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之两宫情》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1章 周密布置 初唐武德九年八月末初秋(626年)大唐初期与东胡人渭水结盟前夜 世民和长孙无忌来到东宫立政殿,此时殿中只有密要人等。 世民让所有人宽坐,上手分别是长孙无忌、李孝恭、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魏征、虞世南、唐俭等诸位。武将分别是:尉迟敬德、李靖、段志玄、张亮、侯君集、张公谨、程知节、李绩和秦琼,另有张士贵在列。 世民默不则声,突然面对魏征说道:“如果太子还在,眼前他会怎么做呢?” 魏征抬起眼,淡淡地说道:“太子若还在,胡人断不能杀到渭河边吧!” 世民说道:“胡人希望太子做中原的皇帝?而不是我李世民?” 诸人都望向了魏征,而魏征说道:“但是太子已经死了!而且中原的天下不能是胡人说了算的!断断不能吧!那我中原岂不世代为奴为婢不成?” 世民低下头说道:“是朕对不起大家了!” 长孙无忌见世民已经双目有泪,是的,眼看胡人不日杀来,胡人兵马二十万之巨,而长安城老老少少也不过二十万,又如何能抵御呢,不怪世民如此气短了。 此时,淑妃樱儿进来,见过世民,又与诸位见礼,诸人见她早已眼泪满面,不由难受,那么多年也不见淑妃如此哭泣,即便玄武门杀得乾坤倒立,她也坦然面对,但是胡人南下,眼看又要亡国,灭顶之难就在眼前,淑妃怎能坦然呢? 樱儿对世民说道:“世民哥哥,恨不能我替你去!”说时二人互相抱住。 诸人还没话说呢,魏征便说道:“娘娘,您自重!”但是长孙无忌急忙给魏征使了眼色,赶紧杀住吧,魏老。您真的不知道淑妃在世民心中的重量。如果杜如晦、房玄龄、樱儿和长孙无忌都没有了任何办法,尤其是樱儿娘娘,那天下真的又要大乱了。当年大隋朝如此之大,隋炀帝在江南多年不归,是年幼的樱儿娘娘在长安监国,可见淑妃娘娘的智谋于一斑,连隋炀帝都要肯定淑妃的智谋,这位大隋朝不可多得的监国。 樱儿止住哭声,擦泪对世民说道:“陛下,我、我不会离开你!”樱儿不知如何同世民解释,而世民握着樱儿的手指,轻轻低吻道:“不要这样,不要傻!”俩人亲密无间,仿佛置旁人于无物,正想说下去。 忽然一声巨响,长孙皇后用力移开门扉,对淑妃樱儿怒道:“樱儿,后宫误国,你是懂得吧!”诸人无不大惊失色,连同世民也站了起来,诸人无不向皇后行礼。 长孙皇后近前对世民说道:“就算我们眼前所有人都死了,那江山还在,百姓还在,天下还是那个天下,只不过是易主而已,江山易主又能如何呢?何不就此放下一切,若是胡人杀来,大家杀个痛快,就是一起死了,百姓也知道我们是为百姓死的,是为天下死的,也就够了。青史依然留名!哪里需要做小儿女模样,说什么生离死别的话呢?” 世民的眼神这才扫进长孙皇后的眼里,淑妃对自己如果情深一片,那长孙皇后对自己简直是当头棒喝。淑妃立刻向皇后拜倒,说道:“娘娘,小的万死!” 诸人心中忽然明朗,皇后已然视死如归,那世民又该如何呢? 世民命长孙皇后与淑妃樱儿坐下,然后说道:“娘娘说的对,天下还是那个天下,但必须赴国难的只有我李世民一人,眼前,我希望大家能为这个天下布置布置,若黄河俩岸失守,大家有何策划呢?” 房玄龄从旁说道:“陛下!若黄河失守,那中原等于是无险可守了!退一万步,只能守长江了!何不请孝恭王爷布置呢? 世民对孝恭说道:“请您出京,十日内,长江沿线戒严!” 孝恭忍泪说道:“陛下,这个时候,您让小的留在京城效力吧!” 世民说道:“王弟,若朕死了,天下百姓若想念李室王族,那么王族多一人就好一人,你赶紧离开长安吧!哥哥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要回来收尸,这是哥哥的命!” 孝恭抱住世民哭得难分难解,世民向张士贵丢了个眼色,张士贵上前掰开孝恭的手,说道:“王爷,赶紧赶紧走!断不能在这个时刻做儿女之态!” 孝恭被张士贵抱住就往外拖去,孝恭来到门口,转身只得向世民砰砰几声,倒地朝拜,世民,永别了! 世民在室内踱了几步,说道:“洛阳有屈突通老爷镇守,我恐怕他人手不够,还有屈突通老爷有俩个儿子屈突寿与屈突铨尚在长安,不能让俩位公子在此枉死,我这里想请张亮送俩位公子前往洛阳效力,若洛阳有失,立刻前往江南,有孝恭戒严,胡人一时杀不过去!” 樱儿此时出声说道:“不如请屈突寿公子守住潼关,陛下意下如何?” 世民一时顿住,樱儿说道:“潼关这个地方打的是粮食,即便没有武将镇守,只要不出潼关,坚守不放,而洛阳不失,江南的粮食和山东的粮食很容易运抵潼关,这样潼关在我们手中握住,即便长安失去,那还有翻转的那一刻!” 樱儿对李世民说道:“陛下可还记得九年前守河东的尧君素呢?” 世民一惊,对樱儿说道:“他和他的夫人已经亡故,他不失大隋朝的一员忠臣!” 樱儿说道:“屈突家与尧家是故交,何不手书一封,请尧家子弟一起坚守潼关呢?虽然是我们逼死尧君素,但九年前毕竟是隋朝杨氏与我李唐的恩怨。现在胡人来犯,希望他们看在中原同宗同祖同源的面上,坚守潼关!这样我中原断断不会一击即溃!” 诸人便毫无异言。若说对潼关一带最为熟悉的,非屈突家族与尧氏家族不可了,何况俩姓家族对中原矢志不渝,若蒙俩族不弃,一切大有转机。 此时,房玄龄于是说道:“陛下!何不将诸位皇子都送往洛阳呢?” 长孙娘娘淡淡地说道:“我的孩子就不必了,连同公主在内!” 樱儿也连忙说道:“李恪也不必去洛阳,孩子在眼下不能离开长安!” 世民见这俩个女人都疯了,难道她俩都要效仿建成太子妃,把自己的孩子都溺死在水里吗? 此时杜如晦对世民说道:“长安失守,不等于东都和北都失守,现在东都有屈突通和张亮,潼关也有所安排,但是北都地区必须有人阻挡,臣推荐一人,立刻赶往北都并州城!” 杜如晦在武将中环视一周说道:“何不请李绩前往并州呢?” 李绩站起来跪地说道:“臣愿意立刻赶往并州!” 世民点头说道:“立刻出京!”李绩也不做多想便欲转身离开。世民站起身,说道:“兄弟!” 李绩转身对世民说道:“陛下放心,并州城定然驻守到最后一人!臣在城在,臣亡城亡!” 若世民死了,皇族必然都在并州洛阳一线,大丈夫视死如归吧,虽然并州万分危险,也必然为世民守城!李绩再次参拜世民,这便转身离开。 世民见李绩出去,这才对余下诸位说道:“诸位,天下大事,得千军易,得一将难,得谋士更难,谁愿意护送魏征、房玄龄与杜如晦离开长安呢?” 诸人无不大惊,长安如果没有房谋杜断,那又该如何了呢?世民淡淡笑道:“只不过是硬刚胡人二十万大军压境,西宫的那些谋臣就足够了,不需要房谋杜断了吧!又不用谋夺天下!” 房玄龄和杜如晦大惊失色之余,欲待说什么,只见侯君集带张公谨站立起来,说道:“陛下!若长安有失,我二人必然拼死护送叁位大人离开长安!” 世民点头说道:“你们俩速去准备!若朕有万一,立刻离开长安城!” 房玄龄转身刚想对世民出声,世民对房杜二人苦笑道:“若朕死了,二位能再次得遇明主,希望有他日,再为朕报仇雪恨吧!朕能为二位大人做的,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杜如晦出言说道:“陛下!我身为兵部尚书,怎么可以离开您呢?” 世民说道:“长安已经是危城了,已经不需要兵部尚书在此,希望长安城能拖得一俩天,让诸位可以各奔前程!”房玄龄拖住杜如晦的手,俩人知道世民的心思,如此困局,只好为将来打算了! 世民见他五人离开,室内只剩宇文士及、虞世南、唐俭、尉迟敬德、段志玄、程知节、秦琼、皇后与淑妃,刚欲说时,安元寿推开房门,笑盈盈地对世民说道:“陛下!我三叔已经在城外了!” 世民不由站起身来,而皇后与淑妃也站了起来,安元寿说道:“陛下把他们人人送走,却把我三叔诏来中原,意欲何为呢?您老兄弟俩想死一块吗?还是赶紧命人把我三叔送给岭南冯昂好不好?大家都去投靠冯昂可好呀?!” 世民微笑道:“亏你能想得出来啊!” 安元寿说道:“微臣为陛下着想!” 世民请诸人离开,独留元寿一人,而皇后与樱儿离开之时,元寿嘘了一声对俩位娘娘说道:“淑妃娘娘,真看不出来呀,早先,臣一直很佩服娘娘,今天一见,才知道淑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之间差了一个江山那么远啊!”诸人无不微笑。安大公子什么不能说就偏说什么,也不知道得罪人! 淑妃樱儿微笑道:“安大公子,真能说话,何不由公子舌战胡人,兵退草原呢?” 安元寿呵呵一笑,说道:“娘娘慧眼识珠,小臣一定为陛下和俩位娘娘效犬马之力!” 长孙皇后认真地对安元寿说道:“你三叔,也就是我康崇哥哥,这个时候来中原干什么?你干嘛多言呢?” 安元寿笑道:“哦,还不是长安城人太少,请我三叔回来合计合计呢?” 诸人又都笑了,也就安康俩家鬼点子有海那么大,难道这次又要靠他们安康俩家不成? 安元寿对世民说道:“我康三叔没别的要求,立刻交换青舟和邓敏!” 世民说道:“交换还是交还?” 安元寿说道:“安康俩家当然想请陛下交还啦,但是陛下眼下可能只能交换了!” 世民说道:“什么都能交换,但是邓敏交还不了!” 安元寿好笑道:“陛下喜欢邓敏那小孩子?” 世民点头说道:“国难当头,朕希望不老楼的孩子能为朕挺身而出了!” 安元寿转了转眼睛,说道:“不老楼的孩子出身低微,恐怕颉利可汗看不上的!” 世民说道:“朕当然有办法让她身价百倍!国祸当头,真没办法!” 世民对安元寿说道:“胡人的执失思力在东宫,他倒是胆子不小,你陪朕去见见!” 安元寿笑道:“陛下对他有半日未见,他以为陛下吓得屁滚尿流了!” 世民怒道:“他又不是个鬼,干嘛吓死!他们不过是来探听虚实,朕先把人手布置好而已!” 安元寿笑道:“我正好很久没见宰鸡了,与陛下一起去耍一番!” 俩人把臂往门下省而来。一路上,安元寿喈喈格格个没完,是的,他的康三叔已经在城外了,这是这位胡人大公子俩个月以来最开心的时候了。 李世民与诸位大臣皆在门下省坐定。有人带来执失思力,世民请他宽坐。思力对世民睨了一眼,大言不惭地说道:“陛下可知我家主上带来百万之众,今天就要到你们长安城了?” 高士廉对李世民点了点头,然后在手背上砍了一下。 世民明知,于是对思力说道:“朕赠送给你们可汗黄金布帛,前后不能胜算。今天你们可汗违盟约,领兵深入中原,难道对朕没有半分惭愧吗?思力你虽是胡狄,但也有人心,看来已经完全忘记了我大唐的大恩大德,还自夸强盛,那就到此为止,来人!拖了下去,立刻斩杀在辕门!”世民身旁立刻涌出十数人,推翻执失思力,将他拉了下去。执失思力吓得连声大叫:“安大公子救我!安大公子救我!” 安元寿却望了眼李世民。身旁的俩位宰相萧禹和封德彝起身向世民告绕,萧禹低声说道:“陛下,俩国交战,不斩来使,放他回去!” 世民抬手说道:“我如果现在把他遣返,那颉利可汗还以为我怕他,更加得意呢!这还得了!” 安元寿起身说道:“陛下,先把执失思力看管在门下省就可以了!” 安元寿对诸位亲随挥了挥手,诸人退去,安元寿笑着扶起执失思力说道:“来长安城半天了,他们招呼大爷什么好饭?哥给你准备好饭好菜,先来一只烤羊腿,怎么样!”执失思力早已吓得仿佛命丧当场,这里把住安元寿,说道:“多谢安大公子!”腿脚却早已软了。安元寿软语安慰了一番,执失思力这才魂魄安宁。 长孙无忌这里过来对世民说道:“这里暂时没事,我们还是得想想怎么筹钱的事情呢。”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章 拜访安兴贵 李世民、长孙无忌诸人立刻前去安家拜访安兴贵和安修仁大人。 只来到门口,康崇却心生退意,因为他的出现,不老楼已经交足了1000斤黄金,又何必再搭上安兴贵哥哥的金银?何况安兴贵哥哥一直隐退在家,不愿多管朝廷中事。玄武门的芥蒂犹在,康崇既觉得实在对不住世民,又觉得自己是被李渊诏命帮助李建成和李元吉,只是为了帮助一个祸起萧墙的父亲,让三个儿子尽量收手,或者把矛盾再拖延几年。但是天不从愿,玄武门之变中,李建成和李元吉还是亡故。康崇好人没做成,反而被世民误会,当天就被世民驱逐出长安城。 现在回来的康崇,心境早已经不再是玄武门之前的那个康崇,而且康崇也知道,眼前安家的大门里,安兴贵和安修仁到底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尤其是侄子安元寿,他的脾气很像世民,泼辣爽快,气是气,怒是怒,恩是恩,怨是怨,性情中人。站在安家大宅前的康崇心中不由忐忑难安,是去是留,或帮或不帮,又是忐忑,玄武门已经没帮世民,难道这次突厥大军南下,又要拒绝世民吗?难! “是安堂”中,年过五旬的安兴贵大人正在数落长子安元寿:“你我父子都是大唐朝廷中人,又不是街市的商贩,你倒好,不帮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反而帮助街头商贩,朝廷如果怪责下来,爹拿你的人头去顶罪!” 安元寿嘻嘻笑道:“不老楼哪里是街头商贩嘛?” 安兴贵冷笑道:“都怪我太顺着你和你三叔了!” 安元寿喝了口酒,说道:“我犯了什么王法,朝廷需要我的人头?难道我的人头也可以拿去进贡吗?再说祖薇三婶她的不老楼也不是外人,儿子我帮个小忙而已。” 安兴贵说道:“她还不是你三婶,你不要叫得这么热络!从没听她说过乐意和康崇三叔成亲,她心中只有她的亡夫,口口声声以寡妇自居。” 安元寿说道:“这个您放心,只要康崇三叔乐意,只要她失踪十年的丈夫没有出现,儿子乐意撮合祖薇和康崇三叔的姻缘,虽然说她的兄弟不少,但我们家的弟兄也挺多,让他二人成婚,简直是小菜一碟。” 安兴贵说道:“你那么喜欢帮忙,怎么就不帮帮朝廷?这个节骨眼上还乐意撮合康崇祖薇?” 安元寿哟了一声:“爹!您去帮忙吧!我们帮得还不够多吗?康崇三叔已经被世民赶出京城,反正,三叔和我一直命苦,管得太多了,就说玄武门之变,我们立下的不世功劳足可把三叔留下,但是三叔还是去了扬州!现在和世民他们有什么可说的!反正,我可没看出来现在已经是大唐的节骨眼了!” 安兴贵怒道:“你三叔康崇糊涂,闯祸闯到家了,跟随世民十多年了,怎么就一夜间去投奔建成和元吉呢?他走得匆忙,爹也没有仔细问他。他糊涂,你可不要糊涂,你也帮了世民十多年,这次突厥二十万大军压境,这个时候你倒做起了安乐翁!” 安元寿故意吓得满面苍白:“爹,我好怕啊,二十万人马呐,安元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死到临头,一百个安元寿也想不出对策!爹,您和二叔最疼儿子我了,到时,咱俩就献上个千两黄金,买三条人命,您看够不够?” 安兴贵说道:“这念头不错!拿钱买命,你先拿钱保住世民再说。” 安元寿摆摆手说道:“谁不知道他富有天下,天下是他的,没钱还有土地,大不了迁都呗。哪里用得着我小小的安元寿?” 正说间,一张吏部尚书的拜帖呈到,安兴贵刚要起身出迎,安元寿抱着胸说道:“爹,您到库房点银子点金子为好,出迎是儿子分内的事!”安兴贵呃了一声说道:“你又要惹祸!”安元寿微微一笑,说道:“我这就装病,请爹您一个人操心为好!” 这句话是激话,安兴贵只能嘱咐安元寿几句,不要太玩闹,毕竟他安元寿已经二十七岁了,该在家里掌事了! 安元寿真的躺上榻子装“病”,不装病是不行的,也不知世民和长孙无忌打了什么主意又要如何对付康崇三叔。玄武门之战似乎错在康崇,恐怕三叔回来就会被李世民千刀万剐呢! 他命满院的舞姬在院落清歌妙舞,又摆好了宴席,于是独自一人坐着闷闷地喝酒,一面欣赏歌舞。 长孙无忌静静地走进了安元寿所在的院落,抬头见二字“云欢堂”,他站在云欢堂的门楼下,果然满庭芬芳,欢洽无比。 脑海里是一幕幕长安街头难民如潮的景象,但眼前是一幕幕妙龄少女欢歌雀跃的姿态,心想:好个惬意的安元寿,满长安都找不到第二家了。是的,李世民砍不了他安元寿的脑袋,突厥颉利可汗进了城也不会搬他安元寿的人头。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无冕之王。 安元寿见长孙无忌站在远处,于是亲自下榻,来到长孙无忌面前见礼,又直接拉着长孙无忌,二话不说,就一起来到榻上坐下。 一位美人上前奉酒,安元寿问道:“这是什么酒?” 长孙无忌这才见此酒奇异,呈粉红之色,似是花瓣的颜色。果不其然,美人轻声说道:“这是今年三月的桃花酒!” 安元寿抬头见长孙无忌已经皱眉,心中想道: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喝桃花酒?就算是月中仙子捧来桂花酿,也不会喝一口了。但安元寿就是安元寿,他抿了一小口桃花酒,虽然口齿留香,却还是摇了摇头,一阵蹙眉在酒托中搁下了小半盏。 长孙无忌说道:“美人捧来了桃花酒,很和你的心意。但是,这里毕竟是长安,不是桃花源!安公子喝得一点也不顺心呢。” 安元寿摇头而笑:“大人好没趣味,长安有大唐和突厥两家在我家山门外唱戏,我去桃花源做什么,放着好戏看不到!” 此时,李世民和康崇已经携手而入,只是没去“云欢堂”。美人退下后,康崇看了看酒盏中的酒水,就知道安元寿今天心情不好,连桃花酒也不喝掉,证明安元寿根本没有心情做一个真正的桃源中人。 康崇微微一笑,招呼一名美人,上呈一角美酒。 长孙无忌见美人躬身上前,推杯换盏,在青盏中注入鲜红的美酒,美人说道:“二位大人,尝一尝一品高粱。”长孙无忌望了这位美人一眼,这酒来得很及时啊。他哪里想到这眼前的酒全是康崇的安排。 长孙无忌说道:“这高粱酒酒色如血,想必尝来味道甚苦!” 安元寿对美人摆摆手,命她下去,长孙无忌说道:“突厥大军俩日内将至,皇城内外必然血流成海,此地是云欢地,怎可品尝血味?” 安元寿心想:自己豢养的美人今天很爱国啊,看看下面又该呈献什么酒了! 这呈献高粱酒的美人退下之后,跟康崇粗略讲了一下安元寿的心情。康崇心中更加好笑,又唤来美人一名。只是低低数言,美人不由面有难色,但还是答应了康崇的要求。 这位美人一手持羊皮囊,一手持马刀而出,装扮成胡人的模样,舞蹈而出,刚刚向安元寿敬献了马奶酒,却突然拔刀向安元寿虚劈一刀而来,刀锋又快又急。安元寿把手中的马奶酒杯扔了出去,酒杯正挥在刀锋上,一斩两半。宴席中的曲乐声顿时消失,家里的伏兵和门客已经惊闻有美人“刺杀”安元寿,数十人纷纷赶来救驾。 长孙无忌挡在安元寿身前,也惊得浑身大汗,美人怒道:“美酒美馔能几时?长安城破则后府妾身等枉死他人之手,倒不如近日大家一尝奴家之血,即便死在自己人嘴里,奴家也快活!” 只见美人已经倒转刀锋直劈自己的手心,割破皮肤,鲜血如注,拌合着马奶酒一同倒入酒杯之中,再敬献给长孙无忌和安元寿。安元寿心想:到底是什么人能说服这些美人如此爱国。连性命也不要了,是皇帝陛下么? 安元寿和血吞下了这杯马奶酒,说道:“美人,你逼人太甚,怎不立刻死呢?说不定还有个全尸。” 没想到安元寿竟然有赶走她的意思,这让她退又退不得,走也不能走,泫然而泪:“公子!”手中的马刀突然提起,直接向颈脖抹来。 长孙无忌不由大惊失色,说道:“姑娘!”而康崇夺步而出,一把夺过美人手中的马刀,但美人的颈脖中已经划破一丝血痕。康崇对安元寿说道:“元寿!何出此言急她?难道想逼她枉死?” 安元寿见康崇狂奔而入,不由从惊到笑,“三叔!” 连忙下榻行礼,又说道:“我哪里是激她?我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谁能够让我府中的这些美人如此视死而归,原来真的是三叔!——三叔!” 安家的门客见康崇从扬州回来,突然个个上前拥抱康崇,欢喜地又跳又唱,连世民和长孙无忌也激动无比。 这时,诸位少女捧来西域的美酒——“紫金葡萄”纷纷献给世民、长孙无忌、康崇和安元寿品尝,安元寿这才真正感动无比,搂着康崇又说又笑,说道:“三叔回来,侄子已经心满意足了!” 世民说道:“那你还举家去桃花源么?”安元寿呵呵而笑,康崇也笑,长孙无忌冷笑着说道:“元寿,你自己去吧,我们只要有康崇在,倒也不怕了!因为有康崇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安兴贵大人嘛!” 安元寿连声说道:“遵命遵命!本来我天生爱看戏,早就说没我什么事了!” 康崇说道:“安兴贵哥哥年事已高,不能操持,这些杂事怎么少得了元寿呢?” 诸人喝完了葡萄酒,安元寿命人抬来了千斤黄金,兀自不放心地问世民:“陛下真的答应留我三叔康崇在京吗?” 世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不老楼和你都各自出了千斤黄金,这都是康崇的功劳,朕和他早已和好如初了!” 世民、长孙无忌、康崇与安元寿用完了膳食。世民留康崇歇息,便提议下棋。长孙无忌看了世民一眼,世民对长孙无忌和安元寿说道:“俩位一起看棋,如何?” 安元寿惊笑道:“您和我康三叔俩人只会舞刀弄棒,什么时候学着了下棋?” 长孙无忌推了安元寿说道:“您府上的美人会弄琴吗?” 安元寿说道:“哪一首?凤求凰?” 康崇简直要笑绝了,长孙无忌说道:“今天不是陛下和你们康三叔大喜的日子,弹奏什么凤求凰啊!” 安元寿呵呵而笑,说道:“尚书大人点拨一下,想听什么曲子呢?” 长孙无忌说道:“一曲广陵散符合眼下的情境。” 安元寿点头说道:“微臣立刻准备!”他唤来下人,不一刻,有一女抱琴而入。诸人见此女全身服黑,披戴帷幕,全不见样貌,世民很是满意,这才对康崇举手说道:“请了!”康崇微笑道:“好的!陛下!” 世民举起一枚棋子直接放在棋盘正中央,长孙无忌见浑然不是下棋的格式,便知道世民以棋问局。而安元寿见世民以黑棋落子,又见康崇只用白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世民说道:“你想起什么?” 康崇说道:“陛下可曾想起你我在雁门关的对局吗?” 世民说道:“那时朕只有十五岁,而你也刚好二十不到吧。” 康崇指着棋盘中的黑棋说道:“您的第一颗子是您自己了,那您猜猜我的第一颗白子又是谁呢?” 世民抿唇,望了一眼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康崇说道:“尚书大人又是怎么见解的?” 长孙无忌在地下走了几步说道:“若论世民现在的大敌,似乎是颉利可汗,但这是明面上的!” 康崇和安元寿都点了点头,长孙无忌于是指着棋盘上的第一颗白子说道:“是隋朝的义成公主!” 康崇望向了世民,而世民也走下棋坪,走了几步,袖手点头说道:“朕怎么没想到她呢?一直以为是颉利可汗呢!” 康崇说道:“突厥多番南下,多番与义成公主有关。她是四位可汗的妻子,身份隆宠。又一直想恢复隋朝,所以,我们大唐朝的大敌第一位应该是义成公主了!” 世民在棋坪上落下第二颗黑棋,康崇微笑道:“是建成太子吧” 世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康崇在第一颗白子旁落下一子说道:“猜猜我这一颗又是谁!” 长孙无忌直截说道:“这才是颉利可汗呢!” 世民莫名说道:“大唐朝的颉利可汗与建成太子又如何呢?” 康崇说道:“陛下,如果现在是你亡故了,而建成太子登基做了皇帝,您觉得颉利可汗能杀到渭河吗?” 世民说道:“我难道不及建成一分,如果建成在此,中原反而安宁了?” 康崇说道:“奇兵夺权的人是您,可不是建成太子!建成太子对突厥一直采取谈和的态度,虽然陛下对突厥打打停停。但是颉利可汗尤为忌惮,所以,我觉得,颉利可汗大举来犯,必然是清除他在中原的大患!” 世民不得不又落下第三子,康崇说道:“这是太上皇吧!” 世民望了眼长孙无忌,然后摇了摇头,世民对康崇说道:“玄武门之变,太上皇为什么请你做奸细,埋伏在我左侧,令我等防不甚防。” 此时,屋中的琴声忽然低哑,几乎低不可闻,听来暗淡无比。 康崇在第二颗白子旁落下白子,说道:“那建成太子的亲信常何又是怎么说呢?”显然这一颗子便是常何。 四人悠悠地想起玄武门夺门之变。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3章 玄武血战(上) 玄武门夺门之变六月初三 裴寂坐在李渊身前沉静不语。李渊低声说道:“朕已经命萧瑀、陈叔达、封德彝、裴矩等人前来。另外天明时分,太子、秦王和齐王会一起来临湖殿分说清楚他们三人与朕后宫之事。” 裴寂抬眼望向了李渊,神色之间,却见殿后有一人在李渊身后闪烁而过,裴寂欠身说道:“陛下——”裴寂神色惊慌之中摇了摇手指。 李渊停下了话,想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朕诸儿之中,分明没有任何一个儿子会来对付朕吧。” 裴寂淡淡地抿着唇说道:“陛下,何出此言?” 李渊抬眼黯然地点点头,淡然地说道:“他们互相忌惮,断不敢在朕的眼前伸手。朕若他日归天,任他们再夺得天翻地覆吧!只要他们别来谋夺朕这张龙位就可以了。” 裴寂抬眼望了一眼李渊,心中暗想:如果不来争夺龙椅的话,这李建成与李世民又何来争夺什么太子之位呢? 李渊对李建成和李世民,一个器重,一个宠爱。其实李建成与李世民自己都不清楚各自在李渊心目的分量孰轻孰重。甚至到了李渊这里,也快不知道自己对嫡长子与嫡次子的分量孰轻孰重。 此时,萧瑀、陈叔达、封德彝、裴矩等人已经前来。诸人与裴寂刚说了几句话时,却见宫人上前回禀:“秦王府侯君集前来面圣!” 裴寂突然“呀”了一声,与在坐诸位交换了眼神。诸人尚自惴惴不明,而裴寂已经有所猜疑。裴寂对宫人说道:“他们有多少人?可有兵器?” 李渊心念飞转,禁宫之中,怎么会由秦王府军丁任意来去呢?难道—— 李渊故作镇静地对宫人说道:“可否见到秦王府的其他人?” 裴寂诧异地望着李渊,李渊低声问宫人道:“秦王府长史权弘寿、长史唐俭和司马豆卢宽他们叁位来了几位?”诸人一起望向了李渊。 秦王府的这叁位显然分明是李渊摆在李世民身边的棋子,在秦王府位高权重,但又是十年前跟随李渊并州晋阳起兵的老臣。就算豆卢宽此人,中原前朝的皇亲国戚,李世民区区一位秦王,自然一直是知道分寸对待的,对豆卢宽这种皇亲国戚近不得,远不能,正是一步好棋子。 宫人躬身说道:“唐俭长史和宇文士及司马正在其中。”李渊听闻宇文士及来此,只因宇文士及的妹妹正是李渊后宫的宇文昭仪,心中暗暗放心了。 此时,天策府长史唐俭、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秦王府左虞候、秦王府车骑将军侯君集、秦王府右库真安元寿、幕僚康崇等三十人来到临湖殿,唐俭与宇文士及等人向李渊行礼,侯君集并不多说什么,而康崇和安元寿二人向李渊及诸位相爷行礼后,安元寿命人抬上一只烤鹿,笑对李渊说道:“秦王偶获佳肴,未敢枉用,命臣等前来敬献。诸位相爷既然在此,一起品尝。” 康崇命人传来数十道膳食和美酒。李渊匆忙地吃了几口,便不想再吃了。 康崇镇定地低头向李渊伸出拳头,李渊借光看来,只见康崇手心写着:“秦王反上。”李渊望了一眼康崇,康崇对李渊抿了抿唇,眼神中示意了一下。李渊却望向谈笑风生的唐俭和镇静如山的宇文士及。一时之间非常犹疑地望着康崇眉宇中的焦急。 李渊眼见秦王府等三十人各带匕首,切割着肉食,分给诸位大臣,诸人在昏暗的灯光中,望着尖锐的匕首之光,李渊还是觉得心慌意乱。李渊出言问唐俭和宇文士及说道:“秦王现在何处呢?” 宇文士及此人从不多说一句,反而是唐俭起身说道:“秦王前日在太子府喝了酒,现在还卧中休息。” 李渊望向了康崇,康崇以齿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眼前的自己人小位低,根本无从谈起,这里哪里有他插嘴的地方。其实这次能到李渊皇帝陛下面前来,秦王大抵还是看在了安元寿的面子了。 李渊见眼前有自己人,有太子府的人,更有秦王府的人。每天被一堆人弄得他心力憔悴,此时淡淡地说道:“诸位,陪朕去海池吧!朕只想走走!你们听闻今年赤地千里了么?今年的雨水大计已经上传了多少州县?还有多少州县的雨水计没有上计?”天天焦灼于东西两宫的伎俩,却无人管理储粮于国,无人管无人问,还要他这个皇帝亲自过问。养了太子府和天策府天天就是为了太子位而明争暗斗,谁管了天下百姓的死活呢? 诸人原来也根本没有任何心情用膳,立刻出了临湖殿,而侯君集向自己的亲随及安元寿、康崇等人闪了闪眼,诸人早已告退而散开,隐伏在临湖殿左右。让宇文士及和唐俭依然陪在李渊身边。 李渊见侯君集并未跟随在左,便对自己的宫人说道:“传朕口谕,命护卫紧守门户,尤其是玄武门,若有人马闯入,立刻斩杀!若太子齐王到来,立刻传令回府,不得面圣。” 李渊的圣旨传到玄武门护卫长常何耳中,常何早已是秦王在李渊宫廷之中策反的将领,生怕旁人猜疑,便把太子府的亲信护卫十数人叫来,说道:“陛下急谕,你们哪几位前去太子府宣旨?” 太子府的十数人私下里立刻合计了一番,有数人立刻听旨,常何说道:“陛下有旨,太子齐王暂缓入宫,在府听宣!” 这数人立刻奔马来到太子府。此时,张婕妤的宫人已经把话递给太子李建成,而常何的口谕也已经前后传来。李元吉在地下转了几遭,然后说:“大哥,父皇令我们不能入朝,那我们就管好东宫和齐王府中的士兵,托称有病不去上朝,以便观察形势。” 李建成略略地在大殿中走了几步,说道:“父皇只不过是讯问我们与陛下后宫的结交,原来不是甚么大事。何况父皇命我等不能进宫,万一秦王此时入宫,而我等不在身旁,又不知会发生甚么大事了。此时,宫中的我们的护军有常何在,防备已很严密了,我与皇弟应当入朝参见,亲自打听消息。” 李元吉点头说道:“今天这事挺奇怪,本来父皇命我三人入宫,现在你我二人不入宫,而说不定秦王会入宫,以父皇对秦王的倚重,多少会对你我不利的,也好,我从大哥入宫吧。顺便让父皇在你我二人面前把大事交代下来。” 李建成毕竟心中还是不太自在和放心,他带着李元吉来到太子洗马魏征在太子府的住宿之处,轻轻扣了扣魏征房门,伺候魏征的宫人赶紧过来说道:“洗马魏征还是病中,请太子明日再来!” 李建成知道魏征常年清贫,日日清粥寡水度日,贫病交集。现在日头已盛,便又病了大半个月了。李建成还记得前几日来见魏征,魏征紧紧握着李建成的手,命他李建成早做决定,一举击杀李世民,不能再犹豫了。 李建成此时此地,站在魏征的门首,还是不能扣门,低声说道:“世民也是我的皇弟,大家都能那么想,但我李建成身为中原的太子,世民的大哥,又岂能那么去想的?宁教他负我,我岂能负他呢?” 李建成从魏征门首出来后,决定先入大内皇宫逼高祖表态。便约着李元吉一起去李渊殿中。 此时,李世民、长孙无忌、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程知节、秦琼、段志玄、张士贵等数十人暗暗潜伏到了玄武门,张士贵是秦王府中最擅长弓射之人,他向城楼上射去一封书信,玄武门长上常何接到飞书传信后,身后有齐王府与太子府的亲信说道:“长上,是秦王啊!陛下有言,凡有人马入宫,立刻格杀勿论!” 常何向自己的亲信闪了一眼,这齐王府与太子府的数人立刻被摔下了城楼,沾地而亡。 常何命人打开玄武门,放入了秦王李世民等人,常何对世民说道:“不知道为何,陛下居然吩咐格杀秦王,而放走太子与齐王,难道我们之中会有奸细?” 世民和长孙无忌相视了一眼,今晚来的人手都在此地,谁都飞不进内宫去见李渊,难道是唐俭、宇文士及、侯君集身边有人成了内奸?世民和长孙无忌心中突然狂跳不止,但是事情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管是谁的反叛,今日定当诛杀李建成和李元吉,才能休手。 长孙无忌拉过李世民说道:“若太子来了,我们断然与太子拼了。若陛下来了,我们也不能手下容情,非要陛下分说明白!” 世民点头,立刻命手下那么多人蛰伏在玄武门的左右城角边。 天际尚且有余黑。世民等人耳听到城门外有人启禀,常何接出玄武门,正是太子建成与齐王李元吉。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4章 玄武血战(中) 建成和李元吉打马进入玄武门后,常何立刻命手下合拢门闩。 李元吉独自策马来建成身边,说道:“大哥刚才走过城门的时候,有没闻到甚么?” 李建成望向了李元吉说道:“甚么!” 李元吉说道:“血味!”他忽然心生疑窦,又生退意。 李建成喝道:“多说甚么,难道我们在禁卫森严的内宫还能撞见李世民?快随我去见陛下!” 俩人已经策马来到临湖殿。忽然之间,李建成见到临湖殿对面的密林之中,草木成兵,心中还是打鼓,心中顿时疑神疑鬼起来。 有人突然站起身对李建成说道:“太子!陛下口谕,命您暂缓入宫,您怎么还会来此呢?” 此人正是康崇。侯君集诸人陡然见康崇如此,无不错愕,安元寿对康崇说道:“三叔!”数人都向康崇扑去,康崇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世民的大事呢? 康崇对李建成怒吼道:“太子快走!” 李建成和李元吉这才拨转马头,向玄武门边回来。 康崇则从身旁窜上自己的宝马,跟在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身后,李元吉见康崇紧紧跟随,怒道:“康崇,你的好意,我和太子已经心领,我们也不明白您为什么在临湖殿左侧等候!不必再跟随我们!” 就在此时,李元吉身侧,有人冷冷地说道:“齐王殿下,您还想到哪里去呢?” 此时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玄武门城边一片漆黑,根本见不到对方的面目。但李元吉听来是李世民的声音,不由惊慌失色,从身边搭弓射箭,连连向声音的来处,射去十支金箭。 李世民早已听风避过所有的箭枝,上前一挥钢鞭,向齐王李元吉的马股上猛刺十数下,然后拨马闪过。李元吉的宝马痛得大跳。李世民一顿乱抽,把李元吉差点从马上翻了下来。 太子李建成在黑暗中呼喝道:“元吉!你还好吗?” 李世民拿起自己的硬弓,伸手就要搭箭。却觉自己的马兜子里,三十根金箭,一根金箭都不见了,不由吓得冷汗直冒,这个时候,是谁有此神偷,居然偷走他的三十支救命箭呢?柴青?阿琪?不会,他们俩位还在秦王府护卫秦王府呢! 李世民伸手去取另一壶金箭,却不料康崇的声音又在身侧。 此时,康崇的声音围绕在李世民的身边,说道:“世民,放走太子和齐王,陛下还会绕我等性命,不要用性命相搏!” 世民兀自吓了一跳,原来正是康崇,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奸细和叛徒竟然会是康崇!但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潜入玄武门是死罪,陛下会听他康崇的话么?康崇简直是痴人说梦呢! 此时,玄武门城头的阳光播撒在城下,闪入世民眼内的是康崇手上那一把金箭。康崇抬起自己的点喉匕首,立刻把一把金箭砍落在地。李世民再看自己的另一壶金箭,却早已不知去向。一定是康崇弄鬼弄神,此人深不可测,再也不能留在身边,做为没有品级的僚臣都绝对不允许! 世民哪里再会犹豫片刻,在马上矮身下来,拾起一把自己没有箭头的金箭,然后冷笑地面对康崇说道:“你以为你能拦住我去杀太子吗?” 康崇刚要分说什么,却觉自己身后刀风凛冽,康崇分明没有看,反身就用无痕剑把宝刀劈做俩半,再见来人,正是长孙无忌,康崇与长孙无忌简直是同吃同喝的,这时看来,长孙无忌又气又急,举着断刀说道:“康崇你做什么!”康崇用无痕剑向长孙无忌虚劈过去,长孙无忌吓得从马上翻落,康崇摇了摇头,还造反呢!文官也来凑热闹! 康崇见世民向李建成追去,刚要赶去。尉迟敬德从后又追来,李世民向尉迟敬德怒道:“敬德,别管我!量他康崇不能杀我!你帮我先对付齐王!” 世民又对康崇说道:“你难道能分身去救齐王李元吉吗?” 康崇在马腿上连连击打,抢在建成与世民之间,侯君集、张士贵等人无不在临湖殿前搭弓射箭,不料却被康崇连连砍飞所有射向李建成的箭枝。 诸人无不惊异康崇的武艺,这么多年不知康崇武艺的深浅,玄武门此刻正当天策府秦王府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却有幸看到康崇以一人之力为太子和齐王抵挡秦王府所有人的攻击。 世民只是紧追着太子李建成,而康崇在李建成的马前,而李元吉见形势不对,如果不能维护太子建成,今日必然丧命在临湖殿,立刻上前挡在建成身后。 此时李建成前有康崇,后有李元吉,倒是不能立刻就毙命。 世民刚要晃过李元吉,李元吉一把从后抱住世民,俩人从马上翻落。李元吉将李世民推向马蹄子底下。世民一面不停翻滚,一面擎起自己身上的无恨宝剑,见宝马四蹄乱飞,向自己踩来,便举起宝剑,挥向了马肚子。 此时有人用巨力拉过李世民的身子,世民闻到鼻中恶臭。原来自己已经把李元吉的马匹开膛破肚,内脏散落一地。 世民满面鲜血,赶紧用手抹干了马血,再见救援自己的人,正是康崇救出了差点被马匹压死的李世民。 李世民见康崇的脸面近在咫尺,不由吐了口口水唾在康崇脸上,冷怒道:“你什么意思!” 康崇知道今天之事,难以解释,只是说道:“跟我走!他们不能死,你也死不了!” 世民感觉自己真是失败,深交了一位活菩萨。建功立业需要的是恶金刚,甚么时候需要一位普度众生的活菩萨了? 因为李元吉近在咫尺,康崇从地下把李世民拉了一把,又将李世民推出几步,转身就托住李元吉的双手大刀。 李元吉却狞笑着,对康崇和李世民说道:“今天送你们俩一起毙命!”李元吉不知哪里来的勇力,执起大刀,向康崇和李世民猛力捅来。 而康崇正看见李元吉身后,正是尉迟敬德手持长矛,向李元吉猛刺。康崇知道李元吉不是尉迟敬德的对手,一把拽过李元吉,手中无痕剑挡住尉迟敬德的长矛。康崇与尉迟敬德斗在一处。 李世民见康崇与尉迟敬德斗得难分难解,立刻飞身上马,想狂奔向玄武门而去。李元吉从地下飞起一把尖刀,往李世民的马腿上飞去。李世民刚想回头搭弓射箭,而秦王府的张士贵已经搭箭射向了李元吉。他刚想将李元吉射倒。 李世民的宝马已经受了惊吓,李世民跌翻在玄武门旁的小树林里。李元吉见李世民手持弓箭在前狂奔,于是也在身后狂追。俩人身后分别是康崇和尉迟敬德。是的,尉迟敬德要保护李世民这是肯定的,但是康崇要保护谁,那只有天知道了!所以尉迟敬德实在烦闷不已。康崇的武艺实在了得,尉迟敬德看在眼里,也不能拿康崇如何。 李元吉抓起身下一把石头,往世民头上飞去,世民痛得抱头惊呼,而李元吉见李世民步子缓了,立刻扑了过去,将世民手中的弓弦一下子绕过世民的脖子。 康崇立刻扑来,怒喝道:“齐王住手!” 康崇飞腿踹向了李元吉,见世民已经被弓弦勒得只剩半条命,康崇急得只有猛掰李元吉的手,一面怒喝:“齐王快松手啊!” 此时,康崇耳边只听扑得一声,尉迟敬德手中的长矛已经插入李元吉的胸口,只听尉迟敬德说道:“他已经死了,会松手的了!” 尉迟敬德抱起李世民,李世民缓缓地清醒了过来,俩人却听康崇抱住死去的李元吉,放声大哭!“齐王!齐王!” 尉迟敬德刚要用刀戳死康崇,被李世民抬手挡住,说道:“康崇刚才在齐王手中救了我!算了!我们找太子去,大家不要让他跑了!”尉迟敬德上前狠狠地踢了康崇俩脚,真想踢死这个有病的胡人,专门坏了秦王府和天策府的好事。 诸人都去追赶李建成。太子李建成来到玄武门门口呼喝常何开门。但是哪里还有常何的踪影呢。李建成这才知道常何哪里是自己人,恐怕整个禁宫的护卫军都早已是秦王府天策府的人了。 此时,李世民带着诸人都围困了太子建成,康崇冲了过来,挡在众人面前。怒道:“陛下说了!如果秦王府犯上,格杀勿论,难道今天我要与诸人把性命交付在玄武门吗?” 诸人见世民、康崇、尉迟敬德叁人各自满面鲜血,狼狈不堪。但诸人都不敢上前,因为谁都面面相觑,又不知如何应对康崇之言。 尉迟敬德待要上前,世民对尉迟敬德说道:“敬德!你已杀了齐王李元吉,是对朝廷对陛下的大不敬。难道还要你背负杀太子的罪名吗!?你杀得起吗?”以尉迟敬德的身份杀掉齐王李元吉已经是冒犯了皇帝和皇室,如果再杀太子,事后李渊怪罪起来,连李世民都担待不起。恐怕会成为玄武门事变唯一会背锅的将领了。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5章 建成丧命 世民这样深思是对的。玄武门事变之事毕竟是李世民一人之事,不能再拖一个尉迟敬德,尉迟敬德诛杀齐王李元吉是出于形势凶险,但是斩首太子李建成,就需要考虑致密。 李世民知道必须面对的是父皇李渊的责难,一个齐王的丧命已经百口莫辩,何况再杀一个太子呢? 尉迟敬德说道:“难道我们还杀不了康崇吗?殿下,您不能顾念多年与康崇之情,赶紧让大家杀了康崇!” 而康崇拉着李建成,向玄武门挪去。 李世民拉过身边的安元寿,耳语一番。安元寿大叫一声:“三叔哪里去!” 康崇一时分心,也不知道安元寿为何在此时喝止他,而李世民早已搭起一支无头的金箭。 康崇见李世民已经狠起心肠,这里放脱了李建成,立刻跪倒在李世民的面前,说道:“秦王!看在我们并州就在一起的份上,我今日已经背叛了王爷您,我便是打算陪着太子离开长安城的。能不能就此让太子和我康崇离开长安城呢?我愿消失在中原,从此不踏入中原半步!” 所有人几乎一致地望向了秦王李世民。李世民思虑了良久,说道:“康崇!你不过是我的幕僚而已。你们胡人的草原年年有狼群出没,你没有做过头狼,不知道做头狼的痛苦。你没有做过秦王,就不能体会得到做了十年秦王的痛苦!” 李建成冷笑道:“好个痛苦的秦王,你要怎么便怎么。我倒是怎么对付你了?这十年,即使我真的对付了你,也比不及你今天玄武门逼杀齐王,迫杀太子那么歹毒吧!” 李世民听完便不由捏住了双拳,说道:“歹毒?太子您敢再说一遍吗?!” 李建成冷笑道:“我从没有动你的歹意,父皇的意思是将天下割所有的山东地域来封你,秦王倒是想一想,这自从有了周天子以来,可曾听说,能把中原的天下一分为二,你管着那中原以东,我来管这中原以西?隋朝打下了江山湖海没几十年呢,天下难道又要分治。如果这是天意的话,也是父皇对待二弟的美意,我没有任何意见!现在追随秦王二弟你的随从康崇说亲自护送我出中原,我不知道是父皇的意思,还是您的有意安排,那今日已经如此,我也没有任何意见了。二弟哪里再看出来我又一星半点的歹意呢?” 李建成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并且脱下了身披的甲胄,对李世民说道:“二弟,我李建成任凭宰割,听凭二弟!” 长孙无忌以齿咬唇,见李建成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恐怕秦王李世民一时心软,又不能下手,心中不由焦灼起来。 而李世民突然微微冷笑,说道:“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太子何必如此,不如我们就此分个胜负,比试刀箭,您觉得怎样?!” 李建成叹息说道:“秦王冲杀疆场,自然以弓箭定天下,无人可挡。但我从未可知,这治理天下是用弓箭治理的呢!这天下如果任凭刀箭来论理,那位居高位之人岂不是虎狼之人了?” 李世民怒道:“你倒要做甚么,难道你我在此比试背诵四书十三经?” 李建成冷笑说道:“秦王你倒是背到第几部经书了?” 李世民突然用弓箭指住李建成说道:“太子治国多年,身边能者无数,竟然练得这般好口舌,我这个比不过你,赶紧用兵器!难道你今天还想凭着好口舌骂死我李世民么?” 李世民从地下捡拾起李建成的兵刃,走近了李建成几步,顺势把兵刃想交给李建成—— 便在此时,李建成奔上前来,举起袖中早已藏好的袖刀,高高地向李世民捅了过来,而在地下的康崇见世民突遭陵难,不顾一切地奋身抱住李建成的小腿,令李建成一时不能动弹,便大声对李世民说道:“秦王快走!快走!别管我!” 李世民突遭暗算,心中想到的却是李建成如此阴毒,还能不能就留他性命呢? 李建成的袖刀紧紧地逼近了康崇的眉梢,居高临下之际,李建成借力之中,眼看要夺了康崇的性命。 而已经十步开外的李世民被长孙无忌拽住,摇头对世民说道:“康崇已经背叛了你,他一时绝对不会死!” 李建成冷冷地对康崇说道:“明石跟我说,她在十年前去过胡人部落,当时在胡人部落的将领也叫康崇,是不是你呢?!” 康崇不由怔住,说道:“你怎么认识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也叫明石!怎么正好是大唐的公主么?” 李建成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到了康崇的眉心说道:“我李建成、李世民的亲妹妹明石公主,竟然会嫁给你这么个东西么?!你别枉费心思现在来救我,以为我会跟你出走中原,你胡人部落的大首领要把中原将来的天子带去草原做甚么,做人质?到底是我父皇的意思,是李世民的意思,还是草原颉利可汗的意思呢?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难为我们朝廷安置了你整整十年,没想到你正是草原派来的奸细呢!” 康崇闻听明石可能还在人世,先不用说明石的身份如此显赫,因为自己本来也是身份显赫之人,哪里来的公主倒也不在康崇心上。只是李建成把自己说成是天下歹毒之人,真是天地可见。康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来救下太子李建成,竟然会被太子李建成误会成需要逃跑到敌国?再说自己是什么身份,一时半会真的难以说清楚,实在让李建成和李世民误会了。 这中原的天下若早晚已经是李世民的天下,那逃跑到哪里都是不可赦免的,跑到哪里都是李世民终身的死敌,逃跑也是死敌,不逃跑立刻就死定了。只有先逃跑了再说。 李建成只顾和康崇说话,却不料身后一阵剧痛。心窝中痛极了。李世民手中袖弓,弓开箭到,一支金箭去势太快,立刻射入李建成的胸膛。李建成摔倒在地。 康崇就势抱住李建成,颤抖地不知该从何说起。康崇大声说道:“为甚么你不听我任何解释而要误会我呢?” 李建成低声说道:“康崇!你太傻了,你今天敢在玄武门前站起来为了我,我很高兴,其实,眼下来说,天下命定,不能悔改。如此一来你可能会把后半辈子的性命也搭进去——我过,我很开心,我不会再把明石的下落告诉你和李世民,恐怕明石会因为你而搭进了性命去!原谅我,让你和明石公主永远分开,对你对她都是好事!” 康崇忍不住大哭,俯倒在李建成的身侧。做不做大唐朝的驸马都无关大事,朝思暮想明石,等来的却是如此煎熬的思念,十年过去,竟然渐渐淡却,但建成命已如此,还来说明石干甚么呢?反而让康崇对明石更加悬起了心。 此时此刻此地,世民在身后,建成在身前,生死别离,怎不让康崇恸哭地无可无不可呢? 世民见数步开外的康崇哭成了泪人,不由以齿咬唇,太过分了吧。到底谁才是康崇的主人呢?怎么也要恭喜恭喜李世民才可以!或许是李建成把康崇隐伏在李世民身边足足十年的棋子,真是一颗好棋子。我呸!整整十年,装得比圣人还好! 众人一时大喜,纷纷向世民身边涌了上去。秦王李世民还是硬起了心肠,斩杀了李建成,让天策府秦王府一干人等,如释重负。 安元寿却死命的用身体挡住康崇,不想让众人伤害康崇。安元寿拦着众人,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长孙无忌挺着一把断刀,对安元寿怒道:“你、你等着!你让你这个康三叔等着今天就死,不得好死!千刀万剐!” 李建成捧着胸口,鲜血已经从口中喷出。李世民上前,李建成低声说道:“秦王!本太子死了,三娘死了,玄霸死了,元吉死了,智云死了。你好狠心啊。你知道吗,明石也会因我而死,也是拜你所赐!” 李世民心中一颤,立刻上前低声说道:“明石在哪里?明石会怎么样?”听完李建成的细数,李世民突然天昏地暗,想到所有从小到大的兄弟姐妹的确都死得只剩他李世民一人了,李世民的生命,从玄武门之后,到底是可歌还是可泣呢?难道人的快乐是因为至亲全部死亡而快乐的么? 世民回身对长孙无忌大声说道:“我们的军医呢?赶紧救李建成,把他救活,不许他死!”长孙无忌心想:玄武门暗伏在此,就是以命搏杀,要么太子死,要么天策府全军覆没,何来带什么军医或者御医的想法? 李建成冷笑了一声,不做一声,伸手摞过胸口的金箭,一把拔了出来,鲜血喷得李世民满头满面,垂头而死。 李世民大叫一声:“大哥!”完了,李元吉已死,李建成已死,难道会连累到无辜的皇妹李明石一起丧命吗?李玄霸、李智云早年亡故,难道一个人都不剩了么? 李世民一面用手掌向自己的面颊上连连掌掴,一面用手堵住李建成胸口不住喷涌而出的伤口。但这伤口实在不能治了,李世民一面低声说道:“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丧心病狂,我来觊觎你的太子位到底是干什么呢?我应该去洛阳城,不!我应该去偏远的益州地区。我来争夺太子位做甚么呢?”诸人见李建成的鲜血染红了李世民的全身上下,全身如同一个血人一般。 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在李世民诛杀李建成与李元吉之后,没有等来所有天策府在场诸位应有的欢呼雀跃,相反等来的是李世民的恸哭淋漓。 这是对亲兄弟情义的最后的告别,也是对天策上将,对秦王身份的最后告别。他们丧命了,而他就此得到了一切,唾手可得的太子位,甚至是天子之位。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6章 太穆窦太后 安兴贵家中,内室中琴音潇潇,似乎依然弥漫着玄武门内外血流如注的场景。 世民和康崇都举着黑白二棋,难以下子。 康崇无意间说道:“听闻陛下有胞妹名唤明石,怎么陛下的族谱中竟然没有明石公主的名字?” 世民暗自皱眉说道:“你还知道什么?!” 康崇心中想道:分明李建成临死前亲自说过明石的确去过胡人部落,而自己的妻子明石小石头一定就是李渊的女儿了。 世民见康崇执子犹疑,不知他心里又在想什么。自己便撇下自己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罗之中,然后说道:“父皇和我找了她足足十多年,毫无音信,所以暂时不能加入族谱。怎么了,如果她现在好好活在长安城,身为我的胞妹,你竟然还想尚长公主?” 康崇的眉毛几乎纠结在一起,原来如此,别提李建成都要吐口水,就连李世民也从来没有看得起自己半分。堂堂大唐国长公主嫁谁不好,真会嫁给一个一文不名的胡人?如果明石现在好端端站在这内堂,恐怕会被李世民一女二嫁,嫁给李世民的文臣武将去了,哪里会来嫁给一个秦王府天策府的叛臣? 康崇执子而落子,一下子提了世民的棋子,他掌控的棋坪之中便得了气,做得一手好局。世民急得说道:“悔棋悔棋!你杀了我一片!” 康崇淡淡一笑说道:“让我悔棋的话,就把你的这位胞妹明石公主抵这一局!” 世民听来话中有话,简直想掀翻了棋坪,康崇是什么意思,这一局?草原胡人杀到了城外,如果要退兵的话,把美女尽管去献给草原胡人的颉利可汗,现在为了得到长安胡人的支持,竟然连自己的胞妹都要抵给眼前这个胡人首领康崇?丧权辱国到了极致! 康崇呷了一口凉茶,说道:“胡人从小到大,做的就是买卖生意。难道陛下觉得这买卖不划算,划不来?” 世民从小到大,从十八岁到现在的二十八岁,整整十年间从未见到康崇数过一个铜钱,成天只会在他的女人祖薇夫人开设的不老楼交友喝酒,哪料到有一天,就在今天,康崇手谈逼宫,硬生生跟世民谈条件,想要尚公主。原来康崇从来不屑做什么小买卖,军国买卖才是他所谓的生意啊! 世民不得不手持黑子,说道:“康崇,你好本事!不就是手谈问局么,我还没输呢,做什么要把堂堂一国公主抵给你做妻子?我从来不服输,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继续下。不悔棋了。” 康崇皱眉说道:“陛下与齐王李元吉的年纪只差两叁年,怎么其中还会有明石公主和李玄霸的呢?” 世民弹眉说道:“明石和李玄霸又不是我生的,我怎么知道?” 康崇执子又在棋坪之上悬手,世民的心眼几乎提到嗓子眼了。天策府之中,唯一不会让子毁子悔局的人就是康崇,这十年来不以秦王尊称的叁个人,其中便有康崇了。 康崇直直地盯着世民说道:“世民,您不说的话,小臣不会下棋了呢!” 世民推局而起,在内室中走了几步,说道:“这要从我母后太穆皇后生下朕说起来,我也是从父皇口中得知。 ——我出生的那一天,家中同时生了叁个孩子,分别是我、明石公主和李玄霸。” ——雍州咸阳人乳娘刘娘子被推进了李渊夫人窦氏的内室,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得躲在帷幕之后。她小心地探出了脑袋,睁大了眼睛。而榻上的窦氏见她如此样貌,冷笑道:“好美的眼睛,说说,看到了什么?” 乳娘刘娘子谨慎小心地跪倒在地,说道:“夫人喜得双生子,恭喜夫人!” 窦氏怀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塞入被药死的滕妾窦丹枝的怀中,然后又抱了起来,假装亲热了一番,说道:“这榻上的女子难产而亡,孩子是你接生的!对不对?” 乳娘刘娘子紧张地说不出一声话,不知如何接口。 窦氏怀抱着小女婴,一步步踩着地下横七竖八躺倒的接生婆和奴仆的鲜血之中,然后撇下一把剪刀,对乳娘刘娘子说道:“剪掉自己的舌头之后,再来喂养叁个孩子!现在就剪!” 乳娘刘娘子颤抖着举起地下的剪刀,这得有多狠,这得有多么穷困到了无奈的地步,才会自己剪了自己的舌头。 窦氏回头说道:“你的夫族和父族已经族灭,希望娘子不要让我失望!”乳娘刘娘子含泪回头望了一眼高贵的窦氏,卑微地简直不敢抬头。 窦氏怀抱着自己的女儿走出窦丹枝所在的内室,见李渊早已双目通红,身侧侍从抱着一双男婴。 窦氏爱抚着一双沉睡的男婴,抬眼冷笑地望着李渊,李渊见窦氏裙摆上沾染满人血,还是惊吓地靠在木窗之上。 窦氏用血粼粼的手指爱抚着李渊,李渊的脸面上顿时半边脸划满了人血,一面说道:“老爷,这俩位小公子,哪一位尚公主,哪一位与长孙家族的女儿成亲?我们一举得了俩位嫡子,老爷开心不开心?” 李渊深受杨坚杨广父子器重,许诺嫡子尚公主,但是李渊被窦氏吓得分明说不出一句话,因为窦氏生的孩子是一男一女,而窦丹枝生的才是儿子。为了夺子,窦氏竟然不惜一切代价,把凡是知情之人全部灭口,不留一人。 康崇听闻世民把皇室多年前的秘闻讲述给了自己听,不由还是吓得手中之子掉落在地。 康崇也多少知道窦氏太穆太后之事。昔年隋文帝篡周代周,这窦太后尚在年幼,大哭道:“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把窦氏的父亲窦毅和宇文泰之女襄阳公主吓得直接堵住窦氏的嘴巴,让她别妄言,害得父族会全部灭族。 康崇今日听来更加吃惊,原来李渊当年雀屏中选,得到的是窦氏姐妹,一妻一滕。而且窦氏太后那么有手段,世民是窦太后亲生的儿子,血骨、风骨和老辣简直多承了窦太后。 但是隋帝杨广有言在先,若李渊得到嫡次子,必须尚公主。而太傅长孙炽早已看中窦氏女中奇才,劝说胞弟长孙晟与李渊家族缔结关系。 所以在重重干系之下,窦太后才命窦丹枝饮下催产药,又逢丹枝难产,早早亡故。窦太后得到了胞妹的亲生儿子,却不得不剪除窦丹枝,一下子将李渊吓得灵魂出窍、魂不附体,永远不敢多言,外人自然无从得知,更不能册封丹枝和立牌位。 康崇见世民重重的坐了下来,世民见康崇也吓得面色惨白,然后说道:“你吓什么?我和玄霸都没尚杨广生的公主。我弟弟李玄霸最擅棋局,可惜十多岁就亡故了。你知道的,我后来娶的是长孙娘娘。”也就是长孙晟的女儿长孙娘娘。 康崇定了定神,然后微微而笑说道:“我都以为你和你的侧妃樱儿娘娘才是定亲的呢!” 世民说道:“她是杨帝杨侑的宫女,虽然师从我秦王府文学馆姚思廉父子,但是宫女就是宫女,哪里就是杨帝公主呢?不然宇文士及那么多年,还会不认得隋朝的公主么?隋朝的旧臣那么多人在我府中,个个都死了么?” 康崇下了一子,然后说道:“难说!便是因为大隋朝的旧臣没有死绝,身在胡人部落的义成公主没有死,隋帝的萧皇后没有死,定襄的杨政道没有死。所以,一切的一切,有些人有些事只是缄默而已。” 李世民便又下了一子,说道:“你觉得,我父皇在所有事上,是不是都是那么胆小,不然,我总认为建成、元吉不是我害死的!是被假手了!” 康崇冷笑道:“陛下!您亲手杀了太子李建成,竟然又把这事踢还给太上皇么?” 李世民以齿咬唇,然后说道:“说话爽利的人倒是不可怕,就怕我父皇那种人,我也算服他。如果我是我父皇,分明是自己喜爱的女人,别说逼着喝催产药,便是一刀子要剁死我娘又怎的?” 康崇说道:“前程重要,还是女人重要?陛下现在已经位居人主,当然觉得美女比较重要啦。但是当时太上皇是什么身份,当然是前程重要,何在乎一个滕妾的生死呢!?” 李世民摇头说道:“我父皇啊,在我母后面前一个不字都不会说,在我和建成、元吉身上,那才会搅稀泥。要是说起来的话,三天三夜也不说不完,简直不想说他了!软刀子废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害得我天天坐卧不宁,这十年以来我仿佛在黑夜之中摸黑行走,挥刀一路乱砍,乱砍了整整十年,似乎下一刻可能会得到,但就是得不到。像一头傻驴,被头上套的青菜,一路追疯了一般,就是在原地打转。” 康崇抛下棋子,为世民亲自斟了一盏茶水。 世民的眼前仿佛是玄武门上突然密密麻麻射入的箭头乱箭,以及不断的撞门声。 因为太子建成与齐王李元吉的讯息飞传到太子东宫与齐王府。太子府和齐王府的人员蜂拥而至。 安元寿和康崇还伏在玄武门前。耳中只听弓弦的声音和长矛破门的声音,眼看太子府与齐王府的所有兵马全部砍杀进来。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7章 引兵打援 诸人知道太子府长林兵马将近二千多人,而世民在私储死士的同时,齐王府的人手也是不甘示弱的。如果一旦破门而入,秦王府这七十多人,真不够太子府砍杀的。 世民见玄武门有张公谨、张士贵与自己的玄甲兵堵门,一时之间不能闯入。 长孙无忌回禀道:“我们的人手侯君集、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庞卿恽都在临湖殿戒严,内宫之中唯有一人尚在缠斗之中。” 康崇望向了世民和长孙无忌这边。世民拧眉说道:“我知道陛下身边的死士都出自并州的元从兵马。自然大多也与我是故交,不然我们怎么轻易进得了这宫紧森严的太极宫呢?只是不知这些人手都去了,怎么还会有人胆敢出来缠斗呢?”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难道不知元从军之中的梁驰?” 世民皱眉点头,不由笑道:“这员虎将倒真是一头万人敌,不然怎么就成了元从军了?传我之令,但凡元从人马,不得误伤自己人。派三支人手各二十人,团团包围了这头倔驴。头一支熬了俩个时辰,就换下吃饭,轮流换班吃饭。熬到这头倔驴饿慌了讨饭!另外在圈外支三口锅子,好好熬肉汤,大家熬累了就地吃肉”。有兵甲笑吟吟地立刻复命传递。 长孙无忌说道:“殿下,您难道急着要吃肉了?” 世民点头失笑,说道:“好说好说,无忌哥哥你想喝几碗?恐怕你熬了个通宵,就要掉膘了!” 长孙无忌说道:“殿下,我们的兵甲在禁宫之中才这么些人,数十人留守太极殿,高士廉带兵驻守芳林门,屈突通和程知节都在太极宫的南门,或看守各衙门,或驻守十二卫。现在东宫长林兵马和齐王府的卫队眼看杀来了。殿下如何处置呢?必须立刻想计策!” 诸人还在犹豫之间。眼见玄武门即将攻破,而秦王府的张公谨、张士贵大人带着自己的亲随和玄甲兵奋勇而上,堵在了玄武门之上。外面的乱刀长矛砍得这二十多人浑身是血。张公谨回身对李世民大吼道:“殿下,赶紧、赶紧想办法!如果现在这局面再乱下去,大家恐怕都抵挡不住的!” 诸人眼看张公谨抵挡不住,都不顾一切得涌上前去堵住玄武门。 只留下李世民、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三人在地下踱了几步,因为世民也根本没料到结局竟然是如此,不由心乱如麻。 而最聪明有点子的安元寿和康崇尚自在城门口哭泣不已。听得三人都烦死了。 康崇这时见局面分外明朗,也知道自己对不起陛下李渊,似乎更对不起世民,这里站身起来,刚想说话,却被李世民怒道:“闭嘴!本王不想听你说话!” 安元寿却低声对康崇说道:“三叔,现在怎么办?” 康崇知道自己唯有对安元寿说了,再传给世民去听,于是说道:“芳林门由高士廉镇守着呢,出芳林门即可到秦王府!” 安元寿有些不明白康崇的意思,但还是把康崇的话带给李世民、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听。 世民一面恨恨地盯了一眼康崇,一面豁然开朗,但又有些犹豫不决。世民说道:“此刻从天策府弘义宫调来数百玄甲兵虽然不过咫尺之距,但是——弘义宫兵力空虚——” 长孙无忌也不由皱眉不语,尉迟敬德来回走着,只是不得多言,因为眼下房杜二人尚在世民的弘义宫之中,如何能够密计呢?这片刻之间的事情,看来只能世民独自谋划了。 世民思虑了片刻,走到康崇身前,矮身屈膝说道:“康崇!难道你还想来害本殿下么?”康崇赶紧翻身,立刻跪地磕头。 康崇不知如何辩解今日之事,知道与世民相交之日无多,出了今天,也许就是阴阳两隔,便低声说道:“殿下只知道煮肉庆祝,倒忘了怎么包包子了?你去害怕弘义宫做什么?趁现在我们引来了东宫长林军和齐王府卫队之际,正好在他们身后调度来秦王府的玄甲军、长孙顺德的左骁卫、吕世衡所在的右骁卫、敬君弘所在的左屯卫三支禁军,岂不是里应外合了。”世民失笑道:“那禁宫里的我们算是什么?” 康崇细想之下,说道:“我们被围,吸引外敌。而秦王府的玄甲兵是来打援的。” 世民失笑道:“我从来没有这么犯险过。我李世民从来没被围在自己的城中,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属来救自己。我大小战场无数次,自来都是我亲自断后的。” 康崇耸了耸肩,说道:“您冒天下之大险,把自己弄成了钓鱼钩上的香饵,满长安的兵马杀向您一人,但眼看您胜利了!殿下,您将来无须再这么冒险了。”康崇伤感地望向了李建成的尸首,然后不再言语。世民便想再言语,但是先听从康崇的话吧,自来军中商量,康崇一直在世民身边,康崇对军事奇谋妙论,世所难见。只是这一次康崇太反常了,仿佛他成了圣人,而自己成了卑鄙的小人? 李世民还是心有不忿,望了一眼康崇之后,便对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说了。长孙无忌心念电转,说道:“殿下,先依康崇所言,我们立刻调集玄甲兵。不过我们也要先上城头,看看外面的情形。” 长孙无忌立刻命安元寿上前说道:“形势紧急,立刻带人前往嘉猷门披甲守护,掖庭之人不得擅自出入。有可疑之人立斩不恕。”安元寿立刻领命而去。长孙无忌自然又命人立刻快马前往世民的弘义宫调兵。 世民在玄武门内踱了片刻,略略暗算着搬救兵的时辰。弘义宫距离玄武门只有六里地,快马不出片刻。必须算准玄甲兵出现的大致时刻,方能出现在玄武门城头。不然的话,后果难料。如果被东宫长林兵发现李世民未亡,那么这东宫余势势必极力攻门,后果不堪设想。 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伺立在世民左右。世民抬头不停望着日头在半空转移的速度,耳听城外喊杀震天,世民冷冷而笑,自己的快马应该到弘义府了,这群长林兵马竟然一个都没冲破玄武门。 这扇玄武门难道那么厚重么?如果换成是秦王府天策府的玄甲军有这么缓慢的攻城速度,李世民早已把这二千人撤换了。不是谁都能来吃秦王府的饭,给口饱饭就要见功夫。 这时,一员玄甲兵跑来对世民回禀道:“殿下,大家对梁驰梁老虎久攻不下,他实在太厉害了,我们、我们六十个人虽然没有死,但个个负伤了!” 世民心中纠结,怎么看走了眼,居然让梁驰梁老虎来守卫父皇李渊,怎么滴也该帮李世民来守玄武门吧。个个负伤?他爷爷,真见了鬼,这头倔驴。李世民失笑道:“你们个个负伤,那是你们傻,论单打独斗,你们谁是梁老虎的对手了?你们难道傻子一般跟他单打独斗?都什么时候了,军中玩笑嘛?再不拿下他,先宰了你们六十个!”玄甲兵如释重负一般,领命而去。 世民心中太纠结了,玄武门之变不啻一场战役,谋略布局中竟然还有这么玩笑的事儿,倒是大出李世民的意外。一面听着城外几千人的喊杀,一面还要听部下跟李渊的随从角斗的故事,荒唐之极。 当世民、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听到城外远处重重的马蹄声时,这个声音相当熟悉,正是世民的玄甲军部曲军已经到达。 世民、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来到城头,见城外好一片混乱。驻扎在玄武门的云麾将军敬君弘和中郎将吕世衡仓促间未待集合屯兵,就与太子府和齐王府的人马两千人杀到了一起。 而不远处,秦王府马军总管秦王府右二护军段志玄和马军总管、秦王府右三统军秦琼已经带领长孙顺德、吴黑闼等数百部曲军来到了玄武门之下。 但是段志玄和秦琼没有立刻与东宫长林军等接战,因为没有等到世民在城头出现,也没有得到世民的指示。 尉迟敬德看得莫名其妙,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说道:“冲撞玄武门就是死罪。恐怕太子府和齐王府起兵来此,我们有话能与皇帝陛下去说了!又不是我们的人马来冲撞玄武门!冲撞得起嘛?敬君弘和吕叔衡保护玄武门是应当的!”世民很佩服自己的四舅哥。分明自己一整夜在在此役中是设兵伏兵。人家太子府二千兵马冲撞玄武门是大错,难道自己奇兵七十人潜伏在玄武门就对得很了? 长孙无忌见秦王府的玄甲部曲兵已经开到,但是世民没有立刻指挥下令接兵,心想:城内的张公谨和张士贵等数十人快守不住玄武门了,怎么世民还是如此气定神闲的? 尉迟敬德说道:“殿下,我们在城内的士兵已经负伤累累!” 世民沉静地点了点头说道:“俩位可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 长孙无忌诧异之中的望着玄武门之下,世民淡淡失笑:“只要长林军还没闯进来,先看看风景,二人以为如何?这群长林军,我李世民要他们干嘛,活着干吃饭的么?剩下不死的长林军,再来投靠我李世民才行!”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都知道兵之王道,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实战中优中选优。古话有云:忘战必危。眼前对战斗实在生疏的长林军正是东宫太子府最好的写照——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8章 做鸟兽散 ——安兴贵家中—— 世民忽然一皱眉,落下了一颗黑子。 康崇也借势落下白子,说道:“陛下,砍下李建成与李元吉的头颅是您的吩咐?” 世民说道:“你的意思是,朕不留整尸?” 长孙无忌说道:“康崇!这是我的意思。”康崇和李世民同时望向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真能维护李世民的名誉啊,这种破事也往自己身上揽。 世民对长孙无忌摇了摇头,说道:“玄武门是朕一个人的事,不必牵扯太多的人,牵扯一个尉迟敬德还不够,难道还要牵扯上你?” 世民转而对康崇说道:“那天在城头上,朕眼见城破了,心中觉得急不可耐——”于是他又皱起了眉头。 此时安元寿扶着宇文士及的手,来到内室。宇文士及望着康崇只是微笑,又向李世民陛下行礼。安元寿笑道:“今日贵客临门,三叔,我们杀十头羊吧!” 康崇笑道:“你再不宰羊,别怪我上吃你家屋子,下把你给啃了!” 宇文士及向长孙无忌点头说道:“担心草原胡人南下,席卷长安城,物价飞升之下,先宰牛羊马,再吃老少男女。大家正不知如何措置!” 长孙无忌在内室走了几步,说道:“偏逢,今年黄河两岸大灾,洛阳城的粮食运抵关中,短短数日竟然能在途中被吃掉三分之一,所剩无几。” 世民摆手说道:“你们说这些没用,都是发牢骚呢。我们现在手中的粮食能维持城中二十五万军民多少日?” 中书令宇文士及立刻站起说道:“十五日!” 世民在内室踱了几步,然后说道:“放城外难民进来,有多少放多少,粮食坚持十日就可以了!” 中书令宇文士及、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安元寿及康崇都纷纷愣住,不可思议的陛下李世民,年纪轻轻,胆量不小。 世民独自来到内室的书法前,颔首说道:“难道老几位不能明白吗?这个节骨眼上,打仗要的是人啊!首先,我们需要保住长安城,不能丢失寸尺之地!河洛粮仓咫尺之距,退兵之后,粮食便能在数日内运抵了。本来长安洛阳坐在中原的大粮仓之中,颉利可汗又没有进逼洛阳,所以我们长安城不用惧怕。” 内室的琴女抚琴幽微,世民忽然惊觉此女抚琴如此娴静,让人心平气和,竟然没有半点杀机,说来这玄武门之变幻万端,竟然丝毫不在这女子心中,可谓奇中更奇。 ——玄武门城头—— 太子李建成的部下翊卫车骑将军冯立、副护军薛万彻、屈直府左车骑谢叔方率领东宫和齐王府的兵马两千人和玄武门屯军杀得难分难解。 世民摇了摇头,对长孙无忌说道:“冯立颇有武艺呀!”尉迟敬德没有说话。 长孙无忌虽然不懂武艺,但也分明瞧得明白,于是说道:“玄武门屯军根本不是对手。”他又指着冯立和薛万彻说道:“冯立和薛万彻都能以一抵百,不能奈何!” 尉迟敬德说道:“殿下!天策府部曲军已经到达,我们不能再等了,不然他二人破门而入,我们都要死在东宫齐王府的这些勇夫手里了!” 三人正当说着,话语未完,只见玄武门这一部分屯军就被屠戮干净,三人亲见敬君弘和吕世衡被砍得大卸八块,成为肉泥了。 尉迟敬德这里突然向世民行礼道:“殿下!玄武门屯营毕竟是朝廷的军队,而长林军也是来自各地好男儿。我们需要的是活人,不能再任凭自己人自相残杀了!这不是我们跟刘武周、跟王世充、跟窦建德作战啊!” 长孙无忌和世民交换了一下眼神。长孙无忌说道:“需要让东宫立刻军心涣散才行啊!” 世民见眼下城外刀光剑影,血染黄沙。尉迟敬德说的不错,何必为了东宫与秦王府两府,枉死无数呢?毕竟得到长安城之后,还需要加强人手来京师戒严! 世民镇静地对尉迟敬德说道:“帮我做一件事,如果康崇阻挠,把他先绑了!” 康崇脱下了自己的铠胄,用自己的铠胄披在太子建成身上。这时,尉迟敬德已经从玄武门城头上飞奔而下,一把推开康崇,高高举起了大刀。 康崇不由上前抱住尉迟敬德的手臂,说道:“尉迟哥哥!给太子一条完尸,求求您了!” 尉迟敬德明白眼下的局势和情形,已经到了万分无奈的地步。虽然秦王世民也知道太子和齐王毕竟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人死之后,必须留下完尸一条。但此时此刻此地,万般煎熬之下,生杀之间,世民心中也是苦楚难当。如果不剁碎太子建成与齐王元吉,根本换不来秦王府的全身而退。 尉迟敬德毕竟是知道好歹的,他大叫了一声:“张士贵!赶紧来帮忙!”众人立刻七手八脚地扒开康崇的双手,而尉迟敬德竟然在康崇大叫之下,直接剁掉了太子建成与齐王李元吉的脑袋。他立刻又提着俩人的脑袋又飞奔回玄武门城头。 世民对尉迟敬德说道:“挥旗,命秦琼、段志玄率部曲军准备正面冲击,其余步兵两翼包抄。”玄甲军的作战方式很直接,因为是重铠甲,人马披甲,所以直接冲撞对方。必须配伍轻骑兵和步兵。很显然,这次弘义府派来的是玄甲兵和步兵,两队作战。 秦琼见尉迟敬德已经举旗,而己方的金鼓擂声震天。重骑兵做中原最古老的五行水阵,布下前曲、前部后部、左右部、后曲、后殿与金鼓阵型,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令下,率队冲入战场。 此时,玄武门城下的东宫长林军和屯营都只顾酣斗,薛万彻等人见玄武门屯兵越杀越多,知道终究不敌。 诸人商量了片刻,薛万彻在军中大吼一声:“大家立刻去秦王府,趁秦王不在秦王府!” 尉迟敬德站在城头大喊:“薛万彻!你家主子叫你不必去了!” 薛万彻一介勇夫,骑在马上,对尉迟敬德居然没说别的,他也根本没想道尉迟敬德为什么会在玄武门城头,竟然顺着尉迟敬德的话,说道:“我家主公在哪里!” 尉迟敬德顺手向薛万彻扔下了太子李建成的人头,说道:“我就让你家主公亲自跟你亲口说吧,你亲自问吧!我在这里等着呢。” 太子府的冯立和薛万彻见太子李建成的人头落地无不大惊失色。 这时,世民和长孙无忌相互搀扶也在城头而立,红云万道,满面血光,诸人都晕眩不已。 尉迟敬德大怒道:“冯立、薛万彻、谢叔方,秦王就在这里,你们还去秦王府做甚,你们大可来取秦王的性命就是!难道你们还想着齐王不曾?齐王也叫诸位不必去了!难道也让他跟诸位说一遍么?”于是尉迟敬德再把齐王李元吉的脑袋扔下城楼。三军无不哗然。 尉迟敬德在城头已经举起了玄甲军红旗,而冯立、薛万彻、谢叔方一见是长安城李世民麾下——玄甲军的令旗,再见秦琼带领的玄甲军早已列阵等待红旗挥动,三人吓得魂不附体。 这玄甲军沾到碰到便是一个死字。李世民凭玄甲军问鼎中原,谁都知道它的大名,试问,眼下的诸位谁敢一试? 冯立不由双目泫然,说道:“太子生前恩惠我们,我们不能逃避祸患,但是,事已至此了啊!事已至此了啊!” 薛万彻和谢叔方说道:“冯将军,我们怎么办?” 冯立说道:“我们一番苦战,杀了敬君弘和吕世衡,冲撞了玄武门,又不能抵挡玄甲军,恐怕已是死罪,但总算是报答了太子与齐王!大家赶紧散了吧!” 薛万彻也不做多想,带着自己的亲随数十人,竟然一口气跑进了长安之外的终南山。 冯立则慌不择路,立刻解散了队伍,带领人手去了荒野。 谢叔方独自回到住处,等候发落。谢叔方家族是两晋南朝谢氏家族的后代,他不能去别处,因为长安还有庞大的谢氏家族在后,如果他走了,恐怕谢氏家族会被灭族了。 世民、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见太子府、齐王府的人手做鸟兽散,叁人这才同时向后倒退了数步,靠在玄武门的城墙上。 长孙无忌对世民说道:“殿下,不能迟误,立刻命玄甲军赶往东宫、齐王府,拿下两府诸人!” 有士兵立刻接报,知会秦琼诸位。玄甲军卷土而去,浑如一团乌云,静悄悄地向东宫齐王府掩杀而去。 世民的双腿突然哆嗦了起来,低声说道:“敬德,扶着我!”世民一整夜思虑无数次,却在此刻没有一丝愉悦之情。回想自己灭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与刘黑闼,是何等荣耀万丈,每次全军凯旋。父皇和太子都出城迎接。 但是这一次玄武门呢?哪里还是荣耀万丈,可能往前一步是深不见底的渊薮,是泪水不禁的无望。令父皇吓如老犬,令兄弟尸首不全。 此时,炎炎烈日忽然映红了玄武门城楼的上下。城楼下躺满混战中死亡的军人。武德九年的玄武门城内城外,没有输赢,只有存亡。 是李世民指挥的镇定自若,是长孙无忌诸位的深谋策划。兵书云:庸将罕能知其节也,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 玄武门似乎已经结束了,但这哪里是已经结束呢?这才刚刚开始,是李世民的整装开始,是贞观之治的发端罢。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9章 诛杀赦令诏 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一边一个,把李世民扶下城楼,却见玄武门破败凋敝的城门开了。 康崇从地下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只见玄武门内外血流成河,有打扫战场的士卒静静地搬运尸体。只见不远处,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的两颗人头滚在地下,不由还是心中巨恸,一面跪地用内衣包裹了建成和齐王元吉的人头,一面系在自己腰带上。世民、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见康崇胯上两颗人头,无不相顾骇然。世民摇了摇头,冷笑道:“康崇,你到底要怎样!” 世民又好气又好笑,到了这个时候,康崇依然执迷不悟。眼看长安归心,难道康崇非要反了天策府与秦王府? 尉迟敬德与康崇相交多年,未敢多说,只是擒着宝刀,站在李世民身侧,没有片刻的大意。 长孙无忌想要质问康崇,却被李世民制止了。 李世民对康崇说道:“难道,你想杀了我李世民,等着我父皇封你:封你做太子,封你做齐王,或者也封你做秦王?!” 长孙无忌听完,不由失笑。世民说地是玩笑话吧。 秦王府的诸位士卒在开心之余,听来无不失声大笑。康崇平素伶牙俐齿,而世民也根本毫不输阵。 康崇忽然闪身上前,一手擎起无痕剑,一手逼住李世民的头颅,俩人同时压在玄武门的城门口,康崇喷出嘴中的鲜血,吐在李世民的脸上,说道:“卑鄙!太子建成和元吉连完尸都没有,我真是瞎了眼,跟了你整整十年!你等着!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你后半辈子只会活在唾骂之中。恐怕是被千古唾骂!” 李世民歪过头,虽然躲不过康崇的唾水,但自己在今天不只唾了康崇俩次了,无所谓。 李世民转头对尉迟敬德说道:“敬德哥哥!我们去见一见皇帝陛下,让皇帝陛下评评今日谁卑鄙,谁小人?各位意下如何呢?” 长孙无忌上前扶住李世民说道:“康崇的见识不错啊!太子和齐王带着太子府和齐王府的二千人冲撞玄武门呢!我们天策府与敬君弘、吕世衡等玄武门屯军不得不为了皇帝陛下,保卫玄武门,血拼苦战!可惜敬君弘和吕世衡当场毙命,可惜可惜!” 康崇眼见长孙无忌在教尉迟敬德怎么回话,是的官字俩张嘴,何况长孙无忌这个厉害的文官,能做李世民的四舅哥,为李世民坐镇禁宫,指挥若定地在玄武门谋反,那是如何的厉害呀。 康崇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 李世民转头见康崇已经虚脱,命想人立刻看管,此时安国公安兴贵胞弟安修仁来到玄武门前,世民对两位安国公平素十分客套和敬重,此时安修仁上前向世民行礼。世民便对安修仁说道:“国公爷,看管好你家康三弟,我就将他交给您了,我们回弘义宫时,再来质问他今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将来又待要怎么打算?” 安修仁不想多做言语,安兴贵命安修仁前来领人,吩咐安修仁不能狡辩,便顺着世民的心意罢了。康崇反叛秦王府,安康两族难免引火烧身,一切少起争执。 安修仁知道世民是宽宏大量,给足了两位安国公面子了,如果把康崇交给别人,难免别人公报私仇。但是交给安修仁,至少还能混个吃饱喝足。 尉迟敬德立刻去禁宫海池寻找李渊等诸位大人,而李世民对剩下的诸人说道:“我们立刻回秦王府,因为虽然冯立、薛万彻和谢叔方离开了这里,难保太子府和齐王府的其余人去了秦王府,大家赶紧回撤。” 尉迟敬德再次去见李渊,早见得玉阶之下捆着一个悍将,正是梁驰本人。尉迟敬德见十多员玄甲兵用兵刃架住了梁驰的脖子。 尉迟敬德和张士贵走上前来。尉迟敬德问梁驰缘由。梁驰却一声声地喊着张士贵的名字。张士贵这里矮身说道:“梁驰,他们都放下了兵刃。你倒胆子不小!不怕死的么?” 梁驰睁大了双眼说道:“张将军!分明是秦王,分明是张将军您让我守卫陛下的,守卫陛下是我的职责,难道也有半分过错么?” 尉迟敬德这才和张士贵相顾无语。梁驰的脑子怎么长得?脑子不好使,做事却一板一眼,毫无差错。还伤了玄甲军六十多人,这倒是让尉迟敬德和张士贵一时之间只能失笑。 尉迟敬德迟疑了片刻,挥手命人放开梁驰,便又拍了拍梁驰,说道:“大家对打了一个多时辰,梁驰,你同大家一起吃饭吃肉去!” 尉迟敬德命人端来了饭食,又命属下带梁驰一起下去用饭。张士贵不由失笑道:“尉迟大人端得对他太好了!” 尉迟敬德拍了拍张士贵的肩膀说道:“没见我们殿下很稀罕他嘛,不能一刀子剁了他。先派他去吃饭,大家再好好想想怎么安置梁驰。” 李渊与裴寂等人早已听到城外喊杀振天,从天未亮到中午,约摸两个时辰之后,喊杀声才渐渐结束。众人都在猜测。 李渊微微颤抖地望着在坐的诸位。唯有裴寂似乎是自己人。其余人都仿佛是一切事不关己的样子。 李渊先将视线望向秦府左亲卫别将、李渊襄阳公主的驸马窦诞,窦诞似乎是李渊的女婿,又是太穆皇后的族人,但朝堂之上,只论亲疏,哪里论亲戚呢?若论亲戚,满朝堂都和睦了,天可怜见地望见了窦诞一副自当如此、十分松快的表情。 而第二位亲戚便是李渊后宫宇文昭仪的哥哥宇文士及,他还是一副不这样绝对不行的表情,看来窦诞和宇文士及最可能是李渊心腹的人,却早已是李世民的人手了。 而萧瑀、陈叔达已经从容地劝李渊把国家大权交给秦王就没事了。萧瑀一向心中便有李世民也就罢了,而陈叔达在十多年前的河东并州便私下与李渊和李世民结交,与李渊结交也就罢了,还与李世民结交,那就没李建成什么事了。 此时,在坐的颜师古也严阵以待,而唐俭陪着李渊默默独坐。李渊见身侧环绕着天策府的诸位,心中烦闷之极,又早已不敢过多言语。 此时,尉迟敬德披甲来见,而这十多人都鲜血满身,李渊更加害怕,栗栗发抖。 裴寂见尉迟敬德进来,已经知道是谁胜利了,脸色忽红忽白,不知如何做答。而李渊大惊,问道:“今日作乱的人是谁?爱卿到此做什么?” 尉迟敬德回答道:“太子和齐王因为对陛下不忿,故而带二千兵马闯宫。秦王因为太子和齐王犯上作乱,起兵诛杀了他们俩。秦王殿下担心惊动陛下,故派臣担任警卫。” 李渊久久地沉默了很久。心中想到:分明已经口谕太子与齐王不得入宫,也许这是天意吧!但是,世民那孩子做得太绝了!做得太绝了!不,做乱的分明是世民,又哪里会是太子与齐王呢? 李渊在尉迟敬德的长矛面前根本不敢假以颜色,如果自己一时恸哭,恐怕尉迟敬德的矛头就指向了自己。刚才李建成和李元吉被尉迟敬德拧下了头颅,恐怕下一刻是李渊被拧下头颅。 李渊命尉迟敬德站于一旁,对裴寂假装淡定地说道:“不料今天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你们认为应当怎么办呢?”裴寂默默地用汗巾子擦拭着头颅,不去接口。 萧瑀和陈叔达说:“建成与元吉本来就没有参与举义兵反抗隋朝的谋略,又没有为天下立下功劳。他们嫉妒秦王功劳大,威望高,便一起策划奸邪的阴谋。现在,秦王已经声讨并诛杀了他们,秦王功盖宇宙,天下归心,陛下如果能够决定立他为太子,将国家大事委托于他,就不会再生事端了。” 李渊说:“好!这正是我素来的心愿啊。这是我平素的心愿啊!”一面用自己的袍袖擦拭着自己脑袋上的汗渍。而尉迟敬德恭身行礼道:“请陛下调令京城各路人马听凭秦王处置!分别十二卫、东宫六率府、卫尉寺、军器监、太仆寺,一切人马及兵部对应的官府都由秦王节制!” 李渊从尉迟敬德、侯君集等秦王府的人马眼前一一扫过,见人人手握兵刃,于是一边擦汗,一边低声说道:“也好!朕答应你、你们,立刻写敕令!” 颜师古立刻听旨意,写下敕令《诛建成元吉大赦诏》: “朕恭膺宝位,临驭万方,绥育黔黎,于兹九载。欲使仁惠之政,达于天下;德义之方,孚于宇宙。岂谓莫大之衅,近发萧墙,反噬之恶,灭于天性。皇太子建成,地居嫡长,属当储贰,处以少阳,冀克负荷。遂昵近群小,听受邪谋,蔑弃君亲,离阻骨肉,密图悖逆,潜为枭獍。司徒齐王元吉,寄深盘石,任惟翰屏,宠树既厚,职位非轻。背违天经,协同元恶,助成隐慝,递相驱扇,丑心逆迹,一旦尽彰。惟彼二凶,罪穷数稔,祸不旋踵,用取屠戮。念兹丑恶,惭恨盈怀。今祸难既除,氛祲澄荡,国步夷坦,政道惟新,思与万民,涤除更始。可大赦天下。自武德九年申时已前,罪无轻重,已发露未发露,系囚见徒悉原免。凶逆之事,止在二人,自馀徒党,其被诖误,一无所问,各从旷荡。其僧尼道士女冠宜依旧,军国事皆受秦王处分。” 尉迟敬德命侯君集等人还是留在禁宫,便和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从东上阁门出来去东宫和齐王府宣布敕令,首先是禁宫、东宫与齐王府安定了下来,然后人人赶赴秦王的弘义宫。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10章 杜如晦生病了 ------------安兴贵家中---------------------- 琴室之中,琴女弄弦幽暗。琴声陡然急转而破裂,如万马奔腾。世民和康崇同时皱眉,不能下子。世民心中万分急促,杀了太子建成与齐王李元吉倒也罢了,往后的事情,才令他或许背负千古骂名。 康崇说道:“听说当时太上皇召见了您,他是怎么跟你谈的呢?” 世民双指投子在案,说道:“当时,父皇想命我饶恕了太子建成与齐王元吉的诸位儿子的性命,但是我做不到!” 康崇淡淡地说道:“陛下真的是你的意思?” 宇文士及、长孙无忌和安元寿见康崇直戳世民的要害,心中想来,若旁人一定被拿于阶下,偏偏康崇自小从不怕死,什么都能直说,哪里来顾忌陛下李世民的心情? 世民从案上拈起一盏茶盅,然后说道:“是朕的意思!” 康崇不由撑起了头,却望见世民的眼里满含泪水。 康崇冷冷地说道:“不止吧。” 世民慢慢地站起身,说道:“那个时候,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虽然亡故,朕虽然突然握有了京城的兵权,但是毕竟有很多事不得不去解决的。” 康崇说道:“也就是说在圣旨之前,必须解决掉吗?” 世民放下棋盒,在地下走了数十步,点头说道:“是的!的确如此!但朕知道太上皇他太怕朕了。” 康崇说道:“还不如说武德九年,太上皇是怠政呢,不然怎么可能给您天下兵马的大权呢?” 世民和长孙无忌同时望向了对方,康崇见识通透,至于太上皇为什么怠政,真的太难说了。因为太子建成与秦王世民太过优秀,所以李渊真的不必去操心什么。对内有太子建成,对外有秦王李世民。而李渊刚开始能做的就是做个安乐翁。但是人最怕的是年老,越是年老,尤其是帝王,他的帝位就会被人觊觎。李渊不得不在武德后期,面对着太子、秦王与齐王的同时煎逼,更在武德九年的今天,面临着玄武门内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康崇说道:“当时大家都杀昏了头,我都担心你杀到深宫去呢!” 世民摇头说道:“那是朕的父亲,若杀进深宫,那是于理不合。但是呢,唉!如果斩杀了父亲,我恐怕天下的李氏藩王都要吓得联合起来造反了。” 世民接着说道:“现在草原胡人已经杀到渭河对岸,至于朕为什么没有调集长安周围的人马来勤王,也就是这个意思了。朕登基不到两个月。朝廷人心不稳,波云诡谲。若来京勤王的士族进而逼宫,那恐怕真有内忧外患。所以,这次草原胡人来犯,朕只能帅京城之师,硬刚草原二十万部族了。” 宇文士及和长孙无忌闻听世民所言,还是在情在理,轻举妄动,只会没顶之灾。只不过,如果可以不费兵马厮杀,就能轻易退敌,倒是不失上策。 -----------------------弘义宫------------- 世民又喝了口茶,想起那日,太上皇李渊立刻召见他时的情形。 世民等带领数十人来到弘义宫。 世民见府门洞开,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长孙无忌刚想进去,世民却阻止道:“先别进去!”此时他心中只想到后宫家眷是不是遭了意外,还有天策府里里外外的文臣武将是不是遭到不测。 长孙无忌说道:“为什么不进去,他们万一有意外,怎么办?” 世民说道:“如果他们有意外,那我们进去难道不成意外了?” 却听身后有个女孩子笑道:“世民哥哥,您胆子怎么那么小,有啥意外的!尽管进去!” 世民皱眉转身,正是自己的侍卫阿琪姑娘。 阿琪冲上前来,站在数步之外,望着世民的玄甲内外,通体血染,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抱住了世民的脖子,银铃般地低笑道:“世民哥哥,世民哥哥!您回来就好啦!大家都没事!” 世民吻住阿琪的前额,然后把阿琪抱了起来,说道:“你真是胆子忒大了,万一来的不是我,而是太子和齐王怎么办?” 阿琪努着嘴说道:“切,我才不会像府里的那些娘娘们只会缩在乌龟壳里当乌龟,哥哥,怎么不带我去看热闹,撇下我和柴青俩个人在府里,半夜就偷偷溜走了!” 阿琪又望向了世民的周围,说道:“世民哥哥分明带上了康崇哥哥,以防万一。那我康崇哥哥去哪里了?” 世民这才冷笑道:“不带他还好,带上他,我差点就万一了!” 阿琪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泪水突然挂上了脸颊,说道:“我康崇哥哥难道死了么?” 世民狠狠地说道:“他去了安国宫府了,然后我会赐他死罪!你端滴想怎样呢?”世民的四位护卫分别是柴青、丘行恭、康崇和阿琪。尤其是康崇与阿琪自小最爱凑一起玩闹,感情非常好。世民也是看在眼里,拆分不开。 世民刮了一下阿琪的鼻子,说道:“成天只有康崇哥哥,康崇哥哥。你有哪一天是想到我的?大家现在安全不安全,你是不是又到处乱跑,只想贪玩?” 说真的,把弘义宫交给柴青和丘行恭也就罢了,把弘义宫交给小阿琪,真不知道李世民怎么打算的。 诸人听来不由好笑,个个从马背上跳下。阿琪这时捏起哨子吹响了起来,府里由房玄龄亲自带队,冲出来好些人手。 世民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弘义宫剩下的人手少得可怜,竟然连房玄龄都亲自带兵了,他十足一个文臣,哪里亲自指挥过人马呢?世民心中忽然好笑,从未与房玄龄交过手,赛过人马,什么时候与他各带十万兵马,看谁全军覆没,看谁得胜回朝。想想便是好笑起来。 而正当众人刚想进府,只见身后的左右又涌来秦王府俩队人马,分别由安兴贵安国公与柴青带队。 世民这才知道有人故意洞开大门,用兵马埋伏于左右的计策,若太子府与齐王府人杀来,还不是被包圆了吗? 秦王府人才济济,这点小伎俩估计根本不是出自房谋杜断,看这小小情形,想必是某位娘娘定下的计策吧。 世民莫名地感动,上前一把握住房玄龄的手,然后拥抱在了一起。房玄龄说的话倒让世民揪心起来:“杜如晦熬了半宿,忽然生了病,高烧不退。正喊着殿下的名字,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的时候,我问了他,他说只等你回来,他的病就好了。” 世民本想回府立刻来见长孙娘娘,但是心中顿知不妥,直接一路奔跑来到杜如晦的房门前,轻轻扣门。有宫人为李世民移开房门,两进屋子里站了宫医及许多宫女,静静听候吩咐。 医生康嵩熬了一整晚守候在杜如晦的身侧,世民这里上前,和悦地对康嵩说道:“杜如晦退烧了吗?” 康嵩用冰袋敷着杜如晦,说道:“每天的傍晚,体温会最高,所以,殿下等上灯了再来看杜如晦吧。” 世民急切道:“他有没喝药呢?你明知道他身体一直那么差!” 康嵩说道:“那也要他肯吃啊。他醒着的时候,问了上百遍秦王有没音讯,结果,着急之下,又晕了。”你怪我,我怪谁? 世民这就急烦了,在地下走来走去,浑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康嵩命人托起杜如晦的身体,世民见状亲自给杜如晦用药勺喂药。杜如晦慢慢睁开眼睛,眼见一个血人就在眼前,定睛再看,原来是秦王李世民,一时失声痛哭道:“殿下!您死了?您从阴曹地府中来命我一起去么?殿下,您等等我,我杜如晦便来陪您了。” 世民摸了摸杜如晦的脑壳,这么聪明的脑子烧糊涂了,于是低声说道:“天下大事等着杜如晦您去定夺呢,您赶紧好起来,帮我想想接下去做些什么,我现在心乱如麻!至于要死要活的事情么,我活着您便活着,您死了我岂能活着呢?” 杜如晦吃惊地自己坐起来,推掉康嵩拿药碗的手,颤抖的双手一把抚摸住李世民的脸庞,又哆嗦着摸了一遍李世民的身体,几乎不知如何说起。世民的眼泪也同时挂了下来,说道:“杜如晦,我没死。杜如晦,您赶紧休息,好好吃药,吃些饭食,我晚些来看您!” 杜如晦呜咽地不知如何说话,突然张手抱住脸面恸哭起来,世民吓了一跳,杜如晦摆手道:“我知道了,秦王去吧,我只是开心!我立刻休息,好好吃药,真想立刻好起来。” 世民站起身来,这才退回到门外。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刷刷直流。 世民走出杜如晦的卧室,见阿琪眼睛红红的站在门首,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丫头年纪不小了,是该谈婚论嫁了,从她的心事来看,非康崇莫属。但康崇难道就一定是丫头的良配吗?何况康崇也许只是把丫头当成了世民身边的丫头,一向只跟祖薇夫人好得糖不离蜜,如胶似漆的。世民想想便头痛,于是没好气地说道:“我即刻赐死康崇,让祖薇殉葬,你倒哭什么?”阿琪大叫一声:“世民哥哥,你说什么!我不再理你了!”失声痛哭之下,一个纵越便离开世民的身边。 世民也分明怄气,只在阿琪身后嘀咕着说道:“又没让你殉葬,哭什么!”他头痛极了,杜如晦病了,阿琪又跟他怄气,自己的事情如泰山压顶般下来,没人筹算也就罢了,还竟是这般烦人的小事。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11章 斩草除根 -----------安兴贵家中------------ 军中露布直接传到安兴贵家中,世民接过露布,简直想把露布揉碎了。世民将露布传给宇文士及、长孙无忌和康崇来看。此时,高士廉、萧瑀、封伦、唐俭、房玄龄、杜如晦、安兴贵、安修仁、魏征和王珪相继来到内室。琴女的琴音略略涩滞,却又洒脱地抚起了高山流水。王珪皱着眉头,望着幂离下的琴女,这双枯瘦的双手实在太熟悉了。只是因为遮挡了幂离,很难猜到她的身份。高山流水非常应景。眼前君臣之谊,世所难见,真可用高山流水来形容。 世民命长孙无忌亲自念出。长孙无忌正襟危坐,郎朗念道:“梁师都领突厥兵马自夏州而来,八月乙卯日至高陵(东北至长安70里)、辛巳至泾阳(正北至长安70里),被尉迟敬德击败,获俟斤阿史德乌没啜。斩首数千。” 世民更加愁眉纠结。世民登基当日八月甲子,突厥领兵入寇泾州,乙亥已到武功。今天是辛巳,突厥的兵马还望长安城的西门户而来,也许不出天亮就会到西郊便桥,也就是西渭桥了。难道世民要第三次亲征泾州城,第三次浅水原之战? 此时,有人推开门户,世民再看,正是前太子李建成甚为器重的东宫翊卫车骑将军冯立将军。冯立上前躬身说道:“陛下,臣从未为陛下建寸许之功,愿前往西郊便桥咸阳之地,与突厥做前哨战。”世民顿时站起身来,一时神情大喜,说道:“冯将军带多少人马?” 冯立淡淡说道:“只带百骑。以死相报陛下当日不杀之恩!” 世民上前握住冯立的手说道:“想取什么,尽管去军器监拿用,什么都拿上吧,矛矟、弓矢、排弩、刃镞、甲胄等。对了,再去太仆寺,取好马,应选尽选!” 冯立这里向世民拜别,接令而去了。 世民见冯立离去,在内室又砸手,又踱步。他说道:“这五原和榆中丢失在外,总是祸患啊。今日大难,大抵是武德元年,将五原和榆中割让给突厥的缘故呢,致使突厥轻易住在河套之地,来往夏州的梁师都之地是那么的容易啊。” 若说武德元年之事,唯独魏征尚且跟随在邢国公李密左右,不能详知此中细事。 提起武德元年,世民以一十九岁的小小年纪独抗西秦薛举东入,是李唐王朝的第一次大规模的战争。 杨帝义宁元年十二月,薛举便命薛仁果并吞了唐弼的兵马,引兵三十万,并包围了扶风郡。 武德元年的六月,世民为元帅,率领刘弘基、柴绍、丘行恭、李安远、慕容罗睺、张长逊等八位行军大总管出征,麾下精锐近十万,抵抗薛举之兵。 武德元年七月,泾州浅水原第一次交战,年轻的李世民惨遭败绩,兵马损失过半,只带着一半兵力狼狈逃回长安。轻敌冒进的刘文静和殷开山陈兵高墌,以为兵多,却被薛举袭击了后方,以至于八位行军总管兵败,刘弘基、李安远、慕容罗睺因此战死。而刘文静等人因罪免官。 武德元年八月,突传薛举死讯,薛举原本勇果善战,正是世民的强敌,却在此时丧命。李渊便做了一个远交近攻的打算,派遣使节胡人安兴贵前往西秦政权之外的凉州李轨政权做说客,后与安修仁一起拿下了李轨政权。安兴贵与安修仁持凉州之地依附长安城,西秦政权便被东西包围,这令李渊欣喜万分,亲出长安城,迎接安兴贵与安修仁,两位兄弟同封国公爷。 八月底,世民又做元帅,准备攻击薛仁果。这次,李唐的皇帝李渊和太子李建成做出了割让五原和榆林之举,命宇文歆带金银布帛贿赂当时还是莫贺咄设的颉利可汗。当时的颉利可汗被宇文歆说服后,放弃了与西秦的结交,转而让张长逊带领部分突厥兵马与李世民的兵马汇合,突厥部分兵马参加了浅水原第二次决战。为了这次决战的成功,李唐政权不可谓损失不大。因为割让了五原和榆中,让突厥人占据了关内道的形胜之地。 薛仁果连败唐军窦轨、刘感,把长平王李叔良围困在泾州城中。直到十一月,李世民帅军再次出征,两军再战浅水原。至此唐军大胜,薛仁果被俘。 平原郡公刘感之死甚为感人和惋惜,当时泾州被围,城中粮绝,直到马匹被杀,用马骨熬成汤汁,再用木屑煎汤熬食。刘感被诱俘后,薛仁果命刘感去泾州城开关。刘感来到城下激励守城士兵:秦王李世民即将到来,勉之无苦。 薛仁果被激怒之下,把刘感半埋入泥土之中,万箭齐射,直至将刘感射杀,以震泾州城之军心。 待到浅水原第二次战胜之后,李渊对刘感祭以少牢之礼,爵封刘感为平原郡公。 世民这里思虑了片刻,突然说道:“命冯立回来,他独自去打前哨战,我真是放心不下他啊!” 大唐立国之将士无不九死一生,更是以一敌百的极少人数直接对抗突厥,世民似乎自己亲临了咸阳便桥,突然急得在内室打转。 人不够,马不够,钱不够,粮不够,眼前拼的是什么呢?拼了性命还是拼了决心? 宇文士及示意了一下唐俭,唐俭立刻站起身来,扶住世民的手,低声说道:“陛下,我们这里虽然什么都缺,但是突厥之兵,未必人人合心,陛下怎么忘了刘文静刘纳言当年北去突厥借兵,只带去一句话:人众土地入唐公,财帛金宝入突厥。陛下可曾忘了呢?每次我们唐朝与突厥亲会,必然提到唐地只留一城一阙,而突厥尽得财帛金宝,可见突厥这么多年并不见得需要我们南地的城池,陛下只需放心啊。” 世民坐回主座,呷了一口清茶。 ---------------------玄武门之变当日------------------------ 世民离开杜如晦住处,便进了内府,一路默不做声。世民满面不欢,不再做笑,内府等人静静地跟随在世民身旁。 世民命旁人都去歇息,自己直截来到后府。只见满府女眷都下跪等候。 长孙娘娘一见世民到来,见世民满面血污,吓了一跳,说道:“大王,您受伤了吗?” 世民忽然捧心说道:“娘娘,您倒是哭得让我伤心了!” 长孙娘娘的泪水早已哭花了脸面,又一叠声地命旁人准备温水给世民沐浴更衣。 世民牵过长孙娘娘冰冷的手,见她满面泪水,这才说道:“大家服黑,长孙帮我准备衣服!” 内室之人不由一愣,但是长孙娘娘还是懂的,服黑是为太子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服黑的。 不多时,宫人准备好了温水,长孙娘娘亲自伺候世民沐浴。换了好些水,才洗出了世民小麦色的肌肤。 长孙娘娘说道:“听说康崇哥哥反叛了我们天策府?大王怎么处置?” 世民听来长孙娘娘话中带话,便靠在长孙娘娘的藕臂上,淡淡说道:“我把康崇交给娘娘处置吧,娘娘的心总是长偏的,那就偏心他好啦。”世民扶着浴壁的象牙扶手,一手摸上长孙娘娘的心窝,却被长孙娘娘打掉了手,长孙娘娘敬告道:“我要你前府的人马做甚,大王从来只偏心自己前府,哪里有什么心思照看后府的女眷?” 世民耸肩说道:“樱儿是个怪物,韦珪年纪大了,阴氏又不大言语。我都不喜欢。娘娘倒是在京城物色佳人可好!?” 长孙娘娘打了世民的脑壳,说道:“赶紧起来穿衣服!嫌弃我们不好,不会服侍大王,那就赶紧天天在前府过日子,有的是出将入相的高人。” 长孙娘娘领着世民去里屋换洗家常的衣服,再外罩深色袍服,换上了草鞋。长孙娘娘为世民换妥了袍服之后,也脱下自己的常服,命人替换了素衣,褪下簪环,只用一根木钗簪发,她在镜中见世民戴着王冠,于是脱去他的簪饰,戴上素锦。世民说道:“我饿了,只要一份素汤就可以了!” 长孙娘娘点头说道:“遵命!” 世民来到门首,又失神地回望了长孙娘娘一眼,抿唇而去。 此时,长孙无忌、唐俭、宇文士及、于志宁、豆卢宽、苏世长、、窦师纶、虞世南、薛元敬、刘孝孙、褚亮、韦元整、李守素、魏伦、戴胄、阎立德、颜相时、蔡允恭、李桐客、苏勖、裴怀节、及房玄龄等人在前府等候,诸人知道世民会服黑出来,都早已换去了自己的衣服,有的没有孝服,就命秦王府的宫娥扯了许多素锦束好了,大家分队陛见世民。 唐俭、宇文士及、房玄龄等诸位谋士请世民端坐在主位。世民见人人肃立,不做一声,便说道:“何事呢?” 房玄龄犹豫了片刻,对世民说道:“秦王,太子和齐王已死,请秦王节哀。但是——” 世民再次问道:“到底是何事?” 房玄龄说道:“秦王,虽然太子与齐王已经诛杀,但是他们尚有子嗣在世!” 诸人无不一口同声得说道:“请秦王斩草除根,不要给他人以复辟之念!” 世民腾地站起来,望向长孙无忌。而长孙无忌立刻跪倒在地,世民颤抖地说道:“长孙无忌,连你居然也是跟他们一样!”世民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心跳如鼓,腾到了半空,又坠进了大海。突然感觉冷汗从后背下冒了出来,又冷到了脚心。 房玄龄说道:“立幼废长的事情太多了,何况秦王,您现在虽然杀了太子与齐王,但毕竟还是秦王,立太子的事情根本不是您说了算!我们不能前功尽毁啊。” 世民指着房玄龄说道:“住口!住口!来人!把房玄龄拖出去,禁闭!禁足!”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12章 魏征求见 ---------玄武门之后----------- 世民听闻诸位欲杀自己的十个侄子,便立刻命人押走房玄龄。此话说出,竟然没有一个亲兵过来押解房玄龄。房玄龄立刻跪在长孙无忌身边,说道:“秦王!不能做妇人之仁啊!” 世民噌得抽出自己的无恨宝剑,指着长孙无忌又指着房玄龄,三人互相而望,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是热泪满面,怒吼道:“到底是谁的意思!虎狼不如!不如猪狗!是你,还是你!你们俩怎么自己不去死呢!” 不满三十岁的世民突然仰面而倒,情绪激动之下,大声吼叫,呼唤亲兵。几个大胆的亲兵知道大王李世民言出令到,不得不上前押解房玄龄。 房玄龄起身叹了口气,前往牢房。临走之时,更欲倒地下拜。世民顿足说道:“还不禁足?我不想听下去!” 诸人眼见房玄龄被禁,都不由欲言又止。害怕李世民心情不好,还没杀尽东宫,倒在天策府自己人杀了自己人。 长孙无忌和唐俭、宇文士及交换了一下眼神,长孙无忌向诸人挥手致意,命所有人暂时退下。内室只留长孙无忌、唐俭、宇文士及在座,做陪李世民。 世民在室内说道:“眼下只能这么做吗?本王还能去问计谁呢?” 宇文士及和唐俭不敢说话,而长孙无忌起身说道:“大王,计谋不出问房玄龄,谋略不定问杜如晦啊!” 世民急得顿足说道:“问杜如晦跟问了房玄龄有什么两样啊!” 世民说完话,却见宇文士及、唐俭和长孙无忌眼中大有不快之意,若不是世民功盖宇内,是朝廷的天策上将,若自己再年少个十年八年,自己非被这老三位算计了。自来帝王将相为权臣所左右者,不计其数,看来宇文士及、唐俭和长孙无忌对自己算是非常客气了。 房玄龄走入弘义宫的大牢,却见黑影里坐着一人,哼着小曲儿。房玄龄哪里知道这大牢竟然看押着俩个人,房玄龄知道大牢这个地方一向关押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这里心里发了怵,倒退到了牢房的这一侧,发现身边一件趁手的兵刃都没有。房玄龄跟随世民多年,自有卫士守卫,哪里需要他独自面对无知的情况,更不用提这种三教九流,下九流云集的牢房呢。 房玄龄见黑影中的人忽然站了起来,不由发抖地低声说道:“别过来!别过来!坐在那里!” 对面黑影中的人,发出熟悉的怪笑声:“是房先生吗?您难道也反叛天策府了?”房玄龄听到说话声十分熟悉,正是康崇在此。心中不由大定,没想到自己的狱友竟然会是康崇。 康崇上前向房玄龄倒地下拜。房玄龄这才从地下站起还礼。康崇哈哈而笑,说道:“这里是牢房,不是大殿,我们俩怎么还这么客套。阶下囚竟然还用了上大夫的礼节?” 房玄龄牵了康崇的手说道:“咱们的大王,简直疯了!疯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康崇耸着肩膀,与房玄龄同坐在草堆上赶蚊子。康崇侧身坐在草堆上,说道:“怎么了?” 房玄龄站起身说道:“既然已经除掉太子和齐王,大王怎么可以心慈手软,对太子和齐王的十个儿子手软呢?” 康崇大吃了一惊,说道:“这是大人您的意思,还是天策府秦王府所有文武群臣的意思?” 房玄龄说道:“这不明事么?太子府与天策府早已水火不容了,哪里再管得了父子、兄弟与子侄呢?” 康崇又吃惊又点头,世民自来不是虎狼之辈,却不料身边虎狼群伺,做头狼真累,被所有人怂恿,终究会走上不归之路。 康崇从怀中取出一枚骰子,拿来一只海碗,递给房玄龄说道:“这骰子上只写着生死二字,房先生只管投,生有生的办法,死有死的道理!” 房玄龄将投碗放在膝盖上,说道:“不知道诸人能不能坚持自己的意见呢!” 康崇让房玄龄投骰子,房玄龄见左右无事,说道:“苍天在上,苍天在上。”他在牢房中深深向窗外跪倒磕头。便拿着骰子,投了下去。却见滚出了一个“生”字。房玄龄大大的吃惊起来。难道自己是错的么?苍天想让那十个孩子活下去? 康崇说道:“您自己也不信?问了苍生问鬼神,鬼神也告诉大家,不能再杀生了!” 房玄龄大怒,起身说道:“那给一个不杀的理由,我知道康崇你伶牙俐齿,但这次我真的不会上你的当!” 康崇冷静地玩着手中骰子,然后说道:“那十个孩子是大王的子侄,毕竟不是你我的子侄。若杀了孩童,图一时便宜,那岂不是置大王于天下唾弃之中?我倒有办法,生有生的办法,死有死的道理!” 房玄龄见康崇镇坐,这里立刻与康崇对坐,康崇与房玄龄这才正眼相向。康崇说道:“那十个孩子年幼,自然不便杀绝。现在送去偏远之地,待他们成年,徐图之,到时,自然不用大王出手。大王的名节也就保全了呢。” 房玄龄以手加额,说道:“好计策!好计策!我们一时心急,没有想得那么深。”古来斩草除根的方法,便有等待罪臣家的男孩长大成人,再用计除去,全了某些人的名节。 但是房玄龄在牢房中转了一周,心中想到;这十个皇孙非比寻常,哪里是寻常罪臣家的孩子,他们的身上流淌着和秦王李世民一般的皇室血液。康崇的建议太用险了,除非李世民能在短时间天下归心。不然免不得他人会拥君自立,再起纷争。 房玄龄想起李世民的态度,一时踯躅之下,思想之间,大王杀伐果断,倒也不能不试,这里用牢房的锁扣大力地敲打着牢房的大门,大声喊道:“我要见大王!我要见大王!我有要事见大王!” 就连康崇也从旁叫喊,但是夕阳已斜,玄武门的第一天,落日已下,牢房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有个天生聋哑的牢狱狱子端来精美的饭食和美酒,放在地下便离开了。 房玄龄和康崇这才知道,什么叫得不到上达天听的滋味是什么滋味。因为大王李世民不想听他俩任何一人说话。 房玄龄和康崇怔怔地对坐了下来,不再言语。两个天底下李世民身边最聪明的人物,在这个牢房中,这才体会到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 世民喝着长孙娘娘为自己熬制的素汤。宇文士及、唐俭和长孙无忌一直端坐在内室,像极了佛堂中的三座金刚罗煞。三人的面色乌青,愁面与怒意已经燃烧在世民周围。但是世民毫不在意,淡淡地一口一口勺着素汤,喝地匝嘴巴。 此时天策府从五品下记室参军薛元敬来到内室,倒地下拜道:“大王!东宫太子洗马魏征求见大王!” 世民惊喜地差点把素汤吐了出来,这里困难地咽下了素汤,大喜道:“他怎么会来?他怎么会来?薛记室,赶紧头前带路吧!”这东宫太子洗马魏征与天策府薛氏薛元敬素有交情,魏征因东宫的身份,不能直接来见世民,便先找了薛收的侄子薛元敬。李世民看在身边文学馆学士薛元敬的面子上,自然会邀见魏征。 世民也没留意到自己没有穿戴整齐,后宫一叠声的抱着披挂追在世民风一般的身影之后,但是世民奔跑地太快了,独自来到宫门前,薛元敬追赶了半天,才气喘吁吁地来到世民身后,世民惊笑道:“薛记室,这才几里地啊?要不明天晨练,您跟着士卒一起跑七里地吧!”薛元敬以手擦额,微笑不语。因为两人面前站立着素衣麻服的太子洗马魏征。 魏征见世民一身披挂素净,头发束着素带,虽然衣冠不整,但是也见世民没有半分傲慢之心。 世民大喜之下,双手向魏征握来,魏征却躬身作礼,说道:“微臣魏征,唐突而来,面见秦王殿下!” 世民上前一把握住魏征的双手,说道:“魏征,您总算来见本王,本王足足等待了您五年,这是从何说起呢?我们到宫内细谈。近日不谈国事,如何呢?” 魏征正色说道:“魏征自然不为国事而来,却为家事而来的!” 此时,天策府诸位文臣、学士及舍人都相继赶来,诸人皆严阵以待。魏征能做到太子东宫洗马,自来学识不在天策府文学馆诸位之下。而长孙无忌刚想出列,却见世民对魏征极为和善。 魏征向李世民跪拜,顿首再拜,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璧,郑重得对李世民说道:“昔日,殿下救我于窦建德帐下,虽然我魏征前往了太子东宫,但是秦王殿下也赠予我这白璧,对我说过,他日能够免一死的!” 世民上前想搀扶起魏征,笑道:“魏征!您这是做甚么,这事我永远记得,我哪里会来东宫杀您呢,您今天来了,不如就到我宫里来,不用走了!我们促膝夜谈,如何呢?” 魏征伏地说道:“殿下,宽宏大量,魏征自知自己老残,不能报殿下万一,能否用魏征之命,换取太子建成孩子的性命。秦王殿下,您一诺千金,当然是口诺诚义之人。”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13章 父子相见 -------安兴贵家中------------- 康崇和长孙无忌各自斟了一杯茶,细细地品味。康崇说道:“以前是我和张士贵留在陛下的寝室内外把守,玄武门之后换成了秦琼和尉迟哥哥了?” 世民叹了口气说道:“哪有可能让他俩分分刻刻留在朕的身边呢?第二天,我就吩咐人请来了库直阎立本替我画了尉迟敬德与秦琼的小像,贴在大殿门口。朕想常年都挂着,就叫年画吧。” 长孙无忌为世民斟了一盏茶。而康崇又啜了一口茶。见世民随意地摆放了一颗黑子,便也紧随摆放。 康崇说道:“我家二弟康嵩一碗药把陛下喝得摸不到北,他倒很有本事。” 长孙无忌从旁说道:“你家个个都有本事,为此,还惊动了太上皇陛下呢!” 康崇品了口茶,然后说道:“如果没有太上皇的一句话,认定太子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是反臣大罪,恐怕你们根本没有办法杀了太子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十个孩子吧。” 世民默然说道:“为什么你会如此通透呢?” 康崇冷笑道:“活到三十岁,又常年在这个位置上,能不通透吗?” 世民喃喃地说道:“那天朕真的烧糊涂了,就因为康嵩的一碗药,没想到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康嵩实在太厉害啊!” -------------玄武门之后弘义宫------------ 世民搀扶起伏地的魏征,相顾无言之中。世民把起魏征的手,说道:“此是小事,请魏夫子宫中坐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长孙无忌的眉毛似乎都拧在了一起,这个弘义宫是东宫之人说来能来,说去能去的地方吗?长孙无忌转眼望了一遭文学馆学士,有些人似乎是躲避的,有些人是飘然事外的,但有些人还是向长孙无忌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暗想:哪怕只有二成之学士站出来与魏征抗衡,天策府也不会输阵。何况仅凭魏征之言,他到底是天策府的什么人,也能说服世民呢?再说世民只是在犹豫,不代表不杀那十个孩子。 世民将诸人带到大殿,世民请魏征上座,其余诸人陪坐。 蔡允恭起身说道:“魏夫子,自何处而来?” 魏征知道蔡允恭曾经跟从过窦建德,入唐之后便一直是世民身边的文学馆学士,魏征不敢怠慢,说道:“来处而来。” 世民抚掌说道:“也罢了,你们知道本王不识字,别在本王面前说得满堂只有本王瞪眼睛,你们毕竟都是来说服本王的!”长孙无忌简直要失笑,大王您尽管闭嘴,谁都知道您的斤两。 魏征起身对世民行礼道:“大王,不杀诸子,人之常情,何来说服之理?我们又不是两府交兵。” 蔡允恭接话说道:“我家大王乃忠善之人,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 魏征点头说道:“大王既然是天策上将,又是当今的上宰,岂不知古有贤宰,追比圣贤,辅佐天子,以全圣明。正所谓临患不忘国。国之大者。” 世民端起凉茶,点头说道:“这个我能听得懂,魏夫子说说古来的贤臣将相。” 魏征正色说道:“岂不知商有伊尹、周有周公、齐有管鲍、汉有萧曹、蜀有诸葛。无不是鞠躬尽伟,或开国辅佐人帝,更有周公还政成王,大王何不学古来圣贤。莫要学做魏文帝曹丕、晋武帝司马炎、隋文帝杨坚、北齐文宣帝高洋之流。” 魏征的意思说得非常清楚,自宰相而蹿权做到了帝王,都被后人有所褒贬的。 世民吃惊地望着魏征,好一个东宫太子洗马,正是来舌战群儒的。 魏征再次向世民行礼道:“大王,玄武门之过,人过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蔡允恭身侧的盖文达起身而来,对魏征说道:“魏夫子对天策府无功无禄,正所谓无德无禄,灾殃也。” 魏征冷笑道:“我乃朝廷之人,不是天策府之人,难道这天策府不是朝廷之人?我无尔诈,尔无我虞。魏征对天策府的确没有半点功劳,但是一直在朝廷听差,敬的是天子太子,秦王自会待我不薄呢。” 世民越听越奇,魏征真是强敌,这里越发想到,五年前说什么不能让魏征去太子东宫府的呀。 孔颖达起身说道:“上不怨天,下不尤人。魏夫子,正所谓输赢不怨人。” 魏征知道孔颖达是孔子后人,哪里能够怠慢,孔颖达是一代大儒,在众人面前用简单而艰深的四书五经与魏征对答,魏征自然不能小觑对方。魏征说道:“魏征贫贱,便自专了。” 孔颖达弹了眉毛,好一个魏征,对答如流。 孔颖达又说道:“夫子何求于秦王呢?秦王必然不会杀您,其他自有秦王决断” 魏征走了几步说道:“孔先生,不过是乡原也。” 孔颖达见魏征说得那么直接而露骨,乡原者,德之贼也。责备孔颖达是老好人。 孔颖达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求诸于人的是小人,魏夫子求之于自己,那不如做个君子也好。” 魏征听来分明是要赶客了。此时说道:“孔先生岂不知,当日孔子当日落难被困陈蔡的典故呢?孔先生的先祖尚且知道不能剖腹取胎,杀害幼兽。难道孔先生却忘了?” 诸人闻言,纷纷而起,魏征对答不止爽利,而且直刺要害,好一张利嘴。 只听大殿之外,有人颤抖地说道:“杜如晦见过秦王殿下!” 世民立刻起身,命杜如晦进殿。杜如晦的高烧刚刚退去,闻听魏征为东宫而来,心下着实震惊。连忙赶来前殿。 只在殿外听了片刻,便知道魏征好生厉害,诸人似乎都未能直切要害。 杜如晦进到大殿,被宫人扶着,向魏征行礼之后,说道:“魏夫子,眼下,这国家是祸乱还是安宁呢?” 魏征这才知道杜如晦是世民身边的定海神针,真不是假的。 魏征起身便说道:“此时国家祸乱!” 杜如晦点头说道:“魏夫子,岂不知,国祸用贤,国安用长。您说呢?” 世民噌得站了起来,说道:“杜中郎,今日不谈国事,勿要枉言。”但世民心中分外明朗了。果然如长孙无忌所说,谋略不定只问杜如晦就可以了。杜如晦说的很明确,玄武门之后,家国不宁,正该扶李世民上位不可呢。 魏征哀伤得听完杜如晦最终之言,什么国祸用贤,不过是托词而已了。 世民见魏征一路往外走,魏征只觉胸口烦闷,却觉得身后有人扶了自己一把,正是长孙无忌追赶了上来,扶着魏征说道:“夫子之心,秦王全明白,夫子好好回去歇息歇息,过两日就来天策府吧!”魏征却突然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地下,这里用衣袖擦去嘴角边的鲜血,不再多说一个字。 此时,有卫士从大牢中接来了房玄龄。房玄龄与魏征怔怔无言以对。房玄龄满眼里全是站在不远处的秦王殿下李世民。 不满三十岁的李世民突然只觉气不顺,仰面而倒,情绪忧郁之下,突然滚翻在地。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吓得魂飞魄散,长孙无忌一把抱住世民,一面大叫世民的名字,一面按压世民的人中,但是世民就是醒不过来。 长孙无忌也不过三十出头,泪水满面,对杜如晦说道:“杜中郎,怎么办!” 杜如晦和房玄龄合计了一下,房玄龄献策说道:“先用断食之策,控制太子府与齐王府!” 长孙无忌说道:“也就是只给水喝,不给粮食?” 房玄龄点头说道:“要我们这位爷再去杀太子府和齐王府的那些小王爷,恐怕得再等等了!今天魏征突然到访,我们的秦王殿下哪里能够受得?” 长孙无忌说道:“万一,皇帝陛下的意思是——” 杜如晦说道:“我们在东宫与齐王府还有人吗?” 房玄龄微微抿嘴,说道:“有的是人!”三人立刻吩咐人去太子府和齐王府。又下令全城宵禁,各大城门不得出入。所有东宫和齐王府的人手不得擅自离开。 此时,康嵩大夫闻讯赶来,按住李世民的血脉,只抽出银针为世民针疗了半个时辰,世民便悠悠地醒了过来,只不停地喊疼。 康嵩为世民开了药剂,转给了房玄龄,房玄龄说道:“康先生下去领银子吧!” 康嵩却说道:“我大哥康崇现在怎样了?” 房玄龄说道:“他被关在弘义宫的大牢,我亲自见过了。你不必打听,我们的这位大王爷爷一副菩萨心肠,想必不出一日,你大哥一定会被放出来。” 康嵩却一把摸住房玄龄的前额,说道:“大人没在说笑话吧!你们个个是首功,我哥可是反臣呐!” 房玄龄苦笑道:“这算什么首功!我们的这位大王爷爷该吃药!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前一日还是杀伐果断,今天回来像极了婆娘!从没见他如此过。” 康嵩说道:“不如杀了我大哥,让我大哥去阎王爷那里,奏请大鬼小鬼放了太子和齐王回阳间!” 俩人一起苦笑,好日子似乎完了,眼看跟着世民的苦日子已经一眼望不到边。 夜晚,世民静静地站在前院,扶着门首,而尉迟敬德奉上药汤,对世民说道:“大王,该喝药了!” 世民接过汤药,刚想喝下去,却听耳畔一声哀叫,门扉伊伊做响,世民突然下意识地躲在尉迟敬德身后,低声颤抖着说道:“尉迟哥哥,看到什么了?” 尉迟敬德扶着世民立刻进到里屋,放下帷幄,又引兵刃站在世民的床边,说道:“大王,喝了药,赶紧睡,不要作多想!” 世民拉起薄被,汗水密密层层得滴落,忽然见帐上垂下来一个人头,正是齐王李元吉,又见帷幄前站着一个阴影,吓得伸出手拉开帷幄,却只见尉迟敬德握着兵刃坐在帷幄下小睡,哪里又有什么阴影呢? 此时,秦琼带着康嵩又捧着汤药进来,推了推尉迟敬德,说道:“你都睡在大王脚下,还没听到声音吗?大王,该喝药了!” 却不料世民指着康嵩鬼叫道:“你!你是陛下的人!你和你哥康崇都是陛下的人,难道陛下想要杀我?想要杀我?我不喝药,陛下想要杀我!” 尉迟敬德和秦琼互相使了眼色,俩人一起抱住世民,然后康嵩一勺一勺送到世民的嘴里,但大半被世民吐了出来,世民一面摇头,一面说道:“皇上想杀了我,想杀了我!”他一面泪流满面,一面低喘。 康嵩见自己辛苦熬的药汁,世民竟然一口都没喝下,只吐得衣襟上都是药汁。康嵩只有撂下药碗,腾得站了起来,秦琼央告着说道:“康先生,求求您,再熬一碗吧!大王必须得宁神,不然,他的身子越熬越差!” 康嵩说道:“康某人怎么觉得我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呢!”他都感觉有些泄气,今天不止熬了四碗药汁了,还要熬多少碗才能让李世民喝下一口呢? 尉迟敬德急着说道:“康先生!这个时候,我们都不敢假借太医,因为我们都不知道眼前还能去相信谁!” 康嵩只得答应,再去熬一碗汤药。他再端来新药时,天已经放亮了,诸人都没有去睡。世民却已经醒了,静静地吞着药汁。 而房玄龄和杜如晦又伏在地下。世民似乎感觉自己大病了一场,伏在床榻上,低声说道:“一定要杀了那十个孩子?不能流放吗?” 房玄龄刚想说话,杜如晦却抢声说道:“大王,留给您犹豫的时间不多了!您不出手的话,难保皇帝陛下一声号令呢!” 世民用拳头砸在床第上,说道:“那让我怎么去见父皇,去见陛下?” 杜如晦说道:“杀了他们跟杀了兄弟有什么俩样吗?” 世民怒道:“死的不是你们的兄弟,对不对!对不对!” 杜如晦和房玄龄不由吓得捣蒜一般,在世民的床笫前不住磕头,世民说道:“后世说的是我,哪里会来评价你们,对不对?” 房玄龄说道:“大王只管怨我们,但是不臣之事,大王既然不去做,那只能还是我等为大王做了!” 世民指着自己说道:“为了我,为了我?你们什么都是为了我?!是我要做太子吗?是我要做太子吗?” 杜如晦说道:“事实是,我们没有昨天的玄武门夺门之变,恐怕今天已经是齐王府与太子府的刀下亡魂了!难道凭太子与齐王也能杀了您之后,竟然不停得喝药,不停得掉泪,还要命我等服黑?” 世民紧紧握住拳头说道:“他们总归要一个后嗣的吧!留最小的那一个!” 杜如晦说道:“大王!朝廷不稳,何况,太子府与齐王府在朝中势力不小,怎么可以留后呢?这样,您得到的江山眼看就会四分五裂,难道您不懂?” 世民说道:“他们是我侄子!” 房玄龄见世民满面通红,又摸了摸世民的额头,望向了端药的康嵩,杜如晦也急忙上前,世民竟然喝了康嵩的药,喝到发烧了。怎么回事呢? 康嵩见世民烧迷糊了,然后说道:“我把握好的,他会烧个俩叁天,睡个俩叁天,诸位大人把握好机会!当然,他口口声声说我奉旨杀他,当然给他的面子,让他睡三天啦。”不由阵阵冷笑。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都被康嵩吓死。房玄龄说道:“你怎么不跟我们商量呢?” 康嵩说道:“跟秦王府还能商量什么?” 长孙无忌知道他们康家是口舌不能惹的,只好说道:“谢谢康先生的美意,您先退下!” 房玄龄对杜如晦说道:“东宫和齐王府的那么多人手又要怎么定夺呢!?”俩人不由一起皱眉。事情多如牛毛。 而房玄龄说道:“先处置了十位小王爷,再来对付那些人。” 世民烧得实在太糊涂了,不住地喊着爹娘,而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都跪在地下。康嵩不停地命宫娥端来凉水给世民降温,又用布条擦拭着世民的嘴唇。康嵩平静地喂着世民汤药。 房玄龄对康嵩说道:“怎么样!秦王不会有事吧,他什么时候能醒?” 康嵩皮肉扯了一下,这个房大人不是老谋深算地很吗?这还需要别人提醒吗?于是说道:“赶紧面秉皇帝陛下,秦王殿下急病!” 房玄龄有康嵩提点,立刻拉起杜如晦,低声说道:“这都看皇帝陛下一句话了!您觉得呢?” 杜如晦点头,在地下转了一圈,眼睛转了一圈,说道:“康先生的这碗药下得好,首功之臣!全靠这碗药了。咱们的这位陛下最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受罪。太子与齐王已经没了,只剩下秦王了,这真是好计策!”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说后,长孙无忌立刻命人上报李渊陛下。不多时,院子里忽然来了二队人马,都是李渊的亲随,黑压压站了满院后,李渊的步辇来到院落前。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诸位秦王府亲随跪在地下迎驾。李渊被宫人搀扶而下,缓缓地移步进入世民的寝殿。 李渊步入世民的寝殿,听到世民的呻吟,便紧走了俩步,却又停下,远远的低声说道:“二郎!二郎!” 见殿内好一阵忙乱之后,李渊这才说道:“大家都停下吧!”宫人们见皇帝陛下到来,无不接驾。康嵩也过来陛见。李渊对所有人说道:“都先出去!”于是所有人都退了出来。 李渊侧坐在世民的身边,探身用手心摸了摸世民的额头,不由紧皱眉头。世民却突然伸手握住李渊的手,呻吟道:“娘!” 李渊默不作声,窦皇后早已亡故,而李渊做了皇帝,鲜少提及皇后,满宫妃嫔,哪里还会有想念窦皇后的半点念头。李渊一阵错愕之下,却听世民烧糊涂了,念道:“娘!大哥要杀我!大哥要杀我!娘快救救孩儿!娘快救救——”世民未有说完,又不说什么,只觉从胸口烧遍了全身。 李渊没做半点声响,呆呆得看了片刻,就从案上拿起药碗,又亲自尝了一口,扶起世民,说道:“二郎,喝药,喝下去就能好了!二郎!你常年在外,每每战场归来就会大病一场,哪年的深秋不是喝药度过,二郎!爹太对不住你了!是爹太没有用了,太没用了!” 李渊刚想喂世民喝药,却见康嵩又捧了一碗药进来,说道:“陛下,这是新熬的药汁,那一碗已经冷了!” 李渊说道:“康先生的药方名满天下,怎么会让我儿烧了俩天一夜呢?” 康嵩微微抿唇,面对李渊,恭身说道:“也许药引不对!” 李渊说道:“要用何种药引?” 康嵩说道:“龙须!” 李渊淡淡地说道:“龙须草倒也不错——” 康嵩点头说道:“龙须草太普通了!” 李渊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匕首,摸了一撮胡须,斩了十数根,交给康嵩。康嵩接过之后,引燃在自己新进的药汁之中。秦王,您已经高烧了俩天,一定要一碗退热呀! 康嵩又为世民引针治疗,只过了一个时辰,李渊见世民渐渐睁开了眼睛,便急忙用汗巾擦拭着世民的脸,和蔼地说道:“二郎!二郎!你醒了,爹在这里!” 世民见李渊在此,心中一惊,又见康嵩在身旁,心里这才安定一些。虽然康嵩一定是李渊的人,但对自己一直很客气。但也不见得与太子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走得密切。也许是与康崇、安元寿的原因也有可能。 李渊对世民说道:“二郎,不必大礼,好好休息!” 世民静静地喝着康嵩捧来的清水。大殿里只剩他三人,安静地又坐了半个时辰。 李渊突然站起来说道:“孩子有什么错!你竟然停了他们的食物?”世民望向了李渊,心中还是剧跳不止。但瞬间平静了下来,一定是房玄龄杜如晦的意思,但是呢,在面对李渊的时候,怎么能把房玄龄和杜如晦推出来呢? 世民静静地说道:“孩儿不忍心,所以没停他们的水!” 李渊不停地在大殿里打转。世民说道:“父皇!您的旨意,你下旨,要么赐死孩儿。孩儿绝对毫无怨言,是孩儿杀了太子和元吉,要么——” 李渊抬眼说道:“要么是什么!” 世民说道:“要么就下旨首罪是太子和齐王,那么臣儿杀他二人是理所应当!” 玄武门之两宫情第14章一较高下(二更) --------弘义宫中-------- 李渊张怒之下,直截掴了世民一个嘴巴,怒道:“太子和齐王日日夜夜不停毁谤你,朕可没有说过你一个不字!他们又没杀你,哪来的首罪?哪来的首罪!”李渊重重地坐在案前。 世民悠悠地说道:“臣儿虽然也带人手前往了玄武门,但太子和齐王不也是各带人手?父皇太偏心了!” 李渊不停地在地下打转,又一把扶住世民的双肩,说道:“二郎!老父我就算求你了!行吗?放过孩子!他们不该死!” 李世民淡淡地回过头说道:“那孩儿不会活过今天晚上!请陛下赐死!”李渊不由腾得站起身来,又踱了数十步,汗水涔涔而下。直走到大殿内的烛火慢慢熄灭—— 李渊慢慢地坐到地下,伸手捧住自己的脸面,恸哭之声,由内而发。比听到太子建成和齐王身亡还要痛苦、比世民兵谏更可怕,比自己挖心更悲愁。建成与元吉满门赐死与世民的生命不得不做一个抉择! 李渊默不作声的拉开门,刚想出门,却觉胸口一痛,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吐在门扉上。康嵩上前搀扶住李渊,搭住了李渊的血脉,却被李渊推脱了手。李渊昏沉沉地望向了院子,却见哪有自己侍卫亲随的半点影子,人手全部换上了秦王的侍卫队。而尉迟敬德与秦琼正亲自把握住兵刃静静地站在院子之中。 李渊淡淡地不由苦笑,世事真的不由人,恐怕自己不答应世民,根本连秦王府都出不去。哪里会是秦王会去自杀,还说什么赐死!恐怕是秦王把他李渊逼死吧! 李渊对左右的秦王府房玄龄等人说道:“取纸笔!” 房玄龄等立刻取来纸笔,李渊便沾饱笔墨,在旨意上写了四个字:投杼之惑。于是又交给房玄龄。 李渊低声说道:“伺候好秦王!跟他说,他是秦王!他会是太子!他会是皇帝!但——但绝对不是我李渊的儿子!我没有一个儿子叫李世民!”泪水不由夺眶而出,然后说道:“叫他以后不必来太极殿了!我没有一个儿子叫李世民!” 房玄龄差异之下,恭送李渊回到步辇,却还是觉得万般滋味,在隋朝的时候,太子建成不在李渊身边,而是十多岁的秦王李世民跟随在李渊出入左右。在武德九年,李渊突然说出断子之说,真是令人骇怕。 不由跪在李渊的步辇前,扒住李渊的步辇说道:“陛下!您!您不能不管秦王的啊!” 李渊淡淡地在步辇中说道:“朕哪里说错了?秦王!好本事!朕管不着,管不了,哪敢管?来人!——回宫!” 房玄龄心中顿时觉得犹如航行中的船只没了压舱石一般,不住在地下捣头如捣蒜一般,不能乱不能心乱,心不能乱,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候,一切都要忍心,要狠心。世民,不能退一步啊。退一步就完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捧着李渊的投杼之惑的旨意入殿。世民看了一眼,问长孙无忌说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本王从小到大是不读书的!” 长孙无忌望着这四个字,然后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太子与齐王毁谤您,才有了投杼之惑,几乎错杀冤枉了殿下!” 长孙无忌见世民呆了片刻,便说道:“陛下的旨意已经很清楚了,太子府和齐王府的一切听凭殿下处置!” 世民淡淡地点点头,对康嵩说道:“康先生,你好大的胆子,让本王昏睡了三天!” 康嵩跪倒在地,默不作声。 世民说道:“你擅长用药,你知道该怎么做!本王不想再有血光之灾。何况帝王的鲜血是不能涂地的。虽然玄武门不得不杀了太子和齐王。但本王不想再用刀枪了!” 康嵩听了片刻,便说道:“据说隋炀帝死的时候也是用毒酒的!” 世民摇了摇头,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房玄龄说道:“齐王府与太子府已经断食三天——” 康嵩说道:“臣下去准备!” 世民抱膝深坐,而尉迟敬德为世民披上衣袍,说道;“秦王,我们去后府走走!” 世民支着头说道:“恐怕本王走不动啊!” 尉迟敬德说道:“殿下!您打起精神!” 世民摇了摇头,突然往地下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汗水涔涔而下,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四人吓了一跳。世民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鲜血,仰面躺倒,说道:“本王没事!你们先出去做事!” 康嵩参拜了长孙娘娘,把自己的意图详细地说给了长孙娘娘听。长孙娘娘说道:“康先生,您这样太用险了,别的不说了,我不确定世民这些孩子之中,会不会——” 康嵩伏地说道:“请娘娘安心,草民一定会将李承乾、李恪、李泰和李佑带回弘义宫——” 长孙娘娘说道:“除了文臣,武将不需要去吗?” 康嵩伏地说道:“只需文学馆所有学士,以及秦王殿下的诸位儿子,便能成事!何须武将?难道杀了玄武门,再杀东宫?” 长孙娘娘在内室走了一遍,便坐定了,说道:“我要同外臣商量!毕竟事关诸人的性命,何况有那么多学士的性命,这么冒险,恐怕我一个人不能担待!” 康嵩伏地说道:“娘娘只须牵挂这四位皇孙的性命便可。” 长孙娘娘叹息说道:“既然康先生以命相博,挑选天选之子,我便也只能答应您了。” 半日之后,长孙无忌亲自带队,来到东宫赐宴,因为这是妹妹长孙娘娘吩咐的,长孙无忌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一致要求将东宫和齐王府断食,而长孙娘娘却要求赐宴,而且赴宴的还有四位李世民的皇子。 长孙无忌刚走进大殿,只闻得大殿异香扑鼻,李建成的五位儿子和齐王府的五位儿子正在大殿之中打闹。而李世民的儿子李佑见到了宫女手捧的干粮,这里礼貌地拿来了四个,分给了李承乾、李恪和李泰说道:“哥哥们都吃吧!我们本来要用点心的,这东西看着很好吃!” 李承乾赐了一眼说道:“你随便吃!吃死你!回去父王的宫中不能随便吃么?竟然要吃这里的东西。” 李恪倒是不以为意,和李佑一起吃了起来。 长孙无忌见诸位学士都品尝了东宫的饮食,见没有异样,有东宫的宫娥托来食物,来到长孙无忌面前。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会,不便推辞,便吃了一些,果然十分美味,便吩咐让李承乾和李泰也吃了起来。 此时,东宫的李纲、裴炬、郑善果、贺德仁、魏征、萧德言 殷闻礼、李立言、赵弘智、徐师谟也在大殿,因为长孙无忌赐宴,而又见长孙无忌没有任何异状,便只得吃起了食物。 康嵩此时走入大殿,拾起宫女手中的饼饵,对李建成与李元吉的十位皇子说道:“大家都在吃,你们为什么不吃?大家吃一样的食物,如果你们不吃,这样太失礼了!” 李纲、魏征等素知康嵩的能耐,李纲对长孙无忌说道:“不吃便不吃吧!” 有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说道:“这饼饵分明是有毒的!” 康嵩便命一个宫女前来品尝,没有任何异状。但是孩子依旧不肯吃。 又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说道:“那也要多等一会!” 康嵩平静地说道:“已经很久了,可以尝一口了!” 第三个孩子说道:“我们几个生来吃肉,这个饼饵是你这个贱民吃的!”还向康嵩脸面吐了一脸的口水。 东西两府的所有学士无不诧异错愕,眼见这孩子索性把康嵩手中的饼饵打翻在地。其余有一些年纪还小的孩子,只当玩闹,也一起模仿着满地下扔饼饵。 长孙无忌早已心中嫌恶,便转身对李承乾说道:“听我的吩咐,去把他们扔在地上的饼饵拾起来当众吃掉!”那几个孩子端滴实在太过分了! 李承乾这里向长孙无忌躬身行礼,走到大殿中央,把地下的饼饵一块一块拾了起来,左一口右一口,吃得狼吞虎咽。东西两宫的诸位学士和舍人都上下打量着李承乾,深深为之惊叹,李世民宫中的长子果然不俗。 李建成和李元吉诸子无不鼓掌大笑李承乾是神经病。不一会无不一轰而散。 这时只听大殿门首被人蹬开,秦王李世民一路被卫士扶了进来,他一巴掌扇倒了康嵩,一把抱住长子李承乾,大吼道:“给父王吐出来,这饼饵是有毒的!”李世民失声痛哭起来,比死了自己还难受,这可是长孙娘娘与自己的长子,多么宝贵! 康嵩坐在地下,然后镇静地对李世民说道:“秦王殿下,我师父是药王孙思邈,天下人都说他有医德,我哪里会用有毒的食物去加害您的儿子和您的这群宝贝侄子呢?”此话说完,秦王李世民忽然软倒在地。天策府所有的学士无不上前狂喊康嵩救命。而与此同时,魏征的眼里却分明发现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十个孩子也突然同时倒地,抽搐不止,口吐白沫。 长孙无忌哪里想得那么多,上前揪住康嵩,说道:“混蛋!赶紧救秦王,不然杀了你!” 康嵩却不急不忙,淡淡地吩咐宫人把李世民抬出大殿,不多时,晕厥的李世民便苏醒了过来。 魏征突然上前跪倒在地,使命地向康嵩磕头道:“康先生,求您救救十个孩子!” 康嵩摇头说道:“太晚了,天选之子分明是李承乾,不是你们东宫和齐王府的这群宝贝!” 魏征身形不稳,头晕目眩之中,大声说道:“你是药王的徒弟,讲不讲医德呢?” 康嵩掰来一块饼饵,然后自己咬了一口,咽了下去,说道:“解药就是饼饵,魏夫子觉得呢?大家很公平,东宫的舍人、秦王府的学士,秦王的儿子也在,甚至秦王也来了,大家公平的很,吃不吃随意,当然了,死不死也是随意了!今天浪费我的粮食,明天浪费文武百官、百姓将士的性命,后天是不是还要拱手让江山?也对啊,我一个胡人,干嘛要来心急你们中原汉人的江山呢?” 魏征颤抖地拿起一块饼饵,掰得稀碎,又在嘴里嚼成了糊状,塞进了一个孩子的嘴里,魏征赶紧叫来东宫诸人,诸人无不忍泪,对魏征说道:“魏征,算了,康先生分明在这次东西宫的生死较量中,做得非常公平了,就连冒冒失失的秦王都被毒到了,可见李建成和李元吉家里的孩子命该如此!” 魏征恸哭失声,抱起一个渐渐冷去的孩子的身体,诸人不知如何劝解啊。 康嵩心中却分明想到了自己年幼时,六岁左右,父亲被杀,母亲被逼跳崖,与哥哥康崇分开,一个流落在中原,一个流落在沙漠。什么苦头都尝过了,别说一块没毒的饼饵,就算是有毒的毒草也毫不犹豫的吞下去。就因为三个字:太饿了! 药王孙思邈就因为看见这个路边的流浪儿吞下了毒草,这才出手搭救,不然哪里又会有康嵩的小命呢。所以,康嵩用药十分厉害,用毒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李承乾被长孙无忌拉到一边,在长孙无忌的教导之下,大着胆子,来到魏征的身前,递来一个手帕,说道:“魏夫子,别伤心了。这是干净的手帕,擦擦眼泪!” 魏征泪眼模糊之中,只见长孙无忌膝跪上前,递来了手巾。 魏征一把握住长孙无忌的手说道:“求求您!救救孩子,您说一句话,救救孩子——他们还那么小,他们真的不懂事!”魏征一面掌掴着自己的嘴,一面哭道:“不是他们不懂事,是我们这群老夫子太混账了,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没教诲好孩子,还来做什么太子洗马呢?太子英灵不远,等等我魏征。”魏征脱去自己的冠梁,伸手拔来自己束发的玉簪,往自己的咽喉戳去。 就在魏征近侧的长孙无忌还没反应过,长孙无忌只见眼前一道银光,世民直接用自己的一块玉珏打碎了魏征的玉簪。 世民向东宫宫人递了个眼神,见魏征已经虚脱,便说道:“你们伺候好魏夫子!” 世民吞了一口毒烟,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不知多久,却听到耳边有抽泣,却见长孙娘娘顶着俩个哭红的核桃眼睛,坐在自己的身侧。世民撑起身子,歉然说道:“娘娘!怎么了?” 长孙娘娘扶着世民的双臂,说道:“殿下!殿下!你要好起来。” 世民笑道:“要不是那个有才无德的康先生,本王好着呢!我吃药吃糊涂了,本王真想杀了他们康家上上下下,一个个都居心不良。” 长孙娘娘说道:“我听到的是,太子府建成的儿子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李承义,李元吉的儿子梁郡王李承业、渔阳王李承鸾、普安王李承奖、江夏王李承裕、义阳王李承度突然暴毙。康嵩跟我说起他的这个想法,本来以为会剩下一俩个,我答应康嵩,万一东宫和齐王府留下男孩,那就终身圈禁,做为俩位王爷的后嗣,不料,一个都没留下来。” 世民叹息道:“所谓玩物丧志,玩人丧德!咱们迟早会被安康俩家玩死,而且还不知道会怎么死呢!早晚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长孙娘娘说道:“殿下,康先生为您背负了骂名,您还说他,您有没半点良心呢?” 长孙娘娘突然停了下来,摸着世民惨白的脸,接着说道:“太子府妃嫔没有人有身孕,所以,房玄龄觉得殿下不需要过问了!但是齐王府有妃嫔有身孕,房玄龄觉得殿下要亲自过问才好!” 世民用俩个手指拈住眉间,说道:“这几天我一直糊糊涂涂地睡着,连头带尾都快五天了。房玄龄把这样的小事也让我来处置吗?” 长孙娘娘说道:“有身孕的是齐王妃。”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15章 再进东宫 --------------安兴贵家中------------ 室中,琴女的按琴声或断时续。 安元寿的家里已经将茶食传递了进来,请诸位相爷品尝。高士廉、萧瑀、封伦、唐俭、房玄龄、杜如晦、安兴贵、安修仁、魏征和王珪都多多少少随意吃了点。但是王珪走到琴女的身前,见琴女故做镇静,一时停在此女身前,没有离开。琴女的琴声时断时续,人也似乎在瑟瑟发抖。 王珪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这丫头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世民像那一日捏着眉头一般,依然捏着眉头,说道:“朕认为安排齐王妃去灵武(今银川市)是大好的去处!” 康崇不由点头道:“玄武门之后,有三个人的去留让大家叹为观止呢。” 长孙无忌微笑道:“难道对她们不够仁慈?陛下难道还要跪在她们面前求饶?” 康崇说道:“如果能远去沙漠突厥和草原突厥,陛下还会打发她们去突厥呢!” 世民点头说道:“说了那么久,你们安康俩家不管一顿饭吗?” 安元寿一旁伺候着,久久不语,只是微微而笑:“陛下,今天我家已经杀了十只羊,再不够,得杀人了!”诸人无不笑了起来。 康崇和安元寿这就下次布置宴席。 世民和长孙无忌宽坐着,却听琴女徐徐奏乐,不由静下心来。长孙无忌说道:“当时,为什么没有赐齐王妃死罪?” 世民拧住眉头,摇头说道:“你们不是个个说我觊觎美色吗?其实在朕眼里,齐王妃杨氏和太子妃郑氏是没有区别的。刚好她仅仅是有了身孕。已经大大小小,里里外外杀了不少人,原本想留一个两个,也没留下。到了齐王妃这里,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不杀她,然后你们个个说我被她美色迷惑。如果一道旨意下去杀了她,那长安城会说朕连一个大肚婆都容不下!” 长孙无忌说道:“你还给她备了车马。没让她步行去灵武。可惜,我们的人半道回来说齐王妃还是小产了,而且据说是个女婴。” 世民抬起水杯说道:“难道,朕会比康嵩还坏,半道要齐王妃小产不成,或者真去做一堆有毒的饼饵让这个齐王妃在路上暴毙?你也知道历朝历代是不能有打胎这种事情。现在整个中原连个鬼都快找不到了,还打什么胎啊。” 长孙无忌悠悠地回想起来,俩指夹着水杯,一根手指指着世民说道:“太子容嫔的女儿李至雅郡主怎么会想到指派给康嵩先生的?” 世民微微抿唇,说道:“不好么?这个天杀的康嵩,朕把李氏皇族最漂亮靓丽的小郡主指派给他,他该谢朕。也许这是为李至雅郡主最好的人生安排吧。” 长孙无忌苦笑道:“康嵩简直被你气疯了!” 世民哼了一声说道:“谁让康嵩对朕大不敬!朕也是加倍奉还而已。”李世民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确天天做噩梦,但是康嵩用计杀了李建成、李元吉的十个孩子,身边又有李建成的女儿,想必一辈子要活在噩梦里。李世民用兵奇特,用计也不在话下。 长孙无忌悠悠地想到那日,太子府与齐王府十位小王子暴毙之后,他陪世民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来到东宫。因为据说,太子侧妃已经失踪,而太子建成的女儿李至雅似乎也逃脱了。两人过来亲自过问。 -----------东宫------------ 东宫郑氏等几位郡主虽然没有被束缚羁押,但是都扣押在阶下。 侍卫回禀,太子侧妃已经逃脱,巡回了数遍,没人应答。而太子郡主李至雅不在其中。世民还是望向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知道要抓到隐匿的人,尤其之难。 郡主李至雅倒也无妨,怕只怕太子侧妃脱漏了。 世民没有多说什么,长孙无忌只命太子府守卫的宫人提来讯问。人人无语,个个冷场。长孙无忌还是不由拧眉,冷笑道:“你们没人招认,倒也无妨。反正,我们也知道你们东宫向来不怕死。不然怎么可能冒着杀头的大险,去冲撞玄武门呢?来人!” 侍卫们都面面相觑,谁都知道长孙无忌厉害,但不知道他想怎么做。长孙无忌说道:“带来她们宫中的保姆尚宫与至密尚宫,一应人等,都押付过来!” 不多时,东宫的尚宫等女眷都被押到。 长孙无忌起身,冷笑道:“不错!今天如果见不到棍棒,恐怕没人出头说出侧妃与郡主的下落。本来我西宫大王想留下诸位的性命。但现在恐怕是做不到了!”长孙无忌命人拖出去俩个女眷于宫门大墙旁杖毙。 此时,只见门首奔进来一位女子,正是太子府郡主李至雅。她推开俩位尚宫的水火棍,但是俩位尚宫已经挨过了三十脊杖,已经奄奄一息。 此时,康嵩刚好来给秦王世民请脉,却被李至雅一把抱住康嵩的脚踝。康嵩不由一怔,眼前一怔。 他从未正眼瞧过京城任何一个女人,因为也不想记住什么美貌的女子,凡是见过的无不俗不可耐,不俗的女子早已名花有主。若论绝美脱俗,那康崇与康嵩的母亲桑淑出生波斯国,国色天香,在沙漠在草原,没有美人能比及桑淑。更何况,康嵩常年奔波在外的游方郎中,又不是没见过美女。 但这次见李至雅全素跪在康嵩身下,乌黑的鬓上一朵绒花,清丽脱俗,貌美人丽,不由让康嵩还是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他毕竟年轻,又是正常的男儿,一时之间还是被美色所迷。 李至雅见康嵩留步,又知道康嵩的能耐,哀求道:“康先生,救救我们宫里的这俩位尚宫!” 康嵩见俩位尚宫伤重,然后低声说道:“去哪里了,如果一早过来,也不会让俩位尚宫伤重到了这般地步。” 至雅说道:“弟弟们都死了,娘娘让我在后面料理料理,可没想到,二叔就杀到宫里来了!” 康嵩从怀中取出俩小瓶药,交给宫人,一瓶和黄酒内服,一瓶用水调匀了涂抹。 康嵩一面回首命李至雅跟随自己,一面就来到世民身前,左右瞧了瞧世民的气色,不错啊!气定神闲,精神爽朗。杀人么,李二郎就好这一口。 世民真想吐死康嵩,好么,长孙无忌要杀鸡儆猴,没想到鸡没杀成,把猴要气死了。他们康家是不是胆子泼到天上去了,什么破事都要管,就连东宫卑微的宫女也要出手相救? 世民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大王脸上有鬼吗?” 康嵩微笑道:“大王!草民只是担心不过,请了房玄龄示下,到您身边看看!” 世民点头说道:“听杜如晦说,康先生是朕的首功之臣,不才有个想法!先生一定要答应。” 康嵩微笑道:“大王想多喝几碗药,尽管直说,什么味道的都有。” 世民和长孙无忌对望了一眼,该死的康嵩,东宫该杀,他康嵩难道就不该杀了?竟然没有据实以告,害李世民差点死在毒烟之下。 世民乐淘淘地点头说道:“适才见郡主与先生亲密,不如本王将郡主下赐给先生,如何?” 康嵩真想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什么!女人,平生最怕是女人,何况李世民赐给他一介草命一般的女人,李建成的爱女李至雅,是不是长安没女人了,要赐给康嵩一个罪臣之女? 李世民尚且跟康嵩眉来眼去,却不料,头顶飞来一只素鞋,李世民下意识地躲在了长孙无忌一边,而另一只素鞋竟然扔到了长孙无忌的鼻子底下。 李世民怒道:“李至雅!”反正,整个长安城因为天策府礼贤下士,从来不觉得李世民是个啥。李世民的儿子能啃地下的饵饼,那么,往李世民脸上扔臭鞋子应该绝对没问题! 康嵩知道如果不答应李世民的话,李至雅就太危险了。虽然不明白李世民的意思,但是李至雅如果跟随自己话,凭着自己与秦王府的关系,李世民是绝对不能对李至雅如何的。 于是康嵩微笑着对李至雅说道:“郡主!请吧!”只见李至雅光着脚踏在地下,宫人们赶紧拿来鞋子,却被李至雅推开,怒道:“都滚开!”她一路赤着脚就走出大殿,脚板直接踩在长安夏天滚烫的石板上,不多时就烫出了血泡。 李世民对康嵩说道:“康先生,伺候好我家大郡主,真是辛苦您了!” 康嵩回身辞过,一面取来了一双鞋,一面追上了至雅。见至雅还没走到宫门,就满脚血泡,这丫头出了名的倔强啊。康嵩不做多说什么,冷眼旁观李至雅,看她雪白细嫩的脚丫能在滚烫硌脚的地上走多久,走烂了,就可惜了。 康嵩与李至雅就出了东宫的大门。唉,怎么说好呢!就当成李世民养不得,让至雅借宿借宿,将来再把大郡主李至雅交还给世民,真是从天而降一份天底下最累的差事。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这里命人解来太子妃郑氏,见郑氏憔悴不堪,满面无神,不似往常。 世民命人取来饮馔给郑氏等人食用,郑氏只是不用。世民亲自上前,低声说道:“你不吃也要为孩子想想,有位郡主还在吃奶啊!” 郑氏刚吃了一口,世民低声说道:“本王在家族里找个孩子做你继子,如何!”他刚说完,就被长孙无忌拍了一记,什么不提提什么。郑氏的五个孩子刚刚一起亡故,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挖心是什么呢? 世民却已经不知自己还在乱说,他对郑氏说道:“您是想留在长安,还是回荥阳老家呢?本王都帮你准备!” 郑氏突然哭得不绝。长孙无忌简直要被世民气死了。 荥阳郑氏是上百年来的五姓之一,名门望族。而且五姓通婚,轻易不与外族通婚,李建成能与郑氏通婚,已经万分荣幸。更别提女儿被夫家赶回娘家这种丢人的事情。 长孙无忌只得推了推世民,拉开世民低声说道:“难道长安还容不得一个郑氏吗?你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为朝廷多想想了!” 世民思考了半日,这才有点懂长孙无忌的意思。一掌手,对郑氏说道:“虽然东宫会腾空,但是太子建成的一切旧物都交给您和您的郡主,好么?” 郑氏这才止住啼哭,向李世民跪拜行礼,世民有些诧异,难道自己杀了建成和建成与郑氏的孩子,郑氏不怪罪吗? 郑氏淡淡地对李世民说道:“我父故交智越大师有弟子在长安,能否为太子超度呢?” 世民点头说道:“本王都答允您!” 郑氏这才不再多说什么,手持一挂碧翠念珠,轻轻摞了下秀发,慢慢取下秀发。世民和长孙无忌大吃一惊,原来郑氏已经剃度。她失神地牵过几位郡主的手,离开东宫。 李世民叹息一声说道:“郑氏,不,我的嫂子什么时候剃度的,为什么没人来回禀我呢?”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一路来看东宫的殿阁。自己的西宫与东宫比起来逼仄得太多了。李世民在东宫的亭台楼阁中穿梭,见各处宫娥都用百数计,不由心中摇头。 李世民回到前府,是太子府门人更宿的地方。长孙无忌本来想请世民来到正厅,一一召见。但世民觉得不必如此。他想一处一处看看情形。 长孙无忌说道:“咱们今天带来的人手太少了,难免会出乱子!” 世民冷笑道:“能出什么乱子呢?一班文臣而已。” 长孙无忌只得紧紧跟随在世民的左右,一户一户掠过。太子门人们见秦王到来,居然没有通传集令,反而是逐户勘察,都满面慌张不已。深怕一个令秦王不快,就会被拉出去砍头,不多时,院中已经跪满了太子门人。 世民取来名单,其实他也不必多看名字,都是十分熟悉的老对手了。李纲、裴炬、郑善果、贺德仁、萧德言、张楚贤、李立言、赵弘智、徐师、杨弘礼、张弼、韦庆嗣、陈子良、唐临、王大礼、可达志、李安俨等百余人都到了场。 世民刚想说话,自己西宫的门人来报,尉迟敬德大人到了。世民心想:想必自己与长孙无忌只带了十多人再次来到东宫,才俩个时辰未到,弘义宫就急死了。不然尉迟敬德怎么会来呢。世民点头之后,尉迟敬德就携兵马进入东宫,前后把殿院把守住了。 世民不由觉得由衷得好气又好笑。自己还仅仅是个秦王,怎么就像了个皇帝,出去遛个弯,到东宫走半天,也被尉迟敬德跟过来。唉—— ----------安兴贵家中-------------- 世民还没想完,却听康崇举着铁签子,将羊肉插在世民的嘴里,说道:“想什么呢!肉都快插进鼻子里去了!快吃快吃,不能冷了。冷了就不香了。” 世民接过铁签子,嗯,许久不曾吃到羊肉串了。如果草原突厥这次南下,全长安的财物都用来退敌的话,那往后的日子里,不知还要多少天是天天吃素的呢。 世民的眼里是长孙无忌与安元寿坐在一起大快朵颐,嗯是的,四国舅也不是铁打的,陪同世民吃素了好多天,一碰到油腥,还不是一下子吃个饱? 康崇和安元寿诧异地看着长孙无忌和世民吃撑了,像俩只饿死鬼投胎,弄得康崇都摸着世民的脑袋说道:“陛下,别撑坏了。慢点吃。”康崇游历在长安之外,都没这么饿过。这皇帝都做了俩个月了,怎么能饿成了这样? 世民点头说道:“朕回去得把御厨换了,换你们胡人的厨子。”康崇和安元寿相视而笑。 安元寿又呈上了糊踏子、馕和馍,又配上了牛肉汤。世民和长孙无忌二话没说,接过来,一面咬着糊踏,一面把馕和馍撕得一小粒一小粒,泡在牛肉汤中。 高士廉、萧瑀、封伦、唐俭、房玄龄、杜如晦、安兴贵、安修仁、魏征和王珪都小口小口吞咽着食物,吃多少任意,尤其几位年长的相爷本身也吃不了多少。 康崇对安元寿说道:“看陛下和尚书大人这么个吃法,难道长安城里要人吃人了!” 安元寿点头说道:“三叔,如果你再不回来,就看不到长孙尚书大人把世民陛下啃光了。”俩位胡人大首领笑得没完。而世民和长孙无忌只拿眼睛射死安元寿,腮帮子里鼓着牛肉汤。必须先对付了牛肉汤,再来对付康崇和安元寿。 康崇小口小口得吃着签子上的烤羊尾巴,见安元寿已经切着哈密瓜。 康崇直截用铁签子戳来一块,喝了一口酒,笑咪咪得指着琴女,对安元寿说道:“大侄子,咱们府里只有胡女,你什么时候有这雅好,听汉人的古琴?” 安元寿笑道:“三叔觉得好,大侄子把她送给三叔,如何?” 康崇用铁签子直截撩开琴女的帷幕,一眼过去,不由吓了一跳,铁签子落在了地下,跪倒在地,口称草民万死。 长孙无忌放下铁签,直截望着琴女颤抖的双手。这双手不是秦王府里各位娘娘的双手,那她又是谁,惹得康崇都要跪拜行礼呢? 世民似乎记得什么,又似乎早已忘却,双手扶过一半帷幕,众人见此女黄肤瘦削,不着脂粉,形貌枯瘦。但貌色中正,哪里是寻常门户的女子,正是内室之中王珪相爷的女儿王珩姑娘。 世民回脸再见王珪,只见父女俩的脸色像一对乌鸡脸,王珩侧脸不语,而王珪大人更是满脸不悦。真是把宰相家的脸面丢到了十里地开外。大家还以为王珩这位“琴女”是安兴贵家蓄养的艺姬呢。王珩差点被康崇轻薄,又被安元寿送人。 世民大喜脱口说道:“朕俩月前将王珪大人大赦回京,他奔回东宫就来找姑娘,姑娘却在安元寿家里弹琴?” 王珪之女王珩冷笑道:“陛下,东宫被腾空,我是太子府的女婢,那里哪会有婢子立足的地方。多亏出来后,安元寿公子在数日前收留了我。” 李世民气得真想爬起来揍安元寿,天杀的,天知道王珪大人最宝贝这位王姑娘,还把王姑娘交给了李建成俨加看管。 谁料到王珪大人从流放地回京之后,李世民为了找王珩,那是把京城的地皮都揭开来给王珪看了。而安元寿却假做不知情,将王姑娘藏几天。岂有此理! 世民激动地伸开双手,扶着王珩的肩膀,说道:“赶紧跟你父亲王珪回家!你住安元寿家里像什么话?” 王氏却觉得脸色滚烫,侧过脸说道:“安元寿公子对我好得很,回家做什么?” 世民转脸对王珪说道:“王丞相,您倒是说句话!” 王珪顿时冷脸说道:“我无所谓,我要她回家做甚么,爱哪便是哪。”原东宫太子建成的门人王珪就是块臭石头,王珩脾气更像王珪,父女俩像极了宝刀碰上了磨刀石了。 王珩一面抚琴,一面说道:“你原来是为了我爹来找我?” 安元寿和康崇相视而望,忽然微笑。却见世民傻傻地点点头说道:“当然啦,你躲着我们干什么,知道朕和你爹都急死了!” 王珪冷笑着,皮笑肉不笑,皇帝陛下李世民的确是急死了,但王珪是不会为这个宝贝女儿急不死的,就没见过京城中有大家闺秀那么疯过。 王氏取来一杯清水说道:“是的,我爹如果不急,那你又怎么会急呢?”长孙无忌不由微微而笑,世民是不是个傻瓜呢? 世民依然傻傻地说道:“你知道吗?如果找不到你,你爹说了,根本不会来辅佐我的!” 王氏喝干了清水,点头说道:“又不是我来辅佐你,他辅佐不辅佐,关我什么事!”诸位大臣,尤其原西宫天策府的诸位无不想把嘴里的食物喷笑而出,这位大家闺秀注定嫁不出去,除非有傻子想要她了。面前就有一位天大的傻瓜在此。 世民依然不解风情地说道:“朕那么需要王珪,请王姑娘多多美言啊!你千万别离开京城,千万不要离开我们,不然王珪真的要找朕算账!” 王珩拧起了眉头,见室内其他所有男人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怎么这个皇帝陛下会是个傻瓜,好吧,赶紧离开傻瓜,还得劝劝父亲王珪,何必来操心一个傻瓜呢?这男人是不是整天只想着天下才俊,却已经没有了儿女情长呢?也对啊,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解决自己的私事,哪成了所谓的大家闺秀? 王珩不由微微而笑,伸手弄琴,说道:“突厥大军南下,我在安元寿大公子家里那么安全,胡人的家里恐怕是眼下最能保全我的地方,我挺快活,我不回父亲家去。”一面又按弦弄琴。安元寿爬到长孙无忌身边,要赶走这个王氏真的必须靠长孙无忌四国舅了,回去好好跟长孙皇后说说,回头收到世民的后宫去吧。真看不出来这个皇帝是真傻还是假傻。呵呵。 世民签起一块哈密瓜,望着王珩操琴,一时又失了神。 -------东宫之中----- 世民望着名单,久久不绝,而东宫所有人都匍匐在地。气氛瞬间凝结。因为已经让东宫断食多日,居然还是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求饶,难道还要下令他们继续断食? 世民低声说道:“唆使太子的人是谁?是谁唆使太子带领二千人冲撞玄武门?说出来,本王不再追究!” 诸人互相对视,世民说道:“难道也要一顿乱棍吗?不错!人人都是太子的忠臣,那就好了,来人,将所有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世民一挥手,便有秦王府的亲卫上前拖人。却听门首,有人怒喝道:“住手!”世民见此人只是草草罩了粗布,面色蜡黄,由一女子搀扶而入。这人进了门首,对女子说道:“你不能进去,就把我扶在这里就可以了!秦王实在太过分了!” 女子却愁眉说道;“你已经高烧数日,实在不能折腾了!” 此人挣脱了女子的搀扶,低声说道:“我是太子府首罪,若我死了,叔玉就交托给你了!”这女子不由掩嘴而泣,说道:“咱们的故交薛家与秦王颇好,夫君何必去硬碰硬呢,毕竟叔玉还那么小,才三岁,怎么可以没有父亲呢?” 此人却不再言语,拖着镣铐,一步一血得来到庭院。 世民见是他,不由抱起胸,点头说道:“本王以为是谁,原来是魏征魏大人!您身体可好些了吗?” 尉迟敬德与魏征平素交好,连忙下跪说道:“大王!还请大王饶恕魏大人。” 世民一举手,止住了尉迟敬德。他李世民是知道分寸的,又不要到太子府来作威作福,杀人杀头的,只不过想看看某某人的骨头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硬。看看这群东宫的国宰们会不会个个求饶,免得将来看见太子府的人像看见了满门子的大爷。 世民见魏征丝毫没有下跪的意图,然后说道:“见了本王还不下跪?” 魏征冷冷地说道:“今日来见秦王。我本来见了太子尚且不跪,何况是你!” 世民不由心中大怒,什么?一介太子洗马,见太子而不跪?什么东西。 世民抱起自己怀中的铁鞭,然后点头笑道:“魏征见太子尚且不跪,那我试试您向不向我秦王下跪了?听说魏大人有习书法的雅好,是不是有此雅兴,看看魏大人的门风如何?” 此时,有人领来一位三岁男童,正是魏征的长子魏叔玉。 而此时秦王府已经来了许多人,世民一抬手,令人抱来一只沙盘。世民随手写了一个“死”字,赐给了魏叔玉。 而诸人无不面无人色。连平素不吭声的虞世南都无不下跪,知道世民在戏弄婴儿,虞世南低声说道:“秦王,一条人命,人命关天,怎能儿戏?” 是的,写出一个死字,那是要死的。写不出一个死字,那更会被赐死。遵命是死,违命也是死。魏征简直无话可说。秦王显然是想让他们魏家死个干净吧。 此时,魏征的夫人裴氏也冲了进来,见到一个死字,不由哭倒在地。 诸人只有摇头,尉迟敬德和虞世南不停地世民面前磕头,请求世民饶恕,却听薛收的侄子薛元敬在虞世南身侧说道:“虞老,快看!这孩子天赋异秉!” 虞世南回深再看沙盘,只见魏叔玉手持一支竹子,在沙盘上画上了楷书的“死字”,虞世南见世民写的是狂草,而魏叔玉写的却是楷书,不由惊得擦汗水。薛元敬低声说道:“虞老,赶紧想想办法!真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能分得清草书和楷书!” 虞世南却知道世民的秉性,低声对薛元超说道:“你知道我写不好楷书!”薛元敬都要被虞世南急死。虞世南师从王羲之的后辈又怎样呢?这放眼天下,如果虞世南说自己不会楷书,那谁信啊! 薛元敬简直要急死了,对虞世南说道:“虞老!赶紧赶紧想办法救人啊!” 虞世南眼睛一闭,豁然开朗,是的,世民如果杀李建成是犹豫了那么多年,那李建成要杀李世民何尝不是也犹豫了那么多年呢?世民哪里会让好端端的魏氏满门去死呢? 于是虞世南在沙盘中从容地添了三个字。 长孙无忌接过沙盘,又送到李世民眼前,正是“罪不至死”四个字。 李世民指着罪不至死,四个字对虞世南说道:“虞老,您说说,魏征唆使太子,冲撞玄武门,这样的大罪,怎么会不死呢?” 虞世南刚想说魏叔玉罪不至死,但是这太欠妥当,如果魏叔玉父亲魏征其罪当诛,魏叔玉哪来的罪不至死呢? 太子府的众人无不为魏征捏了把汗。 世民又对魏征说道:“魏大人,本王不管你与诸人之间有没谋构,仅此一条,恐怕就能要了您的卿命。既然您让本王住手,停止刑讯,那您告诉本王,你们太子府哪里是罪不至死呢?难道要请我们秦王府的虞老给你们诸位背黑锅吗?” 魏征望了眼虞世南,而虞世南和薛元敬同时向魏征点了点头。魏征见虞世南与薛元超都对魏叔玉加以疼爱,知道生死关头,只能冒死一说,但是虞薛二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直说不成? 长孙无忌侧脸望了眼魏征,却听魏征说道:“唆使?离间?如果太子建成早早听臣一言,哪里会有玄武门的祸事呢?” 世民吓了一跳,魏征把杀头的话居然撂还给了自己。而虞世南、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都吓坏了。更别提东宫所有的门人。 世民冷冷地瞅着魏征,却见魏征命裴氏领走魏叔玉。裴氏刚想跪下求饶,却被魏征止住,说道:“太子府没有大过,哪里用得着磕头求饶?” 世民深深地望着魏征,却见魏征浑身是血,显然秦王府动手在先。世民望了长孙无忌一眼。尉迟敬德说道:“秦王!大王!太子府的诸位没有大过!大过的人是俩位元凶,秦王怎么能忘了陛下投抒之惑四个字呢?” 世民用俩根手指挥了挥尉迟敬德,尉迟敬德说道:“如果有所波及,按照朝廷眼下的局势,真的不是安定天下的长久之计!” 此时,魏征夫人裴氏见状,知道下去院中会有一场激辩,连忙离开,这是朝廷论事的地方,女子不能多留。 世民收了脸上骄傲的面容,对魏征慢慢说道:“尉迟敬德说太子府没有过错,说得好没骨气啊!但是魏先生却在刀刃面前说自己没有过错,这可很有骨头。真想拆了你的骨头,看看是不是铁打的!” 世民抬了抬手,对尉迟敬德说道:“将沙盘下赐魏征,罪不至死!” 魏征接过沙盘,而世民说道:“先谢谢虞老和薛元敬,回去再谢谢你亲儿子。” 魏征大汗淋漓之下,却突然向虞老下跪,虞世南立刻搀扶起魏征,低声笑道:“您家的儿子很了不起,我这里有一支狼毫与一支羊毫,赠给您家公子,权当初次见面!” 说着从怀中取出见面礼。魏征深知楷书的用笔,非狼毫与羊毫不可,于是再度接拜。 世民看得简直是嫉妒到家了,也没见虞世南给过自己什么,别说俩支笔,就是俩根毛也没见过。虞世南分明是自己秦王府的大学士,别说请他教授,就连写个字,也要命人偷偷摸摸去偷虞世南练下来的废纸,回头再好好仿照。难不成虞世南会看上三岁的孩童? 世民嫉妒到家了,却被长孙无忌看得很清楚,推了推世民说道:“赶紧命尉迟敬德起来,他为了太子府,磕头磕得命都没了!这些人也不好好谢谢秦王府。” 是的,东宫从来都没一个谢字,东西两府双方互不相让,这十年间,各成一派。 世民想到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是首功之臣,也不多说什么。回头直接下诏书阐明和表白一切。 世民对亲随说道:“取来饮食,不得断供。”一声令下,世民离开之时,宫人们已经纷纷端来了饮食。 而魏征抱着魏叔玉勉强地啃了个馍,忽然泪流满面,泪水纵横。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16章 结伴出京 --------安兴贵家中------- 世民捂着嘴,半晌说道:“罪不至死很招人讨厌吗?” 康崇接口说道:“何出此言呢?” 安元寿笑不接口,长孙无忌咳嗽了一声,陛下到现在都耿耿于怀? 王珩笑着抿了抿第二杯清水说道:“在陛下看来,死是一种太寻常的事?” 世民撇了撇嘴说道:“朕奔波沙场,沾过的人命,连个名字都不知道。难道要个个去偿命不成?” 王氏摇头说道:“那陛下也不要弄得满城风雨,拿魏夫子家的黄口小儿开那种玩笑吧!” 世民挠了挠头,王珩接着说道:“现在草原突厥南下,好厉害,都是一群杀急眼的。陛下这下能看清楚,突厥是刀俎,我大唐不过是砧板上鱼肉。您们天天把打打杀杀放在嘴里。整个武德九年,你们秦王府就成天忙这些。” 世民说道:“形势危急,难道这次真要朕亲征了?不过呢,草原突厥命人送来的东西好生叫人骇怕!” 王珩望了一眼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说道:“是草原上的死鹰。大概有俩百只以上。突厥什么都没说,就送了过来。陛下焦心了几晚上了。关键是不知道突厥是什么意思。” 室内突然无声。高士廉、萧瑀、封伦、唐俭、房玄龄、杜如晦、安兴贵、安修仁、魏征和王珪都瞬间无语。王珩便知道事态严重,看来此间只有她最不知情。 王珩脱口说道:“能不能让我看看?” 世民、长孙无忌、安元寿和康崇同时突然异口同声地说道:“王姑娘,你别多管!” 康崇说道:“死鹰是草原与沙漠的大忌。难道不是中原的大忌吗?” 安元寿也点头说道:“不错,我康三叔说的不错。草原送来死鹰,是摆明了要跟我大唐打一次了!” 王氏却突然说道:“你们怎么这么可以引申呢?可能就是俩百只猎鹰的死亡,跟草原与中原的大战有什么关系。猎鹰的死亡不去搞清楚,反而觉得这是奇耻大辱,这是什么意思?草原突厥又没说别的,你们竟瞎猜什么啊!” 世民一拳头打在桌上说道:“王姑娘!你是不是跟草原突厥走得太近了。你离开长安城的这俩个月,不要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王珩皱起眉头说道:“不可理喻!”她于是侧过了脸。康崇闪身说道:“陛下!都怪草民一时糊涂。” 王珩抿着嘴,突然哭了起来,站起身说道:“我只在安大公子家里,休想叫我回东宫!” 李世民插着胸说道:“拜托,谁说要请你回东宫的?那是朕的家,又不是你的家,你想去东宫干嘛?你爹都升为宰相,你是国宰的大千金,你还准备像从前一样收去东宫做女婢?” 长孙无忌、康崇和安元寿同时望向了世民,真想一把捏死李世民。王珩明摆着要回东宫,那就顺着梯子让她住东宫,顶多册立一下,然后让长孙娘娘帮王姑娘布置布置寝殿。现在一口血要喷出来了。本来就要与原东宫之臣结亲,现在还要往外推,宰相家的大千金居然不入李世民的法眼? 世民抿了口清水,侧脸对康崇说道:“朕的西宫卫率和金吾卫都是一群瞎子,怎么你倒捡到了逃逸的王姑娘呢?” 康崇微微而笑,王珩接口说道:“长安城那么大,陛下的人未必什么地方都能去。” 世民侧耳倾听起来,饶有趣味。是的,康崇十分有趣也就算了,没想到王珩也有趣味。这俩人还没出长安城的城门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安元寿却说道:“那天是不是刚好天在下雨呢?我去牢房接我三叔呢!”安元寿暗暗地回忆着。 世民却望着王珩焦黄的脸面,还是微微摇头,这丫头简直是个假小子,哪个有福的会要她?不白不美也就算了,还跟康崇一起莫名其妙出游了半个月,顺带结交了潜入中原的突厥突利可汗,又跟着东宫的汾阴县丞唐临去了一趟汾阴晃荡晃荡,全天下男人都是她亲哥哥的王珩姑娘,可比他李世民更能交友天下,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直接去吏部挂个职也好。难怪王珪气不活,哪个男人要这样的女人当老婆,她挥挥手,身后的男人们站起来能帮她打群架。 王珩敲起了面前的银碗,注入了清水,唱起了嵩山的小调。世民瞬间凝住了呼吸。“青青嵩山,魏巍碧落。纷纷人生,悠悠长河。人谓苦灯,大苦大悲。或有金刚,独坐却魔。忽上长天,又下仞渊,我佛慈悲,苦度众生。” 世民微微而笑,点头说道:“我佛慈悲,苦度众生。” ---------东宫---------- 长孙无忌突然记起那日离开东宫的时候。 东宫门口,一阵纷乱。东宫的旧人都交出符节,同太子妃郑氏一起去新处所。世民和长孙无忌刚走到大门口,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宫人们为世民和长孙无忌打起了俩柄油伞。 远远见郑氏握着一个奇瘦的女孩子的手,不知说了多少。女孩子提着一只鸟笼,因为下起了雨,女孩子不得不罩好了布笼。 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她装着三个乌鸦干嘛呢?” 长孙无忌摇头说道:“好像不像是乌鸦!” 宫女又跑回了东宫门口,又像郑氏挥了挥手。世民侧身见宫女其貌不扬的样子,冷冷地说道:“你不是东宫的女眷?” 宫女搂着自己心爱的鸟笼,点头说道:“是啊,我只是宫女!是罪人之女,收没在东宫做婢女!”世民惊奇地望着这位婢女,这也会是婢女吗?郑氏对这位婢女如此客气,想必这婢女原先家世不俗的。 长孙无忌微笑道:“姑娘真是宫女?” 这位宫女叹了口气,说道:“没法子,还能去哪里呢?难道还能去秦王府吗?只能在东宫待选了!” 世民咳嗽了一声说道:“秦王暂时也不需要一个养鸟的宫女,你也别去秦王府,也别待在东宫待选,本王立刻准你出宫!” 宫女的眼中像是放出了无匹的电光,放下鸟笼,说道:“原来您就是秦王!多谢秦王成全!多谢秦王成全。”两条小眼缝简直是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世民更加惊奇,凡是放出去的宫女多半找不到好人家,惨淡一生。怎么这位东宫婢女像是乳燕归林一般,活出了另外一番样子? 宫女跳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东宫太子府的符节,交给长孙无忌。却听身后一位小宫女说道:“王姐姐,您的鸟食!” 王宫女矮身从小宫女手里接过鸟食,连忙往嘴里塞了把鸟粮,笑吟吟的冲进了雨里,带上她的鸟儿,顿时消失在长安的雨中。 世民问小宫女说道:“这个怪胎干嘛吃鸟粮?” 小宫女说道:“这是太子府的鸟粮。姐姐说,宁愿吃太子府的鸟粮,也不吃秦王府的一口白米。” 世民知道这位被自己放跑的王姓宫女根本不是普通之人,长孙无忌翻过王姓宫女的符节——王珩。 长孙无忌吓得嘴都哆嗦了,说道:“赶紧命人追!” 世民撇嘴说道:“一个吃鸟粮的宫女,干嘛去追?东宫的怪胎走掉一个好一个!” 长孙无忌急得直跺脚:“殿下!你赦免了所有人,难道您就不会赦免太子府的王珪、韦挺和我们秦王府的杜淹?” 世民撇嘴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长孙无忌递过符节名牌说道:“这还不清楚吗?这就是全长安大名鼎鼎的老姑娘王珩,王珪大人的长女!” 世民立刻一挥手,立刻涌来十名亲随,稍微说了一番,吓得诸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若论逮别的宫女,一百个都要逮来了。但是要逮王珩这个老姑娘,一百个金吾卫都要逮不到。 王珪大人一辈子耍耍笔杆子也就算了。他的女儿王珩好像是大家闺秀,但从小到大成天策马追鸟射箭弄丸打马球,太子府第一淘气包。 王珪大人被李渊下令流放时,特意把王珩交给李建成看管。没想到把王珩的婚事一拖再拖。别的女孩子十五岁就成婚了。她倒好,眼看二十岁大龄少女,依然待字闺中!是的,王珪大人是太子李建成身边第一得力人物,王珪就算在太子府横着爬也没事!世民暗想:这么个京城第一妖孽,别说李建成能管得住,恐怕李世民会被折腾死的! 世民心中焦急,千万别让老姑娘碰到马匹,不然完了!不知道要不要追到天上去了。 世民简直要哭在东宫大门口,神气满满地来东宫,回家的时候,居然要和长孙无忌抱头痛哭。该死的王珩! 长孙无忌拍了拍世民的后背,说道:“殿下,雨下得大了,上马车吧!还怕逮不到一个王珩吗?我看她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三只乌鸦,先回西宫,慢慢让人逮她。回来再揭她的皮!” 世民回到西宫,长孙皇后赶紧给世民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低声说道:“东宫那里都断食了好些天,很多大人都支撑不下去,病倒了。这倒好,太子没做成,还要我们西宫做起东宫的事情!” 世民叹气地坐在案前,说道:“能忙到哪里去呢?” 长孙娘娘说道:“本来西宫每天就要摞叁佰本,现在东宫又送过来伍佰本。这是每天的量。而且又积了五天没人管!你说说!你还要杀光他们!岂有此理。” 世民烦恼死了,叹了口气说道:“长孙太师说的对!” 长孙娘娘为世民重新束好发髻,说道:“抓紧喝口汤,我炖了半天的白藕肉骨汤,好歹吃俩口!” 世民只吃了俩块白藕,还没嚼上俩口。长孙无忌就急匆匆地进来说道:“赶紧,大家都等您了!” 世民只得把白藕吐在碗里,长孙娘娘摇头说道:“周公吐脯啊!把白藕咽下去!”长孙娘娘刚想发怒,只见世民被长孙无忌一把拉去了前殿。 这下去怎么是好,忙得一口饭都会吃不上!长孙娘娘知道世民的身体太弱,不由呆呆坐在靠榻之中,以手支额。此时樱儿娘娘扯着李承乾与李恪俩个孩子过来。长孙娘娘抱着李承乾突然哇得哭了出来。是的,玄武门夺门之变下来,直到此刻,长孙娘娘才放声大哭。 樱儿摇头安慰长孙娘娘说道:“娘娘,怎么了?” 长孙说道:“回来呢就生病,病好了去东宫,回来又开始忙。什么都没说,一个字也没说!” 樱儿按住长孙娘娘的肩膀说道:“来得及说嘛?忙得底朝天了,你让他还有什么时间诉衷肠不成?本来就是把后宫当客栈嘛!” 俩位娘娘哪里料到世民与长孙无忌刚来到西宫前宫,各位大人忙得人仰马翻。世民倒好,一叠声得问:“找到王珩了吗?找到她了没?”回来直到半夜,秦王府整整放出去了十拨探马,十拨探马居然把整个京城都掀翻了,也没找到王珩的半个人影子。 樱儿娘娘大着胆子来到前宫,听到王珩的名字,好生惊异,秦王要东宫婢女王珩那个野丫头干嘛? 于是提着鹌鹑野鸡腿子汤,交给宫人。宫人将汤饮分成几口。诸人匆匆喝了。长孙无忌见娘娘樱儿站在门首,便上前见礼。秦王侧妃樱儿说道:“王珩好好的在东宫呢,炸毛了吗?十队人马满京城去通缉?弄得我以为天底下有不得了的军情一般!” 长孙无忌不由砸手说道:“我们不小心把王珩放走了!我们跟王珩不熟悉,根本不知道老姑娘能躲哪里去!” 樱儿说道:“既然是东宫的人,那我们去哪里找她啊!请东宫的那些兄弟去找嘛,反正他们白白躺着,白白吃着我们西宫的东西!” 长孙无忌不由以手加额,说道:“娘娘旁观者清!” 樱儿对长孙无忌说道:“长孙娘娘吩咐了,每天这个时刻必须喝一碗汤吃一口饭,哪天做不到,小心我们后宫把你们前宫掀个底朝天!”秦王李世民的后宫就属侧妃樱儿也算妖孽,想说什么就非说什么。 长孙无忌微笑地躬身说道:“一定做到!微臣恭送!” 樱儿亲自提着食盒离开,长孙无忌吓得齿寒,长孙妹妹也就算了,樱儿就实在难对付,她常年从军,前府有的是将军听从她的号令。 世民从后拍着长孙无忌的背说道:“怎么了?” 长孙无忌说道:“赶紧命人带话给东宫,一起去找王大姑娘!” 世民简直要被仰翻。他李世民跟东宫那帮子大爷很熟悉吗?唉,但是放走了王珩简直是罪不容恕了。 世民喃喃地说道:“本王太难了。东宫那帮大爷们要写四个字,罪不至死回赠给本王!”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嗯!是的罪不至死的人,何止是东宫和我们,我们西宫还有一位大爷是罪不至死的!” 世民疑惑地说道:“谁呢?” 长孙无忌微笑道:“康崇!咱们西宫的反臣!” 世民一砸拳头,眼珠微闪,皱眉说道:“怎么处置呢?” 长孙无忌在地下转了一圈,说道:“找房玄龄和杜如晦!一下子要开罪两位国公爷,我们怎能得罪得起呢?” 世民回到坐位,命旁人暂先离开。只留下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宇文士及和唐俭。世民命长孙无忌坐在上手,反而是其余诸人略远一些。世民直截说道:“事情也不算大,大家怎么处置康崇?” 高士廉微微欠身说道:“他也算是胡人在中原的首领,如果东宫也能赦免,何况是康崇呢?!” 杜如晦与房玄龄欠身交会了一下眼神。 房玄龄说道:“说不得了,虽然康崇是胡人首领,但玄武门之时,他置秦王府几乎不测,就不算是我们西宫的人了!” 杜如晦抿唇对世民行礼道:“殿下!将康崇交给安兴贵,给胡人一个面子!毕竟我们是不能和胡人割裂的!” 世民和长孙无忌相视而望。长孙无忌说道:“那就驱逐出长安!没有吩咐,不得回京,各位以为如何?” 三人互相对望,又望向世民,世民摇头说道:“恐怕硬生生会得罪了西宫的俩位国公爷。不知道安兴贵大人和安修仁大人会不会如何!据说康崇以前侍奉过安家的大老爷子,被大老爷子收为义子呢。” 高士廉说道:“那就赔个礼?” 房玄龄说道:“安家富有天下,不缺咱们的礼。咱们倒是处处欠他们的人情!” 世民点头说道:“欠便欠了!命康崇立刻离京,本王不想再看到他!俩位国公爷自然会为康崇谋个好去处。” 长孙无忌不由深深拧眉。如果康崇从世民身边摔出,就是摔出了中原的整个政治中心,直接被边缘了,那安兴贵和安修仁还会接住康崇这个吃白饭的反臣三弟吗?世事难料啊。 大牢之中,安元寿拆开康崇手腕上的镣铐,一把拥住康崇,几乎要嚎啕大哭。 康崇笑道:“我又不会死,你哭甚么?” 安元寿哽咽道:“三叔下去怎么设想?” 康崇和安元寿紧紧拥抱在一起,低声说道:“不要去找你爹和你二叔,懂吗?我自己的路自己去走!” 安元寿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康崇,低头说道:“三叔,咱家在各地都有住所,您想去哪里,大侄子我差人送你去!或者您去找三婶祖薇?” 康崇摇头说道:“这个时候不能找祖薇,不过,希望你还能照顾照顾祖薇的生意,她毕竟不容易。我这样一来,不知道祖薇的生意会不会冷淡很多。” 安元寿说道:“这个三叔放心好了。我冷眼旁观多年,三婶的生意做得太大了,都要盖住我们胡人的生意了!毕竟三婶与长孙娘娘的那份子交情,我们胡人是交不来的,说不定有时候还要靠着三婶呢!” 康崇不住地搓着自己通红疼痛的手腕,安元寿赶紧从怀中取出一瓶伤药给康崇敷好。安元寿扶着康崇走出了牢房,又走出了西宫秦王府。 康崇平静地望着漫天的大雨,低声说道:“世民在哪里,他还好吗?” 安元寿点头道:“他今天去了东宫呢!” 康崇点头中轻叹,说道:“我对不起皇帝陛下。没有照料好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如果能再拖个几年,说不定又换个局面。” 安元寿说道:“三叔,帝王家的事情,您非要掺和。世民说得对,您掺和了又能怎样。皇帝还能给您封个异姓王吗?” 康崇笑道:“尽尽人事。” 安元寿摇头说道:“西宫差点被三叔毁了。你知道吗?要不是世民拦着,还有现在西宫门前那么平静吗?走吧,难道还等他们来送我们?” 康崇对安元寿说道:“秦王是不是有点疏远你了!” 安元寿笑道:“又不找我拿刀抗枪,我乐得开心!回去满门子的老婆美女简直太开心了。三叔,要不大侄子送你俩个?” 康崇简直要吐出来了,瞎来。 此时,秦琼出现在康崇的身后,淡淡地说道:“康兄弟,秦王吩咐有东西相送。” 康崇回头,见秦琼手中握着一把断箭,正是玄武门前被康崇砍断的三十根金箭。秦琼交在康崇手中,不作一声地转身离去。 康崇接过世民的断箭,忽然悲从中来,眼泪潸然而落。 安元寿点头说道:“秦王的三十根金箭,每一根都价值不菲。好说能顶上百亩良田,牛羊百头。竟然被我们一下子砍断。算了,大侄子回头赔秦王一些田地和牛羊。” 康崇回头说道:“秦王不是这个意思。” 安元寿与康崇走了里许,出了城门,才到集市上,就来到了祖薇的不老楼。青舟、玉雾见康崇和安元寿到来,连忙斟来美酒,又不多时准备许多饭菜。 康崇请青舟落座,问道:“祖薇现在在哪里?” 青舟斟了清水说道:“夫人在洛阳,康爷爷去洛阳找祖薇?” 康崇呷了口酒,说道:“白白去洛阳还费一趟人力和车子的钱。” 安元寿说道:“三叔,有些钱不要去省!” 青舟说道:“京城这里有一车川蜀的井盐,兄弟们带着刀马一路去洛阳,康大人何不一起押送井盐去洛阳,大家有个照应。” 康崇和安元寿呷了口美酒,点头说道:“你们不老楼越来越厉害,连盐都贩了,而且是不可多得的井盐。” 青舟请康崇和安元寿到里户落座。青舟告诉了康崇许多切口,又命小丫头们备足了钱粮和衣服。康崇又去挑选了称手的弓箭,准备与安元寿道别。 次日,安元寿、青舟护送康崇来到城门口,三人远远落在盐车之后,刚在说话之间。只听马蹄声四起,马鞭噼啪急甩。三人回身,只见数位大人从马背上翻身下马。 康崇忽然泪落,来人正是李靖和李绩,二位大人。李靖焦虑地说道:“你又没有大错,世民只是一时激怒攻心,你也犯不着怄气,跟老夫回皇城!都三十岁了,还像个三岁的!” 李靖快六旬了,见过的大风大浪司空见惯,康崇撇了撇嘴,侧脸说道:“如果康某人再不出京,秦王快杀过来了!” 李绩说道:“康崇!说一句,我和李爷爷一起为你顶着天,干嘛呢。你出了皇城不算,还要出京城,你打算去哪里?露宿街头?” 康崇说道:“我十岁的时候,草原呆不下,去了沙漠。二十岁的时候,沙漠容不下,就来到了中原。现在三十岁了,看开了,爱上哪里上哪里,死在哪里算哪里!” 李靖怒道:“你疯了吗?难道你要回草原?你知道以你的能力如果回到草原,就算回到大漠,那对中原意味着什么吗?” 康崇说道:“是的,是的,反正世民也是知道的,我专门对付世民!” 李靖犹疑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不离开我们,不离开中原?” 康崇低声说道:“没想好。” 李靖从身边掏出一枚令节,交给康崇说道:“不管去哪里,回书说一声,报个平安。这枚令节出示后,可以在大唐的每个驿站用来传递书信,老夫想知道小康兄弟以后的落脚地。” 康崇知道这枚令节出自朝廷,而自己凭着这枚令节就能平安入驻每个驿站,立刻跪倒在地拜谢李靖。 李绩又交代了康崇,嘱咐他一路小心,千万不能落单,又低声说道:“如果秦王府有人对小康兄弟有异心,李绩会设法营救。” 康崇点头而笑,坐上盐车后的一辆骡车。骡车刚要离开,康崇又跳了下来,近前到李靖面前说道:“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朝廷有什么征战,康崇必然回来,招之即来,来之能战。”诸人点头,同时说道:“战之必胜。” 康崇这才与不老楼的盐车一起离开。 李靖在城门口站了半日,忽听身后,有人低暗着说道:“符节给他了吗?” 李靖回身见是世民和长孙无忌,立刻回身躬身说道:“老夫向秦王复命,符节已经给康崇了!” 世民这才望了眼安元寿眼中的惊异,冷冷地说道:“你家康三叔死活要离开京城,也不替我拦住,我都以为他出了大牢会给本王磕三百个头呢。我都白白等他一天,这倒好,你和你三叔的脑子都被狗啃了,把本王的一句话当成了圣旨!安元寿,你的脑子是不是给狗啃了!” 安元寿用手加额,笑道:“殿下是不是用一支卫队尾随我家康三叔?或者现在就去追赶!” 世民哼了一声,上了飞马,说道:“你乐意,本王还没这空呢!” 世民回到宫中,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已经等候,世民听说太子府的冯立与谢叔方已经在秦王府等候多时,世民点了点头,延见了俩人,世民不顾别人的想法,絮絮叨叨地罗列了一遍冯立的罪状,诸人都不免在冯立身旁擦汗,世民到底是要收了他,还是要杀了他? 世民说道:“冯立,你先前出兵与我秦王府交战,杀了我军中很多人了,你凭什么要我免你一死呢?” 冯立泪流满面地说道:“我只知道侍奉主人,只是希望为他效命,作战的时候,根本无所顾及。” 世民见冯立哭得那么悲伤,淡淡地说道:“好了,我不杀你便是了,你可以走了!” 世民府中的诸将都松了一口气,有一种非常不好的苗头已经开始了,世民非常欣赏东宫的那群大爷!恨屋爱乌,世民到底是什么怪胃口呢? 冯立这里便不做多说什么,转身意欲离开,世民说道:“我封你为左屯中郎将,封谢叔方这位义士做右卫郎将,为能不能和谢叔方一起去护卫皇帝陛下?” 冯立和谢叔方立刻领命,世民起身慰免了俩人。世民又请他俩位去找东宫的薛万彻。此时,秦王府薛万均(薛万彻的兄弟)站了起来,愿意一起去终南山寻找薛万彻,请薛万彻放心出山。世民立刻大喜,此三人立刻打马离开长安城,前往南山找寻薛万彻不提。 此时,下人已经登记了齐王府李元吉所有的物产交给李世民。李世民没有多做翻阅,点了点账目,身前坐着诸位文臣武将。大家脸上都没过多的惊讶。一切由世民做主。 世民一面翻着账目,一面喝着人参水,一面低声说道:“太子府的太子洗马魏征还病着吗?” 房玄龄惊得站起来回话说:“大王,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玄武门之时,据说魏征就病得非常厉害,他对太子建成所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在病榻上说的。所以呢,还是尽量先不用叨扰到魏征了!何况您也知道的——”他发现世民的面色黑得比驴粪还难看,吓得房玄龄根本不敢说下去。 世民一拳头敲击在案上,说道:“叨扰?!说的好笑,他魏征怎么就是个大爷吗?叨扰?他们太子府就不用干活了?吃着大唐的皇粮就不用干活了!吩咐下去,把魏征现在就给本王抬到秦王府来,他病着就能策划玄武门夺门之变,现在还是病着,就不能也帮本王参谋了?”诸人无不哑然。真想不通世民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要魏征前来秦王府效力,居然是如此霸道。尉迟敬德和秦琼实在忍不住了,尉迟敬德欠身说道:“大王,您要好好送些大礼去请魏征啊!” 世民指着齐王府李元吉的账目,忽然翻出一页来,随意撕下一页账目说道:“尉迟敬德,把这页纸头上的所有东西一件不漏的送给魏征,剩下的东西都给尉迟大哥收下!” 诸人都要直截掩口大笑。世民从小作怪。撕下库房的账本一页做谢礼,万一上面记载着美女的名字呢?老魏家那么小的院子哪里能住得下美女嘛。何况老魏一向不近女色,更是清贫地快养不活自己了。世民古怪之极,向来十分诡异。 深夜,盐车在城外落车打尖休息。康崇坐在酒栈之中,户外淅淅沥沥地又下起雨来,他不停得喝起酒来,摩挲着李靖给自己的符节,忽然十分纳闷,这么重要的符节他李靖是怎么得来的?唉——不多想了。康崇哪里知道这是世民不放心康崇的安危,直截命李靖转赠,世民本以为康崇不会离开京城,俩人只是赌赌气,没想到康崇还是持节离开。 此时,康崇见小店的门口蹲坐着一个小姑娘,个子约摸十多岁,手中提着鸟笼,浑身颤抖。 店小二本来就伺候着康崇一个人饮食,见状之后,对康崇说道:“大爷,叫花子打扰了大爷的清净,小的赶紧让这个叫花子离开小店!” 康崇却见这个女孩提着的鸟笼很不简单。对店小二摆了摆手,说道:“她来了多久了!” 店小二说道:“掌柜见姑娘可怜,想给些饮食,没想到这姑娘净吃鸟粮,像个疯子。” 康崇点了点头,对店小二说道:“赶紧请姑娘来,一起用个饭。” 店小二这才拽着小姑娘来到康崇的眼前。康崇细细地看了看鸟笼,见鸟笼扎了七十二根之多,精细美丽程度,知道眼前的姑娘是个高手。康崇拿来一盏酒杯,说道:“喝水还是喝酒?” 姑娘见康崇眼前的菜色丝毫不动,便说道:“大爷,您喝酒,小女喝水!” 康崇见姑娘开口洒脱爽脆,俩人对饮而干。康崇见此女奇瘦,面色焦黄无比,但是样貌周正,便说道:“我姓康,姑娘贵姓?” 姑娘点头说道:“小女姓王。” 俩人对饮第二杯的时候,王姑娘打量着康崇的样貌,低声说道:“您会不会、会不会就是秦王府的康大人?” 而康崇微微一低吟,突然说道:“王姑娘!您是太子府的王珩!” 俩人突然对饮第三杯,一个说道:“久仰!” 一个说道:“久慕!” 康崇蓦然中十分开心,没想到玄武门之后的数日起伏后,自己这个西宫秦王府的反臣居然能和太子府建成门下的门人王珪的爱女王珩坐在一起品酒。 王珩对康崇说道:“你被赶出来了?” 康崇点头说道:“那你呢?” 王珩把遇到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事情略略一说,康崇笑得都要抽筋了。李世民有得找了,而且能找得发疯吧。 康崇对王珩说道:“小妹子,这里离京城不远,明天好好的回京城!我命不老楼的伙计护送姑娘回京吧!” 王珩摇了摇头笑道:“回东宫干嘛?好没趣!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我天生不听我爹的话,我早在东宫太子府待得浑身骨头疼。听到的都是子曰诗云。妈呀!康大人,您知道吗?小女对秦王府神慕已久!天天能打仗,如果能让我瞧一眼排兵布阵,即使秦王不让我打仗,那小女也会瞧瞧热闹!” 康崇笑道:“秦王有一个阿琪姑娘已经头痛脑热,还要多带一个,干嘛啊,宫廷大会吗?” 王珩皱眉说道:“康大人觉得我怕死?” 康崇笑道:“不敢那么小看姑娘!”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17章 官复原职 -----------安兴贵家----- 康崇呷了口酒,对世民眯眼说道:“魏征有没收您给的财物?” 世民、长孙无忌和安元寿莞尔一笑。魏大圣是全京城出了名的清贫菜穷。世民不由撑着头皮说道:“康崇你出了京城,那是闲云野鹤啊。哪里想得出朕和魏征天天的苦日子!”诸人不由一笑。 ----------玄武门之后---- 康崇望了眼王珩,心中却想起那日第一次遇到王珩。大半夜却听王珩在隔壁屋中,低声嘟囔道:“吱吱、呱呱、微微。该醒醒啦!”康崇因为是世民的侍卫,常年警醒。于是康崇披了衣服,捏手捏脚地来到地下,恐怕惊着王珩,于是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惊异地望了过去。只见王珩顶着俩个黑眼圈,点着一根白蜡。手里的小鸟放在一只盒中。正用一根细小的耳勺给雏鸟投喂。不多时,小鸟的小嗉子就鼓了起来。王珩笑咪咪地说道:“呱呱,你吃得太多了,少吃一点点,才不会撑死。你撑得那么多,要不要胖死呢?”康崇一直见王珩的鸟笼是遮盖的。现在才瞧清楚,这三只雏鸟还是没睁眼睛没有鸟毛的雏鸟。听说小奶鸟小雏鸟非常难养难喂。难道王珩那么奇瘦无比是因为熬鸟盘鸟养鸟,养得不成人形的? 约摸小半个时辰,王珩这才喂完鸟,吹灭了白蜡,打了个呵欠,继续合衣睡觉。康崇刚刚睡得半梦半醒之间,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又听隔壁王珩在唤鸟。康崇不由一皱眉,点起火媒子,才恍惚恍惚间只过了一个时辰而已。王珩竟然又在喂鸟了。康崇不由得用手拍拍脑袋,吹灭了蜡烛。抱着薄毯子暗自想到:原来喂养雏鸟如此费力不讨好啊,她王珩自小喜欢喂鸟,原来天天熬夜,不能休息,难怪如此黑黑怪怪、精精瘦瘦。 康崇昏沉沉地又睡了片刻,刚想睡沉。又听隔壁王珩的声音,康崇的性子都要磨光了,这王老姑娘大半夜的要起来多少次啊。 康崇不顾还在夏天,用薄被蒙头大睡。该死的王珩,难怪全长安没有一个世家子弟会要你这个老姑娘。如果娶来的老婆是个从小玩鸟的鸟把式,不,是鸟把屎,那真要做了噩梦。这次康崇真的非常困了,因为已经到了下半夜,眼看黎明了,康崇浑身困乏,又出了身些微的冷汗,这才睡了一个多时辰,没听到王珩的唤鸟声。明天送王珩些银两,俩人还是分开走道吧。康崇皱皱眉,暗想,不可不可,王珩老姑娘虽然胆子颇大,又极像个假小子。但是王珩毕竟是东宫太子府第一得意的王珪大人之女,必须有人陪护。出了京城,那就要处处小心才行啊。算了算了,跟不老楼的伙计说一声,和不老楼分道走了,别耽误不老楼的生意。 ----------安兴贵家----------- 世民、长孙无忌、安元寿听康崇说了这些,都吃惊得望着王珩姑娘。世民说道:“听说你养的鸟,一只就起码要二两银子。朕感觉二两还少了点呢。” 王珩掩嘴笑道:“我只养雏鸟,等毛长到七八成,就交给买主了。不算鸟本身的鸟蛋钱,或者说鸟的破壳鸟钱,我只负责一个月。这一个月得给我起码二两白银起步。” 世民摇头啧啧连声,安元寿笑道:“王姑娘,我也想要一只手把鸟。什么时候帮我先喂个几天吧。”王珩点头笑道:“好啊好啊!” 世民惊异到:“几天?” 王珩点头说道:“破壳之后的几天到十几天,寻常人是不会养也不会带的,起码十几天到二十天之后,才能接手。安大公子说的没错。” 世民侧脸说道:“那太子和齐王一直照顾着姑娘,姑娘有没有帮他俩喂过什么鸟,也帮我养一养?” 长孙无忌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小心咱们身边的魏大圣,他会把咱们参死!” 内室的魏征听完笑而不语,皇帝陛下无非想养一只手把鸟,恐怕不出一天就能把手把鸟养残了。 王珩笑道:“魏大圣是谁?” 世民叹了口气,说道:“魏大圣是谁?还不是魏征。你们东宫太子府的太子洗马。” 王珩点头说道:“原来是老魏啊,嗯,他见了我要神经错乱的。我见了他就像见了我家父,一对老顽固,一对顽石。” 世民点头,咧嘴说道:“英雄所见相同。”诸人都不由一起笑了。 世民插起一块哈密瓜送进嘴中,不由还是想起那几天与魏征交手的翻天覆地、人仰马翻,身为秦王的李世民简直要气得趴下。 -------弘义宫------ 即将黎明,世民与长孙无忌对卧在案前,俩个人一起打了个盹,大概一个时辰也不会到。房玄龄命宫人们把世民和长孙无忌轻手轻脚地扶到榻上。杜如晦对宫人们说道:“没有我们的吩咐,谁都不许惊动秦王和长孙无忌。”谁都不是铁打的。国家大事也要有人轮流着值守,不能什么都让世民和长孙无忌决定,俩个人的年纪还太轻,将来还有无数的大事,不要年纪轻轻就把身体熬坏了。 杜如晦在外殿的地下踱着步,说道:“过几个时辰叫他俩?” 房玄龄举起俩个手指,俩个时辰? 杜如晦摇头说道:“三个时辰吧!他俩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够了!”其实世民和长孙无忌两人常年睡得特别少,尤其现在更累了,满脑子的国家大事。 此时,下属们回禀已经找到王珩姑娘了。杜如晦见属下支支吾吾的,不由纳闷。下属们这才对杜如晦和房玄龄直言道:“王珩大姑娘竟然跟咱们的康崇大爷一路同行。”也太玄了。太子府的人从来没有与秦王府的人走得这么近,同吃同住,可能还要一起去洛阳。” 杜如晦不由一拧眉,康崇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已经得罪了李世民,还不怕自己罪上加罪,罚上加罚? 房玄龄眼睛一转,命属下先退下休息,又招来杜如晦说道:“如果康崇能保护王珩,那么我们就放心了,不然王老石头回京后,不是找秦王拼命,而是找我俩来拼命!” 杜如晦说道:“王老石头出京的时候,是把王珩交给了李建成和魏征,又没把王老姑娘托付给咱俩!” 房玄龄摇头道:“眼看着王老石头就快回京了,我们想想怎么复命吧!”王珪是房玄龄和杜如晦的至交,这两位国宰一副无关痛痒的想着,那能怎样,做爹的都管不住王珩,那谁能管得住她呢? 杜如晦咳嗽了一声,低头看着各地的奏折,留中的留中,批复的批复。然后抬头说道:“祸事是秦王惹起来的,他还放走王珩,干我们俩什么事,别揽破事!” 此时,尉迟敬德匆匆忙忙地走进了大殿,见四下无人,这才鬼鬼祟祟地凑近了杜如晦,杜如晦咩了眼尉迟敬德,用烛火烧了烧笔尖,然后说道:“不就是送那一张纸头的财物,出什么事了?” 尉迟敬德盘膝而坐,扶剑在膝,说道:“不是出事,如果送过去的话老魏家快变成饭馆子了!”然后,支着脑袋说道:“杜大人,赶紧杀了我,不要等老魏来追杀我!” 房玄龄抬手说道:“杀你?你手里把着剑呢,是你爱怎么杀怎么杀!不是我们!” 尉迟敬德拿出那张破纸头,丢给杜如晦,然后说道:“咱们叁怎么会跟太子府的魏征、王珪有天大的交情。什么难办的事情,秦王都叫我们去办!” 杜如晦说道:“面对天下的时候,是不分太子府和秦王府的。太子府和秦王府看似水火不容,但也有必须同盟的时候。” 房玄龄读起了齐王府上的财物清单,不由好生奇怪,这真有开饭馆吗?:“青菜五十棵、白菜一百棵、肉五百块、鸡五百只、鸭五百只、鹅五百只。” 房玄龄纳闷道:“齐王有这雅好,不是青菜就是白菜,不是养鸡就是养鸭!这送到老魏家去,老魏家立刻成了家禽贩子!”杜如晦也接过单子,继续往下看,不由看得他也是连连称奇。齐王难道是陶渊明,喜欢在武德殿养鸡养鸭,怎么就没听说呢。 房玄龄说道:“你看到财物了吗?” 尉迟敬德说道:“这些天,一直在调配人手,重新整饬皇帝陛下、太子府、秦王府和齐王府的所有卫率,哪有这个空去看齐王府所有的财物呢?” 房玄龄说道:“要么是真的鸡鸭,要么是值钱的鸡鸭。尉迟兄,恕房某杜某不能帮忙,我们忙着呢,管不了老魏家的这些小鸡小鸭!” 尉迟敬德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完了,真要幺蛾子了。老魏平素就拒人千里之外,更别提送他一门子的鸡鸭鹅。秦王下得什么圣旨,什么破事,竟让尉迟敬德来做。请魏征来秦王府嘛,请不过来的话,那就用架子抬过来,用刀子逼过来嘛。 房杜二人见尉迟敬德灰溜溜地走后,这才互相点头说道:“咱们要等着和魏征过招了!”杜如晦不停得翻着奏折,说道:“迟早要跟老魏共事,不要天天吵架吵得把大殿捅个窟窿!要了杜某的老命!” 房玄龄笑道:“咱们要不跟秦王说,咱们告老还乡好啦,反正,秦王这几天就会成为太子,那东宫太子府有着多年的朝廷老人!再说,还有王珪和魏征,不是吗?” 杜如晦这里还没说呢,只听后殿有人蹑手蹑脚地出来,咳嗽了一声,说道:“本王准奏了!二位也不必还乡,就在本王的西宫养老,怎么样?本王也能时常供奉供奉俩位!” 房玄龄和杜如晦吓了一跳,世民真是睡得太少了,而且耳朵比兔耳朵都尖。 长孙无忌也穿衣服出来,一面命房杜二人也去休息,一面打了个哈欠,继续接了杜如晦手边的奏折,继续批复。 此时,长孙娘娘和樱儿娘娘一起端来清晨的早点,是清荷碧粳糯粥,长孙娘娘为世民夹了俩片世民喜欢的糟烧藕片,樱儿为长孙无忌夹了他喜欢的牛肉片。长孙无忌那么胖,就是被世民的后宫活生生天天养肥的。 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太子府的人逃出京城的有多少?天下有多少人是顺从太子府的?派谁去宣抚呢?” 长孙无忌从怀中取出名单交给世民,然后说道:“抓到是不难的,难的是没人去宣抚。我们秦王府跟太子府没有这么过命的交情!” 世民不由也是叹了口气,没吃俩口粥,就站起身,在地下踱了几步。樱儿娘娘却笑道:“婢子倒是听闻,房杜俩位大人在布衣的时候,似乎与太子府的王珪是私交很好呢!何不叫王珪去宣抚呢?” 世民、长孙无忌、长孙娘娘都坐下,听樱儿说来,樱儿围着大案子边走边说道:“王珪大人当年隐居终南山的时候,也结交过不少贤才。有一次王珪的母亲李氏对王珪大人说:能不能把朋友带到家里来看看玩玩。于是房玄龄和杜如晦大人就被请到了王珪大人家里去。结果王珪的母亲李氏见过之后,大吃一惊,立刻准备了许多美食请房杜食用。等俩人走后,王珪的母亲说房杜俩位大人都是登台入阁的大人物,将来王珪大人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李世民皱眉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俩位大人物,还没登台入阁,竟然要告老还乡!脑子烧焦了。” 长孙无忌却摇头说道:“我们等等看,看看到底用魏征,还是用王珪。再商量商量。” 长孙娘娘和樱儿刚要离开大殿,只见大殿门口,有人扶着拐杖,歪歪倒倒得站在四人的面前。有俩位宫人搀扶着此人,诸人一见,大喜过望,正是魏征。 世民一见魏征到来,也来不及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也不管长孙无忌没有梳洗,也不管自己其实光着俩只脚爪,上前一把扶过魏征,对宫人说道:“你们下去,有我扶着魏征就是了!长孙无忌,过来搭把手!” 长孙无忌只能放下手中的奏折,过来搀扶魏征。魏征冷冷地说道:“秦王,我已经来过了,但是我魏征是太子洗马,恕我一个太子洗马不能一直待在秦王府陪同秦王!失陪!” 世民和长孙无忌几乎同时晕倒在地。难啃的老骨头。放天底下,就算房杜俩位大人生了病,也没看见世民和长孙无忌俩人又抬又抱的。 魏征丝毫没有顾忌到任何礼数,转身就要离开。 只听身后长孙娘娘说道:“魏大人,留步!” 殿门前的世民、长孙无忌、魏征同时回头。长孙娘娘从樱儿手里接过银盏子,说道:“魏大人,现在还是清晨,想来你一定空着肚子过来的,这里有世民和无忌用的清粥,不如魏大人一起用一盏,可以吗?” 魏征见长孙娘娘挽留,又温柔慈和,与那太子建成的郑妃不遑多让,这才突然感怀之下,只得坐下来,长孙娘娘亲自挽了一勺清粥给魏征,魏征看了看粥,然后皱眉说道:“我家里吃的是糙米。” 樱儿忽然想到什么,向宫人招了招手,宫人这才送来半块腐乳,魏征吃惊地看着半块腐乳,听说西宫樱儿娘娘极有心机,没想到心计到了这个地步,算准了魏征的心思。这半块腐乳跟十块腐乳的奢侈是等同的。 如果说是太子府的半块腐乳,那魏征一定能欣然下咽,但现在是在秦王府,竟然又是别种心情。 尉迟敬德从后进来,拍着魏征的肩膀,说道:“老魏,我们秦王府,多一半的人,跟秦王同打一回仗,同睡一个炕,老魏今天还跟秦王同喝一口汤?我们可没福气!” 魏征喝完清粥,扶着拐杖,依然出宫。世民追在魏征身后,说道:“魏征!魏征!你去哪里?” 魏征不发多言,世民狂追而来,一把搀扶住魏征,说道:“如果你还在生病,那就到我秦王府来生病嘛!” 魏征心中厌烦,说道:“嗯,等我快死了,就到你秦王府来死!放手!”世民这才放开魏征,愣愣得失魂落魄。 -----------安兴贵家中--------- 世民说完自己与魏征之间的第一次交手,长孙无忌、康崇和安元寿都笑得把清水喷出来。其余诸人都听得不住颔首,魏征果然是群臣之中的好榜样,从来不会趋炎附势,阿谀奉承。 康崇说道:“你跟老魏说什么?” 世民虎着脸说道:“难道朕说得不对?” 长孙无忌掩口说道:“你说的是,魏征你生了病,那就到秦王府去生病啊!” 世民哦了一声说道:“难道有毛病?” 长孙无忌知道世民读书少也就算了,性子直所以嘴巴更直,所以笑道:“应该这样说,魏征,您老人家既然生了病,那就到我秦王府来休养休养!” 世民睁圆了眼睛说道:“有两样吗?”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您认为呢?您细品品!” 世民咂摸了一下清水,这才和诸人一起微笑。 王珩笑道:“魏叔叔那可是太子身边的太子师呢,好好求教求教!”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说道:“魏征何止是太子太傅,简直就是帝王师!” 安元寿知道今天陛下和长孙无忌要留宿,不知道还要聊多久,于是出去安排住宿,又安排好晚饭。不一刻,安元寿又命人铺来满满的水果、奶包子、奶块和酥酪。 安元寿又提来了王珩的鸟笼。王珩让大家安静下来,要绝对安静。于是打开鸟笼,伸手握出一只小鸟,小鸟安静地站在自己的手腕上,左右回头。 世民看得十分惊奇,说道:“这就是手把鸟?” 王珩说道:“陛下你伸出手腕,千万不要动,我让小鸟站在你手腕上”。 然后王珩将小鸟轻轻地移到世民的手腕边,送上了世民的手腕。世民惊喜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王珩咧嘴笑道:“不要让小鸟感觉到你我的手腕有什么不同就可以了。但是呢,鸟还是鸟,还是会认人,还是会飞跑。尽量不要这么玩!”于是王珩把小鸟送到笼中的架子上,给小鸟丢了个草球。世民见小鸟玩得起劲无比,不由说道:“原来小鸟自己也能玩,怎么朕身边的小鸟个个像傻鸟?” 王珩笑道:“小鸟要给它们布置各种窝、草、木和各种树皮,不然它们在笼子里还不闷得要死呢?” 世民的脸面忽然想到什么,还是沉了下来,太子府!阴曹地府,简直不是人呆得地方。尉迟敬德说的对呢,做秦王的时候,大家一伙人同吃同睡,有说有笑。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像只把玩鸟一样入主东宫这个笼子。真想像王珩一般无忧无虑,哪怕也只是外出独自玩俩天。简直是奢望。 ----------东宫玄武门之后------- 魏征躺在太子府自己的留宿之地,依旧高烧不止。世民带着房玄龄抽空过来,这次世民带来了长孙娘娘熬的独参汤。老魏身子太虚弱了,滴水不进,汤食不入,难道他还是想绝食? 世民见魏征的门下无人,冷冷地望着陪同的东宫人手,说道:“这里的内府是谁管的?” 东宫中人,立刻满地爬来几个。房玄龄知道如果世民执掌东宫就不能留下他们了。连太子洗马都如此草草应付,何况其他? 房玄龄说道:“里面住的不是魏征?” 这几个吓得不敢大声:“当然、当然是魏征!” 房玄龄抚须说道:“哦!原来你们还认为他是魏征,我房某人还以为魏征什么时候成了东宫的粗使下人了呢!” 这几个吓得说道:“小的万死!万死!万死!” 房玄龄一眼见到另一位太子洗马萧德言,萧老上前,俩人稽首,房玄龄对萧德言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人手不够?” 萧老低声直说道:“不要去责怪下面。大家群龙无首,现在东宫的后宫郑氏娘娘也离开了,其实东宫已经乱了好几天。别说其他,就连饮食都是有了上一顿没了下一顿!” 世民和房玄龄对望了一眼,是的,自从父皇李渊离开秦王府回到太极殿之后,就音信杳然。此时忽然想到太子之位,已经过去数天,忽然之间,房玄龄和世民的面色大变。李渊到底意下如何呢? 世民轻轻地推开魏征的房门,萧德言近前对世民和魏征说道:“自从太子出事,别说太医,就连大夫都没有!” 房玄龄说道:“太子府难道没有太医?” 萧德言说道:“谁让生病的这个人是魏征呢?” 魏征在玄武门之中,因为与李建成病中献策,所以诸人唯恐避祸不及,别说太医,就连饮食也时有时无。 世民在魏征的床榻前不停地打转,如果陛下李渊再不下令世民成为皇太子,那么这个东宫更不知道有多乱。自己现在是秦王,是的,魏征说的对,一个秦王、天策上将,哪有啥理由来管东宫太子府的事情。眼看魏征要见阎王了,世民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时,房玄龄已经托起了魏征的后背,世民勺了一口独参汤给魏征饮下。魏征微微睁开了眼,却迷迷糊糊地说道:“是太子吗?” 世民、房玄龄和萧德言都怔住,不知如何接口。 房玄龄推了把萧德言,萧德言刚想说话,但是只听魏征说道:“跟太子说,跟太子说,魏征要先走一步了!” 世民吓得一把抱住魏征,眼泪掉了下来,大吼道:“老魏!老魏!您别吓我啊!”世民又加紧喂了几口参汤。。 太子府的人还没真心臣服,难道就要一个个撒手离去?太子府是中原的嫡系根基之所在,世民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此时,殿前,有人匆匆赶来,正是宰相裴寂。裴寂擦了把汗,对世民说道:“秦王殿下,我接到了陛下的旨意,先去了秦王府,这才知道您在太子府!那太好了,赶紧接旨意吧!” 世民见裴寂面有喜色,慢慢坐在魏征的身边,说道:“裴监,我父皇有何事呢?” 裴寂一把握住魏征冰冷的手,吓了一跳,再探魏征的鼻息,更加吓了一跳,说道:“这位太子洗马大人怎么就没等到新太子李世民呢?” 世民吓了一跳,一摸魏征微弱的脉息,大声怒吼道:“叫太医!不然本王杀了太子府所有的,所有的太医!”诸人已经知道世民成为了太子,又见新太子在魏征留宿处雷霆大怒,还是个个自危。 世民在地下转了俩个时辰,而裴寂侍立一旁。世民暗想,就算接了旨意,但是如果魏征亡故,那还做什么太子啊!足足等到天亮,几位太医这才走出帷幕,对世民等人说道:“魏大人缓过来了,用了针、喝了药也睡安稳了。” 世民一时进去看看魏征,一时又出来与萧德言交谈,心中到底还是不放心这些太子府的内官,拜高踩低,危急关头,差点害魏征死去。就因为魏征是太子府的首罪。 世民回秦王府的时候,与房玄龄一起带马缓行,一面对房玄龄说道:“难道要把太子府的宫人全部撤换一遍?大人觉得呢?” 房玄龄笑道:“太子!现在谁还敢得罪魏征?谁都看到魏征被您捧在手里怕摔了!” 世民愣道:“谁是太子啊?” 房玄龄拖起旨意说道:“太子!您已经接了圣旨,您难道忘了,现在安坐在马背上的秦王,已经是太子了!” 世民点头一哦:“本王糊涂了!”俩人叱马而归。希望尽快前往太子府。至少世民坐镇太子府,就没人明目张胆去要了魏征的老命。 世民回到秦王府,见天策府的牌匾已经被拆解而下。诸人无不跪接在府门外。世民一把扶起首功之臣长孙无忌,又一一搀扶起诸人。 最后一人才是长孙太子妃。长孙娘娘急切地说道:“一夜未归,听说您去了魏征那里,他身体好些了吗?” 世民搀扶着长孙娘娘说道:“他身体安稳多了,我可快被他熬死了,现在,本王太开心了!娘娘今天后宫可杀了羊?”长孙娘娘说道:“宰是宰了羊,但是我特地命人挤了好些羊奶。” 世民惊异道:“要羊奶干嘛呢?” 长孙娘娘说道:“魏征喝药毕竟不能养生,慢慢喝些乳粥,身体才会好起来。不如让婢妇好好为魏征熬几天粥吧!” 世民扯着长孙娘娘的软手,说道:“吩咐下人去做,自己千万别操劳啊。”世民亲再长孙娘娘耳前,说道:“娘娘,我封你做太子妃!让你得偿所愿。”长孙娘娘微笑着与世民携手而入。 长孙娘娘笑道:“快走吧。我熬好了自然会让人送去太子府。满门子今天最后一天住在西宫秦王府。明天就会去东宫太子府了。” 深夜之中,很久很久没有喝酒的长孙娘娘竟然也醺醺然喝着小酒。与世民同在的小院里,只有他二人。世民突然抽出无恨软剑,当空而舞,潇洒自在。一剑扫过树梢之后,忽然直刺,手臂破空,虚虚实实中,剑尖轻巧地粘住一片落叶。 长孙娘娘吃惊地望着世民使用少林绝学空空剑,不由吓了一跳,对世民嗔怒道:“十多年前,定镜师傅在并州怎么告诫您的,不到万一,不能使用任何少林绝学。” 世民撇了撇嘴,说道:“本王哪里算是个少林的子弟嘛!” 长孙娘娘为世民披上外衣,说道:“好啦!我知道你今天十分开心,下不为例!” 世民这还没聊多少时刻,长孙无忌又匆匆赶来,顺手拉着世民就去前府。长孙娘娘只能摇了摇头,恐怕前宫的事情又堆成山了。所以呢,玩乐是根本不可能的,早点梳洗睡觉为好。先去看看承乾几个孩子睡着没有吧。 魏征晕沉沉地清醒了过来,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哪想到自己刚起身去取水,已经有俩位宫人,一个取来清水,一个已经托住魏征的后背,给魏征喂了半碗水。而魏征喝了点羊奶之后,却见自己的女儿魏朵朵抱着一颗青菜在自己的宿处格格娇笑。 好鲜美的一颗青菜,魏征向魏朵朵招了招手,他抚摸过朵朵手里的青菜,却不由吓了一跳,睁眼再看,这哪是一颗青菜,这分明是翡翠或者是碧玉做的青菜。魏征对朵朵说道:“哪里来的!哪里来的!朵朵!” 魏朵朵把青菜塞到魏征手里,说道:“爹!您那么多天没回家,您还不知道哦,昨天哦,太子赐给我们那么多那么多好玩的青菜,那么多那么多好玩的小鸡小鸭。我找只鸡给您看!”魏朵朵说着从书案上取来一对精美的公母鸡,也不知是什么造作的,栩栩如生,毛发逼真。 魏朵朵说道:“妈妈说,家里实在堆不下,所以有些就堆到院子里了!”魏征突然捉住一个内官说道:“太子?新太子?” 内官点头说道:“秦王已经是新太子了,不过呢,太子已经来看过您很多次了,还赐给您独参汤服用!” 魏征像吃了毒药一般,简直要把吃的吐出来,独参汤?皇帝也不会吃什么独参汤吧。 这个秦王李世民是不是要害死他魏征!还有,秦王到底下赐了多少东西到自己的宅邸。如果都是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是不是还要请个太子府卫率守卫自己的低门矮户? 此时,世民身着太子的袍服,臂上系着白绦,推门而入。身后是房玄龄以及太子洗马萧德言。萧德言手捧册书对魏征说道:“魏征,册书到了!” 房玄龄笑咪咪地刚要宣读,魏征扶着拐杖站起身说道:“册封我做少府么?” 萧德言刚要惊疑,房玄龄笑道:“魏征,暂时还是官复原职,做太子洗马!” 魏征冷笑道:“我说呢,我还以为是请我做太子的少府,专门点财宝呢!如果不是的,那就最好最好!” 于是魏征顺手捡起魏朵朵身边的大颗碧玉青菜,猛力向地下砸去。世民等三人吓得逃逸,妈呀,发什么疯嘛。不喜欢那就交换嘛。世民边吓边逃,然后说道:“换换!我立刻帮你全换!你要换什么?布匹?铜钱?千万别砸了这些齐王府的宝物啊!” 魏征怒道:“你说什么!这是谁的?齐王府的?这里是太子府?你拿齐王府的东西抬到太子府!” 世民见魏征还要砸,一面缩身爬到书案底下,一面说道:“魏征!你难道不想做太子洗马了?居然对本王如此不敬?” 魏征冷笑道:“哦!原来还是不让我当太子洗马啊!那我就告老还乡,回家抱儿子!”说着便要离开。 世民上前一把扭过魏征的手臂,说道:“魏征!不!魏大人!本王怎么舍得您走嘛!” 魏征取过册书说道:“如果非要我收下册书,那就命人抬走我家的赐物,不然的话,不要怪我把册书扔茅坑里去!” 世民不由颓丧,和房玄龄叹了口气。好吧!认输!世民感觉从来从来没有这么输过,从小没那么输过呢! 萧德言微微一笑,命人给魏征准备了魏征喜欢的青菜和清粥,安慰了魏征几句。三人久久才离开魏征的住处。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18章 再祭玄武门 ----安兴贵家中------ 世民一面吃着奶包子,又夹起一块羊肉,一面对康崇说道:“你和王姑娘是不是在城外逗留了几日?” 康崇点头说道:“王姑娘的那三只雏鸟太小,根本不能上路。” 王珩说道:“满了十五天,我们才一起去洛阳。一时也没说的,反正就是时时刻刻准备喂雏鸟!” 世民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康崇笑道:“那些天,我也没睡过囫囵觉,又不能跟王姑娘换手,又从来没接触过雏鸟,差点要了我的老命!”诸人不由笑起来。 王珩对世民说道:“陛下,您说说看您自己的事情。” 世民嘴里塞满了食物,一想起做皇太子的当晚,真是一言难尽,先对付了嘴里的东西。安元寿家里的食物有毒,为什么越吃越要吃,再吃会吃成了猪。 ------东宫玄武门之后---- 世民见诸人都在东宫之中忙碌,自己打开了父亲李渊为自己亲自撰写的《立秦王为皇太子诏》: 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天策上将太尉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蒲州都督领十二卫大将军中书令上柱国秦王世民,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宏图夙著,美业日隆。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王迹初基,经营缔构,戡翦多难,征讨不庭,嘉谋特举,长算必克。敷政大邦,宣风区隩,功高四履,道冠二南,任总机衡,庶绩惟允。职兼内外,彝章载叙,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可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世民抚摸着诏书,在庭中转了又转,是的,是该去面圣,还没去感谢皇帝陛下。 他直接出了东宫立政殿,旁人都不曾留心他李世民独自离开。而房玄龄蓦然一抬头,见世民不在其位,吓了一跳,回头见长孙无忌正在奋笔疾书着,一时对长孙无忌说道:“长孙无忌,大王他去了哪里?可曾跟你说过!” 长孙无忌吓了一跳,见哪里还有世民的影子,摇头说道:“没啊!” 内官上前伺候道:“殿下和尉迟敬德牵马去太极殿了!” 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三人同时皱起了眉头,房玄龄想起当日陛下李渊矢口不见李世民的情境,现在还是吓得直哆嗦。他们三人又有事情做了。 房玄龄这里与杜如晦、高士廉、宇文士及、唐俭、褚亮、姚思廉等人知会了一会,吩咐所有人原地看守立政殿。于是他房玄龄同长孙无忌便来追赶李世民。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大汗淋漓地赶到太极殿门首。只见李世民已经对着看守太极殿的冯立和谢叔方咆哮如雷。长孙无忌自然也吓得不敢上前,房玄龄推了推长孙无忌说道:“小爷!您怎么也怂了?” 长孙无忌摇头道:“房玄龄,您有没有什么事是瞒着大王和我等的?” 房玄龄叹了口气说道:“皇帝陛下发下了话,此生不见!” 长孙无忌“啊”地回过头对房玄龄说道:“房玄龄,就咱们大王这牛劲,不见他的父亲,那怎么可能呢!” 大殿之中,有人缓缓说道:“冯立、谢叔方,你二人进来,同他有什么去说。随他!” 冯立与谢叔方听了李渊的发话,这就想合门进入。冯立见皇太子李世民眼泪横流,心中自然也是极度不忍,只见谢叔方已经进了太极殿。冯立刚要进殿。世民连忙把刚才擦的泪帕子递给冯立。冯立错愕之间,世民说道:“请转呈我父皇!” 世民手里捏着诏书,哭倒在殿外。 而李渊在门内接过冯立递来的手帕,跪坐在门首,万贵妃上前低声说道;“见见二郎吧!” 李渊听到世民在殿外哭得撕心裂肺之声,心中也不觉大恸,万贵妃对李渊说道:“今天是世民做皇太子的日子,怎么可以这么大哭大闹,太不吉利了!” 李渊突然举头说道:“他怎么不说今天还是建成与元吉的头七呢,他自去做他的皇太子,自己去乐!尽管去乐!难不成非要我与他去一起同乐?” 李渊从地下站起,突然一个趔趄,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定。万贵妃命薛婕妤一起扶起李渊。 薛婕妤这里扶李渊躺下后,来到殿前,不由还是吓了一跳,都快半个时辰了,这位太子爷还是硬生生跪在大太阳底下。薛婕妤连忙对李渊说道:“太子殿下还是跪着,快半个时辰了!” 李渊半撑半坐起来,对婕妤说道:“这大半天了,他给的手帕也快干了,写诏书,请回!” 薛婕妤吃惊地望着万贵妃,这怎么写?拿诏书写?请太子殿下回东宫竟然要写诏书吗? 万贵妃毕竟跟随李渊多年,于是将手帕铺在案前,对薛婕妤说道:“婕妤,后宫您的字最好,只要写上请回就可以了!” 薛婕妤只得写下,不待吹干,就出了殿门。矮身对世民说道:“殿下!” 世民见是兼善文采的薛婕妤托着自己的手帕,以为是李渊对自己的千字书,打开再看,原来是薛婕妤的手笔,寥寥俩字:请回! 薛婕妤突然参拜李世民,说道:“太子,请回吧!”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薛婕妤的举动吓了一跳,哪有皇帝的后妃参拜太子的道理,但长孙无忌见尉迟敬德已经紧紧握住刀柄,不好!恐怕再耽误下去,不要怪尉迟敬德奔进太极殿揍人,简直不敢想象,真惹恼了尉迟敬德,不是揍人,而是要杀人,在尉迟敬德眼里,唯独李世民才是主子,其他人都不在眼里。 李世民哭得抽噎不止,薛婕妤赶紧说道:“太子,今天是您的好日子!回去吧!” 房玄龄突然想到什么,刚想对长孙无忌说,而长孙无忌指了指尉迟敬德,房玄龄知道长孙无忌的聪慧不在自己之下,恐怕已经明白了意图,房玄龄知道眼前必须支开尉迟敬德,便来到尉迟敬德面前,低声说道:“去把您的老兄弟魏征请到这里来,眼前也想不起来哪位能劝劝咱们的太子爷。” 尉迟敬德本来很黑的脸愈加之黑。真搞不懂这些文臣是怎么想的。魏征跟李世民很好吗?如果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都无可奈何,那要老魏干啥用? 尉迟敬德翻身上马立刻拨马去找魏征。过不得多久,魏征同尉迟敬德便一同赶了过来。 魏征见太子世民跪在太极殿的殿脚前,兀自不肯起身。魏征只得问尉迟敬德说道:“你们这位爷如果没人劝,还能跪多久?!” 尉迟敬德扯了扯嘴,说道:“所以得请魏兄弟帮帮忙!” 魏征不住地拧眉,自己还能在这位新太子面前说上什么话吗?房玄龄和尉迟敬德太高看了! 房玄龄见魏征上前,连忙作揖,魏征见礼之后,也矮身跪在世民身前,思虑了片刻,软语宽慰道:“殿下,既然陛下已经赐回,那赶紧回去,东宫的事情纷繁,等您坐镇呢。” 世民扭过头,手里搅着丝帕,说道:“父皇不想见我,为什么?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难道父皇不去东宫为我庆宴?!”魏征暗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李世民的庆日,李建成的忌日,做为一个老父,任谁都不知所措。 魏征说道:“也许陛下是不能去,也不想见殿下,但不见得陛下不牵挂您啊!您不是也放不下陛下,不然怎么会给陛下这方丝帕呢?” 房玄龄错愕之中,只见魏征从身边取出一支毛笔,从容地写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新丝你我织。” 世民见了这句话,还是不甚明白,说道:“横也丝来竖也丝是什么意思?这般新丝你我织又是什么意思?” 魏征低声说道:“古来之人用丝帕相寄,所谓的丝就是隐射了思虑的思。正所谓:横也思来竖也思,这般心思你我知。殿下处处思虑着皇帝陛下,那皇帝陛下何尝不是牵念着太子殿下呢?” 世民深深知道见皇帝陛下李渊已经难登青天,但手握着丝帕,一时递给薛婕妤。薛婕妤伸手接过,向诸位行礼说道:“定当交给皇帝陛下!”然后便退去,前往太极殿。 世民见魏征填的词别具一格,便说道:“魏洗马,能不能把这句话填成诗句么?” 魏征淡淡作恸,今天应该是建成的头七忌日,本来闷闷不乐的他,竟然在现在还要劝慰世民。一言难尽。晚上等没了他人,再来玄武门前悼念吧。 魏征回到自己家中,命裴氏给自己找素衣。裴氏撇嘴说道:“夫子又来了,今天太子大宴百官,是他的好日子。夫子干嘛穿得要奔丧的!” 魏征说道:“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去奔丧!” 裴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赐了你东西,收就收了,把财物还回去干嘛呢?本来咱们家也该置办置办,至少也要有口饭,对不对?” 魏征点头说道:“原来夫人饿得没饭吃,那我带了饭盆去宫里把我的午饭装回来,让你当晚饭吃!” 裴氏气笑了,说道:“夫子,您是当的太子洗马,吃得比太子府喂马的都差!” 魏征束好了衣带,回身说道:“在我看来,现在的太子东宫里洗马的和他们秦王府里喂马的本来就没差别嘛!” 裴氏只得摇头,接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魏征说道:“够吃够穿足够了。你把全长安买回来,不怕被撑死呢!” 东宫之中,世民大宴百官,左右奏《秦王破阵乐》。原西宫这些人手听到歌曲,都请世民亲自弹剑独唱。秦王破阵乐乃是秦王李世民在武德二年,打败了叛军刘武周后巩固了刚建立的唐政权之时填奏的曲子。他的将士们遂以旧曲填入新词,为李世民歌唱赞歌。 世民今天的眼里却只望着魏征。魏征今天坐得离他尚远,一杯一杯地不停饮酒。世民弹剑唱起:“受律辞元首——”忽见魏征侧坐在案,斜眼来看太子世民,然后灌下一口酒汁。世民心中不安,放下剑身对近侧的房玄龄说道:“今天魏征喝了很多酒,赶紧命左右撤了他身边的酒,不许让宫人劝酒了!他的身体刚好。” 房玄龄这里瞧来,见魏征又自斟自饮了数杯,还没等房玄龄过来相劝,魏征几乎就栽倒在自己的案前。房玄龄过来用手探了探魏征的额头说道:“魏夫子!你喝醉了!是不是休息休息?我们都没醉,你怎么就醉了?” 魏征接口说道:“我醉了吗?破阵乐的下一句是:相将讨叛臣。对不对?”房玄龄见魏征的眼里满含泪水,不知魏征做何感想。房玄龄感觉再下去,魏征又要说出什么狂悖的话语来,弄得大家不能收拾。于是立刻命左右扶下魏征。 魏征迷糊之中,回头听大殿中人人唱道:“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他不由低低说道:“太平人?不错,不错。好个杀出来的太平!”扶持的宫人都吓了一跳,房玄龄这里听来,对宫人怒道:“魏征说的任何话如果传到殿下那里,我将尔等斩成烂泥!” 深夜,魏征一人独坐在玄武门外,一时醉得不能收拾,仰面倒地,继续喝酒。喝着喝着,倒地捣头,抚摸着玄武门外的土地,喃喃说道:“建成、建成。你听!你听!你可听到了!太平人!太平人!你我二人都成了太平人!天下太平了!”他一面拿酒水倒进了地里,一面垂头坐在地下。忽歌忽唱,忽摇忽摆。而玄武门的长上张士贵听说有人深夜在玄武门外恸哭,便命人立刻出来驱赶。此时,房玄龄匆匆赶来。房玄龄知道如果被他人知道魏征狂悖,那世民也绝对不能保留魏征的了。 房玄龄也不知魏征为何如此伤心,翻身下马后,分开张士贵的底下的玄武门屯军,近前来到张士贵和魏征身前。张士贵已经抽出了尖刀逼在魏征身前,魏征自然无法可知。而房玄龄却吓坏了,赶紧对张士贵说道:“张将军,算了!” 张士贵一挥手,命所有人退回,摇头说道:“这就是太子洗马的人品?凭什么我们的大王要册封他做太子洗马呢!如果我现在一刀子捅死他,大王必定什么也不会怪罪我!” 房玄龄抱住魏征说道:“住口!”张士贵刚要激怒,却被身后的尉迟敬德拍了拍背,说道:“张将军,这是朝廷的事,不是玄武门的事,回去吧!”张士贵知道魏征与尉迟敬德的关系,只得隐忍离开。 魏征见尉迟敬德与房玄龄到来,便说道:“大家都喝醉了么?” 房玄龄只能点头说道:“大家都醉了大家都醉了!” 魏征低笑道:“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便共饮之。”然后他一把推开房玄龄与尉迟敬德,走去三步,又回身,向尉迟敬德和房玄龄深深作揖。歪歪倒到地携酒离去。 尉迟敬德身后,有人暗暗说道:“和什么共饮之?” 尉迟敬德和房玄龄同时回身,见正是李世民和萧德言。房玄龄不能接口,尉迟敬德也听不懂魏征说了些什么。世民只能望着萧德言。太子洗马萧老擦了擦汗,说道:“是和一群猪喝了美酒!” 世民淡淡无事人地说道:“他魏征喝成了猪!嗯,我们西宫个个是猪,你们东宫个个都是人。陪我们西宫这群猪一起喝酒,我李世民的拜太子宴真是蔚为壮观啊!” -------安兴贵家中---- 诸人听世民说起魏征的话,无不又会把嘴里的酒水喷出来。诸人都望着魏征而笑。魏征笑着耸了耸肩,大家娱乐娱乐,倒也好事。长孙无忌哼了一声:“老魏真混账!咱们是猪,他又是什么?” 世民却皱眉说道:“老魏成天跟朕掉书袋子,如果我不把萧德言和姚思廉带在身边的话,朕真的不知道老魏在说啥!” 王珩笑道:“这个典故很掰。原话是这样的:诸阮皆能饮酒,种容至宗人闲共集,不复用常桮斟酌,以大瓮盛酒,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上去,便共饮之。” 世民瞪圆了眼睛望着王珩,久久说出一句来:“王姑娘,您能背诵原文?” 王珪冷笑道:“王珩,你也就会这一句,还会别的?” 王珩噘嘴侧过了脸。父亲王珪只会说自己不读书,枉为在东宫白活那么多年。东宫那么多的舍人,不跟着读两本书,天天只爱混日子。 王珩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这是玩笑玩笑的,我可不爱掉书袋子呢!不过呢,西宫是不是一群猪我不知道。西宫是一群几百匹的野马倒是值得尊敬的!” 世民咂摸着嘴巴说道:“野马?怎么也应该是一群野猪吧!” 安元寿笑了出来,康崇一面手里拿着疏勒国(清称英吉沙刀,中国少数民族三大刀之一)小刀,一面片起羊肉,一面直接在小刀上舔羊肉片。世民望着康崇又得了一把胡人的小刀,一面好生羡慕,胡人首领就是好,随时都有各种锋利精美的小刀在手。 长孙无忌冷笑道:“那老魏只做了几天太子洗马就换了做太子喂马,也不让他多做几天太子喂马。哼!” 康崇和王珩“啊”地叫了起来,什么叫太子喂马?新官名吗?世民微微笑道:“也就是弼马温!” 王珩一拍额头,笑道:“魏征哪里会喂马嘛!,陛下您还缺喂马的吗?不如我去试试!魏征么,陪您读读书吧。” 世民点头说道:“可不正是,朕还死了一匹马呢!” -----东宫玄武门之后---- 世民做了太子不到五日,对魏征的意见已经堆成了山。都是他那日在玄武门外夜间醉酒,对世民大不敬的奏章。世民在诸人面前,把这些奏章摔在地下:“正事不忙,忙着本王身边的太子洗马,他魏征是猪,上奏的比猪都不如!”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和高士廉互相看去,都暗自噤声。世民对房玄龄说道:“帮本王看看这三百本折子,多少是东宫的,多少是西宫的!” 房玄龄望了眼长孙无忌,这种事情干嘛不找长孙无忌去做。 房玄龄心想:有这破功夫分什么东宫和西宫干嘛呢? 房玄龄见其他三人不做声,反正没他三人啥事,殿下问的是他房玄龄。而房玄龄向世民行礼说道:“殿下,现在还有西宫吗?” 世民呃了一声,突然语塞。房玄龄说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说错了就是说错了。魏征是错是对,三百本折子难道都错了不成?” 世民突然站起来,在地下踱步,房玄龄突然说道:“殿下,胡人送来了一些骏马,我们去看看,再来想计较!”世民会意,房玄龄想要单独跟自己谈话。于是俩人借口看马的缘故,一起出来。 房玄龄这里望着天空,忽然转头对世民说道:“魏征眼下到了太子洗马的位置,其实要不得!” 世民叹道:“是因为西宫么?” 房玄龄说道:“何止啊!殿下对他的好,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呢!” 世民点头说道:“尤其魏征根本不是只哈巴狗,比牛还倔的一个犟牛呢!” 房玄龄微笑道:“太子府东宫,您对所有人都是礼遇了,唯独对魏征是亲自册封。那何止是东宫了,连西宫都眼红呢,可他魏征是太子府首罪,又是太子建成的左右股肱。唉!对了,那天那天太子饮宴的那一天!应该是太子建成的——!” 世民见房玄龄脸色突变,然后说道:“是什么?” 房玄龄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天是太子建成的头七!” 世民不由直跺脚,吹了口气,像泄了气的球,房玄龄对世民摇头道:“事情已经过了,不要提了。如果提出来的话,老魏更加危险!何不,先抚平众愤,趁着更替太子府诸事官员的当头,先撤换掉魏征呢?” 世民怒道:“本王好不容易得了魏征,只要好好待他,他总有知遇报答的时候。不行!绝对不能撤换魏征!” 房玄龄抚着世民的后背说道:“要么魏征改变他自己,要么你想让全天下的西宫官员改变对魏征的看法!” 世民扭头一笑:“房玄龄,听你的,我想看看魏征到底有多硬。能上就能下么,魏征是个能人!” 次日,东宫太子府重新分派人事。派宇文士及为太子詹事,长孙无忌、杜如晦做太子左庶子,高士廉、房玄龄做太子右庶子。尉迟敬德做左卫率,程知节做右卫率,虞世南做中舍人,褚亮做舍人,姚思廉做太子洗马。诸事已毕,诸人便做了交接。 世民百忙中见了见魏征,世民说道:“太子洗马不能有三个人的,您想做什么,尽管跟本王说!” 魏征知道朝廷上下因为拜太子宴当晚发生的事情而齐奏朝廷到了太子府。没想到李世民竟然笑眯眯的只是让自己卸职。 魏征微笑道:“太子府少魏征不少,多魏征不多!” 世民挠挠头说道:“魏征,您走了也可惜的。本王的一支独参汤价值连城,您一辈子在东宫擦桌子抹凳子也换不回一支独参汤。” 魏征嗯了一声说道:“本人欠秦王的不少,但是秦王欠太子府的也很多吧!”世民知道再说下去几乎没好话,冷笑道:“魏夫子!别操那个心思,咱们俩府上下谁欠谁的多,谁欠谁的少,说不清楚也算不清楚的!太子一死百了了!” 魏征突然怒道:“什么叫一死百了了!”魏征按桌说道。 世民站起身,抖了抖袍服,不去接口了,有人成天想着李建成,又不能死而复生,那么惦记着干嘛呢!好吧,惦记就惦记吧,随意随意。 于是世民转身说道:“太子喂马跟太子洗马是差不多的!离开太子府,我怕魏征你立刻死在街头。那就封你个太子喂马,早日下马做镇,做个弼马温去吧!” 于是世民抬腿走出魏征的处所。魏征长出一口气,弼马温,好差事啊。魏征这个太子洗马做了个弼马温。 次日,魏征与新太子洗马姚思廉做了交接。姚思廉尚欲开口,而魏征被房玄龄挽了过去,说道:“你好好去住处歇息几天,好好把身体养养好,等事情过了,我一定会为魏兄多多回禀的。” 魏征一笑,说道:“不就是太子喂马吗?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诸人这里纷纷抬头:太子喂马?这是谁起的官名呢。萧德言错愕地望着姚思廉。而姚思廉已经跟随了大字不识几个的李世民有十年之久。这种官名应该就是秦王给起的。 姚思廉这里笑吟吟地上前对房玄龄和魏征说道:“魏征人好、字好、读书多,我家里的文章多得堆不下。京里又有许多人到我家去求书。差个几十个人去抄经写书的。不如我这里请魏征屈就吧。”姚思廉的父亲姚察是陈朝的吏部尚书,又喜欢撰史书,写梁陈二史遗作。而姚思廉自姚察故世后,继续写作梁陈史。偏偏现在太子李世民又突发奇想派姚思廉做太子洗马,那梁陈史不知又要搁笔到猴年马月去了。 换做他人,能去抄写梁陈史书,早已是受宠若惊了。能被姚思廉相中,去执笔梁陈史,笔书青史,那是无上光荣的。所以房玄龄和姚思廉都笑眯眯地望着魏征老兄。魏征冷笑道:“你二人不要耽误我去上任做太子喂马!”说话后,卷手而去。萧德言和姚思廉相视而笑,微微摇头。 萧德言是太子建成身边的老人。而姚思廉是秦王李世民身边的老人。只因东西宫的隔膜,俩人在这十多年不能私下走动。这时一切过去了,俩人一面喝茶一面聊开了,以后可以长长久久地共事了。 房玄龄知道萧德言和姚思廉在前朝就共事很久,感情很好。只是武德年间才分开九年。眼看到了世民当家,东西宫突然融合,东宫与秦王府多年的恩怨,一定会慢慢解开吧。首先魏征要解开心结才好啊。 这时,杜如晦走到房玄龄身后,对房玄龄说道:“他真去喂马了?”房玄龄旋身笑道:“他就是一根筋。” 杜如晦点头说道:“跟吏部议论一下,这太子喂马是几品官。”俩人微微一笑,心照不宣。 魏征来到马圉,只见世民和长孙无忌正在嘻嘻哈哈地一匹一匹挑选着新马。世民挑选了一匹白马请长孙无忌骑来。谁料这白马何止聪慧,又是十分娇懒的,眼见长孙无忌实在肥胖,就满心要逃。长孙无忌刚刚上马,这匹白马就暴跳如雷。载起长孙无忌就向魏征没头没脑冲了过来。 魏征尚在怔愕之中,却觉自己的腰带被人提起,连连后退了三大步,这时,这匹快马已经擦鼻子过去了。魏征回身来看,只见世民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说道:“你才来片刻,就想死在这里吗?精神着点。养马必须时刻小心!这可没有下次了。本大王可没空时时刻刻在这里保佑着魏夫子!” 这是,马圉里的马倌儿都被长孙无忌骑的这匹倔马吓坏了,何止是上蹿下跳呢,蹬腿摆尾,好几次,长孙无忌都要被这匹白马栽下跟头来。诸人心想,若是李世民在马背上,那大家还能放点心,但是现在马背上的是长孙无忌。大家看在眼里的。一个是马背上的好手,弓箭里的行家。另一个别提弓箭了,连好马都是骑的非常温顺。哪里骑过战马,更别提现在还要亲自驯服一匹烈马了。 魏征看着看着都心肝肉跳,因为连他也看出长孙无忌就快体力不支了。长孙无忌分明跟自己一样,也是文臣。干嘛被李世民逼着驯马呢? 魏征不解地问着李世民:“太子,这驯马不是长孙无忌的专长吧!” 世民悠然地说道:“本大王身边没什么专长不专长的。等着看吧,魏夫子,总有一天,本大王把四书五经背给魏夫子听!”魏征的脸瞬间发黑,这天底下位高权重的太子爷爷竟然很好意思的说,自己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那他到底认识几个字? 魏征切了一声,说道:“所以,我一个太子洗马硬生生被你派到这里来喂马?” 李世民不去接口了,大声对长孙无忌说道:“再坚持片刻,再坚持片刻!”长孙无忌抱紧了马脖子,几乎累得天昏地要栽下马背。斗然间,马圉里四下欢声雷动,长孙无忌睁开眼,见这白马已经停步。长孙无忌跳下马匹后,世民拖着魏征风一般杀到长孙无忌身前,说道:“现在季节太热了,不是驯马的时候,马太热了,赶紧牵到马棚里去给马匹降降温,冲冲水!”世民摸了一下马匹,果然都是汗水了。有马倌上前来牵马去冲水,给马匹饮水。 世民笑嘻嘻地对长孙无忌说道:“本王把这匹白马赠给长孙无忌你吧,别客气!请收下。”长孙无忌吹了口气说道:“好像我也该回家去冲凉了。从来没有驯过马,真要命。文臣该干这样的事情吗?” 世民嘻嘻笑道:“那文臣该干什么,武将不该干什么,吏律上也没说嘛。”魏征不由好奇地望着世民和长孙无忌并肩离去。心中想到:难道自古以来,最奇特最少见的朝代已经隐隐约约到来了吗?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要自己骑马得自己亲自驯,难道要吃饭,还要亲自种?” 世民呵呵而笑:“难说,本王有朝一日种个三亩田地,让全天下一起看看!到时候,咱俩一起下田!” 长孙无忌指着世民只能呵呵了,种地?大言不惭的李世民要不要脸红呢?当长孙无忌要驯马,李世民要读书,那天下将为之大变了。 是夜,魏征在马圉中,被众马倌请客喝酒。魏征第一次在夜间没有读书练字,而是和一群低三下四的马倌喝得几乎大醉。当然了,魏征被几位老部下带领着怎么巡视夜马。所谓马无夜草不肥,这个简单的道理魏征是懂的。 但是对马匹的门道,魏征觉得自己毕竟是门外汉。只是不明白世民干嘛非要让自己当个弼马温。自己真的不是太擅长。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19章 魏征血谏 长孙无忌对世民说道:“是不是没过俩天,就有一匹马突然暴毙?” 世民点头说道:“是啊,那一天,刚好王珪到京。朕差点失去俩位得力的大臣。” 王珩笑道:“我爹跟魏叔叔是一个性子呢。您得罪了一个,势必得罪了俩个。” 世民叹气说道:“朕从小到大,身边一直是唐俭、宇文士及、房玄龄与杜如晦。再来就是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以及天策府上下文武上百人。突然收纳了东宫建成部下的上千人,他们安心归顺也就算了。唯独魏征与王珪不能一下子心平。如之奈何?” 王珩点头说道:“所以大家都看着陛下如何收降他俩?” 世民说道:“但凡驯马,用钢鞭、钢刺与尖刀就足够了,再凶猛的马匹都能驯服。可是那魏征就算滚了钉板,竟然也能把朕臭骂个够本。朕只能在他面前低头。” 康崇吃惊地说道:“滚钉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魏征干嘛要滚钉板?” 魏征见诸人对他议论纷纷,毫不介意,只是笑咪咪地吃着一块哈密瓜,却听身旁有人呱唧呱唧吃完半只哈密瓜,正是杜如晦,杜如晦根本没有听大家在说什么,只是认认真真地对付着分给他的一只哈密瓜,安兴贵家人千里迢迢,越过突厥的防线和西域的边境线,每年就从老家哈密送往京城几十骆驼的哈密瓜,就连世民都十分喜欢西域的哈密瓜。 诸人停下说话,无不回头来看杜如晦,安兴贵一挥手,有下人再开来一个哈密瓜,直接递到杜如晦脚下。杜如晦毫不客气,立刻连声说着感谢。诸人都忍不住好笑,大家都知道杜如晦嗜好爱瓜。 --------玄武门之后--------- 这一日,魏征在家喝完了几口粥,把剩下的半碗给朵朵。魏征的夫人裴氏对朵朵说道:“朵朵,大家只有这碗粥,你爹喝了半碗,你少喝俩口,留点给弟弟。” 朵朵在嘴里胡乱塞了俩口,就把粥碗推给裴氏。魏征这才望着房梁上的食篮子,说道:“离月底还有几天,里面有这几天的铜钱吧。” 裴氏的眼泪挂了下来,说道:“那是太子洗马的俸禄,勉勉强强能过完一个月。可是现在您已经是太子喂马了。这个俸禄太子府和朝廷什么说法都没有啊。下个月的买米钱到哪里去拿呢?” 魏征拍了拍朵朵的肩膀说道:“我在抄写一部经书,大概能拿回来十文钱。我每天回来再加紧抄写就是了。大概还剩四页没抄完。对了,大不了到太子洗马姚思廉那里,帮他抄书去!” 裴氏和朵朵送魏征出门后,裴氏帮魏朵朵换了寻常人家的衣服,矮身蹲下,说道:“看到什么就捡什么,哪怕是草根子烂叶子都捡回来,拿回来都有用!” 魏朵朵拿起火钳,不吭一声,暗暗擦掉眼泪,就走出了家门。魏朵朵边走边捡垃圾,不时望着街边卖的各种吃食,暗自吞咽着口水,告诉自己不饿,已经喝了早饭呢。其实呢,每天她只有俩顿饭,早晨一顿,下午一顿,而且每次只能喝上几粒米。别说走路,饿得起都起不来。 魏朵朵站在吃食摊子前站了很久,摊主见魏朵朵焦黄枯瘦的模样,哪里像是个来吃饭的,立刻说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赶紧走!赶紧走!”魏朵朵还是不停地砸吧着舌头,咬着嘴唇刚想离开。却听一个男孩子笑着来到摊子前,一出手就是左右手俩个饼子,还没等摊主和魏朵朵反应过来。男孩子拖着魏朵朵就风一般跑出了很远。 魏朵朵又饿又累得俯身跌坐在街头。男孩子伸手给她一个饼子,说道:“给!饿坏了就直接抢嘛!咱们官府的人还用给这些小摊贩银子嘛?”男孩子于是吧唧吧唧啃着饼子。 魏朵朵扭头把饼子扔到男孩子怀里,说道:“我爹说了,官府的人更不能抢平民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根针一段线!” 男孩子笑道:“所以呢,全长安的官员都不跟你爹来往,你爹做了太子府的喂马是拿不到太子爷的任何俸禄的。小心点啊,魏大小姐,你等着饿死吧。本小爷没空天天帮你抢饼子。” 男孩子一伸手,把饼子扔到了魏朵朵怀里,说道:“拿着吧,每天少吃一口,或许你还能多活几天呢!” 男孩子刚走出几步,魏朵朵一时生气,一把拿饼子丢在男孩子头顶上,说道:“我才不受嗟来之食呢!你到底是谁,我叫我爹到太子面前告你!” 男孩子呵呵笑道:“告我?太子爷爷?好吓人!吓得我赶紧得跑了!免得太子爷爷要来杀我。” 男孩子从地下捡起饼子依旧给了魏朵朵,说道:“别砸了,再砸就烂了!这饼子脏得狗都不吃了,回去就吃个里子吧。”男孩子然后转身离开。魏朵朵只得把饼子装在衣服的最里面。而男孩子拐了几个弯,又回到摊主的摊位前,坐在了摊位上,对对面的人说道:“二哥!那丫头简直有辱全长安官员的斯文,哪有官员家的千金大小姐出来捡垃圾的!” 李世民摸了摸男孩子李元轨笑道:“出手挺快,一下子顺走俩个饼子,要不是见你是几位弟弟中出手最快的,我还懒得带你出来玩!” 李元轨笑道:“这次是抢,下次是偷?” 李世民笑道:“走吧!咱们回宫去。魏朵朵不知道你的身份对吧?” 李元轨摇了摇头说道:“二哥!您多赐点银两给魏征就可以,干嘛要那么做?” 世民放下通宝在桌案上,又拿了一个饼子给李元轨,俩人并肩回东宫。 世民说道:“一来呢,魏征不想要,二来,魏征还是不想要!我还想多活几天。” 李元轨“啊”得一声说道:“二哥,您叫我天天连抢带偷给魏朵朵?” 世民故作高深地说道:“是魏征跟本王有仇,但魏朵朵不是!你喜欢魏朵朵吗?” 李元轨吓了一跳,说道:“魏朵朵不漂亮!” 世民笑道:“等本王赐死魏老头,就把魏朵朵作为罪臣之女,下赐给元轨弟弟!” 李元轨吓得大叫:“二哥,您怎么想的?弟弟不要那个丑八怪凶婆娘!” 世民牵着李元轨的手回到东宫,却见诸人像碰到了鬼一般,远远地跪在立政殿的大殿里。 世民命李元轨自己回宫,然后对诸人说道:“怎么了?碰到什么事了?” 房玄龄望了眼杜如晦,而杜如晦望了眼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又望向了高士廉,高士廉只能又看房玄龄,没人敢说一个字。 世民坐在了正位里面,见无人胆敢出面说话,然后说道:“本大王是鬼嘛!是黄河水决口呢,还是大江泛滥了。或者是河南干旱,还是又是哪里一个打雷,打死了上万头牛羊?!反正这几天什么稀奇古怪的奏章本王听得挺多啊。本王哪里怪罪过大家呢?” 长孙无忌一挥手,有属下带上殿阶前黑压压一批宫人,然后诸人跪在李世民身前,长孙无忌说道:“大王,马圉中暴毙了一匹宝马,所以,微臣命人带来马圉中所有的马倌,等候大王发落!”李世民一时听来,腾得站了起来,刚想暴跳起来,但心念一想,不由冷冷地坐回了原地,对长孙无忌说道:“这算什么大事,拿来到立政殿来理论。宝马死亡不能复生,这马倌还能死绝么?这些人早该去死了,还要等本王回来处死不成么?” 长孙无忌这里一挥手,对手下说道:“拖到殿外,一一杖毙!” 不到片刻,大殿之外,哀嚎传遍。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怎么不见马圉中的魏征,难道他罪不至死?逍遥法外,还是长孙无忌你想法对他法外开恩呢?” 诸人心想:魏征魏夫子哪里会喂什么马,要去怪罪了魏征干嘛?马圉之中,谁都不免一死,但魏夫子那就算了,反正也是贬他到马圉中去看书读书写书的。虽然顶着弼马温太子喂马的名头,那也是李世民暂时的安排。 房玄龄这里听到那些马倌们不停地哀嚎,心生不忍,但是哪敢劝谏呢,这里心念一动,那老魏不是铁硬么,好吧,何不就请来魏征跟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理论,说不定还能救下这些无辜的马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于是房玄龄上前对世民说道:“大王,微臣认为魏征也是马圉中的人,理该来此一同受罚!” 世民望向了房玄龄深邃的眼眸,心中暗想:房玄龄,有话直说。自己不敢说出口,非要找别人开口,什么意思?说好了的话,魏征不会死。那说坏了呢?魏征就会拖下去杖毙不成?到时候谁来救魏征呢? 世民叉着手,对房玄龄说道:“这些马倌还有些品级,请问一下,他魏征一介喂马官是几品官,一介草民,也能来此面圣吗?” 此时,殿外有人说道:“太子喂马也是太子府的人,难道不能来面见太子么?”诸人一起回头,正是正义满满的魏征。世民这里站起身说道:“魏征!太子府如果人人都来立政殿,那本王见都见不完。请您有话不要越级说,朝廷对官员的规定您是知道的吧!” 魏征冷笑着说道:“那本人愿意在此滚钉板,面见大王!” 世民等诸人吓了一跳,这魏征太硬了,从开朝到现在整整十年,从来没人胆敢滚钉板面圣君,这是有什么天大的冤情呢? 世民以齿咬唇,挥手间,只见左右已经拿来一床明晃晃冷冰冰的铁刺钉板。世民举手说道:“魏征请吧!” 魏征一闭眼睛,知道这次滚钉板面圣,只怕还没说完就会断气,但是,为了马圉中的诸人,有话必须得说。 魏征心中死念已生,便再也顾不得别的。硬生生卧在铁钉之上,诸人见魏征顿时浑身冒血,铁床上鲜血汩汩。 魏征忍痛说道:“大王可知道先秦有文:爱马死欲诛圉人谏?”世民来到魏征面前,矮下身,见魏征拼死说来,心中不忍,说道:“魏征,你是要说呢?还是要写呢?” 魏征对世民说道:“魏某人命将片刻之中,恐怕不能给大王留下纪念,那就写吧!” 左右立刻呈来笔墨和纸张。魏征左手撑在铁钉上,铁钉顿时刺破了手掌,姚思廉和萧德言两位太子洗马这里上前,姚思廉对魏征说道:“魏兄,让我替魏兄写吧!” 魏征摇头道:“多谢姚公,这是我滚钉板上死谏!” 诸人见魏征勉强撑着,将死谏一一默写来。 “景公使圉人养所爱马,暴死,公怒,令人操刀解养马者。是时晏子侍前,左右执刀而进,晏子止而问于公曰:“尧舜支解人,从何躯始?”公矍然曰:“从寡人始。”遂不支解。公曰:“以属狱。”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为君数之,使知其罪,然后致之狱。”公曰:“可。”晏子数之曰:“尔罪有三:公使汝养马而杀之,当死罪一也;又杀公之所最善马,当死罪二也;使公以一马之故而杀人,百姓闻之必怨吾君,诸侯闻之必轻吾国,汝杀公马,使怨积于百姓,兵弱于邻国,汝当死罪三也。今以属狱。”公喟然叹曰:“夫子释之!夫子释之!勿伤吾仁也。” 世民在一旁慢慢观瞧下来,眼泪却默默滴落,眼见魏征的鲜血染满纸张,而魏征一口鲜血喷出,他又默默用袖子拭去。魏征抬眼,却望见世民目色泫然,不由吃惊。刚想说话,却觉眼前一黑,昏倒在铁钉床上。 姚思廉等人吓得七手八脚把魏征抬下钉床,姚思廉上前不停得磕头说道:“魏征万死,请大王赦免魏征!请大王赦免魏征!” 世民手中捧起谏书,正欲说话,只见宫人匆匆来报。王珪、韦挺、杜淹三位公爷已经星夜赶回长安城,等待陛见。 世民这里突然脑子嗡地一响,怎么王珪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别说王珩,就算看到魏征这个样子,那还怎么劝说王珪归顺自己? 此时,宫人们已经把王珪三人带到大殿,但是王珪看到大殿内外的这一幕,大殿内是魏征在滚钉板,而大殿外是一群宫人被杖责。心中无比灰败之中,刚想进入大殿,却心意决绝地转身离去。 世民追了上去,说道:“王珪,留步!” 王珪说道:“罪臣什么身份都不是,如果要有什么话跟大王说,岂不也是要滚钉板?”然后深拜作揖而去。 世民将死谏呈放在案前,默默以齿咬唇。忽然一拳敲在案上,狂怒道:“你们难道都不如,都不如一个小小的太子喂马!你们个个也都饱读诗书,读得比本王多得多。他魏征能知道的,你们难道都不知道,他敢说的,你们难道谁都不敢说?!本王要那些马倌干嘛,今天害死了本王的宝马!本王要你们又有何用,明天也会害死了本王!” 诸人不由吓得跪倒在地。房玄龄捣头捣得脑袋都破了,然后说道:“现在王珪回了长安,等魏征身体好了,请俩位一起在东宫议事!一起伺候大王!时时劝谏大王。” 世民说道:“他魏征和王珪一个草民一个罪臣,有什么身份在本王面前说话!难道要他俩天天在本王面前滚钉板?” 房玄龄这里心念电转,说道:“臣子们立刻草拟方案,立刻为俩位授职!” 诸人这里山呼道:“恭喜大王喜得股肱!恭喜大王喜得股肱” 世民叉着手,对望了眼房玄龄,而房玄龄默默给了个眼神,西宫本来沸反盈天的声音,应该能压制住了。至少这种冒死进谏的事情,挽救了属下的性命,这种事情不是西宫这些老部下能做到的。自古以来,做太平臣子容易,做死臣之难,非魏征这样的个性不可。 -----安兴贵家中------ 诸人听到这里都不由一阵唏嘘。本来魏征身体就出名的不硬朗,现在无端端又上钉板,不知道又要休养多久。 王珩对魏征说道:“魏叔,你的身体好些了吗?”魏征笑而不语,身体没事,气会气死的。 长孙无忌对世民说道:“这件事情是不是还惊动了皇后?” 世民点头道:“可不正是吗?” ---------玄武门之后-------- 世民无语地见所有马圉的马倌都被救下。诸人又纷纷来看晕厥的魏征。房玄龄回望了一眼世民,然后对左右说道:“赶紧把魏征送回去。” 待大殿之后嘈杂的人群都离开后,世民见身前走来一位女子,正是长孙娘娘。长孙娘娘接过染满鲜血的死谏书,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为了一匹马,就赌这口气吗?” 世民淡淡说道:“本王是让我们西宫的这些大爷看看,谁才是咱们朝廷将来的大爷!朝廷的柱石!” 长孙娘娘与世民并肩而坐说道:“大王,如果有了魏征在您身边,我觉得很放心。” 世民摇头说道:“我真羡慕啊!” 长孙娘娘说道:“羡慕谁呢?” 世民无语地望向了长孙娘娘,低头说道:“说不定魏征更加恨我呢!” 长孙娘娘说道:“据说,魏征家里清贫得很,我亲自出宫去看看!” 世民点头说道:“好吧,有些事情,也只有女人去操持!” 长孙娘娘行礼后,立刻转身出去。 魏征被房玄龄亲自送回家后,裴氏见满身是血的魏征不由立刻上前查看。房玄龄对裴氏说道:“嫂夫人,把魏征送哪里?” 房玄龄第一次走入魏征家中,见只有六间屋子。没有正厅,一处夫妻住处,俩处孩子住处,一处厨房,两处书房。俩名下人把魏征送入住处。房玄龄第一次走入魏征的书房。见屋中从上到下都是布轴,根本没办法旋身,还有一处书房也是如此,只是添了两张书桌而已。 房玄龄揭开书案上的一本抄本,正翻开第一页,见裴氏牵着魏朵朵的手进来,魏朵朵手里托着一碗清水。房玄龄见魏征家中清贫至此,不由心中大恸,裴氏问房玄龄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房公爷!” 房玄龄抿了抿唇,说道:“你知道魏征的身份,是不能面圣的。所以他滚了钉板,上了死谏。” 裴氏呆呆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无力地倚在柴门上,然后说道:“出了什么事呢?非要有人出头上死谏?” 房玄龄说道:“对不住,嫂夫人,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去死。所以,才让太子见一见魏征。” 裴氏这才恍然大悟,房玄龄这里俯身说道:“太对不住了,嫂夫人。” 裴氏只得点头说道:“你们那个秦王!唉——” 房玄龄这里从下人手中托来一盘银两和铜钱,说道:“真对不住,这些您收下。还有,太医应该在路上了。我先告退了!” 魏朵朵和裴氏见房玄龄放下银两和铜钱后,裴氏到前房自去哭泣了大半个时辰。魏朵朵见父亲久久不能醒来,这里对裴氏说道:“娘!爹说他回来会抄剩下的四页经书。现在爹根本醒不过来,要不,女儿帮爹去抄剩下的四页经书吧。”裴氏已经无心在此,这时太医已经到来,为魏征匆匆诊了脉,对裴氏说道:“夫人,魏征需要静养,不能再操劳了。还有失血过多,不仅要药补,更需要食补了。” 裴氏这里想给了太医一些银两做费用,但太医压根没有拿取分毫,对裴氏说道:“为魏征看病,纯属分内,明天还会再来。夫人,告辞了。”裴氏这里把太医送出了门首。然后退到厨房中,从梁上挂着的篮中取出一块风干的肉皮,又在碗里挖出一小块猪油,开始慢慢熬粥。 魏朵朵已经抄写完了经书,她与裴氏一起看着炉子,对母亲说道:“娘!已经有了朝廷的银两,干嘛不给爹添只鸡呢?咱们晚上怎么还吃粥呢?” 裴氏说道:“傻孩子,这些银两是你爹用鲜血换来的。难道天天有么?再说,你爹这一来要养病,家里就是断了薪水,回去太子府当差又没有俸禄。所以,哪里能吃什么鸡鸭鱼肉。如果朵朵能抄抄书,咱们慢慢攥钱,少花钱,日子还能过下去。” 此时,买书的人上门来取书,敲了一会门。魏朵朵迎了出去,让买书人进屋来取。魏朵朵坐在买书人的面前,买书人一面翻看,一面点头说道:“魏公的书法的确一流。” 只是翻到最后四页,便紧皱眉头说道:“这怎么似乎是换了个人,笔法如此幼稚!”魏朵朵告座说道:“这是小女的续笔!” 买书人皱眉说道:“也罢,反正买的是书,不是买的笔法。如果要买书法,自然找虞老去了!”这里望着魏朵朵枯瘦焦黄的脸面,突然说道:“小千金,这个字错了!” 魏朵朵倒吸一口冷气,接过自己抄的四页纸头,顺着买书人的手指处,忽然面色惨白。买书人起身摸了摸魏朵朵的头,魏朵朵起身追到柴门口,对买书人说道:“叔叔,能不能等我们再抄一遍,您再来买书呢?” 买书人这里回头说道:“等你爹身子大好了再说,我一定会登门拜访。” 魏朵朵回到屋中,坐在离魏征远远的地方,忽然抱腿坐在门首失声痛哭。裴氏从厨房中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矮身说道:“怎么了,朵朵!” 魏朵朵早已泪水横流,说道:“娘!我抄错了一个字,所以,钱没有了!十文钱呢!爹抄了整整七天!全白费了功夫!” 裴氏赶紧抱紧了魏朵朵说道:“一个字吗?” 魏朵朵点头说道:“是的!一个字,为什么就是一个字都不能错!娘!朵朵不好!咱们白辛苦了。” 裴氏对魏朵朵低声说道:“天底下,白辛苦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要委屈!打起精神!打起精神!走,娘给你先勺一碗米汤,今天的米汤很香,很好吃!”魏朵朵抱着粥碗,裴氏勺了一勺米汤在魏朵朵嘴里。但是魏朵朵只吃了一口就推开裴氏的手,说道:“我得去练,下次,下次不能出错!娘,咱们是不是已经没有下次了!” 裴氏抱着魏朵朵的脑袋说道:“生意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有可能有无数次,当然有可能就没有下次了。所以,你爹一直跟你说,做事一定要认真认真,非常认真。你爹就非常认真,所以才积起来多年的口碑。这不,为了救那些素不相识的下人,房玄龄第一个能想到的,也只能想到的,只有你爹。” 这时,魏征慢悠悠地醒转,对裴氏说道:“好痛!帮我看看,是不是伤口又崩了!” 裴氏还没说话,魏朵朵倒在魏征的怀里,哭诉着卖书写错字的事情,魏征这里抚摸着魏朵朵的头发说道:“是太着急了,是根本没见过那个字,还是又马虎了!让爹帮你看看。” 魏朵朵只得把自己的四页纸头捧过来,魏征怔怔地望着厚厚的书本,足足有上百张纸头,耗尽了他不少心血啊。这里和蔼得对魏朵朵说道:“这个字没见过?” 魏朵朵只得低下头说道:“是马虎了。”魏征动情地说道:“朝廷的著作郎和写作郎都挑选四十岁以上的老学究。咱们魏朵朵好本事,十岁不到就有了著作郎的本事,将来本事不小呢。等爹病好了,把这后四页补好后,将来爹送给朵朵!” 魏朵朵大眼一转,说道:“爹!咱们家里那么多书,女儿能不能抄一遍呢?”裴氏说道:“小鬼头,你想干嘛?咱们家里买得起那么多纸张么?你背下来不好嘛?” 裴氏这里刚说完,只见魏朵朵忽然身体一软,栽在地下。魏征知道魏朵朵又饿昏过去了,急得刚想翻身下床。裴氏飞身来到厨房,勺了一碗米粥来到房里。却听门前有人敲门。裴氏只能把米粥交给魏征,让他喂粥。而裴氏来到门口开柴门。只见一位贵妇带着十多位仆妇静静站在门首。 裴氏见是太子妃长孙娘娘,惊得赶紧跪下。 长孙娘娘走进屋中,见魏朵朵昏迷在床,连忙对尚宫说道:“赶紧把牛乳给我!” 裴氏见长孙娘娘这里坐下,抱起魏朵朵,一勺一勺细心地给魏朵朵喂食,长孙娘娘对裴氏说道:“牛乳是温热的,加了野山雪蜂蜜,如果饿昏过去的人,片刻中就能恢复过来。不过呢,这也太险了。你们家里这个样子,时不时就要饿晕过去,不是出去捡拾垃圾,就是在家里卖书。这让我和太子怎么能安睡在宫中呢?” 不到片刻,魏朵朵这里清醒了过来,砸吧砸吧嘴,说道:“这是什么味道,真好吃!”眼泪忽然哗啦哗啦掉了下来。 裴氏知道魏朵朵从来没有尝过蜂蜜的味道,更何况这是太子宫中上上品的野山蜂蜜了。市面上的蜂蜜都要二十文铜钱一小罐,寻常人怎么可能品尝得到什么蜂蜜嘛。 魏朵朵望着长孙娘娘慈爱的脸,说道:“您是谁?” 长孙娘娘说道:“朵朵,我是太子妃!”魏朵朵吓了一跳,赶紧从长孙娘娘怀里跳下,跑进裴氏胸口。长孙娘娘心中知道自己西宫与他们太子府旧人有芥蒂,想必孩子也是知晓的。裴氏对魏朵朵说道:“让太子妃抱抱你嘛,太子妃非常喜欢朵朵!”魏朵朵还是十分的抗拒。 不多时,尚宫们在地下堆了好些东西。长孙娘娘便对裴氏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这里是今年新进的米,刚从地里打上来的第一番新米。有宫里晒的新面。有宫里新织造的布匹,也都是些素布。当然了,有魏征最喜欢的新书俩百部,还有文墨纸笔有几箱子。魏征知道太子爷读书少,笔墨用得更少,宫里存的太多了,魏征如果喜欢的话,我命人每个月都抬三个箱子的笔墨纸砚过来。” 裴氏听说有新书俩百部不由又惊又喜,这里望着魏征。魏征欠身见尚宫们打开书箱子,裴氏取来一本,给魏征观瞧,魏征翻开第一页就不由摒住了气息,这是虞老虞世南的亲笔啊。别说整整一本书,便是虞世南的一个字就价值连城了。魏征吓得几乎手都哆嗦了。 长孙娘娘低声说道:“我特意去虞老虞世南府上走了一遭,虞世南虞老说没什么可送,就送了他亲手抄写的俩部经卷给魏征。魏征,这些书卷有的是虞世南的书卷,有的是褚遂良的书卷。大部分是西宫舍人的书卷。还请魏征笑纳。”魏征知道眼前都是朝廷出了名的书法大家的手笔,但李世民与长孙娘娘的用意已经在那里了。慢慢地一点点侵蚀和魏征最后的心理防线。东宫太子府固然傲娇,西宫秦王府那也固然不凡。 就是东宫与西宫的十年来的平分秋色,才惹来玄武门前的最后搏杀。魏征越是想来越是心痛不已。 魏征这里捧着虞世南的手卷,还是不停得哆嗦着。过了片刻,魏征欠身对长孙娘娘说道:“多谢娘娘美意。草民无意报答,这里也收藏了我们太子府太子率更欧阳询的手笔,请带回去一卷,交给秦、太子。” 长孙娘娘心中想到:虞世南的书法手笔当然是收藏之宝。那欧阳询的墨宝倒也十分难得了,欧阳询常年在太子府建成处当差,世民得到得却格外少了。裴氏这里捧来一卷欧阳询的书法书贴,交给长孙娘娘。长孙娘娘接过法贴,退了出来,对裴氏说道:“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太子说,魏征和夫人您毕竟是太子府的人。太子府的人,或是太子府的物,都是太子府的脸面。” 裴氏这里屈身向长孙娘娘行礼。裴氏走进屋中,却见魏征哭得不能自禁,这里非常诧异,说道:“夫君!怎么了?” 魏征捧着虞世南的法帖,说道:“早闻:秦王、秦王李世民平素最是用心结交,可见一斑可见一斑了!这是投其所好,其心可诛啊!”魏征靠在裴氏的怀里。裴氏抚摸着魏征的后背说道:“咱们的太子建成哪里有他李世民半分心机呢!人死不能复生了,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好么?听说王珪回来了,他必然回来寻你。你怎么见他呢?”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0章 册命詹事 ------安兴贵家中----- 世民这里说完之时,王珩笑道:“陛下,您身边有虞世南虞老的亲笔手抄卷吗?”世民对王羲之的笔迹钦慕无匹,众所皆知。虞世南师从王羲之一派,世民对虞世南格外器重。 世民吃了口奶包子,望了一眼王珩,说道:“虞世南虞老的奏折,朕都留中啦!”众人无不笑得前仰后合。 为了能得到虞世南的书帖,李世民连奏折都能扣留,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啊。 康崇点头说道:“皇后娘娘好本事,问虞老讨了俩卷亲笔。魏大人发财了。” 众人都对魏征钦羡不已,魏征却笑了一笑,魏征家里收藏的名家书帖无数,在魏征眼里似乎不值一提。 世民收住笑脸说道:“他想发财的话,比你们安康俩家都富有。谁不知道他身边收藏的欧阳询的笔贴是最多的。欧阳询的笔帖在京师不多,求也求不来呢!” 王珩这里站起身,鹅声鹅气地一边作揖一边说道:“碑兄碑兄,您在这里多年,侥幸被鄙人得见。幸甚幸甚!” 诸人又无不大笑。王珩正是学那欧阳询老大人的模样。太子建成根本不派欧阳询做任何杂事。所以欧阳询几乎日日游历在外。逢到任何碑文都会停留细看。遇到上佳的碑文,竟然像见了自己的老子娘一样,作揖打拱,手舞足蹈,如痴如醉。 ------玄武门之后----- 世民呷了口美酒。想起那一日,世民带着元轨又远远地在宫外,随在魏朵朵身后。这时,魏朵朵身前包围了十多个男孩子。一个男孩子说道:“小妹妹,你捡了多少天的草根,要知道这条路上的草根也是我家的。问问本少爷,你能不能捡啊!” 魏朵朵怒道:“这是朱雀街,朱雀街上天天那么多人走,你怎么不收买路钱?要收买路钱,那也得皇帝陛下收,也轮不到你这小子!” 这男孩子说道:“你嘴巴还挺硬的。你知道我父亲是谁?我爹官居五品,你爹魏征也是个无品吧。穷鬼!” 魏朵朵气得上前推搡男孩子。但是立刻被男孩推翻在地。 世民推了推李元轨说道:“十四弟你上去看看!” 李元轨皱眉说道:“怎么又是我!我又打不过十几个!” 李世民笑道:“你打不过十几个,你没打过怎么知道?” 李元轨抬头望了望李世民讥讽的笑脸,抿唇说道:“那太子哥哥,您帮忙瞅着。我打不过来的话,您要出手帮忙!” 李世民点头说道:“嗯,打不过来,还有太子府六卫率呢!尽管去!” 李元轨说道:“人家的父亲是官居五品,我们殴打了五品官的公子,太子哥哥,您会不会被人上门骂个狗血喷头啊,说我们皇室以势压人。” 李世民笑道:“赶紧去,在我李世民手下,本来就是要以势压人的嘛!” 李元轨立刻冲了出去,再不冲出去,魏朵朵的小命快完了。 李元轨冲到人群之外,突然一个扫腿,先掀翻了俩个最弱的。 他李元轨五岁就练习射箭。臂力超群,所以,猛力推搡之下,又带翻四个。李元轨又深知擒贼擒王的兵家之道。瞬间见其余男孩子都吓得退出了圈子。只留下那位五品官员的儿子。于是李元轨右肘略高,护住自己的面部和肋部。左臂带出,擦过对方的面部和右肩,直接把对方挥到了地下。 魏朵朵擦干了脸上的泪珠,又见是李元轨出手相救,只能见礼说道:“谢谢公子,敢问公子大名?!小女无以报答。” 李元轨帮魏朵朵抱起草篓,说道:“走吧!” 这群男孩子悻悻地从地下爬起,对李元轨和魏朵朵大吼大叫道:“魏朵朵!你等着!等着我到你家去,把你家一把火烧了!” 李元轨怒道:“你爹不过是五品官,好大的官威。别以为本公子不认得你。也不用等到晚上,现在你回家去找上你爹去魏征家里放火。本公子等着你们一起过去!” 李世民袖手远远望着,眼见老魏家要火拼了。十四弟李元轨有李世民撑腰,小小年纪好大的威风啊。这里看得笑抽了。 记得一大早,李元轨不答应去魏征家找魏夫子学习读书,在皇城,皇子要找夫子读书十分容易,为什么非要跟随魏征呢?但是世民还是固执己见,其他兄弟不懂事,实在不能胜任。但李元轨却出奇得格外懂事。所以世民有自己的打算。 世民心中一想,那个男孩子应该是太子府李建成门人中的小公子。有趣有趣。在京城,如果没有任何品级,那恐怕人人都能在头上踩一脚吧。 魏朵朵这里好奇地问李元轨说道:“公子?你连五品京官的儿子都不怕,那你爹官居三品罗?” 李元轨忽然勉强地挤出笑容说道:“我爹跟你爹一样,在朝廷是没有品级的!” 魏朵朵突然吓得面色惨白,皱眉说道:“惨了!那我家真要被烧了!” 李元轨笑道:“品阶很重要吗?魏大千金也那么在意品阶?” 魏朵朵眼泪挂了下来,大声说道:“真被你害死了!” 李元轨抱胸说道:“我没救你的话,你刚才就死了!” 魏朵朵抢过自己的草篓子,直接往家里去。李元轨说道:“你还没谢谢我呢!不如,我去你家用饭!” 魏朵朵怒道:“我家没饭!” 李元轨“啊”地说道:“这么小气啊!” 魏朵朵白了这个公子一眼说道:“你要吃饭也不要到叫花子家里去吃饭吧。京城那么多饭馆朝南开门,公子你不会去吃吗?” 李元轨说道:“魏夫子家里的饭菜是什么味道的,整个朝廷都没人品尝过呢!我想第一个去尝尝。” 魏朵朵简直要急死了。家里统共每天只烧俩碗粥。早晨一碗,晚上一碗。早晨一碗是爹、自己和弟弟喝,娘还喝不到。晚上一碗是娘、自己和弟弟喝,爹是从来不喝的。现在这个混小子竟然要到自己家里去喝粥。那家里今天四个人全部饿肚子了。魏朵朵想到这里,简直比打死自己都要着急。 李元轨笑道:“魏大小姐,你家的米是金子做的,那么着急干嘛?” 魏朵朵刚要着急说话,李元轨说道:“既然你不请我去你家,那我们一起下馆子。嗯,现在伏暑了,馆子里开始杀伏羊了。今天我救了你,帮了你大忙,你得请客吃伏羊!” 魏朵朵挠了挠头,心中想到:干嘛跟这个馋猫纠缠?从来没有叫花子跟侯门公子纠缠的。算了,溜吧。 魏朵朵这里笑道:“公子,我爹还要叫我回去写功课!改日见。”于是魏朵朵风一般突然跑走了。是的,赶紧走吧。云泥一般的身份,天差地别的纠结。欠下的人情还不清也就只能还不清了。 李元轨这里刚想回宫,被李世民拍了拍肩膀说道:“十四弟,怎么不追了?” 李元轨说道:“我去追个叫花子?我干吗去追个叫花子?” 李世民笑道:“怎么了?” 李元轨说道:“我说去魏征家用饭。这丫头没点头。我说下馆子,这丫头又跑掉了。所以,我干吗去追个叫花子?” 李世民点头说道:“我从来没听说魏征家吃过饭,估计这丫头从生下来到现在连白米饭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呢!” 李世民从怀里取出半吊子铜钱,说道:“你要去魏夫子家里读书,就买些好酒好菜去吧!” 当李元轨打了一壶美酒和烧鸡烤肉来到魏征家门口之时,只见魏征家柴门上栓了两匹好马。 魏征搬出了两张书桌子,正与太子府韦庆俭、韦庆嗣一起喝水,韦庆俭身后的孩子正与魏朵朵互相不理睬。 李元轨这里打门说道:“魏大千金!” 魏征这里一皱眉,难道是韦少公子嘴里那个无法无天,一人打败十多人的孩子,魏朵朵这里迎了出来,踱脚说道:“你来干嘛!” 李元轨说道:“我、我、我来请大家喝酒!” 魏朵朵接了李元轨进到院子里来。魏征、韦庆俭和韦庆嗣这里见到李元轨无不站立起来。原来魏朵朵嘴里的男孩子竟然是李氏皇族的十四郎,李世民的亲弟弟李元轨。据说这个男孩骑射出众,难怪能以一敌十。 三人上前与李元轨行礼。魏朵朵这才明白,李元轨嘴里说的无品级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李元轨的父亲是当今的皇帝陛下,那当然是没有品级。 这三个老的想拉李元轨上座。但李元轨只有十岁稚龄。虽然不好意思告座上座,但也不好意思下来与魏朵朵与韦公子韦贺信一起玩耍。毕竟李元轨知道自己身份太高远了。何况,太子世民也希望自己多多留在魏征身边学习。所以李元轨没有再分心,只是喝着魏朵朵倒来的清水,慢慢品尝。 魏朵朵来到厨房下,见母亲面有难色,便说道:“娘,咱们不是有朝廷给咱们的银两吗?就用二两银子买些酒菜吧!女儿难得看见家里会来客人。” 裴氏说道:“傻瓜,你以为他们从没吃过二两银子的酒菜吗?” 魏朵朵急着剁腿说道:“娘!什么叫待客之道啊!” 裴氏:“那多熬些粥吧!” 魏朵朵说道:“娘!您熬的不是粥,是水!是熬水喝!” 裴氏摸摸魏朵朵的头发说道:“长安城能喝到甜水的人还没多少人呢。咱家好歹喝的是甜水井里的水呢!” 魏朵朵点头说道:“咱家能拿得出的是甜水了。” 裴氏矮身对魏朵朵说道:“你急什么呢?好酒好饭就是待客之道啊!谁说的?书上说的?” 魏朵朵擦了擦眼泪,说道:“娘!要不是家里穷,女儿怎么会惹来这个麻烦,捡个草根,还能惹来五品京官到咱们门上来理论!” 裴氏笑道:“真是来理论的吗?小丫头,你以为自己那么重要,非要让人家正五品来家里跑一趟!非要让人家皇子来家里跑一趟?” 裴氏带着魏朵朵来到门首,裴氏说道:“王珪大人回京了,恐怕这几天他会过来找你爹商量去留了。所以呢,谁会在意几口饭,几口粥呢,对不对?” 魏朵朵回望裴氏说道:“娘!我们不是在长安城挺好的吗?娘,我们要去哪里?” 裴氏低声说道:“要问过王珪大人的意思,你爹的意思是咱们离开京城,告身回老家曲阳县。” 魏朵朵这里擦了擦眼泪,说道:“咱们在曲阳县好像什么都没有嘛!” 裴氏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说道:“你爹说,咱们在曲阳县什么都没有,所以,回去之后,咱们可能更辛苦了。但娘相信,魏朵朵一定会帮爹娘扛过去,对不对?” 魏朵朵失声大哭,在京城已经像是个叫花子,难道去老家比叫花子还不如吗?裴氏吓得捂住魏朵朵的嘴巴。 是夜,王珪大人果然过来看望魏征。王珪已经有数年没见过魏征了,这一时见到,还是怔怔无语。 魏征说道:“听说王珩外出了,对不起,没看管好大姑娘!” 王珪冷冷地笑道:“谁能看管住她呢?死在外面正好!现在的太子爷也来跟我反复告饶,原来是他李世民放跑了王珩,我还不知道我那女儿的性子么?打小就没教好,都是我惯的!” 魏征握住王珪的手,淡淡说道:“这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王珩那孩子都二十岁了,性子还是一个野孩子!您回来正好,赶紧把她嫁走,如果再不嫁,那等着官府强配吗?到时就阿猫阿狗的了,挑不上如意郎君呢!” 王珪笑道:“我想想办法,魏兄可要来喝杯喜酒的!” 魏征这里慢慢地摇头说道:“我回下曲阳了,不会留在京城里,这是辞呈!” 他把辞呈推给王珪,然后说道:“请帮忙交给新太子爷!既然王珪您回来了,那我也放心了!” 王珪说道:“放心什么?!我回来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因为李世民的一道赦令?那是因为朝廷中、长安城还有您老魏、魏征!” 魏征惨然说道:“我是朝廷的官,是太子府的官,不是李世民的官。他管不上我的去留!” 王珪说道:“就是因为我们是朝廷的官,我们是太子府的官,所以呢!难道不能给李世民一个机会?” 魏征说道:“李世民没有给建成一条活路。如果他能给一条活路,哪怕现在被流放二千里,我也陪着建成一起流浪到天南海北。” 王珪扶着魏征的肩膀说道:“朝廷是什么?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不是建成的朝廷,也不是李世民的朝廷!老魏!你能不能为天下人想想!留在京城!” 突然之间,户外一声惊雷,刹那间大雨倾盆。 魏征和王珪却听户外有人说道:“魏夫子!王中允!你们都别走!”魏征和王珪相顾骇然,这是李元轨的声音。俩人来到户外,却见李世民拖着李元轨的手站在漆黑的大雨之中。 李元轨扑到魏征身上,哭泣道:“魏夫子!你别走!你还要教元轨读书呢!魏夫子!” 魏征一把揽住李元轨说道:“王爷!朝廷有夫子教授王爷,怎么会用到草民呢?” 李元轨说道:“夫子别走!”魏征赶紧想把世民和元轨让进屋中。 李世民说道:“魏征,李元轨资质天成,你是太子的洗马,当然能够胜任李元轨的夫子!” 然后李世民转身离去,天知道李世民现在的心情。该哭的人应该是自己而不是李元轨。难道要让自己向魏征下跪,然后说:“魏夫子,你为了我李世民,不要离开长安城?”但,魏征说不出口,而李世民更说不出口。 -----安兴贵家中------ 李世民这里塞完奶包子,尚且砸吧着嘴。只见长孙无忌已经吃喝完毕了,诸人都盯着世民微笑。难得一见李世民胃口那么好。也许是康崇回到京城,心情格外得好吧。笼罩在长安城的阴云分明是草原胡人的南侵,但是只要康崇愿意回来,事情却格外明朗起来。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安排得很好,用苦肉计让大家明白朝廷的柱石是谁也就罢了。不仅有皇后娘娘、房玄龄大人亲自去了魏征家,还命皇弟十四郎李元轨认魏征为夫子。这还仅仅是开场呢,后面的事情更是令朝廷震惊的。” 诸人皆惊得无语。魏征为了李建成,与李世民对耗了那么多天,还没耗干啊。 -----玄武门之后------ 魏征一把抱起李元轨,冒着大雨,只撑着一把伞,走了一个时辰的路,将熟睡的李元轨送到太极殿的宫门前。宫人们连忙接过李元轨,但是李元轨在睡梦中尚且死死地扣紧了魏征的脖项。众人知道李元轨王爷用足了蛮力扣紧了魏征,几个大人用了十分的力气才把李元轨的手臂扒开,连忙把小王爷兜进了太极殿。 李元轨的母亲张美人亲自给李元轨换下了湿漉漉的衣物,宫人们在李渊身边回禀了事情的来往。李渊点头说道:“本来二郎世民就与十四郎元轨就走得近,也罢,也不拘着他俩了。这几天小十四天天出门乱逛,没想到是去魏征家里。也罢也罢。”李渊这里沉吟片刻,见张美人已经给小十四热好了汤水,李元轨这里醒过来见到李渊后,摇着李渊的衣袍说道:“父皇,魏夫子要回下曲阳,他要回下曲阳!” 李渊还是吓了一跳,说道:“魏征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夫子了?”这既要害死魏征,也要害死李元轨。魏征是朝廷眼下最难堪的一员。即使世民护着魏征,但不免秦王府之后对魏征还是腹议的。众人对魏征的非议还是没有平息呢。李世民怎么能请魏征做李元轨的夫子呢? 李渊这里惊疑之中,不停地在太极宫踱步。 东宫之中,诸人见李世民浑身湿透地回来,都吓了一跳。已经掌灯了,但是所有人都更宿在东宫,谁都没有放下身边没完没了的事项。 长孙无忌见世民不发一言地上坐在案,这里为世民端来一碗荷叶白莲鸡皮粥,说道:“你也去了,那大事定了?” 世民瞧了一眼,说道:“魏征明天会递辞呈了。他明天就要离开长安城!” 诸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笔,这可麻烦了。长孙无忌在地下走了几步,说道:“他去哪里?天下之大,当然有他去的地方,但是太子府就那么容不下他嘛?我们个个都是鬼?” 世民撑着额头说道:“你们谁替本王再去一次?尉迟敬德还是李绩?”俩位武将尉迟敬德和李绩互相瞧了一眼,他俩与魏征那是莫逆之交啊。但是世民又摇了摇头说道:“这根本不能让他卸下戒心。顶多说说心事。真正要面对的人,还是没有真正去面对!” 长孙无忌急着说道:“大王!尉迟敬德和李绩都不能劝说魏征的话,我看,就随他去吧!” 李世民这里喝了口粥,说道:“长孙无忌,明天一早,您替本王再去一次魏征家里!”诸人无不大惊,这简直要把魏征和长孙无忌推到风口浪尖。大家都心知肚明,整个玄武门事变的幕后主导,李建成离不开魏征,而李世民离不开长孙无忌。现在李世民令长孙无忌去劝说魏征不能离开长安,那岂不是火上浇油?他俩如果碰面,那一定是正面交锋。 李世民取出一方干净的丝帕递到长孙无忌手中,说道:“赶紧下去准备准备!” 长孙无忌这里一个迟疑,李世民突然喝道:“赶紧下去准备!” 长孙无忌不由拧起了眉毛,老魏!魏征!这长安城难道人人都欠了你的么?长孙无忌被激荡得走路不稳,是的,是的,总不能天天去面对西宫的老部下。魏征么,总有一天必须正面面对。 世民知道长孙无忌此去魏征家中,只会徒然麻烦。心情还是跌到了谷底,根本不知道哪里是方向。 房玄龄一旁看来,起身走近世民的身旁说道:“陛下!臣愿意再走一次!为了您的将来。” 世民点了点头,说道:“大人不是一样没办法么?” 房玄龄望着户外的大雨,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房玄龄撑着一柄伞来到太极殿之前,抛去伞后,冒着大雨跪倒在深夜的阴霾之中。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跪求李渊陛下。玄武门的祸端起于东西俩宫,如果魏征离开的话,那大唐真的会痛惜一位柱国。 太极殿大殿中尚在看书的李渊听闻房玄龄独自一人跪在大殿之外,不由深深拧眉,这到底要怎样呢?魏征的确重要,但是房玄龄这么不顾惜身体,难道走了一个魏征,还要再死了一个房玄龄不成么? 李渊这里唤过左右的宰相裴寂,说道:“国宰,劝说劝说房大人,赶紧回去!”裴寂这里低声说道:“陛下!您不见二郎,但是房玄龄得见一见!” 李渊冷冷地说道:“他们西宫逼人太甚了吧。朕可没召见他!” 裴寂这里对李渊说道:“陛下!他们西宫从来就是如此,明知不能拜也要拜,明知不能做也要做。” 裴寂这里向李渊深深一拜说道:“陛下,赶紧见一见房玄龄。” 李渊想了小半个时辰,见户外的大雨仍大,而房玄龄依旧跪在雨中,这里拂袖而回,对裴寂说道:“裴监,请房玄龄入殿。”裴寂这里大喜,连忙请房玄龄入殿。 次日清晨,魏征柱着竹杖走出门扉,见水缸中的水快积满了。又见魏朵朵背着水桶回到家里来。 魏征俯身对魏朵朵和蔼地说道:“跟你娘说,家里有朝廷的银两,尽管拿去用,爹带一副字画去长安当铺中卖掉,然后去下曲阳买地买房。再派人回长安城接你娘,你和你弟弟回下曲阳。” 魏朵朵放下水桶,扶着魏征的手,俩人步行出了长安城的朱雀街,往城门口而来。魏朵朵说道:“爹!太子不会同意您回下曲阳的!” 魏征淡笑道:“我留在太子府,徒增伤感罢了。也许是,只要见到现在的新太子,就能想到李建成。我与他毕竟是那么多年。是我不能一朝一夕能忘掉的。” 魏征同魏朵朵刚刚走到城门口,只见长孙无忌已经等候多时,魏征见长孙无忌眼里都快喷出了怒火,于是上前行礼道:“魏征见过左庶子!” 长孙无忌哪里还敢端起什么太子左庶子的架子,既然世民要他长孙无忌请回魏征,必须礼贤下士嘛,这里立刻回礼说道:“见过魏夫子!”魏征这里不由皱眉,他魏征只教导过太子建成,没想到一日之间,竟然成了那么多人嘴里的夫子,更可惊的是十四郎李元轨竟然扑到魏征怀里恸哭了那么久。魏征思考了半夜,欲走未走,走罢全休。 魏征命魏朵朵离开走开多步,这里说道:“我已经将辞呈转交王珪,请太子府诸位原谅我不能面辞!” 长孙无忌冷笑道:“夫子难道真要撇下我们,撇下大唐不管了?” 魏征回敬了一句,说道:“大唐么!将来的大唐还靠大人撑着,要魏征有何用呢?白白吃着太子府的饭!” 长孙无忌说道:“魏夫子,殿下当然有房玄龄和杜如晦辅佐,相信大唐会蒸蒸日上的。但是如果有魏夫子和王珪一起辅佐,那何不成就了另一番美谈。锦上添花呢?” 魏征这里讥笑道:“天下本不全。太子既有了房杜二位,怎么还想起了要我魏王二人?当然了,多谢太子赦免之恩。锦上添花也就算了。大家相见徒惹烦恼!” 长孙无忌大声说道:“魏夫子,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都不要再提了!我们西宫所有人都乐意与诸位共处,辅佐太子世民。天下瞩目在此。请魏夫子,放下怀抱,不用异言了!” 魏征淡定地说道:“如果他年朝廷能为建成修坟,我自然回来扫撒祭奠。左庶子,我告辞了!” 魏征这里拉扯着魏朵朵刚欲离开。只见长孙无忌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托在手心中,说道:“太子交给魏大人的!” 魏征心中知道丝帕的意思,这里兜在怀中不再说话。刚欲抬步,身后马蹄声四起,裴寂兜马赶来,说道:“魏征留步,陛下有请!” 长孙无忌惊异之中,想到房玄龄今天没有早朝,听说昨夜陛下李渊召见了房玄龄,难道就为了魏征么?魏征真是挣足了面子! 裴寂带来了一匹宝马,命魏征上马,说道:“陛下已经亲临,赶紧面圣!”这个老魏,竟然让陛下好等,真是天大的面子。 魏征一路忐忑地来到自己家门口。好么,太子府该到的都到了,连李世民也来到家门口。 迎接魏征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李元轨欢天喜地地冲了过来,扑在魏征怀中,俩人并肩而来。 魏征见诸位大人都站在院落之外,只有李渊坐在魏征家的俩张桌案前。裴氏跪在一旁伺候。 李渊见魏征进来,这里说道:“谁叫魏朵朵?” 魏征不做辩解,有宫人带来魏朵朵。李渊见魏朵朵形貌枯瘦,这里牵过魏朵朵的手,上下打量了片刻,啧啧惊讶,说道:“官家千金中,唯独此女有傲然骨气。贵千金可有拿得出的手笔呢?” 魏朵朵思考了片刻,说道:“启禀陛下,臣女并没有任何能拿得出的东西!” 李渊微笑道:“再想想吧!” 魏朵朵突然说道:“臣女愿意写一副字,献给陛下!” 李渊点头笑道:“好胆色!那就赶紧写吧!” 诸人见魏朵朵从容写来后,呈给李渊。李渊接过纸张,这才看到数字:文不爱财,武不惜死。 李渊不由惊喜说道:“好好!真是盛名灼灼。有其父必有其女,原来魏征之女已经如此,何况魏征呢?难怪那么多人要苦留魏征了”。 魏征见李渊袖起数字,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美玉说道:“贵千金收好,做为表记。他日有大用。” 魏征这里错愕之中,还是命魏朵朵下跪接下美玉。 李渊来到茅屋之前,见几簇青竹种得分外滴翠,这里用小刀砍琢了一段,对李元轨说道:“青竹有何美誉呢?” 李元轨笑道:“正所谓:竹,宁折不弯!” 李渊点头,望了一眼魏朵朵,又望了一眼李元轨,按在魏征肩头说道:“魏征!您如此好的才华,难道回下曲阳去帮别人润色碑文不成?” 魏征淡淡不语,毕竟回老家,当然不能施展任何才华。 李渊望了眼裴寂。裴寂念了诏书,竟然册封魏征为下曲阳县公。并册命太子府詹事主簿,随侍李世民身侧。 李渊将自己亲自砍琢的青竹交在魏征手中说道:“记住宁折不弯,看管好太子。现在的太子府中的太子需要您和王珪俩位好好教导,不负朕之所望!” 李渊来到门首,李世民等人跪倒在侧,跪谢李渊。李世民刚想站起说些别来之语,李渊挥手说道:“太子!太客气了!” 世民恍侧地说道:“父皇,魏征之事惊扰了父皇!” 李渊说道:“挽留了最该挽留的人罢了,不必多说!” 李渊上了步辇后,裴寂立刻上马追随李渊,一行数人这才离开。 魏征久久跪在原地,手中捏着册书。而世民走进小院子,说道:“魏征詹事,太子府太多事了。今天所有人为了大人罢朝,也罢,赶紧随本王去太子府吧。看样子今天得忙到大半夜了。”魏征只作没有听到,还是跪在原地。 世民简直要气笑了,册封了太子詹事,难道还嫌官位小么?难不成要册立宰相?换成别人,早就把李世民惹火了。但是对于魏征应该要客气再客气。世民知道不能再逗留了,事情多得堆过了东宫太子府了。还是皱眉离开了魏征的家。直到诸人全部退去。魏征这才撑地站起。 裴氏这里看来,魏征已经热泪沾襟,做世民身边的太子詹事哪里是他魏征的夙愿呢?无奈无奈? 裴氏见魏征无语,这里接过魏朵朵手中的皇家玉佩,翻过一面,见刺字“轨”,裴氏吓了一跳,说道:“皇帝陛下的这块玉佩是什么意思?” 魏征闻言一怔,见了轨字,这才吓了一跳,李渊的意思非常明确,已经允诺了李元轨与魏征之女魏朵朵的婚事。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1章 为死慷慨 -----安兴贵家中------ 世民吃饱喝足,是的,再吃下去,安元寿要请这个皇帝出门了,带了一群人马打算把安家吃垮了。 康崇笑道:“陛下总算得到魏征成为太子府詹事主簿,可喜可贺,成为美事!” 长孙无忌冷冷地哼声说道:“你不在朝中,不知道魏征一副徐庶进曹营的样子。辅佐不必多说,竟然一言不发。若不是接下来发生许多事,老魏一辈子就在太子府白吃饭。” 此时,王珩突然说道:“突利可汗请我北上草原查看死鹰的病因,陛下,我能前往吗?” 世民一时错愕,大声说道:“你的身份是什么?难道你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你父亲是国宰,是黄门侍郎,你怎么可以冒险,亲身前去草原?”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王姑娘,这可太危险了呢。自古以来,汉家女子前往草原,其一是和亲,其二是纳贡。你以这种身份去草原,难道草原的可汗会礼遇姑娘?” 王珩说道:“我与突利可汗相见,可汗没有别的恳求,只是让我前去草原一次,如果能找到死鹰的病死原因之后,我一定能安全回到长安城的。” 高士廉、萧瑀、封伦、唐俭、房玄龄、杜如晦、安兴贵、安修仁、魏征和王珪个个紧皱眉宇。世民回头对王珪说道:“国宰!您说句话,你说句话!” 王珪身为王珩的父亲,见王珩去意已定,慢慢走到古琴旁,用手抚过,琴声低回平静,然后回身对王珩说道:“你打算去了,不顾生死?” 王珩站起身,说道:“人之生死,全凭本事,不是门第!爹爹您被流放在外数年,现在还不是权位在身?难道不是凭的本事么?女儿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诸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王珪被大赦回朝,又身居高位,不仅仅是他本身的本事吧,得到李世民的重用,那是王珪在李建成身边多年,东宫诸人的头领。 但是王珩去突厥草原,那根本什么都不是,全凭本事了? 长孙无忌、康崇和安元寿见王珩去意满满。康崇不由还是直摇头,王珩恳切地说道:“陛下,求你了!” 长孙无忌怒而站起身说道:“万一草原上的可汗玷辱姑娘,那岂非是大唐帝国的羞耻了?那我大唐帝国是为姑娘血战一场,还是随姑娘去死去活呢?” 王珩亦站起来说道:“我已经答应了突利可汗,便一定要去!” 安元寿这里对王珩说道:“姑娘!我们再商量商量,好吗?我们在草原不是没有人,但一定要以策姑娘的安全啊!” 平时话语不多的宇文士及也点头说道:“姑娘,我们与突厥不一定能打起来。但是你如果有闪失的话,我们肯定会跟突厥大打出手,何必如此?” 长孙无忌怒道:“安元寿,王姑娘多事,难道你也要多事不曾?他们草原的猎鹰全死了,又能怎样!” 王珩大声说道:“这也是大唐帝国的宰相能说的吗?谁都知道草原上的猎人是从上至下的,上到突利可汗,下到平民,都会驯养猎鹰,怎么能任凭猎鹰全部死绝呢?” 长孙无忌怒道:“你真是好心,这到底是不关中原的事情,如果全天下都让中原管一遍,那能管到天南海北去。姑娘,总有我们大唐帝国照顾不到的地方,总有照顾不到的人吧!” 世民在长孙无忌身后说道:“我们回去再盘算盘算!”如果王珩的老爹王珪都不能劝说王珩,那就跟这个姑娘白费精神,这姑娘实在不像话了。长孙无忌说的对,虽然王珩简直是个假小子,但毕竟是女子,如果一旦被凌辱,那中原的士族简直是蒙羞了。这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 李世民望着王珩倔强的脸,这丫头真让人纳罕,太子建成府里的不寻常之辈真是太多。 ------玄武门之后---- 清晨,太子东宫的寝殿,长孙无忌更宿了半夜,伸了个腰,转了转疼痛的手腕,他已经写了俩个时辰的批复了。把留中的留中,其余的奏折命人搬出世民的寝殿,送去前殿,准备分发到三省六部。 世民因为太子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亡故,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稳。寻常的日子也不过睡三个时辰,现在睡不稳,最多二个时辰就醒了。所以,宇文士及、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班,唐俭、杜如晦与于志宁一班,六人轮流在东宫寝殿更宿。长孙无忌年纪最轻,所以顺带做批复奏本的事情。 长孙无忌才走出寝殿的大门,只见李元轨已经在窗户下做倒立。长孙无忌见小王爷已经满头大汗,便说道:“小王爷!你不用睡觉的吗?差不多了,赶紧起来吧!” 李元轨没有搭理长孙无忌,他要等李世民醒过来,才从地下起来呢。李世民异常地惊醒,听闻长孙无忌的说话,这里一时坐起。宫人们都立刻进前为李世民梳洗。忙完片刻,李世民喝了一碗奶子茶,一口鲜骨粥,便撂在一旁,换了衣服洗了脸面,这里走出大殿,对李元轨说道:“今天坐倒立多久了?” 李元轨说道:“大概有半个时辰吧!” 李元轨这里起身,用手擦了擦汗,李世民见时辰还早,便说道:“本王去练箭,十四弟愿意去吗?” 李元轨小小年纪,不到十岁,但已有自己的想法,并没有轻易去迎合李世民,说道:“太子哥哥,我去找魏夫子了!” 世民微笑地看看漏时,说道:“魏夫子身体要休养,你别去折腾啊,别耽误他上朝。” 李元轨笑嘻嘻地咬着唇角,说道:“魏夫子今天值宿在东宫,我就去写写字看看书,不耽误魏夫子上朝的!” 李元轨自从李渊与李世民答应之后,似乎有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天天腻歪在魏征身侧。这不,呲溜呲溜地又蹦出几丈开外,窜出了李世民的寝宫。李世民看得直摇头。如果自己也才十岁年纪,能与魏征天天做伴,那该有多好啊。 太子府詹事主簿魏征与詹事宇文士及谈及府中诸事,宇文士及为魏征稍做安排。魏征只是不过多说话。宇文士及知道魏征是太子府的老人一枚,对所有的事宜非常熟悉,自然不多提了。 魏征一人独坐,正翻看案卷。只见李元轨笑嘻嘻地凑上前来,说道:“夫子,可有空么?” 魏征见李元轨抱来的却是山海经,便笑道:“就读一段罢!你怎么想起来先读这个?” 李元轨点头道:“夫子,我很喜欢山海经啊!” 魏征知道读书这事,最难得的是喜欢,非要让巴掌大的孩子去喜欢四书五经,那真是太难为了。魏征不以为意,让李元轨翻到他已经读到的地方。 李元轨这里指着山海经东山经第四,魏征读道:“又南三百里,曰姑逢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有兽,其状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鸿雁,其名曰獙獙(bibi),见则天下大旱。” 李元轨指着敝敝两字,笑道:“原来獙是这么念的啊!山海经上的字特别难读。” 魏征笑道:“那不会就不耻下问。” 李元轨睁大眼睛说道:“魏夫子,您这么年长,元轨应该是不耻上问,怎么会是不耻下问呢?” 魏征简直要笑倒了,李元轨身为小王爷,能够不耻下问已经十分难得,现在对魏征,竟然用年龄来论,让一个小王爷对品级很低的官员不耻上问,魏征太荣幸了。 魏征摸着元轨的脑袋说道:“咱们俩谁上谁下啊?” 李元轨睁大眼睛说道:“魏夫子都可以做我爹了呢!” 魏征吓了一跳,一把捂住李元轨的大嘴巴,说道:“别吓着我,你有第二个爹么?你爹是皇帝陛下,什么时候有别人?” 此时,长孙无忌等诸人进来,忽然听到敝敝二字,长孙无忌这里不喜,说道:“大江两岸刚闹了大水不够,俩位还想着黄河两岸闹大旱。快收了这书罢了!” 魏征不由拧眉,书中的话又不是什么占卜的话,又没这么较真的吗? 魏征这里站起身见过诸位大人,却牵着李元轨的手径自出门。长孙无忌看看漏时,已经快上朝了,这魏征却要上哪里去呢。刚要开口,却见李世民已经从后殿进来,向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随魏夫子去吧。长孙无忌也真是的。魏征和李元轨只是念念书,也值得去说什么话么?难道现在的东宫太子府有那么忌讳的,竟然不让他人说书上的话了? 魏征送李元轨这里出了殿门,矮身对李元轨说道:“明天一早我不在东宫值宿,你去我家里念书好啦!” 李元轨点头笑道:“魏夫子明天可要多读几段吧!” 魏征这里点了点头,笑道:“好的!” 李世民心中越嫉妒,什么时候魏征能给自己讲解文章,见李元轨蹦蹦跳跳离开,魏征退到大殿,坐在案前。 李世民刚想说话。此时,诸人却忽见太子太仆等人匆匆由外而入,递来鸡毛信。 太子卫率说道:“接报!益州来报!” 长孙无忌立刻接来鸡毛信,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念!” 长孙无忌这里接过鸡毛信,抽出纸卷,见聊聊几字:“韦云起谋反已杀,郭行方在逃!” 在座诸人皆惊,宇文士及、唐俭、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于志宁、姚思廉、虞世南、褚亮、薛元敬、尉迟敬德、程知节都忽生疑窦。 长孙无忌这里起坐,对世民躬身说道:“若不起疑云,请立刻拿下东宫韦氏韦云起之子韦师实、韦云起之从兄弟韦庆俭及韦庆嗣。” 李世民从诸人脸上和眼里一一略过。只有在坐的房玄龄、杜如晦和魏征似乎略有他议。 李世民心知东西二宫的争端远远没有停止。忽然在益州发生此等事端,委实叫人感叹。 李世民这里点头对长孙无忌说道:“也好,先将他们韦氏东眷阆公房一门悉数拿下在大理寺,等候发落。” 韦氏东眷阆公房出自曹魏安城侯韦胄次子韦穆。韦穆六代孙韦阆,是北魏明帝颇赏识的干臣之一,故其时又有“阆公房”之名。韦云起诸人是韦阆的后代。 卫率们立刻接命倾巢而出,捉拿韦氏诸人,不提。 而李世民等候了半日,竟然没有一人为韦云起等诸人辩驳一句,再看魏征和王珪,王珪只是擦着手中的玉珪。而魏征竟然也不择一言。 李世民心中想到:韦云起乃大隋朝一代枭雄,曾借师草原胡人二万余众,诛杀契丹四万多人,俘获男女牛羊马无数。他竟然在武德九年的现在死在窦轨的手中。虽然窦轨说韦云起谋反,但是,还是疑窦重重。西宫这些旧人一言不发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王珪和魏征这俩位东宫旧人也不置一喙呢? 李世民心中懊恼之余,是不是自己太鲁莽了,为何没有人出言制止呢,他于是与诸位满目巍巍然地对视,诸人不知世民为何恼怒,这里互相交视,又心知肚明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此时,王珪已经擦完了自己的玉珪,起身去了。直到最后留着的魏征也要起身离开。而世民说道:“夫子留步!” 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都回身看了眼魏征与太子世民。 世民说道:“早晨至今,诸位不发一言,难道朝廷之中,一件大事也没有吗?” 魏征笑道:“何事呢?何事呢?不是一言解决了?” 世民撑住额头,用指关节敲着桌案说道:“魏征!” 魏征撇了撇嘴,作揖告辞,将要离去。 世民在魏征身后勃然大怒,站起身说道:“魏征!”乡巴佬,坐于朝堂之上来看戏的吗?那么好看不会去书院听书去吗? 魏征回身站在大殿门口。只见房杜等人已经跪在地下,瑟瑟发抖。而魏征惊笑道:“我魏征尚且不怕大王,大王也是只朝魏征发火,怎么他们却个个要大死临头的样子!” 李世民大怒说道:“你什么意思?他们向来对本大王礼敬,难道魏征你一点也不知道上下有别的礼数吗?” 魏征笑道:“上下礼数是有了,上下难言倒是蔚为可观啊!” 李世民刚要杀过来,房玄龄起身阻拦,说道:“魏夫子,赶紧走!”李世民和魏征就是不能相处一室,难道以后天天都要劝架?这俩人太能吵了,为了一个过世的韦云起而已,这也犯得着? 魏征刚强地说道:“朝廷大事,一言解决的话,那天下本无事,魏某人应该早早退朝去练字,失陪!” 李世民气得坐回到座位上,听魏征说一言解决,分明有一言堂的意思在内,这里说道:“在各位大人眼里,本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诸人又是讷讷难言。魏征几乎要失笑了。李世民知道众人身在局中,而魏征身处局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这里对魏征说道:“魏夫子没有转身离开,说明还是愿意点明本王的,对不对?” 魏征说道:“大王身边可有镜子?” 诸人这里疑惑,而李世民拿出一面小小的四神镜,一面望向镜中的自己,大惑不解地说道:“夫子,我怎么了?” 魏征笑道:“大王常以正色示人,何尝对属下一笑呢?若去寺庙中满大殿的菩萨神佛都是凶神恶煞,那还有谁去求神拜佛呢?再说了,下等人物青面獠牙,次等人物面无人色,上等人物满面春风。试问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何等人物?” 李世民咳嗽了一声,唤所有人起身,心中暗想:难道正如魏征所说,自己以为威仪满面,却成了凶神恶煞、青面獠牙不成了? 于是李世民对镜勉勉强强地咧嘴微笑,却谁成想自己这副尊容在西宫这些旧人眼里太过诡异了,诸位互相对望一眼,掩嘴而笑。 魏征说道:“大王笑起来,他们才敢开口说话嘛,不然岂不是拒人以千里之外呢?春风满面皆兄弟啊!” 是夜,李世民对房玄龄说道:“本来今天是房大人与姚大人更宿在大殿的,但是呢,今天本王想跟魏征大人多聊一会,房大人好生回去歇息歇息!” 房玄龄笑道:“看来,不仅仅是我等六人,下去会是王魏二人一起来更宿,我等六人可以好生歇息歇息了!毕竟么,王魏可是东宫殿的旧人了。这差事他二人是做熟的了!” 李世民咂摸着滋味,笑道:“房大人以为本王偏心了魏征?” 房玄龄笑着说道:“偏心?我岂敢这么去想?大王的心肝肚肺肠都是长偏的呢。” 李世民思想了片刻,取一支笔来,在四神镜上写上了顺谏二字,命人立在自己的案头。可以时时刻刻命自己顺谏如流。 长孙无忌听完魏征的上等人物、次等人物和下等人物,一时眼前一亮,这里抓住魏征的手,笑道:“夫子再细细说说怎么做上等人物?” 魏征对长孙无忌满心腹诽,长孙无忌对李建成与李建成的儿子们那么狠辣,魏征无心多说一句,于是抖开长孙无忌的手,独自背手而去,秦王府之中,唯独对长孙无忌真是搭不上任何一句话。 长孙无忌站在魏征身后,迟迟不语:魏征对世民,总算还能看在大唐、看在李建成的份上,出言说那么一两句话。但是对长孙无忌就是爱答不理的了。本来就是凭什么要出言指点明路呢? 只过了一日,魏征回到自己家的家门口,远远见家门口坐着一个流浪汉。刚想上前,不做言语地进了家门。只听流浪汉起身说道:“魏夫子,我是益州逃来的郭行方。” 魏征这里大吃一惊,转身再看来人,正是益州道行台民部尚书郭行台,这里赶紧张望了四周,一把将郭行台扶进家中。 裴氏在家中纳罕道:“夫子,怎么会把叫花子拉家里来了?” 魏征跟裴氏说道:“先别说了,赶紧下碗汤面,再卧个鸡蛋。”裴氏赶紧去用家里的凉面做了一大碗蒜香油泼面,摊了两个鸡蛋,捧给了郭行方。裴氏然后就退进了里屋。 魏征请郭行方先吃完面。魏征见郭行方吃得狼吞虎咽,似乎有个几天没吃饭了,不由说道:“不急不急,慢点吃啊!” 郭行方边吃边掉了泪水,喝到最后,连最后一滴汤水都舔得干干净净的。魏征这里说道:“朝中已经知道窦轨窦太爷杀了益州道行台兵部尚书韦云起,说你逃回京城,恐怕现在不是回来的时候啊!” 郭行方说道;“魏夫子,我在京城在全天下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希望再见您这最后一面!” 魏征叹息说道:“韦云起阖族都被拿下到大理寺,恐怕您一到京城,随后而到的京城率卫已经在路上了。” 郭行方这里跪倒在地,向魏征行大礼,说道:“魏夫子,您一定要救救我们这些东宫建成太子的门人啊!魏夫子!” 魏征心中剧痛之下,耳中一声声呼喝,正是太子东宫卫率前来拿人。郭行方被卫率五花大绑架出魏征家之时,郭行方大声呼喊道:“魏夫子救命!魏夫子救命!” 魏征正待追出,只见长孙无忌落在诸人身后,恶狠狠地对用马鞭指着魏征说道:“魏夫子,您还好心收留他郭行方,别忘了他们韦氏一族与他郭行方一族都是太子府钦定的罪犯,你魏征做下这等好事不要让我长孙无忌见到第二次,小心参奏您一本!” 长孙无忌拨转马头,策马而去。而魏征在长孙无忌身后不由捏紧了双拳。这太子府太子左庶子长孙无忌好大的威风,仗着李世民的首功之臣,便如此不可一世。 裴氏在魏征身后,见魏征浑身发抖,而双手紧握,知道大事不妙,夫君魏征又要为他人强出头了。前有太子府马圉马倌血谏滚钉板,难道这次却要为韦郭二族命断太子府吗? 魏征来到了大理寺,通传之后,大理寺中丞胡演前来迎候魏征,并低声说道:“魏夫子怎么会来?” 魏征拧眉说道:“我正想见长孙大人,通传吧!” 胡演知道魏征所为何来,难免又与长孙无忌龃龉了。虽然全朝上下对魏征尤其尊重,但是谋反一事是太子世民钦点的,恐怕魏征也管不到了,于是对魏征说道:“魏夫子最好不要过问韦氏一族的谋反一事,如果要见长孙无忌,我们不如等他过问之后,再在后殿一同歇息用茶!” 魏征旋身望了眼胡演,然后说道:“性命交逼,怎能安坐堂上呢?听闻大理寺中丞胡演大人善能理狱,对官司秉公执法,所以为太子殿下器重。怎么逢到太子府旧人,就如此忌惮了?” 胡演正待反驳,寻思说话,魏征说道:“中丞头前带路,只说我魏征必定要见左庶子大人,他并不会怪罪于你。” 胡演请魏征入内之后,思虑了片刻,心中思想间:断然不能让魏征如此鲁莽,谋反之事,旁人尚且避退十里,偏偏魏征浑不惧死。还是得三思才行。 胡演便派了五名下官陪坐喝茶,先圈定了魏征。坐一二个时辰,魏征能明白退去倒也罢了。如果还不走,再商量了去办。 于是胡演寒暄了片刻,借口离开。这里走到狱内,来见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见胡演进来,便请胡演上坐,胡演见韦氏一族的韦师实及韦庆俭、韦庆嗣已经被杖刑数十板,打翻在地,只剩了一口气。长孙无忌命狱吏捧来供词,说道:“命他三人画押吧!”这些东宫太子建成旧人原本就该早死早超生,如果世民一旦悔改,又白白便宜了眼前这些大爷,整个武德十年奉承了这些太子府大爷们还不够,偏偏李世民还要心肠太软了。 但韦师实、韦庆俭、韦庆嗣尚自用手镣砸地,口吐鲜血,不断地说道:“冤枉!我等委是冤枉!屈打成招,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长孙无忌不想与他们多言,对胡演说道:“胡大人,所来何事呢?” 胡演起身回禀道:“魏征求见!” 长孙无忌说道:“他在何处?” 胡演躬身说道:“卑职请魏征在前殿饮茶。” 长孙无忌对胡演点头说道:“也好,这里取了他们的供词,我自去见太子殿下了!” 胡演这里捧来三人的供词,长孙无忌收入怀中。走到前殿,见大理寺诸多僚属围绕于魏征,而魏征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了,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分明是被胡演摆了一道。 长孙无忌在诸人身后说道:“诸位,大理寺今天无事忙了?” 诸人这里纷纷让开一条路来,长孙无忌望了眼魏征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魏夫子这位贵客,难怪大理寺今天那么忙了。您不在太子府,来大理寺做甚?今天你也来大理寺,明天我也来大理寺。好么,满朝文武打官司都别去立政殿,难道都来大理寺了?” 魏征冷笑道:“我们也别在大理寺打官司,要打官司去太子殿下面前论说个清楚!”诸人无不大惊失色。虽然现在的满朝文武都是李世民最亲近的僚属,但是若论亲疏,非长孙无忌在李世民心中位置之一二了。他人如何能比。 长孙无忌这里举手说道:“那就请了!” 长孙无忌心中着实气坏了。世民是什么一副好心肠非要留下眼前的魏征魏夫子,什么叫罪不至死啊,简直是罪不容恕!处处与李世民、长孙无忌为难,处处为他人出头。 长孙无忌心中愤懑,以前武德九年就处处在太子府之下。现在李世民得政,没想到还要处处看魏征的鼻子眉毛,到底什么意思了! 俩人不多时各自阴暗着面容回到太子府,李世民见长孙无忌与魏征形色匆忙,又各自满肚子的话,知道俩人又是拗劲,便对旁人说道:“宇文士及、房杜和唐俭四位留下,其余人等暂避。”太子府僚属纷纷退下。 世民请四人落座,世民还是一番客气地说道:“难道都为韦氏一族和郭行方而来?” 长孙无忌这里告座道:“殿下,此事分明已经有眉目了,不用再论了吧!” 世民望向魏征,然后说道:“须问一问魏夫子,魏夫子有话直说罢!” 魏征起身,在地下走了几步,然后说道:“太子!微臣虽不知大义,但想手书一文,面禀太子!” 世民点头道:“也好,速速写来。”魏征在书案上拾起纸笔,这里写下一赋楚辞中的《渔夫》: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魏征写毕,呈于世民。而世民见是楚辞之渔夫,不由面色惨白。手中握拳,十指指心紧紧攒住纸张。而长孙无忌见世民面色有异,世民将文章推给长孙无忌来看,原来魏征写这渔夫一文,自是自比屈原了。这里不由大怒道:“魏夫子自比屈原,那将我等比做何人?” 房杜二人吓了一跳,大唐帝国好好的,又不曾会覆灭,哪有人会自比屈原呢?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冤屈呢? 世民暗暗地想捧心吐血,说道:“无非把你我比做那昏庸的楚怀王和无耻的靳尚了!” 长孙无忌这里气愤无比,对魏征说道:“魏夫子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 魏征说道:“天也昭昭,天也皓皓!韦氏一族和郭行方等人难道不是大唐的臣子,没有热血的肝肠?到这个时候,却还要分个东西两宫?” 长孙无忌冷笑着说道:“如果今日判他们俩族而死,夫子想必又要学屈原投江了?也罢,你要投江却大可不必了!长安城的刑狱有的是水牢,魏夫子自去投水自尽!” 此时,殿外的兵卒前来押解魏征,魏征被诸人解去水牢。而世民强押住怒气,以齿咬唇说道:“先押他个几天,看他是死是活!是服软还是当真骨头硬!” 房玄龄起身说道:“殿下,千万不要追究魏征。况且水刑随时随地要人性命。且去命人好好劝解魏征吧。魏征无罪,怎能轻易动刑呢?那让他人如何看待我等呢?” 当夜,世民独自一人坐在案前,默默抚平了魏征亲笔所写的渔夫一文,走在地下悠悠叹气。长孙无忌一时托了一壶八宝擂茶和一叠羊羔上脑肉,请世民用宵夜。 世民独自抚背叹气道:“错在我李世民一人啊!” 长孙无忌抿唇不语,半晌说道:“大王何出此言呢?” 世民默不则声地说道:“还是让我独自一人再想想!” 长孙无忌说道:“你都独自一人有一个时辰了,想说什么敞亮地说啊!要放他们尽管放啊!” 此时,宫人前来面禀,世民和长孙无忌来到户外,只见庭院里挤满了东西两宫的诸位,真是把庭院挤得水泄不通,大概有上百人之多,满朝文武上千人,几乎都到了场,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世民气冲而出,说道:“你们!”你们都来逼宫不成? 世民咬住唇齿,冷静地在阶上踱步,指着众人说道:“魏征曾经说过,见太子不跪。你们今天谁也像他一样,尽管朝我来!我奉陪到底。” 突然之间,院中站起一人,正是谏议大夫王珪。王珪起身说道:“太子殿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再次有立言。殿下能容我等一言,难道不能容魏征一言?” 世民走下玉阶,直接面对刚正的谏议大夫王珪,见王珪毫无惧色,站立许久之后,世民说道:“天明之后,我给大家答复,大家暂时回去。” 世民回到大殿,坐在案前,为长孙无忌注了一碗擂茶,然后说道:“何止想放他们,应该还要补偿他们。毕竟韦云起一事震惊了朝野。谁都知道我那窦大爷的个性。谁也都知道韦云起身世惊人,他总算是个大隋朝的能人。此事,岂能将韦氏一族族灭而后快?恐怕东宫旧僚属又会不平,而且是我等西宫人等的后患!” 长孙无忌抿唇说道:“大王真是大好人!” 世民说道:“既然魏征执意要我们豁免韦氏一族,那就卖了魏征的面子,毕竟各地还有很多东宫的门下需要王魏二人去处置!与其费尽你我千万唇舌,不如请他二人出面,你我终究无忧了!” 长孙无忌低眉说道:“也好吧,但是大王想怎么做呢?” 世民说道道:“布置布置,请他们饮宴!” 房玄龄头前带路,魏夫人裴氏来到关押魏征的水牢之中。房玄龄不知长孙无忌与世民商量了如何,这里只是十分担心地说道:“魏夫人,这水刑之险,是人皆知,赶紧劝劝魏兄,不要做难太子殿下!你进去,我在外面听候您的消息!” 裴氏伤神地淌水进来,水非常深,而且一步步行来,水泥浑浊,这哪里是关人的地方啊。裴氏刚没走几步,忽然脚下一滑,水又深了几尺,已经淹到了腰际。 裴氏险些滑到了水里,这时大声喊道:“夫子!你在哪里?” 魏征这里的水竟然深到胸口,不由焦急地喊道:“不许过来,水太深了!” 魏征夫人裴氏见水太深了,自己实在不敢过去,却不由失声痛哭起来:“夫子,你还好吗?你千万、千万别睡着。如果睡着了,就会呛死在水里了!” 魏征只有默默承受,谁都知道水刑的痛苦,不止全身溃烂,还随时随地体力不支而呛水身亡。水刑时时刻刻磨砺着人的意志力,就算坚强,到最后也以非人的代价而死亡。魏征是知道其中利害的。但是现在没别的说的了,本来魏征生来就时时刻刻面对着死亡的威胁。 魏征远远地对裴氏说道:“他们是让你来劝说我的,你为什么不说一个字的软话?” 裴氏不由眼泪挂了下来,说道:“夫子的个性从来不会服软,那我说个一万句有什么用?”她试着再往前走了几步,但是没想到一个人竟然漂在了水里。魏征见状,忽然心中一软,说道:“赶紧退回去罢,不要管我了!”裴氏再向魏征划水过来,好不容易欺近到了跟前,撑住魏征的肩膀,从胸口掏出两个熟鸡蛋来,剥去了壳,一口一口喂着魏征,说道:“房大人答应我天天能来看您,他说他会尽力劝说太子与左庶子,希望早点放夫子出狱!” 魏征惨笑道:“你别傻了,如果韦氏一族和郭行方死了,那我魏征的去留也只在眼前。即使他们一再挽留,我也断不会留在东宫太子府!” 裴氏点头说道:“你先吃完,我听你的!” 魏征深情地对裴氏说道:“照顾好朵朵和叔玉,恐怕我这次真的是性命交关了!” 裴氏叹了口气说道:“还能说什么好!上上辈子欠你的!”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2章 陇州义酒 -------玄武门后------- 世民和长孙无忌深夜草拟手令。长孙无忌写好了一份手令,取给世民观看。世民拧眉说道:“这份是册封令,赦免韦氏一族和郭行方了,会让太子府旧臣没有忌惮。” 长孙无忌以齿咬唇,思考了片刻,说道:“那再写一道手令,如若犯戒,一律死罪,怎么样?” 世民点头说道:“你赶紧写,然后我看一遍吧。” 长孙无忌思索片刻,便起笔草拟。写完之后说道:“我担心我们俩人考虑不周,还是请房玄龄再看一遍吧。” 世民便走到门首,来到前殿唤来房玄龄,房玄龄见世民、长孙无忌俩人满脸诡异,就知道发生了大事,只怕这位年轻的太子和年轻的左庶子想出来什么鬼点子,世民答应给满朝文武以答复,不知他和长孙无忌如何应对的。房玄龄接过俩份手令,略略读了一遍,还是吓了一跳,真有这俩个人的。 房玄龄咳嗽了一声,说道:“这里只说韦氏一族和郭行方,那么老魏呢?” 长孙无忌歉笑着说道:“手令如果妥帖了,那我们立刻办。太子和我今日亲自赐宴群臣,房玄龄主持。请您亲自去把魏征接出水牢吧。” 房玄龄再看了看手令,作揖说道:“遵令!” 李世民看着房玄龄匆匆而去的背影,阴阴沉沉地说道:“这下子太子府旧臣们又要得意!抓了他们才俩天。” 长孙无忌摇头笑道:“别理会这些事了,这些旧臣总要跟我们龃龉一段日子呢,我们先到前殿看看今日的呈奏吧!” 房玄龄来到太子府水牢之中,亲自命人搀扶出魏征,但是魏征已经关在水牢中足足一晚上,人已经非常虚弱,房玄龄见魏征已经走不动路,然后对左右宫人说道:“别杵着,赶紧抬到步辇上去,仔细慢慢抬着走,仔细摔了魏夫子!” 魏征睁眼看时,发现身前正是极度和气的房玄龄。房玄龄探手摸着魏征的额角,发现没有生病,于是说道:“大家慢慢抬着魏夫子去太子殿下的后殿休息一天,魏夫子好生闭眼睡一会,绝不让他们这些下人颠着!” 魏征心中一阵委实感动,难道是房玄龄说服了李世民放出了自己,那么韦氏一族和郭行方呢又该如何呢?魏征待要细问,一时间又是晕眩。 房玄龄一面着急,一面命宫人们立即准备汤药和饮食。李世民见魏征被抬到后殿,见魏征几乎不成了人形,心中不由后悔,对房玄龄说道:“帮魏征好好收拾,把他的衣服换成本王的旧衣吧。”李世民一直是秦王,也在暗处细细观察太子建成的东宫门人们,对魏征尤其忌惮。 魏征是个在京华一方人物,诗书史略,衣食住行,都丝毫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一个完人。从来只见他清素,旧衣不破能穿多年,饮食也相当简单。 这时的李世民哪敢怠慢呢,恐怕李世民只能拿出几身旧衣服才能令魏征满意。宫人立刻去取了李世民的旧衣服过来替魏征换上,门里门外有御医、尚膳司等百来人伺候。 长孙无忌却半天不作多语,魏征命真好,骂了李世民做楚怀王,他魏征自己当了回屈原。还能被李世民伺候得那么好,见了李渊也不过如此吧。 此时魏征已经清醒了过来,世民接过汤药亲自喂药,亲自吹了吹调羹里的汤药,对御医说道:“放了甘草没有?” 御医连忙行礼说道:“放了许多了!” 长孙无忌伏低身子,命人衬了口巾,喂了魏征几口药。魏征简直被长孙无忌和李世民的前倨后恭也算吓怕了。这又是何意呢? 长孙无忌低声对魏征说道:“太子殿下觉得呢,韦云起虽然是大隋朝的一方人物,但很遗憾被窦爷爷所杀。所以呢,太子殿下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去弥补他,韦云起就别写进隋书了。算是我大唐的臣子吧。”这已经是对韦云起这个所谓的反臣最大的青史恩赏了。隋唐交错的人物那么多,哪些人写进隋史,那些人写进唐书,都是大家用口碑来衡量的。虽然隋朝也是大隋,但是大唐的辉煌早已盖过大隋,所以写入唐书,那是多么得无上光荣。 魏征欠身说道:“其实你们也没办法追究窦轨爷爷吧!” 长孙无忌拧眉说道:“窦爷爷是窦太后的兄弟,难道一杀了之?您知道窦爷爷在太子殿下心目中的位置。” 魏征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虽然不杀窦爷爷,但也算是放了韦氏一族和郭行方?” 长孙无忌低声说道:“他们是魏夫子救下的,等下了朝,太子殿下要晚宴,昨天所有人,都来为夫子请命,所以魏夫子赶紧养养精神吧。晚上还要陪宴呢。” 魏征十分虚弱,这里听完便昏睡了,长孙无忌亲自放下帷幄,命宫人好生看守,与房玄龄一起退出大殿。 长孙无忌长吁了一口气,来到大殿前,见杜如晦等人在商议什么大事,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的诸位行走匆匆忙忙得往来穿梭。诸人对长孙无忌的身份心知肚明,虽然现在眼前还是太子左庶子,但早晚是宰相的身份。诸人纷纷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行礼。长孙无忌知道眼前的诸位都是出身豪门显贵,于是连忙还礼,房玄龄也对诸人行礼,长孙无忌这才请房玄龄先进入大殿,俩人直截来找李世民商议日常之事。 是日夜宴,并无旁人,坐上是在京四品上,案前也不过寻常菜色和酒水。世民寻思着以前在太子建成府的用宴,说不上铺张,但比起自己来,倒也繁复了不少呢。世民知道今天的用意是宴请魏征,那就绝对不能铺张到让老夫子生气,所以,素菜几碗,酒水半罐,放诸人回去也就罢。 世民命人先请魏征上座,又命人提来韦氏一族的韦师实、韦庆俭、韦庆嗣等人。数人伏在案下,跪谢天恩。长孙无忌这里取出手令,镇定地说道:“韦师实、韦庆俭、韦庆嗣,阴谋乱唐,其罪当诛,手令谕死!” 魏征和其余人都疑惑地望向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他们韦氏家族无不吓得在底下申诉有冤。长孙无忌接着说道:“这道太子令留在我长孙无忌的身边,如果诸位乱唐,我不用奏请太子和陛下,立刻要了尔等性命!” 长孙无忌又拿出另一封太子册书说道:“韦师实、韦庆俭通勤匪懈,特加恩韦师实太子少詹事、韦庆俭太子家令。手令册封,接宝册!” 宫人捧来册书交给韦师实和韦庆俭。韦氏一族吓得上气不接下气,立刻跪地捧来册书,纷纷擦汗。 李世民捧起酒樽说道:“诸位归座吧!本王不胜酒力,又诸事繁忙,略备薄酒,请太子詹事主簿魏征代本王宴请诸位,诸位请了!”李世民敬了诸人三巡,忽然站起身,双手持樽,遥敬座下的魏征,说道:“魏夫子,小王年少轻燥,佯狂不端,多日来一直刁难夫子,这一樽敬奉夫子,以后日日教诲小王,小王无不听遵,小王敬谢了!”世民在座上向魏征深深施礼。 魏征不由一怔,上到世民身前,伏地说道:“微臣深受不起,太子——” 世民将自己的酒樽奉给魏征,魏征接过了金樽,这就满饮一杯。 不多,宴会也就散了,世民与长孙无忌一起出来便去了。诸人都知道魏夫子从来不会寻欢作乐,只会读书写字,只是匆匆喝完了清酒,便纷纷与魏征告辞。 房玄龄待诸人走后,淡淡地在魏征身后说道:“他们都不知道为了他们的性命,魏征您竟然受了水刑之苦,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魏征回身说道:“太子殿下平素就是这样的人吗?” 房玄龄摇头说道:“窦轨是我们秦王府的人,韦云起是东宫的门人,所以,在这个变故之时,世民也不知该怎么去处置!” 魏征回身说道:“天底下的太子建成门人遍天下,秦王府的人手自然也拥塞路途,我感觉一时间无能为力!” 房玄龄对魏征说道:“这不是大家一起坐下来想办法吗?魏夫子那可是太子府建成家的旧臣与老人,有些事情,真的只能请您出面,帮帮我们就算是帮了大唐的朝廷,您以前在窦建德帐下,不就是一心想回到大唐朝廷,虽然辅佐了太子建成,那是皇帝陛下对您的重视。现在皇帝陛下又将秦王世民托付给魏夫子,请魏夫子一定要好好辅佐世民!世民十分诚心诚意呢。” 魏征走向漆黑的天地,这里回身望向了微笑而和气的房玄龄,房玄龄突然向魏征深深行礼,魏征叹了一口气,太子建成府与秦王府的龃龉怎能说没就没了呢?魏征深深回礼后,转身离去。魏征回到家中,与王珪又深谈了许久,王珪好一番苦劝,魏征才勉强作罢。 清晨,世民和长孙无忌绝对十分开心,因为王珪和魏征相继上夜,俩人心中安定和喜悦,趁着浣日,走在长安城的街肆之中,世民见前面是安元寿家新开的一家饭店,饭店门口现在新蒸了许多馍。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要不咱们去噌俩个,反正是俩个馍,安元寿不会说我们俩!” 长孙无忌说道:“大王,白吃白喝,您不脸红吗?安元寿再有钱也不会好心来白送吧” 世民嘀咕道:“不就俩个馍?本王从来不带钱出门的!” 长孙无忌摇头说道:“真有你的,从小到大,你白吃了我家多少东西?” 世民嘀咕道:“你家妹妹又不是白送给我的?” 长孙无忌白了一眼李世民说道:“你好意思说的吗?你的意思是没有上门来抢我家妹妹抢新娘,我长孙无忌应该感谢您李世民罗?” 李世民点头说道:“我没嫌她又丑又肥,其实她只要瘦一点就好啦!” 长孙无忌呸了一声说道:“也就是选个太子妃,还挑精拣肥的!” 李世民刚抓起一个馍,点了几个小菜做肉夹馍。在长安城万物都可夹馍,世民点了一个馍,长孙无忌另外加了一份汤。却听身后有个姑娘说道:“老板,您的馍我尝尝!” 店小二对小姑娘笑道:“哪有单单尝馍的?夹个菜或者泡个羊肉汤!” 小姑娘笑道:“别说菜色和羊肉了,就是馍也要讲究啊!”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姑娘。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听到讲究俩个字也不由打量了一下小姑娘。小姑娘说道:“我是替你尝尝的,好吃再付帐!” 店小二说道:“岂有此理!天底下还有尝馍的道理?有钱来吃,没钱就请了!” 小姑娘厥嘴笑道:“弄得好像自己天下第一似的!” 小姑娘撕开馍的里子,然后说道:“面粉是搀的!壳和糠也能见到!粉都快黑了!”她又咬了一口馍然后说道:“这都能说得上是俩年以上的粉了!你们的店也不算小,这卖的馍是人吃得嘛?还想卖钱,喂猪猪不吃呢。” 店小二还不待说话,横过来就是安元寿家的十几个闲人! 李世民不禁吓坏了,这丫头好厉害的嘴,比皇帝都能吃啊。牙尖嘴利,白吃白喝,被她这么走一遭,还不把整个长安城都要得罪了吗? 长孙无忌在姑娘身后说道:“丫头!赶紧付钱走人!不知天高地厚,谁家的丫头啊!怎么会出来惹事!” 小姑娘扬起两颗小酒窝的笑脸,望向了威严的长孙无忌和温和的李世民,说道:“本姑娘一路来长安城,忘了带钱,所以只好白吃白喝!” 所有人听完都摞起了袖子,这样的丫头真应该揍一顿让她知道个好歹。天底下还有人出门不带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吗? 此时,安元寿手里提着个酒葫芦,哼着小曲从内走来,掌柜跟随在安元寿身后。店小二赶紧将此事告诉安元寿。安元寿却远远望见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大驾光临,倒也不敢造次,把酒葫芦装在腰间,对小姑娘客客气气地说道:“姑娘!这堵着门,本大爷今天一早的生意别做了,既然白吃白拿,就多拿几个,赶紧走,赶紧走!” 小姑娘嘻嘻笑道:“大爷好敞亮!又是个生意人,但是这馍馍做得实在难吃,本姑娘白给也不拿呢!”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互望一眼,这小姑娘就这么不怕死得在京城里乱闯,到底是何方神圣呀?长孙无忌突然在小姑娘身后悠悠地说了声:“有趣!有趣!有趣!”世民摇了摇头,难道有趣的女人,四舅爷都要装进裤兜? 然后从身边掏出一枚开元通宝掷给店小二说道:“接住,我替她付了!”然后竟然独自追着小姑娘而去。 李世民在长孙无忌身后说道:“喂,你得替我付钱吃饭啊!” 长孙无忌回身做了鬼脸说道:“有安大公子在,您也白吃白拿吧,我下半日再回来找您!” 安元寿这里回身对掌柜的说道:“这馍的面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姑娘出门是来砸我们的店的吧!” 掌柜的一脑门子的汗珠,说道:“大爷,咱哪里懂那么多,面粉是有好坏,但就算吃了几十年的馍,也没几个能像这位姑娘那么精通啊!谁能知道吃个馍还要动这些脑子!” 安元寿说道:“这叫动脑子吗?这批面粉多少钱?统统拿去喂猪,拿上我的名贴去找不老楼的青舟姑娘,就说本爷要买全长安最好的面粉来做馍!” 长孙无忌一路跟着小姑娘,竟然来到不老楼的入货后门。 小姑娘一面命人送了一车粮食进了不老楼,不多时,不老楼的青舟与玉雾姑娘亲自迎接了出来。“皿悦妹妹,你什么时候进京的?这次还带来那么多的面粉!你太辛苦啦!” 皿悦微笑道:“知道我辛苦,就请我喝酒吧!” 长孙无忌这里上前说道:“青舟大总管!你们不老楼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在大街上白吃白喝了?” 皿悦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您说我是不老楼的姑娘?” 玉雾上前行礼道:“长孙相爷,您误会了!这位是河东裴氏家族的裴姑娘,身份高贵,只不过跟我家不老楼大有交情而已!” 长孙无忌说道:“大有交情?如果我不跟着她的话,这丫头要把整个长安掀一遍。会出事的,丫头!” 皿悦笑道:“不就是欠了您一枚开元通宝嘛!” 玉雾听到这里,赶紧从怀里取出通宝,长孙无忌摇头不拿,然后啧嘴说道:“你们好好看管住她,不许她乱走,免得闯祸!” 青舟玉雾这里好奇,怎么长孙无忌这么说话呢?皿悦姑娘是天性烂漫,但绝不是惹事的姑娘! 长孙无忌用手摸了下皿悦带来的一车面粉,入手间突然感觉怪异,刚想细看,又思考不出怪异的地方。算了,东宫有做不完的事情。考虑全中原的事情还考虑不过来,干嘛来考虑这一车子的面粉呢? 这时,安元寿家的下人见青舟玉雾在此,取上拜帖,恳求说道:“姑娘,我家小爷想要您家最上乘的面粉,能不能借点货回去试试?” 这时,这个下人见皿悦姑娘在此,不由愣住。皿悦不由说道:“最上乘的面粉,不老楼是不会有的!” 长孙无忌指着一车子的面粉说道:“难道这不是面粉吗?” 青舟摇头说道:“这一车子面粉不是卖的,谁都出不起这一车子的价!更别提拿出去做馍!” 长孙无忌说道:“全长安城总有人出得起价的吧!出不起价,干嘛拉到不老楼来呢?” 皿悦拖着玉雾的手说道:“这位长孙相爷好大的口气,到底是谁呐!” 玉雾微笑道:“裴姑娘!您真够有福气的,连长孙无忌都对你那么客气,还掏腰包给你买吃的,你真够可以的!” 青舟对安元寿的下人说道:“我领你去取一些面粉的小样,每个五斤。而这一车子的面粉是没有筋的,别说馍,就是做个饼都做不起来。跟我来吧!”长孙无忌大吃一惊,无筋的面粉?怎么可能呢? 玉雾对长孙无忌说道:“相爷!前院刚煮出来的羊汤,您喝一碗再回宫去吧。皿悦妹妹,我请你喝酒。想喝几种,姐姐帮你开坛子!” 玉雾头前带路,请长孙无忌先行,皿悦姑娘搓着两股小辫子从后跟来。 玉雾将长孙无忌领到香阁,下人立刻送上羊汤美酒。玉雾寒暄几句后,便出来,乐淘淘地单请外堂就座的皿悦喝起酒来。 皿悦咂了一口美酒,说道:“一路过来,这是喝到的最好的美酒了。酒兄啊酒兄,如果不拿你配一配义酒,就白来一趟不老楼了!” 玉雾吓了一跳,说道:“妹妹,你不记得你第一次喝不老楼的酒,就是醉倒了?这次你是在京城啊,别混吃义酒了。真的会醉的!” 皿悦笑道:“姐姐是卖酒的嘛,尝尝妹妹混制的义酒,请姐姐尝尝嘛。” 玉雾叹了口气说道:“大坛子都是寻常的酒,那就开小坛子吧!” 皿悦这里开口说道:“既然店里煮的羊肉来自陇州,那我们先拿陇州的十大地方酒做底酒,分别是陇州徽县酒、陇州陇南酒、陇州平凉酒、陇州武威酒、陇州庄浪酒、陇州张掖酒、陇州酒泉酒、陇州红川酒、陇州临夏酒、陇州凉都酒这十大酒吧。” 店小二赶紧给皿悦抱来陇州十大酒。而长孙无忌喝了几口羊汤,只喝了几口美酒,便匆匆出来,付了通宝会账,却见皿悦摆阵,又见这姑娘好会喝酒,不由皱眉,冷笑着看了看刚想走。却听皿悦滔滔不绝地掰手指说道:“小二,给我二十二种酒,分别是竹叶、玫瑰、五花、桂花、糊漠、沉刚、女儿、还寿、宝丰、寄墨、青稞、红露、大缸、黄灵芝、双鹿、西汉、银乳鼠、白虎骨、西人参、龙凤胎、三鞭、高粱。” 小二准备了义酒缸,而皿悦将陇州十大酒与二十二种粮食中药酒做配伍,突然间,酒店中浓香扑鼻,店内店外,许多人闻香而来,流连忘返,都很想尝一尝义酒的滋味。 长孙无忌对皿悦说道:“这个能吃嘛?” 皿悦用橡木勺,取出一勺,舀入酒缸前的酒碗中,说道:“相爷请尝尝!” 长孙无忌取来一碗,只是咂了一口,突然觉得芬芳沁脾,酒香荡胸,从未尝过如此美酒,差点将小酒碗失手打碎在地。 长孙无忌见前前后后开动了不老楼如此多的酒坛子,而眼前才华出众的裴姑娘身无分文,于是对玉雾说道:“她在这里住多久,那就把所有的开销都算我帐上,月底到我府上去支钱!” 玉雾点了点头,会意而笑。 此时,店外的人群别人分开,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闯了进来,东张西望了一会,说道:“好酒啊好酒啊!这是什么酒?” 皿悦上下打量了一下衣着不俗的老者,伸手拦住说道:“这叫陇州义酒,搭配陇州羊肉,那叫滋味一流。要尝的话,得付我钱,或者值钱的东西,都可以!” 老者说道:“你那么缺钱的嘛?你也不像是缺钱的嘛!不然你怎么会随手调配出陇州十大酒呢?” 皿悦笑道:“小女子来到贵京城,什么银两呀,什么铜钱呢,都没带,所以呢,这里的义酒必须卖钱的!老爷子,没钱别占着地,有的是人想喝呢!” 老者回过身对长孙无忌说道:“长孙无忌,我见你刚才已经喝过一碗了,怎么样?怎么样?” 长孙无忌见裴皿悦笑靥苒苒,明眸灿烂,便说道:“欧阳老爷子,您想喝,下官帮您会账!” 老者早已嘴馋于美酒了,转身从他第四个小儿子欧阳通手里夺过一副书法,说道:“姑娘,我也没带钱,这副书法,您看看,能不能换您的一碗美酒啊!” 裴皿悦接过书法,展开几个字,不由大吃一惊,原来眼前的老者正是东宫率更欧阳询。 裴皿悦笑嘻嘻地请欧阳询、长孙无忌、小欧阳通就座。玉雾又上了多道佳肴,请诸人食用。 裴皿悦展开欧阳询的字幅说道:“美酒不过寻常的紧,欧阳爷爷的字却是宝贵异常啊!” 欧阳通说道:“我妈妈花了十个金饼子才换回来爹爹的字幅!” 欧阳询咂了口美酒说道:“什么字,什么字,皿悦姑娘,这幅字里面有个错漏的地方,小老儿指给您看!” 于是皿悦相信了,便把书法还给欧阳询,诸人却见欧阳询取来书法,突然擦了擦嘴巴,又搓了搓手,欧阳通尖叫道:“爹!这幅书法值十个金饼子呢!” 欧阳询将书法揉作一团,塞在儿子欧阳通手里说道:“给!十个金饼子!” 长孙无忌和裴皿悦相视而怔,后又哈哈而笑。欧阳询已有七旬寿龄,却还是玩笑游戏,十分有趣。 欧阳询突然取来笔墨,来到不老楼的粉壁前,举手挥笔,写下箜篌引: 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 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 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 阳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讴。 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 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 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 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 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 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 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 写完已毕,东宫率更欧阳询又取来一碗美酒,一饮而尽,扔下斗笔,扬长而去。 裴皿悦对玉雾说道:“欧阳询的笔墨一字千金,区区几碗美酒,换来一篇欧阳询的箜篌引啊!” 玉雾笑道:“这才是真正真正的蓬荜生辉啊!” 而十岁的欧阳通刚想赶出去追父亲欧阳询,却哪里去找自己这个贪玩的父亲,灰溜溜低头走进了不老楼。 裴皿悦捧来一碗美酒刚要塞给欧阳通,而长孙无忌推了开去,说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欧阳通失声大哭起来:“我要爹!我要爹!我爹又走了,又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回来!” 裴皿悦赶紧把欧阳通抱在怀里,说道:“怎么?你爹不是东宫的人吗?” 欧阳通一面哭一面抽泣着说道:“爹!爹!——”一面望向了长孙无忌,又撇过了小脸。 长孙无忌刚想询问,但是细想想,可能这也是东宫旧人们与秦王府的龃龉,不能苛责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此时,不老楼店内店外已经是群情汹涌,有人说不老楼今天新添美酒,有人说欧阳询为不老楼美酒做赋,传得人群将不老楼团团围住,长孙无忌只能摇头,刚想往里屋退去。 却听到裴皿悦说道:“今天大家尽情喝酒,有太子府左庶子为大家会账!喝完,我会为大家调制义酒,大家尽情畅饮一杯!” 长孙无忌简直一口老血吐出,这丫头难道跟自己上一辈子有仇,才进了京城半天不到,就要花光自己半个月的俸禄了? 长孙无忌只好黑着脸,刚想走出,闻讯而来的青舟在长孙无忌身后低声说道:“相爷,今天您请客,既然卖得那么好,要不要给您打个折?” 长孙无忌回身一笑,说道:“怎么打折?打成骨碎折?” 青舟呵呵而笑,抚鬓说道:“裴家妹妹与太子府叵有渊源,不然不会来京城的!” 长孙无忌接话说道:“渊源?太子府什么都缺,但不缺这么又会吃饭又会喝酒的!” 刚想出门,却听身后咕咚一声,诸人回头来看,原来裴皿悦又喝多了义酒,也就是混酒,竟然又醉倒在地。长孙无忌见里里外外都是街上的男人,又听说裴皿悦是河东裴氏家族名门之秀,又与太子府叵有渊源,便一把分开人群,上前托起裴皿悦幼小的身躯,转身奔入后堂。 不老楼的二十多位男性属下一字拦开人群,令青舟玉雾二位掌堂入内。 长孙无忌见四下无人之后,摇了摇裴皿悦说道:“裴姑娘!裴姑娘!” 裴皿悦迷蒙着睁开眼睛说道:“姐夫?” 长孙无忌倒吸一口冷气,什么?醉到叫自己姐夫了?自己哪里来一个姓裴的夫人啊! 青舟进前来,在长孙无忌耳朵底下咬了耳朵说道:“你以为她在叫你姐夫吗?你以为她的姐夫是谁呢?” 长孙无忌吃了一惊,难道裴皿悦的姐夫真是太子府的某人? 青舟笑道:“裴皿悦的姐夫呢,正是太子府太子詹事主簿魏征魏夫子啦!” 长孙无忌对着青舟微微一笑,说道:“记好今天的账本,我要到魏征家里去算账!” 青舟笑了起来,点头说道:“魏征魏夫子穷得只剩满屋子的字画了,不然,就把这位裴家千金抵给左庶子您吧!” 长孙无忌呸了一声说道:“我很缺女人,也不会找她,我什么名门闺秀没见过?” 青舟呵呵而笑,青舟刚想命使女抬走裴皿悦。但是长孙无忌拒绝了她,思索了半日说道:“你们不老楼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人流嘈杂,很不安全,我把裴姑娘送老魏家去!” 青舟非常生气地说道:“不老楼又不是青楼楚馆,暂时收留一下,怎么就败坏裴姑娘的名节了?” 长孙无忌说道:“名门千金小姐能随意的么?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结交你们的!” 青舟阿弥陀佛了一声,说道:“真不知道怎么答复相爷,好走,恕不远送!”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3章 昭其俭也 -----玄武门之后---- 长孙无忌命不老楼的下属头前抬着裴皿悦。走了里许,却听步辇上的裴皿悦用手抚额,呵呵而笑。她这里翻身坐起,命不老楼的下人停下步辇,然后笑道:“赶紧回去吧!多谢诸位!” 诸人无不讶异,难道这位裴姑娘根本没有喝醉吗? 裴皿悦叉着腰对诸人笑道:“你们不走的话,难道真的要把我抬到魏夫子家去吗?” 长孙无忌向不老楼的下人挥了挥手,说道:“诸位回去吧!”诸人这才行礼回去。 裴皿悦对长孙无忌说道:“我自己去我姐夫家,大人难道要一同去?”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好呀,姑娘亲自下厨吗!?”这位姑娘对饮食挑剔之极,手艺一定很好。 裴皿悦呵呵而笑:“我姐夫家一向一天俩碗粥,有什么要紧好吃的?左庶子大人您今天去了,恐怕看不上那些饭菜。” 长孙无忌微笑道:“客随主便!” 裴皿悦一摊手说道:“你知道我没带钱,你给我三文通宝请客!” 长孙无忌笑道:“是我请客,还是你请客?”长孙无忌从带钩上的囊中取出几文开元通宝,递给裴皿悦。 裴皿悦呵呵而笑说道:“说好是三文,那就三文吧!” 裴皿悦这里装好三文钱,见不远处,有人家家里门口挂着一只篾篮子。裴皿悦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掏出袖中的一梭子飞镖,扣手向篾篮的绳子飞去。篾篮应声而落。 长孙无忌以为裴皿悦要偷别人篾篮里的东西,简直心脏跳出嗓子眼,士大夫偷菜,是不是会被天打雷劈?耳听恶狗的叫声大起。裴皿悦拾起篾篮子里的风干肉砸向了恶狗。她自己呵呵而笑,夺了一只篾篮子,牵起长孙无忌的右手,撒腿而跑。 长孙无忌吓了一大跳,谁都知道碰到恶狗是不能转身跑的,但是他回头再看,那条恶狗已经在啃风干肉了。裴皿悦笑道:“那狗子碰到本姑娘,真是好福气,哪里找那么一块肉够它啃一天呢!” 这眼前的裴氏家族的姑娘这辈子一定是闯祸精转世,长孙无忌这里还想教训,又见裴姑娘在一户人家外面看了又看,拉着长孙无忌看了半天。长孙无忌说道:“瞧什么?” 裴姑娘说道:“这一家小院子里种满了菜啊!” 长孙无忌说道:“刚才有肉不拿,拿个篮子。现在你不偷青菜,你又想偷什么?你到底想请太子左庶子吃什么?” 裴皿悦大喇喇地推门而入,翻出来一把镰刀和一把鹤嘴锄,笑嘻嘻地走了出来说道:“干嘛要偷菜?被太子詹事主簿魏姐夫知道的话,我不要在京城呆着玩三天了!” 长孙无忌这里笑道:“你现在要忙着种菜给我吃嘛?来也来不及吧!” 裴皿悦笑嘻嘻地说道:“京城内外都是野草野菜,咱们一路走一路挑,挑到什么吃什么!” 长孙无忌啊得几乎震惊,从小长到三十岁,别说野草,就连野菜都没吃过。身为武德户部郎中,秦王府要员,秦王亲四舅,勋贵加身的长孙无忌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一天跟着一个神经病的名门望族千金小姐满大街找野草野菜。 他长孙无忌是全长安的大名人,一旦在朱雀街被人撞见挖野菜,晚上去东宫更宿会被某位李二太子喷死。 长孙无忌说道:“我不是给了你三文钱嘛?去市集买菜吧!” 裴皿悦说道:“钱么,能不用就不用罗。菜钱能省就省。” 她一路走过来,没走几步,就开始挑野菜。 长孙无忌说道:“这是什么?” 裴皿悦说道:“蒲公英!” 长孙无忌说道:“蒲公英能吃?” 裴皿悦点头说道:“蒲公英最能凉血,用蒲公英最上端的嫩叶子与荠菜一起做菜,不仅有药效,而且味道出奇。” 长孙无忌说道:“荠菜不是和马兰一起切成丁,撒上白芝麻,榨菜丁,配成一道菜。怎么姑娘会用蒲公英呢?” 裴皿悦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吃荠菜的时节了。家里种的都不能吃,开了花就不能吃。要么熬汤熬水,否则荠菜就是老得啃不动啦!” 不多时,裴皿悦又挖来十几株草。这次似乎是整株挖出来的。长孙无忌见她从水沟里挖出来的草,简直很想吐。难道今天还要吃臭水沟里的野草? 裴皿悦满头大汗地用衣袖擦着汗水,说道:“这叫银线草!” 长孙无忌取来一棵笑道:“你姐夫家准备养兔子养羊?” 裴皿悦微笑道:“银线草全株药用。主治风寒!” 长孙无忌说道:“那我们今天就多挑一些,你卖到药店去,不就有钱买菜了?何必非要请我吃莫名其妙的野菜野草?” 裴皿悦摇头说道:“我得试试是什么滋味,然后才能知道搭配什么菜色,才会与众不同嘛!” 长孙无忌说道:“用各种野菜、野草搭配中药材来蒸煮食材,烧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裴皿悦点头道:“那当然是的呀,很多药材的中转地,当地都有中药入馔的讲究呢!我们一路再找找野草野菜!” 裴皿悦与长孙无忌这里走了片刻,就来到朱雀街上。长孙无忌似乎也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时有官员上前向长孙无忌请安问好,但长孙无忌只是点头颔首,满眼里全是皿悦姑娘,他指着一片鲜花说道:“这是山丹丹吧!开的真不错!” 裴皿悦说道:“山丹丹甘凉无毒,花主活血,鳞茎滋阴润肺,清心安神。现在是开花的时节,我们一路采摘山丹丹的花蕾吧,反正山丹丹是要去蕾的,就为了养茎。” 长孙无忌微笑拉起一幅衣襟和裴皿悦一起采摘花蕾,不多时,长孙无忌在衣襟中装了几大把花蕾。 站在俩人周围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高高在上的官员,有寻常的平民百姓。人数虽然多,但是人人无语。谁都不敢评价眼前一个布衣平民丫头,一个丝绸冠带的高官。他们俩在京城朱雀大街是多么惹眼扎眼。旁若无人地掐了多少山丹丹花蕾。掐几朵漂亮的花朵,那情有可原。掐那么多花苞想干嘛? 裴皿悦这里掐够了,靠在长安河上,笑嘻嘻地擦汗。环顾四周的杂草野菜,虽然找不到几株,但是忽然望见长安河里株株嫩荷,裴皿悦指着嫩荷说道:“左庶子,你等着,我去采荷叶。” 裴皿悦用镰刀砍了根竹子,戳进长安河中,量了量水深。又从河边的漂母们身边借来一个漂桶,她坐在漂桶中,用竹子一篙一篙的划进了嫩荷从中。不多时,裴皿悦便顶着一大片荷叶,捡了十多片嫩荷,分水而出。 诸人见这位姑娘虽然一身布衣,但肤白貌美,大眼圆动,明眸灿烂,顶着一片荷叶帽,更是调皮可爱。长孙无忌在艳日之下,这里看裴姑娘,似乎格外动人,伸手接过裴皿悦肉肉的手。裴皿悦将荷叶塞进了篾篮之中,裴皿悦指着路边说道:“您看,这似乎是山韭和小野葱,俗称葱三韭四。礼记中说道:脍用葱,脂用葱,为君子择葱韭!” 裴皿悦青葱十指捏着一把小野葱,放进了长孙无忌手中,长孙无忌微笑无语,为君子择葱韭。 此时,东宫来人,在长孙无忌身后行礼说道:“左庶子,太子传令,速速回宫!” 长孙无忌对来人说道:“增派人手,这位姑娘想去长安哪里都仔细陪同,好好送她回魏夫子家!” 来人躬身答应。而长孙无忌手里捏着一小颗小野葱,竟然带进了东宫之中。 长孙无忌这里回到东宫,就发现诸人又与太子李世民有了争议,原来为了各地贡赋在与太子李世民起争执。 这时,长孙无忌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而诸人都各自呈说自己的意见。 有人说,如果天下罢贡,那么太子李世民当得太委屈了。千古以来,帝王将相无不是享尽天下之福,根本没有天下罢贡的道理。 有人说,天下罢贡,那么天下的贡品又会滞销,不销京、洛、扬、益和番禺,又能销到哪里去? 有人却已经开始恭维太子李世民的英明决断,为苍天考量。 有人多时默默不语,只说了一句话:天下罢贡,京洛吃什么?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二人又听了一个时辰的牢骚,所有人突然齐齐地望向了长孙无忌。毕竟,这位秦王府的主心骨,人人争个面红耳赤干什么,他倒自由自在地在长安街上和民女一起攀花折柳,好不自在,好不惬意。 长孙无忌对下人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宫人呈来一本书,长孙无忌说道:“长安城,洛阳城的野草野菜能吃的多达百余种,何况更有平民百姓种的菜蔬,不吃各地的贡赋,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大家应该知道各地驰道的重要性吧!就是为了我们这些京洛两城的高官,各地驰道都被贡赋淤塞了,紧急的时候,公文和军报还要跟贡赋争驰道!诸位觉得是诸位的肚皮重要,还是各地公文与军报重要呢?” 诸人立刻毫无疑义,魏征捻须说道:“左庶子好大的口气,你吃过几天野草,你吃过几天野菜?” 长孙无忌知道魏征是在反讽他,是的,长孙无忌一天野草野菜也没啃过,但是为了大唐朝的江山,啃几年,甚至是多年的野草野菜,那也要义不容辞吧! 魏征对李唐二太子李世民说道:“你们可知前太子建成是足足啃了十年的小根葱,大菜瓜,足足供养了你们秦王府十年!” 李世民这里按桌而起,说道:“魏征!你什么意思!难道秦王府足足十年的战风雪,冒刀枪,比他李建成的啃几颗野葱野草,来得假惺惺?到底是谁在假惺惺?” 魏征点头说道:“相鼠有皮,相鼠有齿,相鼠有体!”说完,起身对李世民躬身说道:“暂避了!事情堆着呢,太子独断此事吧!”王珪大人微微一笑,不作多言,魏征和李世民最好离开八百里,应该把魏征外放到京外任职,不然大殿之中,天天就是魏征和李世民吵架。王珪陪坐了片刻,这里所有人都禁声不言,一时无语中都离开了大殿。 李世民诧异地问长孙无忌说道:“魏征他那三句老鼠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冷怒道:“这是诗经中骂人的话《相鼠》。诗经中骂人骂得最露骨最直接最解恨的话。后一句是:不死何为,不死何俟,胡不遄死。” 李世民满脸热汗得说道:“魏征为什么对天下罢贡那么抵触呢?” 长孙无忌说道:“他的意思是,我们虽然能夺得天下,但是根本吃不了吃糠咽菜的苦,所以呢,我们还没去做呢,他魏征已经反讽我们只能发发嘴风,最后还是做回了偷国窃权的相鼠。”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默默对坐了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时,俩人惊觉面前多了许多珍馐玉馔,李世民对宫人挥了挥手,说道:“食之无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人觉得我们出自一片诚心?” 长孙无忌拈起手中的小野葱,突然说道:“我见过了魏征的姨妹,这位裴姑娘出身高贵,但是能熟识京城许多野草野菜。整个上午我都与她在一起采摘京城的野草野菜,不如我们随魏征一起回去,尝尝那位裴姑娘的手艺?” 李世民微笑道:“我说魏夫子家里的钱要用不完,吃菜连种都不用,到朱雀大街上挖一挖,就够吃一天了。”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出了东宫明德殿,南来走过一墙之隔的宫门,来到太极殿前的门下省与弘文馆。 李世民在门下省找不到魏征,又到弘文馆找魏征。在弘文馆发现魏征与王珪正在收割馆外播种的三叶草(紫苜蓿)。 长孙无忌俯下身,对李世民笑道:“听说,西域人喜欢在三叶草里面找四叶草,找到四叶草是非常幸运的事儿!” 魏征和王珪这里相顾冷笑,把紫苜蓿在篮子里掐实了,把镰刀装进了篮子里,并肩而去。 长孙无忌在魏征身后说道:“魏夫子、王大夫留步!” 李世民上前讷讷地说道:“能不能今晚去魏夫子家中用饭?” 魏征皱眉说道:“太子殿下,是左庶子撺掇着您吗,怎么二位想着法子把小臣家,想吃穿底吗?宫中今天不摆晚宴了?” 魏征和王珪说完,相顾而笑,又待离开。 长孙无忌在魏征身后说道:“我们想尝尝裴姑娘的手艺!就是裴皿悦。” 魏征吓了一跳,那个捣蛋鬼跑京城来干什么,如果碰到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能碰到长孙无忌,这该惹来多大的麻烦啊! 直到掌灯时分,中书省已经拟定了天下罢贡的新太子令,这也是世民做太子后的第一道正式的太子令。世民自然内心十分喜悦。他示意长孙无忌去弘文馆走走。 来到太极殿旁的弘文馆时,只见唯有魏征一人,怀抱着十四皇弟李元轨一起灯下读书。李世民顿觉此情此景羡煞旁人。为什么魏征对自己不冷不热,或者大吵一顿,连骂自己是老鼠呢?难道不能好好读读书,聊聊古往今来的人物?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只有一旁落座。 却听李元轨说道:“孔夫子为什么被人说成是条丧家之犬?” 魏征微微而笑说道:“那你觉得魏夫子是不是一条丧家之犬呢?” 李元轨虽然十岁,但毕竟出身皇室名门,听来话中有话,转眼望了眼似乎齿冷的长孙无忌、顿时冷脸的太子李世民。 李元轨并不敢接话,转了口气说道:“魏夫子讲讲孔夫子丧家之犬的故事吧。” 魏征点头说道:“事情是这样,孔子和弟子们在宋国边境,被人团团围困,差一点要了他的命,孔子只好带着弟子们分头逃跑,准备跑到郑国去。孔子很聪明,他还化了妆,因为技术太高超了,骗过了所有的弟子,结果他与弟子们走散了。 孔子独自站在郑国外城的东门,眼前一个弟子也没有,情况很糟糕,心情很着急。子贡到处找孔子,这时有个郑国有人告诉子贡:“东门站着一个人,额头像唐尧,脖子像皋陶,肩像子产,腰以下比夏禹差三寸,疲惫不堪的样子,就像一条找不到家的狗”。子贡一听就知道那一定是孔夫子。终于找到了老师,子贡告诉了孔子郑国人说的话,孔子笑着说,“他说的形状,那倒未必。但说我像条狗,那真是非常神似!非常神似!”” 世民和长孙无忌相顾一眼,有孔子的典故以来,唯有这丧家之犬与孔子牵连在一起,是十分耐人寻味的。倒真的想好好听听魏夫子怎么评价孔圣人。但是魏征只把丧家之犬的故事讲到了这里,就不再发表高见,古往今来的是是非非,万千人物,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见解,非要分说清楚,那就先入为主,没了留白的余地,孔子到底是什么一般的圣人,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了。 魏征拍了拍李元轨的腰部,说道:“回去吃晚饭。练功写字,别贪玩呀,有空读读书!” 李元轨向魏征躬身行礼之后,又向李世民与长孙无忌行礼,便离开了。 李世民待要说什么,只见魏征已经在收拾书本纸砚,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也回去吃晚饭,练功的练功,写字的写字,有空多读读书!”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被呛得面红耳赤。而魏征抱着他面前的一沓书,意欲离开。长孙无忌说道:“魏夫子今天家里有好菜,我们一起回去光顾光顾!” 李世民不住地点头,对长孙无忌说道:“我们是不是再传唤宫女,那才是饮宴的样子!” 魏征切了一声,冷笑道:“小臣家里院子小,您二位去了,恐怕有人要被安排到厨房去吃晚饭。何况多一个宫女?” 李世民、长孙无忌与魏征一路来到魏征家。却见魏征家附近方寸之地,都被里里外外的路人围住。 长孙无忌见院子里坐着三个女子在舂米,分别是魏征夫人、青舟和裴皿悦。而人群根本没有喧哗,而是安静地可怕,眼里全是这三位女子不停得挥汗碾米。 李世民、长孙无忌和魏征进了院子。长孙无忌走到裴皿悦身前,蹲身说道:“三文钱买些粉就可以了,自己碾碎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裴皿悦笑而不言,从身边不老楼的女童身边取来一层纱,说道:“大人试试看!” 俩个女童拎起白纱,而长孙无忌舀了一勺米粉,倾倒进白纱,竟然一颗米粉都没留在白纱之后,全部回到了小碾子之中。 长孙无忌惊异地说道:“怎么可能!要多少层白纱才能兜住你的米粉?” 裴皿悦笑道:“我在自己家里已经碾得差不多了,但是吃之前要舂最后一次的。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如果在家里全部碾好,那么在路上根本带不过来,全撒了。” 长孙无忌用手指捞起米粉,发现这米粉居然比黄河中的泥沙更细腻。据说并不是所有的河沙都能做房基,有些河沙就是烂泥,扶不起墙。而手中的米粉几乎也做到了这样的状况,一碰即散,手中留不住一星半点。 长孙无忌望着裴皿悦,这才笑道:“快煮吧!太子和我快饿死了!” 裴皿悦笑道:“吃得都准备好了,只等你们和我姐夫回来了!” 魏征的裴夫人、青舟也在一旁微笑,长孙无忌皱眉说道:“你们俩又笑什么?” 裴皿悦呵呵笑道:“大人和太子殿下确定要尝尝野味?”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一起点头。裴皿悦笑道:“野味就是野味,别吓着了俩位。” 青舟笑道:“放心,不好吃,我会带他俩去不老楼吃晚饭!” 裴皿悦切了一声笑道:“我做的野味还比不老楼的饭菜差吗?” 裴皿悦首先端出来一锅火炉米粥,米粥尚自冒着螃蟹泡泡,裴皿悦勺了一勺给魏征的女儿魏朵朵说道:“朵朵!你先尝尝看!” 魏朵朵笑道:“我最喜欢小姨做的粥了!”吃了一粒米,然后点头说道:“米芯子已经很糯很糯了。” 裴皿悦于是勺了一勺米粉调入米粥之中,顿时,院子内外飘香四溢。长孙无忌是第二碗,而李世民的第三碗。李世民吸了口粥香之后,美滋滋地喝起了米糊粥,瞬间脸色大异。而长孙无忌吸了一口米粥,几乎薄滑到,入口皆无,几乎连吞咽都不曾有的感觉。李世民只喝了一口,便无语的放下粥碗。而魏征喝下一碗粥之后,面色深沉地望着裴皿悦,心中想道:皿悦啊皿悦,你太过分了,做过头了。 裴皿悦命人托来一盘自己捯饬的野味,微笑道:“大家尝尝?”而李世民已经冷场,并没有拨动野味,反而是长孙无忌一口气喝完整锅子粥饭,又招呼起了野味。蜜渍山丹丹,椒汁荷尖,剁蒜荷茎,野葱酱卤瓜,卤瓜一定是用三文钱买的,山蒜切银线,只是少了一味蒲公英。 青舟陪长孙无忌吃了一遍,越吃越奇,然后对裴皿悦说道:“裴姑娘这些野味当真比过了我们不老楼那些粗鱼大肉了,我叫我们那些厨子都别在长安城混了!” 长孙无忌推了推李世民的手,说道:“在宫里吵着要来吃,吃了动了一口,您又不是来做太子的!来老魏家就舒舒服服吃几口,回东宫再做太子吧!” 长孙无忌望了半天,厨房里迟迟没有新菜出来,然后对皿悦说道:“没菜了,结束了?就那么多?我可给了你三文钱?” 裴皿悦微笑道:“单单一碗粥也不止我三文钱的手工呢!” 李世民冷场了半日,对裴皿悦说道:“姑娘,您可是我长安城的旧人了,我竟不知道原来是姑娘你呀!” 长孙无忌这才放下碗筷,原来李世民喝过裴皿悦的粥吗? 魏征却突然打断说道:“太子殿下,这天底下的粥本来就是越熬越滋味的,大家家里熬得其实差别不大!” 李世民冷笑道:“魏夫子说得好笑了,魏夫子成天吃吃喝喝的原来是太子东宫家的家宴味道,过的日子真是很滋润啊!” 魏征刺了一眼裴皿悦,然后微笑道:“我本来就是东宫的旧人,换谁是太子,其实无所谓的!” 李世民起身说道:“好个无所谓。好个无所谓。” 长孙无忌这里跟着李世民出来许久了,见魏征没跟来,俩人走了几里地。李世民旋身说道:“不许找她!她根本不是你能看上的!” 长孙无忌急笑道:“我看上她什么了?把她娶回去伺候我吃粥?” 李世民低声说道:“她是李建成的女人!我曾在太子建成家宴上尝到过这个粥的滋味,真的是与众不同,那时从未尝过,现在的太子东宫也根本没人煮得出来。” 长孙无忌说道:“除了米糊非常顺滑似乎里面还有一种清苦的味道!” 李世民说道:“李建成亲口对我说过,那是蒲公英与苜蓿草两种汁水的味道!” 俩人同时说道:“弘文馆门前的苜蓿地!” 李世民点头说道:“我们的东宫,看似已经是我李世民的地方,其实呢,李建成虽然亡故,但何尝离开我李世民半天呢?阴魂不散的武德年间!” 俩人这才无语地回到东宫,站在东宫门前,世民望着巍峨的宫门,这才叹息道:“难怪多少王者都要把前任的宫殿全部拆除,项羽还要烧了百里地的阿房宫,我也曾在洛阳城拆毁了不少隋炀帝留下的宫殿。谁不想住一住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新宫殿呢?这个东宫就像女人一样,被用过了,强占了也丝毫没有任何滋味。” 突然,瓢泼大雨倾泻而来,一瞬间把俩人浇得从上透到下。浇得手脚发软,身凉心热。 李世民大叫一声:“又饿又累又困,又没女人来心疼我!” 长孙无忌推了李世民一把说道:“少来,小心我家里的男人一起过来揍死你!” 俩人同时冲了过来,站在城门之下,监守们吓坏了,张长贵立刻命人取来雨具,这才伺候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回到东宫。 这时候一位大殿尚宫上前向李世民行礼说道:“娘娘在明德殿有请殿下!” 李世民点头说道:“总算有吃的了。” 长孙无忌笑道:“娘娘烧的东西滋味挺好,但要看是什么东西了!” 果真啊,李世民来到明德殿,望着桌子上的菜色,一见之下突然想反胃。长孙娘娘请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落座,李世民翻了翻菜色,大声说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长孙娘娘淡淡地说道:“都是盐拌的山丹丹,盐渍的蒲公英,盐渍的苜蓿草,盐渍的荷叶丝儿,盐渍的银线草,我也打发了人找来了裴姑娘为二位准备的野菜,一模一样!”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也不要那么草草对付我吧!你做的这些与裴姑娘做的天差地远啊!” 长孙娘娘说道:“是的,就因为你是太子,所以吃些野味,也不能将就,不能对付的。你还有意要天下罢贡,岂不是太好笑呢?就算你只吃长安这里的家常菜,野菜杂草,精米米粥,人家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化腐朽为神奇。就因为你是太子,所以太子就是太子,百姓就是百姓!” 长孙无忌知道长孙娘娘这个小妹妹非常生气了。于是离席站立在一旁,噤声不言。 长孙娘娘说道:“幸好你也知道裴姑娘的那桌子野菜太离谱、太奢侈,也知道真实的生活,百姓的生活哪里是那个样子,所以,我才连夜请来了贫民窟一位盲眼的瞎婆婆为二位做了家常的野味,所以吓坏了俩位了?人眼瞎了就是好事了,至少不会管你是乞丐还是太子,野菜野草的味道在百姓家里就是这个样子,何必要变出了太子府里龙肝凤髓的味道呢?世民,你今天晚上没吃过任何东西,就对付着这些百姓家里的家常菜吃吃吧!” 世民和长孙娘娘一起拾起碗筷,突然你夹给我一根菜,我夹给你一根草,俩人这才相视而笑,埋头吃饭。 长孙无忌站在俩人的身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那么得多余,于是便想悄悄得离开了明德殿。 长孙娘娘从后说道:“左庶子大人,且慢离开,我今天读了一篇文章,希望您能陪殿下多读读呢!” 长孙娘娘从宫人手中接过一文,然后读道:“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米食不凿,昭其俭也。请问,左庶子是陪着太子爷坐着读,还是跪着读!”长孙娘娘将《左传》传在长孙无忌手中,这一段告诫后人,羹汤不讲究五味,米食不讲究精细,君上做到了才可以彰显自己的节俭。长孙无忌惊惧地连忙跪倒在地,连忙捣地说道:“太子有失,错在我一人,千万不能责罚太子,我跪读百遍吧!” 长孙无忌心中又惊又愧,又见李世民面色忽黑忽红,两人都不知如何回答长孙娘娘,幸亏长孙娘娘是自己的亲妹妹,被她数落几句当然无事,幸好她在很多事上都多数占理,所以,世民在她的数落之下,还是非常非常宠幸妹妹的。有长孙妹妹撑着全局,长孙家族定然在朝廷中,无事就好。 长孙无忌便在大殿中跪读《左传》之《臧哀伯谏》。世民在一边急得只打转。长孙娘娘对长孙无忌太苛刻了,也就喝了碗粥,吃了口野菜,还被娘娘数落得太奢侈了?如果魏征在此,估计也要被娘娘罚跪不成,还是不是魏征家的姨妹裴皿悦惹祸! 魏征见李世民、长孙无忌和青舟离开后,命裴夫人带魏朵朵去睡觉,而人群渐渐散去。魏征这才低声对裴皿悦说道:“你也知道的,秦王府又不是跟太子府真的井水不犯河水。这饭菜的味道那么特别,李世民再不在乎,那也会记忆尤深的。” 裴皿悦说道:“放心,我答应李建成的,有一种食物,我只会留给李建成,绝对不会做给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吃的!今天的饭菜其实也没什么,没花什么心思!” 魏征低声说道:“建成已经走了!绝不可能回来了,你待在自己家里那么傻干嘛呢!再过些年,就快二十了,官府会到家里来,为妹子强配的!” 裴皿悦低声说道:“强配?我还会等官府上门吗?” 魏征摇头说道:“你有什么打算呢?” 裴皿悦叹了口气说道:“建成说,他做了皇帝一定会娶我,我说我也喜欢为他做饭。现在建成已经死了,那我想去玄武门祭奠他,然后和建成的妻子郑姐姐一样,落发为尼。”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4章 幽州急报 裴皿悦与魏征商量了许久,魏征夫人提来了热水,为俩人斟茶倒水,说道:“妹妹如果要进宫,就用我的符节吧!我不怎么进宫,监门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魏征皱眉说道:“冒持宫节,这是死罪啊!” 魏征夫人裴氏从里屋的匣中取出符节,按住裴皿悦的肩膀笑道:“有什么害怕!出事有姐姐呢!” 裴皿悦默不则声,忽然莞尔一笑,说道:“我不信会那么巧,在禁宫会碰到太子与太子左庶子呢!” 魏征阴沉沉地望着这对姐妹俩,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裴氏说道:“小心再小心。” 裴皿悦点头说道:“我出入过东宫好些次,没事!” 魏征带着裴皿悦一路来到东宫门前,监门检查了俩人的入宫符节后放行。魏征推了一把裴皿悦说道:“真要一个人独行吗?你胆子也太大了。” 裴皿悦说道:“出了事的话,我就说是我偷了姐姐的符节,跟姐夫无关!” 魏征点头说道:“别害我丢官卸职!我毕竟还有一家子要养活。” 裴皿悦微微而笑,迅速地离开魏征,而魏征则到弘文馆去上夜。 长孙无忌这里刚巧从明德殿出来,遥遥见魏征与一命妇打扮的女子分开。而长孙无忌见那女子的身影十分熟悉,这里脱口惊疑:难道是那个裴姑娘?她到东宫来是为甚么?一时自己做了黄雀,一步一趋地跟随在裴皿悦的身后,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皿悦抚着东宫的高墙,忽见眼前的自己与李建成呵呵而笑,笑得那么明媚,李建成手中握着自己调配的义酒,俩人靠在东宫的这堵高墙前,还记得他李建成微笑道:“不知几时能再喝上妹妹调配的美酒!美哉妙哉!” 裴皿悦忽然抚住高墙低声说道:“妹妹终究来迟了一步,妹妹今晚来了,却没有带来义酒。妹妹甚么都不能为君所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东宫,我知道这是死罪,但是,真的就是想来走一走。” 长孙无忌靠在高墙的拐弯处,呆在这里不敢喘气了,原来这位裴皿悦姑娘在东宫真有心上之人啊?! 裴皿悦的泪水潸潸而落,手里触碰到东宫地下的苜蓿草,长孙无忌这里探出头来,见裴皿悦正在拨弄着地下的小草,定睛来看,又是苜蓿草。长孙无忌深深吃惊,世民说的对啊,这个东宫哪里是他李世民的,恐怕这满地的野草都有一段段的故事。 裴皿悦叹气说道:“妹妹也没有带苜蓿糕给君,难道还像从前那样,随意能来采摘这东宫满地的苜蓿草吗?” 裴皿悦满眼里是从前李建成嘴里嚼这苜蓿糕,而一脸吃惊的样子,然后又宠溺地搂住裴皿悦,说道:“我几时候修来的福份,居然能吃到那么好吃的河东苜蓿甑糕?答应我,只能做给我李建成吃,其他人就休想了!” 裴皿悦忽然又笑道:“你怎么那么小气?” 长孙无忌这里趁着月光,见裴皿悦简直呆了,忽喜忽悲,一时听她说道:“你怎么那么小气?”这是怎么讲呢?她到底是不是傻了? 裴皿悦坐在高墙下,摘下一朵苜蓿草:“日中则昃,日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君可知?我裴皿悦消息平安,甚休甚休啊!但是你却亡故了。一切已休!” 长孙无忌刚想出声,但又觉不可以,静观其变吧。 裴皿悦这里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月色,忽然一阵急雨而来,长孙无忌见裴皿悦被打得浑身全湿,这丫头不要被雨淋坏了身子,一时这里起身说道:“裴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跟我走!” 长孙无忌在大雨中突然从高墙下跑了出来,拉住裴皿悦的手,俩人在急雨中一时无语,长孙无忌心中暗想:今夜是怎么了,淋了俩次雨了,这么大的雨,到哪里去换衣服? 裴皿悦甩脱长孙无忌的热手,转身慢慢地在雨中趔趄而行。 长孙无忌在裴皿悦身后说道:“你如果在东宫淋着了,怎么跟魏夫子交代呢?” 裴皿悦却痴痴地在雨中行走,忽然感觉头顶没有了大雨,原来是李建成举来了雨伞,但恍惚中,似乎又不是。裴皿悦撑在高墙上,眼前是一座高阁,长孙无忌知道里面是什么,她贸然进去,就是死罪,不由挡在裴皿悦身前,说道:“裴姑娘!你不知道里面的厉害,赶紧跟我去娘娘的宫中,给你换下浑身的湿衣服!” 裴皿悦就当长孙无忌不在眼前,用自己身边锋利的小刀砍断了高阁的落锁,裴皿悦这就举步而入。 裴皿悦举步而入,却忽见李建成从大殿里随手取来一件自己的内衣,说道:“你的衣服全湿了,尽喜欢在雨里跑来跑去,会淋死人的,赶紧换了!” 裴皿悦微笑道:“可这是你的衣服,太子的衣服,我怎么能穿呢?” 长孙无忌吓了一跳,听裴皿悦喃喃而言,便知道世民说的没错,裴姑娘裴皿悦可能真的是太子李建成的女人,而且已经到了情难自已的地步。 李建成笑着说道:“这不过是寻常的衣服,再说你我早晚是夫妻,什么太子不太子的,赶紧来换下!” 裴皿悦悠悠地笑道:“那我可要选选衣服呢!”然后长孙无忌见裴皿悦举步在大殿中的建成遗物中穿梭,是的,看起来,她以前一定来过,处处见她眼里充满了喜悦和甜蜜。哪里有他长孙无忌的半分影子,空洞洞的微笑里,似乎只有她心中的李建成罢了。 裴皿悦在一件李建成的旧衣前停下,便在长孙无忌眼前毫无顾忌地脱下了湿透地外衫,轻轻地举起李建成的旧衣,罩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格格而笑,转了一圈,喃喃地说道:“建成!这个太肥了!” 这时,只听大殿门口,有位娘娘低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长孙无忌这里举步来到裴皿悦身前,一回头,见是怒目的长孙娘娘,长孙无忌这才嘘了口气,幸亏是亲妹妹长孙娘娘,不是旁人啊。 长孙娘娘皱着眉头来到裴皿悦的眼前,又望了眼长孙无忌的脸,淡定地说道:“下了那么大的雨,不带她来我宫里,怎么到这里来随手拿衣服就换上?你们俩好大的胆子?这是诛杀大罪啊!” 长孙无忌躬身行礼道:“娘娘说的是,娘娘说的是!是我太鲁莽了!” 长孙娘娘说道:“都是我和太子殿下太骄纵哥哥了,但这个地方实在不该你进来,下次不许了!别怪我翻脸呐!” 而裴皿悦见长孙无忌满满地与长孙娘娘在陪笑脸,暗暗地拽下了李建成衣服上的穗子,塞进了自己内衣里的暗袋中。 长孙娘娘一举手,有位尚衣带来一名宫娥捧来一件干净的上莲红下顺圣的贡缎宫服,长孙娘娘上下打量打量着裴皿悦,心中暗想: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四哥到底瞧上她什么了?若论世家,那么长孙无忌和长孙娘娘也算是世家子弟,世家子弟子女哪里有裴皿悦这般无礼的举止呢? 俩名宫娥为裴皿悦换上了宫服,裴皿悦对着大殿里的妆镜,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这里从自己的暗袋中取出李建成衣襟上的穗子,大胆得悬挂在身上。长孙娘娘喝止道:“你这是干什么?” 裴皿悦抿唇说道:“这还能干什么?我自是来取我男人的东西,跟你何干呢?” 长孙无忌向长孙娘娘摇了摇头,长孙娘娘瞪了长孙无忌一眼,这裴姑娘分明是李建成的女人,但是长孙无忌护短护得疯了是不是呢? 裴皿悦这里刚到大殿门口,只见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以及魏征已经闻讯而来,李世民身边的百名兵卒已经围绕了大殿三圈了。 李世民黑着脸,看着裴皿悦左臂上搭着李建成的一件衣服,身上垂挂着李建成用过的金穗子,而长孙无忌和魏征两位早已跪在裴皿悦身前,分明俩位大臣想为裴皿悦,拼死挡一挡太子李世民已经气上斗霄的怒火! 李世民迟疑了片刻,见裴皿悦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便皱眉对魏征和长孙无忌说道:“本太子忙得很,难道本太子分明是没有气量的人吗?姑娘到东宫来,原来是来祭奠旧人的,那我李世民就亲自陪同吧!”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和魏征同时跪倒在地,四人互相而望,知道李世民的怒火快要喷出来了。裴皿悦再不退让的话,恐怕一做完她想做的泼天大祸后,就要被京城的卒卫给斩成肉泥,就算魏征要阻拦,那也要裴皿悦干点好事吧。 房玄龄低声对魏征说道:“魏夫子,你是不是傻了?还是呆了?还是要大家陪她一起死吗?你去过一次玄武门祭奠李建成,已经让太子爷气不上来,她一个小女子想干嘛?再陪上老魏你一条性命吗?” 魏征皱眉不语,也没跟李世民好成甚么样,倒是一次又一次让李世民怒火中烧,唉,怎么解释才好呢?裴皿悦对李建成也太痴情了吧。 裴皿悦知道已经触犯了天颜,但在眼前她已经根本不管不顾,来到膳间,她默默地取来了李建成喜欢的美酒,调配好了义酒。夹子在膳食上踟躇难定,最后停在了一份杂拌菜上,她又取来料汁,忽然却见李世民的身后分明站着微微而笑的李建成,一时泪眼潸然,点头对世民微笑说道:“你等等,我就把料碗调配好了,你等等,我快好了!” 李世民吓得面色惨白,知道裴皿悦对话的不是自己,而是李建成,一时回头却望见是四位臣僚,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和魏征。四位大人的脸色非常不好,这位姑娘是不是中邪了?哪里有李建成的身影呢?她难道到东宫里来,就是来回忆从前的吗? 裴皿悦利落得调配好了料汁,淋在杂拌菜上,又捧上义酒,提着食盒子,往玄武门外而来。 直到玄武门外,魏征这才上前,帮衬着裴皿悦,摆放好了所有祭奠的祭品。 “皿悦!此事后,忘了李建成!答应姐夫!”魏征和蔼地望着裴皿悦。 裴皿悦早已心中酸涩,搂住魏征的脖项,哭得情难自已。在场数人中,李世民年不满三旬,长孙无忌年到三旬又二。魏征、杜如晦年过四旬。唯独房玄龄又年长。偏偏魏征、杜如晦与被杀戮过世的李建成年岁相仿,裴皿悦这一时哭得诸人都心中一酸。 长孙无忌赶紧将李建成的衣物烧化在玄武门前,而李世民默默地俯下身来,撒下裴皿悦调配的三盅义酒。这姑娘不要太过分了。 在玄武门之后,李世民是第一次那么低姿态得来到玄武门前为李建成祭撒酒水,难道这一切做得还不足够吗? 然后依次是魏征与裴皿悦,再又来是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三人分别祭撒酒水,玄武门之事赶紧结束吧? 李世民心中想到,玄武门之事能这么痛快得解决,可能吗? 这时,李世民的东宫卫率及玄武门长上张士贵等人,无不请旨,请李世民立刻拿下东宫旧人裴皿悦。长孙无忌和魏征急得皱眉,俩人恍侧地望着房玄龄和杜如晦,想请二人帮忙。 李世民却被长孙娘娘扶了起来,李世民这里淡淡地站在原地,半晌对诸人说道:“从此之后,但凡有东宫旧人,想来玄武门祭奠前太子李建成,一律不得有任何阻拦!一律放行!可曾听否?” 此时,远远走来一位士家子弟,正是裴氏宗亲宰相裴寂之子临海长公主之驸马裴律师。此人上前向李世民行礼道:“家父听闻族人来京,暗闯禁宫,特请带回裴皿悦加以管教!” 李世民心中暗想:在这些勋贵面前,自己的国法宫规是管教不了任何一人的。也罢,裴皿悦身为士家子弟,又有裴律师求恳,也就放她回去吧! 裴皿悦向裴律师行礼说道:“族兄!” 裴律师示意裴皿悦说道:“不管怎样,不要没规矩,赶紧向太子行礼,拜别各位大人!” 裴皿悦心中凄恻不已,又不能抗拒裴律师族兄的言语,这才向诸人跪地磕头,裴律师并未如何责怪,命裴皿悦随行而去。 长孙无忌却情难自已地踏出一步,说道:“裴姑娘,你去哪里?” 房玄龄拉了拉长孙无忌的后背心的衣物,低声说道:“大人!你克制一些!不要没规矩!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裴姑娘是太子建成的旧人。规矩一些!” 李世民咳嗽了一声,回头说道:“长孙无忌,你这一天都干了什么事儿,今天的工饷,我让户部扣了!我不知道你的吏律是怎么读得。吏律,正五品以上所有官吏不得进入街肆,以免惹来各种祸患,我看倒是挺有道理的,今天这一天本太子都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 此时,宫人匆匆赶来,递来鸡毛书信,说道:“太子!幽州快报!” 世民、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和魏征待听到宫人传闻幽州急报之时,不由人人大惊。世民接过鸡毛信一时手抖不止,思量了许久,将鸡毛信的匣子捏在手里,对诸位说道:“诸位,随我去大殿中商议。今天有多少人上夜?李靖大人有没上夜?宇文士及有没上夜?唐俭可曾上夜?” 杜如晦躬身说道:“我看到李大人上夜的!宇文士及和唐俭应该每天都在!” 李世民这才点头无语,诸人来到大殿。世民默默地拆开鸡毛信,取出一卷书信来,仔细看来,不由急皱眉头。世民命宫人把鸡毛信传呈给各位大人,诸人观看后,世民这才说道:“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谋反,他的首级会车送京师!” 长孙无忌望了眼对坐的魏征,冷冷笑了一下,又撇过头去。而魏征未免诧异,这个时候,冷笑什么?庐江王李瑗又不是他魏征下令诛杀的。 房玄龄与杜如晦接过宫人递来的凉茶,而宇文士及、唐俭、高士廉、李靖在案并无言语,唯有褚遂良一旁执笔记录世民的言语。 李世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老诸位几人浑似无事人一般,置身事外。原来这李唐的江山是他李世民一个人的? 李世民这里接过信件,用手指点着信件说道:“李瑗谋反,直接将他送来京师,由陛下去发落,凭什么他王君廓一人独断呢?” 魏征又冷笑地回敬了长孙无忌一眼。而杜如晦和房玄龄放下茶盏,这里耳语了一番。宇文士及、唐俭、高士廉、李靖、王珪四人却皱起了眉头?太子世民是什么意思,好生蹊跷。但是还是没有人出声,率先接了世民的话语。 世民这里站起来,在大殿里,诸位面前转悠了一圈,说道:“诸位!你们倒是说句话!” 这已经是世民说的第三次发话了,咆哮庙堂、殿前失宜的竟然是他这个太子?他当然是诸人之中,年纪最轻的一人,但老诸位也该为他李世民筹算筹算吧! 诸人把眼神都递给了长孙无忌,因为诸人觉得长孙无忌聪明机警,又深谙为臣之道,诸人想说什么,太子想说什么,长孙无忌都不糊涂。 而长孙无忌见诸人都把眼神递给了自己,气得想跳起来骂人,什么意思?都等他长孙无忌一人来说嘛?他说对了有赏,说错了他长孙无忌自己一人去跳护城河? 李世民见人人神色有异,这里对长孙无忌说道:“国公爷,有何高见?” 长孙无忌吓了一跳,国公爷从未听世民提及,倒是一直会被世民指名道姓得骂个爽快淋漓。长孙无忌躬身说道:“李瑗性格懦弱,连帅才也不是,哪里来什么帝王之才嘛!” 房玄龄连忙起身圆场说道:“恳请太子不能诛杀李瑗全族,抄家罚没便好!” 杜如晦等人站起身说道:“太子息怒,一切听太子的!” 魏征和王珪二人又相互而望,一时间犹疑,一时间噤声。历古而来,谋反之罪分明是诛杀三族,甚至九族。怎么房大人立刻恳请不能诛杀全族,仅仅是抄家罚没呢? 李世民在大殿之中踱步了一时,这才从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宇文士及、唐俭、高士廉、李靖等人眼前扫过,然后说道:“大家的意思是,庐江王根本没有谋反的意图。而叫人难以猜度的反而是杀掉庐江王李瑗王爷的王君廓将军?” 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立刻离座而告,大家的感觉正是如此。 李世民低声说道:“但是李瑗与前太子建成素有往来,本来也是不能不防?” 长孙无忌连忙说道:“前几日是前太子门人韦云起已经引得朝中议论,今日又是宗亲李瑗!” 而长孙无忌没有说到点子上,而房玄龄上前说道:“太子殿下,李瑗与前太子、与陛下,与我等,毕竟这是家事!” 所有人的眼神突然扫向了房玄龄。房玄龄不敢造次,接着说道:“家里人,宗族的事,不该由他人造次,哪怕他是功臣。这次分明是功臣王君廓假手了。如果我们没有处理好的话,恐怕地方上有更多的功臣与宗族相互屠戮呢!” 李世民这才慢慢坐下,以指搓着眉心,说道:“通事舍人崔敦礼没有急件。我们那里还有谁在幽州?” 房玄龄躬身说道:“太子殿下,舍下宗亲幽州长史李玄道。” 诸人知道幽州之事难免牵连多人,恐怕掀翻了宗亲李瑗,掀翻了功臣王君廓,免不得幽州都督府要玉石俱焚,连根拔除了。 房玄龄倒是在大殿里踱步说道:“现在幽州的形势我们不明,恐怕递报不多日也会到京师。现在要做的是,怎么对待王君廓?” 长孙无忌微微笑道:“对待王君廓?他自己亲笔写了诛杀谋反的李瑗王爷,这是天大的邀功之事,那还怎么对待?请太子殿下大加封赏了!” 李世民冷笑道:“为了撇去与李建成与李瑗的关系,他不仅亲自杀了李瑗,竟然还要我李世民给他封赏?” 长孙无忌说道:“那还能怎么办呢?他在邀功啊?而突厥胡人近在幽州,如果我们没有封赏的话,幽州重地不知姓刘姓张呢!” 五旬出头的李靖老爷这里起身说道:“太子!王君廓已经走了一步,我们不得不走局了!” 诸人见李靖坐到最后,一时都回过头来。 世民知道李靖大人素日并不多言,沉默不语,但是关键时候,总能听到他的高论。李靖老爷这里辞座而起,呷了一口凉茶,说道:“不说武德元年幽州八州、武德六年幽州三十九州、武德七年改大都督府,到如今幽州共营十七州,有幽、易、景、瀛、东盐、沧、蒲、蠡、北义、燕、营、辽、平、檀、玄、北燕。虽然隋唐的四大都督府并、益、荆、扬没有幽州,但是幽州毗邻草原胡人这强悍的北方民族,它是我中原北门户不折不扣的边要之地。都督府自由大都督、长史、司马、功、仓、户、兵、法、士六曹,另设有参军事和府衙下吏,不由分述了。现在只说一事,若王君廓之位有待商榷,那指派谁去更能合适呢?如果都督由京城之王遥领,那谁去做掌管的长史大人?” 如果幽州现在人物一干拔去,铨选者必须马上选出来的。遥领的大都督王爷也就在京城之中择选,那么幽州地区的第二把交椅新的幽州长史就相当重要了。 世民转身看了一眼杜如晦,又紧接着扫了一眼李靖老爷。 杜如晦说道:“幽州安定,那么近在眼前的突厥胡人一时半会不会有大动作,只怕我们自己先乱了!” 世民低眉说道:“请问俩位大人可有各自的人选呢?” 杜如晦便与李靖大人二人对坐。世民上坐,长孙无忌、房玄龄、宇文士及、唐俭、高士廉、于志宁、魏征、王珪、褚遂良侧坐。 不多时,杜如晦和李靖便各自在白纸上写下名字。 世民示意长孙无忌收了俩人的白纸。世民与长孙无忌俩人这里举着红烛仔细看来,白纸上竟然写着同一人的名字:“卫孝节”。世民知道李靖久在军中,而杜如晦又是大唐朝的兵部尚书,俩人对兵马中的各色人物深有了解。但世民仍然不放心地问长孙无忌道:“卫孝节怎么样?” 长孙无忌说道:“您如果觉得幽州之地不去放一员大将,那么长孙无忌愿意远去幽州罢了!只是不善兵耳!” 杜如晦与李靖微微一笑,杜如晦说道:“卫孝节本是隋将,又大破刘武周,也就足够了。他并未大红大紫,此时选去幽州,若不为幽州之人忌惮和起疑,先选做幽州监军吧!” 诸人默默一笑,幽州监军也好,等于晾在一边不参与,冷观幽州全局。不然在都督府做事,难免玉石俱焚了。 世民举手说道:“房大人,如太子左庶子长孙大人所言,怎么册封王君廓?” 房玄龄上前拱手道:“以诛杀庐江王李瑗有功,派王君廓做左领军大将军兼幽州都督,李瑗在幽州家人一并籍没给王君廓便好!至于李瑗一族在京人口物件房舍地契,便请王君廓速来京城奉诏自取。他若不来,便下旨诛杀,若来京师,立刻革职迁居!” 诸人微微又笑,房大人谋算在天了,兵书有云,正所谓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房玄龄多年在李世民左右,算无遗策,诸人听来,又是酣畅淋漓罢了。 诸人正当想散了,李靖却说道:“现在即使派卫孝节前去幽州,恐怕已经惊动了幽州了。而眼下洛阳无人,不得不早做安排!”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这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说全中原的要害,夺两京易,犯河北难。现在长安有世民镇守,幽州有卫孝节潜入,那么洛阳又该谁去镇守呢?世民当然名满河洛之地,当年在洛阳城外围攻王世充多日,若不是世民在虎牢关一举拔除了窦建德的救援,恐怕整个李唐长安部队全部覆没在洛阳城下。 世民眼下知道洛阳太重要了,李靖素会排兵布阵,没想到对各地的将领部署也是深入了解。世民对李靖与杜如晦说道:“已经派了隋将卫孝节,还有什么隋朝大将能派去洛阳城吗?” 魏征却在李靖与杜如晦身后说道:“安排隋将去幽州和洛阳,不失为好棋子,既不是太子府旧臣,也不是秦王府旧臣,地方上绝不起疑,不如请隋朝将领屈突通老爷镇守洛阳,各位以为如何呢?” 诸人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屈突通老爷年近七旬,已经多时乞骸骨了,魏征好眼光,这个时候怎么能抬起这位大人。连夜奔赴洛阳城,战马上恐怕就会颠翻那位白发苍苍的屈突老大人! 世民向诸人挥挥手,说道:“也罢!就算陛下在此,就算李建成重生,就算我李世民到了这个地步,对这位前兵部尚书屈突通老大人也是非常信服的。即刻派屈突通大人为陕东道行台左仆射,镇守洛阳,快马两昼夜抵达洛阳,不可延误!”有属官上前领令箭,立刻安排屈突通与卫孝节各自前往洛阳与幽州。 深夜,世民请长孙无忌与魏征二人饮酒,宫人带来魏征的妻子裴氏,世民见裴氏奉上美酒,默不则声,世民说道:“难道区区美酒就能与符节失窃一事相抵了?” 裴氏微微而笑。世民与长孙无忌从裴氏雕漆嵌金云花小漆盘上托起一盏美酒。俩人对饮而尽,又同时说道:“是裴皿悦?!这味道恐怕只有裴姑娘造作的。” 裴氏对俩人说道:“宰相裴寂大人请裴皿悦去家里小住。裴皿悦临走时说多谢太子成全,所以特奉美酒请太子品尝!” 长孙无忌望了一眼魏征说道:“魏征不过是太子府旧臣,又与我等秦王府旧人素有罅隙,没想到多年之后,尚且能在一起对饮,造化弄人!” 世民赐了长孙无忌一眼,这是什么话,像什么话,还提李建成干什么?今日大家看来,魏征见识卓越,难怪李建成对他有所青睐,当时没杀魏征倒也庆幸了。 世民笑眯眯地对魏征说道:“品此美酒,倒令我李世民想赐魏征大人一首诗呢!” 魏征一笑,心中暗想,素来听说李家二郎自小挥刀弄枪,提弓取箭,但是究竟读过几本书,谁都知道。今天好日子,要吟诗一首呀。 魏征说道:“太子殿下吟诵,小臣自己写来!” 李世民笑道:“大人觉得,我的字太难看吗?” 魏征微微而笑,伸手将提起的笔递给李世民,李世民这才写下一首诗歌《赐魏征》: 醽醁胜兰生,翠涛过玉瓒。 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兰生是汉武帝时期的百味旨酒;玉瓒(谢)是隋炀帝时期的名酒。魏征家里的佳酿竟然配比汉武帝与隋炀帝,可见对裴皿悦姑娘的褒奖了。魏征起身替裴皿悦谢过太子世民,收了赐书。 正当此时,后宫有尚宫前来,神色慌张地说道:“殿下,夏氏难产,娘娘请殿下速回!” 世民面色惨白被在旁的长孙无忌和魏征搀扶起来。一时头晕目眩,几尽摔倒。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5章 唐临秦罡 -----玄武门之后------- 世民急匆匆地未及换掉袍服,一口气来到后宫,一面宽去外袍,宫女接过衣裳。一面长孙娘娘满面惶恐地迎接了出来。 世民说道:“请来了最好的御医和医女了吗?” 长孙娘娘说道:“殿下,御医问您,是保大的,还是保小的!” 李世民尚未及坐下,便站起身怒道:“保!保!保什么?废话!大的也要保,小的也要保!” 世民不顾一切的闯进了产室,眼前一幕还是让他吓得发抖。夏氏的鲜血已经流到了地下,颜色浑如丧尸一般,毫无血色。但是世民顾不得一切,对御医说道:“保住她!不能叫她死了!不能!决不能!” 医女自然无话,而御医等吓得匍匐在地。长孙皇后说道:“夏氏说,她说不要保她自己,只管保住小的就可以了。” 世民听来这话,还是倒退了数步,再退出到帷幕之外时,耳听得殿外电闪雷鸣,而大殿内传出一声声婴儿的啼哭之声,这孩子落地丧母,唯能依靠的却只有父亲李世民了。 长孙无忌这里静静地和魏征一起来到大殿。却见世民已经和长孙娘娘一起抱起了啼哭不止的女婴儿。 长孙娘娘抬眼见到长孙无忌,还是难过地摇了摇头。难产的事情在中原的天下俯仰皆是,女子最难过的一个鬼门关就是生育孩子。世民搂了一会女婴,然后对长孙娘娘说道:“保姆尚宫找好了吗?” 长孙娘娘点头说道:“已经都找好了!” 世民说道:“你是女婴的嫡母,再为她找个慈母,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吧!” 长孙娘娘叹了口气说道:“慈母?” 长孙无忌和魏征使了个眼色,上前说道:“殿下,娘娘!先算一下这位小殿下的八字,看她的命数?” 长孙娘娘在长孙无忌身后说道:“您以为这个孩子是天生来克父克母的?” 长孙无忌急忙使了个眼色给魏征,魏征环顾了一下,世民抿嘴不语,长孙无忌分明忌惮这个小殿下的母亲身份低微,又因难产而亡,难免迁怒小殿下。古代有寤生的传说一直流传至今。而长孙娘娘却因这眼前的俩个男人的态度而愤怒。难道这个生父,这个嫡舅在女婴刚生下来的第一晚就要密谋弃婴了? 长孙娘娘知道自己不过是后宫女流之辈,不能横加干涉,这时,突然跪在世民身前,扯住世民的衣袍说道:“我亲自养她,可以吗?不要有其他的想法,以后我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世民站起身,走了几步说道:“长孙无忌说得没错,这孩子就是寤生,绝不是什么好兆头,谁能有破除之法呢?从古以来,就没人说得出该怎么破除寤生的坏兆头!赶紧把这孩子送到寺庙去!从小修行去吧!不要有别的念头” 长孙无忌扶着世民坐下,而长孙娘娘一时语塞,望向了近侧的魏征,突然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听听魏大人的想法呢?” 长孙无忌对魏征说道:“这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事,是家事。魏大人何须多言呢?” 魏征这里跪下说道:“这也不是破解不了的,你们做的真够绝的。但凡一些悖逆乖背,就连亲生女儿都要送去了佛寺。不问苍生尽管去问鬼神好啦!” 魏征冷言冷语的奚落了世民与长孙无忌一顿后,夺步而去。他拦不住世民杀害建成、元吉的儿子,十个孩子无辜丧命。现在李世民要送走他自己的女儿,那还容得下魏征多置一喙吗?谁让他俩已经认定孩子是丧门星呢? 魏征走到门首之时,又徘徊得回望一眼,只见世民、无忌与娘娘都愁眉不展地望向了自己。 长孙无忌说道:“苍生又怎样?鬼神又怎样?” 魏征说道:“论天下苍生,那么现在虽然失去了母亲的性命,但是婴儿不啻又是一条新的性命。何况,母亲弃大保小,用命换命。你们身为父亲嫡舅却一弃了之,这能对得起用命换命的母亲吗?” 世民举手请魏征坐下,又命长孙无忌坐于上手,对长孙娘娘说道:“先命保姆尚宫抱走孩子去喝奶。你来坐一坐。”长孙娘娘把孩子递给保姆尚宫,坐于一旁。 长孙无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鬼神又是如何呢?”魏征知道长孙无忌素来小心,又非要打破了砂锅问到底,不是马马虎虎就能对付过去的。 魏征用手指数着指节说道:“俩位可知道盂兰盆斋?” 长孙无忌和世民这才相视点头,魏征不啻为旷世奇才,一句话令长孙无忌和世民释然于胸。长孙娘娘却不解得说道:“魏夫子,盂兰盆斋是什么意思呢?” 魏征说道:“《佛说盂兰盆经》中说:佛弟子目连,看到死去的母亲在地狱受苦,求佛救度。佛告诉他在七月十五日僧众安居自恣之日,准备百味饮食,供养十方僧众,可使其母解脱。佛教徒据此说法兴起盂兰盆会。” 长孙娘娘掐指说道:“过十几日是七月十五日了,正是盂兰盆斋的正日子。” 魏征说道:“目连与舍利弗同师“六师外道”,精通教法。皈依释迦牟尼后,侍佛左边。传说其神通广大,佛陀称他与舍利弗为其弟子中的“双贤”,孩子出生在盂兰盆斋节日之际,虽称不上大吉利,但也恰恰能逢上盂兰盆斋而化解戾气。” 世民和长孙无忌不住地点头,而长孙娘娘也颔首说道:“魏夫子的意思是,既然这个女婴让夏氏难产而亡,在阴世会受尽苦难,不如趁盂兰盆斋之日,供养出家僧众,使其母得救?” 魏征这里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这才是真正对待诸神的正确的方法。眼下根本不用把孩子抱去佛院。” 长孙无忌这里和魏征推案而起,长孙无忌恭恭敬敬地对魏征说道:“魏夫子大才学,后辈才疏学浅,又浅薄无知,险些害了婴儿,这里无事了,我们去明德殿看看各地的呈奏。” 魏征点头说了好字,俩人这才并肩谈论而去。 这一夜,长孙娘娘亲自带着初生的女婴,放到了自己的寝殿。世民脱了衣衫正好进来,诧异地看着一切,说道:“娘娘,她睡在你我的寝宫,你打算今夜让我睡哪里去呢?” 长孙娘娘将吃饱熟睡的女婴放在婴儿摇篮里,一面用脚摇动着摇篮床,终于露出慈爱的笑容,一面命宫娥们取来夏氏为小女婴做的许多衣衫,一面命尚宫取来自己孩子小时候的衣衫鞋子,诸人都忙不迭得为孩子忙前忙后。 世民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她还没满月,蹿个子呢,你找到七八岁的衣服都快有了,赶紧睡吧!”世民真的很困很累了,巴拉开床上堆叠的尿布和各式各样的小物件,随意缩在象牙床的某个旮旯里,睡觉去了,任凭这个娘娘和宫娥们去忙个快活乐哉。反正这下子再也没有人能夺走小女婴了,也没见一个嫡母会把庶出子女爱到掌心里的珠宝一般。历史上最好的帝王嫡母非长孙娘娘不可。 这个小女婴就是后来李世民所出的豫章公主。她的母亲身份低微,难产而亡。长孙娘娘就把豫章公主亲自带身边照料,不解衣带。在所有庶出子女中,因为豫章公主是长孙娘娘亲自照料带大的孩子,所以李世民格外高看一眼。 世民这个晚上起码听到三次孩子啼哭的声音,天亮的时候,他晕头转向地睁开眼睛,只见长孙娘娘靠在象牙床上打着盹,换成保姆尚宫抱着女婴在世民的寝宫里转悠。 世民心中想道:就算长子李承乾生在承乾殿的那个月,也不似今日这个巴掌女婴那么荣耀。是的是的,那时,自己不过是秦王的身份。而这个女婴出生的这个月,世民已经是太子的身份,多么的荣耀一身。但身为太子的世民已经感觉不能耐烦了,难道第一个长在李世民太子殿的却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婴? 世民在大殿里踱步了一回,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军政大权一把抓,还要在只有俩叁个时辰的大晚上听着女婴哭泣俩叁回,真够累的! 不行,说什么也要说服长孙娘娘把孩子送到她自己的宫殿去。再不行,如果长孙娘娘不满意的话,就用长子李承乾宫殿的式样给孩子布置,配置最好的尚宫和宫娥,解去长孙娘娘的后顾之忧。反正长孙娘娘所生的嫡生子女有的一切,这个孩子都要有,只是拜托长孙娘娘这位姑奶奶不要在李世民的寝殿里养孩子。 长孙娘娘是个惊醒的人,听到床上有动静,便揉眼而起。第一个就跑去接孩子。世民摇了摇头,走到外室,命宫娥进去伺候娘娘洗漱,用早餐。而自己匆匆吃了碗奶子酥酪、一张芝麻酥饼、一两红肉。这才来到明德殿。 原本世民习惯早到明德殿,但是昨天夜里醒来三四回,是个铁打的汉子也挺不过来,原来自己起晚了。这里见所有大人都来齐了,一面向诸人道歉,一面坐在上首。 房玄龄说道:“殿下,听说你做爹了?”世民看了他一眼,废话,世民又不是第一次做爹。 世民打了个呵欠说,歉意中笑道:“房大夫,你没什么说的了?” 房玄龄笑道:“本来殿下一晚上只能睡俩个时辰,听说还醒来叁肆次,这才是真正做爹的样子啦。您这也太辛苦了。要不要放您奶娃叁十天的大假期?”自来只有产婆要坐月子,哪有做爹的要跟产婆一起做月子,何况是李世民太子爷? 诸位大臣无不忍俊不禁,秦王府出来的官员也就算了,魏征和王珪哪里听过下官能开太子殿下这般的大玩笑,这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而世民急急忙忙咳嗽了又咳嗽,喝了盏茶水,脸庞却红的比天上的太阳还红。 诸人回禀各部重大的事宜,诸人需要在一个上午的时间把各部各地事宜做一个大致的商量和部署。 杜如晦上前回禀说道:“六月十五日,突厥入侵,朝廷派右卫大将军柴绍驸马在渭州攻打他们,昨日七月初三接报,柴绍驸马又在秦州大摆突厥,斩杀特勒一人,士族千余人。” 世民侧身坐在象牙榻上,翻看柴绍的军报,低眉说道:“整个中原都笼罩在突厥的爪牙之下,渭州、秦州离长安何等之近!” 世民停了半日,对杜如晦说道:“那么多年,有没有人去跟梁师都方面接触的?单独看梁师都,跟我大唐不值一提的。但是梁师有意投靠突厥,那么我们就不得不防了。” 房玄龄起身说道:“离间梁师都与突厥倒是不能一日促成的,但是梁师都势单力薄,我们大可以趁虚而入。” 世民举手说道:“请说!” 房玄龄说道:“我们大唐以堂堂名义下书劝降。然后想办法派遣奸细去梁师都的腹地。” 中书省立刻写梁师都劝降书,即刻有中书省通事舍人离开京城,前往长安西北部处梁师都部腹地。 世民歇息了片刻,有官员带来一批前东宫官吏,世民接过文书,原来是吏部已经选择了一批前东宫官吏外放名单。世民见他们人人愁容,在京城自在惯了,京官有京官的自在,但外放也有外放的自在嘛。据说有些人初去外放地不习惯,处久了,好处多得不行,比在京城待得更舒服,毕竟天高皇帝远。 世民独见一名与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脸正气,并无任何的患得患失,更无一身官气,反正眼前这些人都是前太子李建成身边的得意之人。房玄龄有意挑拣出来,统统外放,以免变生灾祸,突生肘腋之患。但是世民上下打量了这位小仁兄,心中渐渐大起好感,于是便说道:“叫什么名字,这里的外放之地,就由你先挑吧。” 这位年轻官吏笑道:“太子器重,小的年纪在这些外放官吏中是最年轻的,由他们先挑外放地,小的接手别人挑剩的!” 房玄龄、杜如晦、宇文士及、唐俭、长孙无忌、高士廉等西宫人等对原东宫人手并不熟悉,这里听来纳罕,好大胆子的小官吏,太子说的不听,还大言不惭的要挑别人不要的硬骨头来啃。 在下的其他东宫官吏选择了外放地之后,这位小官吏见托盘中放着鹅黄签儿,写着山东汾阴万泉县。 这位年轻人拈起签儿,这就轻轻松松地告退,毫无违和的样子。长孙无忌见他最后一个告退走后,回头问魏征:“他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子弟?” 魏征捻须笑道:“他叫唐临,太子府铠曹参军,他的祖父是北周内史唐瑾。” 世民见魏征脸色宽和,心中又好奇又安定,从未与太子府旧臣深入地打交道,见面也没几回。这里问魏征说道:“他可靠吗?” 魏征莞尔一笑,说道:“殿下何出此言?您觉得可靠的话,让他赶紧回来,何故外放?” 世民皱眉说道:“那他一点都不可靠吗?” 魏征更笑道:“太子府旧臣不可靠的话,那就一撸到底,去做个平民好啦!何故又要去做入了流品的万泉县正九品县丞呢?” 世民说道:“一个京城的太子铠曹参军被外放到县城做县丞本来也不算什么,一辈子就在外任上,做不出成绩,就在那位置上老实得待着本来也算平平淡淡。但是我见这位小仁兄,实则人中龙凤,非池中之物。将来肯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长孙无忌点头笑道:“殿下觉得,这位小仁兄应该会把整个万泉县掀个翻天的?您可知道,当日前太子李建成出征河北刘黑闼,这位唐临参军就跟随在李建成身边,不失为左膀右臂。” 世民说道:“我见这位小参军有些计较,我们就跟随在唐临左右,到山东走走呢?” 诸人知道违拗不了世民,这里暗暗部署下去。 又过二日,世民在明德殿分派事宜:分派长孙无忌舅父高士廉为门下省侍中,房玄龄为中书省中书令,隋炀帝妻舅萧禹为尚书省左仆射,长孙无忌为尚书省吏部尚书。杜如晦为尚书省兵部尚书。其他不表。 房玄龄在手捧中书令册书时,却暗自拧眉。而世民等人却热热闹闹得联络,各自开心。长孙无忌却叫住了司空裴寂,轻声细语地问道:“裴司空,裴皿悦姑娘还在长安城吗?” 裴寂见长孙无忌行礼,便不免回礼道:“拙侄惊扰了圣驾,哪里还能在京城,若在京城的话,难保她又有文章?” 长孙听来话中有话,他知道官位的任免,而裴寂又与尚书左仆射失之交臂。世民因刘文静之事,难免与裴寂有龃龉,而眼看裴寂在这个朝廷的政治中心越抛越远,虽然贵为三公之首的司空,但终究是虚职而已。 长孙无忌只得行礼,眼见裴寂离开,还是悠悠地想起了裴皿悦的面容,她虽然不是楚楚动人,但妙在双目精湛,令人一见难忘。但是,长孙无忌回想起来,自己还是太无礼了。裴皿悦是前太子李建成的女人,虽然可能是暗聘,但还须要世民允可吧。罢了,天底下,女人太多了,尤其是好女人也很多。但是——裴皿悦终究只有那么一个。 夜间,世民宴请在京所有的从四品上。 好无聊。裴寂在席间闭眼睡觉。 高士廉、房玄龄、杜如晦交头接耳着,难道全天下的事在明德殿还没论个够吗? 长孙无忌自从那位裴姑娘来到长安之后,就是一副鬼样子,持着酒杯,不看圣驾,却仰头看着高台上的一轮半月,痴痴得呆笑。 凉国公安兴贵之长子安元寿这里爬到长孙无忌的肩膀旁,拍了长孙无忌的肩膀笑道:“尚书大人,您想着前太子的女人不算,难道现在还在想月宫嫦娥吗?月宫嫦娥那是后羿的女人,即使她要下凡,也不会是你的女人,死了这份心吧!” 长孙无忌这里听安元寿话外音,显然是奚落自己,冷笑道:“我长孙无忌还偏偏要勉强了!” 安元寿摇头道:“你拿什么跟李建成比?虽然他不是太子的身份,但毕竟是皇子的身份,云泥之别呢!” 长孙无忌挑眉说道:“是正一品吏部尚书没资格,还是赵国公没资格,还是国舅爷没资格?” 安元寿吓得快要死了,笑道:“在长安城,最不值钱的就是国舅了,您快吓死小臣了。” 长孙无忌知道在长安城,安元寿的胡人首领的身份预示着什么,何止是遮天蔽日的人手,金山银海都能拿得出手。自己这个吏部尚书只能呵呵而笑,奚落就奚落吧。 也对!是不是朝廷太无事可做了,天底下只有女人想男人,哪有忙得要死的男人,还吃饱了去想女人。 饮宴完毕之后,世民留长孙无忌、房玄龄与魏征去后殿小坐。 世民今天见房玄龄独自不乐一天,这位爷爷,中书令不够大么?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所以世民请房玄龄在后殿与自己面谈。当然到哪里都落不下长孙无忌和魏征。世民这些日子非常喜欢魏征留在身边,毕竟一个局外人,旁观者清。 世民扶着房玄龄与自己平坐,然后自己坐上靠榻,宫娥们奉来清茶。 房玄龄知道不能耽误世民宝贵的时间,世民最近也够累的。但是又怕说出来,触犯了世民的暴炭脾气,这里环顾了四周,踌躇难言。 世民咳嗽了一声说道:“不好意思,今天派了诸位的官职,没有事先跟诸位商量,因为这正三品以上的官位可以是太子决定的,可以不用与诸位商量呀。” 房玄龄起身行礼说道:“太子明见,小臣不敢恪当这中书令一职。” 世民、长孙无忌和魏征面面相觑,房玄龄竟然只做了一天的中书令,难道就要辞职了么?这叫什么明见啊,这分明是太子爷爷太愚见了,愚见的愚,鲁莽的莽。 世民放下茶碗,大是不悦,说道:“朝廷是本王的朝廷,你们都是本王的至密心腹,你们不替本王把持朝廷,难道要本王牵头猪来把持朝局吗?” 房玄龄立刻起身下跪,而长孙无忌和魏征也不由起身下跪。该杀的老房,怎么想的啊?长孙无忌和魏征相视一眼,摸不着头脑,叁人又把眼神齐刷刷地看着房玄龄。 房玄龄顿首九次,然后说道:“大王对小臣之心,小臣无以为报。但是小臣对大王之心,也是日月昭昭。” 世民说道:“要不这样,请房大人做尚书省的尚书令,如何?” 长孙无忌和魏征这才吓了一大跳。整个三百年的大唐朝只有俩位尚书令,一位是李世民,一位是中唐郭子仪。后朝后代因为避开李世民担任的尚书令,谁还敢狂妄得想担任尚书令呢? 房玄龄吓得俯地说道:“小臣愚鲁,请太子殿下听臣一言,恳请太子答应。” 世民满脸不悦,说道:“大人请说。” 房玄龄低声说道:“我这中书令有这叁不能当的理由:其一不能居位,中原局势不稳,不稳在东西俩宫,我见这些重要的职位偏向西宫。难免朝中更加人心不稳。其二不能居位,我房玄龄出生寒微,虽然有些伎俩,但那也是图谋之事,身居高位者,首先是考量的士庶了。其三不能居位,是我房玄龄见更有合适的人能担纲中书令一位。” 世民望向长孙无忌说道:“长孙吏部尚书,请您上奏,咱们朝廷之中,还有哪位大才干能担纲中书令呢?” 长孙无忌却轻飘飘得一弹牙:“启禀殿下,吏部尚书只能举荐三品以下。”他暗自腹笑,世民又该气瘪了,好么,房玄龄和世民杠上了。难得一见,自己这个小小的吏部尚书去插什么脚呢? 世民真想一脚踹翻长孙无忌,现在这个时候,尽还说着风凉话呢?自己号令天下才几天啊,房玄龄第一个就起来撂挑子。那么顺风顺水的事情却突然如此非常棘手。东宫人物非魏征最知底细,西宫人物非长孙无忌最知详情。 世民当然不想让原东宫的人物来担任中书令,但长孙无忌这么推脱,实在让世民气坏了。 世民对魏征说道:“魏大人在山东颇有交情,又是原东宫之人。您看在大局面的份上,看看,若房玄龄大人不能担纲,还有谁能担纲呢?” 魏征刚刚也想说自己不过是太子府詹士主簿,哪敢来管中书令任免的事宜呢。但是魏征毕竟是魏征,他说道:“殿下以为小臣魏征在山东有交情,那么您的陇右地区也应在权衡之中啊!” 世民和长孙无忌脱口而出说道:“安元寿?” 那个胡人能做大唐的中书令? 魏征和房玄龄简直要晕死,一位年轻的太子殿下,一位年轻的吏部尚书,见识有限,竟然在大唐武德九年还要位居人上?房玄龄和魏征同时说道:“宇文士及如何呢?” 世民有些不明白,问房玄龄说道:“为什么呢?” 房玄龄说道:“宇文士及的父亲宇文述是大隋朝的开府仪同三司,曾经多年镇守西北,与西北各部大有交情和来往。宇文士及本人在隋朝是驸马,在咱们大唐朝也是驸马,又多年在秦王府中行走,身份何等高贵。小臣见宇文士及为人谨慎,不待大事,绝不开口。岂不是人才一名呢?殿下何必执着在小臣一人身上呢?” 世民这才定定的坐下,考虑了良久,说道:“是的,东北不平,西北更不能出了大事,肘腋大患。也好也好。也罢也罢。” 世民思量了许久对房玄龄说道:“指派朝令夕改,恐怕——” 房玄龄扬眉笑道:“我是中书令,明日改派宇文士及之太子令,何不就由小臣亲自草拟呢?” 长孙无忌出口急道:“房大人!您做中书令,其实不必推脱啊!” 房玄龄却拧眉说道:“朝廷的大局势在此,用人启能用亲呢?那还能张大唐之屋宇吗?中书令、侍中与尚书仆射都是国之脊梁,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眼下朝廷左右俩宫如两条臂膀,废左用右,或废右用左,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让我房玄龄离开朝局正中心,好好在一旁为殿下筹谋,不用文山会海,或许倒是我房玄龄心向往之了。” 魏征自来在太子李建成身边,从未近距离的了解房玄龄,这时听房玄龄议论,心中还是顿生感慨。虽然房玄龄不是在此刻急流勇退,但是辞去中书令一职,饶是魏征自己恐怕也做不到的。若李建成活在世上的话,或许现在的侍中、中书令、尚书仆射就是魏征随意挑选了。而魏征一旦上位之后,或许不会有房玄龄此般推辞的心境了,任谁都是恋权的。 宫人们为中书令房玄龄取来纸笔,房玄龄亲自搦笔写下辞书。而世民见只得改派宇文士及为中书令,魏征和长孙无忌相视摇头,世民看着看着,泪水直流,以手支额。房玄龄这里赶紧过来安慰世民说道:“小臣知道殿下是为我好,但是我也是为大唐好啊。大唐不是咱们秦王府的大唐,对不对?” 长孙无忌简直快听不下去了,再想争执下去也没用了,因为房玄龄已经盖好了玉玺。长孙无忌说道:“房相爷,想要什么职位尽管跟我提?!” 房玄龄哪里敢造次,这里拱手行礼说道:“小臣多谢长孙大人栽培。” 房玄龄心中暗想:刚从李世民手心里蹦出来,又被长孙无忌这个吏部尚书捏住,朝廷真的离不开他房玄龄吗? 第二日,朝中派宇文士及做中书令,封德彝做尚书右仆射,天策府兵曹参军杜如晦的叔叔杜淹做御史大夫,中书舍人颜师古和刘林甫做中书侍郎,侯君集做左卫将军,段志玄做骁卫将军,薛万彻做右领军将军,张公谨做右武侯将军,长孙安业(长孙无忌的哥哥)做右监门将军,李客师(李靖的弟弟)做左右领军将军。 下午,长孙无忌在吏部巡视,恰值外州县封来年中朝集,一些临近长安的州县竟然取出一些原东宫的告发书,请求捕拿东宫旧人及旧犯。 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得翻看着这些告发书,好么,房玄龄为了缓和东西俩宫的矛盾,连中书令的官职都可以不想要,但是,实际之中,有些与东宫牵连的州县官员竟然互相攻讦,生怕自己被东宫旧臣几字拖累了。长孙无忌这里正看得仔细,遥遥中,只见一位官吏在离开长孙无忌最远的地方爬起来,默默正待离开大殿。 长孙无忌见状说道:“不述职就要离开吗?” 此人冷笑道:“原来供认指摘太子府旧臣也算是述职的话,那小人就等到大计的那个时刻再进来上计。他们说他们的,我说我的。” 此人丝毫没有犹豫,转身离开。诸人惊吓得人人回头,又个个面色苍白。而长孙无忌问考功郎中说道:“这位县令是哪个县的?” 考功郎中翻了翻花名册说道:“他是莱州东莱县县令秦罡。”长孙无忌和考功朗对望了一眼,这位县令很出名吗?难道这位秦县令要趁此述职之时,大显自己的手段不成?此时朝局纷乱,根本不是什么人能够故意出头的时机,他此刻冒冒失失的出头,倒让长孙无忌难以下局。 长孙无忌见宫娥正巧捧来一些瓜果和点心,于是指了所有的食物,说道:“把我这里所有的吃食送去给那位秦县令,就说千里迢迢来京述职,让他久等了,你们茶水饭菜伺候齐全,不能怠慢!”宫娥们与宫人们捧着十道宰相才能享用的下午点心鱼贯而出,而秦罡惊见吏部尚书赐下十道食物,又有数名宫娥伺候,心中暗想:刚才是不是太唐突了,或许这次东莱县真的让吏部尚书不待见了呢。也罢,只不过是东莱县令秦罡不受待见罢了,大不了换个人而已。 秦罡抿着茶水,不敢多用,更不敢多问。心中想道:恐怕不用等到天黑,手敕就会下来,自己滚回东莱去钓鱼。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6章 东莱朝集使 长孙无忌这里听了各地县令的述职,又一一记认了这些县令的样貌,七七八八记着了各人的品度。大约只记得了一半,便暂停述职,自己困困得歇在后殿,思量了片刻,想起了绕有趣味的东莱县县令秦罡,于是传来吏部主簿,笑着对主簿耳语了一番,这位主簿越听越惊异了,然后立刻去东宫为长孙无忌办事。 长孙无忌在后殿稍许吃了半碗秋油羊血牛肝凉粥,又继续听取各位县令的述职。 直忙到日落,这才稍稍单独翻了翻东莱的上计,其实也不用再听秦县令的陈述了,东莱属于中下县,武德整整九年,全中原的上计账本几乎都在长孙无忌的脑子里,武德九年,这个东莱县的年中上计还是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但是这个县令太出彩了。上官还没说散会,这位大人就冒冒失失的退出大殿,真是举世无双。就算长孙无忌上朝,也不见得会在诸人面前,没有散朝就扭头而走吧,天底下的县令说得再不对付,关他秦罡什么事呢?本来东西俩宫的事情不是一天俩天能解决的。如果他有什么好办法,就该定定神神的坐下来好好听听,再想想有什么好法子。 长孙无忌对吏部的下官们说道:“今夜我会亲自宴请来京的各位县令,请安排好宴会。” 至于秦罡么,自有安排了,恐怕就不是自己去宴请了。这样的奇才,是去是留,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世民和魏征穿着寻常服饰来到吏部的小客厅,原来吏部的主簿早已吩咐下来,所有人不许通报世民的名讳,所以,旁人都噤声不语,秦罡只听厅外有人通报:“太子詹士主簿魏征大人到。” 秦罡立刻在厅前迎候。 魏征和世民听说了吏部出了奇事,而长孙无忌也有意安排世民亲自见一见这位秦县令,再定去留,可见长孙无忌在吏部时短,一时也举棋不定的。 魏征这里微笑道:“秦县令,不必多礼。” 秦罡这里起身抬脸望向了魏征。而魏征一见秦罡突然倒退一步,几乎撞到了世民。 魏征的面色不由惨白,世民警觉得在魏征和秦罡的眼神中游弋。老魏与秦罡难道是旧相识吗?老魏怎么可能会认识一个从未离开过莱州东莱的县令秦罡呢? 魏征和秦罡俩人不知道该怎么叙旧,但是魏征知道没办法向世民隐瞒,这位秦县令根本不是东莱的秦县令,而是窦建德帐下的一员神箭手。李建成的事情没有完结,突然又冒出窦建德帐底下流散在外的人员,秦罡岂不是自投了罗网? 现在的老魏心中突然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李建成帐下的事情已经不知如何救援,更别提窦建德。 如果现在提起来,恐怕秦罡会被打入死牢。 世民见秦罡这里站起,俩人同时望向对方,一时犹疑万千,俩人都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了面一般。 魏征犹豫了良久,心中也盘算了良久,这就坐在屋中的上位。而世民反而站在魏征身后,秦罡越是打量世民越是惊异,这魏夫子一切如故,但是他的随从怎么却是一派王者之风呢? 此时,下人通报谏议大夫王珪求见,秦罡从未见过王珪,只是听说王珪性子尤其刚烈,这里还没见王珪进入殿阁,便听到他的声音:“坐反坐反坐反,我这就启禀太子殿下,要捉拿太子东宫旧臣,那我王珪算第一个,魏征魏夫子算第二个,看看现在的太子还有什么话说!” 秦罡这里出座,真的不敢在京城这些爷爷们面前落座了,何况他们张口闭嘴都是国家大事,动不动就要面见太子,动不动就要启禀陛下。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大的阵势呢。 王珪见秦罡的服色,不过是正九品。偏偏有魏征接见,何况太子世民站在魏征身后,这位太子爷爷玩什么花样活儿,快三十岁了吧,也不小了吧,和魏征这是闹哪一出呢? 王珪手里一捧捉捕文书推在魏征面前,说道:“这事必须告诉太子,太子处理不了,我们进宫面圣!太子建成,太子建成——”王珪突然以齿咬唇,待要说下去,就见到世民未怒又怒的神情。室内突然安静了片刻,诸人都很尴尬。 魏征瞅了一眼王珪,谏议大夫啊,没见这里有下官嘛?要吵架、敲桌子、拍案子不会到明德殿去吗? 世民眼瞅着王珪这块暴炭煞不住性子,而魏征却对王珪笑道:“何止王大人您动怒了,这位正九品也为了此事动怒了,咱们的吏部尚书宰相巴巴的差人过来过问呢。” 王珪上下打量着秦罡,心中想到:巴巴的跟一个正九品坐而论道吗?奇哉怪也了,正三品以下的官员只要服从就可以了,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到朝廷来论道? 秦罡大大方方地在王珪、魏征和李世民的身前说道:“在京各部都过去半个月了,还没有最终达成一致。那么真的别提地方上到底有多乱了。” 魏征低吟道:“长安与各地有何牵连呢?” 秦罡指着室外的一株树木说道:“那株树木如何呢?” 王珪和魏征说道:“非十年之功,不能成树!” 秦罡对王珪、魏征和世民说道:“随我来吧。” 秦罡走到庭户之中,却见迎面站立着尉迟敬德、段志玄、张公谨等诸位将军。秦罡并不惧怕,见尉迟敬德手握一柄宝刀,便上前对尉迟敬德行礼道:“借刀一用!” 世民等诸人越看越奇,那莱州东莱县是一方什么宝地,出了这般人物。 秦罡双手擎刀,倒转刀面,用刀背重重得击打在树木的主干之上。 世民、尉迟敬德不由大惊失色。秦罡对魏征、王珪和世民说道:“这一重击就是玄武门之变!” 魏征上前晃了晃树干,却见树梢之上的树叶忽然如秋风而过,瞬间飘落,密密麻麻得飞落一地,诸人更惊。秦罡指着地下的叶子说道:“这每一片叶子代表着中原处处的州县。树木的脉络已断,各地兵马荒乱,也会在所难免。” 而此时,赶到庭院的官员更多,世民站在上风,向诸人怒目注视,谁都不敢多言。 秦罡将宝刀交还给尉迟敬德,而后对魏征说道:“魏夫子闪开!”尉迟敬德见树木已经似倒非倒,急忙提起魏征的胳膊,拉到一旁。秦罡走到树木之前,也没见他稳扎马步,只用右胳膊稍稍挥过。树木应声而倒。 长孙无忌这里站在人群之外,带头鼓掌。好个秦县令,这伸手哪里似外州县的,丢在最偏远的莱州东莱县是不是太可惜了。 长孙无忌走到秦罡面前,冷笑道:“敢问,您是东莱县的县尉还是县令呢?县令都有如此伸手,何况县尉了。” 秦罡这里稽首说道:“尚书大人,小臣等候大人上计呢!” 长孙无忌笑道:“秦大人,如果我等不听秦大人的,恐怕中原的大唐就要亡国罗,还忙里忙外的干嘛要上计呢?” 长孙无忌望了一眼李世民,李世民向长孙无忌点了点头,而长孙无忌对秦罡一举手说道:“全天下所有的州县县令都在等候秦县令一起开席呢。魏征和王珪身为谏议大夫一定会把秦县令的话带给太子。秦县令,这里请。” 秦罡见长孙无忌好生热络,只得随之而去。 尉迟敬德来到庭下的另一棵树边,挥刀而去。只听叮当一声,手中的宝刀一断为二。世民等诸人颜色都变了。世民立刻对诸人说道:“指挥二千卫率在各州县令的大殿外伺候,尉迟敬德,你立刻前去保护长孙无忌,站在长孙无忌身后。这个秦县令深不可测,倒底是何方神仙啊!”魏征惊得无言以对。秦罡是窦建德的侍卫不错,那也仅仅是耳闻,今天一见,连李世民都觉得惊吓不已,恐怕长孙无忌有失。 世民回到明德殿,立刻知会中书令宇文士及,中书省立刻写下又一份太子令:玄武门已前事连东宫及齐王,十七日前事连李瑗,不得互相告发,违反的人以反坐论! 深夜,世民独自一人在庭下的树旁徘徊,而魏征在一旁伺立。长孙无忌这里匆匆回报道:“查明了,这位秦罡县令来历不小,似乎跟昔年窦建德窦王爷有关!” 世民回脸望着魏征,而魏征立刻躬身告罪,世民说道:“窦建德、李建成一事,一定要有了结。还有,我命你们跟着康崇,现在康崇到哪里了?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他的符节传报?” 长孙无忌作揖说道:“康崇一直在城外,与王珩在一起。” 世民点头道:“准备多少人东出山东呢?” 长孙无忌说道:“你、我、魏征大人、秦罡、唐临,找到王珩姑娘一起东行。” 李世民淡淡地说道:“我看再加一个康崇吧。既然京城已经将李建成的事情了断了,干嘛再跟康崇计较呢,对不对?” 长孙无忌知道眼前最大的事情就是不要再跟原东宫计较那么多,既然如此,那就把康崇反叛的事情了断吧,世民的心意已决,那么长孙无忌自然以马首是瞻。 清晨,长孙无忌来到裴寂家中,裴寂带着长孙无忌和裴律师在家中的碑廊中慢慢行走。长孙无忌走过了一面碑廊,再到另一面之前,忽然见碑上阴刻着一个裴氏家族人物的名字:裴政。而后又是一位裴氏家族人物的名字:裴世清。 长孙无忌对裴寂说道:“裴政和裴世清都是大隋朝的人物吧。” 裴寂点头说道:“碑文刻写的正是大隋朝太子左庶子裴政。” 长孙无忌见碑文上写着:政剖决如流,用法宽平,无有冤滥。囚徒犯极刑者,乃许其妻子入狱就之,至冬,将行决,皆曰:“裴大夫致我于死,死无所恨。”其处法详平如此。 裴寂把长孙无忌让到裴氏家族的藏书三厢,长孙无忌见这间普通的屋子足足内外三厢,有三出三进。长孙无忌这里刚进到屋中,忽听身后熟悉的声音,转身见裴皿悦手持一册书册,捂住裴律师的眼睛,笑道:“哥哥,你看这是什么?自己放在哪里,我帮你找了半天,怎么谢谢我啊!” 长孙无忌一见裴皿悦,不由还是呆呆愣愣。 裴皿悦反手而背,郎朗念道:“或击壤以自欢,或大济于苍生,靡潜跃之非分,常傲然以称情!”正是陶五柳所书的《感士不遇赋》。 长孙无忌一时讶异,这女孩子怎能会有隐退之心呢? 于是笑道:“姑娘,天地人又是如何的呢?” 裴皿悦说道:“大人,人应效法地,地应效法天,天应效法道,道则天然而自然了,大人博古通今,这个应该知道的了。” 长孙无忌笑道:“姑娘躲在这里一隅,却是有私心的呢。” 裴寂和裴律师大惑不解,而长孙无忌说道:“裴姑娘原本关心国事,利国爱民,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吧,在我吏部尚书看来,岂不有私心了?” 裴皿悦背转身说道:“我又不是你吏部管的,难道我想做官,你还点了我的卯,让我做堂上官?” 长孙无忌紧紧跟在裴皿悦身后说道:“掌上至宝,楚人丢失而楚人拾之,不如,人失之而人拾之,更不如,人失之而天下得之,姑娘觉得呢?” 裴寂咳嗽了一声,对长孙无忌说道:“尚书大人跟一个小女子谈这等大道理啊,她只会弄饭菜,皿悦赶紧去吧。” 长孙无忌对裴皿悦说道:“听裴司空说,裴姑娘会回去河东,我也正好会外出去河东一次,姑娘一起出去走走,解解闷,散散心,顺道在路上给我们做做饭菜?” 裴皿悦拿了书册,递给裴律师,然后对裴寂说道:“叔父,我能由尚书相爷送回河东吗?” 裴寂和裴律师同时点头,佛,爱怎么回去就怎么回去,只求赶紧回老家吧。 裴皿悦这里刚想走,长孙无忌在身后咳嗽了一声,说道:“带好银两铜钱,路上买菜买米雇脚力呢!” 裴寂和裴律师哭笑不得,大唐朝李世民的这位吏部尚书怎么这么抠门啊,也真没谁了,他不做户部尚书真有点大材小用。 是夜,秦罡等诸多县令被安排在殿下观看歌舞,宫女们托来膳食,秦罡身边侍候的侍女揭开盅盖,不由吓得脸色苍白。秦罡这里定睛一看,盅盖里只是一颗生鱼头。 秦罡赶紧向宫女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惊慌,然后秦罡用牙箸戳了下鱼腮的后端,见箸子根本戳不下去,知道这个鱼头根本是生的。 秦罡对宫女说道:“不必声张,下去吧!” 秦罡思索了片刻,盖上盅盖,将盅子呈在铁托盘上,舀了两大勺美酒,然后吹开一个火媒子,直接点着了铁托盘,顿时整个汤盅火苗爆燃,大殿之中,顿时酒香四溢。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各人交头接耳,而秦罡毫不在意地喝着美酒,长孙无忌走近前来,见这怪异的东莱县令在大殿中烧烤汤盅,长孙无忌笑道:“原来我们中原的人都不懂怎么吃鱼。今日一见,别开生面。” 秦罡暗自想到:中原人难道个个都吃生鱼头,还好意思嘲笑海边来的渔夫么? 秦罡醺醺然地笑道:“这鱼当然是醉灼才好吃,要不咱们换一换?” 长孙无忌呵呵一笑,命宫娥捧来自己的那一汤盅,奉在秦罡身侧。而长孙无忌待秦罡的这个汤盅之火熄灭后,笑咪咪地揭开盅盖,只见其中赫然是个死鱼眼,生鱼头。 秦罡对长孙无忌点头说道:“相爷,请啊!” 魏征这里赶紧上来,见状之下,赶紧从宫娥手中接来银针,直接探入鱼汤之中。 长孙无忌、尉迟敬德、魏征见从汤盅之中拔除的银针通体变黑,三人无不色变。 而围观的各位县令无不吓得纷纷跪地,唯恐祸及己身。 长孙无忌回归主位,然后命人将所有的饭食都用银针测过,果然只有秦罡的食物有毒。 长孙无忌命其余所有的县令都退出大殿,只见秦罡毫无惧色。于是说道:“你不怕?” 秦罡摇头说道:“恐怕太子殿下在这里,也不一定查得出来是谁下的毒。再说查出来干嘛呢?我们这些外州县的官员的性命在京城看来,大多不值一提。” 尉迟敬德知道李世民的意思不能离开长孙无忌半步,但是现在危险已经杀到了大殿,如果不是李世民、长孙无忌的意思,那秦罡汤盅里的毒真的针对的只是秦罡吗? 秦罡一个从来没有来过京城的正九品小县官吏,难道在京城会有大敌吗? 难道会是李世民本人?他犯不着跟一个正九品怄气,正九品犯了大不敬之罪,只要革职就可以了。 长孙无忌思虑了半日,对秦罡说道:“你相信我么?” 秦罡淡淡而笑,说道:“我相信长孙相爷饭碗里的饭食!” 长孙无忌冷静地说道:“京城里,皇城里一定会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毒。跟在我和魏征左右,每次的饭食都跟我俩对半分。不要单独进食。” 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并肩而去,只留魏征一人在大殿独自陪着秦罡。而世民静静地在殿后按着刀刃听魏征和秦罡对答。 秦罡捧着酒樽,魏征奉来自己的饭食,秦罡吃着吃着突然泪流满面,说道:“魏夫子,没想到我和窦蔻公主离开窦王爷的时候,俩人不知生死,前途渺茫。多年后来到京城,却还要被人加害,就因为我不是那真正的秦罡县令?” 魏征低声说道:“我不懂了,你进京来送命干嘛?还嫌京城不够乱的。既然当时已经逃命了,今日何必来送命呢?” 秦罡呷了一口美酒说道:“难道我就不是大唐的官吏了?” 魏征点头说道:“你在地方上得罪了什么人?竟然逃到长安城,还被追杀到太子李世民的东宫里,我也算是挺服气你的。” 秦罡说道:“那这人很了不得,要么能杀到千里以外的胶州东莱县,要么能杀进这李世民的太子东宫。这人好不得意!我秦罡烂命一条,我倒想太子爷爷能不能睡得安稳。” 秦罡对魏征说道:“其实,这一次,我不是东莱的朝集使,另有他人。所以我不确定我碗里的毒物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我!” 秦罡些许已经被自己灌个烂醉,嘴里不知嘟囔什么,翻了个身,竟然醉倒在桌案前。魏征用手捉住秦罡的手脉,果然脉速过快,这秦罡难道是喝醉了。 世民这里几步赶出来,用手指拨开秦罡的眼皮,魏征这里勺了一口酒水,低声说道:“难道在京城跟窦建德有仇的,会对秦罡下手?” 李世民说道:“京城的人要杀窦建德的老部下,不是本王。本王还算能睡得安稳。” 魏征冷笑道:“你忘了窦蔻公主?” 李世民耸了耸肩,说道:“窦蔻是秦罡的女人,又不是我李世民的女人,我去记得干嘛?” 魏征冷笑道:“你当时秋毫无犯了吗?现在是有人要动秦罡,必然会动窦蔻!” 李世民点头说道:“只要本王我死不了,我还管他俩的死活?!” 魏征说道:“现在死在东莱县那一切还好说,如果今天秦罡死在太子爷爷您的东宫,你想想看窦建德的旧部和窦建德的夏国之地会怎么反应。如果因为秦罡的死,波及到窦蔻的性命,天底下的夏国部众那真要把你恨死了!” 李世民抱起胸说道:“窦建德的威望有那么大吗?” 魏征冷笑道:“窦建德是您押送到长安城的,他的死,您起码得负一半责任。窦建德的部下刘黑闼最终也不是您一个人能平定的。那太子爷爷您觉得自己在河北道到底有没有威望?” 李世民点头说道:“如此说来秦罡和窦蔻死不起?要死也不能死在本太子的东宫?” 魏征冷笑道:“他不是说了吗?他是大唐的官吏,他的去留,他的生死,都是太子的英明之所系,所以呢,因为秦罡窦蔻始终是窦建德的旧部,所以,绝对死不起。” 李世民按刃而起,说道:“真麻烦!真麻烦!这种破事破人与我李世民八辈子都打不到一竿子吧。” 魏征微笑道:“难道你不承认你和窦蔻的那一晚?” 李世民在殿内走来走去的,急躁得根本没有办法,几乎暴跳起来说道:“秦罡关我什么事,窦蔻关我什么事,别说一个晚上,每个晚上又能怎样?她跟我是大敌,我是她的杀父仇人,他们俩不来杀我,难道我还重兵去守住那个中下县东莱县城!” 魏征摇头说道:“那你也要把窦蔻的女儿接回京城吧,好歹也是太子您的女儿。” 李世民回转身,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女儿?将来的公主?什么破事儿! 魏征这才点了点头,说道:“秦罡的事,是你我的事,也是大唐的事。” 李世民转身说道:“先从东宫查起?” 魏征捻须说道:“不必,今天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再说东莱的端疑那么大,秦罡说东莱的朝集使不是他,所以,这里面的不确定就大了,不如——” 魏征俯身在李世民耳侧说了一句,李世民听罢点了点头,说道:“难怪,李建成那么倚重你!” 清晨的街肆中,尚自冷冷清清,李世民装了昨夜的酒食来到“茯神馆”,只见康嵩带着医徒们忙碌着,而李至雅抱着膝盖定定神神地坐在榻上无言无语。 李世民揭开饭食和酒饮给康嵩看。康嵩点头,命所有人退到屋外,然后讥讽道:“这么毒的东西,难道太子殿下坏事做绝,有人谋杀啊!” 李世民白了康嵩一眼,说道:“跟毒杀我没啥两样!” 康嵩说道:“知道有毒干嘛来找我?怀疑我下毒?” 李世民淡笑道:“不然呢?” 康嵩说道:“我有这么笨拙吗?连你们这些外行都能看出来是有毒,那还能叫下毒吗?” 李世民说道:“跟我走一趟,就差你了,不然我不知道这个世上我李世民还能去相信谁了!” 康嵩说道:“我只不放心你家大侄女,要不是我天天看守着,没准她饿死在我家里了!” 李世民飞起眉毛说道:“她以死绝食?” 康嵩摇头道:“盯着她也吃不到三口,李建成的死对于她来说恐怕走不出来了!” 李世民说道:“家里有婆子吗?帮她赶紧梳洗梳洗,跟我们一起走。别耽误,最多给你半个时辰!” 待婆子们帮李至雅梳洗完了,不老楼的青舟姑娘恰恰提着一角驴皮膏走了进来,说道:“康先生吩咐的驴皮膏到京城了,我特意来看看郡主今天好些了没有?” 青舟并不客气,放下驴皮膏,而康嵩命伙计验收货,不知道这个不老楼的大总管天天跑来看李至雅是什么意思。 青舟扶出了李至雅,说道:“他们把你成天锁在家里做什么,正好大家都去洛阳玩玩,何不一起去呢?” 康嵩和李世民对望了一眼,谁会叫上不老楼的青舟姑娘一起去洛阳干嘛呢?这倒好了,弄得举朝皆知的样子。 康嵩抱着胸,对李世民说道:“姑娘们都坐车子吗?” 李世民冷冷哼道:“太子爷爷的战车都空着呢。” 康嵩笑道:“战车上堆满了姑娘,小心被人戳穿脊梁骨!” 李世民冷冷地说道:“哪里来的姑娘,本王有那么稀罕么?” 此时,茯神馆外马蹄声停,李世民等人来到馆外,马上分别是长孙无忌、魏征、秦罡、唐临、裴皿悦五人。李世民上马后,康嵩和青舟扶着李至雅上了马匹。秦罡歇息了一晚上,见这前前后后九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强有弱,不由好生纳罕。太子爷爷李世民真能找事,带着一个眼看要栽下马背的小姑娘到底要干嘛呢? 李世民问长孙无忌说道:“一路上安排得怎样了?” 长孙无忌微笑道:“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当然啦,没安排的当然不会去安排。 裴皿悦、青舟、李至雅刚要戴好幂离。长孙无忌瞧了一眼然后说道:“三位姑娘一身箭服,女扮男装,干嘛戴幂离呢?天又那么热。” 李至雅偏偏拿着幂离,刚要戴好,说道:“我可晒不起!” 她刚要戴幂离,只见寒光一指,李世民手持无恨剑,手起剑落,斩翻了她手中的幂离,然后说道:“听尚书大人的话!” 李世民命这八人在前,自己亲自断后,一行九人策马离开长安城。李世民知道自己这九人可能前途扑朔,但是魏征说的对,如果不离开长安城,根本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希望坐镇长安城的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宇文士及、唐俭能够烛照长安。 李世民徐徐地策马在后,心中突然一个激灵,东莱的地方上姑且不说,那京城的东宫到底是谁?难道是自己的人马?因为在东宫,除了自己的人手,绝对不会有外人,在现在的东宫,齐王府和东宫旧人几乎全部被换掉了,除了秦王府的人,那还有谁? “自己人”三个字在脑海中一遍遍划破,李世民的手心都沁出冷汗。这个自己人为什么要在东宫对付秦罡?为什么要对秦罡下手?如果不是秦罡,那么这人为什么专门针对东莱的朝集使?好生可怕。是专门针对秦罡,或者另有企图。或者就是因为窦建德?但是魏征说的,以及自己思虑的,跟秦罡的事儿,为什么会强扯到了一起? 走了半日,终于找到城外的客店,青舟诧异地看着自己京城不老楼的伙计们在这家客店外围着掷色子赌钱。长孙无忌这里回头见青舟气得面色惨白,笑道:“大管家,您家的伙计好忙活,也不知道生意要赔钱!” 青舟这里策马上前,跳下马来,这群伙计见状,慌忙上前,跪地不起。青舟点头说道:“你们长本事了,是不是?” 伙计中的一人见青舟已经下马,然后说道:“姑娘不是叫我等陪着康爷爷吗?” 康嵩皱眉想到:大哥好快活,找了个富可敌国的富婆真是既有人又有钱,想在哪里快活就在哪里快活。这个破地方是个什么鬼地方,能让康爷爷住上半个月? 就在这时,王珪大人的女儿王珩顶着乱蓬蓬的一头毛发,举着一只小乌鸦和康崇一道走出了店。 王珩在店外撒了一把小粟米,小乌鸦拼命的啄食。康崇似乎没有见到店外密密层层的人马,一面抱胸说道:“王姑娘,这手把鸟,真的那么黏人啊,我们放养了三天了,它也不知道飞走!” 李世民这里性起,好个康崇,自己李世民也放跑了康崇不止半个月了,不也是逗留在京城外,还忙着遛鸟!? 李世民说道:“王姑娘,你爹王珪已经回京城了,你赶紧回京城吧,你爹想着你了。” 但是康崇和王珩都没有理会李世民太子爷爷,王珩从地下托起这只乌鸦,对康崇说道:“这乌鸫已经毛羽硬了,应该能飞啦。” 李世民上前一脚踢了踢这只傻鸟,眼见一道黑光,乌鸫振翅而去,他怒道:“康崇,你新学的怎么养乌鸦?” 诸人再看王珩邋遢的样子,她哪里像是谏议大夫王珪家的大家闺秀,简直是地里滚爬的叫花子,什么不好养,偏偏要养乌鸦。 王珩撇着嘴说道:“太子爷爷,这是乌鸫,不是乌鸦,乌鸫的眼圈是黄色的,乌鸫的嘴是黄色,跟乌鸦完全不一样。”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7章 渭南城外 李世民冷笑道:“我哪敢是姑娘的太子爷爷,你真正的太子爷爷跟姑娘倒真是天下乌鸫一般黑!” 李世民此话一出,顿时知道得罪了很多人,尤其是女人。 裴皿悦李建成的女人,李至雅是李建成的女儿,王珩是李建成门人王珪的大闺女,何况冷眼旁观的太子府魏征和唐临,还有突然背叛秦王府的康崇。至于康嵩先生完全不站队,真的很难说。 自己这次出来带的人手,除了长孙无忌和青舟,其他不是李建成的故旧,就是窦建德的手下。魏征的意思就是不想李世民欣赏好风光,天天纠结? 李世民生着自己的闷气,却不想青舟已经在一边责怪不老楼的属下,一边说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有店,也不知道店家准备多少吃的?” 不老楼的一个伙计大着胆子上前说道:“姑娘放心,这家小店暂时被我们包了,给了翻倍的价钱,只要各位爷爷姑娘开心!” 青舟笑道:“这么山青水秀的地方,只给翻倍的价钱干什么?给十倍的价钱吧!” 伙计们纷纷愣神,青舟说道:“立刻帮本姑娘把这家店给买下来,姑娘不想在晚上还看到房东!” 汾阴县丞唐临笑道:“青舟姑娘,这里哪里是做生意的地方啊,何必买下来?” 青舟回身对唐临笑道:“老爷真不是生意人。不老楼做的是朝廷的生意,如果伺候什么爷爷奶奶不周到,本姑娘就不能在京城待着了!” 青舟是这群人中身份最低微,但是把握大唐经济命脉于十一的一个人物。唐临刚想说话,被长孙无忌捅了捅后腰,只听长孙无忌说道:“到了地方上,千万别去招惹汾阴当地的不老楼,这些姑娘个个是从天而降的老子娘,谁都惹不起!” 夜晚,王珩被李至雅梳洗得干干净净的,李至雅嘟囔着说道:“姐姐那么一个美人坯子,怎么不知道梳洗梳洗。” 王珩见李至雅望自己头上簪了一根银丝花钿簪钗,施了薄粉,妆镜中的自己果然成了大美人。李世民正在擦拭着刀剑,忽见剑身中映照着王珩的样子,还是好奇地回过脸看了看叫花子成了个美人儿。原来那么清秀的大家闺秀非要土头土脸变成叫花子,也只有王珩了。 店里的厨子忙着架起了烤炉,裴皿悦、青舟以及不老楼的伙计们忙着烤馍和烧肉,打算准备一晚上,明天带上路。店里的掌柜说,再下去起码要走大半天才会有休息的地方,所以必须带够食物。 魏征和唐临自自在在地喝着店中的美酒,青舟姑娘把这里买下来了,她也够阔气的,朝廷要买店铺也没这么半天就把人给赶跑的道理。 唐临望着青舟的身影,然后好奇地对长孙无忌说道:“不老楼在汾阴如果那么厉害,那我们这些官员还去管什么呢?” 长孙无忌笑道:“你觉得你去了管什么?” 唐临弹起一条眉毛说道:“我么,我么,我就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魏征和长孙无忌相顾而愣,然后和唐临一起呵呵而笑,说的不错啊,外放的官员么,在古代的农业社会而言说到底,管好自己,不为祸一方,已经是百姓之福,不为非作歹是天下之幸。 唐临一面欣赏着青舟的做派,一面对长孙无忌说道:“相爷,小人第一次下去,怕委屈了汾阴的百姓,不如把这位京城不老楼的青舟大当家赐给小人,说不定能造福一方!” 长孙无忌用手指微微转动着酒杯,笑道:“好啊好啊,出个价或者挑个什么人跟青舟换位置,相爷我就立刻从了你!” 魏征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圆场,笑道:“动谁都不能动了相爷的手下。唐临你真有非份之想。” 康崇为康嵩高举着蜡烛,康崇这里紧皱眉头,而康嵩为秦罡诊脉和针疗。康崇对康嵩说道:“这毒厉害么?” 康嵩点头说道:“不是毒如何,是酒毒的厉害,为这位县令老爷拔毒不是一天俩天能拔去的呢!” 康崇说道:“我们身边带不够那么多药材啊。更何况——” 秦罡皱眉说道:“到了洛阳,我体内的毒质能被拔除干净吗?” 康嵩说道:“这一路过去,恐怕只有到了洛阳,才能配齐草药。” 李世民从里头走来,扶着秦罡的肩膀说道:“康先生,到了渭南,能不能找找药?” 康嵩摇头说道:“今年中原大旱,别说粮食,草根树皮都被挖了,能吃的草药也少得可怜。” 康崇忽然指着秦罡说道:“我记得在虎牢关前见过你,你是不是窦建德窦王爷的斥候军?” 斥候也就是前哨或者是侦察对手的地形、布阵、粮草、兵力多寡的意思,斥候们不仅是胆大心细,更兼具武艺过人。李世民在攻打王世充时,也与康崇等人亲自做过斥候。 秦罡缩了自己的手腕,淡淡地说道:“康爷好记性,不错,我正是窦建德座前的斥候,不过,当时秦王殿下是放我和窦蔻殿下回去的,难道到了多年后的今天还在耿耿于怀么?” 李世民却微微而笑说道:“眼看着天下需要大治,所有人还需勠力同心,对不对?” 康崇却心中一紧,世民这次出来做什么呢?身边大敌环立,虽然他们(她们)不至于贸然出手,但是也算是多年的大敌了。把这些大敌吊在身边,终究双手不敌四拳。 康崇越思越惶恐,长孙无忌一人尚且要世民保护,世民这次葫芦里卖什么药? 世民又拖着秦罡独自说了许多,秦罡这里暗暗点头,独自抱着横刀睡卧在马匹之旁,康崇牵来世民喜欢的两条河洛细狗,栓在一旁,与秦罡背靠背得坐在马匹之旁。 康崇对秦罡说道:“你在东宫中了毒?” 秦罡微微笑道:“小意思了,反正有你们二爷康嵩先生在身边,一时死不了的!” 康崇对秦罡说道:“太子殿下器重你,让你看管所有人的马匹,还让你放哨!” 秦罡说道:“康爷倒是不放心?” 康崇说道:“哪有一个人放哨的?你看得见你背后吗?还不是我帮你盯着你后面,你帮我盯着我后面?” 秦罡冷笑道:“康爷,我们交手了多少次了,您哪里是放心别人,也许是不放心我吧!” 康崇说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世民都能放心你,我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呢?” 秦罡闭着眼睛刚想睡,青舟走来给秦罡和康崇递来四个馍馍说道:“两位爷趁热吃,刚烤好的!”青舟又提来两囊清水,康崇见秦罡犹豫中没有喝水,康崇把自己囊中的清水喝了一口,便扔给了秦罡。秦罡微微一笑,青舟冷笑道:“秦县令,您是大唐朝的县令,又不是窦建德的斥候军了,没得那么小心!”转身刚想离开之时,青舟忽然想起什么,低身说道:“东莱不老楼的梁碧瑚姑娘还好吗?”秦罡县令弹眉说道:“我跟不老楼一点也不熟悉,我是县令,不做生意!”康崇和青舟不由相顾一怔,青舟微笑而去。 清晨,天尚未大亮,诸人被世民的两条细狗凶猛的叫声震醒,世民等诸人刚刚拾起弓箭来到店外,只见秦罡和康崇头顶上有一只硕大的野猫慢慢地向秦康二人扑来。世民却觉身边一股清风掠过,诸人定睛再看,只见王珪之女王珩已经摞紧衣袖,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双手交握着一把横刀,照着夜猫的上半身劈了下去。 世民心觉不好,王珩虽然胆子大、身形快,但是太缺乏对阵的经验,恐怕对夜猫不能一击致命,还要惹怒野猫。 秦罡拖过王珩的腰带,把王珩小姑娘拽在身后,说道:“小姑娘,我们这些男人的脸面都要丢尽了!赶紧躲起来,别惹夜猫。” 裴皿悦姑娘上前给夜猫子丢去俩个肉包子,这只野猫叼起俩个包子,立刻蹿上了高树,遁入密林。 王珩感觉横刀的分量有些重,一时双手抓握不动,横刀插在地下。裴皿悦上前对王珩说道:“王姑娘,千万不要在野外杀生,杀掉一个,引来一群。如果引来了一群更凶的,我们这些人还不够那一群啃的呢!” 王珩这里被康崇一拍肩膀,康崇笑道:“王姑娘,人的名,树的影,姑娘名震长安,果然好身手!” 因被康崇夸赞,王珩未免被李世民多看了几眼,这丫头好大的胆子。 李世民、长孙无忌这才安排所有人动身出行。长孙无忌却不由暗暗回身,为什么出来都一天多了,隐藏在长安的对手还是没有出现,世民拿自己的性命来做对赌,只为吸引对秦罡下毒的人出现。到时候自有道理。但是,为什么还是没有对手出现的身影呢?万一进入了对手的埋伏圈,那又如何应对呢?世民总是如此胆子大,而且是大意的那种大。他明明已经是皇太子了,大唐朝将来的天子,竟然还敢拿自己的性命做对赌。 用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俩人的绝险,吸引真正大敌,到时一番血战,只不知道身边这十人是不是想看戏。因为这绝对是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俩人的事情,些许跟秦罡有关,但与旁人真的无关。 李世民这里带马来到魏征身侧,低声问道:“东莱的朝集使不是秦罡,那会是谁?会不是是冲那人去的,而不是秦罡?”魏征也不由紧皱眉头,突然说道:“秦罡要冒名顶替朝集使,也不得不防!”世民连连点头。 这一路走来,李世民走得分外苦恼,裴皿悦姑娘分外磨叽。裴皿悦把马匹缰绳已经递给了魏征,自己背着草篓子,徒步挑着野草野菜。 县丞唐临一直策马陪伴着青舟姑娘,一面矮身在裴皿悦身边说道:“有青舟姑娘在,裴姑娘你还吃野菜野草?” 郎中康嵩这里抓了一把野菜野草,然后对裴皿悦说道:“姑娘,你尽管吃死,别怪我没提个醒,鸡鸭牛羊能吃的野草,我们不是不能吃,但我们吃了太多,会吃出毛病,到时还要找大夫看病呢!” 裴皿悦没有搭理所有人,一面干啃着烤馍,一面用柴刀和柴棍翻捡路边的野草地。李至雅一路无话,倒是王珩与青舟慢慢乐络,俩人结结格格个不停,俩人坐在盐车上,时坐时倒,望着长天辽阔,高山耸峙,密林层层,更有牧人时不时赶着羊群来来去去。世民和长孙无忌的戒备的心思渐渐松懈了下来。 在一处溪流之旁,诸人装了清水,又洗了手脸,一旁休息。世民望着绵密细腻的溪流,一手抚弄,一面对魏征说道:“魏夫子,水有过去,现在和将来吗?您说这水是过去的水,现在的水,还是,还是将来的水呢?” 秦罡和康崇一前一后放哨,自然不知道这里的对答。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世民的感慨。魏征错愕之下,反问世民道:“殿下见过将来的水吗?” 世民思虑了片刻,还是慢慢地摇摇头,说道:“眼前的水,难道不是将来的水吗?或者所有人,也许都见不到将来。但是所有人何尝不是向将来而活呢,没见到有人会活在过去!” 魏征慢慢地说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大家能见到现在,料想将来,却回不到过去?” 世民微微而笑,思想了片刻,忽然想到过去种种,独自俯下脸,用清水洗了把脸,却在洗脸的同时洗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想起十年前渭南的皇姐李三娘,虽然她在武德六年积劳成疾而亡,但和她一起攻打长安城的那一刻,还是历历在目,于是说道:“我们、我们,在渭南逗留片刻吧。”也许正是三娘与自己交好,而渭南又一直是三娘之地,所以对手投鼠忌器,但是这一路过去,都是他李世民踏遍了多年之地,对手岂不是处处投鼠忌器呢? 魏征见世民锁眉不语,心中想到:世民与长孙无忌独自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俩实在太大胆了。原以为他俩会带秦王府的百骑,没想到一个都没带出来。要说有,也只有叛臣康崇。另外一个是莫名其妙的东莱县令秦罡,非亲非故的。 魏征对世民说道:“太子殿下可知水有七善?” 世民用自己的羊皮囊装了一点渭南的溪水,然后弹眉说道:“水有七善?什么七善?” 魏征点头微笑道:“正所谓上善如水。” 世民用羊皮囊喝了口水,然后抹干了嘴角,说道:“魏夫子,请您不要掉书袋子哈!”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尹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世民心中暗暗想到:夫唯不争,是的,按兵不动,不争尤争。 因为裴皿悦的缘故,直走到日头偏西,姑娘才采满了整整一篾篮的野菜跳上了马背。李世民心想:难道太子爷爷还要她来伺候吃野菜?本来一天可以赶到渭南城的,但是现在估计只能歇在渭南城外的野地里了。 看这日头,这脚程,还没有见到渭南城的界碑,这裴皿悦活得是不是太累啊。裴氏家族那么大,看来真不假,有饭有菜不吃,只吃野草野菜。 世民等人见日头已经在山,实在没望到渭南城的城边,只有苦笑,唐临、魏征、康嵩、王珩、裴皿悦和李至雅忙着搭寨,而康崇和秦罡不辞辛劳得巡守。 世民对长孙无忌低声说道:“照裴姑娘这样的走法,我们没有引出敌人,敌人不出任何意外会把我们包包子了。本来我们还可以借用渭南的兵马呢,但现在真是危险啊!” 长孙无忌分外泄气地说道:“难道那个自己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出京?” 世民笑道:“能进入李世民的宫殿,说小了只想杀一个县令,说大了能对付东宫的太子爷爷。此人好生厉害,不像是正三品能干的事儿!” 长孙无忌听李世民讥讽自己,弹起眉毛说道:“最好不是!不然连我也会被口诛笔伐,被太子爷爷杀于马下!”世民不由微微而笑,长孙无忌恁得太小气了,自己只是随口一说,怎么也不会去怀疑自己的国舅爷爷吧。再说长孙家族的长孙无忌是自己从小的玩伴,放眼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了。 诸人搭完了暂时的营地后,裴皿悦用采摘的野菜野草填在烤肉中,上火架烘烤。不多时,香味惹得所有人一起回头,康嵩第一个奔到火架前,对裴皿悦说道:“裴姑娘,把这个秘方传给我吧,如果草药能这么喷香,很多人都爱吃草药了!” 裴皿悦嘻嘻一笑,切了一小块烤肉,叉起来递到康嵩嘴边,说道:“这是牛羊吃的,你别嫌弃!”康嵩吃了好大一口,好吃得停不下来,原来裴皿悦用野草烤灼的烧肉实在太香了。 此时,唐临从面前的刀叉盆中飞起一叉,正中裴皿悦身边一块硕大的烤肉上。康崇、李世民、长孙无忌、魏征都不由愣神,唐临呵呵而笑说道:“这块肉我吃了,谁投中的归谁!” 李世民鼓掌笑道:“我以为东宫人人只会挥笔呢,原来高手如云,怎么武德整整九个年头,唐临你不来投靠本王呢?”不可能的事情当然不可能,虽然李渊皇帝非常宠爱李世民,但是也很器重李建成。李渊为李世民配置的人手当然举世无双,而李渊为李建成配置的人手是中原嫡系所在。李世民此时细看原东宫之人,真不知该多恨一些,还是多爱一些了。 唐临微微而笑,并不接口。长孙无忌却扁嘴说道:“东宫本来就应该是高手如云!我们哪里敢跟他们比?我们秦王府是鸡鸣狗盗之辈嘛。”唐临和魏征同时对长孙无忌行注目礼。 李世民双手取来俩支叉子说道:“长孙无忌,你只会挥笔,我帮你投了!”李世民说罢,先下手为强,双手同时飞叉,一左一右,得了俩块肥肉,奇就奇在,俩块肉相隔了叁块。世民想得什么就是什么,令在场诸人都纷纷鼓掌。 康嵩却连忙在烤架上掰下一块肥肉,诸人皱着眉毛纷纷摇头说道:“你好意思吗?”康嵩哈哈而笑,说道:“投壶投镖的活计,从来没练过,但也眼看着不能活活饿死,你们自己顽吧!” 王珩、裴皿悦、李至雅、青舟合计了一下,四个人决定合吃一块,因为不想吃得太多,影响苗苗条条的身材。唐临在一边说道:“你们四个人就投四次吧!” 王珩和裴皿悦鄙夷得看了一眼唐临,诸人见状而笑,知道王珩与裴皿悦俩人的伸手绝对巾帼不让须眉。李至雅对几位说道:“我先投吧,说不定能投中!” 李至雅投了出去,没想到叉子碰到烤肉便弹了出去,李世民是李至雅的王叔,只好活生生得看着李至雅把王室的脸面丢到黄河里去了。 裴皿悦在青舟耳边嚼了嚼,青舟投了出去,叉子却投偏了,卡在火叉之上。诸人哈哈而笑,长孙无忌讥讽道:“姑娘原来喜欢吃火叉子!”青舟不以为意,投不中就算了。 唐临说道:“你们让王珩投吧,不要再丢人现眼了,女人本来就不会打猎的吧!” 裴皿悦拾起俩把叉子,说道:“我帮王珩投了!” 裴皿悦一前一后投出之后,竟然独占了两块肥肉,王珩笑吟吟的取了一块,裴皿悦说道:“还有一块也是我们的,我们投了就归我们!你们谁都不能耍赖了。” 但是康崇微微冷笑,对秦罡这里耳语了一句,秦罡取来一叉,挥手投出,打掉了裴皿悦戳中的第二块。康崇笑道:“不要觉得先发制人而后发制于人,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呢!”李世民、长孙无忌见康崇如此心计和伸手,不由鼓掌,康崇真不愧是世民多年的玩伴和好友。 康崇对诸人笑道:“看着!”康崇对魏征说道:“魏夫子,借你的叉子!您跟我和秦罡一起吃罢,绝对不会亏了您!” 康崇俩手俩把铁叉,双臂猛挥,诸人只听啪嗒一声,火架子的俩头被康崇瞬间击倒,火架子上剩下的四块烤肉滚翻在地。 魏征起身取来四块烤肉,见四个女孩子气得八眼翻白。唐临笑道:“弱肉强食,吃饭嘛,本来就是凭本事的!” 魏征瞪着唐临说道:“唐县丞,你起得头,本来大家安安静静吃顿饭!被你闹腾成这样!” 唐临笑道:“本来吃完饭就要玩玩的嘛。不然不能消食啊!现在饭还没吃,反而要笑死我了!” 这天夜里,秦罡和康崇各举火把,刚想巡守,世民拍了拍秦罡的肩膀,说道:“你身体中的余毒没有拔干净,又有一天没睡够,我和康崇值守去,明天你替康崇吧!” 世民这里便接过秦罡手中的火把。康崇这里低声说道:“我的爷爷,你真行,你和自己的宰相一起打算出来游山玩水,还带着一堆老弱病残,想干嘛呢?放着东宫的奏折堆成了山?” 世民微笑道:“堆成山又怎样,这江山好像离不开我李世民,但是离开了,好像也不会怎样!” 康崇急皱眉头,真想跺脚。世民一副对江山不在乎的样子,还孤身犯险,真出了事怎么办? 世民对康崇说道:“有事吹哨子!” 康崇弹着眉毛说道:“爷爷,你还要怎样吩咐啊!” 秦罡取出一块熟肉,对切了一半,塞给俩条细狗吃,世民和康崇俩人同时呼啸一声,俩条细狗分别向世民和康崇扑了过去。世民和康崇各牵了狗子,先在宿营地,方圆一里内巡回一圈,看看形势。再来回打转了约摸俩个时辰直到下半夜。康崇从小来自西域,越往下半夜越精神,他这里看着深夜星辰的斗转星移,知道还有一个时辰天便亮了,便对世民说道:“抓紧睡俩个时辰,我来替你盯着!”世民点点头,的确实在困了,对康崇说道:“天明赶路,你睡盐车上吧!” 康崇点头说道:“好的,放心,我哪里都能睡着。” 康崇这里见天色放亮,却听身后有脚步声,这里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火架下,所有人的烤肉都不见了。再一瞧,一个小叫花子,抱着一包烤肉不停得向前奔跑。 康崇见小叫花子离自己不远,手里便捏起一块石头,刚要向小叫花的脚踝投去,忽然望见这小小的背影想起自己年幼时也是如此偷鸡摸狗,被抓住的时候,不知挨了多少顿的毒打,此时突然心生不忍。 这时俩条细狗已经扑了出去,向小叫花子追去。而裴皿悦和王珩同时追在细狗的身后。康嵩这里摇头说道:“大哥,你想饿死大家啊!吃的肉都被人抢没了!” 康崇知道王珩和裴皿悦不是细狗的主人,见细狗不停得撕扯着叫花子的衣服,康崇这里赶紧上去,把细狗的脖绳套住,对小叫花子说道:“把烤肉还给我们,分你一块!” 小叫花子这里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康崇哭道:“求爷爷给钱!求爷爷给钱!” 康崇、康嵩、王珩与裴皿悦上下打量着小叫花子,而裴皿悦矮下身说道:“你一个小叫花子,要钱干什么?有口饭吃不就能活了?” 小叫花子哭道:“我不是叫花子,我爹的腿跌折了,家里没钱治病,爹要把娘卖给我们地主王万财拿点钱治病!” 此时,所有人都默默地围观着这个孩子,要说医治骨折,康嵩的确会,要说有钱,每个人身上多少带了一些。但是现在大家觉得头痛的是,小叫花子的爹要把自己老婆卖人,这不知道会出现地面上多少渭南的当地人。 世民瞧了眼长孙无忌和魏征,但是长孙无忌和魏征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社会的最底层,一时踯躅。这长孙无忌自小身为士族,而魏征自幼不善营计,俩人一样是读书之人。世民知道这样小的事情绝对不能问计魏征和长孙无忌。 世民又望向康崇,没想到他直摇头,要他杀人,那有的是办法,其他一概没办法。有时候,太子也有去不了的地方,这个时候更不能说错了,也不能有意见,就算有办法,世民不能亲手去办。 于是世民又望向了秦罡和唐临。世民对秦罡笑道:“唐临长在天子脚下,不在底下讨生活,眼下只能问问常年跟百姓打交道的秦县令对此有何高见?” 秦罡皱眉一笑:“虽然,我们绝对不能自作主张管渭南的事情,但是我们可以先去这个孩子家里问问情形。这孩子的爹把孩子的妈给卖了,倒也是寻常见。就算从什么王万财手里夺回来,也不见得这一家三口能活命。我们终究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 世民亲手拿起一块烤肉递给小叫花子,先让他吃起来,这里细细地看着小叫花子的眉眼,似乎眉清目秀的,这里便说道:“那就去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诸人牵着马匹也未走出三里地,就来到小叫花子的家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三角草窝和雨棚。根本见不到屋子的模样。 诸人知道这是一个贱民的家里,连寻常平民的身份都不是,不由更加摇头,世民与贱民之间是云泥之别的身份,说实话,自古以来,贱民就当成是牲畜一般,生死如同草芥。 青舟这里用手拦住大家,说道:“算了,给点钱就算了。” 裴皿悦矮下身对小叫花子说道:“你爹娘都在吗?你娘已经被卖了吗?” 小叫花子指了指草棚说道:“爹娘都在里头,王万财下午才来呢!” 世民和康嵩矮身钻进了草棚,不知什么味道冲得世民想退了出来,但是康嵩久在民间,早已闻得惯了,一见小叫花子的娘,虽然衣衫破落,但颜面梳洗整洁,年齿尚轻。正在火架上煮粥。 康嵩紧皱着眉头,见柴草堆上的男人一副愁容满面,他这里低声说道:“你家儿子说,你愿意把你老婆卖出去换几个钱?” 这男人说道:“那也真没办法,我的腿断了,如果不卖儿卖女卖老婆,怎么活呢?” 康嵩问道:“那你还要不要你老婆?” 男人突然猛得拖着身子爬了过来,说道:“大贵人,王万财不是人,绝对不能把我家老婆卖他,要不,您买了我家媳妇?” 世民吃惊得望着一女三嫁的事儿,扯了扯康嵩的衣服说道:“我们先出去合计合计。” 康嵩和世民退了出来,与诸人商量。秦罡对诸人说道:“咱们走了,即使这个女子不卖给王万财,也一定会卖给别人,这可怎么救?” 康嵩微微一笑,说道:“这男人能想着给自己的女人找个好人家,说明良心不坏。我自有道理,但是,我想问问裴姑娘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 裴皿悦欣然笑道:“只要能救这个女人于火坑,做什么只管吩咐。” 康嵩说道:“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这样——”诸人越听越奇,药王孙思邈的老徒弟真不是吃软的。 康嵩与李至雅再次进了屋子,康嵩对男人说道:“我再来问你,不管你老婆是美是丑,你都愿意跟她过一辈子吗?” 这男人犹豫了片刻说道:“趁她还年轻,爷爷们赶紧买走吧,我的腿已经断了,王万财也奈何不了!” 李至雅这里抬起妇人的脸,说道:“贱民绝对不能有一张漂亮的脸。”于是掏出一块油脂,轻轻抹在妇人的脸上。 妇人的男人、康嵩和李至雅再来看时,只见这妇人的脸被弄花了半张面孔。 李至雅走出了草棚,而裴皿悦又背着野草篓子放在地下,细细地把自己所学的膳食方子教了这妇人一副,这妇人听了又惊又奇,将裴皿悦采摘的野菜野草照样子一一放入锅中,果然奇香不比。这夫妇二人闻得惊呆了,说道:“我们吃了那么多年的野菜野草了,哪想到竟跑出这个味道出来?”李世民暗自咋舌,这是什么味道?太子爷爷想吃野草的味道!这家贱民十八辈子祖宗的坟头快冒青烟了—— 康嵩为断腿的男人治疗好了断腿,重新接了骨。便要离开。但是世民等诸人还是不甚理解,为什么秦罡和康嵩都不肯给这贱民一家一分钱?还要李至雅弄花了贱民妇人的半边脸。 世民一路上与秦罡并辔同行,世民还是挺担心的。秦罡对世民说道:“太子不必担心,康嵩先生做的对。给了贱民钱财,说不定我们根本进不了渭南城,就被贱民堵住了,追着要钱呢?咱们钱再多,也分不了全天下的人。给民妇涂了黑脂,是个男人都不愿意见她,那王万财断不会为难了。但是这样一来更不能给她的男人一分钱,不然他就卖了她老婆再重新买来漂亮的新妇,不就反而害了她。让裴姑娘教会这民妇煮一锅好粥,将来可以到别人家去做帮佣,这是活命的本事。至于康嵩先生帮这男人接好了骨头,倒是康先生结的善缘,听说康先生一向如此。” 李世民惊异道:“寻常的男人如果一旦拿到了钱就真的会去买漂亮媳妇吗?” 秦罡笑道:“平民和贱民也是人啊,只要是个男人都喜欢漂亮年轻的媳妇。谁会喜欢又老又丑的女人?殿下以为只有贵族才会喜欢漂亮女孩子么?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 魏征和长孙无忌这才点头说道:“秦罡和康嵩久在民间,不像我们莽撞,以为给了钱财就能办好事儿。帮急不帮穷原来是如此啊。” 李至雅听了之后,拿起自己手上的脂粉盒子端在眼前,然后问康嵩说道:“康先生,这个脂粉盒子真的那么神奇?” 康嵩突然用手指沾了一些脂粉,抹在李至雅的半边脸上,笑道:“郡主,当然,真的很神奇!” 诸人见状,又吃惊又好笑,见李至雅半边脸立刻画成了一个黑张飞。李至雅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掏出怀镜,又擦又抹,怎么也擦不掉。 李世民见状,手里持起钢鞭,一钢鞭子戳在康嵩的马屁股腿上,这康嵩的马匹痛的大跳,载着康嵩跑出非常远,要不是康嵩从小长在草原上,对驯马术也小有一手,不然直接栽倒在地。 李世民对李至雅说道:“叔叔已经为你出了口气啦!” 李至雅哭得难受,从小臭美的她,简直想死的感觉都有了。 李世民笑道:“反正是康嵩把你弄成这样子,你这丑丑怪怪的样子,康嵩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诸人无不笑起来,真想当场向康嵩说声道喜,李世民认了康嵩一个那么古怪的侄女婿。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8章 定镜师尊 康崇与秦罡这里走了一里地,俩人一合计,康崇笑吟吟地对世民说道:“我和秦罡离开一个时辰,殿下去渭南城中等我们!” 世民知道康崇在路上找到一个好帮手秦罡,秦罡本领很高,又对康崇言听计从,这康崇实在无比坏,而秦罡在太子面前似乎是个老实人。 康崇与秦罡策马而去,长孙无忌皱眉说道:“这俩个不要命的!无端端去招惹地方上的底下人!要揍底下人也该刺史和县令去管,怎么也轮不到太子东宫百骑的首领去管这等小事!” 李世民笑道:“恶人总有坏人磨,那个王万财不死也要废掉半条命!” 长孙无忌皱眉说道:“秦县令如此厉害的伸手,在东莱估计都可以只手撑天了吧。” 李世民笑道:“东莱有一种民兵,叫挽强手,看来秦县令伸手如此厉害,不得不去看看东莱的官兵与民兵。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东莱玩玩?” 长孙无忌不住点头,看来世民似乎又想深交一位狐朋狗友! 诸人坐在渭南城中的街头摊位前吃羊血饸饹,青舟帮秦罡和康崇留了俩碗凉拌羊肉饸饹。 却听街头锅碗瓢盆的声音四起,街头涌出来不知多少平民和贱民,一路喊道:“感谢王财神!感谢王财神!感谢王财神!王财神发米,王财神发米!” 世民和长孙无忌笑得把头几乎装进了饸饹碗中,魏征早就知道康崇捣鬼的大名儿,这里笑而不语。汾阴县丞唐临对青舟说道:“青舟姑娘,我们也去顺一袋?” 青舟弹起眉毛说道:“县丞老爷,有康爷和秦爷在那里,我们还用愁吗?他们俩惯会打家劫舍呢!一路饿不死你呢!” 唐临摇头道:“可惜我没有秦罡县令这份本事!” 长孙无忌笑着说道:“你想到汾阴县打家劫舍?你这父母官想怎么当?” 魏征打了唐临手背一筷子,笑道:“在相爷面前不要诳语,赶紧吃!” 康嵩见李至雅一脸难堪,用手遮着脸吃饭,便笑道:“至雅,把脸侧过来!” 康嵩从药箱中取出一小块干净的布匹,又取来桌上的一碟子醋,轻轻地把醋汁抹在李至雅的嫩脸上,两人同时感到手指发烫,而世民在一旁看得大惊失色。难道自己的侧妃樱儿的那张鬼脸也只需用醋汁抹干净吗? 李至雅觉得被康嵩的手指抹得难受,于是夺过布匹说道:“我自己抹。”她掏出小妆镜,定睛一瞧,醋汁抹过的地方果然干净了,不由乐得眉飞色舞。 康嵩笑道:“郡主不怕嫁不出去了吧。”李至雅立刻射了他一眼,撇过脸去。 青舟给了裴皿悦与王珩一些钱,俩个女孩子一起到街上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到路上能吃的干粮。 直到路上拥挤的平民慢慢退走,喊叫声停歇,诸人远远见秦罡和康崇牵马说说笑笑到来。俩人将横刀放在身侧,捧起饸饹就往嘴里倒去。世民往康崇和秦罡碗里不停夹着羊肉块,一面说道:“辛苦了,辛苦了!”诸人并没多说什么,已经心知肚明,笑而不答。 长孙无忌对世民说道:“殿下如果去华州歇息的话,我们一定得赶路了!”这时,裴皿悦和王珩已经笑吟吟地买了渭南蒸馍和渭南羊肉进来。康崇从怀中掏出两个银饼子给青舟说道:“姑娘,给!” 青舟冷笑道:“出门不带钱,抢的竟然是银子金子,康爷,我怕我去折换铜钱会被追得出不了渭南城!寻常人连铜钱都不怎么用,何况金子银子呢?出门用银子还不是找死?” 康崇笑道:“姑娘恁得小心!” 此时,王万财果然带人团团围住了小摊,王万财不知死活得想命人打砸小摊。世民淘气地向唐临一使眼色,这种小事不该太子出面吧,不然要了县令县丞是吃干饭的嘛?众人一路把唐临和秦罡带在身边,就是看看这俩人处事的本事了。 唐临这里站起来笑道:“王财神,你胆子不小啊!凭着人多就能闹事?也不见得你身边都是什么好东西!” 唐临这里从康崇抢来的包袱里,双手抓起一把铜钱往王万财的身边砸了过去。果然,除了王万财没有俯身拿钱,他的手下被唐临不废半分力气,个个俯身拿钱。 秦罡见王万财落单,人人都去捞钱之际,上前三拳俩脚把王万财打跪在地。康崇笑道:“不长眼的,你惹了谁都不知道!”惹了唐临秦罡俩位就够受的,何况还要惊了太子李世民的大驾? 世民等人牵了马匹,跃马而去,世民断后,见唐临已经是最后一个,便说道:“他已经跪了,算了。跟一个土财主纠缠半天干什么?”唐临这里上马,众人打马而去。 世民在马上问唐临说道:“你拿了康崇的钱财摆阔气?” 唐临呵呵而笑,说道:“拿王财主的钱打发了王财主的人,并不需要费一刀一枪的。” 世民点头说道:“本王开眼了。这王财主临到大难才会发现,平时给家丁的饭钱太少了。” 唐临笑着说道:“人人都是见钱眼开的,殿下何不到大殿上,捧着财宝砸砸诸人呢?说不定也是一群怂包,只顾捡钱。” 诸人听到唐临的鬼点子,无不大笑。魏征见唐临实在无礼,一句话竟然能把满朝文武全都得罪,唐临才几品官啊,正九品的小官,竟然开这种玩笑。魏征这里抽了唐临的马股一鞭子,唐临吓得急忙将马匹缰绳紧紧兜住。 世民切了一声对唐临说道:“我秦王府和东宫六率还不至于那么怂包的吧。” 一路前往华山西南的华州,康崇和秦罡躺在俩辆盐车上睡着了,世民、魏征、长孙无忌、唐临各自拿弓箭和横刀安座马匹。李至雅因为天热,还是戴起了幂离,遮挡阳光。王珩、裴皿悦、青舟三个女孩子聚在一起格格而笑,有说有闹。 王珩一会儿策马过来问世民去不去爬华山,一会儿又问在潼关逗留几天,一会儿问唐临是不是在潼关附近的风陵渡口过黄河去河东?一会儿问裴皿悦在河东的老家是哪里。世民实在被聒噪烦了,便扯了扯魏征的袍服,说道:“我们到车队的最后去断后,顺便聊聊天。” 魏征笑道:“你平日不是长孙无忌便是康崇,怎么高兴同我聊天呢?不会想同我斗嘴吧!” 世民咧着嘴说道:“哪敢跟魏夫子耍嘴皮子呢?” 魏征这里笑道:“临近三晋和中原,这里的古风倒是可圈可点呢。” 世民点头说道:“略知一些。夫子,为什么我读到书上说:爱民而治国,却不是爱国而治民呢?” 长孙无忌在前头听到了,便转身笑道:“这是道德经上的话!” 魏征说道:“太子尽读道德经做什么?” 世民说道:“老子姓李,我国姓也是李。自然必须先读道德经了。” 魏征说道:“那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这个知道吗?” 长孙无忌、唐临都屏气而听,叁位姑娘也好奇得望着魏征。王珩对裴皿悦与青舟说道:“魏夫子又要开始念书了!”四个女孩子赶紧将马匹催快了,赶出了五个马身那么远。古代的女人,读再多的书也做不成官员,休要与眼前这些君君臣臣坐而论道了。她们把渭南城里的小吃拿出来分着吃,十分的欢天喜地。 世民对魏征点头道:“知道的,但不会背。” 魏征说道:“天道讲究自然无为,那么效法天地,则君主也应无为治国,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也。” 世民说道:“那如果是无为的,那为何还要教训王万财呢?” 魏征说道:“王万财为富不仁,与低微的贱民争生存。殿下认为,天下,任王万财欺压百姓为好,还是平民贱民有口饭吃为好呢?什么才是百姓的福祸呢?这天下是王万财等人的福祸,还是平民贱民们的福祸呢?殿下觉得自己去倚重谁呢?” 长孙无忌张口说道:“如此看来,所谓的国之根本是民,不如说成是,治国的根本是爱民,对不对?” 魏征:“自古以来的君主都想爱民,但因为爱民而不治国,那不过是小爱,不爱。只有把国家治理得清静富裕,那对民众才是大爱无疆。” 世民说道:“这是圣人说的么?” 魏征说道:“圣人言: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康崇和秦罡这里听在耳里,微微一笑,翻个身继续睡,魏大圣真会掉书包。世民身边真的出现圣人了,魏征魏圣人是也。 而王珩姑娘还是有些不死心得策马过来,拉着魏征的袖子说道:“魏夫子,魏叔叔,跟太子说说,我们去华山玩玩!我闷死了,我们那么多人一起爬山,不好吗?” 魏征笑道:“王姑娘,你还是悬崖勒马吧!” 王珩瞪着眼睛说道:“我们去华山的悬崖勒马崖壁玩吗?”诸人都笑了起来。 是夜,诸人在华州歇息。世民独自在客店的院子地下划着华州简单的地形图,后泾渭,前华山,左潼关,右蓝田,从华州往左,出了华阴,便离老潼关已经很近了。 长孙无忌见世民手中握着令符,于是蹲在地下,说道:“我们的卫率应该已经到了渭南。但是您还握着潼关的兵符做什么?” 世民摇头说道:“真到动手的时候,多一支兵马,便有一分胜算,我们自然无惧,但是魏征和四个女孩子得把她们送得远远的,等剪平了京城的内贼再回京城。” 长孙无忌微笑道:“这四个女孩子都是不嫌热闹大的,留着看热闹吧!” 世民说道:“少来,兵马大乱,要那一堆子的姑娘干嘛呢?” 俩人聊得似乎很平静,却听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姑娘,酒水不错,借我一葫芦!” 裴皿悦与王珩正坐在院落中喝酒望月,忽见一个老和尚衣袂飘飘,头戴斗笠,身穿淄衣,手持禅杖,站在院中。 世民这里大惊失色,还当眼花,却见秦罡与康崇已经不约而同得奔出了客房,康崇一把扶着老和尚笑道:“师傅!多年不见!” 秦罡也赧然地向老和尚行礼道:“老师!多年不见。” 世民既吃惊又摇头:师傅什么时候成了康崇与秦罡的老师的?从未听师傅提到过。 康崇和秦罡互相愣神地看着对方,王珩和裴皿悦好奇地说道:“你们互相不知道是同门师兄弟么?” 老和尚笑道:“我只收过四个徒弟,康崇一个,秦罡一个,另一个萧雄在突厥,我来介绍第四个吧!” 康崇和秦罡更是惊异,世民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自己年少时在太原与老和尚经年,这里上前同老和尚作揖行礼道:“见过定镜师尊。多年不见。您老可能喝酒?”定镜师尊呵呵而笑。 王珩诸人知道世民、康崇、秦罡的修为,没想到叁人的师傅是个不起眼的老和尚,王珩轻轻碰了碰定镜师傅手里的禅杖,说道:“老师傅,您好,您可收女徒弟?” 世民、康崇、秦罡不由哑然失笑,王珩一路来,本来想一个人偷着玩乐,游山玩水,现在非要跟着一堆人走路,闷也把她闷死了,于是想着法子拿定镜师傅开开玩笑。 定镜师尊将禅杖树立在院里,对王珩说道:“姑娘把禅杖拔出来,老和尚就收你这个女徒弟!”世民、秦罡、康崇见定镜拿王珩开玩笑呢。王珩这里见禅杖的杖柄插入了泥里,上前撼动,却丝毫不动,这才羞红了脸,知道老师傅功力不浅。 世民却用手碰了碰禅杖,一手拔出了禅杖,将禅杖横在桌案上,对王珩说道:“看着,如果跃过这个高度的话,我们叁人师傅也会收你做徒弟。” 世民这里将袍服塞入衣带之中,竟然没有后退数步,只是轻轻点地,拔地而起,在禅杖上轻点,便越过了禅杖。秦罡和康崇便鼓掌叫好。 王珩也把裙子塞在腰里,往后退了十步左右,跑到禅杖处,突然一猫腰,一个铁板桥,软腰翻折在禅杖上,又拿了大顶,这才翻过禅杖。 定镜见小姑娘急智,便笑道:“这禅杖四十斤,小姑娘如果太无聊,我们会会手,玩三个招式吧!”定镜从桌案上持起禅杖,挥给王珩。王珩从未拿过这么重的兵器,接过禅杖后退了七八步才站稳身形。 世民和康崇都知道定镜的禅杖由龙泉精铁铸就,寻常兵刃触及便断,于是各自抽出无恨无恨剑给师傅,定镜摇头说道:“恐怕会伤了小姑娘!” 秦罡又取来自己的横刀,但是定镜也不取来。他只是从案上取来三个碗盏,说道:“小姑娘,你看着,千万别让碗盏伤了你呐!” 定镜师尊见诸人笑在原地,便说道:“康崇、秦罡,俩个臭小子,抬着筐子到路边捡石头,难道要等着华州城里的锅碗瓢盆全被我砸了?”康崇和秦罡立刻遵命,笑嘻嘻的真去捡石头。 定镜师尊对王珩说道:“你取我的禅杖先学怎么躲过我的酒盏吧。” 定镜师尊说罢,俩个酒盏便一只朝王珩的左足,一只朝王珩的右臂击打而来。世民却见定镜师尊脚下慢慢行走,步伐沉稳而诡异,便知道定镜原是支开了康崇与秦罡,在教诲世民自己练功的步伐,心想:师尊当真是相当的偏心了,也许正是因为世民的安危考虑,所以要如此偏心吧。世民便在心中记着练功的脚步步伐,而眼见王珩举着禅杖被酒盏砸得左右闪避。 长孙无忌、魏征、唐临、康嵩、裴皿悦、青舟、李至雅诸人这里看来甚为无聊,世民对魏征和唐临说道:“先去问店家买俩筐子酒盏碗盆来!”唐临赶紧去照做。 长孙无忌见地下的碎碗盏实在太多了,便皱眉对世民说道:“踩伤了她怎么办?脚踩伤了,怎么走道啊!”世民见王珩的身形越闪越快,越闪越远,但始终逃脱不得定镜师尊飞来的碗盏。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师尊本有满地碎渣的意思,让她脚下避无可避吧。” 王珩这里心里非常急切,又不能喊服输,又见定镜师尊没有停止的意思,眼见自己的脚下前后都是碎渣滓,这里抛下了禅杖,突然感觉身子一轻,一手撑在院中的桌案上,双脚便站上了桌案。 定镜师尊这里点了点头,说道:“一个碗盏都没躲过,闪得倒比狐狸还快!”唐临这里取来了俩筐碗盏,而秦罡与康崇捡了一筐石头。唐临这里笑嘻嘻地说道;“老神仙,您是太子爷爷的师尊,那我们叫您老神仙,老神仙,您爱吃什么,我们帮您准备宵夜。” 魏征这里皱眉,佛释道等僧人道长都是过午不食,这都三更半夜的,唐临怎么想起来请客吃宵夜呢? 定镜师尊对裴皿悦说道:“喝了一辈子的酒,小姑娘调的义酒很美味。”裴皿悦和青舟俩人笑道:“老神仙,我们陪您去前面喝一壶。” 而魏征、长孙无忌见满地下杂乱的碎渣滓,刚想命店家来清扫。但是世民却突然坐在桌案上,居高临下地望了一遍碎渣滓,摆手说道:“你们且慢动手,我再来看看。” 世民细想着定镜师尊的步伐,又见这万字图,这里默默记来,便用黑布扎紧了自己的眼睛。 康崇笑道:“殿下你还记得吗?” 世民点头而笑,说道:“等等,还记得一些呢!” 康崇便从筐子中取来一把石子,再说道:“殿下你还记得方位吗?” 世民点头说道:“等等,似乎还能记得一些呢!” 康崇已经向空抛了抛石子说道:“殿下,我要开始啦!” 世民突然点头说道:“好的!这就开始吧!” 康崇这里拾起的石子突然打到了地面的中心,魏征和长孙无忌一愣,康崇这是什么意思呢?长孙无忌这里突然想道:这难道就是声东击西不成? 而康崇突然手如鹰爪,向世民的胸口做取心之式。长孙无忌和魏征大惊失色之余,康崇却见世民步伐灵动,一步向左后方退去,正踩在空处,而康崇却偏偏要掉落到碎渣滓上,踩上去便要受伤了。 还没等康崇回过神来,世民却拔地而起,反而向康崇欺近,康崇却没想到要记住脚下的方位,原以为一招便能欺负世民,却没想到世民还能反攻。世民一个蒙了眼睛的人,反而比康崇睁眼看路的人还要强几分。 康崇屏息之间轻轻跃上了桌案,连忙向所有人打个手势,不能出声。看看世民能不能猜到康崇的去处了。 康崇站上桌案,才发现院子里布着的是佛教的万字型,而桌案正是万字型的正中,康崇不知道世民接下来会怎么出手,他定睛看来,世民每一步都走在碎渣滓的空隙之中,心中暗暗喝彩,世民记忆力当真一流。 康崇正当思索之中,世民已然矮身拾起一块碎渣滓,向桌案飞来,秦罡见世民的劲道不小,哪里顾得了其他,手中弹起一块小石子,正击中了世民的那块渣滓,嘴里说道:“康崇小心了!”康崇哪里想到其他,立刻矮身而跪,碎渣滓和石子已经在他头顶碰得粉碎了。 世民这里解开黑布,说道:“你们俩同我一个人斗宝,我双拳难敌四掌了!” 秦罡微微一笑,回头扶着魏征的手,说道:“魏夫子,早间听您议论道家的作为,学生还没听够呢,夫子能不能再说一段?”唐临连忙点头说道:“魏夫子以前是太子府的太子洗马,太子府中除了萧道言萧老便是魏夫子了呢!我们眼看就要去地方上,不知道何时才能聆听魏夫子的教诲了呢!” 世民这里突然涨红了脸面,心中不快,跑上前来冲口说道:“魏夫子只能陪太子读书,不是陪你们正九品县令县丞读书!夫子,您说呢?” 魏征回身笑道:“魏某人是太子府詹事,是谏议大夫,好像不是太子洗马,也不是太子府舍人了!太子殿下,魏某失陪!”世民恁得小家子气。 魏征被唐临和秦罡搀扶着进了客舍,而康崇这里拉着世民的衣衫说道:“他们都缠着魏征念书,也就算了。今天夜里还是我来巡夜吧。” 世民见王珩还在屋下腾挪跳跃,来回学习步伐。便对康崇说道:“前面有这个傻丫头看门呢,你到后面守着吧。” 康崇对世民笑而摇头说道:“这丫头真要练傻了,这份傻功夫,独她一个!”世民弹了弹眉,伸了个腰说道:“今天你上半夜,下半夜来叫我!” 康崇牵着精神奕奕的俩条细狗在小店内外巡逻打转,忽然肩膀被身后来人拍住,康崇回身而望,尉迟敬德黑乎乎的脸庞凑近了前来,咧开白森森的牙齿,笑道:“康兄弟,别来无恙。”尉迟敬德身后正是微笑满面的秦琼。康崇还往二人身后张望着,尉迟敬德说道:“我们带来了不少兄弟,康兄弟,人手那么短少,你倒是放心的很,怎么不让人报信给我们呢,让太子与你们独自相处了两天。出了事儿,这天大的祸事,你担得起吗?” 康崇微笑着说道:“分明是太子好兴致来找我,难道是我进了京城去找他不成的?” 尉迟敬德说道:“秦爷,你去太子厢房外防备。外面自有我们的卫率了。康兄弟,你且下去休息吧。” 康崇越听越觉纳闷,虽然自己不能再守护世民,但秦琼和尉迟敬德太见外了些,当真让人纳闷。 康崇把细狗牵到厢下,这里来到内舍,一户户看来,青舟、裴皿悦、王珩、李至雅自不必多言,也许这些诧异的事情根本没这四位姑娘什么事儿,难道?难道?尉迟敬德等人的到来,是别有安排的? 康崇来到师尊定镜的舍下,也不做多说,推了门户,进了舍中,对定镜说道:“师尊,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华州?” 定镜微笑道:“我见华州热闹,那就留个俩天吧,王姑娘练得不错,明天练半天也就罢了!” 康崇却急切地说道:“师尊,到底出了什么事,您会出现在这里呢?您明知道世民是太子,身后有他的卫率。而且有尉迟敬德和秦琼,当然还有我和秦罡,其实您大可以不必出面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定镜微笑道:“你该问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康崇摇头说道:“师尊,您云游天下,我知道,您最担心世民,一直时时刻刻守护着他,对不对?” 定镜说道:“康崇!师尊老了,应该由他李世民来守护师尊,不是师尊去守护他吧!” 康崇越发急了,说道:“师尊!世民跟我是多年的朋友,过命的朋友,吻颈之交,我要被师尊急死了!” 定镜这里坐起身说道:“是秦罡不寻常,可懂吗?” 康崇吓了一跳:秦罡,怎么会是秦罡?定镜说道:“秦罡的身份是县令,但他不是莱州今年年中的朝集使。” 定镜说道:“莱州今年的朝集使还在洛阳呢,我不明白,秦罡为什么贸然顶替了。” 康崇说道:“我去跟世民说?” 定镜摇头道:“世民身为太子,要掀翻东莱简直是小菜一碟,何况秦罡只是区区一个县令,我一直纳闷的是秦罡为甚么会去过京城后,被如此重视呢?” 康崇说道:“他在太子府上计的时候被人下毒了!” 定镜点了点头说道:“莫非?莫非是?” 康崇突然说道:“莫非是东莱上计的东莱账本有问题?不然会有什么严重的问题,让东莱的县令要被人追杀呢?” 定镜说道:“那还有谁见过东莱的账本呢?” 康崇说道:“东莱当地到底怎么了?” 定镜说道:“你们去瞧瞧便知道了。” 康崇连忙夺步而去,推门而出,却望见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在户外静静地站立着,长孙安业对康崇说道:“世民令你看守后门门扉,你在这里陪师尊聊天?” 康崇这里连忙向长孙安业行礼,长孙安业向定镜师尊行礼后,立刻推着康崇离开。 长孙安业对康崇笑着说道:“大家好久没见到康爷您了,您帮忙看看布置得怎样?巡夜布置怎能少得了康爷的指点呢?” 康崇皱着眉头想着敌人会不会潜伏在长孙无忌的身边,这里却被长孙安业推着,匆匆忙忙瞥一眼长孙安业的人手安排。 世民、长孙无忌在灯下写着奏折,尉迟敬德和秦琼带来了秦王府法曹参军李桐客先生,李桐客带来了房、杜、宇文大人的封奏。世民见长孙无忌一直锁着眉头,世民笑道:“尉迟敬德和秦琼来了,我就高枕无忧了!无忌你倒是一直愁什么?鬼见愁的样子。” 长孙无忌摇头说道:“他们的到来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有卫率跟着我们,有尉迟敬德和秦琼也就罢了,怎么我家三哥也会跟来呢?” 世民笑道:“三哥不是我们家的哥哥吗?这怎么就不能放心,不放心还请他做右监门将军?” 长孙无忌皱眉道:“我绝对不是那种意思了,我是觉得我这三哥哥一向只会喝酒,怎么他这次很有空哈!” 世民笑道:“我们不也很有空吗?” 长孙无忌皱眉说道:“你知道,我们这次出来,事务纷繁,岂止是游山玩水呢?” 世民说道:“便是玩玩又能怎样,又玩不到辽东去,我们只到洛阳就回长安。” 世民这里批着奏折,翻到最后,却抽出一份账单来,便交给长孙无忌说道:“这是什么道理?房杜把什么账单当公文送过来了,这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长孙无忌这里接过地方的账单,凝神而看,不由皱眉说道:“东莱!这是东莱的账单,什么意思?”长孙无忌望着东莱被圈起来的可疑点,再思索自己脑海中的东莱账本,这里颔首说道:“好一个东莱县!” 世民这里以齿咬唇道:“这就命秦罡过来?” 长孙无忌一举手说道:“地方上的账单,虽然县令十分清楚的,但我们会打草惊蛇的,因为本来我们就是为了秦罡离开京城的,现在难道我们身边的嫌疑人会是秦罡吗?如果有此假设,反而云遮雾罩,我们慢慢一路再看看,敌在暗而我在明,我们更不能有动静。” 世民弹了弹眉毛说道:“我只睡觉,家里有长孙无忌,家外有秦琼,我睡了。”世民倒是好心思,好能耐,打了个哈欠,心中虽然也是迭哆着,但是还是不一会就睡着了。 长孙无忌这里趴在桌案上有些累了,打了个盹。而长孙安业举着蜡台,细细看了看长孙无忌案上的东莱的账单,然后推了推长孙无忌,说道:“四弟!相爷!”长孙安业从下人的手中接过一条薄毯,盖在长孙无忌身上,又望了望帷幕中的世民和床下的秦琼,还是别过去的好,这会犯戒的。惹醒了长孙无忌不打紧,惹醒了世民,世民会有起床气。算了。 长孙安业退出了厢房前,吹熄了蜡烛。而长孙无忌却在这时转头看了看长孙安业,从怀中取出真正的东莱账单。这个时候,真的不能把真账单给其他任何人看,除了他信任的李世民。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9章 乙骏县丞 清晨,天际鱼白之交,世民和长孙无忌这里醒了过来,却听户外嘈杂。秦琼推门而出,却见康崇惶惑地上前低声说道:“定镜师尊、尉迟敬德和魏征忽然昏迷不醒。大家似乎都知道了呢!” 秦琼和康崇的眼神都齐刷刷地望向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说道:“有没有人离开?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出入?或者有什么可疑的情形?” 长孙无忌对李世民说道:“我和康崇一起出去查看,殿下您与秦琼一起,让秦琼守护您,暂时先不要出来。我有康崇在身边,应该暂时不会有事。” 世民点了点,对长孙无忌说道:“既然他们叁人昏迷,先找康嵩诊疗,毕竟性命交关。其他都可以慢慢查看。” 长孙无忌、康崇来到尉迟敬德、魏征、定镜师尊所在的舍中,旁人已经把他们叁位挪到了一个舍中,康嵩和李至雅正在舍庐中为叁人诊疗。 长孙无忌问康嵩说道:“他们是中了迷药,还是中了毒?” 李至雅对长孙无忌说道:“有人偷了康先生身边的迷药投了毒!”康嵩这里看了一眼李至雅,李至雅毕竟是朝廷的郡主,有事还是一心维护朝廷,哪会来管一个小小游方郎中的生死。康嵩知道自己已经有口难辨了。但是长孙无忌知道身边暂时只能相信康嵩,于是说道:“用什么方子马上能解救他们,让他们苏醒呢?” 康嵩说道:“我已经用了平胃散。”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还是用手掌探了探定镜、尉迟敬德和魏征的额头,觉得他们体温温暖,呼吸沉稳,这才点了点头。 一名卫率递上了一份文书,说道:“相爷,这是在魏征身上找到的文书。”长孙无忌命卫率离开,这里打开文书,还是浑身一振,他坐在案边,还是久久不发一语。 康崇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问,刚想说话,被长孙无忌举手制止。魏征、尉迟敬德和定镜师尊已经相继醒来。 长孙无忌把文书推到魏征面前,说道:“魏詹事,这是怎么分说的?这是东莱的账单,难道您想带在身边细细过目?那我这就给您,请您收在身边,反正,咱们已经是自己人了,对不对?” 魏征知道自己与秦罡县令的渊源,这里皱眉说道:“我是太子府詹事,不需要僭越管什么朝廷的大计!您说呢?” 长孙无忌用拳头捶打在案上,说道:“僭越!您还知道自己是僭越了!这份账单如果不是您僭越,难道还是我僭越不成?或者您的意思是我栽赃陷害您?” 尉迟敬德从旁说道:“相爷,老魏也是被害人,咱们从长计议!” 长孙无忌怒道:“是的!老魏是被害人,那谁是加害人呢?是康嵩吗?康先生拿了性命来加害太子詹事魏征、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还有定镜师尊?还是你们叁人在演戏?” 魏征冷笑道:“相爷无非是认为这份东莱的账单有问题,然后秦罡县令有问题,然后就怀疑到我?难道我分身分神去管什么东莱县?我又是东莱的什么人?我是曲阳县公,不是东莱县公。” 长孙无忌以齿咬唇道:“看来,这里已经留不得什么曲阳县公了,再逗留下去,一旦曲阳县公、东莱县令死在太子脚下,又说不得天下那群逆贼乱党群起来攻,说什么太子和吏部尚书有意加害你们,是不是?装可怜!” 魏征越听越怒,说道:“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也不会去偷东莱的文书,还有这次出京,大家生死无碍,既然您如此在意,文书还给您,性命也交由您,尽管来取便是!” 尉迟敬德见舍中剑拔弩张,魏征本是东宫太子府旧臣,与长孙无忌在这短短数日,哪能和睦,一时不对付,立刻成了乌鸡眼了。 长孙无忌对尉迟敬德说道:“太子在京城的命令,请魏征东出潼关宣抚河北,尉迟敬德,我看由您护送魏征东出潼关便是,再留在这里,我看太子便要气死了呢!” 魏征这里推案而起,走到舍前。见裴皿悦站在门首,眼圈红红地说道:“姐夫,我没有调制那么凶猛的烈酒!” 魏征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关皿悦的事情!”看来这里被陷害的人实在太多了。有嫌疑的人或者是康嵩,或者是裴皿悦,甚至是魏征。魏征走了出去,而长孙无忌这里对尉迟敬德吩咐几句,尉迟敬德惊异地望着长孙无忌,老大啊,您要吵架,也不该老拿魏征魏夫子开涮填牙缝吧,老魏的皮肉骨头都被撕碎了,回头老魏放在心中,这种口舌之争,什么时候能解开呢? 长孙无忌对尉迟敬德说道:“这里人太多,左右不能照顾,您先护送魏征、康嵩、李至雅和裴皿悦到华阴等我们。身边带些人手,注意安全。”尉迟敬德点头,立刻出去准备。 定镜师尊微笑着看完长孙无忌处理完一切之后,点头笑道:“相爷果然处事不俗,没有太为难魏征。” 长孙无忌说道:“不就是拿魏征开涮吗?” 定镜师尊说道:“我与王姑娘有些缘分未了,不如带小姑娘暂且外出避一避,王珩姑娘想去华山玩玩,我们先行一步了!” 长孙无忌这里点头,说一声师尊费心了。身边带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做什么,而大敌已经潜伏进了长孙无忌和李世民的身边,明显就在卫率之中。那么赶紧将这些不相干的人送走,免去世民的顾盼之心。 世民、长孙无忌诸人用了早饭,青舟会了账。便一路并辔而行,刚刚来到华州城外,一眼而去,麦地黄透了半边天,长势喜人,看样子马上便能丰收在望了。 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魏征身边真的安全吗?” 长孙无忌说道:“真没旁人啊!尉迟敬德绝对不会加害魏征,他们多年的交情。裴皿悦是魏征的姨妹,康嵩和李至雅哪里又会去加害魏征呢?殿下总是考虑别人太多,自己身边往往不在意!” 世民说道:“我们这些卫率又不是旁人啦,哪一个不是亲手带起来的!” 长孙无忌说道:“有人要借我们的手除掉魏征呢。明知道我们要与太子系修和,怎能一刀剁了魏征呢?摆上供台还怕摔碎了!”世民耻笑道:“你跟魏征一大早好一顿吵架,这像是修和的意思吗?” 长孙无忌弹了弹眉毛说道:“我没算他一个僭越的罪过,还算很清醒了。” 李世民说道:“谢谢你不杀魏征之恩。”长孙无忌说道:“岂敢岂敢了?眼下谁能动了太子殿下的心头好!”世民正端着羊皮囊喝着清水,差点喷出来,什么时候的事儿,魏征几时候成了世民的心头好?!后宫的佳丽无数,成夜喜欢年轻的女孩子也不会去喜欢倔老头子魏征魏夫子吧! 世民见麦地里修了座玲珑的木亭,倒是一番别致。这里兴致来了,便带人牵马过去,天刚刚晓亮,亭中凉风习习。而康崇、秦罡、秦琼与长孙安业在麦地中走了一遭,发现了许多动物的痕迹。四人商量了一下,必须对付野兽,为民除害。康崇尖哨一声,所有的侍卫拔出横刀,严阵以待,人人心中发怵,荒郊野岭,这是要对付十分凶狠的野兽。这比上阵对付人更加可怕。世民听到哨声,知道是要对付野兽,于是命长孙无忌和青舟待在凉亭之中。唐临县丞也抽出横刀想要帮忙,世民皱眉道:“你想添乱吗?” 唐临笑得面色颤抖而惨白说道:“难得能跟殿下一起下场杀敌,追随殿下!不就是一群、一群野兽?” 世民说道:“野兽比军队更可怕,白痴!” 唐临说道:“既然野兽比军队更可怕,那殿下就该带着大家伙逃命啊!” 世民咧嘴笑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会率大伙逃跑的?好可耻啊!从周朝天子开始,帝王就有负责狩猎,保卫农户良田的职责,你以为帝王是那么喜欢狩猎的吗?你不要跟着我们找死了,长孙无忌等你呢,赶紧去伺候!” 世民见唐临甚是倔强,这里突然抽出横刀,说道:“别等我劈你!要是你能上阵,武德九年就不会让你太太平平待在太子府!我还不去借你一用吗?”唐临只得收起横刀,回到凉亭,搭手张望,一面紧张地说道:“到底是什么野兽,大家这么紧张呢?” 长孙无忌也相当紧张地喝止道:“你再烦大家,抬你去喂狼。” 世民对秦琼说道:“我们带了多少条细狗?能不能对付呢?” 秦琼说道:“大王身边带了俩条,我带来五条,管够了!” 此时,诸人听到吼吼的声音,青舟和长孙无忌骤然见一头硕大的黑毛野猪闯入众人的眼前,唐临吓的手脚冰凉,倒退到凉亭的一角,一把握住横刀,却觉得双手双腿发软。 众人之中,却是秦罡和康崇同时在野猪身后蹿出,两人的横刀同时砍到了野猪的脊梁,但是这是头公野猪,公野猪喜欢在岩石上和树桩上磨蹭皮肤,所以皮肤异常坚硬,康崇的横刀也不能奈何得了野猪,倒是秦罡的横刀一下子破开野猪后背一道深深的口子,康崇这里深为吃惊。这野猪敖得一嗓子,向后倒转来,向康崇和秦罡冲来。秦琼和李世民见状,立刻一个尖哨,七条细狗冲向了野猪,直咬野猪的脚踝,英勇无匹得跟公野猪斗在一起。 唐临吓得颤抖着声音说道:“为什么太子那么喜欢细狗,细狗不是只会拿耗子吗?怎么还会拿野猪?这到底行不行啊?”成语的狗拿耗子中的狗是专指中原的细狗,而耗子便是中原粮仓中的硕鼠了。耗子奔速之快,无与伦比,偏偏这中原的细狗更爱拿耗子!所以李世民一生最爱专管是非的细狗也是一段佳话。 长孙无忌惊见众人和细狗一起大战硕大无匹的野猪,双手汗水涔涔,心中狂跳不止,一面怒道:“别打岔,耐心点!” 康崇这里正欲抽出无痕剑,而秦琼和世民已经各抽刀剑正面迎上,公野猪的獠牙却顶在了世民的无恨剑的剑身上。秦琼却觉公野猪突然松软下来,手中奋力,横刀直接刺入公野猪的脖下,猪血喷涌而出,不多时,血污横流,野猪倒地毙命。此时,秦罡的横刀从公野猪的后股之中抽出,秦罡皱着眉头用剑布擦拭干净了猪血,塞回了横刀。 长孙无忌适才见世民遇险,早已失魂落魄,这时冲了过来,却分不开所有的卫率。长孙无忌吃饭不长力气,要分开膀大腰圆的卫率实在太难了。 诸人见公野猪十分硕大,纷纷爆笑:“大概能有二百斤呢!能有二百斤。”有的人说能有三百斤,众说纷纭。 世民却对秦琼与秦罡说道:“这可为难了,咱们这里没有屠夫,怎么屠宰这头野猪,白白打了一头那么肥美的野猪呢!” 长孙无忌忽然想到裴皿悦,可惜小姑娘不在此地,不然她会有办法烤一顿香喷喷的野炙,再配上小姑娘独特的野草和佳酿,不失美味而独到。 世民等人看着野猪身上的伤痕,世民指着野猪两股间的刀痕,这一刀真是狠了,野猪的肠子都露出来了,世民说道:“这是谁下的手呢!”众人无不交头接耳,纷纷指着秦罡说道:“正是这位秦县令!真是好手段。” 世民命秦罡解开他腰间的横刀,世民抽出秦罡刀鞘中的横刀,与自己手中的横刀再仔细看来,发现秦罡的横刀别致而不同。世民说道:“秦县令的这把横刀很犀利。” 秦罡淡淡而笑,许久才道:“国家的横刀是用来杀人的,我的横刀只不过是用来杀鱼的!” 世民轻轻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杀人的武器还不及杀鱼的武器么? 世民点了点头,举手对秦罡说道:“秦县令,你的这一刀非常致命,你先分野猪!想拿什么拿什么,我们绝不抢你的头功。”秦罡的面色顿时红透了,只要了个猪头,而诸人这才商议着分食野猪身上的部位。 忽然,却听身后有人呵呵鼓掌而笑,说道:“其他归你们,猪鼻子和猪尾巴归我们哈,见者有份!秦罡,你得了什么呢?” 秦罡只切下了整个猪头,提溜在手上,众人回头见是俩个车夫模样的年轻人从后说笑,而秦罡这里切下了猪鼻子和猪尾巴,笑呵呵地抛给两个车夫说道:“感谢殿下,让我拿头份呢!乙骏、杜铎快来帮我拎猪头,重死了呢!” 这两个车夫上前先向世民诸人行礼,长孙无忌咩了唐临一眼,唐临知道太子殿下和长孙无忌一向十分淘气包,于是唐临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位仁兄,大家都猜不准这头公猪有多重,仁兄想白白吃大伙打来的野猪么?也该跟大伙分说清楚呀!” 秦罡和这俩位车夫相视一愣,吃皇帝家的饭也够累的,打了野猪或许还吃不到。 秦罡对其中一人说道:“乙骏,你说怎么办呢?这里又没秤,怎么秤野猪?” 这乙骏不慌不忙得来到野猪身旁,踩在血泥地里,用手按住野猪的耳根中心,然后沿着野猪的背脊一直手量到野猪的尾根部位。诸人看得啧啧称奇。长孙无忌和唐临暗暗点头,相视而笑。这乙骏又放下自己腰带,测量了一下野猪的肩甲骨的后缘的野猪肚子的周径,心中有了数。刚想分说什么。唐临笑道:“你在你们东莱县是养猪的?” 秦罡和乙骏立刻笑了出来,秦罡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不是养猪的,乙骏是我的副手,他是东莱县的县丞。”诸人无不大惊失色。一个县丞么,玩玩纸笔也就算了,怎么会那么精通一头猪呢? 汾阴县丞唐临未待长孙无忌授意,便讥笑道:“乙县丞可知道这头野猪的得肉多少斤呢?” 东莱县丞乙骏侧脸说道:“要不要我来分说分说呢!” 唐临笑道:“请吧!” 长孙无忌微微而笑,十分好奇得看着东莱县丞乙骏,乙骏说道:“通常来说,这头猪有二百七十斤的话,那么猪脸猪头骨和猪脑花是体重的五分贰厘陆毫了。猪大排猪肋排猪硬骨猪脆骨猪筒骨是体重的一成七厘五毫。”乙骏说到这里之时,世民等人环胸而抱,这个不起眼的正九品小县丞很有能耐,对答朗朗,不卑不亢。 唐临笑道:“血脖肉、肠油和腌臜又占多少呢?” 乙骏说道:“一成陆分三厘七毫。”唐临连连点头,竟然伸手上前笑道:“乙县丞,我叫唐临,汾阴县丞,乙兄弟今年虚龄几何?” 乙骏赧然笑道:“我今年二十九啊!” 唐临笑道:“我比你大一岁,乙兄弟,既然出来了,到哥哥的县里来视察视察,多多教诲教诲哥哥,可否呢?” 诸人听到视察二字,都抿唇而笑,唐临和乙骏俩人分明是同级的,但是唐临从未到过地方做地方官员,不知深浅,所以非常喜欢乙骏这个同僚。乙骏见唐临十分风趣幽默,便侧脸而笑,秦罡却搂着乙骏的肩膀说道:“少来抢我的人手,乙骏你说呢?”乙骏却笑道:“我们叁个去找水源,顺便请太子殿下落个营地,大家把这头野猪洗剥干净。” 长孙无忌和世民见出了华州城不过五六里地,秦罡乙骏唐临叁人便聊上了,还提议要下营,长孙无忌望了眼世民,请世民的示下,世民只得点了点头,好吧,难得唐临有同僚在此,有些地方上的事务,是该让在京官员好好探讨讨教的。 因为营地中的确没有屠夫,乙骏叁人一会来借横刀,一会来借佩刀,一会来借康崇的英吉沙小刀,一会来借康崇的无痕剑,一会想不出拿什么来切割野猪皮,竟然来借李世民锻造的皇家佩刀。诸人都不由无语中,宁愿丢下这头野猪,吃点干粮,也不要这么费事吧。康崇等人早已挖了大坑,把大坑烧得烫烫的,又收割了农民的一大捆小麦,等这野猪的皮毛被撕剥干净后,三四个卫率这才抬着野猪,先把野猪细毛给燎烧干净,便捧上小麦,着火烧烤野猪肉。 诸人原也不会做烧烤的,康崇说道:“草原上吃烤牛肉羊肉是烤一层吃一层的,我们不如也依样如此,并不需要全部烤熟再吃呢。” 青舟命不老楼等人拿出川盐盐巴和酱卤,世民等官员边吃烤肉边大说大笑。乙骏见营地里只有一位青舟姑娘,不由好生好奇,青舟用小刀慢慢地片着肉片,用手指搓着肉片卷着川盐盐巴,甜美地塞进唇中,乙骏尝了尝川盐,不由点了点头,说道:“姑娘这是什么盐,我们胶东的海盐却比这个咸多了,这个挺鲜美的。” 青舟向不老楼的车夫招了招手,这人又取来一包盐,乙骏翻开来便看,这盐又是桃红色的,不由惊笑道:“姐姐一定是不老楼的吧,不老楼遍布天下,手上会有这么好新鲜的东西!” 青舟笑道:“这是藏盐,又叫桃花盐,不容易在盐里面掺面粉。” 长孙无忌这里好奇地听到了,唐临好奇地嘀咕道:“盐里面怎么会掺面粉?”乙骏愈加好奇地问道:“姐姐,那面粉那么奇贵,怎么会掺在那么廉价的盐巴之中呢?” 长孙无忌这里挑起了眉毛,依样望向了青舟,青舟却笑道:“不老楼不干那种营生,你们老爷放心吃盐!” 唐临和乙骏一左一右,把青舟夹坐在中央,一左一右地逼问道:“好姐姐,同我们分说分说嘛!” 青舟笑道:“我二十五岁还没到,什么时候是你们姐姐了?” 乙骏从包袱中取出自己家乡东莱的烤饼,递给唐临一块,递给青舟一块。唐临咬了一口,突然弹起眉毛说道:“这烤饼的盐味好生奇怪。”青舟也尝了一口,微微蹙起修眉,望向了乙骏。而乙骏把包袱中的烤饼撕了俩片递给世民和长孙无忌。俩人吃了连连赞叹,这盐味又是不俗。秦罡说道:“这是海边的芦苇烘烤的。海芦苇自带盐味,烤出来的煎饼,味道很不一样,烤的时候并不需要半点海盐呢。” 青舟这里站了起来,说道:“我吃够了,你们慢聊,失陪失陪。”青舟好大的架子,向着自己的小帐篷快步走去。 世民用火叉子叉着猪肉不停地啃食,见青舟如此,便赞赏道:“天下商户,也只有不老楼端得起这番架子,奴大欺主,竟然不把上九流的正九品官放在眼里。” 夜晚,世民和长孙无忌同住一个帐篷,而世民翻身睡不着,说道:“无忌,面粉掺和在盐巴中,到底是什么意思?”长孙无忌翻了个身,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商户,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再说我要是奸人,那顶多是奸臣,怎么可能是奸商嘛!你让我想破头,我也想不出来盐巴和面粉混着卖的道理!” 世民推了推说道:“想想嘛!我知道无忌哥哥比我聪明!再说你在户部那么多年,不老楼也在你手里盘了近十年呢!” 他待要说下去,只听长孙无忌已经轻轻打起了酣。世民只能翻了个白眼,翻了个身,也抱着横刀呼呼大睡起来。 深夜,一声声尖利的呼哨声此起彼伏,世民从梦中惊醒,一把推起长孙无忌。世民持箭,长孙无忌持刀奔出帐外。世民顿见四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华州城外的麦田山火连天卷地。世民和长孙无忌相顾骇然。 此时,康崇的哨声从高处吹来,世民向着高处手持吹哨,不停吹起。原来诸人已经各自跑出火圈,唯独世民和长孙无忌还在火圈之中。 世民和长孙无忌跑到康崇的哨声处,只见还有一个缝隙没有被大火合拢,康崇、秦琼、乙骏大声叫道:“殿下、相爷,冲过来!” 李世民天生胆大,虽然身边没有宝马,但一道风般直接蹿了上去。待他回身,火线已经合拢,唯独剩下长孙无忌一人留在了火圈包围之中。 长孙无忌本身是文官,从来没有独自一人身处险境,这里吓得不停往后倒退,但是身后的大火也慢慢逼近。 李世民牵过自己的宝马,待要亲自再次冲入火圈。却见身边蹿出俩匹宝马,长孙无忌的三哥长孙安业和乙骏已经上马直接蹿入了火圈。长孙安业满面关切地伸出手掌,长孙无忌伸出右手,长孙安业将长孙无忌拉上马背,但是长孙安业的宝马本来惧火,又背负了俩人,根本不能跳出火圈,乙骏跳下马来,对长孙无忌说道:“相爷,乘坐我的马匹吧!” 长孙无忌已经用衣服捂住鼻子,还想多说什么时候。却听身前有人喝道:“长孙无忌,你还犹豫什么!”世民乘坐宝马,又带了一匹空马进来,一把拉起长孙无忌的身子,直接把长孙无忌推上了马,四人立刻猛催马股,战马几乎同时跃出火圈,身后一片火海,再无空地了。 世民忧心忡忡地搭手观望,心中分外焦急。他率领所有的部族策马来到火线的最前沿,但是还是想不出有灭火的良策,早麦一点就燃,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华州城的大小官员与农户已经闻听麦地着火,诸人都站在火线的遥远处砸手跳脚,谁都不知道怎么会天降猛火,一年的收成眼看全部烧在地里了。 唐临和乙骏知道这个局面不能有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出面,这里催马上前,对华州城的百姓和小吏说道:“我们是汾阴县和东莱县县丞,这里谁能借一步说话。”华州城主簿上前,颤抖着说道:“我们县令和县丞都去长安上计了呢!” 乙骏已经从包袱中拿出工程铲和自己的镰刀,说道:“大家听我的,立刻拿镰刀和土铲,先收麦子,再翻土,立刻做土陇,我看今天没有山风,火速没有那么快,大家赶紧动手!” 这些古代农民成天跟土陇打交道,乙骏早已跳下马来,淡定地来到地界,开了一道阻火线。华州城下的农户个个奋勇争先,和乙骏一起收割麦子的收割麦子,翻土陇的翻土陇。诸人紧张地直抹汗珠,而唐临望着乙骏熟练无匹地翻土陇,艰难地吞咽口水,对长孙无忌说道:“去了地方上,我可不会翻地呀!我真的只会动嘴和动笔,哪及得上乙骏呢?”长孙无忌镇静地望着乙骏强大的领导力,这位县丞在东莱一定不俗。难怪定镜师尊一再嘱咐世民和长孙无忌,一定要去东莱一探究竟。 诸人见许多农户家中扛出清水,一人一担得挑上了土陇,然后不停地浇湿土陇。眼看火势烧到眼前,康崇大叫一声:“大家赶紧退!”艺高胆大的康崇带马向乙骏冲了过去,拽住乙骏的腰带,将乙骏拽上了马背,一马俩人在大火中冲了出来。乙骏见火势还有四五丈的距离,从身上取出火媒子,猛力地向四丈外抛出去,唐临对长孙无忌惊异地说道:“乙骏干嘛呢?”秦罡从旁说道:“这叫以火攻火。先把没有烧到的地方点燃烧完,原先的火,自然烧不过来了!” 世民、长孙无忌见华州城中的农户无不累得坐倒在地,厚厚的小麦堆满山坡。主簿上前对唐临和乙骏说道:“这麦子还没饱满,原来还有半个月才能开镰呢,这要去卖给谁呢?官府绝不能收这个麦子啊!” 乙骏这里用手掌搓起了麦芯。长孙无忌和青舟也一起搓起了麦芯,深深皱眉,这到是非常难办。 世民扯了扯长孙无忌的袍子,说道:“先带着秦琼、康崇、唐临、青舟一起去华州城,看看大火过后的情形。天快亮了,找个住处,休息半天再说。” 长孙无忌惊异地望着李世民,因为世民想用孤身一人的险境,逼出大敌。秦琼、康崇、唐临和青舟决计不会是李世民的大敌。那么剩下的卫率之中,很是嫌疑了。到底是谁呢?一来在秦罡饭中下毒,二来在魏征怀中栽赃陷害,三来放火烧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不由让人疑窦倍生。 世民默默地持箭在队伍最后断后,暗暗地想着蛛丝马迹,这案子就该带上大理寺和刑部诸卿,自己断难厘清的了。呵呵,李世民唯有苦笑。 诸人刚到华州城下,秦罡突然横在世民马身之前,冷笑道:“太子殿下,你可记得窦建德窦王爷是怎么死的么?” 世民冷笑道:“秦罡,你冒名顶替做东莱的朝集使,就是为了今日这一搏么?” 秦罡说道:“太子殿下说的正是!” 乙骏、杜铎人人回头,大惊失色。而长孙安业却带领卫率远远地将世民、秦罡、乙骏和杜铎包围在圈子之中。 世民心念电转:难道会是秦罡吗?若说秦罡要为窦建德报仇,放火烧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倒也说得过去,但是栽赃魏征已经说不过去,魏征和秦罡同在窦建德帐下,有什么好栽赃的。至于在东宫殿下毒,一定又是旁人! 世民冷笑道:“秦罡,咱们是比弓箭呢,还是比赛马呢,还是比横刀呢,还是比指挥兵马大战一场呢?你任意挑选便是了!你数年前在我营中便是手下败将而已,对不对?刺王杀驾是什么罪名,难道你吏律没读过。吃了大唐的俸禄,现在竟然来杀太子?” 秦罡冷笑道:“废话少说,拿命来偿便是!” 秦罡和世民都没拿长兵器,身边是横刀和弓箭,弓箭擅长远攻,而横刀擅长接近战,他二人都翻身下马来战。诸人只见他二人刀光剑影,腾挪跳跃,数招式过去各自不分胜负。 乙骏焦急地对长孙安业说道:“长孙爷爷,你帮帮——帮帮——”似乎眼下帮谁都不合适的。 长孙安业冷笑道:“乙县丞,你觉得你是帮太子殿下,还是帮秦县令呢?世民是我妹夫,秦罡是你兄弟吧。乙县丞,您倒是想向着谁呢?”乙骏见长孙安业袖手旁观,不由心急如焚,这里突然不顾一切,赤手空拳地冲入秦罡和世民的战圈,面向了秦罡挡在世民身前。秦罡还没看清眼前是谁,一刀穿透了乙骏的胸肩,世民从后托住乙骏的肩膀,大叫一声:“乙骏!你进来干吗?”世民放下了横刀,而秦罡的横刀切透了乙骏的前胸,热泪忽然滚滚而落,颤抖着说道:“乙骏!你干吗那么傻!这根本不关你的事!” 乙骏瘫软在地之中,世民检查乙骏的伤情,而秦罡这里忽然抽出乙骏身体中的横刀,猛然向地下的世民劈来,世民在地下见避无可避,只能闭眼就死。他只听到身前王珩姑娘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快跑!”王珩姑娘奔跑上前,全身抱住秦罡的双臂,阻挡在了乙骏和世民的身前。 世民大声说道:“王珩小心!” 秦罡却觉王珩用出全身所有的力气,一时不能挣脱,王珩对秦罡说道:“秦哥哥,你休伤了太子殿下!” 世民见秦罡身后有一人用剑指着秦罡的后心,用不是太流利的中原语言说道:“快松手!”世民认得此人,正是康崇和祖薇的保镖波斯人葛辛伽。此人用剑怪异,非中原流派,剑术又快又猛,不容小觑。 葛辛伽、王珩身后走来一位胡人,正是草原胡族突利可汗,突利可汗上前伸出单手,搀扶起世民说道:“世民哥哥为何如此狼狈,要斩此奸臣,不需哥哥动手吧!哥哥说一句,小弟为哥哥杀了此人就是了!” 世民从地下站起,冷静地望着诸人,见秦罡被包围之后,便对秦罡说道:“你还有什么可说?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界,我的人手多,再说我们只有个人恩怨,你先陪乙骏去东莱,我自有人来找你们便是了!” 秦罡牵来自己的俩匹马,把乙骏扶上马,回身对世民说道:“您怎么不立刻褫夺我们的职位?明知道如此——” 秦罡又见乙骏血流不止,突利可汗上前给秦罡俩瓶伤药说道:“这是草原的白药,路上给这位兄弟涂抹吧!” 秦罡点了点头。 世民淡淡一笑,并无牵念,示意所有人放开包围圈。秦罡带乙骏冲出了包围圈,扬鞭而去。 长孙安业对世民说道:“秦罡长安之行,图谋不轨,对您不敬,乙骏有连坐之罪,殿下您怎能放虎归山——,何况秦罡和乙骏二人不俗,您都放走他二人俩次了!” 世民微微一笑,向诸人举手示意。世民看得很清楚,秦罡可能对自己只有个人恩怨,乙骏对自己非常重情义。 反而是长孙安业,淡定地袖手旁观。不如东宫太子府的王珩姑娘、一介草民葛辛伽和胡人部落的突利可汗来得更加仗义呢。 世民默默地看了一眼长孙安业,是的,抛开别人不提,眼前最不该袖手旁观之人应该是三国舅长孙安业,他为何如此呢?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30章 百骑捉鱼 华州城内,长孙无忌率诸人康崇、秦琼、唐临、青舟入城,迎面走来尉迟敬德、魏征、康嵩、李至雅和裴皿悦。尉迟敬德对长孙无忌说道:“听说城外大火,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抓到行凶之人?” 长孙无忌淡淡地说道:“呼之欲出吧!”长孙无忌旋身见魏征在此,这里行礼道:“魏詹事,不好意思,不是我非要跟您撕破脸!” 魏征说道:“太子殿下呢?你们都在这里,他安全不安全?” 长孙无忌致以一笑:“都是自己的卫率,应该不会有事的!” 魏征紧张地急皱眉头,长孙无忌拍了拍魏征的肩膀,说道:“魏夫子,从没见你这么紧张、来紧张新太子呢!” 魏征撇了撇嘴,说道:“新太子好说也是建成的亲弟弟吧!” 长孙无忌挑起眉毛说道:“夫子爱屋及乌?” 魏征皱眉说道:“相爷把你们的新太子干嘛比做乌鸦呢?”长孙无忌不由失语,魏征一向牙尖嘴利,当日舌战秦王府诸多学士,若不是杜如晦的坚持,恐怕秦王会从了魏征。 此时,裴皿悦望着城内外推进来一车车尚未成熟的麦子,裴皿悦上前阻止了其中一车麦子,裴皿悦用手掌搓着麦子,果然不出所料,麦子虽然黄了,但麦芯还是爆浆的。 青舟问裴皿悦说道:“这些麦子应该收进不老楼去了,不会进官府的。裴妹妹有什么对策呢?” 裴皿悦说道:“这还算是青麦仁,根本不能放上一天,就会全部烂掉的!” 魏征和长孙无忌同时说道:“一天就要烂掉吗?” 裴皿悦说道:“我们立刻去不老楼,连夜命人舂脱壳粟,立刻开粥厂。” 诸人由青舟领路,来到华州的不老楼,不老楼当地总管梁碧茹立刻迎了出来,将青舟接入店中。 此时,华州城的主簿就在店中,华州城主簿命人担来丝帛正与不老楼做交易。唐临上前说道:“怎么了呢?” 华州主簿摇头说道:“这粟米一日一个价,前日一匹丝只能换一斗米,官府再不存粮的话,又不知要担来多少丝帛呢?” 唐临这里怔怔地望着青舟、梁碧茹和华州主簿说道:“干嘛要用丝帛呢?官府不是有金银呢,再不抵也有铜钱!” 青舟一撇嘴说道:“粟能吃,帛能穿。唐县丞不要到地方上说什么金银铜铁锡,老百姓在这种大荒年只认吃穿的粟帛,不认金银!” 长孙无忌从唐临身后捅了捅,唐临会意,这里借过一步说话。长孙无忌说道:“可曾记得青舟姑娘的话呢?为什么让你跟着我们呢,就是时时刻刻能听听青舟姑娘的话,她的一句话能抵你在户部待上一个月。”唐临扬起眉毛说道:“相爷应该忍痛割爱,把小姐姐赐给属下才行。”长孙无忌这才不接口,这唐临好眼力,专门挑精捡肥,青舟坐镇京师,长孙无忌才可以睡得安稳呢。 青舟对华州主簿说道:“华州城外的青麦仁我们不老楼都连夜收下,就是官府要连夜搭粥厂。青麦仁不能过夜的。” 华州主簿这里连忙点头说道:“我们县令县丞一直在等朝廷的答复,因为这俩年旱灾霜灾,从陇右到京师到河东到河南河北,无不是大灾,饥馑尤甚。姑娘是不老楼的京师大总管,有姑娘出面赈灾放粮,我就安心了。姑娘放心,我立刻去准备。” 此时正是清晨,梁碧茹已经命人准备了早膳款待各位。诸人各自喝着粥,并未感觉异样,反而是裴皿悦咂了一口粥,险些吐了出来,长孙无忌投来诧异的眼神,这姑娘太不给脸了,出来也太讲究了,毫不将就。 裴皿悦轻声对身侧的姐夫魏征说道:“姐夫,这是黑档米熬的粥。陈米陈的厉害,喝下去要生病的!” 长孙无忌也在魏征身侧,他二人深知其中蹊跷,一事未定一事又来。长孙无忌和魏征互换了眼神,长孙无忌便有了计较,于是对青舟说道:“姑娘,你到华州地界上了,便盘查一日账目。顺便让我们去仓库,可以吗?” 青舟提着筷箸,望了眼长孙无忌、魏征和唐临,眼中立刻也明白过来。唐临这里笑道:“姐姐不要怕,让康爷或者秦爷陪着姐姐可好!” 青舟对唐临说道:“唐县丞,还没到汾阴县,你就想得罪了不老楼。”唐临说道:“小姐姐,我哪敢啊!” 青舟这里去里档与梁碧茹借一步说话,梁碧茹看了看在座的诸位,便对青舟点了点头,说道:“姐姐,我要与华州主簿一起做设厂的事,姐姐自便吧。”于是命华州不老楼记室带青舟去帐房看帐本,秦琼一声不吭地跟去保护青舟。 仓管来带余下诸人前往不老楼的粮仓。长孙无忌见华州不老楼不大,但也分花户、书办、攒典、皂吏、小甲,与官府的粮仓设置几乎相当。 因为明天就要设粥厂,所以仓库之中格外忙碌。长孙无忌坐在案前翻看仓库的账本。魏征、唐临、康崇一起前后勘察。唐临低声说道:“我们都能亲自喝到陈米,那还查什么呢?” 魏征沉着地说道:“是皿悦喝到陈米的味道,她自小喝尽了天下的米粥,才有这本事呢。你我没这本事,说明这分明是有人在掩盖呢。” 唐临低声说道:“裴姑娘身份不俗,不过呢,幸好没有那么早嫁给咱们的太子爷,不然被耽误了一生呢!” 魏征并不搭话,他见仓库中推着独轮车,便一一抚过米袋。这车夫讥笑道:“先生想秤量粟呢?袋子呢?还是车子?” 唐临见魏征被底下人嘲讽,刚想说话,而长孙无忌对仓管说道:“先生要查,小人也能说话吗?” 这仓管好胆大好放肆,说道:“几位大先生明说怎么查吧。” 裴皿悦这里突然走出,说道:“先打一盆水来吧!水一定要多!” 长孙无忌望了眼裴皿悦,有人为裴皿悦打来了两大盆清水,裴皿悦亲自托来一袋未脱壳的粟,倾倒进了水盆之中,众人吃了一鼻子的黄土。唐临捞了把水盆中的泥浆,然后说道:“这是吃土呢,还是吃粟呢?” 裴皿悦淡淡一抿嘴唇,然后把干燥的米袋泡进了另一个水盆之中,然后说道:“何止呢!这袋子不叫米袋,叫土袋!”因为米袋被浸泡之后,也是一盆子的泥浆。 此时,仓库之中的花户都手持长棍,无声地向诸人靠拢。 青舟和梁碧茹一起出现在仓库之中,梁碧茹这里举手示意让诸人退后,然后对诸位行礼说道:“想必是大家吃到了陈米起了疑心?但是大家也看到了,今年的新米还在地里,又被一把大火烧去十之五六了,今年的华州城哪里还能再吃到一口新米,陈米黑档米又怎样呢?土米也只能吃啊!如果荒年再荒下去个一年,连土米都快吃不到了,只能吃土了!” 长孙无忌不能破露自己的行藏,于是示意魏征。魏征从容地说道:“梁姑娘,华州城的官仓我们暂且不说,不老楼的仓库也等同官仓,不老楼的大当家向朝廷保证不能有黑档米的!” 梁碧茹说道:“先生说得是明白,但是这华州城方圆多少里,哪怕跑到了幽州,哪怕跑到了并州北都,大抵眼下也多是黑档米了,先生没有跑一圈,专在我华州城说什么呢?” 长孙无忌坐在案前,对梁碧茹说道:“既然有账本,那就账实抽一抽吧。不会耽误两个时辰。” 梁碧茹说道:“账实抽两个时辰?大先生,华州不老楼上下就这些人手,抽了两个时辰,那青麦仁就全烂了!不陪!” 梁碧茹又仿佛是一个奴大欺主的女总管,她一挥手,与青舟一起撤走仓库之中所有的人手,偌大的仓库只留下长孙无忌诸人。 唐临沉默了半晌,说道:“这就是不老楼?我以为京师的不老楼好生厉害,到了地方上简直就是阎罗奶奶殿啊!” 诸人都望向了康崇,康崇说道:“你们下去怎么做?” 长孙无忌和魏征同时问唐临说道:“唐县丞,您怎么看?” 唐临说道:“她也没否认她有土米的事,不老楼又不是朝廷管的地方,这就不能定她的罪。难道这个华州城只有土米,没有良米?” 魏征和长孙无忌交换了眼神,魏征说道:“我们不能这么直接查,但是我一时也没有计较啊。”长孙无忌冷笑道:“她不仁我不义,这姑娘在华州城一手支天,别怪咱们不客气。” 康崇对长孙无忌说道:“青舟与梁碧茹在一起呢。” 长孙无忌说道:“有秦琼呢,这些人不够秦爷砍半顿饭的。管其他人的性命干嘛呢,就看秦爷自己的性子了。” 长孙无忌这里与诸人计较好了,这便淡定地出了不老楼。 长孙无忌见街头已经搭起了粥厂,这里问了询,放粮放粥的话,全华州会有二十多个粥厂。康崇已经带了卫率,又去做事。 唐临这里一面喝粥一面叹道:“秀才没有兵,有事说不清?” 魏征说道:“放心,地方上都是有文有武的!” 唐临端碗喝粥道:“县尉不归我管。” 魏征微微一笑,转头对长孙无忌说道:“康崇大白天打劫第二次了!” 长孙无忌说道:“康崇想拿到的东西,还管白天黑夜吗?” 此时,裴皿悦和李至雅又买来数碗粥,裴皿悦几乎抱着肚子走路,魏征说道:“妹子喝了多少粥?” 裴皿悦难受地说道:“我把粥厂的粥全尝过来了。跟早晨是一个味!我撑死了!” 长孙无忌问康嵩有没消食的药丸。康嵩从药盒中取出一粒药说道:“姑娘是吃了土米粥,不能消食,估计俩叁天都会吃不下饭!”诸人一哦。难道这土米搀的是观音土?吃了观音土别说是吃不下饭,连肚子也不会拉。 长孙无忌莫名地有些心疼裴皿悦,这里拿来清水,递给裴皿悦说道:“妹子多喝些水,吃了土米再吃了药,便多喝水吧!”裴皿悦皱眉道:“我喝了一肚子的粥,再让我喝水?”但是裴皿悦望着长孙无忌和蔼的脸庞,忽然又不再多说什么,便听了长孙无忌的话,喝了些清水。 未过多时,康崇带卫率过来,向长孙无忌和魏征拍了拍重重的包袱,长孙无忌向康崇点了点头,说道:“你辛苦了。” 康崇说道:“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拿了华州出名的俩家米店的账本。” 长孙无忌笑道:“账本都是藏在要害之地,怎么个声东击西了呢?” 康崇对诸人说道:“别说是账本,便是要钱,自然也是手到拿来。” 魏征好笑好气着说道:“秦王府果然都是强盗。” 长孙无忌说道:“这偷来的账本才有看头,那些交到官府的账本都是烂账,费那个心思在烂账上头做什么呢?” 长孙无忌这里翻出一本账,倒吸一口气来:“杨文武领米,花户头儿要钱二百文,杨文武还有给骁骑校饭钱三百文,给仓书办钱二百文,每一廒监督家人各给钱五百文,以上各项钱文俱是花户头儿耿奴儿收去替杨文武开发。”这分明是摘记的一户明细,还不算是流水呢。 魏征接过这本账看得个目瞪口呆了。又有一本账开列着华州不老楼米票的清单,而第叁本是米店给不老楼的回银或钱财。另有各色账本,不一而足。长孙无忌、魏征、唐临都过目了,又推给康崇看了。康崇一敲桌子,说道:“相爷果然算得不错,这华州不老楼好大的胆子。” 诸人都看长孙无忌怎么接下来怎么做,反正有的是人,也有的是办法。长孙无忌却对魏征说道:“这次东出,魏征是河东河南河北的巡视,魏夫子怎么想呢?” 魏征知道不老楼的主人是祖薇,而祖薇与康崇十分交好,似乎很难办。但是魏征却说道:“道德经说: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太子殿下非常喜欢黄老之学,魏夫子倒真是明白人。不如升任梁碧茹姑娘为京城不老楼库管,各位觉得怎样呢?” 唐临讥讽道:“相爷那么喜欢在京城看戏?往咱们京城里逮只耗子玩呢?” 长孙无忌说道:“我哪里有那精神逮耗子,自有人管她!” 此时,世民带着长孙安业等卫率已经入城。世民见长孙无忌诸人坐在街头的粥厂之中,世民这里上前笑道:“没地方去吗?各位!” 长孙无忌见突利可汗、王珩和葛辛伽在世民身边,心中略微定了心,说道:“等你呀!” 世民把秦罡、乙骏和杜铎怎么离开的事情略微说了,长孙无忌喝了口浊酒,点点头说道:“走了也没事,他们还能走哪里去?翻得出中原的手心吗?” 世民喝了俩口青麦仁粥,忽然说道:“这个滋味我好像在什么时候尝过的。” 裴皿悦说道:“殿下,这青麦仁没有成熟,您竟然也尝过吗?” 世民点头说道:“一时想不起来。好熟悉的味道啊。” 王珩从自己的鸟笼中抓出一只手把鸟,交给突利可汗在手中把玩,自己又抓出另外一只,她拿了些青麦仁粥,喂给手把鸟吃了几口。突利可汗哂笑道:“王珩妹子,这俩只不过是只乌鸫,你当手把鸟。不如到哥哥的草原去玩,你想要什么鸟,哥哥命人去捉!” 王珩笑道:“可汗哥哥说的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呢?” 突利可汗搂住王珩的小肩膀说道:“可汗哥哥为了王家妹子,当然是万死不辞!” 王珩这里俯在突利可汗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起了话,突利可汗听得连连点头,一面喝酒说道:“这是小事,这是小事!小妹子还想要什么呢?”王珩笑得眼中满是甜蜜,全然不顾那么多人在场。 世民这里端着海碗,撇了王珩与突利一眼,心中忽然翻漾着一阵阵酸楚的滋味。王珩到底想要什么呢?突利可汗能满足她的要求,那李世民身为中原的太子,当然也能满足王珩的,别说捉几只鸟,王珩要捉几个人来玩玩,李世民也立刻答应! 魏征这里瞧了一眼世民,暗暗用脚踢了踢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先看了眼魏征,魏征眼神中示意了一下,长孙无忌又来看李世民。长孙无忌不由拧眉,世民很过分呢,要了中原天下的美人无算,去跟突利可汗争王珩干嘛呢?王珩姑娘这野丫头爱谁谁! 此时,青舟和梁碧茹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一路并肩走来,俩人的身后跟着秦琼。长孙无忌默默地望着青舟和梁碧茹,如果不查账、不封账、不讲生意的话,这俩位姑娘简直是天女下凡,尤其现在再看梁碧茹,高髻上拢着简单的花冠,簪着时鲜的鲜花,上穿浅绿衫子,下穿红绿间裙,肩搭赤黄披子,貌美不可方物。青舟冠着风帽衣着小襦袄,夹领小袖,也是温婉可亲。 梁碧茹这里持着青舟的手,说道:“去洛阳,跟祖薇夫人说,我甚是想念,带为问好,请祖薇夫人途径华州的时候,来看看我呀!”青舟这里抚着梁碧茹的双鬓,说道:“妹子,改不了性子,对官府的人如此强势霸道!” 梁碧茹说道:“他们官府一直以为我们不老楼挣钱风光嘛,每到这灾荒年,还不是一担丝一担丝地来换粮食,我要这些丝帛干什么,拿来吃嘛?不老楼的米面可不是丝帛做的!” 青舟说道:“祖薇夫人一直来回洛阳、荥阳和扬州亲自监管粮食,放心好了,老天会给口饭吃的!” 梁碧茹说道:“再撑个半年,这里真没法子了,真要吃土了!” 青舟点头说道:“放心,大家都在想法子。” 诸人喝完了粥,这里上马欲走,却见街上跑上来一群贱民的孩子,梁碧茹命人分发了草和粟米蒸的窝窝,这些孩子用草窝窝擦拭着诸人吃剩的米汤,吃得津津有味。 世民、长孙无忌和魏征互相而望,魏征叹息说道:“这不老楼的梁总管是真慈悲,还是——”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原本知道这俩年很艰难,却没想到离京城不远的华州已经艰难到了这个地步。在京城里待着,什么都不知道。” 诸人再次上路,这次终于在午后进了华阴城。但是裴皿悦还是生了病,发起了高烧。世民、长孙无忌和魏征急得不停踱步。康嵩平静地守在裴皿悦身侧,对病中的裴皿悦说道:“要不要试试催吐呢?”裴皿悦烧得迷迷糊糊,哪里能接康嵩的话。 世民怒说道:“谁让她去试土米粥的?” 长孙无忌和魏征哪里敢来接话头呢,还不被劈死啊!谁都没想到的是,世民真的很关心裴皿悦,关心到了怒火中烧的地步。 二人只能紧张地看着康嵩,康嵩把着裴皿悦的脉搏,脉搏急促,对诸人说道:“只能用一用泻药,不然恶疾一直在体内,她的高烧不会退的!” 世民自己从小就在军中泄腹很久,早就怕了泻药俩字,这里黑暗着脸面,说道:“裴皿悦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去跟裴氏的族长裴寂裴司空交代,康先生,你有多大的把握啊。腹泻会要人命的!” 康嵩这里走到门首对青舟说道:“准备很多清水,还有干净,非常干净的米粥,如果实在找不到干净的粟米,一定要把粟米淘洗干净。”青舟张望着裴皿悦,点了点头,说道:“她会不会有事呢?殿下会不会认定是不老楼的过错呢?” 康嵩软声说道:“赶紧下去准备,去吧!我先救裴皿悦要紧!” 康嵩这里为裴皿悦把了脉,开了药方,李至雅看守裴皿悦,这里亲自到华阴城的药铺去抓药。 此时,朝廷中的奏本也足有数十本递送到华阴城。世民、长孙无忌和魏征只能连夜批阅商量。直到傍晚,康嵩这里推门而入,说道:“裴姑娘醒了,高烧退了呢!” 长孙无忌忽然站起来,喜上眉梢,说道:“真的吗?!康嵩,我同你一起去看看!”说完,赶紧推了康嵩一起去,留下世民与魏征坐在原地,世民吊起了眉毛,简直傻了眼,长孙无忌几曾这么失态过啊,魏征淡淡地回过脸对世民说道:“不许相爷动我家姨妹!” 世民捻着毛笔,笑着说道:“李建成的女人又怎样,魏詹事管得着么?谏议大夫谏议自己的姨妹不嫁人了?” 魏征冷笑道:“你还敢下令?” 世民说道:“太子令就太子令,谁让我是太子,魏夫子你不是!”魏征好生气闷,这秦王府的人,上上下下是不是天生霸道?想要做太子呢,就发动玄武门惊变;想要太子的女人,就那么霸道地强占太子的女人? 长孙无忌、康嵩走入裴皿悦的舍中,青舟和李至雅都在舍中。长孙无忌见舍中只有一碗清粥,什么都没有,病人吃这些根本没法子进补,长孙无忌对青舟说道:“怎么买不到肉吗?” 青舟摇头说道:“我们今天用的肉还是那头打来的野猪肉呢。我在街市里走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听商贩说,也有肉,但是必须起个大早。我们很晚才到华阴城,要买肉只能等天亮啦。” 长孙无忌这里来到裴皿悦的榻前,长孙无忌说道:“你成天吃些这种东西,到底是为甚么,身为士族,干什么吃乞丐的东西呢?” 裴皿悦低头勺着清粥,这里忽然眼圈红了,泪水滴落在碗中。青舟这里扶着裴皿悦说道:“相爷,她还在病中,你说她干嘛呢!” 长孙无忌来到院中,这院子原是华阴城中最好的院子,院中还有水池,西斜的阳光洒满了池塘,他寂寥地坐在池边,卫率捧来一份粗面窝窝,请长孙无忌食用。长孙无忌啃了半口,忽然想到什么,然后嚼碎了窝窝,吐在自己手心,向池中洒去,果然不出所料,不多时,池中聚集了几条鱼来,来吃窝窝末。长孙无忌喜出望外,如果打条鱼上来,裴皿悦就能喝鱼汤了。 长孙无忌要打鱼的想法几乎震惊了里里外外所有人,因为大家同心协力打过野兽,但是谁都不会捉鱼呀。李世民赶到水池边,知道自己的妻舅一定是疯了,正指挥着自己的东宫卫率。东宫百骑卫率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英勇惯战。但是眼前的这群大汉竟然被人赶下了池塘去捉鱼。让这些大汉杀人放火可以,让这些大汉上山打虎下海捉鳖也可以,但是现在狼狈地在捉鱼,长孙无忌是不是太过分了。 只见他们有的拿大网兜,有的好几个一起拿那么渔网,拼着老命捉鱼。王珩和青舟俩位姑娘竟然也在池中帮忙。尉迟敬德、秦琼、唐临三人坐在凉亭中纳凉,哪里会来管捉鱼的事儿,有些人有捉鱼的兴致,有些人就有喝酒聊天、把酒问天的兴致。 魏征弹起了眉毛,见长孙无忌站在池中兴师动众的指挥,于是对世民说道:“他还当他自己是吏部尚书吗?指挥千军万马不会,指挥千军万马来捉鱼倒是挺能干!” 世民点头说道:“有辱斯文到了极致,回去该被整个长安城的大小文武官员笑话一辈子,吏部尚书逮鱼,奇观奇观!” 干到快一更鼓了,王珩忽然欢呼一声说道:“逮到了!”世民好笑地望着王珩璨斓的笑容,星子一般的大眼睛,边笑边在池子里扑腾水。而世民自己嘴中似乎甜蜜异常,倍尝甜美。突利可汗走了上去,扶过王珩的手臂,笑道:“妹子,你太贪玩了,水里毕竟是很凉的,哥哥命人给你烧水,好好梳洗梳洗!”突利可汗将王珩手中的鱼递给了卫率,两人有说有笑而去。 身后的魏征说道:“殿下也有得不到的人?要不要回去我跟王珩的爹王珪说几句好话?毕竟是父母之命嘛!” 世民回转身说道:“王珩的心上人是谁就是谁,她爹王珪管不着!” 俩个卫率逮到了俩条,王珩和青舟一起逮到了一条,长孙无忌笑道:“够了够了,我只要一条,剩下的你们分吧!” 诸人却纷纷说自己只会吃肉,不会吃鱼,喝喝鱼汤会的,吃鱼肉就算啦。 长孙无忌这里捏着俩条鱼的鱼腮,跳上了水岸,诸人都十分好奇这位吏部尚书接下去要做什么,长孙无忌赤脚上来,青舟在长孙无忌身后哂笑道:“相爷,要不要我帮相爷看炉子烧鱼汤?” 长孙无忌回身见青舟也是光着脚丫子,乌黑的泥脚上是藕般的小腿儿,一时呆看了一会,说道:“我自己试试怎么烧鱼汤,姑娘辛苦了,好好去梳洗!” 青舟侧脸笑道:“没听说相爷会煮鱼汤啊!” 长孙无忌笑道:“大家本来也不会打鱼,这不是逼着会了吗?天下无难事!我亲自下厨去煮鱼汤去!姑娘过一会来尝尝呢?” 青舟侧脸笑道:“我哪有这福气呢?开玩笑!吏部尚书亲手煮鱼汤,谁有这福气吃呀!” 裴皿悦这里扶着李至雅的肩膀,在门首里吹着凉风,瞧诸人忙着捕鱼,微笑了半日。李至雅回身说道:“我看这位吏部尚书连自己的名节都快不要了!”裴皿悦转身对李至雅淡淡无言,半日说道:“我还是喝喝粥就可以了!他做什么这样,我只被他笑死了!” 裴皿悦悄悄站在厨房的门畔,望着长孙无忌好一番忙碌,灶下的厨子一个劲的呆笑。厨娘们想帮帮忙,都被长孙无忌拒绝了。 裴皿悦见一碗鱼汤被他倒腾来倒腾去,烧了三回,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她一个劲的直摇头,这汤如果能吃的话,她是不是又该生毛病了,为什么老天要让建成殿下的死对头长孙无忌来祸害自己呢? 直烧到骨肉分离,裴皿悦这里见长孙无忌长叹一口气,暗底里说了句好笑,是的,白白浪费了一条鱼,瞎折腾。裴皿悦这里上前,命厨娘拿来一个细筛子,伸到锅里把鱼骨头和碎鱼肉全部筛掉,然后放了些厨下的野菜。长孙无忌惊道:“你还乱吃,你是不是想吃死你自己?” 裴皿悦一面筛着鱼骨头,一面低声说道:“吃死就吃死,反正他已经死了,你却把我急什么!” 长孙无忌不由倒退一步,说道:“李建成?他如果在这里的话,会心疼姑娘这么糟践自己!” 裴皿悦这里抬头哭道:“我非要去死!你尽拦着我做什么呢?我们东宫的事情,不干你秦王府什么事吧!” 长孙无忌不知如何分解,好心当成驴肝肺,世民已经是太子了,但是所有人暗地里要么是太子李建成,要么是秦王李世民,李世民厉害到天上,还是那个秦王,哪比得起太子李建成呢? 自己堂堂吏部尚书,李世民的妻舅,今天做这荒唐的事情是什么意思呢?有意义吗?她心里分明只有李建成,而自己飞蛾扑火干嘛? 长孙无忌突然按捺下自己的心情,回转身低声说道:“我们大王与裴司空是深交,看在裴司空的份上不要乱吃,让我们跟裴司空有个交代!” 裴皿悦勺了一碗鱼汤,坐在厨下,默默望着厨娘们烧红的火灶,然后不再来看长孙无忌,任凭长孙无忌重重地关上门,她静静地落下泪来,一口鱼汤没有喝完,几乎哽咽在喉中,却觉得鱼汤又腥又苦,却又鲜又美。裴皿悦倒在厨房的桌案上恸哭起来,而门外的长孙无忌迟迟没有离开,被找来的魏征拍了拍肩膀,低声说道:“当年李建成东征河北刘黑闼,遇到裴皿悦,他俩深交已久,我看还是算了,别跟她计较,事务繁多!世民说了,等裴皿悦身子好一些,大家就出发去潼关了!”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31章 潼关情 世民和长孙无忌批改完奏章,见魏征近前,世民皱眉说道:“魏夫子能不能聊聊前太子与裴姑娘的事?为什么裴姑娘会是如此的人呢?” 见世民下问,魏征叹了口气说道:“裴皿悦原本是孤独之女。大家也知道孤独女比孤独子更加身世可怜吧!” 世民和长孙无忌同时紧皱眉头。魏征说道:“裴皿悦很小就没有了亲生的爹娘。他父母亲的遗产按照朝廷国家和宗族的规定是不能有女孩子继承的,所以,他家里所有的产物都归了宗祠,又没有兄弟的扶持。她便从小流落在山野了。” 长孙无忌更加皱眉,说道:“她毕竟是个姑娘,裴氏没人管她吗?”魏征说道:“她本人也是非常倔强,也不能寄居他人屋下。每天只靠乞讨过一些残羹剩饭过日子,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一口肉,只靠野菜野草为生。” 长孙无忌说道:“她不是您夫人的姐妹,似乎你们对她非常客气!” 魏征说道:“那是因为裴皿悦碰到了前太子!李建成东征刘黑闼的时候,独自一人出去放马,便碰到了裴皿悦,因为身边没有任何食物,裴皿悦便把自己的食物给了李建成。”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所以呢?” 魏征说道:“李建成事后赐给了裴皿悦许多田宅书籍和仆人,裴氏宗亲再也不能小觑裴皿悦。因为太子的原因,裴皿悦在往后的日子里风生水起,与裴司空家里走得十分近。也就是大家后来看到的,裴皿悦称裴司空为族叔,又称我魏征为姐夫了。没有太子李建成的眷顾,裴皿悦怎能从流浪儿变成贵族呢?” 世民有些无奈地望了眼长孙无忌,心中想到:这就非常难办了。李建成给了裴皿悦全部的关爱,要房舍有房舍,要田地有田地,要书籍有书籍,要人脉有人脉,那长孙无忌还能给裴皿悦什么呢?难怪裴皿悦完全没把长孙无忌看在眼里。长孙无忌还在池塘里为裴皿悦捉鱼,简直像是跳梁小丑了。 魏征起身说道:“很晚了,我先告退了!俩位早早休息!明天会赶路。” 夜晚,长孙无忌望着莲色薄帐的帐顶,对困乏的世民说道:“裴姑娘什么都不缺,那还缺什么?” 世民这里翻起来,用一只手捂紧了长孙无忌的嘴巴说道:“不许碰她,不许想她,她什么都有,是李建成的望门寡,你还想干嘛?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不想咱们俩被人指指点点,行吗?” 长孙无忌却转了个话题,说道:“你后宫那么多女子,你是怎么让她们开心的?” 世民翻了个身说道:“你不是说了吗?当然是开心啦!要摘星星不要摘月亮就可以了!” 长孙无忌弹起了眉毛说道:“开心?对!应该是开心俩个字。只要钱够多,还有钱买不来的开心吗?” 世民用手拍着嘴巴,就此倒下,说道:“大舅子,你要为她烽火戏诸侯也无所谓,尽管去折腾!你别来折腾我睡觉。” 清晨,长孙无忌起得很早,到厨下打了头份早粥,竟然把太子李世民都抛到了脑后,这里亲自端着早粥来到裴皿悦房舍前,低声唤了一句,敲了敲门。也没用力,觉得房舍是虚掩的。长孙无忌大惊失色,端着米粥进了空空荡荡的房舍,只见桌案上留着纸条:“鱼汤很好吃,我走了。” 见裴皿悦不告而辞,长孙无忌忽然不知如何是好,又见魏征从后赶来。长孙无忌急切地握住魏征的臂膀,说道:“皿悦走了!皿悦走了!” 魏征见卫率都在身侧,便命所有人出门打听和追赶,此去河东路途甚远,一个姑娘断不能独自上路。 过了半个时辰,卫率们回来回禀,城中没有裴皿悦的消息,应该是出城了。大家请李世民的示下,是不是立刻往东追赶裴皿悦? 此时,最为聪明狡黠的康崇已经从外匆匆而来,躬身回禀道:“殿下,裴皿悦的马匹还在院中,另外已经向门房打听了,昨夜到今天,裴姑娘根本没有走出过宅院!” 世民只犹豫了片刻,便起身说道:“这位姑娘好心计,为了一张纸头,大家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到处找她,而她还在宅院之中,大家立刻分头把她找出来!” 长孙无忌已经心中打鼓,一把拖住康嵩说道:“先生,我们一起去找!”康嵩知道长孙无忌生怕裴皿悦不测,这里心中也不是滋味,康嵩说道:“宅子那么大,她要躲开我们,非常容易,大人从何找起?”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不作一声,带着康嵩和李至雅还是来到了裴皿悦的房舍。长孙无忌推开房舍门,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退后俩步。康嵩见状,推开长孙无忌,抢上一步,一手按住裴皿悦被切割的手腕,一手探了探裴皿悦的鼻息,然后转身对长孙无忌和李至雅说道:“给我绑带,快!很多绑带!”李至雅和长孙无忌立刻从药箱中取出一长截绑带,康嵩为裴皿悦片刻中扎紧绑带。康嵩还是不放心,对李至雅说道:“把竹板拿过来!”长孙无忌递来了竹板,康嵩又用竹板给裴皿悦的手腕加固,康嵩见长孙无忌面色发白,不知道长孙无忌会不会晕血,低声说道:“幸亏早来了一步,应该没事,大人,您先出去,我和至雅在这里为裴姑娘清创。”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忽然跪倒在地,对康嵩说道:“先生一定要把裴姑娘救回来!”康嵩急道:“相爷,您是堂堂一国的吏部尚书,是朝廷的正三品,您只跪皇帝,只跪太子,您干吗来跪我呢?赶紧起来!别折煞小的了。” 此时,世民和魏征已经闻讯赶到,震惊于眼前的一幕,世民这里扶起长孙无忌软语安慰道:“别打扰康先生,你什么时候看见康先生没有救死扶伤呢?”魏征见长孙无忌涕泪满面,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慰,说道:“大家都看着呢,你去跪拜一介草民和游方郎中干嘛呢?” 长孙无忌说道:“听闻有郎中去房玄龄家中为房玄龄的继母看病,房玄龄也会参拜郎中呢!” 魏征说道:“房大人的继母对房大人有养育之恩,但是裴姑娘毕竟跟相爷什么关系都没有吧!” 长孙无忌一面落泪,一面说道:“裴姑娘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 世民知道长孙无忌已经心陷其中,旁人根本无法劝解,便说道:“李建成有个三长两短,裴姑娘已经自尽了,现在裴姑娘自尽了,如果有三长两短,你也不活了的话,长孙无忌!你还要我李世民活不活了?” 魏征听闻李世民说了如此重的话,立刻跪倒在地,说道:“太子不要这么说!相爷有分寸的!” 长孙无忌低声说道:“我便喜欢裴姑娘,又能怎样?笑骂由人!” 李世民一脚踹飞了脚边的凳子,气的真想揍死长孙无忌。爱了美人不爱江山,爱了江山哪里能爱美人?长孙无忌来到了中原朝廷的最高位置,竟然还能说出了喜欢俩个字! 李世民回身说道:“你置天下于何地?你置长安于何地?你置我李世民于何地?” 长孙无忌站起身说道:“难道我还犯了国法不成?如果觉得我犯了国法,便把我缉拿了,从来没听过感情二字能犯了国法!” 李世民从长孙无忌身后已经忍无可忍,直接抽出无恨宝剑,在国家面前,应该死也无恨。但是如果得不到裴皿悦,长孙无忌是不是恨意满满了? 侍卫康崇这里看到李世民忍无可忍,立刻抱住世民的臂膀,怒吼道:“太子息怒,别伤了长孙无忌!相爷,赶紧走!” 尉迟敬德见状,拖起了长孙无忌便要离开,而秦琼持起横刀也护卫在长孙无忌身前。李世民怒道:“我的护驾竟然都护卫了长孙无忌?你们怎么不直接来砍死我呢?!” 尉迟敬德知道西宫所有部下的关系与李世民再深厚,也深不过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之间的干系。李世民的个性极好摆平,他一时急怒攻心,等了片刻,他恢复了平静,说不定还能跟长孙无忌赔礼道歉呢。但是长孙无忌这人就非常计较,非要诸人多多劝解才算作罢。何况诸人从未见李世民对长孙无忌抽剑,诸人情急之下只能先救长孙无忌了。 秦琼示意尉迟敬德把长孙无忌推走,秦琼重重地扯过一把椅子坐在门首,直接挡住了大门。世民、康崇、魏征见状,心想秦琼真心生气了,生起气来,也能挡住太子爷爷的去路。世民知道秦琼不怎么言语,但不代表这位大爷没脾气,如果没有脾气怎么可能跟世民征杀了天下那么多年? 魏征这里劝解世民道:“你和长孙无忌分开一天,大家彼此回回怒气,说不定长孙无忌会来向殿下赔礼道歉?!” 李世民冷笑道:“魏夫子从来就没跟长孙无忌打过什么交道吧!他那人会赔礼道歉的话,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魏征微微一笑说道:“那你也不该拿凳子出气,你看都散架了,你的脚知不知道痛?”李世民看了眼魏征,再度伸脚去踹凳子,踹着踹着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不能踹长孙无忌,我还不能踹烂这些凳子吗?!” 魏征见这位爷台的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生平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爷台了,这里颔首说道:“要不我给太子爷读书吧,今天肯定不能去潼关了,等俩天,等皿悦身体好起来!” 长孙无忌来到裴皿悦的房舍,见房舍中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了,长孙无忌从康嵩手中端来汤药,却听裴皿悦在病中低声说道:“是建成吗?我们是不是在阴曹地府中见面了?” 长孙无忌见裴皿悦一直在嘀哝着李建成的名字,这里托起裴皿悦的身子,却迟迟不能把她揽入怀抱,但只是迟疑了片刻,长孙无忌违心地抱住裴皿悦,低声说道:“我当然在阴曹地府等你呢,我是、我是李建成——” 康嵩和李至雅相视大惊,天下都知道李建成和长孙无忌是大唐朝武德年间的死敌,而李建成的女儿李至雅听闻长孙无忌不顾忌讳地自称自己是李建成,不由伤感地跑出了房舍,忽然泪流满面。康嵩见李至雅跑了出门,这里没再说话,出了门首,见李至雅独自抹泪,李至雅一面走,康嵩在她身后一面平静地跟着,生怕这位大郡主也有什么不测,俩人静静地前后走着,不再言语。 直到上灯,裴皿悦晕眩中坐起,见长孙无忌坐在自己的床榻上,静静地翻着奏折。裴皿悦见自己与长孙无忌独处,便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见衣服齐整,心中不由放心,低声说道:“我——” 长孙无忌微笑道:“姑娘!为了、为了谁自尽?” 裴皿悦不知道自己自尽之后的所有事情,一时不敢接口。长孙无忌软语说道:“华阴城什么都没有,幸亏昨天捉了鱼,我今天不敢再糟蹋鱼了,让厨子做汤给姑娘好好补补身子,过一会,厨娘会端汤过来。”裴皿悦哪里想到长孙无忌晚上与她和颜悦色,而一整个上午为了她和李世民闹得沸反盈天。长孙无忌行藏之深,无与伦比。 长孙无忌这里起身,低声说道:“姑娘,我们负责把你平安地送到河东,这才走了多少里,就要自尽了,我们怎么跟裴司空交代呢?” 裴皿悦见长孙无忌启户离去,这里越觉晕眩,自己连忙勺了一口床笫前的薄粥,忽然哭了起来:“建成!这些混蛋!为甚么、为甚么要跟他们一起?为甚么连自尽都被救回来?” 长孙无忌走出了房舍,见魏征抱胸看着他,也不知站了多久。魏征说道:“去给太子道歉!你们俩到底他是你的爷,还是,你是他的爷?” 长孙无忌对魏征笑道:“下次出来,不再带女眷了,这么麻烦!” 魏征呵呵而笑,说道:“皿悦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你说多少遍了,算了!你总不能为了皿悦,跟世民打打杀杀吧!” 长孙无忌弹起眉毛,忽然心情大好,因为裴皿悦已经苏醒过来,是的,是该算了。大家盼她平安就好,他长孙无忌还能有别的期盼么? 第二日清晨,正当星夜当头,长孙无忌坐在厨下,捧着奏折慢慢翻看,只听厨房咿呀一声,他抬头而看,只见青舟风尘仆仆,拎着四斤大猪肉,笑吟吟地走上前,说道:“鸡还没叫,我就带着侍卫去集市等在集市外,专门候着卖猪的,斩了四斤肉给我们呢!” 长孙无忌笑道:“还没开市就卖肉,朝廷是不允许的!朝廷的规定——”朝廷的规定必须在集市中做交易,但是,长孙无忌按了一按结结实实的猪肉,见青舟面露鄙夷的笑意,这都什么时候了,大老爷还讲什么死规矩呢?长孙无忌见青舟笑得合不拢嘴,然后说道:“这猪肉的帐算我的,回头到了京城,去我家的帐上支。” 青舟笑道:“老爷,那你打个欠条吧!稀奇事,相爷在我们不老楼还是第一次打欠条,呵呵。” 长孙无忌说道:“我堂堂朝廷正三品,真不好意思欠钱不还。” 青舟咯吱一笑,说道:“朝廷正三品不在正殿坐着,坐在厨房里上朝?我来看着粥吧,赶紧走啦,等厨子厨娘来了,我亲自盯着他们熬猪肉汤。” 长孙无忌被她说的不好意思,起身用米勺搅合了一下米粥,青舟在身旁笑道:“好像水放少了,要糊锅的。” 长孙无忌说道:“反正是给皿悦吃的!” 青舟捧嘴笑道:“她是母猪吗?吃那么一锅子?” 长孙无忌更加不好意思地说道:“姑娘要不也来一碗?” 青舟说道:“哪敢跟正三品奶奶抢粥喝,对不对?”说完青舟拎着四斤猪肉拔毛去了。 长孙无忌回头望了眼青舟,似乎眼中多了些许更多的情意。但是长孙无忌身为朝廷正三品,而青舟只是人群中最低贱的商人,即使手握大量的财富,也终究只能做罢。对了,青舟的未婚夫是谁?传说是世民的元从禁军中一员,监门校尉梁驰。人家好歹也算朝廷的正九品。早晚这位青舟奶奶是朝廷的正九品奶奶。 世民、长孙无忌和魏征等人在舍下喝着清粥,世民抿着粥水说道:“脱粟粥,我似乎在哪里尝过这个!” 魏征微微一笑,长孙无忌拧眉说道:“这能叫粥?好在这粥是新割的青苗粥,不是土米粥,对付着喝喝吧。” 世民搁下箸子说道:“是了,那是武德二年打下刘武周和宋金刚时候,在介休张难堡吃的脱粟粥!难怪我到今天都会觉得那么清香甘甜。” 世民望了一眼满面黑漆漆的尉迟敬德,还是不要说刘武周和宋金刚的事情了,那都七八年前的往事了。何况当时尉迟敬德是刘武周和宋金刚帐下的大将。 现在的秦琼与尉迟敬德出入不离,七八年前那是难分雌雄,大战不断啊。秦琼战尉迟? 世民悠悠地想起往事,忽然微微一笑,什么时候再看看他俩打架?要不要来个殿前比武?淘气起来的世民真是与众不同啊。 长孙无忌见世民眼神有异,便知道有人脑子里翻坏水,指不定谁要倒霉。这里用箸子打了下世民的手背,说道:“赶紧吃,长安城还有几十本折子等着你亲自批阅呢!” 世民嗷嗷怪叫道:“什么时候又来了几十本?” 世民一口气喝完脱粟粥,被长孙无忌推走了。魏征却见青舟打了一锅子的猪肉汤进来,青舟刚想拦着魏征喝一口肉汤,魏征微笑点头道:“谢谢,我吃素!”青舟不明所以,也不强求,只好作罢。 青舟便请尉迟敬德、秦琼、康崇等人喝汤,一面笑道:“你们喝汤补补身子,剩点给他们叁,最好的都在最底下!”诸人莞尔一笑,争先恐后的纷纷把鲜猪肉汤抢完,还管什么太子爷爷、吏部尚书和天下巡守呢?!一群饿死鬼投了胎,把锅中的汤汁喝得一滴不剩。 尉迟敬德、秦琼等人进前伺候,世民这里吩咐长孙无忌,说道:“那草原的胡人首领突利可汗来得突然,查一查他是用什么身份来到华阴的。还有,带些人盯着他,他总不至于到我华阴州来游山玩水呢!” 长孙无忌说道:“也没见他如何,王珩姑娘一直陪他玩,随他吧!” 李世民摇头道:“他巴巴地来华阴,怎么也要盯他俩天,防他俩天。王珩总算是个障眼法,是我们的障眼法,也是对手的障眼法,我们不要迷糊了。在胡人面前,他们始终是中原的大敌。” 长孙无忌和魏征对望一眼,魏征说道:“我去吧!” 康崇立刻陪同魏征一起出去了,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我们用一个时辰把奏折批完,他们先明查我们后暗访。”长孙无忌点头说是。 过了一个时辰,长孙无忌把留中的存折交给秦琼保管,另差人把批改好的奏折立刻解递去长安城给房玄龄。世民和长孙无忌走上了大街,秦琼跟随在世民身侧。长孙无忌见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十之五六手中扛着米袋,但是面容沮丧,不由心中好奇。 世民说道:“这里谁在做善事呢?” 长孙无忌摇头,心中犹疑说道:“这哪里是做了善事,这是做丧事吧!” 长孙无忌立刻留下五名卫率,派遣秦琼等人立刻前往分发地打探打探。 世民还是打着纳闷,长孙无忌深深地忌惮说道:“我们这次出来,有事做了!” 世民说道:“帮着分发米?或者顺便顺一袋?” 此时,魏征和康崇一路赶了过来,魏征已经没了气力,而康崇却面不红,心不跳。长孙无忌打趣道:“魏夫子,回去喝喝肉汤吧,看你!” 康崇见魏征不停地喘气,于是说道:“打听到了,贱民竟然为了三斤粟米,把自己家的孩子典卖了!” 康崇一把拦着怒气勃发的世民,魏征终于喘过了神,长孙无忌这里思来想去,来回踱步,说道:“我们找青舟姑娘去!” 世民说道:“难道不老楼的事情,什么都去找她?” 长孙无忌说道:“街市买卖的事情,她如果出面的话,比我们官府出面会好得多!” 世民怒道:“立刻抓起来不就完事了?!”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能打草惊蛇,市面上的买卖,看到的都是蛇尾巴而已,要找到真正的蛇头,而且要打到七寸!” 此时,秦琼早已打听清楚,又回去请了青舟过来,见世民太子一脸气色败坏,而长孙无忌忙给了眼色,太子面前小心对答,这位太子爷爷是出了名的暴炭一块,耿介勇猛,对世民只能智取绝不能强夺。 青舟这里上前,见世民行了礼,世民说道:“姑娘,这情形,你觉得该抓吗?” 青舟说道:“殿下觉得去抓谁?” 世民说道:“谁在用孩子做交易,就抓谁!” 青舟说道:“殿下,那这家米店要这么多孩子做甚么用呢?给米店看店,也不需要这么多孩子吧!” 世民一时失声,青舟说道:“我们不老楼每年店里也买些孩子,但那是挑选,不是这样典买的。” 长孙无忌和魏征见青舟毕竟在集市中历练老道,便说道:“姑娘费心带人再去看看,我们等姑娘的消息!” 青舟说道:“叁位请回,集市不是官员能来的地方,底下的人不可理喻,也没有礼数,你们毕竟人少,强龙不压地头蛇。” 秦琼追随在青舟身后,对青舟说道:“我们虽然知道了米店在典买孩童,但是接着怎么做呢?” 青舟大眼微转,说道:“秦大爷,您是齐州人?” 秦琼点头说道:“齐州历城人!” 青舟又说道:“我们家的康崇康爷是胡人,是哈密人。这样,你们俩都不是华阴当地人,去华阴不老楼,支些银两财物去米店买米,就说买三天的米!然后到了夜里,我们如此这样——”然后青舟对秦琼献策,秦琼这里越听越奇,最后睁圆了眼睛,青舟微微一笑,对秦琼说道:“我们先回禀太子殿下和长孙大人再合计合计,如何?!” 整个下午,世民和长孙无忌就在舍中踱步,不知秦琼和康崇安排地如何。魏征对青舟说道:“夜里那么做,可行吗?” 青舟站在一边回禀道:“典卖典买孩童妇孺本来就是有违天地道义,即使找不到蛇头,端翻这个蛇尾巴,至少也让对手忌惮一回,不能轻举妄动。如果能找到典买孩童往来的证据,朝廷便是雷霆万钧,对地方也算是菩萨心肠。” 长孙无忌对魏征说道:“魏夫子,您是天下巡守,一切便宜行事,见您如天子啊!” 魏征说道:“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 世民一拳头敲在案上,说道:“魏夫子说得好笑,天底下,除了长安城的父皇,便是您面前的太子李世民,不然还有哪个对手比我父皇和我更大!?” 魏征捻须说道:“这也未必啊!” 世民说道:“魏夫子不必犹豫,天塌了,还有我李世民呢!” 深夜,魏征、尉迟敬德一行敲开了华阴米店的大门,也没等米店大门被撞翻,魏征身穿巡守官服,对尉迟敬德说道:“堵住了米店的出入口,立刻搜!” 米店的上下都被拎在一旁,魏征说道:“官府接报,府里丢失了财物,特地查一查!今天的流水立刻呈上,不得迟误!” 米店的掌柜说道:“大人眼生!” 魏征举出手令,说道:“这是巡守令,就算比华阴县更大的雍州牧在此,见到我也要三跪九叩呢!” 米店掌柜哪敢再说话,魏征一面翻着米店当日的流水,一面暗地里磨着时间,直到一更时光,尉迟敬德这里来到魏征面前,取出一封信,交给魏征。魏征取出信件,借烛光来看,信上写道:“订买华阴县童妇五十人,年三龄到十龄皆可,穴。”魏征见这最后一字“穴”被撕去一半,分明做鬼。魏征命尉迟敬德上前观瞧这个穴字,尉迟敬德也好生纳闷。魏征说道:“你再好好搜一搜看看!” 魏征命人捆翻了米店所有人,有卫率向魏征回禀,魏征一面问道:“现在有多少孩子,都是男童,有没有女童?” 卫率都一一回答了,又取来了店中所有的财物。 掌柜说道:“我们虽然是受人之托,买卖孩童,但有合法的买卖手续——” 魏征从怀中取出一份账单说道:“官府丢的财物都在你这里,你还有什么可说?盗取官府财物就能定你罪过,到我处好好分说就是!本巡守不是阎王爷。”魏征好大的官威,再不逞威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快小瞧魏征了。 此时,尉迟敬德急匆匆地上前跟魏征回禀,尉迟敬德急切地耳语道:“店里走漏了一人,我派人去追了。” 魏征想了片刻,低声说道:“这就有好戏了,别急,你们先把孩子撤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把关孩子的地方立刻放火!我看了账本了,这些孩子怎么也值一万两银子,有些人会坐不住的!” 世民、长孙无忌等人坐在舍中,听闻城中米店起火,不由纷纷大惊,他们也没有细想,只想到魏征还在米舍,便立刻带了所有人过来。 诸人在大火之中,忽然发现突利可汗也在眼前。汉人与胡人两大派系,各领人马相互对峙。魏征这里猛然醒悟,指着突利可汗说道:“定买妇孺的人,原来是你!” 突利可汗说道:“那些妇孺不是你们中原的平民,是贱民家的孩子,你们中原对贱民家的孩子视草芥,什么时候成了心头宝了?” 魏征说道:“突利可汗,我们朝廷不与你做难,立刻离开华阴!” 突利可汗这里一掌手,诸人只见胡人推来一位虚弱的女子在眼前,正是裴皿悦落在了突利可汗的手中。 突利可汗笑道:“裴姑娘又是谁的心肝宝贝,你们不要嘴硬,既然大家都是在做买卖,用裴姑娘换那些孩童,怎么样?似乎还算划算呢!” 裴皿悦被胡人撂翻在地下,立刻晕倒在地。世民这里怒吼一声:“先把她放走!我们要拼命就拼命一回!不干裴皿悦的事情!” 突利可汗说道:“拼命?李世民?为了这些老弱病残,你拿什么跟我们胡人拼?” 此时,王珩姑娘走出人群,横在诸人的眼前,微笑道:“可汗何必动怒,我们家太子爷爷也不是小气的人,说吧,要什么呢?跟裴皿悦姐姐和那五十个孩子比起来,您觉得王珩怎样呢?” 突利可汗望着王珩这个假小子,鸟把式的确是个好手,但是要说漂亮的话,不及裴皿悦也就算了,更别提要跟对面的李至雅姑娘去比。突利可汗尚在犹豫,而王珩已经欺近,瞬间来到突利可汗身前,定镜师尊用三天教诲的腾挪步伐虽然还是生疏,但是已经快捷无比,王珩的匕首抵在突利可汗咽喉处,说道:“滚出华阴,听到没有!” 突利可汗说道:“姑娘!我突利可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王珩笑道:“你为不为人当然跟本姑娘没关系,想不想当鬼,我只问你这一句话!” 突利可汗说道:“姑娘放下匕首,我怕了姑娘!” 王珩说道:“那你答应我,立刻回大漠!” 突利可汗说道:“姑娘!我——我——我很喜欢你!你!” 王珩一脚踢在了突利可汗的膝盖上,说道:“混蛋!胡说八道!快滚!要不要老娘踢得你断子绝孙!” 突利可汗这里一挥手,命自己的部族全部退后,生怕自己一方会被李世民一方砍得片甲不留。王珩这姑娘也太狠了。 李世民示意尉迟敬德和秦琼上前架住突利可汗,而魏征和康崇上前扶起晕厥的裴皿悦。长孙无忌对康嵩说道:“康先生,裴姑娘怎么样?”康嵩说道:“应该没事!” 康崇摇头说道:“你们这次出来惹上了突利可汗,我看王珩姑娘才是真正的命在旦夕呢,还是不要放走突利可汗,把他立刻切成三段!” 世民冷笑道:“偏要送走突利可汗,他们胡人大举南下,我大唐要战便战,怕他做甚么,错在突利可汗,难道错在我李世民不成?” 世民令长孙无忌等人将裴皿悦扶走,便独自与王珩站在一起,世民笑道:“王姑娘不是与突利可汗一直称兄道弟,今天一见,别开生面呀。难得人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非常喜欢姑娘!” 王珩噘着红嘟嘟的小嘴说道:“我很稀罕哪里来的混账,不说他私闯中原,拐卖妇孺,单单这两项够他死在中原,踏尸三遍。” 世民环胸而抱说道:“姑娘如果那么舍得他,我立刻命人追他,把他杀在中原,反正在我眼里,他突利可汗也不算什么一方人物吧!” 王珩知道世民有意试探,侧脸回身说道:“你只管去杀!问我做甚?!” 世民牵过马来,走在王珩的身后,世民拍拍自己的马背说道:“王姑娘来坐马吧!” 王珩单手一摆说道:“不敢!太子爷爷,您太有空了!我自己走便是了。” 世民满心欢喜,一面从后说道:“我们明天把那米店的财物分发后,王姑娘,我会立刻去潼关了,出潼关后会去洛阳。姑娘,一起走?!” 王珩却回身笑道:“我和我们太子府的唐临哥哥从小顽到大的,唐哥哥去汾阴做县丞,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同他一起去汾阴玩玩呢。到了潼关,直接过河到对岸的风陵渡就和唐哥哥一起北上了呢!不会和太子爷爷您一起去洛阳的。” 世民心中立刻一股酸劲涌上喉中,这位王姑娘要么突利哥哥,要么唐哥哥,她的哥哥真多啊,天底下的男人难道都是她的哥哥? 世民说道:“姑娘的哥哥真多啊!” 王珩笑道:“那就叫叔叔,突利叔叔,唐临叔叔!” 世民呸了出来,怒道:“你给我李世民找了全天下的叔叔干嘛?”世民一时说漏了嘴,王珩笑道:“我找全天下的叔叔,关你太子爷爷什么事儿?” 世民暗想:这位怎么就是那么贪玩呢,而且为什么不跟他们秦王府的人亲近亲近?最好是跟他秦王来亲近—— 人各有志吧。世民点头道:“你和唐临做伴,倒是热闹,到了地方上,安安分分的,关心汾阴县的疾苦,多多——” 王珩回身笑道:“太子爷爷,我是去玩玩看看风景人物的,又不是去做官的,关心疾苦?好啊,您给我令箭,我帮你赈灾去。” 王珩伸过手来,却不料世民真的从怀中取出一枚鱼符说道:“善加利用,唐临如果有困难,用鱼符解决困难,如太子爷爷亲临!” 王珩吃惊地望着世民宠溺的眼神,王珩低声说道:“您可以直接送给唐临哥哥啊,为甚么给我——” 世民这里翻身上马,兜住马头,忽然矮下身来,在王珩额头上轻轻一吻,便叱马而去。王珩又惊又吓地站在原地,忽然两只手紧紧攒紧了鱼符,胸中如鼓如雷,这可是新太子爷爷啊,怎么回事?太吓人了,得跑了。跑哪里去呢?汾阴都感觉太近了,应该跑到李世民管不到的地方去,对了,就去草原找突利哥哥吧,虽然这个突利可汗是中原的奸贼,但是对王珩却恭敬的很,绝对不会似李世民这般赤果果啊。 次日清晨,众人都喝罢了粥,王珩拽了拽唐临的袍服,因为半夜里王珩就跟唐临说清楚了,不能再跟秦王府这些人耗着了,赶紧去汾阴上任吧。唐临一晚上都想不通这姑娘什么意思,王姑奶奶不是和新太子玩得好好的? 唐临向李世民郑重的告辞,李世民命卫率牵来自己的俩匹宝马,赐给唐临说道:“好好看护汾阴子民,不要让王珩乱蹿!” 唐临微微一笑,口称遵命,这些天与秦王府相处下来,唐临对玄武门之事已经没有了芥蒂,但终究因自己曾经是李建成的左右,不得不外放到汾阴做九品小官,这也实在没有办法。王珩上了其中一匹马,笼住马头说道:“唐哥哥!我们走吧,终须一别,上任的时间不能再等了。” 青舟姑娘抱来一个包袱,给唐临说道:“路上不要打开,到了汾阴再打开。路上毕竟只有俩个人,人少不方便看的!” 唐临知道不老楼的女总管下赐,物件绝对不俗,这里在马上谢过,便和王珩打马而去。 世民望着王珩同唐临绝尘而去,淡淡地在他们身后静静说道:“难道她真的一点也没喜欢我,喜欢的是突利可汗,或者是小小的九品县丞唐临?” 长孙无忌皱眉望着世民的心事表露,这真是奇事,还有李世民得不到的女人,想要得到人容易,恐怕很难得到心。何况这个丫头实在太野了,天底下的好男人估计都能称兄道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懂得太子爷爷得不到她的痛苦。 长孙无忌拍着世民的肩膀说道:“拍马去追啊!” 世民静静的切了一声,说道:“后宫人满为患,还没地方摆呢!” 长孙无忌低声说道:“去王珪老爷家直接下聘吧,让王珪交人!” 世民直接抬起脚踹了长孙四舅爷一脚,长孙无忌怒道:“我说错了吗?” 世民冷笑道:“我会等她,等她二十岁了,让官媒直接把她配给我就可以了,我干吗要赶着送聘礼呢?” 长孙无忌呵呵一笑,说道:“成亲不花半毛本钱,还非要等个老姑娘,太子爷爷啊,您是不是太穷了?” 世民和长孙无忌见康嵩和至雅把裴皿悦扶了出来,至雅亲自捧了一碗肉汤给裴皿悦说道:“裴姐姐喝完,我给姐姐梳妆,面色会好看一些的。” 李至雅把梳妆盒摆在诸人面前,裴皿悦见单单口脂的盒子少说也有四五十小支,没想到李至雅再掀一层,更有十支玉骨唇脂盒,想必十分昂贵。裴皿悦紧张地看了一眼诸人,低声跟至雅商量道:“我们在野外行走,最好不要这样。” 李至雅笑道:“我们不用宫中的盛装,但是只想给裴姐姐擦一下口脂,气色会好一些。”李至雅挑了一只豆色,说道:“这个胭脂虫配的花很费时间,我采了小花苞,才米粒大小,一万小粒连一两重都没有到,搅出的汁水只能做胭脂盒底一小层薄。试试看!” 裴皿悦这里正犹豫,李至雅用簪子挑了一层,用清水推开,至雅说道:“这真的只有一点点,刚够抹嘴唇。” 裴皿悦见唇膏涂抹后,果然人倍加精神,李至雅又用一支海珠堆花步摇簪在裴皿悦的发髻上,裴皿悦吓了一跳,说道:“我!我!我配不上!” 裴皿悦将步摇轻轻松下,放进首饰盒中,失神地走到门畔。 诸人知道裴皿悦心事重重,都纷纷走出,唯独长孙无忌留到最后,来到裴皿悦身侧说道:“大家去收拾马匹,再过半个时辰,大家离开华阴城,你是乘马还是坐车?你身体没好,帮你套车?” 裴皿悦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随大人您吧!” 她走到池子边,独自坐在池畔,失神地望着沉沉的水面,似乎这重重心事比池水更深,比海水更重。 诸人饭后上马直到黄昏就到了老潼关,夕阳余辉,诸人都在城头观望城下渭河与黄河交汇之景。长孙无忌对世民笑道:“还去不去山上的秦王寨?”世民摇了摇头,暗想:王珩应该已经过了黄河?不用探访了,随她吧。 世民诸人没有惊动潼关守军,坐在潼关街头的摊贩里吃着潼关肉夹馍和小米粥。街头的秦腔歌唱着潼关八大雄景:雄关虎踞、禁沟龙湫、秦岭云屏、中条雪案、风陵晓渡、黄河春张、谯楼晚照、道观神钟。铿锵有力,雄浑如滔滔黄河之水,在潼关下猛然折回,气势磅礴。 青舟此时笑嘻嘻地上前拍着康崇的肩膀来,康崇知道又碰到新鲜事儿,准是什么好事。康崇笑道:“姑娘有什么好事!” 青舟抚着鬓发笑道:“那里走过去没有俩百步,有一个摊位在套娃,套到什么得什么,潼关的泥金要不要?” 诸人都听得倍感惊异,他们安康俩家真是凭本事吃天下,不老楼的大总管已经手握天下的财物,居然还豪吞不够,连地摊上的泥金也不放过。康崇吃够了肉夹馍,满脸微笑的点头道:“我们一起去玩玩也好啊!金潼关金潼关,潼关最贵的是金子吧。” 世民鄙夷地望着康崇和青舟,这俩人走遍天下,没有哪天兜里不装钱,没有几锭金子揣着都不好意思出门呢。 世民诸人住进了据说昔年曹操来过的下营处。世民拍着院中的槐树,又好玩地转了一圈,对尉迟敬德说道:“尉迟哥哥,你不是也会长矛?” 尉迟敬德哪里知道那么多的典故,秦琼也听得莫名其妙。还是魏征对诸人分解说道:“昔年三国时候,马超追杀曹操到潼关,两人应该在这里激战,曹操绕着这棵槐树猛转,马超一枪没刺中,刺在这槐树上,曹操这才侥幸没死,所以这里又叫马超刺槐了!” 尉迟敬德这才懂了李世民的意思,太子爷爷又想发疯,自比魏武帝,难道还让尉迟敬德扮演马超不成?太子爷爷明年快三十岁了吧,不是三岁呀!康崇在世民身后笑道:“太子爷爷,别说魏武帝了,秦始皇又能怎样?秦王和秦始皇本来就是一家的嘛。” 诸人瞬间大笑。康崇抽出无痕剑,向世民虚破而来,世民呵呵大笑,总算有胆大包天的康崇陪他一起疯,俩人各抽宝剑,环绕槐树,你争我夺,尉迟敬德和秦琼知道康崇和世民二人武艺不俗,哪敢在他二人的圈子里,退得远远的观瞧去了。 长孙无忌看得直摇头,而魏征点头望着月凉如水,叹道:“人又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这俩个人分得清可为不可为吗?” 长孙无忌说道:“这是孟子中的话?” 魏征说道:“奏折已经连夜追到潼关了,尚书大人打算怎么为?” 长孙无忌呵呵笑道:“魏夫子有为吧,我睡觉去了。魏征字玄成,号(好)有为!”魏征吃惊于长孙无忌的口才,号有为与好有为,真是别有滋味呀。魏征回头望着长孙无忌伸了个懒腰,因为俩人已经说定了,一个上半夜批阅奏折,一个下半夜批阅奏折,就没有李世民什么事儿。 魏征望了一眼调皮的世民和康崇,秦王与秦始皇本来就是一家,这种德行的秦王,哪里像是将要做皇帝的样子?与李建成相比,李建成老成稳重,而李世民虽然看似威风凛凛,但是却在卸下一天疲惫之后的某时某刻,又别有洞天的像极了孩童。 打下河南洛阳王世充的时候,世民曾经对王世充说过:“谁让你们轻视我这小小儿童?”把王世充吓得直接下跪拜倒。魏征也是从他人嘴里得知李世民的过往,当时攻打王世充和窦建德,魏征还被困在窦建德营中,直到窦建德失败,魏征这才重回长安。魏征知道世民是救他于水火的恩人,世民在入长安城前也派李世绩相劝魏征帮助世民,归为秦王府。但是李建成先李世民一步,用太子令命魏征前往太子府。李渊也默许了,也许魏征在太子府,李世绩在秦王府,才能做到权力的不偏不倚,不会做到势力的抱团吧。 魏征坐在屋檐底下,无言地望着潼关的明月,突然微微苦笑,自己东出潼关不计其数,为李唐王朝赴汤蹈火,没想到在武德九年的夏天,第一次那么平静的仰望潼关的长空,岁月已逝,过去的事情再去提起做什么呢? 长孙无忌说的对,该有为的时候去有为,权力本来就是如此交织的,太较真的话就活得太累了。 魏征忽然听到角院里裴皿悦按笛而吹。如这汩汩的明月,流淌在潼关的每一寸土地下,动人的情怀又似乎流下无尽的黄河,直到天际的沧海。世民和康崇不由停下双剑,互望而笑。 却听潼关坊外的防守们在户外猛烈的敲门,叫喝着立刻停止吹笛,因为已经宵禁禁没了,哪里来的客商竟然在潼关肆意吹笛弄萧。 世民对康崇说道:“潼关只能打仗,必须枕戈达旦?” 康崇笑道:“不要被潼关守军怀疑的话,天亮就出关吧。” 世民点头说道:“你去睡吧,你一直是下半夜,我去看看魏征!他一定在忙着批奏折呢!” 康崇说声好的,这才去睡觉。尉迟敬德和秦琼自然带着自己卫率在院中护卫。康崇已经传令下去,备足车马,天亮出发。 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32章 世民登基 -----玄武门后--魏征东巡---- 又一日,过潼关外的桃林和陕州,诸人都在马上讲述此俩地的风云人物,好不热闹。 诸人想请魏征讲一将桃林的由来,魏征皱眉中说道:“隋文帝开皇十六年置桃林县,不然还有什么典故。”世民见魏征淡淡地似乎不痛快,这老头!世民又转身对长孙无忌说道:“桃林就是这么来得么?” 长孙无忌笑道:“据《山海经》载: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桃树(又称桃林)。这里就是当年夸父弃手杖,化作桃林的地方了。” 诸人无不称奇,都下马四下张望。魏征却从身边解下一壶清水,裴皿悦见状,递来一壶美酒,说道:“姐夫,您要祭奠谁呢?” 魏征低声叹息道:“当年邢国公李密在此桃林县反唐。可惜身败名裂,不日而亡。”魏征一面酹酒,一面忽然泪水滴落。 诸人见魏征忽然在此祭奠反唐之人李密,无不大惊失色,秦琼刚想上前阻止魏征,这种事情会让李世民相当不痛快的。这是九年前的往事了,老魏为什么这么耿耿于怀呢? 老魏的心中,要么是李密、要么是窦建德、要么是李建成,这三人个个与李世民不是死敌就是不和,现在李世民迟早是天子了,何必当着李世民的面来触怒他呢? 李世民挥手,令旁人暂退。他独自一人上前说道:“魏夫子,邢国公李密的碑文写好了吗?” 魏征蓦然回头,眼泪真的闸不住,沾染了胸襟,真想在此地口拈一篇李密祭文,一时又心惊魄摇,便说道:“这九年,天天想为他写一篇祭文,但是不知怎么起笔,心中十分惶恐。” 世民说道:“窦建德窦王爷没有被唐朝册封过,他的碑文也就算了,至于建成和李密,一位是先太子,一位是邢国公,他俩人的碑文都请魏夫子假手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谁比魏夫子更合适。” 世民说完转身而去,魏征听完,抬眼再瞧世民,见世民遗世独立,无尽的孤独和悲伤突然扫入人人的心头。不管是谁,只要曾经是大唐的子民,都要有人执笔,岂能草草一生呢。李建成和李密的碑文由魏征书写,算是李世民对魏征心中不平事的补偿吧。 裴皿悦问魏征道:“姐夫能不能说说李密的这一段往事呢?” 世民回身说道:“这里谁不能说一说李密呢?当日李密假借招抚瓦岗人士,东出潼关,兵反桃林之时,我还是军中的太尉。” 魏征心中凄楚,便翻身上马,世民陪在魏征身侧,两人遥遥断后,世民又陪了许多的小心和好话,才让魏征得以解怀。魏征心中暗想:这位太子果然太得人心了,处处都是陪小心,处处为他人设想,不敢丝毫马虎。魏征如果不开心的话,世民真的不知道一路上会有多无趣,人群里只有魏征的见识最多,这一路过去都是典故事迹,魏征如果死不开口,到了豫西该有多无趣啊。 直到夜晚,不远处是三门峡,此处属于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的崤山与函谷关地界,有五山四岭一分川的传说,相传大禹治水,将此地劈成人门、神门、鬼门三门,引黄河之水滚滚东去。 魏征给世民讲述了昔年《左传》中的蹇叔哭师的小故事。“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崤,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 世民请魏征逐章逐句地讲解,这才点头说道:“后来秦军果然在崤山战败,可见强大的秦军未必百战百胜的。” 魏征说道:“可怕的是他们在战争中吸取了教训,战争的教训是性命交换的呢!秦穆公固然急于求成,而蹇叔当之无愧的一代治国的典范!” 诸人宿于一处小民宿之中,民妇忽见裴皿悦到来,忽然眉开颜笑道:“裴姑娘,您回来了?”裴皿悦点头而笑,说道:“卢娘子,家里有什么,有现成的吃的吗?我给您钱。” 卢氏见来了许多男子,连忙上了甑糕、石子馍和二十多个糟蛋,裴皿悦笑道:“这也够了,年成不好,卢娘子费心了!”她顺手取了一把钱递给了卢氏。 裴皿悦望着诸人吃吃喝喝,自己撕着半片石子馍,一点点撕成碎片,沾着水喝,一面珠泪而落,沉默不语。 裴皿悦对卢氏说道:“卢娘子,你家里的草篓子和镰刀借我一下,还有,帮我磨出五斤米粉,我晚上有用。”卢氏连忙笑着答应了。诸人见裴皿悦背着草篓子便出去了,长孙无忌想要追在裴皿悦身后,卢氏对长孙无忌说道:“裴姑娘是我们陕州陕东人,从小住在硖石,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塬都很熟悉,客官您是外地人,别跟着她了,别把路走差了。” 世民和长孙无忌一惊,原来裴皿悦是三门峡的陕州人。 深夜,裴皿悦背着草篓回来,卢氏帮她。 不出李世民、长孙无忌所料,房玄龄、杜如晦的递奏又追到了此地。众卫率帮李世民、长孙无忌和魏征另起了风凉的帐篷,三人在风灯下翻阅奏章,魏征和长孙无忌不停地草拟太子令。而不远处的屋内,裴皿悦和卢氏已经不停得碾米粉碾到了下半夜。 直到灯摇火灭,诸人在奇香中缓缓醒来,长孙无忌第一个冲了出来,他知道是裴皿悦做好了美食,在招待大家。 却见桌案上放着热气腾腾的三十多块甑糕,但是不见了裴皿悦的踪影,长孙无忌上前用箸子夹起一块,刚想入口,却对卢氏说道:“裴姑娘呢?” 卢氏笑道:“这里便是裴姑娘的家乡,裴姑娘说她回家了,谢谢诸位一路陪伴,所以特意做了这个苜蓿糕给诸位尝尝!”长孙无忌不觉把手中的苜蓿糕掉落在桌案上,眼泪喷薄而出。裴皿悦终究是李建成的女人,哪里会贪图什么富贵荣华,更不会把长孙无忌放在心上,在她心里,长孙无忌自己又与世民、魏征等诸人有什么俩样,她重归山林去了,又何必苦苦去追?算了吧。 世民知道长孙无忌的心事,但又不能劝解,这里撮起一块苜蓿糕,只咬在唇中,忽然觉得舌头都要吞到肚子里去一般,没想到苜蓿也能做得如此好吃,如果裴皿悦能在长安城天天做苜蓿糕,那李世民天天做牛做马也愿意。世民点头说道:“难怪李建成能给她荣华富贵,我吃了她的东西都愿意做牛做马!” 魏征微微一笑,夹起一块苜蓿糕放在嘴里尝了一尝,对长孙无忌笑道:“相爷,她是做给你吃的!别不信!” 长孙无忌立刻尝了一口,连连点头说道:“我们是不是要给她什么才好!” 世民点头道:“裴皿悦在此口碑不俗,披褐怀玉、黎羹衣素,应绍家世,赐封陕县县主。” 诸人知道这是先世的举孝廉,但大多推荐男子为孝廉。古代的寻常女子因孝廉册封的少之又少。看来世民因长孙无忌的缘故,就爱屋及乌了。 此时饭必,诸人进了三门峡,康崇陪同魏征一起见三门峡县令,特奉赐令,请县令代为转赐裴皿悦。县令见状大惊,说道:“早先闻得裴皿悦与先太子有染,现在已经查扣了她的家产,等待朝廷罚没!” 魏征淡淡不悦道:“我此次东行,是受新太子之命,前东宫和齐王府左右皆赦免不能追究了,你们不遵朝廷之新太子令,褫夺裴氏家产,如果处置不当,前东宫与齐王府谁不生疑?我虽然是前东宫之人,但也不能只顾自己会受到嫌疑的身份,要为国家考虑。既然蒙受了新太子的礼遇,当然要报答新太子了,所以,请诸位遵行新太子令。何况这里有新太子对裴氏的赐封令。” 三门峡当地县令和官员见魏征竟然是天下巡守,又带来了裴皿悦的赐书,于是按令遵从,立刻解封裴皿悦的家产予以归还,又代接赐书不提。 诸人又行进了俩日,来到陕州陕东的硖石乡,这里离豫西千金堡也已不远。世民命人在沿途的酒店中灌满烈酒,带在身边。近乡心切,诸人不发一言,因为世民罕见地默不则声。 魏征这里问长孙无忌缘由,长孙无忌说道:“夫子不知道昔年的罗士信吗?”魏征这才点了点头,说道:“追随太子东征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与刘黑闼的人物之中,最为痛惜的便是罗士信。可惜他在千金堡战死。” 魏征刚待说完,忽然只觉手中一松,马缰绳绷断,魏征在马上没有坐不稳,正当危急之时,只觉身后有人托住魏征的腰背,正是康崇。而世民直接抓住魏征坐骑的马鬃,这匹战马这才吃痛稳住马身。世民命康崇找马勒子,修一修马笼头,这里对魏征说道:“抓马缰的时候,不能忘了抓一把马鬃,不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而康崇望着魏征手中的马缰,就见切口不似是绷断的,不由沉默,卫率中明显是有人对魏征有敌意,只是不知是谁? 康崇把马缰给李世民看清楚,李世民还是倒吸一口气,谁做的手脚?暗中中伤魏征,到底想做什么?还嫌朝廷不够乱吗?是的,朝廷中已经对李世民很不满,尤其是秦王府的旧臣,因为赦免了东宫太子府,又重用魏征和王珪,难免被人嫉妒,仇恨甚至渗透到魏征的此次东行,如果没有世民亲自护送一程,恐怕魏征要死在长安之外了。 不多时,诸人见千金堡就在眼前,世民策马上前,对诸人说道:“当时我们在哪里?”秦琼上前指着千金堡之外的山地说道:“我们在那高处,命王君廓突围,罗士信就接替了王君廓驻守在千金堡。我们不能搭救罗士信,罗士信最后被刘黑闼杀害。” 世民不由泪光点点,对秦琼说道:“帮我现在挥令旗,命罗士信突围!命他跟我回长安城!”秦琼等人不解其意,罗士信早已亡故,又哪里去挥令旗命罗士信突围?王世充、窦建德已灭,刘黑闼亡故,战火已经消失在了千金堡城外,世民到底是什么意思? 康崇已经明白了世民对罗士信的深情,便请尉迟敬德留下保护世民,他与秦琼二人带二名卫率重回高地,远远地扬起了招魂旗,罗士信罗将军,如果在天有灵,今日世民又一次亲临千金堡,英灵有知,请跟随世民旗帜的左右,一起回长安! 世民与诸人各带一袋美酒,撒开马蹄,狂绕千金堡一周,撒下甘甜的美酒,以敬当日杀得天昏地暗的千金堡一役的诸人,亡魂不散,告慰生灵。 世民诸人祭慰英灵之后,并未惊动千金堡守军,这才迤逦前往洛阳城,最多只有俩个晚上就能赶到洛阳城了。过了新安,眼看就到了洛阳城,大家先到黄河边的孟津的北邙山,因为罗士信葬于北邙山,在罗士信生前的要求下,把他与裴仁基父子葬于一处,世民在北邙山与王世充正面硬刚中两次遇险,此时的世民只顾祭奠罗士信的亡魂,根本记不得自己的往事了。 世民重回北魏宣武帝景陵,魏征同世民讲了北魏宣武帝年间的文治武功,北魏宣武帝南讨昏庸的南齐,北伐草原强悍的柔然帝国,一生在世颇有建树,酷爱佛教,废黜子贵母死。 世民听来感喟,连连点头,忽然说道:“那草原胡人在我中原横冲直撞,甚至掳掠买卖我中原人口,真的不能忍啊”。世民望着景陵,忽生抱负,这北魏宣武帝何许人,何须跟他去比,难道我大唐朝还不如北魏宣武帝么? 康崇说的对,秦王封地本与秦始皇是一处的,秦始皇汉武帝雄才伟略,我李世民难道不能做得么? 世民心中暗起较劲之心,魏征又为世民历数北魏开国之事,世民越发雄心勃勃。 而长孙无忌见世民眼神逐渐坚定,便知道这位太子爷爷雄心已起,恐怕大唐朝又是一番治世! 这一日,世民等人终于来到洛阳城,天下巡守魏征和天下副巡守李桐客带着人手这就分别。此时长安来报,诸人吃惊之中,来人说道:“太子殿下,皇帝陛下请您立刻回京,准备登基称帝的一切事宜。” 诸人无不大惊,皇帝陛下李渊做的决定太快了,这还不到一个多月,世民直接从秦王到太子再到登基称帝? 诸人无不下跪道贺,魏征微微一笑,打马欲走。却听身后世民喊道:“魏夫子!” 魏征带马上前,翻身下马,紧走上前,世民伸手紧紧握住魏征的双臂,说道:“夫子,我在京城等你回京,再去登基,不然也就罢了!” 魏征吃惊地笑道:“登基是国家大事,怎能随意更改黄道吉日,只为了魏征!” 世民泪水满襟地说道:“您不能安全地回来,我怎能去做什么皇帝?” 魏征更加好笑,说道:“我不是好好的嘛?太子何出此言呢?” 世民命康崇上前,世民对康崇有所交代之后,康崇策马同葛辛伽、青舟与魏征、李桐客俩位巡守在一处,世民心中知道康崇在玄武门之时反叛秦王府,玄武门之事在世民与康崇心中横亘不去。 世民觉得抹不开面子,而长孙无忌终究是世民的心腹,这里上前,微笑对康崇说道:“康崇!好好照顾俩位巡守!” 康崇微微点头。 康崇微笑道:“千里送行,终须一别,康崇已经不是朝廷的人,该是投靠不老楼了,看看祖薇能不能收留我啊。” 长孙无忌说道:“康崇你开什么玩笑?其实,你也看到了,连魏征大人都没事,何况你追随了殿下足足十年于左右,出生入死——” 康崇摇了摇头说道:“多蒙殿下和尚书大人不弃,不过殿下说的对,天下已经平定,何必枕戈达旦?这些年,我独不能照顾祖薇与她的不老楼,以后会追随她左右,大人如果真心补偿我们,就照拂照拂我二人的生意吧。” 青舟已经命不老楼的车队先行。康崇策马在长孙无忌马前犹豫了片刻,知道自己在玄武门的那天反叛秦王府已经不能回头,便与魏征、李桐客、葛辛伽、青舟并辔而去。 世民从后赶到,迟迟无语。这些年来,世民自小有长孙无忌在侧,而隋炀帝时期,十五岁的李世民又与身在胡人部落的康崇在雁门关大战,至今秦王府人人惊谈不已。待李世民十七岁并州举事,康崇又追随在世民左右,能在世民左右跟随那么久的卫率,非康崇莫属。 现在世民平定天下,剑指边疆的雄心已起,但康崇又偏偏离开,心中怎能不凄恻呢? 这日,正是世民登基的日子,群臣已经在郊外朝贺,庆典由司空裴寂亲自主持。世民因魏征迟迟未到,非常郁闷。世民正当祭撒酒水于天地。身后有臣子回禀,“天下巡守、谏议大夫魏征回京求见!”世民大喜过望,不顾裴寂、萧瑀、封伦三位相爷的阻止,从祭坛处疾奔而下,他远远见魏征从人群远处走来,世民仿佛一个久未见家长的孩童一般,狂飞而来。 世民见魏征满面风尘,显然回京也来不及梳洗就来见世民。世民瞧了又瞧魏征说道:“夫子怎么又瘦了!您辛苦了” 魏征弹眉说道:“陛下!小臣不辛苦,陛下太记挂小臣了。” 世民搀扶着魏征的手臂,俩人直到祭坛之下,刚要分开。却听遥遥间马匹的马蹄声,有人高声喊道:“军报!六百里加急!” 群臣大惊失色,自古以来,皇帝的登基之日,即使老天要砸下来,也不会接什么快报,何况是军报啊,这多么不吉利! 世民向诸人挥手,立刻停止了自己的登基礼仪,见鬼,自己是不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皇帝,好好的登基礼仪竟然还要接军报! 世民一见远远奔驰而来的军人,几乎已经瘫倒在地。世民见来状说道:“六百里跑了多少时辰?” 军人哭道:“马只带了俩匹,还跑死了一匹!” 世民深深吃惊,对左右说道:“有没有清水,赶紧喂给他食物和清水。” 左右面面相觑,这种时候,哪里会有人带清水和食物在身边呢?世民见这名军士口干舌燥,神魂不清。他不假思索的跑上了高台,从祭礼的祭坛上,抱下来一坛子敬献给天地的清酒,来到军士面前,和气地说道:“辛苦了,全吃掉,没事!军情再紧急,也有我李世民呢!” 裴寂、封伦、萧瑀、宇文士及、长孙无忌诸人无不吃惊地语无伦次。军士突然眼泪狂飞,抱起酒坛子喝上一大口解渴,裴寂刚想上前,世民起身说道:“天地之根在百姓,百姓就是天地,让这孩子尽情的喝,天地降罪,只在我李世民一人!” 裴寂这才没有做声,世民又对裴寂说道:“军情紧急,我带文武百官回大殿商讨军国大事。司空在南郊代我烧柴祭奠天地。”裴寂立刻领命。 -------渭桥之盟前夜-------- 世民、长孙无忌、康崇、安元寿和王珩攀谈到了第二日,追忆往事,久久唏嘘。王珩对诸人说道:“如果这次胡人南下,仅仅是因为俩百只死鹰的事件,那我愿意去草原,查找原因!” 世民绕过诸人,怒道:“王姑娘,朕已经跟你说过,绝对不允许,别说你是女儿身,即便是中原的鸟把式,那也绝对不能去草原!” 王珩大声说道:“陛下也要想想因果吧!” 世民说道:“因果报应?我李世民对他们草原难道不仁?要有这因果报应?” 王珩说道:“我没这个意思!但是我们要找找草原胡人南下的原因吧!” 世民点头说道:“强盗要杀人,这还有原因?” 王珩说道:“那您要想想强盗生下来难道就是强盗!” 世民说道:“姑娘如果是男人的话,我会命你教化全天下的强盗的!” 房玄龄、杜如晦、王珪、魏征和长孙无忌听得简直无语,王珩简直不可理喻,诸人把眼神扫向了王珪,老爷子,您家女儿疯了吧,去虎狼窝里做好人好事,行教化之道?羊入虎口也不懂?这么浅显的道理啊! 世民冷笑道:“你是认真的?还是想去草原同突利可汗和亲,尽管直说!” 王珩怒道:“李世民!你在说什么!”王珩忽然眼泪倔强的挂了下来,她没来由的心中一酸,推开舍门,大声对诸人说道:“我便要去死,你们谁都别拦着我!” 世民心中狂怒,大声说道:“如果你心里只有突利可汗,我会立刻拧下你的脑袋来祭旗!” 王珩突然奔了回来,冲到世民面前,大声说道:“那你拧啊!我难道会、会怕?” 王珪大惊失色,闺女王珩太无礼了,拖着王珩的手说道:“跟爹回去,让他们在此商讨吧!” 世民见王珪和王珩走后,心中依然情绪激荡,久久不能平复,扭头对魏征说道:“魏夫子!夜里去王珪家里一趟,不许王珩胡闹,朕绝对不许她去草原!”魏征这里只得领命。 是夜,王珩独自趴在床榻上大哭个不止,王珪拍了拍王珩的肩膀说道:“今天陛下说的让我震惊啊,原来我女儿竟然喜欢草原的突利可汗?” 王珩哼了哼说道:“没有!” 王珪笑道:“真心话?” 王珩翻身坐起来说道:“爹!你好烦!你比老婆子都烦,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王珪弹眉说道:“我家闺女如果喜欢突利可汗,那直接说,爹为你修书,并且恳请陛下,趁胡人南下,和亲便和亲嘛!” 王珩这里直接推开王珪,说道:“爹!我要去喜欢突利可汗做甚么!我只是把他当做我家哥哥一个样子!” 王珪说道:“珩儿,你快二十岁了,如果选不到合适的男人,我觉得突利可汗的确不错呀!” 王珩摇头,用毯子蒙住自己的脸说道:“爹!你不要啰嗦了!” 王珪低声说道:“汉朝王昭君为君请命,今天王珩为君赴难,难道珩儿喜欢的竟然是李世民?!” 王珩这里坐直起来,直接用两个抱枕堵住自己的耳朵,说道:“爹!我去喜欢那个凶巴巴干嘛?爹那么喜欢他的话,爹去嫁给李世民好啦!” 王珪微笑而去,直接摇头,似乎已经不能说服王珩回心转意。此时,王珪听说魏征来访,魏征说明了李世民的心意,老哥俩不由还是嘀咕,世民和王珩二人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意还是君臣之意?二人还是犯难的很。如果说秦王府有人为李世民出生入死那也很好理解,而前太子府的王珩竟然敢为李世民出生入死,这是什么情意呢?俩人在什么时候相爱的? 这一夜,王珩蒙着眼睛,沉沉中,只见面前有一副笑容对她说道:“姑娘!去吧!我秦王府里又不缺养鸟的,干甚么要留在我秦王府?”王珩这里惊吓地坐起,这才发现自己满面滚烫。 回想起第一次被世民无意中从东宫中放跑,虽然只是这短短俩个月,却是她王珩这二十岁的二十年以来疯玩的俩个月,倒是拜他李世民所赐。身边从来只有把她当成笼中雀的男人,却绝没有把她王珩当成林中鸟的男人,唯独只有他李世民一人了。 为甚么梦中李世民宠溺她到肆无忌惮,但是梦醒时的李世民却放不开她王珩一根手指头? 爱君之人,解君之忧,才算是报国之道!王珩独自推门而出,站在户外的水池旁,解开鞋袜,轻轻玩起了一弯池水。 却听身后有人从高处跳下,王珩擎起身边的横刀,却不料被人一把抱住,正是李世民,只见他静静地对王珩说道:“姑娘!朝廷的事,不是姑娘的事!” 王珩抬头说道:“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世民气地俯身吻住王珩的小嘴说道:“男人的事不是女人的事。” 王珩哼了一声,说道:“你的事,偏偏就是我的事!我替陛下扛着!” 世民对王珩说道:“我与康崇、安元寿商量了一下,要亲自和胡人会商。” 王珩点头说道:“小心!再小心!” 胡人兵临城下,朝廷人心惶惶。长孙无忌回府只有一个时辰,长孙夫人帮忙他收拾东西,阖府的东西都要献给胡人,夫人默默的摘下自己与长孙无忌成亲时的戒指,满脸的灰心丧意,长孙无忌低声说道:“还要怎样不开心呢?不老楼的邓敏被朝廷挑选,进贡给胡人,胡人点名要贵妇,陛下答应了!” 长孙夫人骤然大惊,突然眼泪喷薄而出:“你们这些杀万刀的!千刀万剐的男人!” “邓敏呢?她怎么成了贵妇了?”长孙夫人不明白不老楼的女孩子怎么被捏成所谓的贵妇! 而长孙无忌静静地说道:“成为贵妇很简单!有什么难的!只要跟胡人说邓敏是长孙无忌的小妾就可以了!” 长孙夫人彻底无语,不是愤怒于长孙无忌纳妾,而是这个妾完全是去受辱的。 “!门楣扫地,斯文扫地!那么多正三品,怎么不找别人?!”长孙夫人站了起来,踱步说道。长孙无忌静静地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起来。 妾,妾是什么,他突然想到青舟的那句话,人么,反正就是被买来卖去的,谁会在乎妾的感受,女人的想法? “覆巢无完卵,弱国无生灵!”这句话到了兵临城下之际,才有可能体会更深。 “反正邓敏也只是街肆中的民女,她的生死存亡,相爷其实没必要放在心上,对不对!”冷静下来的长孙夫人如此劝慰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呆了一呆,无言以对。 世民于青庭密室中召见了不老楼的西南总掌簿邓敏姑娘,只有他二人。 世民亲自为邓敏斟了一杯清水。而邓敏说道:“死刑犯在临刑前要吃断头饭,陛下难道连断头饭也省了么?!” 世民知道她的意思,送给胡人的贡女往往有死无生,或者说九死一生,鲜少有生还的女人,贡女去了草原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任人践踏转手和买卖,这还不止,被杀被剐都是听任其便。贡方一国根本没有斥责的权力。 “他们这次点名要贵妇而不是美女,如果仅仅是美女,我不会挑你,天底下的美女是你这个姿色的么?!”世民放下水壶,慢慢地说道。 邓敏却不明白这里面还有什么悬疑,“我不是美人那也不算是贵妇,而是民女一个,对不对?!” “邓敏,傻瓜是成不了贵妇的,帝王选择妻妾绝不会选择没有能力的女人,当然了,昏君昏臣另当别论!”世民眈眈地盯着邓敏,邓敏简直要嗤笑了:“陛下后宫的女人个个都有能力?” 世民冷笑道:“凡是分封的妃姘,你想想她们身后的权势?其余的只能称其为美人,朕召见美人,会斟茶递水么?!”这样的道理很简单,男人需要各种各样的女人为妻做妾,对于明君而言,姿色与容颜都在其次,重要的是才华和世故! “陛下,您选我去草原,真叫棋行险着啊!颉利可汗见了我这样的女细,就知道中原别有用意,我还没进金帐,已经人头落地了!陛下您傻了?”邓敏轻声说道。 世民微笑地说道:“找些普通的美女,太显得我李世民没有诚意了!真才实学的女人,到哪里都死不了!难道颉利可汗不知爱材?”世民与颉利可汗交手的时日不短,人家之所以能掌握整个草原汗国,绝非浪得虚名,但是从今日起,真正的交手也就开始了! 世民从案上捻起一从灰土,放进邓敏杯中,然后低声说道:“去了草原不要忘了故土,奉承于大可汗左右,自然锦衣玉食,金银满屋,切切不要忘了,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是从中原掠夺过去的!就连他们那里吃的每一粒米饭,都沾满了中原百姓的鲜血,想想他们是在中原怎么劫掠怎么杀人的!”邓敏觉得手中的水杯突然沉重如山:“陛下希望我做什么!” 世民回应道:“能在江山混乱之际帮助祖夫人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我希望你想办法逆转中原与草原现在的困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不要放过,必须告诉我们!” 邓敏抚着自己的秀发,财富买卖,岂能靠一人之力而能回旋?虽穷首皓发也难见其成效之万一。邓敏惟有苦笑,这是她平生以来最苦最累的差使。 正在逆转大局的人不应该只她一个,世民皇帝手中有多少棋子,真的难以逆料,一旦受于皇命,身边必起风雨-------风雨中怎么前行,或许还没有走一步,棋子已经被捏成粉末了。 黄昏之际,坐在小院中温池里的邓敏静静双手支颐,青柳垂丝,鱼吹微波。有人自后抚上她的肩,不出意外,民女怎有可能成为贵妇?很简单,很简单,而她回首望向来人,原来是长孙无忌。但他丝毫未动——不知如何,这时候找不到任何情欲,好可怕。 邓敏回身搂住长孙无忌的脖项,而长孙无忌几乎没有明白这位民女为何没有任何委屈之意,但也丝毫不带任何娇柔之情,她淡淡的微笑:“陛下的意思,现在我要成为您的女人!?所以他请您来?” 长孙无忌吻住这位民女的红唇,天晓得,这样的事竟然会是公事? 邓敏从他的唇际挣脱开来,四目相视中,她抚上他的发梢,柔和的说道:“您并不是我的男人。” 长孙无忌低声说道:“我是!” 邓敏微微的品尝着生命之中不能接受的苦涩:“明天您就不是了!我的男人是颉利可汗,不是您!” 长孙无忌简直呆住,捧住她的面颊,见她的面庞晕红如云,眼丝如蜜的她与寻常女子无异,但是她对自己的身份却把握的如此深透,彰显着她特有的秉性,陛下真没走眼,也许颉利可汗也与世民相同,能够深深迷醉于敌对国潜派的女细,犹如刀口嗜血的狼,明知道这种女人就是一把刀子,却认为必须得到这种女人的灵魂和灵性,往往抛弃社稷于不顾!这种女人不是祸水,也不会祸国,而仅仅是让男人迷惑,面对她,再好的男人也能自卑不已。 玄武门之两宫情第33章天可汗 结束 长孙无忌冷冷的把邓敏拥于怀中,很显然,邓敏会水性,沉入水中吸了一嘴水,然后吻住他的唇,清水交融进他口里,她体会到的是温存和别样情愫,难道这种男人分明活在世上是被人爱的么?他们这种高贵的男人根本不用费力地去爱女人。 果然,长孙无忌冰冷地说道:“颉利可汗是姑娘的男人!哼!明天才去颉利可汗的金帐,今天难道就是他的女人吗?邓姑娘变节变的很快,我还以为得到这样的圣旨,邓姑娘会撞墙跳河,死不变节呢!” 邓敏眼珠微微而转:“以为女细是有操守的吗?那怎么活命呢?说不定明天就没有命,那操守又是什么?为一个所谓的男人,而秉持操守?相爷啊,女细没有男人,永远!”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女人,你的操守是中原!” 邓敏捧着自己的脸颊:“中原永远不是邓敏的!我为中原所做的一切,中原又能报答我什么呢?” 长孙无忌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邓敏说道:“正三品的女人,听起来应该还不错呀!如果我回来的话,您养我一辈子,怎样呀!” 长孙无忌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和显赫!玩弄一个民女都算是大跌身份,人家院落里包纳的都是名门秀嫒,替他穿衣戴帽的都是美人秀女,位高权重的男人包养一个民女,应该不是难事,对不对?十个都不会有问题吧。 “那要不要朝廷的名分?正三品有四个小妾能够拿到朝廷的俸禄。”长孙无忌逗她。 “萍水一逢而已!谈不上这些!索要的越多,付出的越多!”邓敏突然释怀,既然身负皇命,那就千万不能为任何一个男人交出真心,陛下的意思,是让邓敏把真情交付给天下,不使天下圣灵涂炭,而不是一个长孙无忌! “邓敏!”长孙无忌却不再明白怀中的邓敏,为什么她能不感到任何委屈,为什么不大哭一场?这个逆来顺受的女人,难道把自己的命运看作是萍水一逢,逢场作戏了么?为何自己的心情只剩下冰冷和冷冰,只想快点结束这种无情的游戏。 便桥歃血为盟的这一天,世民亲自把邓敏带到便桥桥头。世民这里对邓敏说道:“朝廷查到,中书侍郎温彦博老爷现在就在胡人军营之中,你想办法见一见!” 一年前,也就是武德八年,在对胡人的作战中,唐军一万人在太谷(今天的晋中和吕梁地区)全军覆没,并州道行军总管张谨逃奔李靖,行军长史温彦博被俘,直到武德九年,温彦博老爷已经被扣押在胡人整整一年多,为此李世民一直心急如焚,苦无对策! 这时他蓦然提了一提,邓敏不由心领神会——陛下要把温彦博换回朝廷? 邓敏啧声说道:“陛下觉得小小一个邓敏能把您的中书侍郎温彦博老爷换回朝廷吗?邓敏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身份了?他是正四品上,我是民女,怎么比嘛!” 世民微笑道:“姑娘觉得自己一文不名?” 邓敏这里咯咯而笑。 此时,颉利可汗也独自一人来到便桥之上,见到邓敏装束普通,又非美貌艳丽,这里冷笑道:“李世民!拿这女子歃血?恐怕天神都要数落你我毫无诚意!” 邓敏反口讥讽道:“杀了我,那岂非暴殄天珍,焚琴煮鹤?!” 颉利可汗说道:“男人说话,女人插嘴?” 世民向邓敏示意不要争辩,就对颉利可汗说道:“大可汗早一点告知李世民,您想要的是用美人歃血,那么送几个给天仙美女自然也无妨,但是,话说回来恐怕几十个美人也敌不过这一个不老楼的丫头!杀了她敬献给天神,可惜可惜!” 颉利可汗突然眼前一亮:“不老楼!”难怪这小小丫头尖牙利嘴,眼中无人。他眼神之中明显感觉到这次真的与众不同,不老楼在中原和草原是什么位置?是两不靠边的位置。 天下最有实力的人,才敢两不靠边,两不得罪。祖薇那女人既做中原的生意,也谋图草原的厚利。这次李世民玩什么花样? 颉利可汗说道:“祖薇的不老楼在草原也有分号,你亲自送这个丫头给我,我不会直接问祖薇在草原要一个吗?” 邓敏说道:“大可汗!胡人境内的不老楼总管是直接从胡人直接挑选的,她们不会知道中原的底细!您傻了?”她反转过来,对李世民说道:“这位草原来的大可汗不知陛下一片诚意,居然毫无见识。看来,似乎小女子当真一文不名——” 她反身欲走,有意耍脾气,颉利可汗听闻,连忙说道:“且慢!”他一把拖过邓敏的手,便对李世民说道:“李世民,知道我南下的意图吗?” 李世民呵呵而笑:“可汗!您可知道我李世民的意图吗?” 颉利可汗向天伸出两手,鼓掌三声,手下牵来一匹白马!颉利可汗冷笑道:“这小丫头应该知道你的意图,但是如果你的意图跟我颉利可汗的南下的意图相违背,就别怪我今天杀马,明天杀人!”他于是一刀子就挥进白马的喉中,白马鲜血飞出,颉利可汗用手接住马血,涂于口上,而李世民也依样接住马血,涂于自己的口上。 此时,颉利可汗的身后三军鼓动,此起彼伏、如雷如电。 世民不由微微冷笑,翻转身对着身后的军队举手示意。 只听凭空一声巨响,万人一起震动手中的棍棒,居然没有一声在前,没有一声落后,砰然一声,如出一人! 颉利可汗不由脸色苍白,隐隐大惊,自己的军队呐喊助威,自以为山摇地动,震人魂魄,但是李世民身后的中原军队,居然能做到万众同心,同时出声,无一人在前,无一人落后,真是显示出中原军队的训练有素! 颉利可汗吓了一跳之后,好久说道:“真有你的!李世民,看不出来,年纪轻轻,二十多岁,手下的军队果然非同寻常!” 世民抬起下巴,呵呵而笑:“羡慕我的话,您的兵让我替您练练——”颉利可汗喈喈怪笑,心中忌惮非常,领着邓敏这就走下便桥。世民见邓敏毫无留意,似乎比任何男儿更加泰然,不由替她隐隐担心。 邓敏心中在思索着,李世民和颉利可汗各自的意图是什么?难道这两位天子居然让一个小小的民女猜哑谜?世民陛下好歹也要知会一声吧,难道真是为了温彦博而打架吗?猜得出来,兵退千里,那猜不出来呢?自己死了没关系,身后的长安呢?难道要被颉利可汗杀得片甲不留吗?真让人担心啊—— 李世民却想着:虽然已经通过安兴贵和安元寿父子二人买通了颉利可汗帐下的胡人,但是这次也要凭邓敏一根三寸不烂之舌,一言敌千军啊! 国难之下,难道仅凭一介女流使百万大敌兵退千里吗?真是悬之又悬! 李世民眼见颉利可汗拖着邓敏走下便桥,他不由自主的直冒冷汗。 李世民正待走下便桥,却听身后的突利可汗笑道:“是王家妹妹吗?”世民却觉身畔有马掠过,只见王珩纵马而过,直接同突利可汗在便桥上相会。世民从王珩身后低声唤道:“珩儿!” 王珩故作镇静的望了一眼世民,点头示意中,便策马来到突利可汗身侧,说道:“可汗既然要回去,带妹妹去草原玩玩,可汗说过,你会命人带妹妹去草原四处捉鸟呢!” 突利可汗搂住王珩的肩膀笑道:“王家妹妹,你要去草原,真是求之不得,别说捉鸟,就算捉人,你开个口,我立刻捉来给你玩。” 王珩娇嗔道:“那还不快快回去,这个时候趁草原还热,鸟还没飞走,我们立刻回草原,好么?” 突利可汗立刻点头,说道:“好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请大可汗立刻退兵,妹妹到底喜欢什么鸟,我们立刻回草原去捉几十对给妹妹玩玩。” 世民正当难忍自己的心情,情绪翻覆煎逼。便桥之下,有人又乘马而过,对王珩说道:“突利可汗、王珩,你二位暂等等我吧。”突利可汗和王珩转身再看,原来是孙思邈的徒弟康嵩康先生。康嵩微微笑道:“可汗来中原一趟,怎么也不带故人回草原看看走走!” 突利可汗笑道:“康先生您随意,随我一道去草原吧,很多事想请您解决呢!” 康嵩却俏皮地说道:“我女人王珩要跟你去草原,我得陪同呢!”突利可汗、李世民二人同时变色,康嵩嘴巴里到底说什么,有那么得罪人的么?同时得罪了李世民和突利可汗。王珩微微而笑,对康嵩点头道:“康哥哥赶紧来,突利哥哥在家宰羊请客呢!” 康嵩这里向世民微笑示意,策马离开便桥,与突利可汗、王珩一起去了草原胡人的行营。 李世民带着康崇和安元寿尾随颉利可汗前往金营。临走时,对便桥这里的高士廉、房玄龄、周绍范、李孟常等人嘱咐了,没待吩咐,不许乱动。 颉利可汗在大营中接待了李世民。李世民刚坐下,却见帐中黑压压的来了许多军中汉子。颉利可汗对李世民说道:“陛下可知我们草原接待贵客的规矩呢?” 李世民摇头不知。颉利可汗笑道:“我们大家与陛下对饮一杯,各自报上自己的名字,陛下如果能立刻报出大家的名字,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不然陛下都不当我们是人呢!” 康崇和安元寿听来不由面色大变。这草原之人的名字深奥拗口,名字又奇长,恐怕喝醉了也记不全十个人的名字呢。世民与草原之人打交道许久了,这里暗自不快。 安元寿给了康崇一个眼色,康崇又在世民耳朵底下说了几句。金帐中的胡人汉子便一一喝酒唱名,诸人听了一个时辰,不由望着世民哈哈大笑,眼看李世民要喝醉而丑态必露。 康崇站起来,对颉利可汗笑道:“原来大汗手底下的人,不是叫猪,就是叫狗,不是叫鸡,就是叫羊,不是叫牛,就是叫老鼠,要不要让小弟给大汗的手下重新取了我们汉人的名字呢?免得做猪做狗了。” 原来这十二生肖本来就起于初唐的草原,康崇用突厥语郎朗报来,颉利可汗冷笑说道:“好口舌好口舌!康兄弟,我都以为,你快忘了怎么说突厥语了呢。我还以为汉人是你的祖宗!” 饮宴完毕,颉利可汗命人送客,世民、康崇和安元寿来到帐前,却发现两侧站齐了二千名军人,手中握箭。 康崇和安元寿保护世民走在前头,康崇说道:“这是胡人的送客箭,陛下不用回头,不然突厥会小瞧了我们!” 世民有些惶恐地说道:“什么叫送客箭,送客用二千人马?” 康崇低声说道:“我父亲当年在胡人营中就挨过送客箭,过一会你就知道了!胆子小的人,立刻吓死在帐外也是有的。” 世民说道:“康崇!我被你害死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康崇淡定地说道:“送客箭又叫可汗箭,只有可汗才能挨箭,如果哪位可汗挨不过这送客箭,哪里会带领大家去打家劫舍呢?” 安元寿听闻,吓了一大跳,说道:“我又不想做可汗!”康崇笑道:“中原的胡人大首领,您太客气了。”无冕之王说的就是安元寿了。 世民刚过便桥这一头,只听突厥营中箭声蓬然,黑压压所有的箭支齐齐射在世民、康崇和安元寿的脚后跟。安元寿吓得几乎要倒在地上,康崇对世民和安元寿说道:“放慢脚步!还有一波,是射向十二卫率的,我们慌了,我们的卫率自然也会慌。还不被突厥嘲笑?” 世民低声说道:“被你爹害死了,我京城的十二卫恐怕全军覆没!” 康崇呵呵而笑:“刀林箭雨又有什么怕的?” 果然又是箭笛之声,所有箭支射在世民这一方的步兵盾牌脚下,幸好世民所带人马平日训练有素,未待令下,不避不让、毫不退缩,几乎连眼睛也不待眨的。 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看在眼里,各自暗暗点头,李世民果然不俗! 诸人策马迎接了上来。世民来到诸军之中,回望玄武门外的便桥外,遥想康嵩、王珩和邓敏同赴国难,为他李世民一人而义不容辞。世民见了王珪还是热泪满面。王珪低声说道:“陛下!陛下!不可如此!诸君面前,不能失仪。” 世民难忍激越,以齿咬唇道:“大家暂时回去。” 按惯例,但凡贡女一律供人玩乐,然后一杀了之,根本不把中原人放在眼里。但是这次真的是一次例外。颉利可汗把邓敏直接带进自己的金帐。邓敏不由有点害怕,因为金帐之中,似乎没有一个外人! 真有意思,在长安,李世民在青庭一个人款待邓敏,而现在在胡人大营,难道这位大可汗居然也要独自一人款待邓敏不成?但是颉利可汗坐入主座之后,便不再说话,更不会像李世民亲自斟酒,而邓敏自然乖觉的上前托起颉利可汗身旁的马奶酒,为颉利可汗的敬满一樽。颉利可汗一饮而尽。 “又不是李世民杀到郁都斤山(今蒙古国乌兰巴托附近)的可汗王庭,而是您杀到中原的长安脚下,大可汗怎么闷闷不乐的?”邓敏知道自己的美色不足以打动李世民和颉利可汗这两人,美色?美色侍人,又能长久几日?如果换作美人在此,应该瑟瑟发抖了。 但是颉利可汗见到这位小女子真的实在可恶,笑语晏晏之下,似乎知道李世民和颉利可汗两国君主,都不能奈她如何?她知道的太多了! 其实呢,颉利可汗错了,每个不怕死的人,死且不惧,奈何以死惧之?邓敏本来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胡人汗国的金帐,自然拿出最高的本事,“伺候”这位大可汗! “叫什么名字!”颉利说道。 “邓敏!”邓敏跪在颉利的脚下,仰面而视,该有的姿态还应该要有的,不然女人太强,难免这位大可汗一刀子捅死白马一样捅死自己!他可不是李世民!所以跪在颉利可汗的大腿边,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的“男人”! “没有害怕过?”颉利可汗冷笑道。 “有什么怕?”邓敏另取一樽,再为颉利可汗续杯之后,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说道:“大可汗的意图和李世民的意图,有一个人应该很清楚!” 颉利说道:“谁?” 邓敏说道:“温彦博!” 颉利冷笑道:“温彦博可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邓敏说道:“那是时机不到啊!李世民的意图是什么,可汗很清楚啊。您需要的东西去交换李世民需要的东西,草原上的生意根本不用开元通宝,您懂的!也许李世民还是不太懂这其中的交易。但是,可汗,您懂的!” 颉利可汗说道:“不错啊!果然是生意人!敞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干脆说清楚了,邓姑娘同温彦博去商量一下,如果能满足我的要求,那我颉利可汗芯自然能满足李世民的心愿!歃血之下,撤退兵马那就撤退兵马!” 邓敏站起身说道:“好!大可汗言而有信?!” 颉利可汗皱眉说道:“想清楚再说吧!姑娘身后可是大唐的江山!话不投机,可汗的兵马立刻杀过去!” 邓敏走出帐外,有人把她带去见温彦博。原来温彦博被关押在不远处又闷又热的地牢之中。 邓敏用胡人语对胡人侍卫说道:“拿水来!有没听到,去禀告你们大可汗!我要水和食物!”想必这些人对温彦博是不会客气的,所以她就问这些胡人人要水要物。 胡人侍卫们心想,这中原的丫头不仅会说胡人语,而且怎么知道温彦博没清水没食物?这位娇滴滴的中原姑娘贡过来没有一丝谦卑的模样,反而一副倨傲临下的脾气,也不知道大可汗的是不是傻了!于是诸人合计了一下,有人立刻去禀告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命人送了一桶清水过来,这下真把这些看守惊呆了,大可汗真“听话”啊,看样子,绝不能欺生啊,人家后台很硬! 来人谦卑地躬身说道:“姑娘!走下去小心一点!大可汗吩咐不给第二桶水!”然后又塞了食物给邓敏,邓敏客气的说了声有劳,于是带着清水和食物来到牢房。 邓敏见一位中年人枯坐在牢下,须眉皆白,形容枯槁。邓敏知道温老爷年岁不小,应该是五十岁年龄上下,怎么现在看来,都快七八十岁了呢?温老爷应该是在胡人饱经折磨吧! 邓敏被放入牢中,提着清水来到温彦博面前,矮身从怀中取出干粮,低声说道:“温大人!”温彦博从须眉之中抬起警戒的眼眸,邓敏用水瓢瓢起清水,捧到温彦博面前,说道:“大人!” 温彦博冷笑着把邓敏的水瓢推开。 邓敏明白温大人是防备自己,于是低声说道:“这里是长安城下,既然已经来到长安城,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设法让您脱身,明白吗?”温彦博冷笑不言。 邓敏说道:“大人!您信不过我?” 温彦博冷笑不迭:“姑娘!这里是胡人的牢房!怎么个设法脱身,还需赐教,况且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明白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邓敏说道:“大人!您应该知道胡人兵临城下,人数超出陛下的守军多少倍吧!” 温彦博说道:“如果亡国,温彦博定当以死殉国,而姑娘在胡人大营出入自由,想来非同小可,出去!” 邓敏说道:“现在,颉利可汗在便桥之上已经跟皇帝陛下歃血为盟了,如果皇帝陛下李世民——” 温彦博突然叫道:“李世民的名号是你能说的?再说,他不是秦王吗?怎么——怎么——怎么回事?” 邓敏这才说道:“二个月之前,现在的皇帝陛下也就是以前的秦王王爷突然兵反玄武门——” 温彦博啊了一声,颤抖着说道:“二个月之前吗?” 邓敏点头说道:“是的,反正他是怎么兵反玄武门的,您老回去再听他说吧!胡人人马昨天杀到便桥,而数天前,皇帝陛下刚刚登基,因为事起突然,皇帝陛下的登基大喜之日就是兵临城下之日啊!” 温彦博摇头说道:“你再说下去——姑娘!我不明白,你到牢房里来,是颉利可汗的意思?还是李世民安排的呢?” 邓敏说道:“您是要犯,皇帝陛下李世民设法营救您一整年了,毫无结果,而我现在前来,当然是颉理可汗首肯的!” 温彦博“啊”的一声,这位姑娘真是非同一般,这里问道:“颉利可汗为何会首肯呢?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邓敏低声说道:“我是贡女!陛下把我贡给了颉利可汗!” 温彦博似乎刹那间明白了一半,眼前这位贡女绝不简单,能在这种时候来到两国要犯的囚笼,这是一种什么本领! 温彦博还是半信半疑得说道:“当真?” 邓敏说道:“不是这么简单的!兵临城下之际,陛下和颉利可汗在便桥歃血,但是他们各自的话,小女还是不甚了了!”于是把便桥上,两国君主的话再细说了一遍。邓敏又把金帐之中自己和颉利可汗的对话又说了一遍,而温彦博立刻陷入了沉思。也就是说两国君主各自的心意如果能达成一致,或者各取所需,那么这一场兵临城下也许真的会烟消云散。 温彦博说道:“世民想得到什么呢?而颉利可汗又想得到什么呢?” 邓敏说道:“如果我们能找到他们各自所需,那么大人就有筹码回长安了!” 温彦博捻须说道:“颉利可汗还缺什么?” 邓敏摇头说道:“应该不缺什么吧,胡人汗国要什么有什么,只要挥一挥兵马,杀到哪里都可以!” 温彦博摇手说道:“姑娘是行商的,不明白胡人出兵的道理,胡人人每次大举出动,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太紧缺,紧缺到必须倾巢出动的必要!只是,这次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致使胡人汗国倾巢出动呢?而且这次太不寻常,颉利可汗、突利可汗和郁射设这三位已经各自为政的可汗居然能达成一致,联合南下呢!?我在胡人足有一年,观察了他们虽然只有短短一年,他们只有等到深冬,牛羊瘟疫死亡殆尽,如果碰到罕见的白灾,天气极度寒冷,那么储藏的食物和储藏的木材不能烧到开春的话,他们才会直接踏过结冰的黄河,直接杀到我们中原的边境上,沿途掠夺粮食和木材,但是这次突然南下,又是刚刚初秋,根本不是因为过冬困难的原因,难道真的是因为中原朝局动荡,世民刚刚登基,所以想趁火打劫吗?” 邓敏摇头说道:“陛下已经把长安能给的都给了胡人和胡人手下的匍匐胡人,那些胡人已经答应暂时观望,但是胡人的颉利可汗似乎对金银布帛都毫不在意!” 温彦博低声说道:“金银布帛四样都齐了吗?” 邓敏点头道:“都齐了!但是好象颉利可汗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温彦博说道:“姑娘是不老楼的当家,这一年,朝廷在边境上,到底是怎么布置的呢?有没有蹊跷的地方?”邓敏说道:“坚壁清野,快收快运!祖薇夫人就说了这八个字!” 温彦博摇头说道:“不对不对!不老楼在胡人的盘口如果没有中原这里运货物过去的话——” 邓敏突然跳了起来——“大人!我明白了!胡人缺的,缺的是——缺的是他们天天要喝的——人人要喝的——今年,很不寻常,很不寻常,南面的夷族在茶叶上头与朝廷价格没有谈拢,朝廷在茶叶上今年比往年整整缺收六成。而不老楼从收货地就面临地方官员的漫天要价,这样收到的数量也只是往年的两成。自己中原的茶叶又缺,更别提运到胡人去了!” 温彦博说道:“所以茶叶的价值比金银更贵?”邓敏摇头说道:“不是!是有了金银都买不到中原的茶叶,因为不老楼快断货了!只是打死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从汉代以来,直到唐朝,他们这些草原上的人在喝奶茶和吃饭的时候都恨不得放一大把茶叶或者茶末。在中原人的饮食之中,茶叶远没有油盐来的重要嘛,现在居然还能为了茶叶打仗吗?” 温彦博捻须说道:“茶叶和丝绸,尤其是茶叶,因为胡人草原之地没有茶叶,所以茶叶是由朝廷严格把控的,不输于油和盐。——至于为什么胡人人爱茶如命,那也是无从得知!不过,姑娘,多谢你,我们这样猜测,也许已经摸透了颉利可汗的意图!” 于是,由温彦博出面,第一次坐到颉利可汗面前长谈,果然,邓敏没有错,颉利可汗的意图就是唐朝能够每年货运中原六成的茶叶数量给草原,而且价格就在便桥之盟约定下来,不能二价。温彦博呵呵而笑,说道:“大可汗也必须拿出诚意谈生意——如果是为了茶叶的话!” 颉利可汗说道:“你们朝廷需要的是马匹,是吗?” 温彦博说道:“朝廷和南夷必然会有冲突,那里不需要可汗的千里马!” 颉利可汗怒道:“那要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温彦博说道:“草原上的翎羽!” 颉利可汗拍案说道:“好大的胆子!温彦博,可汗我的兵马已经到了长安城下,如果不想亡国,就不要跟我谈任何的条件!” 温彦博却微微而笑:“可汗一直认为我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好的!看在大可汗不杀的份上,温彦博进一言!大可汗的北面还有铁勒部落,他们一样有的是翎羽,挥兵过去,什么都有了,什么也都好商谈,不是吗?大可汗觉得中原李世民是您心头重患,这也诚然,那么铁勒薛延陀与回鹘呢?同样是心头大患!” 颉利可汗坐了半晌,说道:“你我两国的通商只能有不老楼货运,如果哪一个月不老楼没有准时把货物运到胡人,小心你们国家每个人的小命!”颉利可汗命人写下通商纳币的交易事项,自然也答应了温彦博急需的翎羽之求。温彦博这才一人一马出营而来。邓敏追出到营寨门首,而温彦博见她独自一人留在胡人金帐,也许中原的青史永远没有办法为邓敏这样的女孩子留名。 但是温彦博还是深深施礼,邓敏无声的擦了擦已经满面的泪痕, 颉利可汗从后一把拽住她的头发,说道:“小丫头!从今往后就是大可汗的女人,跑哪里去!?不想去草原的话,这里有的是刀子把你剁烂!”邓敏知道有些事绝对不可能躲得开,却不料自己已经被这个草原男人扛在肩头,直接拖进他的金帐,被他撂翻在金帐的那一刻,邓敏几乎失去了自己的知觉,眼睛紧紧而闭——她心里只有一句话:这一刻开始,为了中原,注定她一生没有男人! 温彦博走过便桥桥头的时候,突然见到深夜中,便桥桥头这里一侧之下坐着几个人,有人出声说道:“谁!”温彦博在黑暗中听得十分明白,正是房玄龄的声音,激动的泪水满挂:“房玄龄!我是温彦博!” 但是迎上来的却不是房玄龄,而是一个年轻人,他一个箭步上前,抱住温彦博就发疯一样的把老头抱了起来,激动的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温老爷!温老爷!”李世民把温老爷放了下来,这可把温彦博老爷吓坏了,“听邓姑娘说,殿下刚刚登基做了皇帝陛下?臣应当向您下跪贺喜!” 而房玄龄却说道:“贺喜?大家赶紧趁黑回城!不要惊动了河岸对面的胡人兵马!”而温彦博也焦急道:“陛下!您也真是的,为什么没在城里!还是一副牛胆!吓坏老臣了!” 李世民呵呵一笑:“大家立刻回城!” 温彦博却没有立刻上马,只是站在桥下,向着胡人营帐又是跪拜行礼。世民明白温彦博是遥遥向邓敏致谢,心中也不免凄凉而悲,邓敏,也许永别了吧! 世民诸人回到城中,忽见魏征携着太子李承乾的小手,已经来到殿前迎候,世民见李承乾浑身颤抖,满面泪痕,便笑道:“突厥回去了,长安没事了!” 李承乾低声说道:“长孙舅舅跟随李靖老爷出了京城,父皇您知道吗?” 世民望了一眼魏征,魏征稽首说道:“这是杜如晦、淑妃樱儿和李靖共同的意思。”世民没有多言,只要问过杜如晦便可知晓一切。李靖必然接受了杜如晦兵部的调遣,而长孙无忌随军,一定是监军了。 世民想起王珩独自北上,心中日日忧伤,憔悴不已,这一日不顾大家的反对,没有与自己的百骑结伴,也可以说,是甩脱了诸人。独自骑着坐骑,手擎横刀在自己的北苑之中越走越北,越走越偏。他自小孤身一人多时,现在又在自己的北苑,哪里有什么害怕,见左右无人,便翻身下马,擎着横刀在杂草中横劈竖砍,大骂颉利可汗,又躺在杂草之中,直到眼泪干涸。心中无时无刻不想念王珩,却哪里去找王珩。直到半夜,世民突然听到野狼的声音,吓得直接坐起来,身边有姑娘说道:“陛下,你一个人怕了?你倒也怕狼?” 世民见眼前的姑娘手里拉扯着世民宝马的缰绳,却见宝马听到狼嗷不停的跺脚,姑娘将世民推上宝马说道:“陛下,赶紧回去,狼来了!” 世民待要说些什么,只见这个姑娘抓起她的横刀,纵马带着四条獒犬,向杂草深处的野狼扑了进去。世民策马跟随在姑娘身后,从来没有什么人命世民离开恐惧。王珩是一个独特,为世民独自扛起了一切,眼前这位姑娘自然也不俗,见了野狼,竟然不避不闪,足足追逐了三里,却见野狼不过是一头孤狼,而藏獒追上去一顿吼叫和撕咬,直接就把野狼赶跑了。 姑娘见世民没有立刻离开,便说道:“以后不许来这里,这里本来就是狩猎的地方,除了我们猎户,很少有人来那么荒野的地方。” 世民抱拳说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此时,尉迟敬德和秦琼等人已经追来,世民对姑娘说道:“我无以报答姑娘,我的侍卫都带了禁军的好刀好箭,姑娘全部拿去吧!” 姑娘微微一笑,说道:“陛下用弓箭征战四方,那就留下弓箭吧。横刀我可不要,最多只能杀个人,要杀鱼都费劲,何况要杀狼?” 世民忽然想起东莱县令秦罡说的话,然后说道:“我也听别人说过,非常嫌弃我们军队的横刀呢!” 姑娘说道:“人肉、鱼皮和狼皮是一样厚的么?想杀人用竹子试试便可以了,但是想杀猛兽,就真的要直接向猛兽身上挥去,这过程相当危险!” 尉迟敬德命人将所有的弓箭送到姑娘家中,世民遥遥地问姑娘的姓名,姑娘微微一笑说道:“我姓虞,父族是猎户,母族是铁户,我们世代守在北苑,以防凶禽猛兽入侵北苑,陛下好走!以后不要再孤身冒险了!” 虞姑娘将自己手中的横刀交给了世民,立刻带着藏獒离开。 贞观二年末,寂寥的世民在群臣环绕中还是觉得分外寂寞,舞人在显德殿中舞蹈着秦王破阵乐,首舞之人头戴面具,手持横刀,虽然身手矫捷,舞姿翩翩,但是不知为什么要头戴面具,难道面相一般,难以面君?难道后宫找个丑八怪来扮演秦王李世民了? 一舞而罢,此人摘下面具,叉腰站在世民面前,笑道:“陛下,我扮演的秦王好不好?”诸人无不一愣,再看来人,正是王珩姑娘。世民手中的金樽几乎打翻在地,忽然呵呵而笑。魏征向长孙无忌示意,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魏征这才知道,王珩的出现是被人授意的。 世民把王珩拉到身畔,一面笑道:“珩儿,什么时候回长安的?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我李世民无时无刻不想念王珩姑娘呀。 王珩命人取来一个把玩鸟,原来是一只草原的鹞子。诸人见此鸟不俗,原来是一只爱玩鸟。王珩笑道:“突利可汗哥哥送我的,我带在身边,陛下,你喜欢的话,拿去呀。”魏征这里看来,忽然皱眉,朝廷刚刚元气复原不久,王珩送来鹞子是做甚么呢?此害不除,陛下正当年轻,岂不是要玩物丧志了?魏征悠悠想来,已有对策。 世民问王珩说道:“草原的死鹰后来找到问题的症结了吗?” 王珩这才正色说道:“是康嵩哥哥帮可汗们找到了,原来是草原上千百年来的烽燧出了问题的缘故呢!”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世民听来有了趣味,皱眉说道:“是何道理呢?” 王珩说道:“从前修筑烽燧的时候为了不受虫蚁啃咬,所以在筑造的时候,烽燧中混合了致命的毒药。所以,就不容妹子再烦述了吧。” 世民点头说道:“烽燧中的确会贮藏烽侯子日常需要的食物和清水。为了不被啃咬,就会用到毒药,难道真是毒药的问题?” 王珩说道:“草原上的鼠患非常可怕,康嵩哥哥是在放置鼠饵的时候,才打听到了修筑烽堠的具体方法,发现了烽堠旁死鼠死鸟有许多,在司空见惯中找寻到了死鹰的原因。” 世民诸人听得渐渐入了迷,毕竟去草原亲身体验的是王珩和康嵩,百闻不如一见,世民边听边点头,不停地抚弄着鹞子的羽毛,眼中只有长胖长高的王珩。 长孙无忌这里示意了一下魏征,诸人觉得听够了,见世民和王珩两年不见,十分亲近,不便多说什么,纷纷退了下去。长孙无忌见王珪和魏征在头前走着,不停的合计着什么。长孙无忌对王珪笑道:“宰相,我会请皇后娘娘册封王珩的。” 魏征正色说道:“王姑娘回到长安不走了吗?” 长孙无忌笑道:“王姑娘已经过了二十岁,陛下已经等她俩年,官府强配也要配给陛下吧。” 王珪和魏征恨恨地盯了长孙无忌一眼,难怪李建成是挣不过李世民的,秦王府的四舅爷这么“卑鄙”啊。 次日清晨,王珩又踏上了独自北去草原的征程,世民一人送她到了玄武门外,依然不解地说道:“珩儿,放不下的是突利可汗?” 王珩笑道:“你说我放不下的是谁?巴巴得南下送个鹞子给你玩儿!” 世民说道:“珩儿什么时候玩够了回来呢?” 王珩笑道:“问问陛下呀,陛下什么时候挥军北上,当然是王珩回来的时候啊。呵呵。我同颉利可汗、突利可汗明说待在草原三年,帮助草原盘一年的鸟,让草原鹰重回蓝天,我真的不能在中原再待久了,他们会等急。” 世民遥遥望着士族簇拥着王珩远去的身影,直到王珩的队伍消失在天际,这次真的涕泪横流,一拳打在城墙上,此恨不报,就不叫李世民! 世民怏怏不快地回到宫中,戴好臂套,斗着鹞子,在园中与长孙无忌二人玩得开心。却听身后魏征说道:“陛下,夫兵者,宁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胜,这是什么道理?” 世民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是李靖的卫国公兵法啊。魏夫子精通史书、经书,什么时候有这雅好,研读兵法了?” 长孙无忌回脸而笑,见魏征手中已经举着李渊下赐的竹节,看来有人要下打谗臣,上打昏君了。长孙无忌咳嗽了一声,面色惨白,这里立刻退下,赶紧逃了,赶紧逃了,再不逃的话,别说上打昏君,魏征会不客气的先招呼了皇帝身边的四舅爷。 世民回身见魏征不动声色,不得不怀起了鹞子,陪着笑脸说道:“魏夫子请坐,我们一起研读卫国公兵法,如何?” 魏征冷笑道:“有人不必刀俎,为你退兵胡人,你想如何报答她们?当然最紧迫的是天天研读兵法!”世民无奈地坐在原地,宫人们奉上卫国公兵法,世民感觉天都要塌了。王珩的鹞子眼看要没命了。 只过了一年,李靖率十万军队雪夜疾驰突厥大营,一报中原当日便桥之盟的深仇大恨。 世民这一夜格外兴奋,又刚好是浣日,世民兴冲冲的来找诸位娘娘。只见樱儿在地下铺着许多书卷儿。她选择了十几卷交给内宫侍读说道:“这是给姚思廉的,这是给魏征的,这是给令狐德棻的,这是给李百药的,这是给李延寿的,你们可记的,一卷都不能错!”内宫司书尚书忙着清理娘娘的书籍。世民夸赞道:“娘娘们好能办事啊!” 长孙娘娘抬头对世民说道:“陛下,哪里来?做什么?” 世民笑嘻嘻地说道:“几位娘娘有没空?” 小燕妃起身说道:“我还没吃晚饭!”赶紧想走人。 阴妃和韦珪说道:“陛下,今日这么好的兴致?” 樱儿忽然抬起头来,知道李世民的来意,便说道:“陛下,我倒有主意,你捉到了谁,今天谁侍寝,可好?我们这里谁都不是陛下的对手,陛下可乐意?”诸位娘娘纷纷看向了樱儿,虽然樱儿聪慧异常,但绝不争宠,跟她满屋子的隋朝俩京书籍比起来,李世民根本不在樱儿眼里的。 世民被几位娘娘扎紧了眼睛,樱儿让世民原地站住,这里扯着长孙娘娘的手,众人互相眨着眼睛,命一圈公公们围住了李世民,诸位娘娘站在门外笑道:“陛下摸吧,摸到谁就是谁!” 世民直接摸到一个公公的脸,刚拉开眼罩,樱儿就嗤笑道:“陛下非常喜欢你,想宠幸你呢,今天晚上就你们侍寝!”人人笑得前仰后合,哪知世民的身形有多快,一把抓住樱儿的手臂,对诸人喝道:“都给朕出去!关门!难道要看热闹?就你了!天天只想着捉弄朕,今天给你点颜色看看!” 贞观四年,世民在太极殿换着衣冠,但是衣袍的颜色总是不称心,不是面料不合适,便是颜色不合适。司衣典衣们已经为他换了一个时辰,世民只是不能点头,总感觉欠缺了什么。此时大郡主李至雅已经被皇后娘娘传唤而来。李至雅来到太极殿,见司衣们一团忙乱,李至雅止住了众人。 世民以为是皇后来了,也没回头,便说道:“娘娘!我感觉今天王珩会回来,我穿什么去便桥等她呢?”这个傻皇帝天天会去便桥等王珩一个时辰,已经是贞观四年了,又过去俩年,根本没有王珩的消息啊。 长孙皇后娘娘说道:“突利可汗归顺了陛下,他去了河东晋阳城,想必王珩姑娘也会在晋阳城的吧!” 世民回转身,李至雅说道:“二叔今日成为了天可汗,正所谓东风解冻、蛰虫始振。当服陵阳公窦师纶制样的青骊色联珠瑞锦和宫绫,才显示出大唐的章采奇丽呀。”世民回身望着浅浅微笑的李至雅,说道:“至雅,你说的很对,二叔会照做的。”李至雅叹了口气,又挑选了皇帝所有的服饰,司衣们在惶恐中渐渐安定下来,留给世民更衣的时间真的无多,天下的群英已经齐聚太极殿,只等世民大宴百官群臣,万邦来使。 长孙无忌独自坐在一角,微微抿着美酒,好熟悉的味道,原来是陇州义酒的味道,宫人们呈上来竟然是苜蓿甑糕,他惊讶地环顾四周,却见裴皿悦坐在皇后娘娘身侧,一起品尝朝思暮想的苜蓿糕。娘娘好手段啊,裴皿悦对世民和长孙无忌避而不见多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裴皿悦请出山的呢。 世民听到大殿中听完《上元乐》、《庆善乐》和《秦王破阵之七德舞》,有颉利可汗等诸位汗王为世民舞蹈赞祝,但是世民怏怏不乐地独自一人。 裴皿悦牵着一个男孩的手,来到长孙无忌面前,屈膝行礼道:“相爷!” 长孙无忌示意裴皿悦坐下,看了男孩半晌,才说道:“什么时候成的亲,还那么快有孩子了?孩子叫什么,怎么没见到孩子的爹?报个他的大名,请陛下册封就好!” 裴皿悦微微笑道:“到这个时候,有人竟然连赔礼道歉都不会?嘴还那么硬么?” 长孙无忌对裴皿悦说道:“你说谁?” 裴皿悦微微一笑,牵着孩子的手离席离去,长孙娘娘站在长孙无忌身后说道:“你还不赔礼道歉,愣着做什么?难道要你儿子没有爹?”长孙无忌吓了一跳,立刻向裴皿悦追了出去。 世民独自一人携酒来到玄武门外,深夜无人,突然跪倒在地,斟上了美酒,却听身后的魏征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魏征和王珪这里上前跪倒在地,对世民说道:“您这么做,隐太子和海陵王永远不能安息!” 世民淡淡说道:“他们是我的兄弟。难道做了天可汗就不能有亲兄弟了?” 魏征上前搀扶道:“隐太子和海陵王已经安葬,我和王珪宰相是二王的旧臣,旧君的坟上长满了野草,万事已去,大唐已经迎来了荣耀,当然不能忘却故人,趁您天可汗问顶之日,我和王珪再到二王的墓地去瞻望,焚稿以告。” 世民见二位宰相离开,忽然苍天一阵清雨,淅淅沥沥地撒去,玄武门内外的硝烟已经灰飞烟灭。此时,只听有人在玄武门旁侧立,娇笑道:“陛下,你淋湿了。” 世民上前一把环住她,再也不放开自己的怀抱说道:“珩儿,你玩了整整四年!可野够了?疯够了?你让天可汗李世民等你整整三年?你好意思吗?我这辈子怎么这么委屈?” 王珩笑道:“秦王府的秦王不养喂鸟的宫女嘛!” 世民惨笑道:“你我认识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吧!我真不该放跑了你!以后也别想了。” 王珩笑道:“突利哥哥还在晋阳——”李世民突然俯下身子堵上了嘴唇,什么突利可汗!见鬼去吧! 玄武门之两宫情 后记 玄武门之两宫情记录的是玄武门事变、后续处理、魏征东征、李世民登基、突厥南犯,二十余万字,半年完成,情节紧凑,有些虚构的人物,譬如青舟、梁碧茹、梁碧瑚、梁驰、秦罡、乙骏和杜铎,以至于虞姑娘都是伏笔了,不再多写。 会在其他文本中有所体现。百度阅读中收录了60万字的秦罡、乙骏和杜铎的虚构故事,大致围绕贞观元年来写。 有兴趣的亲们可以看《逆战战王侯》哦。感谢大家多日陪伴。本人才疏学浅,既写不出武德年间李世民的中原大战,也写不了天可汗的宏伟事迹。 人物纷繁,不是一日之功。如果能有多年的积淀,一定会毕多年之力去完成。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多多点击,多多收藏,多多推荐。全文结束 《玄武门之两宫情》玄武门之两宫情 后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玄武门之两宫情》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