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福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唐安芙从城外敢回城内已经不早了,她没有回王府,而是去了承恩伯府。 谢氏听说她回来了,一直迎到了影壁处,见唐安芙风尘仆仆的样儿,谢氏心里难受极了。 唐安杰和元蕊娘得知她回来,也从自己院中赶来。 唐益给唐安芙递了热茶,谢氏给她拿点心,唐安芙趴在桌上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 这阵子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唐安芙新丧期间行为异常,却也没人敢真正去管制她。 谢氏是这么想的,自从女儿得知女婿没了的消息之后,连哭都没哭出一声来,所有痛苦全都憋在心里,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也许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阿娘,您身体好些了吗?」 唐安芙一天没吃东西,现在回来吃了些,肚子里总算有了点货。 谢氏坐在一旁,慈爱的看着她,闻言点了点头: 「好多了。你给我找的秦太医真是妙手回春,自从服了他的药之后,我的心疾再没犯过。阿娘能好多亏了好阿芙。」 「是啊是啊。得亏你介绍了秦太医,要不然你娘每年到了冬天,心疾总要犯那么几回。」唐益看出谢氏想让女儿高兴的意思,跟着说道。 唐安芙面上露出浅浅一笑。 元蕊娘坐到她身边,说道:「阿芙,要不你搬回来住吧。我都好长时间没和你说话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跟你说说你哥做的那些蠢事。」 唐安杰也担心妹妹,所以蕊娘开始说话的时候,他还跟着连连点头,直到他亲娘子来了一句‘你哥哥做的蠢事’才把唐安杰炸出来: 「嘿,我做什么蠢事了?呃……」话说一半,受到三人六道目光的注视,唐安杰灵台开窍,含泪认下:「是!我,是做了很多蠢事。阿芙你就搬回来住,听你嫂子好好跟你唠唠。」 唐安芙哪会不知他们是在表示关心她,心中感动不已,应承道: 「好。我搬回来。」 谢氏她们大喜过望:「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搬回来住?太好了!来人,快来人,给四小姐的院子再收拾一遍,算了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说完之后,谢氏便欢喜的去给唐安芙收拾院子了。 唐安芙留在厅中和家人说了半宿的话,直到逼近三更天一家人才难舍难分的各自回院落睡觉去。 第二天快到中午,谢氏亲自端着早饭来敲唐安芙的门,谁料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问伺候的丫鬟,丫鬟只说四小姐并未出门,谢氏担心女儿出事,慌忙将门推开,却只瞧见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和床头放的一张纸。 纸上写着: 请父亲母亲大人安,女儿不孝,意远行千里之外寻夫,待有一日将夫寻回,我夫妻二人一同回京向父亲母亲大人请罪。 谢氏看着这张纸,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傻女儿啊!你这是要到何处去寻你那已然亡故的夫君啊! 唐安芙从京城出来,一人一马一剑,按照得一方丈处所绘的粗略地图,一路南下,寻往南月国。 可这南月国并非大齐属国,要找到并不容易。 唐安芙出京的时候,正值年关,天气严寒,她从北至南,寻到了来年四五月时,仍未找到南月国确切的地址。 在边境蹉跎到八、九月,才勉强找到一个愿意带她前往南月国的商队。 并不是大齐边境与南月国通商困难,只不过因为从大齐去南月国必须要经过一片森林沼泽,那沼泽中瘴气毒物遍布,一不小心就会命丧在那儿,所以,大齐国与南月国之间通商,基本上都是南月国那边主动。 因为南月国人不怕瘴气和毒物,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所以更多的是大齐边境的商人备好货物,等待南月国的商人出来,两方在大齐边境处交易。 而这回要去南月国的大齐商队其实算是一个冒险队伍,他们从前成功闯出过一回森林沼泽,觉得第二回 应该也能闯过,唐安芙就是跟在这样一个商队后头去南月国的。 但不幸的是,十月份的沼泽森林中的瘴气比开春季节要多得多,进入之后,越往里走,瘴气就越大,到后来大到根本看不清前路,连身边的人和马都不怎么看得清。 于是,不知是商队跟唐安芙走散了,还是唐安芙自己落队了,总之她在森林沼泽中迷路了。 瘴气越来越大,她带的药根本不够用,然而又找不到退出的路,唐安芙深受瘴气之苦,从马背上掉下来,很快就不省人事。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被困在一个硕大的囚车里,而囚车正走在一个满是奇装异服,与大齐完全不同建筑的古城街道上。 街道上的屋脊飞檐之上都有一个像是展翅神鸟样的图腾,这图腾唐安芙见过,正是她在段贵妃宫中那本古籍中看到过的。 这里难道就是南月国了? 唐安芙忽然笑了一声,她旁边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看了她一眼: 第2章 「你还笑得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南月国虽不是大齐的属国,但毕竟离得不远,所以语言却是互通的。 唐安芙又对她笑了笑,如果她也找一个地方找了一年都没找到,但忽然晕倒之后醒来就到了她想找的地方,不管哪种境遇,她也会笑出来的。 唐安芙想开口和她说话,却发现嗓子哑了,定是因为她在那森林中吸入过多瘴气所致,还没恢复。 忽然装着她们的马车停了下来,前头骑在马上的人慌慌张张的让车夫把囚车往路边上靠。 不仅仅是囚车,这条古街道上所有的行人全都整齐划一的靠向道路两旁,给中间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自街道那头传来,声势浩大。 道路两边的行人纷纷下跪,以最虔诚的姿态对即将到来的马队行礼。 唐安芙看着周围跪成一片,心道定是南月国哪个贵族到了,刚开始她还没怎么在意,靠在囚车中休养生息,直到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她猛然转过头去,就见那队整齐的铁蹄军队最前方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那个男人,不是齐辰,又是谁! 齐辰一身墨色金纹的华丽长袍端坐马背之上,黑发束冠,神色凛然,冷峻的仿佛刀刻斧凿般的雕塑容颜依旧出众,但周身阴郁之气却比从前更甚。 看见齐辰的那一瞬间,唐安芙整个人都恍惚了,是那种被突如其来的惊喜迎面砸来之后的狂喜,她从囚车中起身,抓着囚车栏杆对着齐辰的方向伸手,想喊他,可喉咙干哑,发不出声音。 唐安芙不断对齐辰招手,试图吸引齐辰的注意,然而还没等齐辰的马走到跟前,她的手就被身旁那女孩给拉回去下按住,唐安芙身上瘴气毒还没清,使不上力,居然挣脱不开那女孩。 眼看齐辰的骑兵队就要离开,唐安芙挣脱不开手,干脆把力气都用在腿上,奋力踢了几下囚车栏杆,发出一些声响,果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齐辰也看了过来。 唐安芙见齐辰看过来,用尽全力推开拉着她的女孩,凑到囚车边上对他伸手招了两下,甚至还因为久别重逢的欢喜而酸了眼角,喜极而泣,边笑边哭,唐安芙噙着热泪的双眸期待的等着齐辰认出她。 然而……齐辰只是和她短暂的对视一眼后,就面无表情的掉转了目光,就好像在街上瞥了一眼陌生人般,毫无波澜。 唐安芙脸上的笑意淡去,眼睁睁的看着齐辰的骑兵队从面前经过,直到看不见他了唐安芙两手还巴着囚车,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骑兵队走过街道后,街上原本跪拜在两边的行人们也就自觉起身恢复了行动,安静的街上顿时又热闹起来。 「喂你不要命了,敢招惹离王?」那个先前拼命拉住唐安芙的女孩小声说道。 唐安芙愣愣的回头,指了指自己的脸,想知道她脸上是不是沾了泥巴什么的,以至于齐辰都没认出她。 女孩不懂唐安芙的意思:「你脸怎么了?就算你脸好看,离王也不可能在大街上看上你吧?」 唐安芙眨巴两下眼,脸还好看,说明不算太脏,那齐辰怎么不认识她呢? 等等,离王?齐辰怎么成离王了? 唐安芙拉着那女孩,指着齐辰离开的队伍,焦急想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突然囚车外头挥来一记长鞭,打在栏杆上,女孩吓得赶紧拉着唐安芙往里缩了缩。 瘴气的毒还没消失,唐安芙力气有限,想着反正已经见到齐辰就松了口气,并且还知道他成了南月国的离王,今后要找就有方向了。 她就知道齐辰没死,就知道! 唐安芙和囚车中的其他人一起被带到了市集后一个小院子里,这里除了他们这些,另外还关着好些人,看样子是遇到贩卖奴隶的人了。 唐安芙和之前那个女孩被关在最里面的一个囚笼里,女孩扶着唐安芙坐下,趁着看守不注意的时候问唐安芙: 「你是中了瘴气毒吧?」 唐安芙虚弱的点头,伸手在腰间摸了摸,随身的包袱和剑都已经不在了,不是丢了就是被捡到她的人拿走了。 女孩忽然背过身子,当着唐安芙的面将手伸到她自己的胸上摸来摸去,在唐安芙无比震惊的目光中,女孩从她的胸上掏出一只大馒头。 唐安芙:…… 女孩从馒头中间抠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有十几粒黑色药丸,她分出三四颗塞到唐安芙手里,然后将剩下的继续包好,重新塞进馒头里,馒头塞进她的胸上。 「解瘴气的,快吃。」女孩小声对唐安芙说。 但唐安芙现在却对她的胸部很是好奇,满头问号,目光从他的胸慢慢上移到了他的咽喉处,少年人特有的喉结再次让唐安芙傻眼。 第3章 原来不是女孩,是个男孩。 男孩察觉到唐安芙惊讶的目光,摆摆手道:「哎呀,看什么看。扮成这样好跑路,你不懂。赶紧吃药吧。」 唐安芙是不太懂,将药放到鼻端轻嗅,确定跟她之前吃的解瘴气的药味道一样,这才将那黑色药丸送进口中,没有水,只能干咽。 男孩见她咽的痛苦,赶忙给她拍拍后背往下顺,唐安芙好不容易咽下,药效起的很快,稍微调息片刻后,唐安芙就感觉身上的力气在慢慢恢复,喉咙也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试着对男孩说了句道谢的话: 「多谢。」 男孩见她能说话了,顶着两个花苞头,对唐安芙咧嘴一笑: 「不谢。」凑到她身边低声问:「姐姐你是大齐人?」 唐安芙点头。 男孩又道:「你会武功是不是?」 唐安芙一愣,没有立刻回答,只听男孩悄悄指了指在院门口的几个看守,说: 「我看见他们把你的包袱和剑拿走了,你带着剑,肯定会武功对不对?」 「呃……会一点。」唐安芙谦虚的说。 男孩眼前一亮:「那你肯定会跑吧。跑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把我也捎上。」 唐安芙刚受了人家的恩惠,自然不好拒绝,只是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又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能操之过急。 反正闲着没事,唐安芙干脆问问他这里的情况。 这男孩说自己叫小珖,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南月国的下部州灵月国的领地,南月国之下还统辖着四个小国,分别是灵月国、麝月国、炎月国和幻月国,这些唐安芙在那本古籍上看过,所以一听就明白了。 从小珖口中唐安芙知道齐辰在南月国的名字叫段玥离。 于是唐安芙的话题又绕到了齐辰身上:「离王是灵月国的王爷吗?」 小珖赶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有南月国的皇族才能称王爷和公主,下部州的国主子女只能称为世子和王女。」 「哦,原来如此。」唐安芙又问:「那你对离王的事知道多少?他是……呃,什么时候封王的?」 小珖看着唐安芙,不解问:「你怎么对离王的事这般好奇?你认识他?」 唐安芙试探性点了点头:「嗯,认识。」 小珖沉默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敢说。当然认识啦,我也认识啊。不过他不认识我而已嘛!」 唐安芙:…… 尽管被嘲笑了一番,但小珖最后还是把唐安芙想知道的答案告诉她了。 小珖说,离王是三年前由南月国师和南月国主一同赐封的,说这个离王生下来体弱多病,国主便一直让他在麝月国的蛊境调养闭关,直到三年前,蛊境中的蛊人造反,被离王一力镇压下去,才未酿成大祸。 然后离王就被接回南月国,举行了封王大典。 唐安芙对‘三年’这个时间表示疑惑。 齐辰从领兵出征到如今,也不过一年多,可他在南月国却是三年前封王的。 这是怎么回事? 「那他今日怎么会到灵月国来?」唐安芙呐呐的问。 小珖瞪大了他那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子:「你真把我当包打听了不成?不过我还真知道!」 唐安芙:…… 小珖说:「灵月国每年这时节都会举办斗灵节,离王肯定是来参加的。」 唐安芙不解:「何为斗灵节?」 小珖耐心解释:「所谓斗灵,就是斗毒物,灵月善毒,麝月善蛊,炎月善药,幻月善术,这个时节是毒物归山冬眠之前最活跃的时候,所以灵月国的斗灵节一般都在这时候举办。」 唐安芙又问:「在哪里举办?」 「自然是灵月国主的苍灵庄了,今年应该由灵月世子段灵瑞主持,也不知道段灵瑞会不会给离王来个下马威。」小珖在那喋喋不休,唐安芙却警觉起来: 「他为何要给离王下马威?」 小珖啧啧啧了几声,用那种‘你果然是外国来的’眼神扫了唐安芙一眼: 「你初来乍到不知道,段灵瑞喜欢南月圣女白薇,但几个月前,南月国师把白薇许给了离王,这情敌见面自然分外眼红了。」 原来是情敌,那是该眼红……个屁! 「你说什么?他又成亲了?」唐安芙猛地窜起,情绪激动问。 小珖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周围人也是,幸好他们在最里面,门边的守卫只吼了一句‘不许说话’后,也没真的来找茬儿。 小珖把唐安芙重新拉着坐下:「你那么大声干嘛?」 唐安芙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又问了一遍:「他是不是又成亲了?」 第4章 「谁啊?」 「段玥离。」 「没有。南月国师想给他们订亲来着。可当天离王没出现,这亲也就没订成。」小珖被唐安芙散发出来的杀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 没有出现,没有订成。 八个字成功让唐安芙消了气,顺了意,恢复平静:「这还差不多。你继续说。」 小珖脑门满是问号:「哦哦,所以……虽然离王和圣女没订成亲,但南月国师还没放弃,所以灵月世子肯定跟离王不对付了,说不定会在斗灵节上给离王使点绊子什么的。」 这么讲,逻辑倒是通顺的。 唐安芙了解了一番后,忽然察觉有点不对,问小珖: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连南月国师还没放弃撮合他们你都知道?」 小珖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才试图用傻笑混过去: 「我,我就是听说……」 唐安芙狐疑的将他上下打量,发现他除了一身不伦不类的女装看起来比较奇怪之外,大眼睛,白皮肤,十指修长,指腹柔软,怎么看都不像是贫家子。 正想追问的时候,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呼喝和脚步声,一群穿着统一官服的差人闯进了这所小院,奴隶贩子的老板被提溜在手,差人恶声恶气的问他: 「玉牌是从哪个身上拿来的?」 说着,那差人手里扬起一只白玉牌,唐安芙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玉牌和她细软包里的一模一样。 奴隶贩子带着差人来到关押唐安芙的囚笼前,指着唐安芙说: 「就是她。这玉牌是从她包袱里拿出来的。」 差人将奴隶贩子放开,转身对唐安芙客气的行了一礼,问道: 「不知姑娘什么身份,怎会有我南月皇族的玉牌?」 南月……皇族?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尤其是那些奴隶贩子,怎么也想不到他们随随便便在路上捡的女人竟然是南月皇族,本来看她长得漂亮,还想着卖给歌舞坊卖出个好价钱呢。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唐安芙自己也傻了,她随身带着那玉牌完全是巧合,只是想着将来有机会遇见齐辰的话,问问他认不认识,谁能想到这玉牌的来头这么大。 玉牌是在段贵妃的寝宫内壁机关中发现的,那也就是说段贵妃出身南月国皇族,大齐的书料记载先帝独宠的段贵妃,也只寥寥数句是先帝从民间来回来的异族女子,连知道她是南月国人的都没几个。 唐安芙被请出囚笼,出去前感觉胳膊被人从后面扯了两下,回头看见小珖期盼的脸,唐安芙反应过来: 「他跟我一起的。」 奴隶贩子想开口被唐安芙瞪了一眼,果断缩头不语。 于是小珖也被请了出来,而后就一直拉着唐安芙的衣袖,像是怕他突然跑了似的。 那些南月国的官差们等着唐安芙给他们答案,唐安芙只说了句‘出去说’,官差们只好先领她出去。 走到门边的时候,唐安芙问: 「他们这买卖在南月国合法吗?」 官差愣了愣,回道:「只要是来路正的,就可以。」 什么叫来路正,就是正常买卖,有卖身契或者被主人家转卖的那种。 唐安芙和小珖都不属于那种,所以明显不合法。 临走前,唐安芙让奴隶贩子把她的东西还回来,谁知包袱给她了,连钱都在里面,可…… 「我的剑呢?」唐安芙问。 她的随身东西里任何东西都能丢,就是齐辰那把剑不能丢! 奴隶贩子在官差的压迫之下,说道: 「进城就卖给兵器铺了。」 唐安芙:…… 半晌之后,唐安芙从兵器铺走出,成功那回齐辰的剑,抽出来检查了一番后,又放回了随身剑袋中。 「这位姑娘,玉牌的事您还没有我们说明呢。」官差还没忘记他们来的目的。 那奴隶贩子拿了好东西之后就迫不及待去当铺销赃,当铺里伙计一眼就认出这玉牌是什么来历,不动声色的赶忙联系官差,这才有了现在这种情况。 唐安芙将剑重新背到背上以后,对官差伸了伸手:「我玉牌呢?」 官差不敢侵占,双手奉上。 唐安芙将玉牌擦了擦,说道:「让你们……世子来见我。他来了,你们就自然知晓我的身份了。」 狐假虎威这种事情唐安芙还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暗自希望这玉牌的效用更大一些。 几个官差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定这个主意。 他们还没搞清楚这人的身份时,就贸然往上通报,把人领到世子面前似乎不太好;可看她说话这派头又挺像那么回事儿,容貌生的这般好,通身的贵气,莫不是南月国皇家哪位公主偷溜出来玩耍的,毕竟象征南月皇族的玉牌绝对是真的,轻易不敢得罪。 第5章 一番心里纠结后,官差们选择相信唐安芙说的是真的,给她在驿站安顿好了之后,便将唐安芙的要求逐层上报。 驿站中,唐安芙待瘴气的毒全然解掉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敲门声就传来。 打开驿站房门,唐安芙看见一个白白净净,模样讨喜的少年站在门前对她笑,反应了好一会儿: 「小珖?」 「嗯嗯。」小珖连连点头,在唐安芙面前转了一圈:「这才是真正的我,货真价实的老爷们儿。」 「噗。」唐安芙被他一句‘老爷们儿’给逗笑了,瞧他那毛都没长全的样子,不禁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肚子饿不饿,吃点东西去。」唐安芙说。 小珖则屁颠屁颠的跟着唐安芙身后,喋喋不休的追问:「姐姐,你真是南月国的皇族吗?哪家的呀?你爹是谁?」 唐安芙被他问烦了,抓起一块饼子就往他抛去,小珖不好意思的接过饼子咬了一口,一边吃饭还一边打量唐安芙,唐安芙没好气的扫过去一眼: 「别盯着我,吃饭!」 小珖双眸灿烂,嘿嘿一笑:「姐姐,你生的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 唐安芙喝了口汤,心道你个毛头小子见过几个女人! 「还是我眼光好。虽然你之前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我一眼就看出姐姐你超凡脱俗的气质,事实证明我就是对的,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小珖得意洋洋说。 唐安芙瞥了他一眼:「你几岁了?十……二?」 「什么十二,我今年十四了。」小珖颇为自豪的挺了挺胸。 「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唐安芙随口问。 「是啊,我……」小珖顺口答了之后就觉不对,立刻改口:「不是,我,我是被人抓去做长工的,可主人家总打我,我就扮做女孩儿的样子跑了,谁知道还给那帮人贩子抓了。」 唐安芙拉起他的手在掌心颠了颠:「就你?长工?」 这小手嫩的,比唐安芙还软。 小珖尴尬的抽回自己的手,粉饰太平的给唐安芙夹了一些小菜:「姐姐,别光吃饼,吃菜。这个这个,这个好吃!」 唐安芙:…… 吃完了饭,两人在驿站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就有世子府的人来请她过去。 唐安芙一人前往,小珖留在驿站。 灵月世子段灵瑞从手下那得知有个拿着南月皇族令牌的女子点名要见他,心里纳闷来的是谁,在心里把所有可能的女子名字过了一遍后还是没猜出来,十分疑惑,等到他在厅中见到人以后,就更疑惑了。 眼前这女子确实十分貌美,但看着也十分眼生就是了。 「尊驾要见我?」在没弄清对方身份前,灵月世子还是很客气的。 唐安芙看着眼前这灵月世子,打扮的很正式,应该是从某个正式场合抽空过来的,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唐安芙想起小珖说的灵月国斗灵节,齐辰从南月赶过来,那应该就是今天举办了。 这节日会连着举办两日,若错过这两日,齐辰回了南月国,对唐安芙而言,又将是一番周折,所以,以她如今的身份,想最快见到齐辰,只有从灵月世子这里入手。 她已经等得太久了,便是赌她也要来赌一把才行。 「民女阿芙见过世子。」 唐安芙学着那些灵月婢女的样子给灵月世子行礼。 灵月世子一听她自称‘民女’,顿时眉头就蹙起了:「你到底是谁?怎会手持南月皇族的玉牌,还指名要见本世子?」 唐安芙眸光流敛,颔首微叹,她生的美貌,做出这种美人叹息的神情时最是能令人放下心防,继而垂怜: 「世子容禀。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不知世子可否屏退左右。」 灵月世子身后的护卫首先有意见: 「谁知你是不是刺客,世子,此女来路不明,还望慎重。」 灵月世子没说话,唐安芙就接着柔柔说道: 「民女之前总听说灵月世子聪慧过人,文武双全,怎的还怕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吗?」 护卫指着她腰间长剑:「你弱不禁风还佩剑?」 唐安芙将剑袋拿起,护卫立刻做出防卫状,唐安芙娇滴滴说:「这是旁人赠与我的剑,我又不会使,若世子怕这个,那我解了给你便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说着,唐安芙便真的开始解剑,那娇嗔的语态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模样,跟刺客完全搭不上界。 灵月世子摆摆手道: 「好了好了。她要真是刺客,剑还会放剑袋里吗?我看她解剑都这么费力了。」指了指门外,对护卫说: 「你们先出去吧,本世子不会有事的。」 第6章 世子都发话了,护卫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得全都退到外面。 「人都走了,你可以说了。」 灵月世子放松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唐安芙问:「那玉牌你是怎么得来的?」 唐安芙也不隐瞒,直言道: 「是我家王爷送我的。」 灵月世子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将杯盖放回杯子,抬头看她:「王爷?哪个王爷?」 唐安芙天真无邪的眨眨眼,对灵月世子比了比齐辰的身高:「就是离王啊。」 「啊?」灵月世子惊了。 「啊什么啊。世子难道不认识我家王爷吗?南月国离王殿下,段玥离。」唐安芙柔柔的扭了两下身子,娇柔做作的说。 灵月世子吃惊够了,连手里的杯子都放回茶几,起身绕着唐安芙转了两圈,而后才说: 「你是他什么人,他……送你的玉牌?」 唐安芙噗嗤一笑,要是手里现在有一块帕子的话,已经甩到灵月世子脸上了,总之很风骚就是了: 「世子觉得我是他什么人呢?」 灵月世子做了然状:「哦~~~~~~」忽然又变脸:「真的假的?他素来洁身自好,干净的跟和尚似的,从没听说他身边有什么女人啊。」 唐安芙被灵月世子那句‘洁身自好,干净的像和尚’给治愈了,连带听说他要订亲的事情后窜出来的火都压下去不少。 继续演戏: 「嘻嘻,那种传闻也就世子这般的正人君子会相信。哪个男人身边没点风流韵事,偏他瞒的滴水不漏,世子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灵月世子懵了,脑中转的飞快,很快就想通了。 「他故意的!故意装作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什么小婢女半夜爬床被他打死,什么宗室千金当面示爱被他无视,甚至他还拒绝了幻月国主……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他让人故意散播出去的,为的就是维持他洁身自好的形象,啧啧啧,太险恶了。幸好阿薇没跟他订亲……」 唐安芙听着灵月世子口中齐辰的形象,简直心花怒放。 没错,齐辰就是齐辰,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不管身处什么环境,不管什么身份地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设永不倒! 她总算稍微放心了点。 「所以,你是段玥离的人?」灵月世子脑补了好一阵后,终于想起还有人在身边。 唐安芙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我是他的人。」 进了这个门开始,只有这句话她说的一点都不心虚。 「玉牌是他给你的?」 「对。」 灵月世子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不是,既然你是段玥离的女人,你找我干嘛?」 恭喜你,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唐安芙幽幽一叹:「唉,其实我也不想的。说出来不怕世子笑话,我……前阵子得知王爷要与南月圣女订亲,心有不甘,便略施小计坏了他的亲事,他回来怪我,我就使了点小性儿要离开他,没想到他居然拦也不拦我,就放任我离开了。」 「他要不管你,你走就走了,还给你玉牌?」灵月世子狐疑。 「玉牌是他以前给的,我走的时候没还给他。」唐安芙的谎话越说越像真的。 灵月世子将这些事组合在一起后,也是越听越像那么回事。 怪不得段玥离和阿薇订亲当日没出现,原来竟是这女子在背后阻拦吗?也难怪段玥离要把她赶走了,这要是谁破坏了他和阿薇的婚事,段灵瑞杀了他的心都有,段玥离只是把这女人赶走,看来还是有点感情的。 「那你现在找我干什么?」 「我想请灵月世子帮我个忙,安排我跟王爷再见一面。」唐安芙叹息: 「唉,世子有所不知,外头的世界太可怕,太辛苦了。我这刚从南月国出来没多久就迷路了,倒在瘴气林中,给人当奴隶捡了回去,差点发卖了。我再也不想过这种餐风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了。待在王爷身边,气是气了点,好歹有人伺候,锦衣玉食不是?」 唐安芙把自己的目的说出,灵月世子觉得她的说法很合理。 一个弱女子在外生存确实不易,她冲动离开,在外头吃了苦就后悔了,想重回段玥离的身边。 合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有什么好处?」灵月世子听了故事就想甩甩衣袖离开,被唐安芙喊住了: 「只要世子肯帮我这个忙,让我成功见到王爷,只要我和王爷重归就好,今后便算是欠了世子一个大大的人情,若世子今后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地方,我定义不容辞。」 第7章 灵月世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唐安芙。 若是能让段玥离身边的女人欠他一个人情,听起来好像确实不错。更何况,有这个女人在的话,阿薇就能看清段玥离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确实有点好处。 不过就这么答应她的话,未免也太容易了。 「你且在此等候,我……考虑考虑。」灵月世子留下这句话后,便负手离开。 唐安芙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祈祷自己赌对。 傍晚时分,段灵瑞去而复返。 他身上的礼服已然换下,身上带着些微酒气,大约是从宴席上过来的。 「世子考虑的如何?」唐安芙问。 段灵瑞对身后仆婢伸了伸手,仆婢便将一只小盒子放到他手中,段灵瑞当着唐安芙的面将那盒子打开,说道: 「你的事情,我回去与我父亲商量了一下,我父亲的意思是——只要你服下这个,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 唐安芙不动声色的问: 「这是什么?」 「一种……如果你得偿所愿之后反悔,我们这边也能让你后悔的药。」段灵瑞委婉的说。 唐安芙了然:「哦,有毒的?」 段灵瑞没有说话,而是将盒子往唐安芙面前送了送: 「那你吃不吃呢?」 唐安芙看着那盒子里的黑色药丸,估摸着就是那种需要定期服用解药的毒,段灵瑞父子是想控制她。 将药丸捏在指尖转动了两下,段灵瑞从旁劝道: 「服了吧。若你真的想见段玥离的话,今晚就是最后的机会。明天他可就要走了,等他回了南月国,你可能今生今世都见不到他了。」 唐安芙蹙起秀眉,想要把药丸放回盒子里,说: 「我怎么见不到他?我有他给我的玉牌,我可以拿玉牌去见他。为什么要吃你们这种莫名其妙的药?」 段灵瑞按住她放回药丸的手,说道: 「你那玉牌能见到我,却未必能见到段玥离,你既然在他身边待过,应该知道他身边有多少护卫,如今南月国上下,从国主到国师,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他,你这玉牌只怕还没送到他面前,就被人直接扣下了。」 「再说了。这药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谁让你找上我了呢。若不吃下这个,我敢保证你走不出我世子府的大门。」 唐安芙倒是没把他这座世子府放在眼里,不过倒是对他说的齐辰身边的情况有所顾忌,她没去过南月国,不知齐辰身边究竟有多少人,她想接近只怕难如登天,这药丸是段灵瑞父子用来控制她的,那就不是什么当即立死的穿肠毒。 只要见到了齐辰,这毒可以想办法慢慢解。 「好。我吃。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唐安芙问。 「今晚。」 这个速度唐安芙很满意,捏着药丸用指甲抠了一下,然后便果断送入口中,吞服,咽下。 「爽快!那本世子就在这里祝姑娘今后前程似锦了。」灵月世子假么假样的对唐安芙拱手作礼。 唐安芙也忍着脾气对他回了句:「合作愉快。」 灵月世子满意出门,过了一会儿后就有丫鬟来请唐安芙去沐浴更衣,为今晚见到离王殿下做准备。 唐安芙被安置到世子府的一间房中,换上了他们给准备的华丽衣裙,在房中等待。 段灵瑞告诉她,说今日是灵月国斗灵节的第一天,当天晚上齐辰会宿在世子府中,也就是唐安芙等待的这个房间,明天就会返回南月国。 大约等了大半个时辰,唐安芙听见廊外传来脚步声,开始的时候是好几个人,随着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就变成了一个人。 应该是齐辰屏退了左右单独入房。 唐安芙屏住呼吸,暂时藏到内房和外房中间的帐幔后头,防止齐辰没进门前就发现房间里有人。 片刻后,唐安芙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准备等齐辰关了房门就出去。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齐辰关房门的声音,反而听见他开口说了句: 「出来。」 这都瞒不过,耳力又精进了。 唐安芙悄悄嘀咕着从帐幔后走出,就见齐辰站在圆桌旁兀自倒茶,姿态悠闲,连头都没有回就对帐幔后走出的唐安芙说: 「出去。」 时隔一年多再听见他的声音,唐安芙鼻头一阵发酸,轻声唤了他一声:「齐辰。」 段玥离听见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一曼妙女子立于帐幔前,双目含泪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太好看,噙着泪珠,我见犹怜,段玥离觉得自己心上某处微微抽痛一下,却不知是为何。 第8章 「齐辰……」 唐安芙泪眼婆娑向他扑去,她太想他了,日日做梦都想重回他的怀抱,被他紧紧拥抱。 然而,就在她快要如愿以偿抱上他的时候,段玥离脚下一动,身子往旁边转动,让唐安芙扑了个空,趴在桌子上。 扑空以后,唐安芙才想起来眼前这男人已经不记得她了。 从桌子上爬起来站好,唐安芙收起眼泪,委屈的看着他。 「出去。」段玥离说。 唐安芙揉了揉刚趴桌上撞到的手肘,垂头丧气的从他身边经过,乖乖往门边走去,段玥离便没再理她,继续和他的茶。 ‘咔哒’一声,没有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反而是房门从内向外关上并落栓的声音。 段玥离立刻转过身去,就看见那道身影用比刚才快上百倍的速度,凶神恶煞的向自己扑过来,段玥离眉心微蹙,从未见过这般胆大找死的女人,手中已然准备好了杀招,谁料那女人冲到他面前之后就扑通跪在了地上,抱住了段玥离的大腿,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自己。 她这眼巴巴的样子,让段玥离愣了一瞬。 然而就是愣的这一瞬,让抱住他大腿的女人忽然跃起,出手如电,段玥离与她过了几招,发现这女子身手极好,他不敢松懈,手中招式越来越狠,可当他扭转形势,欲对她下杀招时,那女子忽然娇嗔一句: 「齐辰,你就不能让让我嘛。」 段玥离脑中忽然响起这句话的重音:齐辰,你就不能让让我……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听过这句话。 又是一瞬的恍惚,形势再次扭转,段玥离以为自己受了蛊惑,肯定要中招的时候,那女子却只是将他往身后软榻上按下,不由分所就亲了下来,所有动作行云流水,让段玥离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他以为她是刺客,所以做出的都是格挡要害部位的动作,可那些动作里并不包括嘴…… 唇上传来的馨香柔软成功让段玥离彻底呆住。 而世子府客苑外的假山凉亭上,段灵瑞收起了千里眼,就在刚才,他亲眼看见白日里那女子走到门边来关段玥离的房门,她仿佛知道段灵瑞在假山凉亭上偷看,目光精准的往段灵瑞的千里眼看了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嘴角噙笑,将房门给关了起来。 段灵瑞收了千里眼,摸着下巴暗自感慨一声: 居然是真的。 那女人真的跟段玥离有一腿! 原本他还不怎么相信,觉得好端端的跳出个女人说跟段玥离有一段情,虽然说得跟真的似的,可哪儿就那么巧。 自从段玥离回南月国以后,往他房里,往他床上送女人的还少吗?哪次成功了的?哪次那些女人不是惨兮兮的给打出来? 再说了,尽管那女人说的信誓旦旦自己是段玥离的女人,可段灵瑞确实没听说过段玥离身边有女人,要是装的,那他装的未免也太好了。 虽说这女人确实挺漂亮吧,但段灵瑞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给那女的喂点药,反正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段灵瑞都不吃亏。 「世子,我们已经调查过了,那女子确实是在奴隶堆里被发现的,那些贩子从乌月林找到她,玉牌也确确实实是在她包袱里找到的。」 那女子找到段灵瑞之后,他就立刻派人去调查了一番,跟她告诉自己的事情倒是对上了十之七八。 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若不然段玥离能让她好端端的去关房门? 更别说还这么长时间没出来。 房间里,安静的仿佛空气都要凝结成霜了。 段玥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女人压在榻上轻薄,而最要命的是,对着她那张脸,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段玥离居然一点都不想推开她,由着她在自己嘴上啃咬。 可啃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抬起头,接着做出一个让段玥离更为震惊的动作——捏着他的两颊,将他紧闭的嘴微微捏开,然后继续亲下来。 又亲了片刻,她又抬起了头,捏着段玥离的脸颊,不满道: 「躲什么,你又不会啦?」 段玥离如遭雷击,僵硬如木,下意识想说‘我没躲啊’,可一张嘴,她又扑了下来,这回更夸张,一个温润到令他头皮一阵发麻,周身被电的东西探入他口中…… 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理智和力气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哎哟。」 唐安芙给突然推开,脑袋在床框上撞了一下。 还没回过神,就觉眼前一黑,她就被人掐着脖子压到身下,制住了手脚。 段玥离阴冷着目光,居高临下的狠声质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唐安芙见他睁目欲裂,狭长的凤眼眼角似乎都沾染上了愤怒的红,这眼神要搁以前,那就是在床上要弄死她的意思,不过现在嘛……大概也是想弄死她吧。 第9章 脖子快断了。 唐安芙求饶般拍拍他的手背,表示自己快死了,说不出话。 段玥离这才松手,却没有放松对唐安芙的钳制:「说。」 唐安芙努力呼吸了几口气,一股脑儿对他说出自己的来历: 「我是你夫人,你是我相公,你叫齐辰,一年多前你领兵打仗就再没回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这里找到你。齐辰,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阿芙啊。」 段玥离:…… 房间内再次安静之后,段玥离愤怒一吼:「胡言乱语!找死!」 说完想再去掐唐安芙的脖子,谁知下三路传来危险信号,他赶忙翻身躲避,唐安芙这便脱困,她也不跑,慢悠悠的起身,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 「你看你看,我跟你说了你又不信。」 眼看段玥离又要暴怒,唐安芙想着跟个失忆的人聊前事肯定没结果。 干脆退一步,摆出休战的手势: 「好了好了,我说真话。你坐下。」 努力调整一番情绪后,唐安芙说: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良家女子,灵月世子派我来……勾引你。」 段玥离冷声:「哼,没有你这种功夫的良家女子。你是刺客。」 唐安芙:…… 「我不是刺客。」唐安芙硬着头皮编下去:「行吧,我不是良家女子,我是……舞姬!这总行了吧。反正别管我是谁,我真的是灵月世子派来勾引你的。」 段玥离冷脸盯着唐安芙,像是在判断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忽然眸色一冷,对唐安芙攻去,唐安芙吓得赶忙从床边滚下,狼狈的躲过一招,慌忙大喊: 「等等,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勾引你吗?」 「不想!」 段玥离没有给唐安芙多少喘气的机会,凌厉一脚扫去,唐安芙往地上滚了两圈躲避,心念快速转动,毕竟盛怒中的齐辰她可是打不过的。 「他喜欢白薇!他要利用我破坏你在白薇心目中的形象。」 唐安芙一边逃跑闪避一边对齐辰放话,然而齐辰此刻一门心思要杀她,根本不理她说什么,唐安芙感觉脑子快不够转了,不行不行,齐辰拔剑了……完蛋! 「他们是不是总给你塞女人?你是不是觉得很麻烦!你冷静点好不好,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 「闭嘴。」一声怒吼,一张桌子崩于他的剑下。 唐安芙梁柱那边转了一圈,他就差点把梁柱都给劈断,看来是动真格的了。 齐辰再不住手,她说不定真要死在他手上了。 「我给你做挡箭牌,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帮你摆脱那些麻烦!」 唐安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句话喊出来之后,她就避无可避了,眼看着齐辰手持软剑向她劈来,然后……在剑尖离唐安芙的脖子还有零点零一公分的时候,停下了。 唐安芙靠在门扉上,对着森寒四溢的剑尖流下了岑岑冷汗。 妈的,腿都吓软了。 齐辰冷面以对,虽然停下了攻势,但剑却没收回去,依旧抵在唐安芙的脖子上。 唐安芙试着把剑从脖子旁拨开,然无果。 她腿软的沿着门扉滑坐到地上,齐辰也跟着她蹲下身,总之一定要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他这既不杀人,又不收剑的行为,分明就是想跟唐安芙继续刚才的话题,唐安芙也懒得管他,靠着门扉坐坐好,一边以手为扇,给自己扇着风,喘着气对齐辰说: 「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些人总给你塞女人、很烦?我,我帮你解决。」 段玥离:…… 沉默了好一会儿,唐安芙只顾着喘气、擦汗、扇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段玥离只好忍着气,用剑刃拍了一下唐安芙的脖子,沉声问: 「你怎么帮?」 唐安芙总算没那么喘了,脖子处给剑刃拍了一下,心中默念一句:不和他计较,他只是失忆了。 将剑刃往旁边推了推,唐安芙说: 「你让我待在你身边,他们就知道你有女人了,要是还有人给你塞女人,你不用管,全都交给我,我来搞定。」 这句话是真的。 毕竟扞卫自家相公的事情,还是得亲力亲为比较好。 「你究竟是什么人?」段玥离又把话题转到这上面。 唐安芙知道要是不说清楚的话,他指定不会相信自己,于是把她和段灵瑞的‘交易’和盘托出: 「我确实是灵月世子找来的,他看我美若天仙,貌美如花,人长得这般美貌,觉得我指定是你喜欢的类型,肯定能勾搭上你,于是他就给我喂了毒,威胁我过来的。」 第10章 这个移花接木的理由在段玥离听来比之前那个什么什么相公要靠谱很多。 只见他收了剑,扣住唐安芙的脉把了把,察觉她确实中了毒,这才将她的手放开。 「既是被威胁的,那你走吧。」 说完段玥离起身,刚要转身就觉得小腿被人缠住,低头一看,唐安芙已经迅速爬起身,坐到了他一只脚上,然后像抱树一样四肢并用抱住他的腿: 「别呀。他要知道我没完成任务,肯定不会给我解药的。」 段玥离蹙眉,腿上传来的感觉会让他产生异样的情绪,冷声斥道:「放手。」 「不放。」唐安芙坐在齐辰脚面上,抱住他腿怎么也不撒开。 段玥离想把脚抽出来,可脚一起她也跟着起来,这般轻,从段玥离的视角往下看,正好看见她露出的后脖颈,瘦的脖子后的骨头都有棱角了,莫名有些心疼。 「我给你找解药,你放手。」他耐着性子说。 以前他总觉得不了解女人,如今见了这个,顿时感觉他从前根本就没有见过女人。 唐安芙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丝丝妥协的味道,于是再接再厉: 「你要给我找解药,那我就更不能放开你了,我娘跟我说过,受人恩惠千年记,你对我有恩,我得报答你。」 段玥离咬牙切齿:「我不需要你报答。放手!」 「哎呀,何必这么拧呢!」 唐安芙将双手放开,撑在身子后边,段玥离赶忙将自己的脚从她臀下抽出,唐安芙也顺势站起了身,掸掸身上的灰尘,自来熟的来到桌子旁,拿起段玥离先前倒茶喝过的那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下。 段玥离有点介意她用自己用过的杯子,可这份介意在他脑中回想先前这女人趴在自己身上,捏着他嘴巴做的事情,瞬间‘用他杯子’的事情就有点微不足道了。 「我是大齐人,我是来南月国寻亲的,可惜我的亲人搬家了,如今不知在何处,我在南月国无家可归,虽然很不幸遇上了灵月世子那个王八蛋,被他下毒威胁,可怎么说呢,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不恨他了。」 「你位高权重,周围有那么那么那么多人想给你身边塞女人,你只是单纯的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根本没有用,他们只会觉得你是看不上那些女人,然后会费尽心思给你到处搜罗更好看,更漂亮的,就为了让你能接受他们送的女人。」 「也就是说,像今晚这样的情况,以后只会更多!你不觉得这样很麻烦吗?」 「但如果你把我收在身边,给我一个安身之处,情况就不同了。首先我够漂亮,这你得承认,以后他们要是再给你塞女人,你完全可以把我推出去,就说你爱我爱的天崩地裂,没我就不行,看不上别的女人。」 「然后那些对你有爱慕之心的女人就会死心,那些想送女人给你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他们送的女人有没有我好,没有我好的话,根本拿不出手。」 「再然后,就不会有人再给你送女人了。多好!清净!」 唐安芙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段玥离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注视她的时候,总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身影在和她重叠,她脸上生动的表情似曾相识,一如她的声音,每一声仿佛都能让他的灵魂深处产生异样的共鸣。 「我怎么感觉,说到没人给我送女人了你这么高兴呢?」段玥离收敛心神说。 「这个……」 唐安芙一阵尴尬,努力表现出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为你高兴。」 段玥离:…… 「所以,你怎么想的?觉得我的建议行不行?」唐安芙忽然凑到他面前,用很近的距离问。 两人呼吸可闻,段玥离觉得热,莫名往后退了一步。 唐安芙见他后退,赶忙亦步亦趋的再贴上去相劝: 「哎呀,那些人给你送女人就是为了通过控制她们控制你,如今我都跟你交底了,就让段灵瑞那个王八蛋以为我勾搭上了你,今后他想通过我对你做什么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你也可以派人监视我。难得有这种反向控制的机会,你还考虑什么呢!答应吧~~」 段玥离努力将身子向后靠,但她两条胳膊自然而然的挂在他的肩上,无论他怎么退,总能闻见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你说话就说话,可以别离我这么近吗?」 她身上的味道也似曾相识,一丝丝的侵扰着他的理智。 唐安芙见他闪避,不为所动,反而将身子贴的更紧:「我怕隔墙有耳,凑近点说,别人听不见。」 段玥离咬牙忍了又忍,终于在理智崩溃边缘把她从身上推开。 「你要留在我身边也可以。但我丑话说前头,你最好规规矩矩,别动手动脚的,若是越界,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第11章 唐安芙往他靠近一步,段玥离便往后退一步,唐安芙忍着笑问: 「那敢问离王殿下,怎么样才叫越界嘛。这样算吗?」说完,唐安芙又想对他跨出一大步,在接受到某人愤怒的目光时,才讪讪把跨出一半的腿收了回来。 算了,反正目的达到了,至于其他嘛,来日方长,慢慢来。 「好吧,那我今晚就留下,殿下没什么意见吧。」 唐安芙说着来到床榻边,将先前被他们弄乱的床单重新铺整齐后,正要美美的躺上去,却被人一下拉开,塞进一只枕头。 「你睡地上。」段·无情·王爷冷酷说。 说完,不等唐安芙反应过来,段玥离就兀自躺上床,脱了鞋躺下,可刚躺下又坐起身,还紧张兮兮的把两边床帐也给放了下来,阻隔了唐安芙的窥视目光。 唐安芙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枕头和坚硬的地面。 百忍成刚。 莫生气,莫生气,这是亲相公,他只是失忆了,不能打死! 唐安芙在外侧软榻上睡了一晚,难得好眠。 可她醒来的时候,房里已经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唐安芙猛然惊醒,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有齐辰的身影。 不会反悔走了吧。唐安芙把枕头砸在齐辰的床上心想。 打开房门正要出去找他,就见门外站着四个丫鬟,丫鬟手里捧着洗漱水盆和干净的换洗衣裳。 「姑娘好,奴婢们伺候姑娘洗漱。」 四个丫鬟齐声对唐安芙说。 唐安芙让她们进门,一边洗漱一边问:「离王呢?」 「回姑娘的话,今日斗灵节,王爷该是在斗灵场上呢。世子吩咐奴婢们来伺候姑娘洗漱用早膳,用过早膳,还有软轿接姑娘去斗灵场上陪伴王爷呢。」 婢女一边说一边打量这个昨夜伺候了王爷一晚的女人,暗自艳羡。 唐安芙听到齐辰没走,就已经放心一半了,至于段灵瑞要她去斗灵场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她和齐辰的关系被别人知晓,这一点唐安芙求之不得,根本不会拒绝。 由着段灵瑞派来的婢女为她梳妆打扮,她容貌本就出色,一经装扮更是美的惊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唐安芙便坐上了世子府的软轿,往斗灵场找齐辰去了。 灵月国的斗灵节每年都是在这时节举办,主要就是为了选出最毒的一种毒物,当然不是那种天然的毒物,而是经过人为培养出来的,蛇虫鼠蚁,蝎子蜈蚣等什么小动物都可以,不拘一格,没有门槛,够毒就行。 唐安芙是在战场厮杀过的,荒野见过的蛇鼠不知凡几,有时候没得吃,这些东西也可以拿来果腹,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斗灵场上,放着上百处的透明琉璃箱,琉璃箱旁边各站着两个记录官,琉璃箱中毒物进行着厮杀,记录官们一眨不眨的盯着箱中情况,等待角逐处胜负。 唐安芙被段灵瑞安排好的人带到场中时,正好是一轮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记录官们将胜出的毒物取来给贵人们看。 段灵瑞始终注视着门口,第一个看见唐安芙,悄悄往被高台上喝茶的离王看去一眼,干咳两声,故意说道: 「哟,那边来了个美貌姑娘,不知是来寻谁的。」 他声音有点大,以至于高台上的世子、王女们都听见了,顺着段灵瑞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绰约身影款款走来,她步履轻盈,容貌迭丽,身上的纱裙在她行走间随风摆动,飘逸灵动,美的惊心动魄,瞬间便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 唐安芙眼里只有坐在最上首的齐辰,看见他就忍不住露出微笑,径直从所有人面前经过,走到他面前,乖巧的行了一礼: 「王爷。」 段玥离没有说话,而是目光扫过所有盯着唐安芙看的人,灵月国主从旁问道: 「离王,这位姑娘是……」 段玥离刚要开口,就听段灵瑞抢先道:「父亲,昨夜离王歇在世子府,便是这位姑娘陪伴左右,我先前竟一时没认出来。」 段灵瑞此语一出,众人哗然。 灵月王女段灵香首先表示震惊:「什么?」 震惊完之后,段灵香看向了麝月王女苗麝锦,只见苗麝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忍不住指责段灵瑞:「你胡说八道什么?离王怎会要这低贱女子伺候?」 唐安芙和段玥离同时往苗麝锦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目光对上的那一刻,唐安芙又对他递去一抹甜如蜜的微笑,惹得段玥离果断移开了目光。 段灵瑞被骂了也不生气,双手一摊:「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们自己问问离王不就清楚了。」 苗麝锦期待的往段玥离的方向看去,然而等到的只是段玥离不置可否的兀自喝茶。 第12章 无言的回答,默认一切。 苗麝锦看着段玥离的神情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了。 啧啧啧,又是一桩风流债。幸好她赶来了。 唐安芙按下丈夫被人觊觎的不满,径直走到段玥离身边,还自来熟的将旁边的凳子搬过来,紧靠着段玥离身边坐下,用行动验证了段灵瑞的话。 苗麝锦瞪着唐安芙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等着段玥离向从前一样将身边那莫名其妙,恬不知耻的女人推开,然而她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段玥离动手,不仅没动手,还由着那女子不客气的拿他手边的茶点吃。 唐安芙急着来见齐辰,怕他丢下自己走了,早饭只是随便吃了两口,肚子还饿着,此时见了齐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安心在他身边吃起东西来。 她这行为属实有些扎眼,可段玥离不说什么,其他人也不好干涉,毕竟这女子已经被打上了段玥离的标签,其他人要斥责之前全都要顾及段玥离的面子。 「好了,既然是离王的朋友,那便无事了。继续吧。」 灵月国主与儿子交换了个眼神后说。 国主发话,斗灵继续。 先前唐安芙出现之前,正好是第三轮比试结束,已经决胜出前二十名剧毒之物,接着第四轮就是角逐十强。 唐安芙对那些东西没兴趣,只顾吃个不停,很快段玥离手边的茶点都被她吃个干净,她感觉还有点意犹未尽,没办法,这一年来她餐风露宿寻找齐辰,接连好几日没有好饭吃都是常事,所以有机会遇到吃的就一定要吃个饱才行。 她扭头往四周看了一眼,两盘点心递到她面前,唐安芙抬头去看给她递点心的人,是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俊秀男子,白衣白族,应该是炎月国的人,而他能坐在这里,定然是炎月世子白荀没跑了。 炎月国善药,性情多温和,济世为怀,如今南月国的圣女白薇便是炎月国王女,应该是这位世子的妹妹吧。 唐安芙接过白荀递来的茶点,小声对他说了声:「多谢。」 白荀微微一笑,对唐安芙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唐安芙不解,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白荀,这无辜又清纯的目光倒是看得白荀有些脸红耳热,他生就腼腆,甚少与姑娘接触,一时竟有些局促,但还是坚持告知唐安芙: 「有饼屑。」 唐安芙恍然大悟,胡乱用手擦了两下,却见白荀仍旧摇头,也就是说饼屑还没擦干净。 可惜她又没镜子…… 唐安芙自然而然的转身拉扯了下段玥离,段玥离回头,往她和白荀、还有白荀给她的那两盘茶点上扫了一眼,最后才把目光落在唐安芙脸上。 「我脸上有东西吗?」 唐安芙将脸蛋凑到段玥离面前,段玥离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唐安芙却仿佛没察觉他的后退,继续追着他往前,非要凑到他面前不可。 段玥离很想把这个烦人的女人从面前推开,让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可他的手比他的脑子更快做出反应——直接动手把粘在她脸上的饼屑给捏走了。 等到段玥离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自己两根手指间捏着饼屑,眉峰蹙起,正考虑要怎么把这东西扔了的时候,手腕却被唐安芙一把拉过,然后十分自然的把他手上的饼屑给舔了…… 动作虽然很快,但段玥离依旧看见了她嘴唇一开一合间露出的粉嫩小舌,不由自主的脑中再次想起昨晚被轻薄时的感受。 唐安芙的所作所为自然也被其他人看在眼中,段灵瑞在心中笃定他们之前肯定有一腿,要不然互动起来怎会如此自然;而白荀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时脸都红了; 最为愤慨的则是苗麝锦和段灵香那边,尤其是苗麝锦,银牙几乎咬碎了般怒瞪唐安芙,段灵香则在一旁轻声‘呸’了一声: 「果然是低贱女子,真不要脸。」 唐安芙恍若未闻,心情美滋滋继续吃茶点。 而这时,第四场十强毒物新鲜出炉,被人送到了国主面前。 灵月国主看过以后,便叫大家也一同来看,下人顺势将东西送到段玥离面前,然后其他世子、王女们都一同围过来看看。 十个小琉璃箱中放着五颜六色的毒物,今年最毒的东西是一只七彩蟾蜍,光是看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唐安芙看了几眼就没再看了,虽然她不怕这类东西,但看久了也会倒胃口就是了。 段灵香用胳膊撞了一下苗麝锦,用眼神示意她看唐安芙,眼中闪过一股捉弄的意思。 苗麝锦犹豫了片刻后对段灵香点了点头,只见段灵香戴上金丝手套,从琉璃箱中抓出一条红黑花纹的蛇: 「这小东西还挺好看。哎,你也来看看。」 说着,段灵香便捏着那蛇来到唐安芙面前,唐安芙往那三角头绿豆眼看去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甚至还有点想笑,但一回头看见齐辰也看着自己,唐安芙愣了一瞬后,顿时就来了反应,夸张的惊叫一声: 第13章 「啊,好可怕。王爷救我。」 叫完之后,唐安芙没客气,直接顺势就扑到了段玥离的怀中坐好,两条胳膊紧紧抱住了他。 段玥离:…… 你还能再假点吗? 「下去。」段玥离冷道。 「我不,你让她拿开,人家怕嘛~~」唐安芙使劲抱着失而复得的齐辰,像是要把昨天晚上没抱到的遗憾弥补起来。 段玥离这边还没说什么,那边白荀就开口了。 「这位姑娘怕,灵月王女就别吓她了,能否让我看看,这种金钱蛇已经多年不见,很是稀罕呢。」 段灵香还没吓唬够,可白荀开口了,她总不好装没听见,捏着七寸将蛇送过去,白荀正要接手的时候,段灵香忽然手腕一转,直接将蛇抛向了唐安芙。 唐安芙光顾着吃齐辰的豆腐,倒是没在意被扔过来的这条蛇。 而段玥离却是看的分明,可他的手被唐安芙压着,行动有些不便,居然愣是没拦得住,眼睁睁看着那条蛇咬住了唐安芙的手臂。 「糟了,金钱蛇剧毒无比,中毒之人必死无疑啊。」白荀立刻就慌了,甚至已经开始从腰袋中抽出银针来准备给唐安芙封穴了。 段玥离冷脸将唐安芙手臂上的金钱蛇捏着甩开,紧张的将唐安芙的胳膊举起,沉声问:「你感觉如何?」 唐安芙懵懵的看向他,白荀过来看唐安芙手臂的伤口,但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金钱蛇剧毒无比,能见血封喉,几乎是没有机会救命的,然而,看唐安芙这样,也不像是要一命呜呼的样子啊。 段玥离伸手将先前金钱蛇咬住唐安芙手臂部位的衣裳拨开,露出唐安芙穿在内里的全身金丝软甲。 「呀,蛇牙断了。」 众人:…… 唐安芙被众人的目光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还是……呃,有点疼的。哈哈。」 再一次感慨当初齐辰送的这套金丝软甲实在太厉害了,要不是这个,唐安芙那时在宫里也不可能势如破竹把杜家那群叛军当萝卜砍后全身而退。 寻找齐辰的一路上,这金丝软甲也保护她不被撕咬,今日更是从金钱蛇的口中救下了她。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齐辰。 这么想着,唐安芙就更不愿意从齐辰身上下来了。 斗灵节在段灵香的一场闹剧中结束,原本已经角逐出来的十强毒物,还没出场地就立刻变成了九强,一条稀有金钱蛇能让他们研制出多少毒药,无形间的损失不可谓不巨大。 所以灵月国主走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但又没办法,谁让他生了个又蠢又坏的女儿呢。 参加完斗灵节,下午离王队伍就要返回南月国,唐安芙生怕自己被甩下,几乎是黏在离王身上,直到跟着他一起上了马车才松开手。 段玥离看着掀开车窗往外看的女人,问: 「你当真要随我回南月国?」 唐安芙放下车窗帘子:「当然!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段玥离沉吟片刻,又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大齐人,昨晚告诉了你的。」唐安芙笑吟吟的看着他。 段玥离发现自己对她的笑脸毫无招架之力,只得避开目光深呼吸。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唐安芙说。 此时车队已经驶动,段玥离面沉如水:「说。」 「你……是不是失忆过。就是有些事情不记得了。」唐安芙试探的问。 谁知段玥离给出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 「并没有。本王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在,没有任何缺失。」 唐安芙觉得有点不信:「一点都没有?你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什么人,出身在什么地方,小时候经历了哪些事?从你生命中出现过的人,你一个都没忘记吗?」 「没有。本王对自己的身世清楚的很。」段玥离的回答十分肯定,唐安芙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并没有说谎。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他并没有失忆过。 这就奇怪了。 他分明就是齐辰,虽然看着唐安芙的眼神变得陌生了,可他有时候的下意识动作跟齐辰非常像。唐安芙和齐辰朝夕相对了那么久,不可能认错。 「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把本王错认成了你想找的人,那本王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找错人了。此时下车还不晚。你身上的毒,我会找人替你解了,你无须担心。」 段玥离看出唐安芙眼中的疑惑,知道她很可能认错了人,难得大发善心说。 唐安芙反应很快,立刻抱住段玥离的胳膊: 「我没认错,我也不下车。」 第14章 段玥离将自己的胳膊从唐安芙手中抽出,并将她推离自己两人宽外,唐安芙不满被推开,仍想上前,软剑唰的抽出,抵在唐安芙脖颈一侧,杀气腾腾: 「你若执意如此,我便不再多言。只一句话你且牢牢记住——」 「离我,远点!」 离王从灵月带了一个美貌女子回南月国,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车队还没进入城,消息就已经传进了宫里。 南月国主段玥雏年过三十,是离王段玥离的兄长,近年来国主身体日渐虚弱,自从离王回来后,国主就渐渐把一些内政上的事情交到了离王手中,南月国还未立太子,甚至有传言说国主将来会把位置直接传给离王,所以后宫上下对离王都十分关注。 消息传到王后宫中的时候,南月圣女白薇正在为王后针灸舒缓头疼。 王后也是炎月国白氏之人,自白薇被选作南月圣女后,便时常出入王后宫廷,有什么事王后也不会避着白薇。 这回也是,宫人来回禀这件事的时候,王后和白薇都在,白薇手里的银针当场就掉落在地。 王后也十分震惊,不禁重复宫人的话:「你说什么?离王,带了个女子回来?」 「是的王后。从灵月国带回来的,据说回来的时候,那女子还与离王同乘一车,下马车时还是离王亲自抱着她下来的。」宫人说。 王后觉得很不可思议:「莫不是你们听错了吧,可有人亲眼瞧见?」 「王后,奴婢们没有听错,当时鲁王世子带着几个从幻月国搜罗来的美人在离王府外等候,还有大护法带着两位千金也在,他们都是亲眼看见离王抱着那女子从马车上下来的。大护法当场就带着两位千金拂袖离去。鲁王世子的几个美人也没能进离王府一步。」 每天往离王府送女人的不在少数,至今没有人成功过,但越不成功就越是有人送,俨然形成了一种竞争,前仆后继,源源不断,可离王的眼中就跟看不见女人似的,有那心思活络的,甚至尝试过送男人——然后鼻青脸肿被打出来。 「那女子什么模样,竟能得离王这般宠爱?」王后问。 「十分美貌。」宫人肯定的回答。 美貌的女子比比皆是,王后并不认为离王是贪图美貌之人,否则他身边也不可能至今无一人了。 「身份呢?」难道是什么能让离王折腰的无上身份? 「那女子是从灵月世子府出来的,据说是世子送给离王的舞姬。」宫人早就打听清楚,就等着王后询问。 舞姬…… 王后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圣女还在这里,对白薇说: 「圣女莫急,我这便派人去打听那舞姬的来历。」 白薇淡然一笑,优雅如兰。 她是南月圣女,炎月国人,常年一身白衣,容貌秀丽,气质高远,她是南月国诸多世子王孙爱慕之人,可偏偏未入离王的眼,就连两人的订婚宴,离王都未曾出席。 皇后真真为她可惜,只觉得离王瞎了眼竟连这般好的女子都舍得辜负,以前还能说离王一心政事,无心儿女私情,可他突然带回一个舞姬,又叫这个与他有婚约的圣女情何以堪呢。 「其实离王突然带回一个女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圣女且想开些,至少说明离王并非不喜女子,只要他开了先例,今后定能看见圣女的好。」王后也没别的话安慰,只从另一个角度劝她想开。 白薇面上依旧笑容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对离王带回舞姬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般,王后无奈一叹: 唉,离王是个闷葫芦,话少的可怜,这圣女也是个冰团子,两人凑在一处半天都说不到两句话,感情怎么能培养出来。 唐安芙圈着齐辰的肩,让他抱着自己下马车,齐辰的脸色虽然不太好,但她却暗喜不已。 怪不得她提出要给齐辰做挡箭牌的时候他一口答应,原来南月国的形势已经这般‘严峻’了,送女人都明目张胆送到他家门口来了。 幸好她来的及时,幸好齐辰守身如玉。 想到这里,唐安芙就忍不住埋在齐辰的肩窝里偷笑,闷声发笑的声音震动着齐辰耳膜,温热的气息喷在齐辰的血管上,酥麻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等过了影壁后,就直接把人抛下,径直离去。 得亏唐安芙身手好,及时稳住身形,欢快的跟着齐辰身后去。 离王府美轮美奂,跟辰王府不相上下,而唐安芙跟齐辰走了一路都没看见几个伺候的人,下人似乎比辰王府还要少。 「别跟着我。」段玥离突然停下脚步对紧随其后的唐安芙说。 「不跟你我跟谁?」唐安芙随口答了句。 段玥离蹙眉:「你去睡客房,我让管家带你去。」 唐安芙拒绝:「我跟你回来是为了睡你家客房的吗?」我是要睡你啊。 第15章 段玥离眼看要发怒,唐安芙赶忙追加一句: 「你都把我带回来了,若还分房而卧,那岂非前功尽弃?」说到这里,唐安芙指了指门外:「到时候,外面乌央央的女人排队等着送给你,啧啧啧……」 段玥离想到那画面,脸色顿时黑了黑。 唐安芙计划成功,干脆走到段玥离身前:「你的寝房在哪个方向?东边?西边?」 虽然问了他,但却没有等到他回答,唐安芙就兀自往前走去。 段玥离:…… 这女人真是胆子大到没边儿了。 自从见到她以后,段玥离的鼻子就一直被她牵着走,要是旁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早不知被大卸多少块了,偏偏对着那张脸,段玥离有种莫名的眷恋,而这种眷恋从何而来他却不得知。 思及此,段玥离愤然转身,等唐安芙再回身时,他已经走回影壁,离开时那略显气闷的身影让唐安芙噗一声笑了出来。 不带她去他的寝房,难道她就找不着,进不去了吗? 段玥离回宫复命,原本想跟门口守卫说让他们看着那女人别让她到处乱走,可后来一想就凭她的身手,王府的守卫根本不可能看得住,便就作罢。 唐安芙很快就找到了段玥离的老窝,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洒扫的婆子,连个年轻点的丫鬟影子都没有。 这一点跟辰王府差不多,据说在她嫁入辰王府之前,辰王府的主院里也是没有婢女伺候的,苏荷和苏溪之前都是在外院伺候,考虑到唐安芙要用婢女才被调进主院的。豆*豆*网。 离王府的洒扫婆子不认识唐安芙,可也知道能够堂而皇之走进王府主院的绝非普通客人。 因此,当唐安芙招手让她们过去说话的时候,婆子们赶紧放下手中活计,不敢怠慢。 「你们王爷平日里起居谁负责?」唐安芙问。 几个婆子对望一眼,一位年纪稍长的婆子回道: 「王爷平日里不常要伺候,我们都是杂房的,就白日里过来负责清扫。」 答案跟唐安芙想的差不多,又问: 「没有丫鬟?」 婆子们摇头:「没有。」 唐安芙又问:「一直没有?」 婆子们想了想:「呃,以前有的,可后来有个丫鬟半夜里偷偷进了王爷的房间,第二天王爷就把所有丫鬟都送出去了。」 唐安芙满意的点点头,干的漂亮! 婆子们看她容貌出众,衣着华丽,言语中对自家王爷很是亲近,不禁大着胆子问: 「恕奴婢们眼拙,姑娘您是……」 唐安芙到嘴边的‘王妃’两个字止住,给了她们另一个答案: 「我是你们王爷带回来的上宾,从今往后,我就住这儿了。」 几个婆子不明就里,似懂非懂的哦了两声。 唐安芙又问:「王爷是从小都住在这王府中的吗?」 婆子们摇头:「姑娘有所不知,这王府中伺候的人,每两个月就会换一批,奴婢们也是刚来没多久。」 两个月就换一批? 那也问不出什么了。唐安芙打发了婆子们,兀自走进齐辰的房间,就跟他从前在辰王府的书房一样,整洁又无趣。 在府里待着也是待着,难得来一趟南月国,唐安芙自然得去好好逛逛。 段玥离从宫里出来已经是深夜,管家提着灯笼迎接,顺便对段玥离禀告一番他不在府中时发生的事情。 回到王府推开房门,首先看到的便是在软榻上靠着迎枕睡过去的唐安芙,手边还有一本翻开看了一半没看完的书册。 段玥离将那看了一半的书拿起来翻了翻,是一本不知从哪个破旧摊位买来的一本南月志。 软榻中间摆着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一些没吃完的坊间小食,五花八门,各种各样。 先前管家说她出门前直接从账房支了两百南月币,段玥离也不知账房是怎么支给她的,单论她这俨然把自己当女主人的姿态就让段玥离相当恼火。 手里的书被抛在矮桌上,唐安芙听见声音醒过来,迷迷糊糊嘟囔一句: 「齐辰,你回来了。」 段玥离眉峰一蹙,直接踢了踢她的小腿:「起来。」 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唐安芙立马就清醒了。 从软榻上爬起,揉了揉眼睛说:「你回来啦。」 「不是我回来还能是谁?谁允许你做这些的?」段玥离说话时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去看灯火下她那嫣红丰润的唇和睡颜迷离的点漆双眸。 唐安芙看着矮桌上一片狼藉,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起来收拾了一番,这些东西原本是想买回来和他一起吃的,可等了又等他都没回来,毕竟有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吃,唐安芙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等他,没想到睡着了。 第16章 「我改主意了。」段玥离忽然开口。 收拾东西的唐安芙一愣,回头看他:「什么?」 「明天我就派人送你离开,我们之间的协议作废了。」段玥离说完,看着她愕然的神情莫名心尖一痛。 「为什么作废?」唐安芙问。 「没有为什么!」段玥离转过身去,不愿去看她此刻的神情。 「我不就花了你点钱,你要心疼,我明日还你便是。」唐安芙气道。 段玥离也气了:「谁要你还钱,我让你走。」 「我既来了,就断不会走!」唐安芙坚定说。 段玥离面色冷凝:「你若不走……」 唐安芙无所畏惧:「不走你待如何?」 段玥离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会杀、了、你!」 话音刚落,段玥离只觉腰间软剑被抽了出来,唐安芙反手一个剑花,将剑刃架在她自己肩膀上,然后抓住段玥离的右手,让他拿着剑柄。 「要杀便杀!你动手啊。」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段玥离被她这威胁的动作笑到了。 「你敢!你当然敢!那你动手啊!来,往这里割!我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找到你,你知道我路上吃了多少苦吗?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就我一个人不信!可我找到你了,你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要杀我……」 唐安芙越说越委屈,当听到齐辰死讯的时候她没有哭,当所有人都断定齐辰死了的时候,她没有哭,在路上风餐露宿风沙雨雪她也没有哭,可现在,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哭了。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从那双绝美的眼眸中落下,泪滴挂在她的脸颊,滴在她的衣襟上和段玥离手中的软剑上。 明知她说的人不是自己,他却还是被她眼里的泪刺痛了。 段玥离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眼泪而心疼。 甚至有那么点希望自己真的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可是段玥离很清楚自己不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南月国,脑中也没有任何有关她的记忆。 晃神间,唇上一热。 段玥离第一反应不是推开她,而是担心手里的软剑会伤到她。 不知怎的就忽然放开了软剑,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了剑横在两人中间,唐安芙干脆整个人贴上段玥离,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垫着脚努力加深这个吻。 段玥离整个人都僵住了,直挺挺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由着她亲,看似八方平稳,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已经溃不成军,身体某处甚至有了些许不该有的反应……他羞耻的内心深处甚至希望继续发生点什么。 可就在他全副心神临近边缘,就快缴械投降放弃抵抗的时候,她却忽然停止了。 唐安芙亲完之后就把他往后推离两步,喘了几口气后,才指着他那处说: 「想要我走也可以!等什么时候我亲你你没反应了,我就走!」 「……」段玥离很想反驳,但某处却十分不争气的越发精神了些。 「真是的,装什么正人君子!想赶我走,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是那么好打发的?」 唐安芙一边气呼呼的收拾她晚上要睡的软榻,嘴里一边念念叨叨。 段玥离:…… 唐安芙收拾完了软榻,直接躺上去,见段玥离仍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不由大吼一声: 「还站着干嘛?想跟我一起睡吗?」 这一刻,段玥离承认自己怂了——被某个不争气的二弟连累,再坚强的形象都难以维持,埋着头灰溜溜的钻进了内寝房,再不敢提什么‘走不走,杀不杀’的话! 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段玥离躺上床,闭上眼睛,准备入睡,却听见外间传来一道略带鼻音,像是哭过的声音: 「段玥离,你睡了吗?」 段玥离本想不理,可她的声音让他想起先前她噙着泪珠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双手抱胸,愤懑盯着床顶上的承尘: 「说。」 外间传来她的声音,软软糯糯,仿佛就在段玥离的耳边: 「跟我说说你小时候吧。我今日在街上打听了一圈,南月国的百姓都说不知道你。」 段玥离冷哼:「你到市井去问本王的事,还真是会挑地方。」 唐安芙:…… 切,到市井问怎么了? 要知道当年齐辰魔杀星的名头在大齐可是街知巷闻的,随便问谁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家里要有个夜哭郎,娘亲说一句魔杀星来了,夜哭郎立刻就不敢嚎了。 可唐安芙到南月国的都城问离王段玥离,百姓们都说没听过什么有关他的事。 第17章 要么是他名声传播不够远,没齐辰的名头厉害,要么就是在都城出现的时间太短了,都城百姓还没来得及认识他。 「你说你是南月国土生土长的人,没出过南月境是真的吗?」唐安芙问。 段玥离耐着性子说:「自然是真。」 唐安芙从软榻上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透过月光看向放着的床幔,心道齐辰从前不是很喜欢把床帐放下来睡觉,不过跟唐安芙成亲以后,唐安芙喜欢放床幔他才慢慢习惯适应了。 「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真的亲身经历?从小到大做过什么事你全记得吗?」唐安芙问。 段玥离知她还是把自己当成她要找的人,不死心问这些。 「我从小经历了什么,用得着别人告诉吗?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吃的什么,用的什么,做的什么,穿的什么,我都记得。」 唐安芙沉默了片刻后问: 「那你娘是谁?你小时候住哪里?」 「我娘不是先国主的妃子,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说出来你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的确没有住在都城,我自小体弱,不适应住在南月国,我娘便带着我住在麝月国的一个小村庄里。」 段玥离觉得很诡异,他竟然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和她聊往事。不,不对,自从见到她以后,凡事和她沾边的事情都很诡异。 「……小村庄……」黑暗中传来她疑惑的声音:「这些你全都经历过?」 「是。」段玥离无奈说。 唐安芙沉默片刻后,又说:「我虽然还没想明白你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你身上有哪些伤口,我若说出来,你能信我吗?」 段玥离眸光一冷:「你且说说看。」 脑中想的却是:这女子是段灵瑞安排来的,段灵瑞定然与她说过自己的特征,若真说对了,那就几乎可以肯定,她是段灵瑞故意安排到他身边来的。 「你以前是个将军,左边的胳膊上有两处被箭戳的伤口,右边胳膊没事,左大腿有一处刀伤,前腹有一道横向剑伤,后背右肩是很严重的火伤,你自己用炭烫的,背脊处有鞭伤……」 唐安芙回忆着齐辰的伤口,如数家珍般说出,她仔细回想,只希望能凭这个让段玥离相信她。 「对了,你屁股上好像还有一块浅浅的胎记,不大,你自己大约都不知道吧。」 段玥离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屁股上有没有胎记,但这女人先前说的那么多伤口,他居然……一处都没有。 这倒是能说明她还真是来找人的,不是联合段灵瑞骗他的,可惜也证明了,段玥离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唐安芙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催促问。 段玥离深叹口气,翻了个身后,回了一句: 「都不对。你别再问了,本王要睡了。」 唐安芙意外听到‘不对’两个字,愣了愣,不过转念就明白,段玥离这是不好意思了吧。身上的伤口被她指出,若是承认的话,那岂非就要承认他是唐安芙找的人了? 好吧。可以理解。 唐安芙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看着门外晃动的树影,对着黑暗轻柔说了句: 「晚安,齐辰。」 并没睡着的段玥离:…… 段玥离没睡好,几乎一夜辗转反侧。 南月国主走进大殿的时候刚好看见段玥离哈欠打了一半。 没想到打哈欠的时候国主来了,段玥离赶忙将剩下的半个哈欠咽了下去,等南月国主坐好后拱手行礼,随南月国主进殿的还有年过半百的南月国师,也和南月国主同样看见了段玥离偷打哈欠。 「离王昨夜莫不是太操劳,没歇好?」南月国主难得有兴致打趣人。 段玥离刚要回话,就见国主身旁的国师也跟着笑了几声,他们神色暧昧,段玥离这才明白他们那句话的含义。 「听闻离王从灵月国带回一美貌舞姬,我原本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不得不信了。」国师接着说。 段玥离想给自己解释两句,可发现这件事似乎解释不了,并且越解释可能会越乱,干脆闭口不言。 国主见他这般,也跟着笑出声,谁料没笑两声就开始咳嗽,苍白的脸上因咳嗽染了红,看起来反而更病态了些。 段玥离和国师见国主咳嗽了,都不禁要去为他顺气,国主摆摆手:「无妨。」说完从宫人手中接过药茶喝了两口,请离王和国师坐下说话。 「过几天就是雏凤元会,届时年满十五的段氏子弟皆要参加,我这身子见不得风,就有劳国师和离王坐镇了。」 两人起身行礼应承:「是。」 「灵月、炎月、麝月、幻月四国届时也会出席,你们看着招呼。」国主又说。 第18章 段玥离点了点头。 国师却问:「灵月前来便罢了,怎么今年另外三国也有兴致前来?」 国主幽幽一叹:「我段氏人才凋零,近年来除了在蛊境出了个离王,都城内外连个像样的太子都没选出来,三国只怕参与是假,打探是真。定要提早做好防范。」 国师了然。 南月国的太子并不是立嫡立长,而是立强。 雏凤元会也就是为了能让段氏子弟有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只要能成为最强者,不管是正脉还是旁支,都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南月国继承者。 一般有能力的段氏子弟都会在雏凤元会上崭露头角,也有例外的,就好比眼前这位离王殿下,他就是从未参加过雏凤元会,独自一人在人人畏惧的蛊境中,淬炼出了段氏最强血脉,若是到国主驾崩前都选不出太子的话,那下一任南月国主就是离王了。 说完这些事,段玥离便要告退,被国主喊住: 「离王,雏凤元会时很是热闹,不如也将你带回来的那女子一同带去,若是你真喜欢她,那便好生留着,让她给你生几个孩儿,也算是壮大我段氏子孙藤了。」 段玥离欲言又止,最终妥协谢过: 「是。」 段玥离告退后,殿中剩下国主和国师两人,国主的咳嗽声不时传出。 「如今离王归来,陛下就别太操劳了。」国师担忧国主的身体,如是劝道。 国主叹了口气: 「唉,这南月国迟早都是他的。」 「说不得雏凤元会中会有人脱颖而出呢。」国师说。 国主却摇头: 「若是真能出人,这些年早出了。段氏血脉一代不如一代,但凡能出现一两个,我也不必费那心思去寻他了。」 国师:「既已寻到,便是天不绝我南月。只要有他在,南月国的地位便稳如泰山。」 国主也这么认为,离王的出现算是让他们在无望的前程中看见了曙光,尽管过程曲折,但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对了,国师可知离王带回的女子是什么底细?若是背景干净,就劝着离王给个名分,让她死心塌地留下来给离王开枝散叶。若有人劝着,说不得离王和圣女的婚事也能成。」 「据说是个舞姬,见过的都说容貌生的很好。至于其他来历什么的,暂时还说不清楚,但人是从灵月世子府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国主听闻这些后,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坐了这么长时间,他有些累,便叫宫人扶着休息去了。 「什么元会?干什么的?」 唐安芙盘腿坐在软榻上看书,段玥离回来知道她整天都没出门,鬼使神差就跟她说了雏凤元会之事,不提别的,至少那时会很热闹,看她的性格,应该是喜欢热闹的。 「就是一个普通的盛会,你爱去不去。」 段玥离企图用不好的语气掩盖自己有些别扭的心情。 唐安芙倒是对他的态度没什么兴趣,倒是看见段玥离倒了杯她亲自煎的竹茶在喝,竹茶入口苦涩,要好久才有回甘,若是没喝过的人第一次喝会被呛着,唐安芙第一次从齐辰杯子里喝的时候就呛着了,但是齐辰喜欢。 段玥离连喝两杯,还揭开茶壶盖子往里看了看,放下盖子时就听见身旁忽然响起一声: 「好喝吗?」 冷冷瞥了她一眼,段玥离用行动给自己倒了第三杯,正要喝时,手腕就被唐安芙举高,她从他手臂下穿过,转了个身就之家坐在他大腿上,双臂熟门熟路的搂住他的脖子。 「下去。」段玥离冷道。 唐安芙却抱得更紧了:「你每回都是这些词儿,能不能稍微坦诚一点,你分明就很喜欢我这般对你。」 段玥离:…… 段玥离的沉默助长了唐安芙的得寸进尺,她凑到段玥离的耳廓旁,轻声问: 「我说的没错吧?」 段玥离双手微微握起,表面仍维持冷漠,闭上双眼,一身正气。 唐安芙见他这样,不禁笑出了声: 「我俩这样像不像狐狸精勾引得道禁欲高僧?对哦,我们之前还没玩儿过这身份呢。嘻嘻,以后找机会玩儿一下好不好?」 段玥离本欲沉默到底,可她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实在没忍住睁开双眼,正好看见她笑靥如花看着自己,不禁怒道: 「不许笑!」 唐安芙才不怕他,还趁他不注意伸手刮了一下他鼻子:「凭什么不许笑?我偏要笑!你奈我何?」 段玥离很想把她拧巴拧巴团成团丢出南月国,可手还没碰到她就感觉到一股热滚滚的酥麻,生怕自己的手碰到她就失去理智,干脆不碰了。 第19章 「王爷,人家软榻睡得不舒服,今晚能不能……睡你的卧榻?」唐安芙笑得果真像只偷了蜜吃的小狐狸。 段玥离斜斜看着她:「你要觉得不舒服,就睡外面去。」 唐安芙暗骂了一句,表面上依旧笑容满面,识时务者为俊杰:「算了,我不认床的,睡哪儿都一样。」 段玥离:…… 南月国的雏凤元会是一年一度最大的盛典,除了为了选拔段氏子孙外,南月国的百姓也会在这一日欢度,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仿佛过年一般,主会场外各中新奇叫卖夺人眼球。 唐安芙趴在马车车窗边不时发出惊呼,活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妞,段玥离已经开始后悔让她过来了。 离王府的马车直接驶入主会场。 这主会场看着就像一座小城池一样,城墙高耸入云,巍峨庞大,城墙顶上插着五国旗,南月国的旗帜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神鸟,位于最高处,下面并排的四面旗帜各有不同。 灵月国是南月段氏的旁支,也是段氏,旗帜也是凤凰,只不过不是浴火重生的那种;麝月国则是一只蜘蛛;炎月国是一株药草;幻月国是一团烟雾。 五国联旗在风中飘扬,离王府的马车通过大门后的一条宽阔的石墙道路,进入会场。 马车停下后,段玥离首先下车,唐安芙亦步亦趋,抢先抓住他的衣摆,让他没法一个人走前面,必须要把她抱下车才行。 会场中有不少人已经到了,离王的马车进场,吸引了无数目光,于是在众人眼中,就看见他们素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离王殿下竟然体贴万分的将一美貌女子搂腰抱下,然后任由那美貌女子挽住他的胳膊并肩而行。 察觉到段玥离想抽走的手臂,唐安芙果断抱的更紧些: 「所有人都看见你抱我下车了,你这时候甩手,打脸的。」 段玥离:…… 「那你别抱这么紧。」手臂上的触感简直要了他的命。 唐安芙却恍若未闻:「哎呀,你以前最喜欢我这样搂着你了,不挺舒服的吗?」 舒服…… 「你还真是举止孟浪。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段玥离咬着后槽牙说。 「哎呀,是不是的,我俩心知肚明。你我本就是夫妻,何谈孟浪,放开点。」唐安芙心情大好,笑靥如花。 段玥离简直要被她气死,可大庭广众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又不好做太多动作,惹人非议。 已然到场的高台坐席上,看见远远走来的两人有说有笑,举止亲昵,心情各自不同。 段灵瑞坐在白薇身旁,为她摇着纸扇,看见段玥离与那叫做阿芙的女子情浓意浓,很是满意,悄悄的往白薇看去好几眼,希望在白薇脸上看到一些愤怒,然而白薇毫无反应,坐姿端正,目不斜视,仿佛正往这边走来的两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苗麝锦则看的咬牙切齿,手上的马鞭捏的咯咯作响,把愤怒的她和平静的白薇放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段玥离的未婚妻是苗麝锦呢。 扭头想跟段灵香倾诉一番,可段灵香此时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身边坐的的一位俊秀少年郎,根本没空理会她。 白荀坐在白薇另一侧,正低头研究他手中匣子里的一位干枯草药,倒是没什么特别情绪。 四国国主、南月王后及后妃们的坐席都在第三层,大多已就位,而第二层则是各国世子、王女和王公子侄们,底层坐的则是南月官员、官员家眷以及四国随君而来的官员和家眷等。 唐安芙和段玥离的坐席自然是在第三层,他们拾阶而上,第一层、第二层已然落座的都纷纷起身对段玥离行礼。 白薇上前,姿态优雅的走到段玥离和唐安芙面前,行过礼后,问道: 「王爷,这位姑娘是……」 唐安芙看她穿的衣裳,还有旁边的人唤她做‘圣女’就猜到,这是之前差点和齐辰订了亲的女人,南月圣女白薇。 模样生的很是秀丽,让唐安芙颇有危机。 段玥离没有直接回答白薇,而是扭头看了一眼唐安芙,像是要她自己回答,唐安芙心念一转,抬起段玥离的胳膊就搭到自己肩上,然后她自己小鸟依人的环抱住段玥离的腰身,用行动说明一切。 这女人的恶劣行径段玥离不是第一次领教,她就是仗着众目睽睽之下,段玥离不能对她如何,便愈发有恃无恐。 不过,他今日带她过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应付这些人。 「她是谁,还需要本王说吗?」段玥离冷道。 白薇得到这么个答案,倒是颇有涵养没有发怒,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跟她的从容淡定相比,她身后的苗麝锦已经可以用火冒三丈来形容了。 一拍扶手,冲上来指着唐安芙便骂: 第20章 「你这低贱的女人,真不要脸,你,你放开王爷!」 语毕,段玥离眉峰蹙起,厉眼向苗麝锦扫去,眼神中的冰冷寒意让刚气焰嚣张骂人的苗麝锦不禁为之一缩。 而被骂的正主唐安芙则愣了一下,然后就扭着身子撒娇: 「王爷~~~你看她,她骂我~~~~」 在场众人无一不被她这做作的语调吓的一抖。 就这作样,王爷能忍? 就连从看见她开始就很淡定的白薇都忍不住向唐安芙递来一记疑惑的眼神。 段玥离更是心上一梗,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 「你待如何?」 说完用眼神警告她别作妖,然而被唐安芙完全无视。 继续用甜腻腻的嗓音荼毒在场众人: 「昨儿夜里王爷还说人家你的小宝贝儿、小心肝儿、小蜜桃儿呢,她说人家贱,岂非就是质疑王爷你的品位,那不就是说王爷你贱~~是可忍孰不可忍。」 段玥离只觉头顶的乌云快要被她气的压顶了。 不等他发作,苗麝锦就自己辩解起来: 「不不不,不是的。我没有说王爷,我,我是说你!」 唐安芙把脑袋贴在段玥离的胸膛上:「说我就是说王爷,我和王爷早就合为一体了呢。」 南月国的民风算是比较开放的,但当街开车的到底不太多见,尤其是苗麝锦,她再怎么样也是个黄花闺女,乍一听唐安芙说的话,脸都红透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指着唐安芙欲言又止了好多回,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最后自己觉得太丢人了,捂着脸跑开了。 唐安芙目的达成,大获全胜,待苗麝锦跑开后,她便忍不住埋在段玥离的臂下偷笑起来,笑够了之后才抬头看了一眼,感受到了段玥离居高临下的死亡凝视,唐安芙这才稍微收敛了些笑容,脑袋从段玥离的胸前离开。 「姐姐~」 忽然一声清脆的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唐安芙只见一个蓝衣少年冲到自己面前,对着她亲亲热热的喊姐姐,唐安芙一时没认出他是谁,只见那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胸,做了个鼓起的手势,唐安芙这才想起: 「小珖?」 那蓝衣少年正是和唐安芙被关同一个奴隶笼子里扮做丫鬟的小珖。 「嗯嗯嗯。是我!你那天从驿站走了以后,我等了你好多天你都没回去,这些日子我还担心你呢。」小珖是个拥有一双明亮双眸的娃娃脸少年,他一笑,仿佛能让人掉进糖罐里,特别可爱。 唐安芙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周围环境,由衷发问: 「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感觉奇怪,但唐安芙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这少年是她来南月国认识的第一个人,而唐安芙身上的瘴气还是多亏了他才得以解的。 下意识就放开了牵着段玥离的手,往小珖走近两步。 段玥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往和小珖热情打招呼的她看去一眼,不由自主,怒上心头。 刚要开口喊她的时候,国师来了,周围人都向国师行礼。 「离王在此,莫不是候着老夫?」国师一边捻须发问一边看了一眼跟小珖说话的唐安芙背影一眼。 段玥离往旁边平移一小步,阻隔了国师的视线: 「正是候着国师,国师请。」 段玥离请国师一同向上,国师微笑颔首,段玥离请他先行,自己随后跟上前还往唐安芙看去一眼,竟莫名觉得她对旁人笑的笑容很是刺眼。 「……就这样,我那日就来了南月国,没机会去告诉你,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唐安芙说。 小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是走了,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姐姐一面,日日期盼,没想到还真让我盼到了。」 问起小珖的身份,原来竟是幻月国主姬敏的侄子,名叫姬小珖,倒是没骗唐安芙。 「你既这身份,那日为何要做那番打扮……逃离?」 唐安芙早就猜到小珖绝非贫家子弟,但也没想到来头这么大,幻月国主姬敏没有孩子,小珖这个侄子的地位肯定很高,可他人在灵月国,为何要扮做丫鬟逃跑,令人费解。 正问着,只见段灵香也冲了过来: 「小珖,你怎么跟她认识?还这般亲热,我不许你这般看她!你给我过来——」 小珖暗自对唐安芙指了指段灵香,苦不堪言道: 「还不就是为了避她,太烦人了。」 唐安芙了然,感慨又是一出‘你爱我我不爱你你不爱我我偏缠着你’的青春大戏。 她已经拉了苗麝锦一个仇恨,段灵香那边唐安芙就不想再拉了,回头找齐辰,可早已没了他的身影,唐安芙这才赶忙提着裙摆追上去。 第21章 最高层坐的都是国主、国师和王后、妃子之类的身份,段玥离的坐席和国师并排,仍在其他国主和南月王后之上。 唐安芙径直跑到段玥离身边坐下,段玥离仿若未见目视前方,唐安芙见他脸色不好,讪讪解释: 「小珖救过我。我之前在那个什么破森林里中了瘴气,小珖仗义疏药救我于危难,算是熟人,打个招呼不为过吧。」 「既是熟人,你下去与他坐一处吧。」段玥离冷道。 唐安芙立刻巴着他手臂:「那不能,我的身边只能坐你。」 段玥离把自己的手臂抽出,冷酷无情说:「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让人请你下去。」 唐安芙:…… 醋劲儿还挺大! 「我胆子小,你别威胁我。」唐安芙边说边从段玥离面前拿走酒杯,兀自给自己倒了杯酒。 段玥离刚想拍桌子喊人,却见唐安芙忽然贴到他耳旁轻声说了句: 「你敢让人赶我,我立刻就坐你腿上。你知道我的,我……做、得、出、来。」 段玥离:…… 她还真做得出来! 为了避免更加尴尬的场景发生,段玥离只能‘忍气吞声’,见她已连饮三杯酒下肚,猛地抢走了她手中的酒杯。 唐安芙见状,赶忙咽下口中的美酒,跪坐起身,倚靠在段玥离身侧娇滴滴的说: 「王爷想喝酒吗?妾身替你斟呢~」 段玥离咬着后槽牙:「好好说话。」 「什么,王爷要妾身喂你喝?那怎么好意思呢?」唐安芙矫揉造作的起身,再次凭自身努力成功震惊到了所有人。 段玥离彻底无语,终于学乖,不敢再说什么刺激她的话了。 而此时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都飘过同一句话: 原来离王喜欢这种调调。 而那些曾给离王送过女人的人,在这一刻似乎也找到了他们过往送女人不成功的原因。 他们竭尽全力搜罗了各种身怀绝技的美人,有善歌的,有善舞的,有善诗画的,有善武艺的,却独独没有这种说一句话嗲三嗲的妖艳贱货类型。 失策啊失策! 唐安芙逗完了齐辰,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在他身旁看向宽阔的场地上。 他们坐的最高,视野也最好,唐安芙看见场上已经集结了不少人,这场大会的目的是在段氏子弟中挑选人才,据说段家子弟满十六才能参加。 看着场上那黑压压的人头,唐安芙咋舌段家竟然有这么多人。 唐安芙环顾一圈悄声问:「怎么不见南月国主?」 好端端的,大齐辰王变成了南月离王,这其中要说没有南月国主的手笔,唐安芙一万个不相信。 段玥离:「国主身体抱恙,未曾出席。」 只要唐安芙正常说话,段玥离还是愿意回答她的。 唐安芙惊讶:「他生病了?」 段玥离:「国主年少时受伤导致元气不足而已,不是生病。」 南月国主受过重伤…… 过了会儿后,唐安芙看着场中越来越多的人问: 「今日有多少段家子弟参加的?」 「三百二十七。怎么了?」 听到这数字后,唐安芙再一次咋舌:「这么多?段家人够能生的。」 对此,段玥离不想表达任何看法。 唐安芙却起了八卦心思:「三百二十七人中,有几个是国主亲生的?」 段玥离耐着性子回了句:「十八个。」 十八个……这也是个比较庞大的数字,因为今日参加比赛的都是段氏年满十六的孩子,光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有十八个之多……难道十八年前是个丰收年? 「南月国主一共有几个孩子?」唐安芙决定八卦到底。 「他身体不好,只生了九十三个。」 「……」 会不会太谦虚了? 「那他有多少女人?」被数字惊讶到以后,唐安芙重整旗鼓。 「在册的,四百多个。」 「……」 不是一般的强啊! 唐安芙忽然想到一件事,凑到段玥离耳边轻声问: 「你哥身体不好,真不是因为嫂子太多了吗?」 「……」 段玥离无奈将头扭向另一边,才勉强忍住不翻她白眼。 原本只是想调侃段玥离一句,但自从雏凤元会开始之后,唐安芙就明白为什么段家人这么能生了。 她原本以为选拔段氏子弟的雏凤元会就是那种大家比比作诗,比比武,最终选出文武双全的段氏子弟着重培养,这都是很好理解的事情,选拔人才不就那些途径。 第22章 然而南月国的选拔方法委实让唐安芙大开眼界。 看着被放入场中的上百头雄狮虎豹,唐安芙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用胳膊撞了撞旁边的段玥离:「是要让那些孩子跟狮子老虎搏斗吗?」 「不是搏斗。」段玥离说。 唐安芙放松的抚了抚心口,她就说嘛,怎可能那么丧心病狂。 「是猎杀。」段玥离又说。 唐安芙拧眉不解:「谁……猎杀谁?」 「你觉得呢?」段玥离说。 唐安芙觉得肯定是那些猛兽猎杀孩子们啊。 可段玥离说完不等她反应,便与国师互相点了下头,国师抬手对发令官下令,在一阵长长的号角声后,场中正式开始了一场血腥又残酷的‘选拔’。 唐安芙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么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她已经看见至少四五个少年被猛兽扑倒,残忍到不忍直视。 段玥离见她一脸不适的表情,想着她是大齐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解释道: 「段家的孩子出生后便会在体内种下原生蛊幼苗,这种蛊长成需九到十二年,长成后,可以使人在濒死之时激发无限潜能,一次又一次,所以段氏子弟无论是体力还是身体强悍程度,甚至受伤后的修复能力都比一般人强很多,你无须太过担心。」 原生蛊…… 唐安芙想起齐辰,他的生母段贵妃便是从小虐打他,见过的人都说段贵妃是对儿子下了死手,没见过那样的母亲,难道是因为齐辰出生后,也被段贵妃种了那劳什子原生蛊吗? 所谓段家的凤凰涅盘,说的就是这种蛊吧。 每只涅盘重生的凤凰都会先被大火烧成灰烬,然后在余烬中重生。原生蛊的意思也就是让段氏子弟在每一次危险中调动身体所有潜能飞速成长。 「你也参加过这个?」唐安芙往场中瞥去一眼,各种血花飞溅,狮吼虎啸,怎么看怎么夸张。 就算段家孩子多,也不能这个造法吧。制定这种规则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段玥离摇头: 「没有。我自小长在麝月国的蛊境之内,十六岁前没回过都城。」 「合着你自己没参加过这种……可怕活动,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那都是猛兽啊,你们怎么能放任这些孩子独自面对呢?」唐安芙实在不能理解。 段玥离却奇怪的看着她: 「这可怕吗?不就是些禽兽。我在蛊境面对的可比这些东西厉害多了。」 唐安芙:……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无言以对。 就在此时,场中发生一些动乱,唐安芙坐直了身体,让自己看的更远些,就见场中不断有黄色的旗帜扬起,还有不少南月官差在外围走动,往同一个出口涌去,而那出口的地方,一个不断挣扎的少年被官差制服在地。 唐安芙不解问:「黄旗帜什么意思?」 段玥离面色一沉,与国师对视一眼后站起身,留下一句:「有人想逃。」 说完就急匆匆的往场地赶去。 唐安芙真想追着他喊:这种环境,想跑不是很正常吗? 而段玥离往会场去之后,第三层上的气氛也很微妙,尤其是王后,看着场中那逃跑孩子的身影,脸色几乎要黑成锅底。 后来唐安芙才知道,原来那日在会场逃跑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王后生的第三个儿子,段玥卓,今年九月刚满十六,是这场雏凤元会最受关注的孩子,没想到他竟然也是第一个临阵脱逃的。 唐安芙是在三天后又一次见到段玥卓的,他被吊在王后宫外的一个架子上风吹日晒,哪里像个王子,比奴隶竟还不如,可站在下方看守的人没有一个心疼他的,全都一脸漠然的看着他受罪。 唐安芙受王后召见入南月皇宫,走到王后宫殿外时看到的这一幕,当场就忍不住想上前,被随行的领路女官拦住: 「阿芙姑娘,万万不可。」 她看出了唐安芙的意图,赶忙拉住她劝阻,唐安芙指着那边问:「为何这般对他?他才多大?」 女官看了那边一眼,小声说道: 「王后是为王子好,只要王子熬过去了,那他将是最出色的勇士。」 唐安芙觉得这段家的人每一个都是疯子。 「那要是他熬不过去呢?」 女官叹息:「王后说,若是王子连这都熬不过去,那就不配做段氏子孙……死了,也是活该。」 唐安芙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过分的话,而且这话还是从一个亲生母亲的口中说出的。 「阿芙姑娘,你不是南月国人吧。这样的情况在我们这里很多,尤其是皇室,对子孙的要求都十分严厉,唉,怎么说呢,都是为了王子们好。」 第23章 女官似乎也有些心疼,但最终都敌不过一句‘为王子好’。 唐安芙却觉得好个屁。 不顾孩子的安危,强行以伤害为手段让他服从都是不应该被容许的。 父母可以望子成龙,但若成龙的代价是付出生命、尊严乃至其他,那这龙还有什么成的必要吗? 可这里的人,满口都打着为你好的口号,蓄意伤害、侮辱,只为了要他所谓的‘长进’。 这王后是如此,齐辰的生母段贵妃也是如此。 在她们看来,她们所生的孩子并不是孩子,而是一个可能成功的作品,为了雕琢这个作品,让他变得完美,她们用尽各种残忍的手段来打磨,最终若是作品成了,那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作品在雕琢过程中坏了,碎了,也只是作品太弱。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唐安芙甩开那女官的阻拦,大步来到架子下,守卫们看她是王后身边女官请进宫的客人,只是看了她一下,并没拦住她靠近。 站在架子下仰头看向那个被吊在半空的少年,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被绑住的手腕处已经呈黑紫状态,衣服上面满是血水和盐水干掉后的红色、白色痕迹,除了一些是他自己的汗液之外,更多的是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后的痕迹。 惨不忍睹。 若非有人告诉她这是一个国家的王子,她还以为是什么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犯人呢。 被吊住的少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迷迷糊糊中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也不知有没有看清唐安芙的脸,就颤抖着嘴唇,用微乎其微的干哑声音说: 「救,救我。」 「这位姑娘,请你离开。」 守卫听见吊着的少年开口,赶忙上前对唐安芙提醒道。 唐安芙心绪不稳,脑子里乱作一团,正要转身,就听见那少年又说: 「别、走。」 一瞬间,唐安芙所有的理智都被这两个字给打败了,她猛然回身,抽出守卫腰间的佩刀,一跃而上单手攀住架子,用两腿夹住被吊起的少年,挥刀将绳子砍断,然后迅速接住,让他平稳落地。 周围守卫没料到唐安芙会有此举,赶忙过来抢人,唐安芙托着那少年转了两圈躲避攻击后,顺势用刀将他手腕上的绳索砍断,然后将那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背到了肩上,飞上屋脊,连番跃下。 而下面王宫也彻底乱了,王后听见外面动静跑出来,头上还扎着两根银针,白薇紧随其后: 「王后,小心针。」 可此时王后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头上的针,到殿外一看,原本被吊在架子上的孩子不见了,而殿外跪了好几个女官,王后怒问: 「谁干的?人呢!」 那带唐安芙入宫的女官战战兢兢回: 「王后,是您今日召进宫的阿芙姑娘,她不知为何突然发狂,将王子带走了。」 「什么!」王后震惊不已。 她今日确实召了离王身边那女子入宫,是想与她谈谈离王与圣女的婚事,王后希望那舞姬能有自知之明,努力促成这桩婚事,而代价就是在离王身边给她一个名分。 王后怎么也没想到她人还没见到,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给我找!一定要把王子给找回来!」 王后怒声下令,宫中守卫们齐刷刷领命而去。 唐安芙背着那少年离开皇宫,不敢去客栈,可她对南月国都城又不太了解,一时竟不知去哪里好。 她背上的少年大概已经昏迷了,任何人被吊着三天三夜不给吃饭喝水身体都受不了,她得先找个地方让他喝点水才行。 想起来之前她逛街的时候,在主街道后头看见过一座破庙,当时她因为好奇,还从锁着的门缝往里看了几眼,里头确实杂草丛生,无人看管。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唐安芙便把人直接带到了那破庙,从墙头翻进去。 破庙年久失修,之前供奉的神像已经倒了一半,她对着半边佛像合十默念一句‘打扰’后,才把背上的少年放在佛像前的一块空地上,那少年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意识,身上滚烫,唐安芙将他安置好后,火速翻墙出去给他弄了点水和吃的。 回到庙里后,那少年还没醒,她把人半扶起来,将水囊的口对准他的嘴灌了两口,开始的时候水灌不进去,后来也不知是不是他感觉到水后,直接醒了过来,抱着水囊喝了起来。 渴久了的人不能喝快水,唐安芙给他稍微控制着些,让他慢些喝。 有了点水下肚,那少年的意识才稍微清醒一些,用极为细小的声音问: 「你、是谁?」 唐安芙给他擦了擦下巴和脖子上的水迹,说道: 第24章 「我叫阿芙。你别说话了,我喂你吃点东西,吃完后,我给你把伤口洗洗,上点药,包扎一下,到时候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那少年意识可能不太清楚,花了好长时间才听懂唐安芙说的话,将脑袋微乎其微的点了两下。 唐安芙将馒头掰开,沾了水送到他嘴里,这样既能吃到水也能吃到面,虽然味道不好,但也比较容易消化。 他是真的饿惨了,顾不上味道好坏,三个馒头沾着水,就那样吃了下去。 吃完喝完后,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血色,但身体还是虚弱,再次昏昏欲睡。 「我给你处理伤口了。你忍着点。」唐安芙轻声说了句,也不知他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把他的衣裳剪开大半了,才听见他回了一句: 「多、谢。」 唐安芙不再说话,看着剪开的衣服下面的伤口咋舌。 这南月国的人都有病吧。这是把孩子当牲口在养吗? 她虽然只看见了这个少年的遭遇,但之前也听说了段贵妃虐打齐辰的事,如今想来,这就是南月国的传统,为了追求变态的强悍,他们也就变态的对待自己孩子。 有些伤口已经化脓了把衣料沾在皮肤上,唐安芙只得先用水把浸湿伤口,等衣料软化后,再慢慢揭下,饶是如此,她还是弄疼了那少年。 可那少年只咬着唇一声不吭,除了紧紧捏住微微颤抖的手和紧蹙的眉头,几乎看不出来他在忍受疼痛。 唐安芙将他的伤口清洗过后发现,王后不仅让守卫在鞭打这少年的水中加了盐,还加了一些让伤口没那么容易愈合的毒,这真的是一个母亲对亲生儿子做的事情吗? 因为工程巨大,所以当唐安芙给他处理好伤口之后,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把之前庙里的帘子扯下来,在外抖了抖灰后,折叠好铺在稻草上,然后把那少年挪到帘子上,又将他原本的外套盖在身上,正要转身,就感觉手腕被人拉住。 「别走。我冷。」 唐安芙摸了摸他的手,又凑到他身边去摸了摸他额头,身子还在发烧,他却感觉冷,这是真病的不轻。 在他耳边轻道: 「我去药铺弄点风寒散来,你先躺会儿,我过会儿就回来。」 那少年却不撒手,唐安芙又说: 「乖,放手。我给你带白糖糕和糖葫芦回来吃,好不好?」 不知是清醒了些,还是被唐安芙说的白糖糕和糖葫芦说服了,总之那少年撒了手,唐安芙给他把衣裳掖好后,趁着夜色翻墙出去。 她极小心掩藏自己的行踪,在热闹的市集穿行,如寻常百姓般买了吃的,抓了药,为了避人耳目,特地在城里绕了大半圈后才回到破庙中。 回来的时候,看见那少年自己坐了起来,呆呆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安芙过去: 「你怎么起来了?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那少年扭头看了看她,这是他第一次清楚的看着她,好半晌后,直到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回过神。 「喏,我原本还在想你这昏昏沉沉的,糖葫芦要怎么喂你吃呢。你醒来了正好,可以自己吃。」 人在受伤的时候,嘴里发苦,吃些甜的会好受些。 那少年像是想把手抬起来拿糖葫芦,可他的手被吊的太久,根本没有力气。 唐安芙见状,便举着糖葫芦到他嘴边,香甜的味道充满了少年的鼻腔,他下意识就张开了嘴,咬下半颗裹了厚厚糖浆的山楂果。 从前只听人说糖葫芦多少吃,他却没尝过,总想着等以后出宫立府,他再叫人买一车回来吃,可这个愿望只怕以后永远都实现不了了,他是段家这百年来的第一个逃兵,这辈子都与立府无缘了。 「不好吃吗?」 唐安芙见他吃着吃着眼睛红了,之前给他处理伤口时那么疼,他眼睛都没红,现在吃个糖葫芦眼睛却红了,以为是糖葫芦太酸不好吃。 少年摇头:「很好吃。谢谢你阿芙。」 他虽然先前视线模糊,神志不清,但却一下就记住了这个异族女子的名字。 「好吃就再吃一颗,我还给你买了一罐肉粥,我从城外绕了一圈回来,耽搁了时间,可能有些凉了,现在也不能生火热,就这么喝吧。多吃东西,伤才好的快。」 唐安芙说完之后,少年双眸盯着她问: 「你是从城外绕回来的?我先前还以为你走了。」 唐安芙这才明白刚回来时,他那满脸失落是怎么回事。 「我不走,既把你带出来了,好歹让你多养几天。」 少年和唐安芙都明白,只要他们还在南月国,不被宫里发现行踪是不可能的,‘多养几天’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25章 唐安芙见他失落,笑吟吟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道他是谁就把他从王宫带出来了。 少年牵动了一下嘴角,对唐安芙说出个名字:「段玥卓。」 「小卓!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唐安芙笑的眼睛弯成一条新月,段玥卓认真的点了下头:「好。」 「阿芙你为何会在王宫?」小卓问唐安芙。 唐安芙长长一叹: 「我不是南月国的人,我是来找人的,可我找的人……不记得我了,我只好在他身边待着,守着。对了,他是段玥离,算起来是你叔叔吧。我死皮赖脸的赖着他,王后今日召我入宫去,我正好就看到你了。」 段玥卓放下喝粥的勺子,惊惧的看着唐安芙:「你就是那个离王叔从灵月国带回来的……人?」 唐安芙点头,见他神情不对,赶忙解释:「嗯。不过我跟他的关系吧,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小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唐安芙见他强撑着精神,伸手摸了他的额头,仍旧很烫,吩咐道: 「把粥都喝了,然后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小卓勉力将粥喝完,然后就迷迷糊糊的躺下,唐安芙守在一旁,不时摸摸他的脑袋,查探温度有没有降下,直到天明才累的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原本躺着的小卓已经不见了,唐安芙大惊,赶忙出门寻找,谁知刚走出佛殿的门,破庙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齐辰黑着一张脸走进来。 唐安芙看到他哪里还会不知道小卓去了哪里,不禁上前道: 「小卓呢!他还烧着,经不起折腾!」 段玥离紧绷着脸盯着眼前这把自己搞的十分狼狈的女人,这时候了还说别人经不起折腾,也不看看自己。 一夜的时间,让段玥离积攒了满腔的愤怒,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惩罚教训她,可当看见她这张脸,就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成。 意识到这点后,段玥离更加气闷! 不想跟她多言,直接扣住唐安芙的手腕就往庙外拖,唐安芙奋力挣扎,最终还是难敌盛怒中的段玥离,被他一把扛在了肩上,不由分说的带回离王府。 离王府的下人本来就怕离王怕的要死,如今见他面色巨黑,肩上还扛着个不老实的女人,更加不敢上前,一个个都躲得远远。 段玥离把唐安芙扛回了后院,想把她直接就抛在地上,可放下来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拖住她后腰,将她扶正落地。 「小卓在哪里?你们还想对他如何?」唐安芙忍不住问。 「是我该问你,你想对他如何?」段玥离质问:「你以为你救他一回就是在帮他吗?你是在折断他的翅膀,你是在毁他。」 「我毁他?你们回回把人置于险地,回回把人折腾到濒死,难道就是在帮他了?」唐安芙觉得自己理解不了这种想法。 「那都是为他好,为了能让他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那你们有没有问过他,他愿意走的更远,飞得更高吗?他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达到你们所谓的成长吗?或者说他付出,最终都能有收获吗?」 「有没有收获是靠他自己去争取的。自他从会场逃跑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角逐的机会,若昨日你不把他带走,王后的举动还能为他争取一线,不至于让他被段氏彻底抛弃,可你昨日把他带走了,等待他的只有放逐。你知道被放弃的滋味吗?」 唐安芙坚持自己的想法: 「只有自己放弃自己才可怕,所以我不知道被别人放弃是什么滋味。我只知道如果一个地方需要我付出尊严和生命才能苟活,这个地方我不待也罢。争上游的鱼固然励志伟大,可也该容许有不想争上游的鱼存在。」 四目相对,两相对峙,互不相让,片刻后,段玥离沉声唤道: 「来人,将这不知所谓的女人押去柴房关起来。」 唐安芙平静说:「不必劳烦。我自己去。」 若是旁人要关唐安芙,唐安芙绝不会妥协,但说这话的是齐辰,她不想让他为难。 王宫审判大殿上,段玥卓脸色惨白跪在地上,但背脊却没有因为跪着而弯曲半分,甚至比平常更挺直。 就在刚才他听到了对他的审判:王三十九子临阵脱逃,罪不可赦,逐出都城,流放荒原,三日后执行。 这个结果是他意料之中的,所以很容易就接受了,叩拜父母后,段玥卓便僵着两条被紧紧吊挂了三天三夜,到现在都没恢复血气的胳膊,起身离开。 正好与入殿的段玥离打了个照面,段玥卓给段玥离让路,推到一边对段玥离深深鞠了一躬,脸上居然还挂出了微笑,段玥离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要被流放去荒原的人,反倒是有种摆脱了某种枷锁的轻松。 第26章 看着段玥卓离开之后,段玥离入殿拱手对坐在王座之上的南月国主行礼,王后看他孤身前来,沉声问: 「离王,那劫走我儿的人呢?」 王后的声音带着怒气,她怎能不生气。 原本自己的儿子临阵脱逃就已经够丢她的颜面了,她费尽心机打算用苦肉计为他博回一些机会,眼看就要成功时,杀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坏事。 如今她的儿子被流放荒原,这是她十分看重的儿子,自小便有超常的天分,王后对他寄予厚望,只要他能熬过去,将来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南月国继承人。 只要她的儿子当了继承人,那她那一族将能延续一代的辉煌,可现在全都被那个自以为是的外族女人破坏了。 她要把那女人大卸八块,她要她付出代价。 段玥离鼻眼观心:「她是我的人,不懂南月国的规矩,犯了错是我没管好,王后若有责罚,我替她受了。」 王后与国主对望一眼,两人都没想到离王会说出这样的话。 国主说:「离王,昨日闯宫之人虽与你有关,但我知绝非你授意,你只需将她交出,王后略施薄惩后仍还给你。」 王后也开口:「是啊离王,谁犯了错谁受罚,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你把她交出来,我看在离王的面子上,会留她一条性命在的。」 但也只是留条命了……王后心中狠狠暗道,那女子毁了她这么多年的心血,不揭她一层皮,王后咽不下这口气。 「我说了,她的罪,我承担。」段玥离沉声说: 「还有,昨日她只是在宫中看见一个濒死的少年,于心不忍救了他,她是外族人,不懂南月国的规矩情有可原,她的罪只有不问缘由盲目救人一条,并不是国主所说的‘闯宫’,她之所以会入宫,是王后召见的,若说她入宫有罪,那也是王后召见的罪,与她无关。」 王后没想到离王为了一个小小的舞姬竟顶撞她至此,为了给那低贱的舞姬脱罪,连她这个王后也敢攀诬。 「离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王后质问。 自从离王回了南月国,因背负着强大的力量,谁也不容小觑,但他少言寡语,规规矩矩,所以很多时候倒让王后忘记了他的强大。 「我自然知道,王后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段玥离冷然问。 王后彻底被噎住了,看向病弱的国主,国主盯着离王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竟对她用情至此吗?」 段玥离没说话,国主却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坚定。 「既然离王一力承担,那王后想如何处置?」国主问王后。 王后刚要开口,就听国主又追加一句:「王后可以多想一会儿,不必着急。」 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基本上已经很明确了。 他接受了离王抵罪的行为,但却不想让他承受太多罪责,这是在提醒王后三思后行,适可而止。 王后心中虽然憋屈,但在这个位置上却不得不审时度势,适当妥协。 「既然离王一力承担,那便以劫狱罪论处,杖责一百,陛下觉得如何?」 若是常人,杖责一百或许是大惩罚,但对于强悍的离王来说,一百杖责甚至都不构成让他皮开肉绽的条件,更别说伤其筋骨了。 「离王觉得如何?」 王后问国主,国主问离王。也就是说,若离王对王后的惩罚措施有意见,他就能推翻。 「臣领罚。」 段玥离没有多余废话,行礼后便转身离开审判大殿,直接领罚去了。 是夜。 月光如水。 段玥离让管家给他上过一些药后就趴在床上,准备入睡。 可不管他怎么强迫自己入睡偏偏怎样都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寝房,透过屏风能隐隐看见那空无一人的软榻,盯着那软榻看了一会儿,段玥离强迫自己将脑袋转到另一边,闭上双眼,越闭越精神。 最终受不了这种七上八下的焦虑,段玥离掀被下床,站在门后犹豫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后,还是没有战胜焦虑,打开房门直奔柴房。 柴房在王府的最边上,花园中有巡逻的护卫看见自家王爷大半夜连披风都没裹走在回廊上,也不敢多问。 段玥离来到柴房外,柴房没上锁,也没人看守,因为他知道若是她想走,上再多的锁,派再多的人都留不住她,设置那些没有任何作用。 手在柴房大门前抬起又放下,最后决定先到窗户那儿看一眼再说。 柴房里很暗,看不太清,段玥离将两手拢在眼睛两侧,弓着身子努力看向里面,终于看见地上躺着的人。 地上多冷啊,她怎么就躺地上了。 第27章 段玥离推门而入,来到蜷缩在地上的身影前站定,见她身子微微在动,生怕她嘲笑自己,于是先声夺人来了句: 「本王只是经过,看看你老不老实,可不是特意来关心你的。」 地上的唐安芙没有反应,更别说回答了,段玥离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把自己缩成一个虾子模样,双手抱膝侧躺着,身上单薄的没有二两肉,以为她是觉得冷才这样。 段玥离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后背: 「喂,地上这么凉,躺着舒服吗?若你知道错了,跟本王认个错,本王可以既往不咎,让你回房去睡。」 依旧没有回应。 可她身子分明在颤抖,没有睡着。 段玥离扣着她肩膀将她掰了过来,就看见月光下,她脸色惨白,额头鬓角脖颈处被冷汗浸湿,眉头紧锁,十分痛苦的样子。 想起之前她说自己服用过灵月世子的毒,难道是毒发了? 段玥离不敢多想,直接把人抱起,飞速往寝房跑去。 花园中巡逻的守卫看见在回廊上奔跑的段玥离,见他手里还抱个人,赶忙迎上前,段玥离边走边吼了句: 「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守卫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耽搁,立刻兴师动众请太医去了。 半晌后,太医被急急忙忙拖进了离王府,还没等气喘平,就让段玥离给按坐在床边。 「看看她怎么了。」段玥离说。 太医来之前,他已经稍微替她把过脉,知道并不是毒性发作,可她一直抱着双膝,冷汗涔涔,十分痛苦的样子,让段玥离焦躁万分。 太医哪里敢和离王叫板,努力平复气息,安静的把脉,把过之后,太医告知病情: 「王爷,这位姑娘有很严重的胃疾,这是发病了。」 「胃疾?」段玥离不解:「她才多大,怎会有胃疾?」 太医解释: 「回王爷,这胃疾与年龄无关,是平常的饮食生活习惯导致的,吃得过多,吃的过少,长时间忍饥挨饿,或者经常食用不好消化的食物等等,很多原因日积月累形成的。」 「这位姑娘这些天的饮食如何,王爷可以告知下官吗?」太医问段玥离的问题,却把他给难住了。 段玥离哪知道她这两天的饮食如何,从昨天开始他就没见到她,今日见了之后,简短争吵过就把她打发到柴房去了,下人有没有送东西给她吃,或者她吃了多少,这些段玥离通通不知道,也就说不出来了。 不知道这些,太医没法准确开药。段玥离便将管家叫来,问他有没有给这女人送东西去吃,管家说: 「傍晚时送了的,可阿芙姑娘心情不好,原封不动又给推出来了。」 就知道!段玥离心情沉重,这女人,不会两天都没吃东西吧。 一股油然而生的愤怒与心疼迅速占据了段玥离的心房,一时让他分不清,到底是愤怒更多一些,还是心疼更多。 让太医开出了温缓胃疾的药方,管家急速让人去煎药,又见自家王爷对这女子如此重视,管家赶紧让人去把厨上叫起,让准备了各色吃食,以便等王爷叫吃的时,可以应对得宜。 「王爷,胃疾是需要调养的,这位姑娘还这般年轻,便已患上胃疾,若是调养不好,将来年纪稍长,后患无穷。」 太医叮嘱完后以为自己就可以走了,谁知离王还是命人把他留在了离王府,说是要等这姑娘确实缓和以后才让他回去,太医不禁心中犯嘀咕,这女子究竟是离王的什么人,紧张成这般…… 药煎好后,太医亲自端进来。 段玥离坐到床边,把秀眉紧蹙的唐安芙扶起,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喝点药就不难受了。」 唐安芙现在没什么意识,昏昏沉沉的,直到尝到第一口苦涩的药汁后才稍微有了点反应,艰难咽下第一口后,就再也不肯喝第二口。 段玥离见她不肯喝药,几乎没有多想就把药灌进自己口中,然后捏着她下巴就用嘴把药度进,一切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他本就该这样做似的。 唐安芙被迫吃药,想闪躲,可每回后脑总被人大力按着,想躲都躲不开,就这样迷糊且痛苦的给人喂了一肚子药。 喂完了药,段玥离也没把唐安芙放下,因为觉得她身上太冷,干脆将她环抱在怀里,将掌心贴在她的腹部轻轻揉动,那目光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在一侧目睹了这一系列的下人们简直看傻眼了,王爷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温柔过…… 这一夜,段玥离寸步不离床边,又是喂药又是喂粥,完了还要给人捂肚子,在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第二天唐安芙总算缓过劲儿来。 想翻个身,可腹部被什么东西压着,唐安芙咕哝了一句,那重量便消失了,耳边传来一句询问: 第28章 「好点了吗?」 唐安芙猛然睁眼,发现自己躺的地方也不对,她昨日不是躺在柴房里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段玥离略带血丝的双眼,唐安芙就更迷糊了。 她不禁回到了段玥离的房中,还躺到了他的床上,脑中回想昨晚,发现只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画面,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被强制喂药那段吧…… 「不是让我在柴房吗?这什么意思?」唐安芙干巴巴的问,分明还在气他昨日把自己打发去柴房的事。 段玥离从床上翻坐而起,以同样干巴巴的语气回道: 「怕你死在那里。」 唐安芙气不打一处:「那就让我死那里好了。」 说完,便挣扎着起身要下床,被段玥离直接按下,唐安芙可不老实,跟他过了几招,有点岔气儿,唐安芙眉心微蹙,段玥离立刻就收了手。 「病还没好,瞎蹦跶什么?躺着。」 说完,就把唐安芙按躺回去。 唐安芙本来就是跟他怄气,也不是真想动手,她又不傻,非要回柴房待着吗? 洗漱后,吃了些东西,唐安芙见他还在旁边待着,问他: 「你今日倒闲,不出去吗?」 段玥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我去书房办公,你……再睡会儿?」 唐安芙伸了个腰,摇头:「不想睡,我想出……」 话没说完就被段玥离无情拒绝:「想都别想。」 「既不睡那便随我去书房。」段玥离说。 唐安芙不解:「我随你去书房做什么?不去。」 段玥离说:「书房有软榻,你可以去躺着。」 唐安芙看了看四周:「反正都是躺,我在房里躺也行,干嘛躺到你书房去。」 还是那句话,她还没消气,要是前几日这人松口让唐安芙跟着他,唐安芙肯定屁颠屁颠的跟着,半刻都不离,不过现在嘛,两人意见有了分歧不说,他还那么凶。 段玥离扣住她手腕:「我好看着你。」 唐安芙:…… 书房里,段玥离坐在书案后头看各地的卷宗,南月国主身体不好,很多事情的决策就落在段玥离肩上。 唐安芙腰后垫着好几只大迎枕,歪在那里无聊的翻书看。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守卫来报,说是圣女白薇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唐安芙一下就警惕起来,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实际上两只耳朵已经支棱起来,暗想如果段玥离打发她走私下去见白薇,唐安芙说什么也要把他离王府闹个天翻地覆! 「让她直接到书房来。」 段玥离说完,悄悄看了一眼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的唐安芙,也不看看她那身子都快歪道软榻外头来了,抿嘴暗笑了声。 唐安芙捏着拳头,凑着耳朵,等待他下面说出赶她离开的话,但等了好一会儿,段玥离都没开口。 算算时间,白薇估计就快来了,唐安芙忍不住问: 「我需要回避吗?」 段玥离抬眼扫了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不必。」 唐安芙捏着的拳头悄悄松开,算你识相。 很快,圣女白薇就被离王府的守卫带到了书房,原本她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往常离王都是在王府前院的花厅与她见面,这是第一次请她到后院来。 可当白薇走进书房,看见书架旁的软榻上躺的唐安芙时,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唐安芙披着头发,清丽纯美,像一朵雨后的娇花般惹人怜爱,她姿态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手边放着一些易消化的零嘴和话本,腿上盖着柔软毛毯,毛毯上还有一件外衫,白薇认得那是离王的。 两个女人,四只眼睛就那么两两相望,互不相让。 白薇本以为这外族女子不过区区舞姬的身份,在她这样的身份地位面前定会自惭形秽,可对望片刻后,她丝毫无惧的目光反倒让白薇略感心虚,那感觉就仿佛她才是正室,而白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妾……也许连妾都不如…… 「圣女所来何事?」 段玥离从书案后走出,打断了两个女人间的无声对峙。 白薇收回目光,对段玥离比了比手中的食盒,说道: 「听闻昨夜阿芙姑娘病了,王爷传太医过府,我甚为忧心,便做了些糕点来探望。」 唐安芙没想到她手里的食盒是给她的,不等段玥离开口,就对白薇招了招手: 「多谢圣女。拿来我瞧瞧。」 还真把自己当正室了…… 白薇往段玥离看去一眼,应该是希望他能发个声,至少也得斥责一下这区区舞姬没规矩吧,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将放在唐安芙脚边的外衫拿起套上,一副‘既然你是给她做的,那就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第29章 将食盒递到唐安芙面前,唐安芙也不下榻,就随手接了过去,将食盒里的几盘精美点心拿了出来。 别说,这圣女手艺看着还不错,就不知味道如何。 唐安芙拿了一块桂花糯米团正要吃,手腕就被段玥离给强势扣住: 「这个难消化,不许吃。」 唐安芙看着手里的糯米团,小小的一颗,圆润润软糯糯,很有食欲的样子,挣扎说: 「我已经不疼了。」 「不疼也不许吃,放下。」段玥离态度十分坚决。 唐安芙嘟着嘴犹豫了一会儿后,乖乖将团子放回点心盘里,目光锁定一块糖油疙瘩,这种疙瘩面团用油炸过以后,洒一层白糖霜,特别好吃。 「太油太甜,也不许吃。」 这回,段玥离甚至没让唐安芙沾手,就直接断了她的念想,然后在唐安芙发脾气之前,把食盒从她手中直接夺走,亲自将里面的点心甄别一番后,勉勉强强递给唐安芙一碗表面撒着松子粒的银耳甜羹。 「最多五口,不许多吃。」段玥离严格管控。 唐安芙看着那碗看着就很清淡的银耳羹,忧愁一叹:「圣女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不吃多失礼?」 尤其人家现在还一副狗粮吃到撑,快要吐出来的神情。 「吃不吃?不吃我收起来了!」段玥离不理她,问了一句后,也不等唐安芙回答就打算直接撤回,唐安芙赶紧拦住,识时务的说: 「别,我吃的。」 沧海遗羹总算到了唐安芙手里,其他东西连食盒全都被他拎到旁边去了。 唐安芙当着段玥离的面,舀了满满一勺甜羹送入口中,段玥离脸黑。 不给他机会发作,唐安芙对白薇赞美:「圣女的手艺真不错。」 白薇从未遇见过这样恃宠而骄的人。 王后之前与她说,可以利用此女子让离王对她改观和亲近,但此女子前两天惹了大祸,白薇本不想搭理,然而昨日离王传太医入府为此女子诊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南月王宫。 白薇对离王的态度很在意,这才纡尊降贵过来探望一番,没想到此女子蹬鼻子上脸,全然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不回应她的夸赞,白薇自行对段玥离道: 「离王昨日受百下杖责,可有好好上药?」 段玥离目光盯着唐安芙吃甜羹,对白薇的问题并不上心,倒是唐安芙听到‘百下杖责’时愣了愣,放下手中汤勺,盯着段玥离问: 「什么杖责?」 段玥离见她放下勺子,直接把碗从她手中收走,随口回了句:「小伤,无妨。」 「若是一般人,百下杖责都能要了命,离王怎还说是小伤?」白薇直面唐安芙:「若不是因为你莽撞行事,离王又如何会被责罚。」 「够了。我说是小伤就是小伤,不劳圣女多费心。」段玥离冷道。 白薇还想开口,此时下人端着药送来,段玥离直接接过药碗,搅动了两回,试了试药的温度后递到唐安芙面前,生硬说: 「喝。」 比起喝药,唐安芙更关心他的伤势:「你受伤了。」 「说了无碍。你赶紧把药喝了。」语毕,段玥离直接舀了一勺药汁送到唐安芙嘴边。 唐安芙闻着扑面而来的药味眉头就皱起,下意识把头扭到一边: 「我真不疼了,不用喝这个。」 段玥离把汤勺搁回碗里,站在软榻前居高临下看着唐安芙,两相对峙片刻,段玥离忽然来了句: 「还想我那样喂你?」 唐安芙还没反应过来,段玥离就喝了一大口药,不由分说往唐安芙压下…… 从旁目睹这过程的白薇简直想摒弃一切优雅,冲上去把这对全然无视她的‘狗男女’拉开,他们到底有没有尊重过她这个准离王妃的身份?!! 这种情况之下,别说圣女了,就是圣人也待不下去。 白薇气呼呼的拂袖离去。 唐安芙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药汁,正好看到白薇愤然离去的背影,对段玥离伸手: 「行了,她走了。我,我自己喝。」 段玥离成功把白薇气走,也就不用再继续做这样的亲密戏了。 但她话音刚落,第二口苦到抽筋的药汁又接着压了下来。 唐安芙:…… 被强势灌了一碗药下肚,唐安芙想死的心都有了,于是在最后一口的时候,她奋力拉住了灌完她药就想离开的段玥离,在他嘴上又啃又咬,发泄着被他灌药的气愤。 刚开始段玥离是拒绝的,还欲拒还迎的推了唐安芙两下,然而唐安芙多‘强势’,段玥离‘推阻不过’就半推半就了。 第30章 等两人再次清醒,已经是在软榻上滚作一团,唐安芙解了段玥离衣裳,在他后背摸到绷带时。 虽说没有伤到筋骨,但百下杖责毕竟实打实的打在段玥离的后背上,皮肉多少都会受点伤。 唐安芙把段玥离从身上推开,让他转过身去,段玥离不配合,刚拉拢上的衣裳又给爬到他背后去的唐安芙扯开。 伤口不大,只缠着两条窄窄的绷带,是为了不让伤口上的药沾到衣服上。 「看好了吗?就破了点皮,没事。」段玥离说。 唐安芙却默不作声,看着段玥离的后背蹙起了眉,久久都不说话。 段玥离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她的回答,转头看了看她,见她正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后背,不禁问: 「你怎么了?」 唐安芙伸手在段玥离后背上摸了两下,不解的问道: 「你身上的伤呢?」 段玥离奇怪说:「什么?伤在绷带下面,你要看吗?」 「不是。」唐安芙按住段玥离想要把衣服拉起的动作,跪坐起身,将他的后背胸膛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之前身上的伤呢?」 原本齐辰的后背伤痕遍布,唐安芙每一处都摸遍了,能准确的说出伤口的位置和大小,可段玥离的后背上光滑如镜,右肩倒是有一处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胎记,但又有明确的图案,是南月国的神鸟。 除了这之外,段玥离的后背竟没有一处和齐辰后背匹配的伤口。 「我之前身上什么伤?你把我当谁了?」 段玥离问着,忽然起身,将被扯下的衣服重新穿上,唐安芙跪坐在软榻上,发丝有些乱,双唇有些肿,这些都跟段玥离有关,可她眼中的探究与关切却和段玥离没有关系,而是源自于一个叫‘齐辰’的男人。 而他则为了一个想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弄得一身狼狈。 段玥离拿了衣裳转身离开书房,留下软榻上的唐安芙独自震惊。 段玥离自从那日从书房离开后,唐安芙已经两天没看见他了。 她这两天倒是自由,没人盯着她吃饭,也没人强喂她喝药。心里空落落的。 连逛街都没什么心思。 齐辰后背的伤,段玥离后背却没有。 那么重的伤,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了呢。 坐在一处冷清的茶摊儿上,唐安芙唉声叹气的思考,忽然感觉后面有人靠近,没有杀气,她条件反射往旁边挪了挪,身后那个忽然靠近想要拍她后背的人扑了个空。 姬小珖从后面跳出: 「姐姐你背后长眼睛了吗?真是的!」 气鼓鼓的坐下,姬小珖也不客气,拿起桌上的其他杯子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点不嫌弃路边茶摊儿的茶劣质。 「我老远就见一美人背影,都不用猜就知道是姐姐你,本想悄悄过来吓你一吓,没想到你倒警觉。」 唐安芙心里有事儿,没心情跟他插科打诨: 「你怎么还在这儿?」 姬小珖是幻月国主的侄子,前些时候随幻月国主来南月国参加雏凤元会,如今雏凤元会结束了,他们国主也返程了,他竟然还留在这里没走,唐安芙才顺嘴问了句。 「我自然是有事留在这儿的。」姬小珖如是说完,又凑到唐安芙面前: 「姐姐,听说你在南月王宫把段玥卓给劫走了?」 这事儿本来就瞒不住,而且唐安芙依旧不后悔当初那么做,于是就点头承认: 「嗯。」 姬小珖手中扇子一击掌:「干的漂亮!」 唐安芙颇为意外:「你不觉得我做错了?」 「当然不!我从前就觉得南月国的规矩变态了。为了调教子孙,什么残忍的手段都能使出来,当他们段家的子孙简直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本来人生就短,一步一个脚印都未必能平安到老,可他段家人偏要跑着飞奔去死,脑子有病!」 唐安芙没想到姬小珖能说出这番话来。 南月五国中,只有南月国和灵月国是姓段的,其他几国都是别姓,所以评论起段家的规矩来就没那么多约束。 就冲姬小珖的这份见解,唐安芙就能主动给他添茶。 「那你们其他国的人就没跟段家提提这事儿?」唐安芙问。 姬小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段家人自己找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姬小珖见唐安芙不信,这才说了实话: 「哎呀,最重要的是,其他国没能力阻止。段家人虽然作死,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家淘汰了熬不过去的段氏子孙,能熬几关留下来的都比一般人强悍,我们可打不过,怎么提?」 第31章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貌似就是现实。 他们本国人都没有办法改变,更别说唐安芙这个外人了。 「对了,姐姐。你还没问我为什么留在南月国呢。」姬小珖问唐安芙。 唐安芙意兴阑珊瞥了他一眼:「为了躲段灵香?她很喜欢你吗」 提起这个名字,姬小珖忍不住瑟缩了一番:「喜欢什么呀!她是想把我当狗一样栓在身边。」 「为什么这么说?一个姑娘喜欢你而已,你还来劲了。」 「不是我来劲。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从灵月国跑吗?她跟苗麝锦要了情蛊,打算种在我身上,你知道情蛊是什么吗?就是只要我中了蛊,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跟狗一样听话,还不用训!简直恶毒!有机会我真想把她也丢进蛊坛里,让她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姬小珖将个中缘由告知唐安芙知晓,唐安芙这才明白他为何要跑。 反正不管怎么样,总觉得段家的人思维都很极端,这大概就是他们从小的强势教育有关,遇人遇事从不知忍让和妥协,一味的只想控制。 「那她确实做得不对。我收回刚才的话。抱歉。」唐安芙说。 姬小珖没想到她会突然道歉,有点难为情的摸摸头: 「没什么啦,能理解我的人其实也不太多。」 唐安芙放下茶杯问他:「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留在南月国呢。是有什么事吗?」 姬小珖点头:「嗯,有事。而且,我还想请姐姐帮忙呢。」 唐安芙不解:「找我帮忙?我只是个……外族来的……舞姬!能帮你这个国主子侄什么事?」 「姐姐你别这么说。我坚信你绝非普通人。」 「少戴高帽。且说说看,我并不是什么忙都会帮的。」唐安芙说。 姬小珖也没再扭捏,将自己的想法跟唐安芙一一道来: 「就是我有一个表兄,他自小长在麝月国的蛊境之中,我每隔几年会去看看他,可去年我再去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呃,也不能说是完全不见了,是……他换了个模样,不再是我的表兄了。」 唐安芙没听懂: 「什么意思?你表兄怎么就不是你表兄了?」 「他就不是了!他换了模样,身高、体型、声音、脸全都换了,好像还记得我的名字,可他又不能准确的认出我。」 姬小珖越说越玄,唐安芙越听越糊涂。 「你的表兄,身高、体型、声音、脸全换了,记得你名字,却认不出你?」 唐安芙重复这段让人费解的话,怀疑自己是不是变笨了,不然怎么小珖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就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这事儿奇怪吧。」小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讲的事情很难懂。 唐安芙果断点头:「是挺奇怪的。你瞎编的吧。」 姬小珖一愣,瞬间炸毛:「我没瞎编!真事儿!」 「……」唐安芙狐疑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帮他表兄把体型、声音和脸全变回去吗?唐安芙可不是神仙。 「我查了好长时间,最近终于有了点眉目,我怀疑我表兄被人换了壳。」姬小珖压低了声音将这个结论告诉唐安芙。 唐安芙眯起双眼,要不是姬小珖神色认真,她真的要认定他就是在讲故事了。 「换壳你懂吗?」姬小珖问。 唐安芙摇头。 「哎呀,就是有人顶替了我表兄的身份!仗着没多少人见过我表兄,他就套了我表兄的身份出现在别人面前,这样一来,别人就以为那个人真的是我表兄了。而我真的表兄,被他关起来了。」姬小珖愤慨说。 整理了半天思绪,唐安芙终于抓到了精髓: 「就是有人抓了你表兄,然后顶替了你表兄的身份,你现在查到了你表兄被那人关起来了,想要我帮你救人是不是?」 姬小珖放下扇子不断拍手: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不帮!」 唐安芙从姬小珖曲折的故事中抓到了精髓,明白他的意图后,就果断拒绝了他的要求。 说完她直接付了茶钱,起身就走。 姬小珖赶忙追上:「哎,姐姐,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表兄对我真的很重要……」 半个时辰后,唐安芙也不知为什么会真的跟这小子藏到树丛中来。 「那就是南月国最神秘的牢房,凡事身份不明的重大犯人,都关在这里。」小珖如是对唐安芙解释。 唐安芙看着那坚固的石墙和门口的守卫,语重心长说: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找你姑姑,让你姑姑跟南月国主交涉一番,让国主下令把你要找的人带出来比较好。」 第32章 小珖很苦恼: 「我表兄身份被夺,已经成了来历不明的人,我姑姑用什么理由出面?再说了,我姑姑又不认识我表兄,他是我小姨母的儿子。」 「唉,那也没办法了。这地方没个上千人攻不下来。你带十个我来也没用。」 更别说只有她一个了。 唐安芙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说完就想走,被小珖拉下,正要发火,就见小珖指了个方向让她看,唐安芙扭头一看,赫然是消失了两天的段玥离,他一贯黑衣银冠,哪怕在阳光下都是一副阴翳冰冷的表情,活像谁都欠他一百万两似的。 段玥离来了,唐安芙这时候走就不太合适,毕竟他耳聪目明,贸然离开被他发现反而百口莫辩,干脆继续窝着,等他走了再离开。 唐安芙蹲在树丛中,远远的看着段玥离在众人簇拥下进了石牢。 「离王对那人还挺上心,隔阵子就要来看看。」小珖如是说。 唐安芙有点兴趣问:「谁关在里面?」 小珖说:「据说一年前有个人被离王关在里面,那人好像是从北境来的,从悬崖上掉下来,伤的很重,后来不知怎的,离王也没杀他,就把他关在这里,偶尔过来瞧一眼。」 「北境……悬崖?」 唐安芙很快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 齐辰当初是在北境掉下悬崖的,难道…… 不可能! 可段玥离的身上并没有齐辰的伤口…… 「姐姐!」小珖见唐安芙忽然愣住一动不动,不禁喊了她一声。 唐安芙回神,看着一旦担忧看着自己的小珖,默不作声的起身离开。 小珖见状,赶忙追上,跟在唐安芙后面喊了好几声也没能把她骑上马就走的她给喊回来。 唐安芙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去石牢看一看。 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她看了段玥离的后背,又听说石牢中关着一个从北境,从悬崖掉下来的人。 这个怀疑的种子就在她心底迅速发芽,短短半天的时间就填满了她的心。 不去石牢看一眼是不可能了。 可这里是南月国,那石牢固若金汤,就凭她一个人是不可能杀进去的,若是硬闯的话,很可能打草惊蛇。 不能硬闯,就只能想别的办法。 她白天看见段玥离进石牢的时候,对那些守卫展示过他腰间令牌的,那牌子唐安芙在段玥离身上看见过,应该是类似虎符、军符之类的东西。 如果能找个机会从段玥离身上把那块令牌偷过来,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石牢了? 可她该怎么偷到段玥离随身携带的令牌呢? 关键是段玥离已经两天没回离王府了,唐安芙他的面都见不着。 正躺在主院廊下的躺椅上头疼的唐安芙忽然听见外头一阵骚乱,隐约听见几句‘王爷回府’的话。 顿时眼前一亮,从躺椅上跳起来迎出去。 在垂花门前跟快步走进门的段玥离正好撞到了一起,唐安芙的鼻子正中段玥离坚硬如石的胸膛,顿时鼻酸难忍,捂着鼻子蹲了下来。 段玥离见她这样,下意识就要去扶她,手都快要碰到她了,又硬生生收了回去,冷酷无情的从捂着鼻子蹲地的唐安芙身边走过。 等唐安芙鼻酸的反应稍微好点,段玥离已经往书房去了。 自从那日他跟唐安芙生气之后,就再也没回寝房睡过,还很过分的在书房外加了一道‘警戒线’,专门防着唐安芙去书房打扰他。 切! 搞得好像她很愿意去打扰他似的。 不过如果能拿到那块令牌的话,去打扰一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想着,唐安芙就直接去了厨房,在里面折腾了好半天之后,给段玥离做了一碗双皮奶端过去,这是唐安芙的拿手手艺,用来骗人最好不过。 书房的院门前果然有人守着,唐安芙若无其事的走过来,想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走进去,然而……被拦了。 「阿芙姑娘,王爷吩咐您不能进去。」守卫甲如是说。 唐安芙将手里的托盘现了现:「我做了些东西拿来给王爷尝尝,送了东西我就出来,绝不多打扰。」 守卫甲和乙对视一眼,乙说: 「阿芙姑娘,您别为难我们。王爷的命令,谁也不敢违背的。」 「就不能通融通融吗?」唐安芙已经很久没尝过碰壁的滋味了。 「不能。」守卫甲和乙坚定的说。 唐安芙心道:这是你们逼我翻墙的…… 这么想着,唐安芙还特意抬头望屋顶上看去一眼,谁知守卫甲忽然说: 第33章 「王爷吩咐了,屋顶也有守卫。」 唐安芙:…… 好你个段玥离,条条路都给堵死了! 气愤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书房院里传来一句询问: 「谁在外面?」 唐安芙咻然停下脚步,满怀期待的听着守卫和段玥离对话。 「王爷,阿芙姑娘给您做了吃的,说要进去送给您。」 「不必了。让她走。」 「是。」 「东西拿进来。」 「……是。」 守卫甲来到唐安芙面前,对她伸出双手,唐安芙无奈的把托盘交到他手上,强烈后悔没在双皮奶里下点泻药。 这下好了,东西进去了,她人没进去。 白瞎了那么多功夫! 唐安芙在书房外的园子里转悠,思考怎么样才能见到段玥离,怎么样能够迷惑到他,然后趁机拿走他的令牌,想了好几个方法,全都因为‘见到段玥离’这第一步而搁浅。 管家急匆匆的指使几个婆子从花园经过,唐安芙拦住问:「怎么了?」 「回阿芙姑娘,王爷说晚上要在大浴池沐浴,老奴正带人去准备热水。」 管家说完就领着婆子们走了。 唐安芙看向了王府大浴池的方向,猛然发现被堵死的各个路口中又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段玥离洗澡总要脱衣服吧,脱了衣服那令牌不也就手到擒来。 关键是她还可以先去大浴池里悄悄的猫着,省的被他拦在外面。 段玥离在书房里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整个人忽然就崩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去听她说了什么,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拿着一侧书卷将耳朵贴在书房的门扉上了。 第三天了,她终于来找他了。 还做了吃的…… 可外面的守卫十分尽责,拦着她不让进,段玥离暗自后悔当初命令下的太死,不仅设了前哨,还怕她翻墙设了屋顶哨。 暗自期待着她这时候能拿出一些脾气,胆子大一点直接硬闯进来,段玥离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有胆在王宫里把王子劫出去,面对几个小小的守卫居然怂了。 段玥离打开书房的门正好看见她转身时转动的裙角,鬼使神差就问了句:谁在外面。 守卫听见他声音就进来回禀,看着守卫正气凛然,一副‘我把人拦在外面了王爷我棒不棒求夸奖’的神情,段玥离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命令都是自己下的,现在若怪他们,岂非打自己的脸。 只能退一万步,让他把人赶走,东西可以留下。 守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拿着个托盘进来,段玥离接过托盘就回了书房,当着守卫的面一本正经的关上房门。 然后就迅速拿着托盘来到书桌上,放下手中的公文,揭开碗盖,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段玥离觉得很奇怪,他脑中的记忆告诉他,他没吃过这东西,可偏偏他的鼻子和肚子却告诉他,他对这东西很熟悉。 用勺子挖出一块,习惯性吹了吹后送入口中。 然后,味蕾也在疯狂的告诉他,他吃过这个,很熟悉,可不管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自己在哪里吃过。 他一边吃一边品一边想,直到碗底见空时,他脑中才隐隐约约的闪现出几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他的视角好像变矮了,他两只手巴在灶台上,看见一个女人在做这个。 那女人的脸不清楚,只隐隐记得她脸上好像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疤。 段玥离并不认识什么脸上有伤疤的女人。 可他吃了这个为什么又会想起那个画面呢? 而且看那些画面的背景,又似乎不像是南月国的,更偏向……异域。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南月国,脑中怎会有异域的记忆,这一点段玥离就相当费解了。 正一筹莫展时,管家在外敲门: 「王爷,大浴池的水快烧好了,您是否准备入浴?」 段玥离收敛心神回了句:「马上去。」 唐安芙等往大浴池中注热水的小厮们离开后,才从屏风后走出。 将这大浴池里里外外看过一遍后,才找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藏好。 过了一会儿后,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段玥离的说话声: 「不必伺候,都回去吧。」 大浴池的外门被推开又关上,唐安芙屏住呼吸,在浴池躲藏不比她在南月国第一次躲在房间里,浴池边上有八个出水孔,不断有热水流下,水声不断,正好可以掩盖唐安芙的呼吸。 段玥离果然没有发觉,直接走到浴池旁脱衣服,唐安芙亲眼看着他把腰间的玉佩和令牌等物放在浴池旁的石凳上,然后一层一层的衣裳就盖在上面。 第34章 唐安芙思考着一会儿要怎么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段玥离已经把自己脱了个干净,正缓缓往浴池中走去。 唐安芙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伤痕的后背,便识趣的收回了些许目光,毕竟这个段玥离虽然顶着一张和齐辰一模一样的脸,但唐安芙现在却有一点怀疑他可能不是齐辰。 疑似别的男人,唐安芙的目光和行为就必须规矩一些了。 但就在她收回目光的前一刻,她看见了段玥离左侧臀部上的一闪而过的胎记。 唐安芙看过那胎记不知多少回,绝对不会记错,无论是位置还是大小颜色都和齐辰一模一样。 胎记是一个人从母胎里带出来的记号,纵然身上的疤痕可以有消失的一天,但胎记是去不掉的吧……或者说,那个帮齐辰去疤痕的人疏忽了,他只记得把齐辰身上的伤痕清楚干净,却忘掉了他私隐部位的胎记。 而如果今日来的不是唐安芙,是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认出他的这个胎记。 段玥离刚下水就听见有人的呼吸,转身的同时捧起一泓水顺便往那处泼去,待看清来人是谁后,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安芙被水淋湿。 「你怎么在这里?」段玥离虽心绪跳动,仍故作镇定,冷然质问。 唐安芙给泼了一身水,抹了把脸继续上前,很快就走到浴池边上,指着段玥离已经浸入水中的下半身说: 「你屁股上的胎记是齐辰的。」 她此刻心情有些复杂,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无伦次。 「什么?」段玥离原本激动的心情瞬间跌落,自嘲一笑,他怎会还对她抱有幻想,这女人已经走火入魔,非要把他说成另外一个人。 「真的!你看一看你身后,那个胎记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齐辰。还有你右肩上的那个胎记,我虽然没在齐辰身上看见过完整的,但那是因为他小时候自己用炭火把那个记号烧掉过的缘故。」 唐安芙急着向段玥离证明,她在经过好几天的质疑后,第一次正式肯定段玥离就是齐辰。 段玥离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肩,这胎记是段家血脉特有的,不是天生,而是经历过几回生死大劫后才会显现,经历的生死大劫越厉害,记号的颜色就越深,他肩上的这个记号已经超过深红,渐趋深紫了。整个南月国境内,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他这种程度。 「你仔细想想,你们南月国有没有那种能改变人的记忆,甚至能把你一身的伤疤全去了的方法。」唐安芙殷切的希望得到齐辰的认同。 段玥离还真的思考了一番,能把人一身伤疤去掉的方法太多了,至于有没有改变人记忆的方法…… 「齐辰。齐辰!」 段玥离的思绪被她唤了回来,只见她跪坐在浴池前,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像只兔子般楚楚可怜看着自己,可她口中呼唤的却是别的男人的名字。 齐辰,齐辰。 这个男人占据了她全部心神,哪怕此时此刻她对自己的关注,都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像那个男人。 一股烦躁和嫉妒自他的下腹迅速升起,冲断了他所有理智。 猛地身后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直接扯进了浴池来,水花飞溅,惊呼不断,趁着她还没适应水下,段玥离就把人直接捞起控制在臂弯中,不由分说压了下去。 开始的时候她还很抗拒,直到她的双腿盘住段玥离的腰,找到了些力气支撑后才渐渐安稳下来,对于段玥离密不透气的侵略,她不仅没有推拒,反而搂住段玥离的肩膀,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纠缠了多久,段玥离将人抵在浴池边上,忍着快要炸裂的疼痛,对她下最后通牒: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是齐辰,今夜之后,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今夜之后,他既占有了她,那么从今往后她就只能待在他一个人身边,永远都不能离开。 唐安芙快被他气死了,怒斥一句: 「都这样了你还能忍,是不是男人?」 说完,素手下水,将某个火热的东西送进了它该去的地方。 一番暌违许久的热烈切磋在南月国离王府的大浴池中如火如荼的展开,从浴池到房中,战况之激烈,闻所未闻! 唐安芙艰难的翻了个身,久违的酸痛感席卷而来,她有点后悔没好好养几天再来撩拨。 腰间环过一条长臂,将她意欲逃离的身子重新拖回了无比契合的怀中。 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是谁?」 「啊?」唐安芙蔫蔫儿的回答:「齐……段玥离。」 前几次她就是吃了这个亏,意乱情迷时喊了齐辰的名字,然后得到了惨绝人寰的镇压。 「忘了齐辰,今后跟我。我会对你比他对你好。」 第35章 段玥离摩挲着她光洁的脸颊,埋在她的肩窝中,呼吸着仿佛怎么都闻不够的馨香。 唐安芙被他拱的很无奈,说道: 「哎呀,你要我说多少遍,你就是齐辰。我的男人,我不会认错的。」没做之前的一点点小不安,在做了以后,唐安芙就全部丢掉了。 她摸过千遍的身体,怎么可能认错! 「事实证明,你就是认错了。」段玥离语气不善的反驳。 唐安芙转过身,拍了拍段玥离的臀部,说道: 「你这胎记我不知见过多少回,还有……小齐,没人比我懂它。你不认识我,它可是认识我的,多热情。」 老夫老妻说话就是这么没羞没臊。 段玥离的记忆中自己还没成过亲,多少还是羞臊的,有些地方甚至不太明白,于是不耻下问: 「什么小齐?」 唐安芙往他身下看去一眼,段玥离秒懂,脸色一黑,扯了被单一角小气的将它盖住: 「你……这,再怎么样也是小段。豆*豆*网。」 唐安芙:…… 「行吧行吧,你高兴就好。」唐安芙说:「那你自己问问小段,问问它是不是对我很熟悉,很喜欢我。要不,我来问?」 段玥离看着这个越靠越近的女人,顿时气闷,掀开大被子就把她一起裹了进去,让她用实际行动来问问小段是否认识她。 又闹腾一番后,唐安芙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哎哟。」 从被子里钻出来,唐安芙把那个硌到她的小东西找到,原来是她一直戴在颈间的红绳断了,红绳上的吊坠硌着她了。 唐安芙把东西递给段玥离: 「帮我系上,省的丢了。」 段玥离接过红绳和吊坠,眉心忽然蹙起,沉声问: 「这是什么?」 那吊坠看起来像是半个……石榴。 唐安芙回头看了一眼,说:「你送我的石榴吊坠啊,你掉下山崖后,你哥哥派人去寻你,没寻到你,只捡回了半个吊坠。你认识这个吗?」 段玥离拧眉沉默,目光疑惑的盯着那吊坠,好半晌才说了一句: 「我……好像见过……另一半。」 唐安芙很是惊喜,以为他恢复记忆了,问:「是吗?你想起来了?那,那你多看几眼,看能不能想起更多。」 段玥离拿着唐安芙的那个吊坠下了床,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在床前踱步,看着像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 唐安芙见他这样,心中不禁略酸,因为齐辰失忆以后,首先有印象或者想起来的居然不是她,而是一个吊坠! 她磨破了嘴皮子跟他勾勾缠了这么长时间,他是半点不信唐安芙说的,可一见到这吊坠,他却信了。 唉,男人啊。 终究是错付了。 「你到底想起来什么没有啊。」 唐安芙坐在床边,段玥离思考的这段时间,她已经把自己和床铺都收拾好了,他居然还举着那石榴吊坠看,魔障了一般。 听到唐安芙的催促声,段玥离这才回过神,将那吊坠捏回掌心,来到床铺前,见唐安芙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他也没多说,只一句: 「天不早了,睡吧。」 唐安芙:…… 对于他这分明想起什么却不和她交流的行为很是唾弃,可无论唐安芙问他什么,段玥离都闭口不言,只摇着头把唐安芙裹进怀里,强制她睡觉。 累了一个晚上,两人很快就进入梦乡。 月上中天,唐安芙忽然睁开了双眼,借着翻身的动作把段玥离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挪开,然后蹑手蹑脚的起身,悄悄的从段玥离的衣裳堆里拿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令牌。 虽然她已经确定段玥离就是齐辰,但石牢里关着的那个从北境悬崖掉落的人是谁,她依旧很好奇。 也许这跟齐辰的失忆有关。 拿了令牌,唐安芙踩着月色往石牢赶去。 唐安芙穿上黑色斗篷,来到石牢中,对守卫亮出令牌,十分顺利的进入牢中,让人将她带到离王时常来的最里间牢房。 牢房里昏暗潮湿,石头铺上躺着个人,面朝墙壁,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脚踝处锁着铁链。 唐安芙只觉得那背影有点眼熟,对牢头说: 「把门打开。」 牢头应声,命人取来钥匙,哗啦啦把锁门的铁链打开,唐安芙接过牢头手里的油灯走入牢房,往石铺走去。 石铺上的人早就听见了声音,忽然跳起往唐安芙扑来,可他一转身看见唐安芙的脸时,动作忽然僵住了。 唐安芙也僵住了。 「风,风影?」 唐安芙认得风影的眼睛,素日里风影都是蒙面出现,如今他胡子拉碴,跟蒙面没有区别,所以对于唐安芙来说,这样反而更好认。 第36章 风影看着唐安芙,嘴巴激动的开合好几下,甚至自己抽了一下自己的耳光,确定不是在做梦后,才对唐安芙回应: 「王妃。」 真的是风影。 唐安芙惊喜上前,听见脚下锁链的声音,唐安芙立刻让牢头进来: 「开锁。」 牢头有些迟疑,这女子自称是离王的人,白日里离王有个问题没对这犯人问清楚,他这才带人进来,可现在要开锁。 「姑娘,这锁怕是开不了。得王爷亲自来。」 唐安芙一把抽出他腰间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开。」 牢头没想到这女子身手了得,被刀架着脖子,他想不开都不行。 丁零当啷,风影双脚的铁链被解开,唐安芙一手扶着他,一手举刀威胁牢头出去,有牢头在手,牢房的官差们也不敢动手,唐安芙一直将人逼到了石牢外,眼看就能成功。 可石牢外面,白惨惨的月光下,一人高坐马背之上,脸色阴霾。 牢头看见那人后,便开始告状: 「王,王爷!此女拿了您的令牌来劫狱,小人死不足惜。」 唐安芙将他从身前推开,心下担忧,这才跟齐辰关系和缓,他会不会以为她是为了救人才与他那般的? 段玥离拧眉看着唐安芙和被她搀扶在手的风影,说了一句出乎人意料的话: 「跟我回府。」 没有指责,没有打斗,只有一句‘跟我回府’。 唐安芙有点懵,齐辰这是……气傻了? 还是打算回府以后再跟她好好掰扯? 离王府后院。 风影被带下去梳洗用饭后,带回了书房。 齐辰坐在书案后头,眉头紧锁,唐安芙则迎向风影,见他仍旧有些步履蹒跚,关切问: 「你怎么样?」 风影对唐安芙拱手:「谢王妃,属下好多了。」 说完之后,风影看向书案后的齐辰,对唐安芙说:「王爷被人下了蛊,完全不记得属下,无论属下与他怎么说,他都不信。」 唐安芙叹息,别说不信风影了,连她说的话齐辰也不信。 这南月国的蛊也太厉害了,怎么能把人的记忆完全抹杀的同时,还给他灌输另一套记忆呢。 齐辰从袖袋中掏出两样东西放在桌面上,一个是唐安芙脖子上戴的半截石榴吊坠,还有一个则是石榴吊坠的另外一半。 唐安芙见状:「咦,这一半……你从哪里得来的?」 齐辰看了一眼局促站在那里的风影:「他身上的。」 风影这时也想起:「这是王爷您随身的东西,属下与您说过的。」 他确实说过,只不过齐辰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只不过觉得这东西挺眼熟,便一直存着,没想到会在这女人身上看见另一半。 要说从前他根本不信自己可能是另一个人这件事,但是现在,两个他完全没印象的人带着这可以拼成一个完整吊坠的东西出现,他似乎又不得不信了。 「你们说我是谁,从头到尾再说一遍。还有这吊坠的来历,一并说。」 「你叫齐辰,是大齐朝的辰王,你母亲姓段,南月国人,她是大齐的段贵妃,我叫唐安芙,父亲是大齐承恩伯唐益,两年前我嫁给你,做了辰王妃。去年北辽之乱,他们使计攻占我大齐月城,你领兵前往镇压驱敌,凯旋路上遭受埋伏,从万丈悬崖坠落,下落不明。」 「属下便是与王爷一同坠落的,不过当时我们并没有坠入崖底,而是落入了有毒的网中,失去了气力被一帮异族人从山间密道带走,再醒来的时候,您就不见了,属下也给关押起来,等到属下再见到您,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完全不认得属下了。」 「你的死讯传回大齐,所有人都相信你死了,陛下给你办了国丧,你是陛下亲手带大的,他虽是你兄长,却待你如父,你的死对他打击特别大,他让举国上下为你守孝,这些事情如果你愿意去打听的话,任何一个大齐都城的人都可以告诉你是不是真的。」 说完这些,唐安芙将桌上两半的石榴拿起,拼了起来,对齐辰问: 「你知道我俩的信物为什么是石榴吗?」 「因为你在齐家排行十六。」 「该说的我们都说完了,这是最后一遍,如果你还是不信,我真没别的办法了。」 唐安芙说完,将拼凑到一起的石榴吊坠放在齐辰面前,然后带着风影下去休息了。 齐辰拿起那只吊坠,放在眼前看了许久许久。 南月国师连夜进宫面见国主。 国主的身体似乎越来越虚弱,走一步都会牵动肺脉引发咳嗽不断。 「国师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国主问。 第37章 「陛下,您可知如今待在离王身边的那女子是何许人也?」国师神色紧张。 国主:「不是说是一个舞姬?」 国师摇头:「她说她叫阿芙,确实是从灵月世子府出来的,但就凭她近来的行径,我派人去调查了她一番,得知她竟然偷了离王的令牌直接去劫了石牢,目标便是石牢中关的那人。」 「她为何要这么做?」国主不解:「那人当初就不该留,可她与那人是何关系?」 「留下那人是为了试验离王是否真的重整了记忆。」国师解释:「不过那些都不是重点,臣想说的是,陛下可还记得离王在大齐时曾娶过妻子?」 国主:「记得,难道此女子与大齐有关?」 国师一声叹息:「离王曾是大齐辰王,他的妻子乃是大齐承恩伯之女,叫唐安芙。十有八九便是她了。」 国主大惊:「怎么可能!大齐那边都已经办了国丧,他们相信齐辰死了的。」 「很显然,辰王妃没有信,并且一路寻了过来。」国师沉声。 国主失魂落魄的坐回王座之上,思虑良久后才问国师:「那离王身上的蛊……」 「蛊还在,但那蛊只能让他换一种记忆,并不能控制他的感情,他从前对辰王妃感情应该很深厚,以至于就算忘了她也还是会再次接受她。」 听到这里,国主猛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王座之上,国师大惊。 国主扶着国师的手站起身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我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几日了。南月国必须把齐辰留下,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接任国主。至于那个辰王妃……最好还是在齐辰想起来之前处理掉吧,我怕夜长梦多。」 国师安抚国主: 「其实还有件事,我在怀疑那女子身份后,便亲自去了一趟灵月国,陛下知道灵月世子与她有个交易,就是为她引荐离王的条件是必须服下断肠散,这种毒一旦吃下,每个月都要服一次解药。」 「国师的意思是……」 唐安芙起床后,先去看了看风影,他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之外,伤势不算太重,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如果风影在齐辰不知情的时候被杀了,将来齐辰恢复记忆,定会悔恨一生。 叮嘱他好生休息,唐安芙便去了园子里,正好遇见来传话的婆子,说是门口有个叫小珖的少年公子求见阿芙姑娘。 唐安芙拧眉出门,果然看见少年清秀的小珖站在离王府门外,摇晃着一柄折扇,悠闲在在。 「找我何事?」 唐安芙没有把人领进门,而是拖到离王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说话。 小珖说:「昨日姐姐突然离开,我想拜托你的事情,你还没答应我呢,今日特意再来询问。」 唐安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道:「别装了。你昨日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石牢里关着个落崖受伤的大齐人吗?」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无巧不巧的刚去就看见齐辰了呢,而小珖还刚巧就知道那石牢中关的可疑大齐人的来历,刚巧就说给她听了。 小珖一愣,没想到唐安芙会这么说: 「姐姐,我没骗你,那石牢中确实有可疑的人嘛,我也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表兄。」 「那我明确告诉你,不是。」 唐安芙说完便要离开,被小珖拦住:「不是我表兄,那是姐姐要找的人吗?」 唐安芙忽然出手,将小珖推撞到石狮子上,抬脚拦住他的去路: 「你小子费那么多功夫骗我,究竟为了什么?」 小珖大概是从来没有被女子这般对待过,有些局促,想从唐安芙的压制中离开,却不是她对手,只好摊手: 「我没骗你……」见唐安芙不信,他才又说:「好吧好吧,我确实是故意把你引到石牢的,可我与你说的表兄之事是真的没骗你。」 「那个荒诞的故事,你居然没骗我?」唐安芙冷笑。 小珖往离王府大门口看去一眼,压低了声音说: 「姐姐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来我告诉你表兄之事的意思吗?我那表兄,没有多少人见过,但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段玥离。」 唐安芙很意外,她确实没想到那荒诞的故事主角会是这个名字。 「段玥离?」 「胡说八道吧你!他怎会是你表兄?」唐安芙质疑。 「他就是我表兄,他母亲和我母亲是姐妹,他是南月国的王子,可因为身体太弱,出生以后就被他母亲带到了蛊境居住,南月国主孩子太多,根本不管他们母子在麝月国的生活,也就我偶尔去看看他,没人知晓。」 「可突然有一天,说是我那表兄将蛊境掀了个天翻地覆,成了段氏第一个突破最强关卡的人,身份也忽然成了离王。我听闻之后,便来南月国寻他,可我看到的段玥离却不是我的表兄。」 第38章 「也就是说,如今的段玥离盗了我表兄的身份,以他的身份回到了南月国。并且还带着我表兄的全部记忆。」 带着他表兄的全部记忆…… 齐辰如今脑中的记忆确实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他说自己从未离开过南月国,是在麝月国的蛊境之中长大的,这么说来倒是和小珖所说的匹配上了。 可这事儿也太不可思议了。 把一个人的记忆完全替换成另一个人的,这是怎么做到的? 「国师是麝月国出身,麝月国善蛊,我以前听说麝月国有一种蛊,叫做头蛊,这种蛊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养在人的头颅里,大多是用在一些巨儒大家身上,算是为了学识传承,也只有那种蛊能把人所有的记忆都留存着。」 小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唐安芙知晓,叹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知道我表兄是否还活着。他一辈子自卑的很,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人,可这也不是他被一个陌生人替代的理由吧。」 「……」 放小珖离开后,唐安芙思绪混乱的回府,想着等齐辰回来该怎么问他。 而另一边,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段玥离特意赶赴了一趟麝月国,凭着脑中的记忆找到了他小时候住的村落。 这个村落已经荒废多时,鲜有人迹,段玥离来到村子最里面,一座保存还算好的宅院前,这就是他小时候住的院子。 不用他推门,身后的随从就主动替他把门打开,段玥离走入院子,入目一切都很熟悉,在这里生活的记忆不断涌出。 他来到院子最东边,这里有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他记得小时候时常是在这里喝药,他母亲就在井边熬药,他甚至记得这井水十分甘甜,他夏日最喜欢做的就是用提桶打井水上来喝,沁凉爽口。 段玥离一眼就看见那挂在井口的提桶,将之取下,身后随从说: 「王爷是要打水吗?让属下们来吧。」 段玥离摇头:「不必。」 这都是他从小做到大的事,再熟悉不过,他想重新体验一番当时的乐趣。 然而,当段玥离第四次将空提桶从水井中提起时,他就不这么想了。 提桶落在井水里,因为有浮力根本沉不下去,无论段玥离怎么在井上晃动绳子,最多也就是打上来一星半点。 随从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 「王爷,打水的时候,桶要歪斜着下去,您这样是打不上来水的。」 段玥离看着手里的提桶,为什么明明记忆中做了千遍万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事情,他亲自动手做起来会这么难! 原因几乎呼之欲出——因为那些记忆,也许并不真的属于他。 一把将手中提桶砸在地上,段玥离站在水井上方看着自己在水井中的倒影,久久不语。 唐安芙在府里等齐辰,可一直等到傍晚他也没回来。 他大概还是无法相信吧。 正要转身回府,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唐安芙心上一喜,冲下石阶迎出去,可迎来的却不是齐辰,而是齐辰身边一个随侍护卫。 只见那护卫从马上翻下,径直来到唐安芙身前,递给唐安芙一封信: 「阿芙姑娘,王爷今晚不回府,命小人将这封信交给姑娘,王爷让姑娘自己早点歇息。他明日就回。」 原来是今晚不回来,派人传话的。 唐安芙接了信就略感失望的回府了,边走边拆齐辰给她的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入夜启程乌月林。 乌月林就是连接南月和大齐的那片毒瘴气沼林,齐辰让她入夜后去那里做什么? 难道是假的,少有人利用齐辰的名义骗她? 唐安芙心里所有的怀疑在看见那封信底下的署名后,就彻底打消了。 该写署名的地方画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石榴……这是齐辰写给她的!唐安芙可以断定。 来不及细想原因,唐安芙将这信仔细折叠好了藏入衣襟,回到后院通知了风影,然后回房稍微收拾了些细软,只等夜幕降临。 灵月国。 灵月世子喝的有点多,回到世子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推开了房门的同时还打了个酒嗝儿。 进房兀自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就去里间屏风后换衣裳,边走还边吩咐: 「备水,要烫……啊!」 灵月世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外间伺候的随从不知怎么回事,出声询问: 「世子,您怎么了?」 内间没有反应,随从刚要进去一探究竟,就听灵月世子的声音传来: 「碰了个手,你们都出去,本世子要休息了。」 第39章 两个随从对望一眼,世子刚不还说要备水沐浴吗? 可既然是世子吩咐,他们也不敢违背,更不敢多嘴,领了命就退了出去,从廊下经过,不一会儿就听不见声音了。 段灵瑞此刻手心都在冒汗了,因为他眼前的画面。 他的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灵月国主;还有一个是段玥离。 段玥离的软剑弯曲成一个环,裹在灵月国主的脖颈之上,灵月国主面如死灰,汗如雨下,表情十分痛苦,可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做不了任何动作。 「离,离王,你,你想如何,快放了我父亲!」段灵瑞说完这些,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段玥离往灵月国主看去一眼: 「不能放,他会忍不住叫的。」 这话听得奇怪,段灵瑞不禁问:「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没什么!喂他吃了点毒而已。」段玥离满不在乎说。 段灵瑞面上一惊:「段玥离,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父亲是灵月国主,你若杀了他,我灵月国就算是反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急什么。又不是什么立刻毙命的毒。」 段玥离说着用一根手指点了下灵月国主肩窝处,灵月国主的痛苦哀嚎声便传了出来,原来刚才没有声音,是被段玥离点了哑穴,而现在哑穴解了,灵月国主身上的其他穴道还是没解,所以不能动。 「你究竟给他喂了什么,若非立刻毙命的毒,我父亲怎会如此痛苦。」段灵瑞急的满头大汗。 「断肠散。」段玥离揭晓答案。 段灵瑞听到这名才稍微松了口气,断肠散确实不致命,可父亲也不该如此痛苦才对。 「你究竟想怎么样?」段灵瑞问。 「解药。」段玥离直言。 段灵瑞心道果然是为了那女子,没想到离王对那女子竟情根深种至此,可他好不容易才在那女子身上下了毒,又怎会这么轻易给他解药。 「断肠散只有止疼药,没有解药。」段灵瑞说。 段玥离不置可否忽然追加一句让段灵瑞如遭雷击的话: 「忘了告诉你,我给他下了十人份。若是没有解药,恭喜世子明日大约就能荣登国主之位了。」 十人……份! 段灵瑞这才明白为何父亲的神情那般痛苦,哪里还敢耽搁,立刻冲进他房间最里面,从暗格里取了两瓶药罐出来,从药罐里分别到处一黑一白两颗药丸,但考虑到国主中了十人份,段灵瑞又倒出来几颗。 来到国主面前,正要喂下,段玥离却抢走了他手里的药丸,让他重新倒出来给灵月国主服用。 段灵瑞恨得牙痒痒,偏偏父亲的命危在旦夕,他不敢多生事端,于是重新倒了药,给父亲服下。 灵月国主吃了药后,果然缓解了疼痛,表情没那么痛苦了。也有力气质问段玥离了。 「离王可知今夜之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段玥离将那几粒药丸装进随身的药盒子里贴身存放,然后丝毫不理会灵月国主的质问,将环住他脖子的软剑直接抽走,这一举动无疑又把段灵瑞父子吓了个仰倒,直到段玥离神鬼不察的离开之后,他们都没缓过神来。 段灵瑞还在心中纳闷,这离王为了女人,至于做到这地步吗?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种灾难并不是他们父子独享的。 两个时辰后,麝月国主和王后满身狼狈的互相扶持着起身,王宫中乱做一团,王后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我就说当初不该答应国师给这么个煞星种蛊,如今好了,被反噬了。他身上的子蛊死了,国师身上的母蛊也活不长了。」 国主惊魂未定: 「照理说这是不可能的啊。他中了蛊,怎可能还会想起从前之事。」 中蛊之人是绝无可能自我醒悟的,只要他完全相信脑中的记忆,相信他就是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意识到自己中蛊了呢! 「这件事得赶紧告诉国主和国师,离王身上的蛊已经解了,他恢复了记忆,也不知要如何报复他们了。」 国主想起了这个关键事,顾不上狼狈便去写密信,派人加急送去南月。 而等到麝月国和灵月国的密信送到南月国,国主和国师同时反应过来,立刻派兵包围了离王府,想要把唐安芙直接扣住来威胁齐辰。 然而,那时候唐安芙早就带着风影悄悄的离开了南月国。 唐安芙是在半夜赶到乌月林的,她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等待。 风影取出一些他们在路上买的干粮,送给唐安芙: 「王妃,吃点东西吧。」 唐安芙接过干粮,咬了一口后就不想吃了。 风影见状,说道:「王妃,王爷怎么突然就让我们到这里来等他,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第40章 「不知道啊。」唐安芙说:「希望是吧。也不知他到哪里了。」 两人在乌月林边等了一个时辰,果然听见一阵马蹄踢踏的声音,唐安芙原本靠着树休息,听见马蹄声立刻起身,月光下,齐辰一人一马迅速奔来,在唐安芙面前停下。 唐安芙看着他,有些不敢确定他是什么状态,直到齐辰对她张开双臂,这仿佛就像一个肯定的信号,让唐安芙义无反顾的就扑入他怀,两人紧紧拥抱到一起,久久不愿放开。 「你都想起来了吗?」唐安芙闷声问他。 「想起来了。这段时间苦了你。」 齐辰在灵月国拿到断肠散解药后,就直奔麝月国,将麝月国的世子和王女们一并抓了,逼迫国主将他体内的子蛊引出,总算恢复了全部记忆。 唐安芙一个劲的摇头,但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下,齐辰心疼至极的将她的眼泪吻去,说: 「我把灵月和麝月闹了底朝天,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必须马上走!」 尽管有满腹言语要倾诉,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最关键是赶紧逃离南月国,回到大齐才行。 唐安芙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我之前想着只要你恢复,我就立刻跑路,所以备了好些解瘴气和沼气的东西,我们走吧。」 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真成功的时候,她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像是在做梦般。 三人连带马儿都一并服下解瘴丸,趁着将明的天光冲入了乌月林。 虽然从南月国到大齐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但却都没有乌月林来的快,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供他们选择了。 幸好唐安芙之前准备的很是充足,在各种解瘴丸的帮助下,三人总算跌跌撞撞的穿过乌月林,回到了他们熟悉的大齐土地之上。 再一次呼吸到大齐的空气,唐安芙当即就感动哭了,然后直接找了一家路边的羊肉馆,要了十斤羊肉和三斤烧酒来庆祝他们的劫后余生。 「这才叫日子,南月国连吃的东西都不如我们大齐,这才叫肉嘛。风影,多吃点。」 说完,递给风影一只大羊腿,风影接过后,看了看自家王爷,齐辰正好也向他看来,想起这一年来风影所遭遇的,齐辰端起一杯酒敬他: 「你也辛苦了。」 风影惶恐举杯:「不辛苦,都是风影该做的。」 主仆二人喝了一杯,唐安芙也想跟着喝,却被齐辰拦下: 「喝酒伤胃,别喝了。」 唐安芙咽下口中的肉:「我没事儿了。难得高兴嘛。」 齐辰依旧不许,另外问店家要了热开水,从衣襟中将药盒取出: 「这是你体内毒的解药,赶紧吃了。」 唐安芙意外的看着那黑白两色药丸,惊喜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段灵瑞那王八蛋居然肯给你?」 齐辰盯着她吃药,见她把药咽下去了才放心说: 「他怎可能听话给我。就算他敢给我也不敢要啊。」 「嗯?」唐安芙不解:「那这怎么得来的?」 「我喂他爹吃了十人份的毒,看着他给他爹解毒以后才确定的。」 齐辰说着,见唐安芙又想去碰酒碗,立刻就镇压下来: 「吃了药还敢喝酒。再喝点热水。」 唐安芙无奈,只能抱着羊腿边啃边喝水,总觉得少了很多豪迈。 「你这胃疾是怎么回事?」齐辰想起那日太医说她有胃疾之事,却不知她是何时染上的,他离京之前还分明好好的。 唐安芙怕说多了他难过,于是化繁为简说了句: 「哎呀,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总忘记吃饭,只要以后好好吃饭就没事啦。」 齐辰目光沉沉盯着她,当然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让人宽心,胃疾这种病不是一顿两顿饿着就能形成的,原本有些圆润的她,瘦成如今这皮包骨,想也知道,她孤身一人从大齐寻到南月国,路途中餐风露宿,吃的苦绝不是她三言两语说的那般轻松。 只要想象她在路途中的艰辛画面,齐辰就觉眼角酸涩,握住唐安芙的手沉默不语。 唐安芙见他眼底似乎亮闪闪的,居然没心没肺的凑到他面前咋呼起来: 「咦咦咦?我家相公这是要哭鼻子吗?羞不羞啊。」 齐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将头低下奋力眨了几下眼睛,喉咙干哑: 「你本可以不吃这番苦的。」 唐安芙反握他手:「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找了个好相公,我还没折腾够你呢,哪能放你在外面风流快活?」 齐辰以为她是说南月国圣女白薇之事,正色澄清: 「我没有,我虽在南月国,但从未碰过其他女人,至于那桩婚约,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都是国师他们自说自话的。」 第41章 唐安芙见他这样,觉得好玩,故意道: 「你当真一点都没动心?那圣女模样生的还行,虽然有点势力眼,但也还好了,至少表面文章做的挺好。若是我没去找你,过段时间你约莫就会妥协了吧。」 「绝不会!就算你不去找我,我也不可能娶她和任何人。」齐辰态度十分坚定:「我虽然失忆了,但心之所向绝不会变。唔。」 他这话音刚落,唐安芙就忍不住凑过来亲了他一下,虽说两人没羞没臊惯了,可毕竟是大庭广众,齐辰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风影则识趣的拿了根羊腿坐到另一桌去了。 「如此看来,我为你披荆斩棘,你为我守身如玉,咱俩真是般配。」唐安芙打趣。 齐辰也忍不住被逗笑了,伸手轻抚她如花般的笑颜,额头相抵,轻声问道: 「你呢,你说皇兄已为我办了国丧,他们都信我死了,你为何不信?」 唐安芙想了一会儿后,笃定一笑: 「我就不信!你如果死了,哪怕魂飘万里也肯定要回来与我道别的。可他们说你死后,我却一次都没梦见你回来与我道别。」 就因为这? 齐辰的心尖尖上又是一阵莫名的心疼:「傻丫头。」 唐安芙想起那阵的煎熬,红了眼眶: 「你不许骂我傻,那阵子好些人都骂我傻了,疯了,才会非说你活着。如今好了,我都迫不及待想看那些人看见你跟看见鬼似的表情了。」 齐辰给她抹泪:「什么话!我可不是鬼。」 「对,你不是鬼,你是人,活生生的人,还是我男人。」唐安芙收起喜极而泣的眼泪。 她男人亲了亲她的眼睛,像是亲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眼中满是心疼与怜爱,还有满腔的浓情蜜意,恨不得将她就此揉入自己的骨血,从今往后,合为一体。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吸引了街上很多人的注意,有好奇的,有偷笑的,还有那暗骂两人没规矩的,但这些对于现在的两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满心满腹装的也都是彼此,再容不下第三人。 唐安芙破涕为笑,趁着齐辰给自己擦眼泪的时候,悄悄将酒伸到手边的酒碗上。 这么感动的时刻,难道不该豪饮三百杯吗? 然而她的意图很快被人发现,并镇压。 唐安芙举起一根手指:「就一碗,就喝一碗,助助兴嘛。」 齐辰无情的将她那根手指抓住: 「喝碗水也一样。」 「不一样!哎呀助助兴嘛。」 被她这么软软的一撒娇,齐辰心就软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半碗酒和半碗水混在一起: 「最多喝一碗这个。免得醉了。」 唐安芙看着那碗稀释过的酒,开始无理取闹:「喝这个,瞧不起谁呢!我酒量很好的,之前在路上又冷又饿,我就是靠喝酒御寒保暖的,一天我能喝好几斤也没醉。」 齐辰立刻瞪大了双眼:「又冷又饿的时候喝好几斤酒?」 怪不得把胃给喝坏了。 齐辰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那碗稀释了的酒也给倒了,让小二重新上了热开水。 唐安芙没想到解释到最后,她连一碗稀释酒都喝不上,刚想闹,却又对上齐辰阴沉沉,仿佛快要生气的眼睛,顿时气馁,被迫妥协。 不让喝酒就不喝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多吃点肉也一样! 「肉也不可多食,不好消化。」齐辰察觉出她的意图,提前阻断,然后让小二又给唐安芙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唐安芙看着那白花花的粥,嘴里顿时就没味儿了,痛定思痛的问齐辰: 「我能再把你送回去吗?」 寻了个管事公回来,唐安芙觉得以后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了。 齐辰微微一笑: 「对不起,晚了。」 唐安芙:…… 三人吃过东西后,直接赶去了大齐南边境下一座城,打算在客栈休息两日再出发。 夜里,唐安芙和齐辰在客栈房间中说话,提起回京不回京的事。 齐辰出乎意料说:「不回京城,先去一趟北辽。」 唐安芙问客栈小二要了笔墨纸砚,正坐在烛火下写信,她离京一年多,路过驿站时都会给家里写一封保平安的信寄去。 到南月国之后就没写过,现在回到大齐,赶忙惦记着给家里寄信,顺便告诉家里她已经找到齐辰的消息,也不知家里人信不信,怕不是又要说她疯了。 齐辰的话让唐安芙不解: 「为何要去北辽?」 齐辰端着杯茶坐在椅子上已经好半天了,他其实也是刚恢复记忆没多久,把从前一些没做的事情重新回忆了一遍。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