:能和我们阿青比么? 云北枭笑道:别的不说,咱这闺女儿的武功,护佑一方太平也不在话下,恐怕京城一等一的高手也未必能在她的手里走上300招,能与她比的,放眼当今武林,不出三人。 云氏来了兴头道:是么?平日里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云北枭道:那是我要让她少惹事端,江湖险恶啊!咱这闺女胆大心细,衷肠热血的,你还不知道? 云氏点了点头道:是啊。 第十一章疯牛 云青倒不知道父母为她的亲事这般愁苦。 这一日父亲没有出去干活,陪着母亲清晨就去镇郊的山地里挖野菜去了,快到傍晚才回来。 母亲把一箩筐的野菜倒出来,边摘着野菜,边道: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你舅舅说爱吃那坛咸菜,那做咸菜的野菜是我到山上挖的,每年只有这个时候衬着刚从地里冒出来就挖,做出来的咸菜才最好吃,再过几日长大了就咬不动喽! 云青听着母亲故作轻松的语气,抬头望着母亲。 母亲道:阿青,明早把这野菜送到舅舅家去,还有一些调料,和一张做咸菜的方子,你一并送去。告诉你舅母,给他做一坛吧,他喜欢吃。 云青点头道:舅舅的病真的就医不好了么? 母亲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日晨起,云青梳洗完毕,换了一件白色袍子,肩膀上绣着朵朵牡丹,这平时在家里她是不穿的,只有出门时才舍得穿。 背着一箩筐母亲摘干净的野菜,匆匆出了院子,母亲叮嘱道:问你舅舅,舅母好! 云青应道:好,娘,知道啦! 晨风阵阵送来集市上的喧闹声,早起的摊贩们正在整理或者摆放着自己的货品…… 一边不知谁家的牛忽然就疯了,挺胸收腹就冲了出去,四个蹄子猛的砸着地面,这个庞然大物开始拼着命在不太拥挤的晨市上奔跑起来了,吓得人们纷纷避让。 云青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迅猛凌乱的脚步声,急忙回头,只见一头强壮的大黄牛沉重的踢踏着地面,溅起的灰尘与破晓之光相迎,弥漫了整个一条街。 云青伸手扇了扇,本以为这牛是朝着自己来的,正不忙不慌等着它过来,忽然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云青忽然就觉着身体一轻,眼前一黑,跟着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疼!”云青喊了一声,浑身跟散了架子一样,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一个人扑倒在地的,整好躲过了那头牛,却被他压的半死,好在他快速爬了起来嘴里还请功一样道:姑娘没事吧,来,起来!就看到一只手伸到眼前,云青没有理会,自顾自的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一眼瞧见洒落一地的野菜,正要发火,却看到那头牛就好似得了禁锢术一样站在前面不远处。 这牛疯成这样,忽然就停了那铁蹄,站着的姿势似乎谋着一股子劲道…… 云青没有急着去拾野菜,向牛的方向跟去,与此同时,这头牛忽然就动了,他有力的踏着街道,一步一步向着前面。 这时好几个人几乎同时看到了那牛的正对面的不远处有一个墙角,而墙角处正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的背紧紧靠着墙角,眼睛向上望着这头蓄势待发的老黄牛,吓得一动不敢动。 几个人赶忙往前跑去…… “那有个孩子!” “天啊!” “快呀!快吸引它的注意”有一个人低头想捡个东西打去,却发现地上很干净没有什么能发力的。 “快去拉牛!”一个人试了试没敢接近这头牛,向后面抻着脖子不敢太大声却又气急败坏的道:唉!这是谁家的牛啊?快点来管一管呀! 已经有两个人从后面跑过来想要绕过这头牛抱走那小女孩。 但已经来不及了,它一步一步而来,逼近了小女孩,它脖子微微向左扭动了一个弧度……于这忽然的宁静中,女孩满含泪花的眼对上了老黄牛瞪的溜圆的眼,它忽然用它那钉在哪里便难以撼动的角向着女孩子的头颅挑去……近在咫尺! 云青脱掉背上的空箩筐。 忽然众人只觉着眼前有什么一晃,一个纤细的身形犹如一道惊鸿,弹出两丈远一丈多高,啪!一脚踹上了牛角!声音并不大,但似乎有什么在内部发出了断裂之声,那身形飞身落地,单手一提,提起孩子后背的衣服轻飘飘跃出三步远站在了那里,抱起了孩子,动作干净利落。 “好功夫!”有人拍手道。 那头牛的身体向左歪了歪,脖子仍旧朝左,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声音,嘴里反刍着一些血沫子,左右走了几下,扑通通!重心不稳便摔了下去,庞然大物砸在地上,尘灰四起。 “这牛好端端的作死来了,差点伤了人命!” “是啊,多亏那……那位……姑娘?” 这牛便瞪着牛眼倒地上了,蹬了蹬腿,在晨光中再难驱策自己的四只了,良久闭了眼不动了,至始至终脖子向左歪着。 身后一人穿着宝蓝色长衫啧啧称奇道:看不出,龙泉还有这样的人物! 人们聚拢来看“呦!够吃几天的了。” “这家伙脖子断了!” “嘿!这得多大的脚劲儿” “这牛要是疯了,十条大汉也难制服,太危险啦!” “那孩子命可真够大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牛的主人死哪儿去了?” 忽然“哇——”一阵高亢的哭声响起来。人们回身看这孩子,道:这是才想起来哭,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小女孩哭得伤心极了,望着地上的庞然大物,眼中充满着惊恐,哭的声音越来越大。 忽然那边跑来一个妇人,跑到近前愣愣的站了站,拨开人群一下冲过去,几乎是从云青的手上抢下了孩子,一把抱住了孩子,二话不说就冲着云青跪了下来,接着把孩子放到一边不停的磕头,磕的灰头土脸,云青扶起来时,这妇人已经涕不成声,鼻涕眼泪和了泥了。 诸位看客不高兴啦! “怎么看孩子的呀?” “是亲妈么?” “大早晨的,差点没被牛角给挑了” …… 云青扶起来妇人,转身拾起背篓,再转身去捡地上的野菜,妇人连滚带爬地过来跟着捡。 云青看着箩筐里的野菜,自言自语道:还好没有少太多。 谢了这对母女,母女俩千恩万谢的去了。 云青在众人的目光中仿佛走出了一条星光璀璨的路,虽然现在是早晨。 她昂首阔步,唯一有些缺憾,那就是拖着被那厮扑倒时沾了一身的灰土,本来干干净净的白衣裳,现在一边黑来一边灰。 云青边走,边用手弹了弹袖口,叹了一口气。 没走几步,后面就跟上来一人,云青也不回头也不减慢速度。 那人在身后道:姑娘!对不起啊!在下唐突了。 云青知道了这是那位。边走边道:不要紧,谢谢兄台出手相救。 那人道:让姑娘见笑了。 走了一阵,云青见他还跟着自己,低头看了看衣服,岂止是弄脏了,肘部和腰部还磨坏了两个洞,便停住问道:你是来陪我衣裳的么? 那人紧赶慢赶跟了上来,上下看了看云青的衣服,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云青不耐烦的望着这人,只见他一袭宝蓝色长衫,身材修长挺拔,头发拢起攒着一个白玉发簪,脸型好看,五官端正,他一拱手行了一礼,云青低头一看,他的右手竟还扣着一串佛珠。 他道:姑娘抱歉,这衣裳我赔就是了。 云青笑道:你是本镇的人么? 这人道:刚来到贵地,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 云青点头道:你瞧我这衣服,虽然不甚贵重,但这肩膀上的牡丹绣起来别提多难了,这是我娘一针一线给我绣的,直绣了十天半月才成,我娘的手都起泡了呢!你要怎么陪呀? 第十二章文宗 这人道:赔给姑娘一件一模一样的,总可以了吧。 云青扬眉一笑道:兄台也太实惠了,这整个龙泉,没有第二个人能绣出这等牡丹图案的,算了吧!你也是好意。说罢拱手告辞。 着宝蓝色长衫的男子但笑不语,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穿戴干净整齐的少年,手里牵着两匹马,俯下身来,低声道:少爷!这姑娘好俊的轻功啊! 男子略微欣赏的笑道:岂止是轻功俊!宝月,你可见过这么俊俏的女子么? 少年支支吾吾道:这……宝月一直跟着少爷在古寺,十年来也没见过什么女子,也说不好。 男子笑道:世上这么痴傻的,便只有宝月了,连俊和丑都分不清喽。 随即转身道:走!去见见我那姑姑去。 穿过热闹的街市,男子大摇大摆,左顾右盼,慢慢悠悠的瞧着热闹。身边的小子宝月牵着马儿,打听了一个卖包子的大叔李县长家怎么走? 卖包子的道:与县衙们隔着一道墙就是了。 “那,县衙又怎么走?”宝月问。 包子大叔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道:小子,不是本地人吧? 宝月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从二楼的客栈上面飞下来一物,圆形的一顶草帽呼啦啦的转着正朝着前面不远处的少爷飞来,只见少爷正打量着一只笼子里的鸟出神,一句少爷小心!还没说完,少爷的手忽然抬起接住了草帽,抬眼一见二楼窗子前站定的人,顿时脸色一变,微微点了一下头。 宝月也看到了跑过来道:公子,这人是谁? 男子低声道:瑾王叶枫。 宝月一惊,不敢言语,跟着少爷朝客栈而去,店家接过了宝月手中的马匹,自是朝着马厩而去。 李玉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男子道:文先生请,少主等候多时了。 男子推门而入,宝月也跟着往里进,却被李玉拦住,宝月一推抽身,又被李玉拦住,两人轻挪步伐在走廊的甬道里过了五招,男子回身关门,目光看着宝月,微微摇了摇头,宝月退后双手垂下,向李玉行了一礼,站着不动。李玉便仍是退后站在了门口,微微昂起头来,一副没我允许,谁也别想进的样子。 屋里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酒宴,一人斜坐在桌前。 男子跪下行了大礼道:文宗拜见瑾王! 叶枫道:文宗免礼。 这男子便是文宗。 他站了起来,叶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文宗便坐在了桌旁。互相对视,叶枫道:你如何识得是我? 文宗笑道:草帽!还有……王爷这张脸,虽然变化了一些,但仍旧是好认。 叶枫一笑道:从八岁失了联系,如今二十年了,我岂止是变化了一些? 文宗道:王爷的这张脸,不比寻常的……英俊,从小便令人过目不忘,现在仍旧是如此。 叶枫摇了摇头道:世人貌比潘安、相貌堂堂之辈,多得很呀,你这二十年恐怕是见得太少,便只记得我了。 文宗道:我爹可是给了王爷我的画像?王爷又是如何认出了我? 叶枫道:文宗,你五岁案前伴我读书,八岁出了文府入古寺,如今二十年了,我本以为很难认出,但于这市井小镇,来往行人之中,却不知为何,我便看你熟悉。他缓缓举起酒杯来道:为这一见如故干了此杯! 二人一干而尽。 叶枫道:文宗,本王知道你星夜出发,十天的脚程,你只用了五天就到了,旅途劳累,特备此薄酒为你接风洗尘。 文宗抱拳道:谢王爷!文宗,敬王爷一杯。 二人又干一杯。叶枫道:吃菜! 食过三巡酒过五味,文宗道:王爷交代的事,宗自当付全力而为之。 叶枫道:我那四位哥哥,虽在朝中不得脱身,但未必会甘愿旁观,你且住一阵子,看看这小小的龙泉镇究竟来了多少“莫相干”之人。 文宗道:是。 叶枫道:我没想到,文大人居然派了你来。 文宗道:我爹爹对瑾王一片赤诚,我亦如此。 叶枫道:二十年不出山,我以为你出不来了。 文宗道:本以为会终我一生求佛向学,不想,师父忽然驾鹤西去…… 叶枫道:你就没想过,继承衣钵,当个方丈了此一生? 文宗道:自然是想过的,但爹娘尚在,我岂能做一只闲云野鹤? 叶枫道:你既回了尘世,就该知道,尘世有太多牵绊。 文宗道:是。 叶枫道:有人已经要对李春林下手,你今日来,我与你一见,外面的那些人多少有些顾虑,你且回李府去,让府中上下提高警惕,他们便轻易不敢妄动。 文宗拱手低头道:文宗谢王爷!也代姑母姑父谢过王爷! 叶枫道:我帮你只能护佑李府一时安宁,若想长远,还需查到苍然剑倒底在何处! 文宗道:苍然剑已经百年无踪,沧海桑田,何处去寻?龙泉,一个小小的边缘之镇,竟成了传言的风口浪尖之地,王爷可信? 叶枫道:我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已经有多少股势力渗入了这个小镇,即便我不来,你不来,难道这里就能躲得过一场浩劫? 文宗叹了口气。 叶枫道:当务之急是查清楚这流言的来处,看看这四方齐聚的龙泉究竟展几路英雄的笑颜。 文宗点了点头道:苏府也有一些动静,我来时听人来报,苏家的大公子整装待行,浩浩荡荡备了十辆车子,应该是朝着龙泉而来。我只带了一个书童,不分昼夜,五日就到了,他们恐怕没有二十天不能到。 叶枫笑道:你是说,苏沫? 文宗道:正是。 叶枫哼了一声道:苏沫几日前便到了,一把飞针丧了命。 文宗道:啊? 叶枫道:接下来,敬候苏府又派了谁来,如果有些难缠,又有机会的话,杀无赦! 文宗一惊道:是。低头夹了一口菜吃进嘴里,感觉心里不是滋味,又不好再问。 叶枫道:我听说,二十年前苏府已将嫡女许给文府的长子,你们两家还是亲家。 文宗放下筷子起身跪在了地上,道:启禀王爷,王爷之命,文家莫敢不从,请王爷吩咐。 叶枫起身来扶,笑道:文宗何必呢?我只是想起这里,杀了苏沫委实有些对不住你。 文宗正色道:王爷杀谁,谁就是该死。 叶枫一笑,文宗见这个二十年未见的锦衣玉食的小王爷如今看来红衣邪魅,善恶难辨,或许权利的面前,他已经无法用一善,一恶来评价了。 第十三章落井下石 夜幕缓缓降临,走至一处,忽觉一滴雨水划过,留下脸庞一处冰凉,落在了矮树上的一片树叶上,云青见了一笑吟道:秋荷一滴露,清夜坠玄天。将来玉盘上,不定始知圆。吟罢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而是继续赶路。 昼夜兼行,夜半子时,总算是到了这龙泉镇下面边远的一处村落,过了几户人家,就看到了舅舅家的宅院。 正在奇怪,怎么深更半夜院子里还亮着数盏灯笼,忽就看到了诺大的灵棚呼啦啦的立着……以及灵柩摆放得端正,云青的心猛的一沉。 大门敞开着,缓缓步入院中,院子里有几个男人在值宿,有两个人困得直打瞌睡,还有两个人在一边桌旁喝着酒。见云青进来,也不以为意,并没有多做理会,其中一人瞅了一眼还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 云青缓缓来到灵柩前,心里已经笃定是舅舅准没有错了,夜风刮在脸上,凉凉的带着湿意,不知怎地就哽咽得咽不下唾液来。 世人都觉活着苦,可谁又愿意死?去年此时见舅舅,瘦弱得不及一匝柴草,还精神百倍得道:阿青,在这儿吃,舅给你做红烧刀鱼…… 生离莫过于死别,如今却连这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飕飕的声音:客人,天已下雨,里面请吧,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云青这才发觉衣服已然湿透,如毛细雨飘飘洒洒,令这个院子更加阴沉凄凉。院子里值夜的人随着这最后一个声音的消失,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云青便朝屋里走去,进了屋子,看看四壁如洗,光溜溜的炕铺着席子,地上徒然有两个箱子,便什么都没有了。 舅母面无表情地坐在炕边,舅母家的哥哥站在门口,看见云青来了,哥哥眼睛一红流了眼泪道:怎么阿青来了? 舅母也抬起头来,站了起来。 重逢有太多太多的惊喜,然而此时便都化作了伤悲,舅母抱住云青,痛哭了起来…… 第二日清早,在街坊邻居的陪伴下,主事的老汉将棺材盖推开,让家人最后一瞻死者容颜,灵棚里哭声一片,舅母,哥哥,嫂子,弟弟,还有舅舅那五岁大的小孙子…… 云青也哭了,但哭声淹没在角落里,抽抽噎噎,只有自己能够听得到。 天阴沉沉,抬走了,一路向西,家里的男丁们随帮忙的人们去了。 几个妇女帮着收拾了灵棚,打扫了院子,匆匆的去厨房帮忙做吃食的去了。 云青陪着舅母静静的坐着。院子敞开着大门,忽就进来了一些人,盛气凌人的站到了院心里。 舅母起身出去了,云青也跟了出去。 只见领头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又矮又胖,小小的眼睛眯缝着,他对着舅母微微一笑道:好嫂子,昔日,你们家哥哥还活着的时候,欠下我五口大缸和一个大瓦盆,今日我来是想要回这几样东西,家里你弟媳用它来腌菜,可否方便? 舅母一听道:我家里是有一个瓦盆,我一直用它洗衣服的,但那是村里周老头子死之前送给我家的。你说的五口瓮,那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十多年了,我们家一直就那两口缸,从来也未曾从你借过。陶兄弟,别你哥一死,你就来耍无赖,你哥生前没少帮你家做活计,你岂能在他的灵柩还未入土就欺负到了家门口来。 这姓陶的呵呵笑了起来道:他死我们就不过日子了么?别说废话,把东西还来就是。 舅母也怒道:没有,不给! 几个帮忙的妇女从厨房出来,后面跟着嫂嫂。 姓陶的吩咐旁边的几个壮汉道:去挨个破屋子翻一翻,我的东西都得拿走! 几个壮汉应声就往屋子里钻,舅母一头撞去,嫂嫂大喊了一声:娘!便跑了过来。 那壮汉一躲进了屋子,舅母便朝着旁边跌去,云青赶上来轻轻一拉,舅母便站住了身形,云青一踢旁边的凳子,那凳子飞了起来稳稳落在了舅母的身后,扶她坐下,回身望着姓陶的男人。 这姓陶的见了刚才这一幕略微感觉惊讶,张了张嘴瞥了一眼旁边,见旁边空无一人,都进屋子里去了,便假装没有看见一样背着手头朝着前面。 云青轻而淡的一句:姓陶的是吧,带着你的人赶快滚! 话音刚落,有一个壮汉就不负主望的出来了,这壮汉肩上扛着一个大瓦盆跳出了门槛,正笑着走过云青身旁时,忽觉肩上一轻,那压着肩膀的大瓦盆居然一滑,他吓得急忙附身来接,却不见了这盆,抬头一看,不知怎地就到了一个女子的手里,这么大的瓦盆落在那女子的手里,滴溜溜盆沿在她的手里转了一圈,铖!轻飘飘的就撂在了地上。 正诧异间,其中两个壮汉搬着一口大瓮脚步沉重的迈着门槛出来了,只见这女子迎面走了过去,用脚往瓮底一垫向上一托,两个大汉同时“啊呀!”一声,瓮已经脱了手,急忙伸手拢住瓮身,滑溜溜的,咕咚!一声轻响,瓮落了地。 一人急忙上下检查了一下,道:还好没有碎裂。 另一人道“真是好缸口啊,厚实着呢!”说罢,二人抬眼一望,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站在瓮前,正瞧着二人。 “咦!你谁呀?” “让开!” 只见这女子手掌搭在瓮上一划,也没怎么用力,这瓮忽然就原地转了三圈,把地上的一块青石砖给钻裂了。 奥?一个大汉愣了愣,也学着云青的样子,手掌一推,这瓮却纹丝未动,咦?他双手用力,瓮别说是转,就是挪动一下也不能够。 “怪了,闹了鬼了?让开!”这大汉伸手来推云青。云青一推这瓮,瓮就冲着这伸手的大汉倒去,他急忙伸手来扶,这大家伙就像不倒翁一样,还没等他扶住,就又回到了原位。 紧接着云青又一推瓮,这瓮就东倒一下,西倒一下,一会砸向这人,一会砸向那人,两个大汉同时伸手想稳住这缸,却忽然在一个人的手里就死死的歪下去,怎么也扶不住啦,另一个人赶紧拼命的拉住,两个人站稳身形之后,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正趴在瓮上休息,忽然一个趔趄,双双扑倒在地,再抬头一看,那沉重的瓮不知怎么就已经在五步之外的院子中央了,且瓮底只着地了一半,那姑娘屈着肘倚着那半个缸口,这缸还忽悠忽悠的轻轻转动着就是不倒也不着地。连厨房里跑出来的几个妇女也都用手揉了揉眼睛以为是看错了呢。 正睁大了眼睛瞧着,忽听那姓陶的笑着道:看来这家里来了个大力士呀,走!说着自己附身捡起地上的大瓦盆转身就走。 第十四章疯女人 姓陶的男人扛着瓦盆,与厢房里出来的另两个大汉碰在了一起,只见这两个大汉正吃力的抬着另一口大缸往出走。姓陶的低声道:快走!三人一同准备出了院子,却不料空中忽然飞起一物,轻飘飘就落在这瓮上,咕咚!瓮落了地,两个大汉又是“啊呀!”一声,手都磨破了皮,哗哗的流出血来。 云青站在瓮上低头冲着姓陶的略微提高了声调道:我再说一遍,放下东西,滚! 姓陶的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这瓮,挥挥手道:撤! 几个大汉灰溜溜的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姓陶的,姓陶的道:姑娘,这……这个瓦盆确实……它确实是那个周老头子早前就答应给我的了。 这时坐在地上的舅母早就站了起来,道:阿青!他是胡说呀!这是你弟弟在周老头没人照顾的日子里,每日给他老人家挑水,柴草都给他抱到屋里去,临了,周老爷子断气前说了,院子里的东西他已经用不上了,都给你弟弟了。这姓陶的,何时照顾过老人?他是见了便宜就上,见了人死,就敢来抢人家的东西!说罢又道:姓陶的,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云青轻飘飘跳了下来,抬腿用脚尖一周,那姓陶的肩膀上的大瓦盆便不向后去反而向前扣来,云青随手一接,递给了旁边的嫂子。几个妇女拍手叫好! 姓陶的看看云青,又看看天色,转身便带着手下走了。出了大门一路向东。 “叔儿!咱咋不跟她抢呢,多好的两个大瓮” “那女娃,你斗的过?” “叔儿,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天色不早了,叶家快回来人了!” “可惜了,什么都没弄到。” 叔侄俩边说着话,边小跑着回了家。 舅母一边检查了这东西,一边道:瞧瞧我们阿青,十年的功夫不白练啊!用手抹了抹瓮道:好瓮啊,就这点儿家底了,险些让他们夺了去。回身看了一眼云青道:我们家不比你家阔绰,你舅舅病了这么久也没有吃上二百两银子的草药,穷苦人家得病了就得去死,多活这一年半载也是白白的遭罪,只是苦了你那苦命的弟弟了,到现在还没有说亲呢,如今没了爹爹,指望着谁给张罗去!说着流下了眼泪。 云青心知她是怪爹娘没有接济他们,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余力的话,又怎么不帮呢。 云青想,自己虽有一身功夫,可袋里却不到半吊钱,还不够买这一口瓮的呢,但想了想,手伸进怀里将钱提了出来送到舅母面前道:舅母,阿青就带了这些,你先打点一些吃食,一会儿帮忙出丧的人回来,让人家吃顿饱的再说。 舅母眼前一亮,她道:阿青,你说的是啊,眼下青黄不接的,还处处用钱,舅母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伸手接过来这半吊钱又道:等有了,就让你哥哥还给你。 云青摇了摇头道:舅母,我回去了,舅舅的事,母亲还不知道。前日她去山上挖了野菜摘干净,昨天一早就嘱我来,还特意让我带来调料和方子,想着让舅母给舅舅做一坛小菜……母亲总说……舅舅还没吃够。东西我放在厢房了,舅母伤心,不宜操劳,看看不行,送给邻里们吃了吧。 说完给舅母行了一礼,嫂嫂道:阿青,你哥哥,弟弟快回来了,吃了午饭再走吧。 云青的心一阵酸涩,胃里满满的,实在不想吃饭了,道:嫂嫂,我娘还不知道这事,我回去告诉我娘去,头七我跟我娘再来吧,你们节哀顺变。说着又行了一礼。 舅母叹了一口气道:去吧,路上小心,别贪玩,早早到家才好。 云青答应着,由嫂子送出了大门。一回头,院子里空荡荡的,心沉了沉,拜别了嫂子,就沿着回家的路走了。 一路上心情很不好,丝毫没有来时的兴致了,走到村头时,又见到那个穿红戴绿的女人,云青停住了。 小的时候,随母亲来舅舅家时,初次看到村头的这个女人,觉着她穿得鲜艳,戴的好看,总想和她玩儿,可大人们不让,后来才知道她是个疯子,那时候她的样子,脸颊亮晶晶,眼睛喜盈盈,总是笑着拍巴掌,长得身材适中,不胖不瘦,倒很耐看。 如今看着她站在那棵大树下的背影,身材有些发了福,但还是那身鲜艳搭配的衣服,云青道:你还在这里? 这女人本来在拽树上的一根树枝,听到有人和她说话便转过身来。 云青不觉微微皱了眉头。 岁月蹉跎,美人迟暮…… 算算,她的年纪与母亲相仿,但几年未见,她如何竟老了这么许多,她一见云青便咧嘴笑了,脸上漾开的皱纹,层层叠叠。 “唉,给丫头戴枝花。”她笑着跑过来,把一根树枝往云青头上插,云青歪头躲过,接过了树枝。 她又回头去拽树枝,折了一根长的,拿在手里摇晃着,抽打着,哈哈大笑道:这是马,我的马。 忽又跑过来,向着云青一下子抽过来,云青一纵躲开,树枝抽到地面上。 她瞪圆了眼睛停下了笑,好奇的凑近了云青,手里的树枝向着云青试探了一下,见云青没有要躲的样子,她便忽然狠狠得抽向云青,眼睛里发出极兴奋的光,云青翻身躲开,她“咦!”了一声,上下看了看云青。 嘴里说道:好玩,太好玩了!说着就又向云青抽来……云青跳纵出好几步远,两个人来来回回的在村头跑来跳去,云青看这个疯女人高兴得很,便一伸手抓住了树枝道:不玩了,不玩了。 她见抽不到她,便站在原地狠狠得用手里的树枝抽打着地面,生气得瞪着云青看。 云青皱眉道:让开了,我要回家了。 “你不高兴?”疯女人问。 “是不高兴。”云青答。 “为什么?是因为死了人么?”疯女人忽然道。 云青心说,小小的村落,舅舅的丧事大概是家喻户晓了吧。道:这,你也知道? “那当然了!”疯女人道。 云青叹了口气道:那你怕不怕? “不怕。”疯女人道。 云青自言自语道:你不怕半夜鬼来抓你。说着做了一个手势。 “不怕”疯女人道,随即瞧了瞧四周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昨夜我还看到了鬼呢。 云青道:是么?在哪里? 疯女人指了指这颗大树道:就在这里。 云青看了看这棵树,自己幼时它便就长在这里了,虽然舅舅家自己不常来,但这二十多年以来,每年最少也都来一次的,对这个村子以及村里的居民都很熟悉,和自己的家差不了多少。 如今她望着这颗大树出神,像是在与这疯女人讲道理,悠悠道:人死如灯灭,只是活着的人总是希望他有在天之灵罢了。 第十五章 可怜人 疯女人瞧着云青忽然就笑了道:每天晚上都有鬼。说着哈哈大笑。 云青望着她。 她笑着笑着又不好意思道:有时候鬼还跟着我回家…… 云青挑了挑眉。 记得那一年她前仰后合的笑着对她说:我的肚子里有许多许多的鱼!你要是想吃,我拿出来一个给你炖了! 她当时只有十二三岁,惊得目瞪口呆,母亲拉着她走开了。后来她问母亲:她说的是真的么? 母亲道:她是疯子,脑子有问题,你也疯了么? 云青摇了摇头,自己今日是怎么啦,竟然陪着这疯子说了半天话,天已正午,现在就走,恐怕也得天亮能到家了。 疯女人忽见云青转身要走,便急忙拉住她的袖子,云青侧头看她,她笑着道:有一个恶鬼,他还说今晚要来杀我。 云青以为她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只见她笑得牵强,眉眼间有一丝尴尬和恳求。 似乎疯子是必定比正常人缺了几窍,她的脸和眼神毫无伪装的透露着一种真实。云青有些信她。 就像是过去的很多年她一直以为她的肚子里真的有鱼,一想到这些,她觉着她是最会骗人的疯子。现在她盯着她看倒觉得她不是在胡说,而是她所感受到的事物与常人不同,之所以她是个疯子,就在于这个世界在她的眼里和别人的确是不一样。 云青并不急着拉回袖子,她从怀里取出一把手掌长的匕首递给她道:喏,这个给你,遇到恶鬼,你就用力刺它。 疯女人一愣,望着这把黑色的小匕首,忽然一把抢到手里,仔仔细细的瞧着。 云青的这把刀,还没有开光,用来挖菜都费劲,但她一出远门就必定带在身上,因这是爹爹给她防身的,那许多年,自己来回于家和明恒山之间时,每日带在身上……如今竟然就给了她? 云青以为自己是犯糊涂了,忽然伸手就想拿回来,疯女人却一躲,跳到一旁将匕首紧紧地攥着,歪着头瞪着她。 云青向她住的房子瞥了一眼,门歪着,里面乌七八黑的,又看看这女人,只盯着这刀看来看去。摇了摇头道:算了,宝刀送与有缘人吧!转身边走边道:谁要是欺负你,你就要狠狠得还回去,有宝刀护你,再恶的鬼,也惧你七分! 回头看着疯女人,见她可算得了宝贝,爱不释手得看着这匕首,对于云青的离开全当没有看见了。 正准备启程了。 忽闻远处就传来一阵嘈杂声,云青回身一望,村东头黑烟涌动,火苗跳窜,是哪里着了火了! 不是舅舅的家,竟然像是村东陶笛家,他爹就是那才刚来舅舅家抢东西的那个姓陶的,陶乐生。 这是怎么呢?舅舅才下葬就真的有了在天之灵了? 云青想着就往回走。 不知怎地,她便想起了张府里的场面,大概都是走水吧,虽然这陶家一直为富不仁,但也不至于就死了全家…… 的确,巧了! 云青来到陶家时,见火势太大了,人已经不能进前,外面有许多人看热闹,大多都提着水桶,看来也是帮忙救火了,只是两进的小院落,一忽就都燃了起来,没有机会了。 环顾四周看见陶家人都在外面,样子狼狈,却单单没有看到那带人抢东西的陶乐生。 “爹呢?”陶笛忽然大喊。 “爹!”媳妇也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在这里,我在这。”只见陶乐生这个矮个子从旁边钻出来了。 看了半天,云青见火也救不得了,又见这一家子聚在一起抱头痛哭起来,便好奇上前问道:怎么就走了水的? 陶笛一眼认出云青没有答话,低头抱起五六岁的女儿。 少夫人听音瞥了一眼云青,回头拽了拽孩子的衣服,连同扫了扫丈夫衣服上的尘土。 陶乐生一见是云青瞪了她一眼,继续心疼的望着自己的宅子。 云青见这一家人自己是怎么得罪成了这个样子,无语转身离开。 忽背后传来陶夫人的话道:这不是赵星的外甥女么? 云青回头。 陶夫人道:你叫阿青,我记得。 云青道:夫人好。 陶夫人道:你是来赵家奔丧的吧?你舅舅……唉,糟了不少罪。 云青低下了头眼睛有点疼。 陶夫人似乎不知他家老爷刚才来过赵家抢东西的事。 云青道:夫人,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走水的?为何火势这么猛,竟没能熄灭? 听云青这么一问,看热闹的人们也都好奇的转过头来听着。 陶夫人道:唉,别提了,前日来了一伙外村人,看着打扮都不像是平常百姓,也许是京城的也说不好,来到我们家就说我们家是村上的大户,房子最好了,非要在我家住下,我本来觉着不妥,可我们老爷就贪图他们的银两同意了,这不只住了两宿,今天中午便点了房子走了。 云青道:岂能让他们这么容易就走了? 陶夫人哼了一声道:我们老爷眼力不好,只说是一些个做买卖的人,谁知道竟然是……哎呀,烧就烧吧,留了我一家人的性命就感天谢地了。 云青觉着陶夫人话里有话,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陶夫人还要说什么,儿子陶笛过来扶住她道:走吧,娘。 陶夫人道:去哪? 陶笛道:父亲说,咱们先去姑姑家住一段时间。 陶夫人忽然就苦着脸道:让我去看她的脸色?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妻子孩子还有父亲,陶笛只得硬拉着母亲跟了上去。 陶夫人硬是拉着儿子回头朝云青道:那些人的主子姓叶,十几个家丁一起动手,给我们家点了,人家人多势众,你说上哪说理去? 陶笛拉着母亲就走道:娘!和她说这些干啥?走啦。 云青望着夫人的背影,心说,这家人就这位夫人还有点接地气,平时也热心肠,怎么就掉在这样的人家里。看看陶笛和她的妻子,和自己年龄相仿,从小便认识的,与自己的哥哥和弟弟也都熟悉,一个村子住的,却总高高在上爱搭不理的一副样子,富就了不起么?穷又没偷你抢你的?犯得着么?看不起谁呀?何况你那个爹呢,光天化日到人家去耍无赖…… 哼!云青也转身离开。 这么一耽误已经下午了,云青又度回了舅舅家来,此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舅舅家的院子扫的好干净,白色的灵棚撤掉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云青进了屋子,屋里头坐着舅母和弟弟,想来是哥哥嫂嫂回了自己的家了。 如今这个家便真剩下了孤儿寡妇了,好在,弟弟也是一个大小伙子了,今年已经十八了,个子长的挺高,能撑起来这个家了。 弟弟一见云青有些惊讶道:姐姐?你不是走了么? 云青道:是啊,走到村头看见疯子多站了一会儿,就看见那边走水,就跑去看看,耽误了时间。 弟弟道:那住一晚,明早再走吧。 云青点头。 弟弟立刻道:我去给姐姐热点饭来!说罢出去了。 舅母一把拉住云青道:阿青,我害怕呀!我总是害怕你舅舅回来。我怕鬼。 云青茫然的望着舅母,这样陪着她一个下午,听她絮叨着往事,陪她淌眼抹泪得好不伤情。 夜里,云青睡在厢房里,想起陶夫人说的叶家人,等等,是叶枫么?翻来覆去,睡不着,云青想,陶家一定是得罪了这些人,陶夫人没有说是如何得罪的,不过这些人也不好惹,陶家父子也算是遇到了一伙黑吃黑,被人家给一把火烧了家。左右睡不着。 忽又想起村头那个疯女人的话,竟然好奇想去看看。 夜星高照,一条乌溜溜的身影悄悄出了房门,走到门口,腾身跳出了院子,落地之轻,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 一路踮脚,几个起落就到了村头,白天的那棵大树黑漆漆的颤抖着,云青向疯子的屋子走去,须臾,到了门口。 听到屋子里的女人发出呻吟声,听了一会儿,觉着不对,推门一看,只见炕上一个男人打赤膊,正掐着疯子的脖子,疯子的衣着不整,被掐着脖子发出呻吟,手脚并用拼命的挣扎呢。 云青歪着头不看这男人,清了清嗓子道:原来,疯子你说的真对,今晚真有一只恶鬼来杀你。 这男人吓了一跳急忙缩回了手,抬头一看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便不紧不慢的把衣服穿好。 疯子挣脱了,向后面的炕角靠去,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的抱着肩。 这女人也是个可怜人,听舅母说,早些年她从外乡嫁到了这里,可能是对所嫁之人不满意,整日里愁苦着一张脸,后来便疯了。 丈夫见她疯了就把村头的一间破房子留给了她,自己搬了家,不再管她。 她一个疯女人独自住在这屋子里头,久了就传出了各种各样的奇谈怪说,传言,村里头的几个单身汉便经常偷偷摸摸的来占便宜,她总归是疯了,用一些吃食哄骗着,事后也不会被发现。 等她年纪一点一点大了,便少有人去了,间或有不怀好意的东西去了,少不了给她一些吃的用的,怕被村里人发现,也都是夜里才去。听说她有时也不顺从,就跑出去大喊大叫。人也害怕她这样,就只得跑了。 如今这男人,云青却是第一次见,他又瘦又小,年纪不到五十,眼睛很油滑。 他看着云青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还站在门口,先是有些奇怪,然后就凑近了几步道:你进来! 云青没有动。 他上前就想拉他,道:你给我进来吧。 云青一躲就进来了。 这男人顿时眼露凶光,恶狠狠地道:信不信我弄死她,再弄死你! 这要是普通的女孩子那可得吓坏了,就算是云青习得一身武功,仍旧是被他震慑了一下,她低声询问道:你,为何要弄死我? 第十六章 夜歌 有一种人,也许是自己活得不好,所以看不惯别人好。 这个又矮又瘦的男人就是这样。 他眼睛里发出鄙夷的光,用尖尖的声音道:我看你长得……不像个好东西,你和这疯子一个样,活该让人弄死!说着他伸手过来,想要掐住云青的脖子。 云青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微微侧身漫不经心的一躲,这男人的手捏了空,他回手从袖口一抽,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向着云青的腹部猛得刺来,云青何等身手?对付一个丝毫没有武功只凭力气的无赖应该是绰绰有余。只见她身子一转,那男人手中之物就擦着云青的腰带穿了过去,云青眼尖,已经看清楚那正是自己送给疯女人的匕首。 云青微一皱眉,并二指飞快在男人的手臂上一点。 男人忽觉一阵刀剜的疼痛,匕首脱手而出,啪!已经到了云青的手里。刷刷刷刷!匕首在她的手心里平转了好几圈,她手掌一番,刷刷刷刷!匕首又在手中立着转了好几圈。 男人的眼睛跟着转着,滴溜看了一眼云青,随即不为人知的向后退了浅浅的两步,嘴角一咧哼了一声。 云青打开了匕首,刀柄刀鞘都是黑色,打开来的刀刃也泛着黑色的冷光。 男人瞅着这刀忽然眯起眼笑了,这笑充满了一中罪恶,他的甲鱼眼盯死了云青道:这刀杀不了人,太小! 云青不说话,握着刀柄的手放在面前,刀刃在呼吸间添了几分凉意。 男人不屑道:没有开光的小刀,我不怕。他摇了摇头。 云青收回目光望着刀锋并没有理会他。 他的手摸到了自己怀中的口袋里,手伸进去一半并不拿出来,然后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把这疯子和你都杀了。 云青看着他的手。 他微向前傾了傾道:我的这把刀可是锋利的很,专门杀不正经的女人。 云青微微皱了眉头,把匕首收回鞘中背到身后道:谁?她不正经?云青看了一眼炕角缩着的疯子。道:她是个疯的,懂什么?又用拇指指了一下自己道:还是我不正经?你认识我是谁么?凭什么这么说。 男人尖尖得笑了,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看你那双眼睛就知道,多少钱睡一夜? 云青移开了目光叹了一口气。 男人道:你看不起我?别看我年纪大,但是我干净,不像你……一句话没有说完,额头被敲了一下,眼睛一翻,嘴巴张了张就倒下了。 你干净?这世上还有不干净的人么? 云青将匕首收回袖中,自言自语道:刀不在大小,开没开光也无所谓,重要的是能打晕一个……恶心的东西。 回头道:笨女人,你傻缩在那里干什么?等死呀? 疯子看着地上躺着的人,眼中充满着惊恐,撇了撇嘴道:他,他,他是鬼。 云青叹了口气道:鬼也恐怕没有他这么难看。 疯子一听爬了过来问道:你也见过鬼? 云青道:是啊,鬼没有心,也没有脸。但这个人,他不但长得难看,心也是扭曲的。 疯子道:没有心,还没有脸……她趴在炕边,头发散在炕上一片,目光呆滞的看着云青。 云青不觉打了一个冷战向后退了一步。 疯子忽然笑了,这笑声爽朗穿透了夜的宁静,毫无顾忌道:我也看不清楚你的脸,看不见你的心。说着,流下了眼泪,一边笑着,一边又抽抽噎噎,翻来覆去。 云青见了觉着可怜,走过来道:你放心,我把这个人带走,他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说着云青找来一个口袋装了这男人,系紧了口袋提着走了。 夜悠悠的伴着一个女人低低的哭声,云青替她合上了门,回头对着里面的人道:太阳要落山,别忘插门闩! 听了听里面,哭声顿时停了停。 抬眼见满天星子,高朗明亮。 云青提着袋子不知去哪里,漫无目的的走出村子很远。 又走出一段路,心想:这需得不辞而别了,已经走出这么远的路,总不能再回去舅母家吧?还不如先回家去……不过,这个恶心的东西丢在哪里好呢? 自己坐在一块石头上,呆呆的望着夜空,袋子扔在一旁。 五里开外的一片树林前,一个人也是这样的坐着,只是他旁边却不是袋子,而是一只十分耐看的小狐狸。 李玉坐在火堆旁望着她的侧脸,她望着看星空的叶枫。 在李玉的眼里,她眼睛柔媚,下巴尖尖,嘴角还噙着笑意,动一动身姿曼妙……恐怕这世间的男子人人看她一眼,都会深陷其中,这似乎是狐狸所擅长的媚术。 “少主,你在看什么?”女子问道。 李玉见少主明明是在看星星。 只见叶枫歪头看着女子,微微一笑道:这满天的星星不如你亮。 “少主,我又不会发光,怎么能比星星还亮?”她甜腻的声音细若游丝,伸出柔软无骨的手搭在了叶枫的臂弯里。 “你虽然不会发光,但在我的眼里,你最美。”叶枫抚着她的手道。 在谁的眼里都是一样美,李玉瞥了一眼这女子的容颜。 “少主,又拿我取笑,我崔丽华敢说在小小的龙泉镇我的美貌首屈一指,但是到了京城,就恐怕……那里美女如云且才华横溢,岂是我小小民女能比的了。少主,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女子道。 李玉扔了一块柴,心说:通透! 叶枫宠溺的看着她,火光掩映着他半边脸,看得清的美,看不清的亦美。 崔丽华也抬头看着叶枫,痴痴的说不出话来。 叶枫忽然低头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李玉侧过头去。 火堆发出的噼啪轻响中,他听到一个并不刻意伪装,行来自带谨慎的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却略显沉重,出了京城在龙泉这一片地界,他只听到过一个人有这样的脚步声。 夜色中,目之所及,一个女子提着一个麻袋朝这边走来。 “莲听!”李玉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叶枫,显得有几分兴奋。 云青来到火堆旁看了看三人。 李玉的眼从云青的脸再到那个麻袋转了一下。 崔丽华略微有些吃惊,她站了起来道:云青! 云青也是一惊道:崔丽华! 二人同时又道:你怎么在这里? 顿了顿,崔丽华瞄了一眼叶枫道:我,我在这里自然有我的道理。说完,目光审视的打量着云青。道:不过,云青,你来这里是…… “云青?”叶枫慢条斯理的疑惑道。 云青见叶枫仍旧穿着那件红衣,正戏谑的望着自己。 云青把袋子扔在一旁,坐了过来,就着火堆烤了烤手道:还说张府走水与你们无关?山水迢迢的又跑来这偏远的村子烧了陶乐生的宅院,当心水火无情,别引火烧身。 第十七章 门第 云青想不到在这里又碰到了这对主仆,却还跟着一个崔丽华。目光从三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忽然对崔丽华道:崔姑娘,你可知道苍然剑?单刀直入,问完抬头看着其他二人的反应。果然这对主仆看了过来。 崔丽华美目流转,显然听这问题一点也不意外,道:我一个女子,又不习武,对刀啊,剑啊的,实在一无所知。 云青道:是么?你真不知道? 崔丽华道:不知道。 叶枫的手按在了崔丽华的手上,崔丽华冲他温婉一笑。这一笑令云青微微皱眉,她看着他们的手。 李玉道:你到底叫莲听,还是云青? 云青不屑道:你猜呀? 李玉不悦道:你为何骗我们少主? 云青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谈不上骗。 李玉道:名字既然只是个代号而已,你却为何非要编一个名字告诉我少主? 云青眨了眨眼睛道:你有完没完? 李玉侧头道:少主,看来他的真名叫做云青。此次任务完成,我想向少主要的赏赐就是,把她赐婚给我。 叶枫看了云青一眼道:你就那么喜欢她?才见了几次面呢?恐怕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玉低头轻笑道:我只是觉着她跟我很合适。 叶枫又意味深长的斜眼看云青一眼,点头道:好,如果任务完成的不好,我就把她嫁给她的心上人。 李玉笑道:少主说的是张府那位少爷?他迷恋的可是你身边的这位崔姑娘,怎会娶她? 叶枫道:我让他娶,他敢不娶? 李玉略微不悦什么都没说垂下了眼睛。 他们这么旁若无人的谈论引起两个女人的好奇,她们对视了一眼,目光一撞又分开来。 李玉看见她们的举动便道:少主,据说,龙泉张府富甲一方,而张通元却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张世臣。一年前张世臣认识一个女子,家境贫寒,是镇里最落魄的云家独女云青。大家都不看好这门亲事,张世臣只想与这女子来往却从来不想认识她的家人甚至是她的父母。而张夫人极力反对他娶如此一个寒门女子过门。两家僵持了一年多。一个月前,张世臣忽然认识了崔丽华,被其美貌打动,崔家不比云家那么穷苦,相反,却是龙泉除了张家之外最有声望的门第。张夫人一听说儿子心悦丽华,便马上托了媒人到崔府说了亲事,两家长辈都很满意,对于这门亲事一拍即合。 叶枫道:奥?这云家独女可就是你?云青。 云青本来已经脸色发灰,听他这么一问没好气道:你傻么?听不出来? 李玉忽然站了起来道:你再对少主无理,我……非打你一顿不可。 一边的崔丽华忽笑道:李玉,你这就要教训起未过门的妻子啦!你可知她可不好驯服。 李玉哼了一声道:我既然敢娶她,就不怕收拾不了她。 云青听着肉麻道:你说话要注意分寸,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崔丽华拍手叫道:不如你们比试一下?李玉若是赢了,便替少主教训她一顿,李玉若是输了,便不许讨赏娶她。你们可同意? 云青脱口而出道:同意。 李玉则道:不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怎能输赢全都围着我转? 崔丽华道:你说说看! 李玉看着云青道:若是我赢,少主赐婚,云姑娘须得应承下来。若是你赢,我李玉也答应你一个条件。 云青根本不用想,因为李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那晚在客栈二楼,已经与他交手,之所以耐着性子佯装难敌,就是将他的武功渊源探了个全面。 云青道:你说什么都可以。 李玉本来显得有些紧张,听她同意下来便略显轻松道:你可不能反悔。 云青道:我不喜欢麻烦,想打就打好了。 李玉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听这女人这么嚣张,便不再多说,伸手抓她肩膀,想将她提起来,云青就地一滚单膝跪在两丈远处,伸手勾了勾手指。看得李玉牙痒痒,叶枫却是一笑。 崔丽华则敛了笑容道:少主以为,谁会赢? 叶枫道:难说。 崔丽华不懂武功,但江湖上传言的踏雪飞花玉公子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云青居然能与之抗衡? 李玉的轻功太好啦,他腾身飞出十几丈,节节高升,在空中久久盘旋飞卧。 而云青与他在空中对掌,出拳脚,长发飞旋,衣裙漫飞,步法和轻功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竟是身姿纤细,迅敏,飘飘若仙子一般无二。崔丽华暗暗吃惊,这云青,好比一种人,她不动时,普通平凡,她一动则就会惊艳了众人。而,连她自己都觉着自己太过寻常,却不知道越是这种不知情的优秀越迸发着一种异常的吸引力,让看她的人不愿眨一下眼睛,而被看的这个人却自然而然毫无造作,完全的,沉浸在了武学之中去了。 是,就是武学。她的一招一式都堪称经典,打得好看,却也不失实效。每一个动作都很完整,就算是快到了极致,但所有的步骤只要用了就不会少一个环节,连起来看,给人一种荡气回肠,柔韧有刚的视觉效果。 她有时浅胜,又被李玉迫开,次数一多,便不再遮掩,一掌推开,李玉的左肩向后,脚一滑,摔了下去……云青待立一旁。 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李玉捂着肩膀站了起来,他垂着头,忽然它身体一个趔趄,向前一扑…… 崔丽华站了起来,火光掩映,云青的两根手指点住了李玉的胸前穴位,而李玉的食指和中指正点向云青的腰部穴位,但却差了那么分毫,连衣服都没有挨到。 顿了顿,云青的手指一动,啪啪!在他身上点了两下,他身子垂了垂,向后退了一步。 寂夜中响起了几下拍手声,只见叶枫正拍着双手,眼睛带笑走了过来,他嘴角一扯,露出洁白的牙齿,这男人看起来比自己要小几岁,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但眼神却很老练,直视女人的眼睛一点不觉着尴尬。 云青的眼神也不示弱,并且还略微带着几分不行你也试试的凶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眼睛闪了闪。 这男子笑得更厉害了,笑而无声,但五官就牵动的幅度大了些,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扯开了,脸部的肌肉形成一个弧度,使他极完美的脸更像是一朵盛开的花了,一朵什么花呢?一个男子如何能比做花?只听这无名花说话了:云姑娘好厉害,这一局我判你赢!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玉道:他须得答应你一个条件,姑娘但说无妨。 第十八章 夜袭人 李玉忽然道:我是同意答应你个条件,但是我没说是什么时候。 云青斜眼看着她,崔丽华站起说道:的确,你刚才是没有说什么时候,李玉这一点我可以给你作证。 只听叶枫又拍了拍手,很认同的笑道:的确,的确。 云青轻轻哼了一声,道:现在我与崔丽华都在,你们两个大可以,不必遮遮掩掩,尽管问好了。 李玉道:问什么? 云青撇了一眼叶枫,道:问问你的主子。 李煜看向夜枫,夜枫则缓缓摇了摇头。 云青道:既然张世臣认识的两个女子都在这里,这看来不是一个巧合,或者这对于你们来说非常适合问一个问题。 李玉道:什么问题? 云青见这三人都待立一旁,望着自己,便笑道:好,真能沉得住气,不问便不问,那我可要赶路了。说罢,双手一拱,微微低头道:告辞,不打扰三位了! 李玉忽低声道:少主,就这样让她离开了? 叶枫也压低了声音道:想办法留住她,一会儿我们还需要人手。 李玉紧走了几步,拦在了云青的面前。 云青正要低头捡那个袋子,只见那袋子却动了动。 云青想,既然这人醒了就让他自己走路好了,免得自己白费力气,还要提着他,刚一把袋口打开,就见李玉的眼睛都快掉进袋子里去了。 一见是个又黑又瘦的老男人,李玉不解的望着云青道:你为何虏了他来? 云青道:你认识他? 李玉一咧嘴道:鬼才认识他,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且说这袋子里的人一伸出脑袋,眼睛就叽里咕噜的乱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神落在叶枫身上半天,最后却在了崔丽华的身上打转,像是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吧! 云青也望着崔丽华,她身姿卓约、肤如凝脂,有一瞬间,她忽然想起张世臣第一次看到崔丽华的情景,他的眼神坚定地望着她,却不会因为有自己在他身边而有丝毫的游移,就是那样肆无忌惮的望过去…… 她的确比那个疯女人要美了许多倍,她忽然也发现,袋子里的这个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她缓缓向这边走了几步,忽然笑道:我说云青,这都什么人啊?你把这么个人物放在袋子里带在身边想干什么? 云青没有回答她,低头对袋子里的人不客气的道:你出来自己走,跟在我身边,要是想逃跑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袋子里的人这才发觉自己的境况。他向四周看了看道:这是哪里?我哪都不去,我就呆在我们的村子里。 云青道:我怎么能允许你继续去残害那个可怜的疯女人?你在这个村子里一日,那疯女人就一日过不上好日子。 袋子里的人还要说话,目光很凶。但云青手指飞快点了他的哑穴。他一时失了声,可却不会解,不住的嘎叭嘴,用手指指着嘴唇。 云青在他肩上一提,就像提一只小鸡一样,一下子把他提起来放到了一边,道:好生跟紧了,否则让你吃些苦头。 说罢,转身也不和三个人再打招呼,匆匆的趁着夜色向前赶路去了。 这个又小又瘦的男人岂是一个听话的主?他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刚跑出三四步远就听哎呀一声他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呻吟了一会儿,不知为何,转身竟真的跟着云青的方向跑去。 “少主”李玉道。 “在来的路上,恐怕会遇个正着”叶枫道。 “以她的身手应该胜算很大”李玉道。 “刚才你是真的输给了他,还是故意为之?”叶枫道。 “少主何须再问?”李玉道。 叶枫已经明白这个叫做云青的女子不简单了,但还不忘打趣道:踏雪飞花玉公子,居然输给一个同龄的女子,就算论力气,硬碰硬你也不该输呀,李玉你可真是令人失望。 李玉缓缓垂下了头,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一次次回忆他们交手的过程,但总觉得早在一出招时就该输了…… 暗夜里又瘦又小的男人,还没等追上云青,就看到前面两道黑影已经交手打了起来,他赶紧躲在了一颗树后,还不忘悄悄的伸出脑袋去张望,忽然,一枚极细小的东西飞了过来,他还没有丝毫的感觉到,就已经钉进了他的眉心,他一声都没有发出来,就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云青感觉从耳旁飞过异物,他刚伸手去抓,却发现有先有后十多枚极细小的像针一样的东西,像自己罩来,无奈,她只能旋身迅速的跳到了一旁,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十余步外一人倒地的声音。 云青怒道:你是谁呀? 这人怪异的一笑,又向他扑来。 云青抬掌相迎。 这人的掌法和身形十分怪异,像幽灵一样,倏忽间,逼近又退开,退开又不远离。 云青忽起一掌快如闪电,第三掌打中了她的肩膀腹部……他一扭身又打在了他的背部。 这人急速向后退去十步。 云青刚一缓神,只见他在十步以外又以极快的身形向这里冲来,眼看着就要撞在身上,这人忽然抬掌,云青便不退不让抬手相迎,一掌相抵,消散了俯冲之力,这人一口鲜血喷出,云青旋身一转躲到一边,回身快步跑去。 那个又矮又瘦的男人正乖乖的躺在了一棵树下,云青蹲身叫醒了他,见他眉心嵌着一枚石块,便伸手扣了出来,还带着血呢。 这么一个无赖如今见到了这个,居然捂着流血的脸哭了起来。 云青哪管他哭不哭起身道:这里不安全,赶快离开才好。你跟在后面,别想逃跑,你肩膀里的针是我的独门暗器,只有我能取出来,而且那上面有毒,也只有我能解得了。 不等云青走远,这男人就赶紧爬起来跟了过来。 但没走几步,忽然云青站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人道:快走,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跑。 身后的男人一惊站住了。 伴随着云青的一句:跑啊!她回身在他胸前一推,将他平推出三丈远稳稳落地,与此同时云青已经与四个黑衣人打了起来,这男人一见吓得转身就跑,瞬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云青百忙中看了一眼他的去处,不想放过他,但如今已经是自顾不暇…… 云青今日是体会到了,爹爹让自己习武,是对的,这世道,无事起风波,自己没得罪任何人,可是这些个陌生人居然不论分说,招招要命啊。 正打斗间,斜眼一看,叶枫不知何时居然就站在旁边。 此人的武功,云青却不知道深浅,但总觉着不简单。 如今他站在这里,也不知道是敌是友。自己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想毕,手起刀落,四个人被掌法迫开,云青跳了出来。 只见这四人一见叶枫便同时喊出了他的名字:叶枫! 喊罢,弃了云青直取叶枫。 第十九章 条件 这个站在夜色里身量修长的男子,穿着一袭红色长袍,风鼓起了宽袖,长发从腰迹飞扬,他淡定的望着四个扑将过来的高手一动不动。 这四个人极快的选择了下手的方位,分别袭他身体的不同部位,借着月色,临近了这人的身边,他的脸也无比清晰的闪过了眼角,那是一张——十分悦目,无比俊朗的脸,相信无论你是一个如何挑剔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若是就这样丢了性命岂不可惜,云青双手一扬,四枚飞针飞了出去,四个黑衣人翻身躲过,云青趁机来到了叶枫的身边。 叶枫漫不经心的看向两旁笑道:姑娘与飞针门什么关系? 云青道:没有关系! 叶枫道:也对,喜欢用飞针的不一定都是飞针门的人。 四个黑衣人一见云青站在叶枫身前,他们也不说什么,只是略有迟疑,向后退了一步互相交换了眼神然后警戒起来。 叶枫饶有兴致的看看这四人,又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云青,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云青道:李玉呢?他为何不来? 叶枫道:李玉,他说你能应付得了这些人,所以他就没有过来。 云青冷笑道:我说这个李玉真是很有意思,我为何要替你们应付这些人?她回头抱着肩望着他,一副并不想再管闲事的样子。 黑衣人见状没有上前,而是如同狼群一样伺机而动。 云青道:那你如何来了? 叶枫一笑讨好般柔声道:我不放心你呀。 云青道:那现在好了,目标出现,他们也不会再缠着我了。 叶枫微微皱眉,眼角却还带着笑意,道:你如何能够见死不救呢?云姑娘! 云青道:我本来就不想惹什么麻烦! 叶枫指着四个人道:对对,你和我一样,不想惹麻烦,可是麻烦偏偏就惹上你,你看看,今晚他们不论分说,就对你大打出手,现在又见我势单力薄,才起了杀机。 云青斜眼望见这四人正在听着他们的谈话。 云青自然知道他们是顾忌自己,知道厉害了,不敢再贸然行事。 云青已看出来,他们的目标虽然是杀叶枫,但这周边活动的人不管与之是否相关,均不放过,不留活口,刚才他们对自己施展的杀手绝技的确非常厉害,今日若是换了别人,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青道:你有几分把握能够赢得了他们? 叶枫急忙道:没有,我并不觉着我能赢得了他们。 云青先前不知他的武功如何,不确定他是否能从黑衣人的夹击之中全身而退,所以出手相救,现在见此人如此气定神闲,丝毫不具有惊恐之色,便以为此人其实也带着些许武林至尊的气质,于生死边缘仍旧是欢笑如风,那定是高人一位了,于是云青笑道:那你恐怕会死的很惨。说罢跳到一边不再准备插手,她还向着黑衣人挥了挥手意思是说,你们请便,我不打扰! 叶枫先是皱了眉头望着云青,随即忽又舒展开来,眉开眼笑道:云姑娘,在下可是不放心姑娘,这才特意来看看你是否安好的,你怎可以弃我于不顾? 云青摇头道:我很安好,你一出现我便安好了,叶少主,保重。说罢抱拳欲走。 身后忽传来叶枫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就绕过好几个人透过夜的朦胧清晰得传进了云青的耳朵:云青,你杀了他们,我带你去见一见你最想见的那个人。 云青一顿略有疑惑的回头相望,此时四个人已经出招,叶枫最后说出三个字:张—世—臣! 云青的心一紧,人已腾空,噼里啪啦,四个人被她踢得四散飞出,四仰八叉。 云青落地道:当真? 叶枫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将眼睛落在云青的腿上道:你的腿跑起来可真快。又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脚上道:你的脚也不大,那么几个大男人怎么就被你一下子踢出去了好远。说罢摇了摇头,见云青一直看着他,又点了点头道:当真!当真!目光中充满着诚恳。 鉴于刚才和李玉的约定,最后李玉等人借一句话,“没有说是什么时候”而成功废除了约定。 云青道:什么时候? “最近”叶枫道。 云青心道,果然。 顿了顿,叶枫又道:十五日内,总可以了吧,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 云青只道:他……可安全?他爹娘可是和他在一处? 叶枫道:放心好啦,都如你所愿! 云青道:当真? 叶枫道:不过…… 云青道:不过什么? 叶枫道:不过,他要娶过门的姑娘恐怕另有其人。 云青的眼睛暗了暗。叶枫侧头思索着她的情绪。 云青忽抬头道:我可算上是救你一命了? 叶枫瞥了一眼躺了一地的四个人道:这…… 云青道:我岂止救过你一次?我还用茶杯帮你挡过飞针门的飞针呢! 叶枫道:那不能算,因我并没有让你帮我去挡。 云青道:诶?叶少主你…… 叶枫接着道:我只认现在,现在你确实算是帮了我一回。 云青不悦道:我是救了你一命! 叶枫笑道:好,就为答谢你这一次相救,我带你去见张世臣。 云青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良久,她移开目光整理了一下头发,低低道:我就知道,你们一定知道他在哪里,说不定是你们抓了他!说罢她不客气的望着他。 叶枫一笑道:你们?是谁? 云青道:当然是你还有李玉! 叶枫一笑,转身边走边道:先回龙泉镇,你和我们一起。 云青跟了几步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镇中再见! 叶枫略微停了一下也不回头道:你看,如果我有命回去,你还有希望再见他几面都可以,若我死在了路上,你恐怕又断了消息,一面也见不到了。 说罢,匆匆向林边篝火处走去,云青便只得跟在了后面。 崔丽华用一根树枝轻轻的抽打着火堆上面淡淡升腾的烟。 李玉抱肩倒在火堆旁边微闭着眼来休息。 叶枫与云青一前一后的走了回来。 崔丽华忽然站了起来,谨慎的望着叶枫,瞧见了后面的云青,便用脚踢了踢李玉的鞋。 李玉坐了起来。 云青看了崔丽华一眼默默的坐在了火堆旁边,对于这个女人,云青常常觉着自己有些自惭形秽,尤其是因为张世臣的偏爱,她每每都要再仔细看过她一回,她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总会在鼻梁或眼弯留下两扇灵动的阴影……确认了她的美,她又仿佛看到镜子里普普通通的自己,唉!她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而容,云青多想在张世臣的眼里她能美上一个高度,但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啦,从见到崔丽华的那一刻起,云青的心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 如今她又抬头望着她,自然而然的,她竟然原谅了张世臣,但眼睛一酸竟然流下了眼泪,噗嗤嗤落在衣服上,她低了头,嘴角微扬,却又自嘲一笑。 第二十章 战 叶枫侧头看她,又看了一眼崔丽华,崔丽华的眼睛一直都在看他,他报之一笑,崔丽华便坐了过来。 叶枫伸出手,崔丽华便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叶枫忽然道:要不是你早就有了婚约,我还真想娶你做夫人。 崔丽华的大眼睛闪动了一下,有些急切的道:少主丽华是个女子,之前的婚约也都是父母媒妁之言,自己并不愿意。 叶枫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是明白她的苦衷的。 但崔丽华道:少主可派人与我父母商量,这门婚事也许可以退掉。 一句话说的云青有些发呆。 叶枫则笑着点了点头。 崔丽华以为自己说的也许还不够明白,就接着道:我与张家公子虽见过几次面,但并不熟悉。 云青转而望着叶枫,红色宽袍衬着他如玉的脸,一副非官即贵的姿容,十指白皙而修长搭在膝盖上,一看却像长在深宫大院里的——王爷! 云青低头想着叶枫这个名字。 见叶枫并没有说话,只是笑望着她,崔丽华也便矜持的停下了说话。 李玉望着云青道:云姑娘,你这身武功是师承何处呢? 云青道:我师傅是世外高人,不愿我与世人提起他的名字。 李玉点头道:我看着你的一招一式都很眼熟,有一点像是出自明恒山的轻羽派。 云青微微一惊看向李玉。 李玉道:你既知道我是踏雪飞花玉公子,也就应该知道,我并非等闲之辈。 云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李玉道:我知道明恒轻羽派,我想以你的造诣,就连明恒轻羽的祖师爷,也未必当得起你的师傅。 云青抬头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玉道:你虽用的是明恒轻羽的武功,但却并不是出自明恒轻羽派。 云青道:你这样说我就糊涂了,那我到底是师承何处呢?你说说看。 李玉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 云青看着火堆一笑道:与其用尽心思去琢磨别人,还不如想想你们自己现在的处境。 李玉已经听到,四周有了异常的声音,武功高强的人,他们施展的轻功虽然不易察觉,但是如果遇上了同样武功高强的人,那么对方多少是会察觉到的。 李玉忽然跳了起来,看向四周。 叶枫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衣服,忽然他鬓角的发丝就飞了起来,月下一条黑影纵向叶枫,与此同时,李玉出手,一拳狠狠挡开了刺来的剑,振飞了来人。 接着又有十几个人跳了出来,纷纷冲着叶枫而来,李玉不愧为踏雪飞花,他的轻功犹如顺流而来的小船,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挡在叶枫的身前,以一人之力防得十几人不得进前…… 而叶枫则背着双手,连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回身来到崔丽华的面前,崔丽华早就吓得花容失了色,不过在云青的眼里,这时候却见另一种风情和美貌。 她拉住叶枫的手,叶枫也任由她拉着。 崔丽华急切道:少主,这些人来者不善,李少侠可是对手? 云青这才向交手的一干人望去,只见李玉已经吃力,难怪一个外行人都看出了这一点。 耳边传来叶枫不紧不慢的声音道:李少侠不是对手,还有云姑娘呢,放心好了。 云青侧头望着叶枫,他正看着崔丽华,却忽然看向了她,这一眼像是吃准了她必不会袖手旁观。 但云青也顾虑,这十几人的伸手,比刚才那四个杀手还要高强。 且说云青这几年没有见过什么高手,像刚才那四位这样级别也是少见,不过还算容易对付,现在这十几个人的级别,那就更超出了许多,单是这十人中的任意一个也要高过那四人的合力了。 李玉徒手能够打平十人,算算还有六人,叶枫自己不去,却指望着别人。 忽然李玉背后受了一刀,向前扑去。未等叶枫发话,崔丽华却道:云青姐,你快去帮忙啊! 云青本来欲去,听她出声便站着没动,心说:凭什么你也可以支使我了! 李玉后背受了伤,就更难支持了,他虽然武功好,但一虎难敌群狼,逐渐的退攻为守。 云青心说:这群人什么来头,所到之处劲敌一片,如若帮了他们会不会惹祸上身。正犹豫间。 叶枫走到她旁边道:不想出手便让开。 云青见他望着李玉似乎对自己有些愠怒。 云青便让开。 只见他走了过去,李玉本来还能防守一阵,一见叶枫,忽然便乱了阵脚,腾身跃起挡在叶枫身前,只见十几把剑映着月光,雪亮的剑刃朝着叶枫发出。 叶枫抬手迎住一把剑,忽被李玉从一旁抢先击飞了出去。 云青心道:衷奴,其身受伤,尤怜其主! 叶枫的身法很不一般,云青发觉他的武功并不比李玉差,但不知为何他不出全力,而李玉也尽职尽责的保护着。 现在李玉已经自顾不暇,他虽三招之内击退一人,速度快得惊人,但另一人已经踢中他的腹部,他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了摇。十五个高手虎视眈眈,几乎同时出动,一半致力于他,一半已然越过他直接毫不留情的将剑刺向了他再无力保护的叶枫。 叶枫双手一切,两把剑已经被他掌力所断,断刃飞出刺穿后面两人的胸口飞逝而去,噗!噗!先后两声,那两人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云青略一挑眉。 叶枫已将身前两人振飞,这两人口吐鲜血,不能再战,均跪在地上调息。 这才叫出手狠辣,但云青还未给予进一步的评价,不知为何,只见叶枫嘴角微微渗出血丝,云青看的仔细,并未见一人近得他身,甚至没有人碰到他的衣角,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李玉拼得那是一个惨烈,他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几人同时刺向他,而他似乎伤重,已经不能再动。 李玉,踏雪飞花,如今已是寸步难行,他抬起头,正要起身迎战,但却发现腿已经麻木得动不了了,剑光映入眼睛,再难躲避,忽一抹殷红的丝袖闪现,一只修长的手弹开了眼前这一剑,李玉却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他红色的袍子在十人中穿梭,手掌翻飞,出招简而重,看似信手一挥,实则蕴有千钧之力,不一会儿,他站定了,四周却是清净了不少,陆续倒下的身影印证一个情况,这个人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 云青查看了一下,只见战场无一幸免,全部都成了死尸,站在死人堆里,云青有一瞬间血腥味冲头,她忽然趴在地上吐了起来,这一吐便收不住了,直吐得连着肠胃好似都被吐了个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云青捂着肚子站了起来,只见叶枫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旁边的地上却躺着一个人,崔丽华。 云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缓缓走过去,只见她没有死,但腹部已经被一把匕首刺穿,她的手还握在刀柄上。 “你……”云青看向叶枫,月光下,他的睫毛厚重的影子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嘴角淌出的液体被擦出了一道血红。 他的背向后仰着,面朝天,虽闭着眼,他脸部的轮廓仍旧是很美。如今他正盘膝坐直,手垂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上沾满了鲜血。 第二十一章 再战 崔丽华痛的皱紧了眉头,她娇弱的身躯弯曲着。 云青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一粒送到她嘴边,她缓缓看向云青,凑上前吞了下去。 云青望着她腹部的匕首,这把匕首看刀柄应该刀身不长,云青道:我给你服了止血的药丸,你可以拔出匕首来,让我给你包扎。见她仍旧握着刀柄不动。 云青道:你不拔出来,伤口会溃烂的。 崔丽华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望着云青一会儿,忽然握紧刀柄往外一拔,匕首被拔了出来,她疼得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云青见这么一个千金小姐,平时连刀都没拿过,现在硬是拔出了刺进身体里的匕首,也真是不容易,她附身蹲下来,给她粗略的处理了伤口,扯了她一块裙角为她包扎了伤口。 见她还没有醒过来,嘴唇也失了颜色,脸色更白,云青有些头疼,本来如果她死了,那世臣便没了念想,也许会选择自己吧!但,为何自己还要救她? 云青看着这张脸,叹了口气,转而看见她手中刚拔出来的匕首,果然刀身不长,她的手指松开着,云青把匕首拿了起来,用她的裙角将血擦干净,发现这把匕首竟然非常好看,小巧玲珑的,刀身有些弧度,闪着银白色的光是上好的材料锻造,刀柄很讲究,是红色的木头,刻着牡丹花,云青微微有些失神…… 云青记起来,一个月前,张世臣看到她随身携带的那把黑色玄铁的匕首,便道:云青,我改日送你一把好看的吧! 云青道:不必,有一把足够了。 张世臣道:我送你的这把刀的刀柄上一定要雕刻一种花。 云青好奇道:什么? 张世臣想了想道:兰花,对,这花淡雅,最适合你了。 云青抿嘴一笑道:你喜欢兰花么? 张世臣道:喜欢。 他的衣服上绣着牡丹,屏风里开着牡丹,就连他的扇面上也是牡丹,他说他喜欢兰花,也许也喜欢其他别的什么花,但其实他最喜欢的还是牡丹。 云青笑着垂下了头,道:兰花虽好看,却不如牡丹美丽,我其实喜欢牡丹。 张世臣道:是么?那就刻些牡丹好了,我也喜欢牡丹。 云青抬起头,两人相视而笑…… 那张世臣答应的匕首自己虽还没有收到,但云青感觉这把匕首就有些相似,它不应该是这位叶少主的,也许就是崔丽华的。那崔丽华自己的匕首怎么就刺在了自己的身上? 云青望着还在闭目养神的叶枫,道:叶少主,这崔丽华是被谁所伤? 叶枫不答。 此时东方已经升腾起光束,火堆也暗下来,只剩火星。 云青起身走到李玉的身边,刚一扶起李玉,叶枫竟来到了身边,他俯下身将手掌放在了李玉的后背。 云青见他脸色煞白,嘴角殷红,却仍度真气给了李玉,良久,李玉动了动,他抽回手掌,在胸前向下运行了一下真气。 云青的心微微沉了沉,这四下里传来的杀气,究竟是冲着他们四个,还是他们三个? 天光微亮,一群黑衣人捕鸟一样谨慎的来了。 叶枫冷冷道:你可以让开,逃命去吧!说着他站了起来。 云青想:若自己不出手,恐怕这对主仆今日要交代这里。但若自己出手,这么多人,恐怕也难取胜。 这些黑衣人见叶枫迎了过来,自然是想速战速决,都施展开身手飞扑,进攻过来。 黑衣人他们互相合作彼此交叉队列似乎形成了一个什么阵法。 这阵中当然不止叶枫一个人,还有李玉,崔丽华,当然也包括自己。 被叶枫甩开移动到自己附近的一个黑衣人,居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举剑刺向云青,云青侧身躲过道:你们为何连一个无辜的人都不放过? 接着云青看到他招式一变,剑自下而上刺她的脖子,云青轻轻一推,一踢,这人飞出一丈多远,刚才那些对付叶枫的人便一同注意到了云青,云青伸出双手及其无辜的在面前摇了摇。 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爹爹说过不许惹祸。云青正色收回双手转身向旁快步走去,准备离开。 忽然她看到两把快剑一前一后向李玉刺去,李玉此时刚能坐稳,又只得躺了下去,手臂伸出,在剑身上切了一下,两人的剑险些脱手,李玉避开这一夹击之后,又重新坐了起来,这二人一见此人脸色苍白,身受重伤,便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同时出剑刺他前胸,李玉一惊向后一仰着地,双腿居然腾空飞起踹在了二人的胸口,侥是李玉有伤在身,这两个人仍旧是被踹得向后退了一步,面色苍白。 李玉躺在了地上,并没有起来,这两个人也先后躺在了地上不能再动。 三个人似乎是两败俱伤,都晕了过去。 崔丽华这时醒了过来,她扶着石块坐了起来。 叶枫的身影在数十人中跳窜,红衣不知染了多少血液,人接二连三的倒在了脚下。他的动作十分快,十分简单,不讲究什么章法,也没有什么虚晃一招,只图一个凶猛敏捷,熟练得如同一个鬼魅,在红色朝霞中飘忽不定。 云青见,他脸上手上都是血,没有武器,也不夺人武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或切,或捏,皆如刀如钳,快如闪电。这杀人的手段竟然不比这些杀手要差,反而更高明了一些。 转眼间他的身旁刺客已经不足十人,眼看着,他十指如钩,忽双手在胸前交叉向两旁一扯,一个人就惨叫一声仰面摔去。 他的腹部衣服已经破碎,肚子上像被铁钩狠狠划伤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侥是久经江湖的杀手,看到了这一幕也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人的手如同铁钩能钩破人的内脏也说不准。 其他几个黑衣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的这双手。 叶枫迎着晨光,满脸是血,他伸出这双手,用一只手的手指擦了擦另一只手上的血,然后前后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骨节并不明显,也不像很有力气的样子,手型很美,符合一个二十几岁十分英俊的外表。 但此时这双手似乎又太可怕了。 他放下了手,四周的人忽然向后退了几步,他嘴角带笑道:还不都给本王退下,难道都想像他一样?声音低沉有力。 这几个杀手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人忽然招了招手道:撤!几个黑衣人如同铁链穿起来的一样,转眼间撤出十余步远,转身跑了。 云青想,这几人就算是留下,也是一死,叶枫有足够的时间杀了他们然后晕倒。 但一转身,他,叶枫倒了下去,似乎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所以倒得又是那么飘逸,像是故意躺下歇息一样。 第二十二章 决一死战 天亮了,阳光洒在这片空地,尸体横七竖八…… 云青没有走,她只是抱肩站着。叶枫的头斜靠在石块上,闭着眼睛。 崔丽华捂着腹部吃力的站了起来,她挪到了叶枫的身边,忽然抬起手臂,手中的匕首从袖子里露出,用力向叶枫的脖子刺下,云青一惊,只见叶枫的头微微一偏,匕首刺在了石块上,发出声音。 崔丽华还要再刺,云青已经跳了过来,她捉住了她的手腕道:你疯了?杀他会惹麻烦的! 崔丽华想要挣开云青的手,云青不放道:看他的样子应该就是当今的五皇子瑾王了。 崔丽华道:我知道,你放开!说罢极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腕,举刀还要刺去。 云青一掌打落她手中的匕首,崔丽华顿觉手腕酸痛,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流下了眼泪。 “云青,你不让我替世臣报仇么?”她道。 “你说什么?”云青道。 “是瑾王杀了世臣一家”崔丽华道。 云青道:你难道不知道,张府里面的尸体里没有世臣,也没有他的爹娘,似乎那些死尸也并不是张府之人。 崔丽华道:我知道,那些人原本去执行刺杀的任务,是瑾王派人灭了他们的口。 云青坐在了地上看着她。 她继续道:世臣还有张伯伯和伯母被带走了。昨夜我在府中忽然被那人……她指着李玉道:被他打晕,等我醒来已经到了一处院子,我看到了世臣,他被绑在柱子上……说到这,她摸了一把腹部流出的血,皱了皱眉。 云青道:然后呢? 崔丽华道:然后他们逼他说出苍然剑的下落,可怜世臣根本不知。那时世臣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 他看到了我便道:你们放了她。李玉道:你要是不说,我就让这个女人死在你面前! 世臣道:放开我,我便告诉你们。 李玉便让人给他松绑。 世臣过来抱住我道:保重。便转身撞在石壁上……说着她泪流满面,道:李玉还吩咐手下道,这等倔强,且让他死了也不能与家人同葬。”我才知道张伯伯与伯母已经…… 云青看着崔丽华,她表情悲伤,说得真切,但有一点云青不敢相信。她道:你说的话真令人感动,但你说张世臣撞壁而死,却不像他的性格。 崔丽华道:如何不像。 云青道:他又不傻,你以为我云青喜欢的男人就是这样蠢么? 崔丽华道:你不信? 云青道:不信。 崔丽华道:信不信由你。 云青道:好吧,那你如何又和这两个凶手混到了一起? 崔丽华别过头去,不想再和她说话。 云青不解,望了望椅在石块上的俊脸和这哭的梨花带雨的娇花,刚才还卿卿我我,这一刻话锋一转,竟然成了不共戴天的愁人。 “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被挟持反而像是自愿和他在一处的。”云青道。 “我一个柔弱女子,又不像你那么武功高强,自然得想办法先活下来”崔丽华道。 云青虽跟崔丽华只见过几次面,知她容貌艳丽,不会武功,但也对她的颇富心机而有所察觉。 张世臣生死难测,这个女人的话,也未必可信。 “我看你与他倒也般配!”云青道。 “住口!”崔丽华怒道,说罢,拾起地上的匕首又向叶枫刺去,忽觉手指一滑,匕首已经到了云青的手上。“这小刀是你的?”云青把玩着匕首道。 崔丽华道:给我! 云青忽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眼睛道:是张世臣送给你的? 崔丽华伸手就抢,云青一躲,道:这匕首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了。 崔丽华道:你还给我! 云青道:不还又如何? 崔丽华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云青。 云青道:你以为我是救他?说着用刀刃指了指叶枫,又道:其实我是在救你! 她拿着匕首站了起来,去寻那刀鞘,边寻边道:你杀不了他,还是不要自不量力,你想,一个徒手杀死几十个武林高手的魔头,怎么会轻易将性命葬送于你这把削果子的小小刀刃上。 崔丽华看向叶枫,他的脸近在咫尺,脸色苍白,嘴角殷红,一双眼连睫毛都不颤动一下,手毫无戒备的垂在地上……她忽然抽出头上的金簪向他的脖子刺去,不知怎地旁边伸开一只手一把将她的手腕捉住,她侧头一看,这次是李玉,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李玉反手一推,她手中的金簪噗!钉进了她自己的胸口,崔丽华“啊!”喊了一声,直觉胸口疼痛,手腕也似乎断了一样,疼得几近窒息。 云青回头一看,呆呆得站在了原地。 李玉道:她说得不错,如果等到少主出手的话,你恐怕已经死了。说着手在她的穴位上一敲,她便晕死过去。 云青也不多管闲事,她低头找到刀鞘,将刀归鞘放进了怀里,心说:这本来就应该是世臣送给我的。 李玉道:姑娘见死不救,这笔账我李玉记下了。 云青笑道:你还欠我一个条件没有履行,现在就履行了,我们也算互不相欠。 李玉哼了一声道:你说! 云青道:我的条件就是,忘记这件事。 李玉道:忘记你今日见死不救之事? 云青点头道:若你不同意,那便是输不起。 李玉冷冷道:好,赶紧滚开吧,等少主醒来,你就不好离开了。 云青摇头道:他刚才也说让我逃命去,不过是我自己没有离开。 李玉道:你为何还不滚? 云青道:你的少主说了,若他不死,就带我去见一人。 李玉哼道:你倒是执着,刚才为何不出手帮衬这一把? 云青道:你们这些皇亲贵胄,争夺权势地位,我一个柔弱女子要动手岂不像那石块填海一样,死的无声无息? 李玉道:你已经脱不了关系,近瑾王者,就已入了刺杀令。 云青双手一摊道:这如何使得? 李玉低声道:少主,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用不用劫杀…… 倚着石块的那人伸出一只手,李玉噤声。 叶枫的嘴唇微动,李玉侧头听了一阵,去一边打坐疗伤去了。 云青心想:这李玉受伤匪浅,竟能支撑着跟没事人一样,还有这位瑾王,身上似乎有着陈年的旧伤,明知道仇家众多,还到处招摇,且只带这么一个随从。 云青摇了摇头,靠着一棵树站着不动。 关于崔丽华的话,以及张世臣的安危,云青捏着一把汗,等此人醒来,待自己见到他,便什么都分晓了。 侧头见枕着石块悠悠睡着的叶枫,云青的手指夹了一片树叶忽然甩了出去,只见熟睡的叶枫忽然袖口微动,将树叶压住了。 云青道:起来了,瑾王殿下!你的仇家又到了。 果然,李玉也听到了声音,环顾四周,黑压压一片,这一次他们几乎是倾巢而出。 随着一声:拿下瑾王的人头,主上有重赏。 这群黑衣人蠢蠢欲动。 云青遥望一眼道:李玉,你们的人不是在路上么?怎么还没有到? 李玉道:云青,少主要是死了,你的那个张世臣,我就地格杀! 云青道:堂堂瑾王何须别人来救? 李玉道:废话少说,你记下我刚才所说,少主是因救下来张世臣那厮才得罪了人,若今日少主少了一根头发,张世臣我必杀他。 第二十三章 衷仆 一阵风悠悠吹来,绵远而柔长,吹动一树的叶片发出哗哗的响声,阳光照着满地的死尸,血腥味随风流动。 李玉拖着半死的身躯与这些人拼了起来,战场上不再有任何的退让,也不留分毫的情面,这些人都是陌生人,然而一见面竟是你死我活。 踏雪飞花的玉公子如今却比不得公子啦,倒像是个要饭的,被一大群人而且是一大群武功高强的人围着打,他摸爬滚打的,衣服早就不成样子,脸也不成样子,头发更不成个样子。 云青看着这一幕,心里很着急,出手吧,自己没理由卷入这皇家的纷争中去,不出手吧,见死不救,而且张世臣还在他们手上。 只见李玉能挡得住的都挡住了,与他们拼杀在一起,看似瘦弱单薄的身躯虽然失去一些轻盈的程度,但仍旧是伶俐。现在看来他除了轻功好,在武功的造诣上其他方面也不差,首先说他的力度,从昨晚到现在日上三竿,在连续的三轮进攻中,他拼着这股子力气,至今在拳脚中仍然保存着实力,其次说他的反应速度十分快,可谓是耳聪目明,在四面埋伏的敌人战营中,以一敌十,迟迟不能败下阵来,那就太不简单了。 然而,还是有一个人跳出了封锁,进而又有一个人开始慢慢接近那块岩石…… 云青抱着肩的手有些不淡定了,她侧头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将脸蒙上了,心想:有道是做好事不留名,更不能露脸了。 这边三个人又加了两个人朝岩石而来,那边李玉双手扶着双剑,旁边一剑扫向他的腰部,他恐怕再难躲过,关键时刻,那拦腰而来的剑刃忽然被一锐器挡开,李玉扶着的两把剑忽然一轻,剑主儿已经倒下,在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中,李玉觉着要拼尽全力施展身形迫开一线生机时,他居然觉着身体及其轻快的旋了一圈,当他觉着腰部被人紧紧搂着时,他下意识想看看是谁,却忽然一个身不由己的侧身,后背被推了一下,就借着这股子力道不偏不倚落下,到了岩石的旁边,叶枫的头靠在岩石上,眼睛紧闭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搭在了地上。 李玉不忘在紧要关头仍然回头去望,是谁将他从危险的境地推了出去? 只见一个白衣女子,腰板挺直,在与人交手中不卑不亢,那位不正是云青那厮,只是面部多了一层蒙脸布,除了一双眼睛和略微凸起来的额头,还真是不太好认。 李玉眯了眯眼睛,嘴角一咧,笑了。眼前还真是多事之秋,只见五个人已经来到近前,举刀挥来,有两人向着他,三人向着叶枫,杀人者的决心从眼睛中可窥见一斑,一瞬间,李玉的眼里也透露一种杀气。他不顾一切,夺剑冲破三人的剑网,与他们打在了一起。身后,叶枫一动不动。 崔丽华看着叶枫,她受了两处伤,实在不能移动身体,但她眼中流露出的不再是款款深情,而是一种冷漠的窥探。 解决了这五个人,李玉已经气力不支,他单膝跪地,对上了崔丽华一双美目,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看着云青起起伏伏的身形忽然道:你不去帮她?一会儿败下阵来,我们可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李玉道:待宰的羔羊?恐怕,只有你一只吧! 崔丽华的眼睛看了一眼叶枫再看了一眼李玉,便收回了目光,不做过多的解释,但李玉已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些不屑,不知怎的,便莫名的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