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请遵医嘱》 上热搜了 “你跟那女的什么关系!” “哪有什么关系?就是普通同事!你是不是疯了?这个醋也吃?” 砰…… 砰砰…… 隔壁的小情侣又吵架了!这次尤其激烈,大有“不将对方置于死地誓不罢休”的架势。 伊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着他们用方言互相问候对方的祖宗,中间掺杂各种东西砸向地面墙壁的声响。只觉得脑壳里有人蹦迪一样突突跳,血压也跟着直线飙高,终于忍无可忍翻身下床,准备去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但又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忍住了。 这个群租房位于地铁口,小区里有别墅有高层,她租的这栋原本就是个别墅,上下两层,再加阁楼,被房东硬生生隔出了十个房间来,全租了出去。因为赶工期,有些墙壁就是一层木板,隔音可想而知有多差。再加上住户又十分复杂,今天这个吵,明天那个闹,全都能一字不漏落入她的耳朵。 她刚住进来的时候,也去敲过门,让他们小声点,但是换来的几乎都是冷嘲热讽:“谁让你白天睡觉的?大白天的还不让人说话了?” 伊笙耐心解释:“我晚上要上班,只能白天睡觉。” 那边的表情就变得意味不明起来,“呦,晚上上班呐,这上得是什么班呀?” 伊笙就懒得再多说了,跟这种本身就带着偏见的人说再多也是浪费口水,只能扭头回屋里,把耳塞戴上,虽然耳塞也隔不了多少音,但是……聊胜于无吧。 伊笙最近找了个酒吧气氛组的兼职,虽说工作地点是在酒吧,但其实也就是在冷场的时候,带动着客人跳跳舞,并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 她人高腿长,也算瘦,穿着亮片小短裙跟其他几个兼职的同事一起,举着啤酒瓶在舞池里跳起舞来,十分有气氛。她并不喝酒,酒瓶就是个道具。他们组向来分工明确,好看的小姐姐负责跳舞,带动气氛,喝酒的事,有能喝酒的同事负责,而且工钱是日结,下班就领钱,从不拖欠。对她这种毕业一年还没找到工作,已经快山穷水尽的穷鬼,简直就是神仙工作。 昨晚三家酒吧开业,组长带着她们赶场赶到后半夜,虽然钱是赚到了,但是人也累得要吐血,脑袋被高分贝的音乐炸得要开花了,回到出租屋,天都快亮了,这才刚睡半个小时,就遇上了隔壁的极品情侣吵早架。 伊笙叹了口气,转身去找耳塞,一扭头就看到手机屏幕在疯狂闪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兼职群,一百多号人的大群,都在疯狂@她。 “欧阳,你上热搜了!!!” “男子酒吧心脏骤停美女小姐姐跪地cp 二十分钟!!!”后面附了条链接。 “全城寻找在潮人酒吧救人的小姐姐。” “朋友圈都刷爆了,我一看这不就是咱们欧阳吗?” 伊笙姓欧阳,四个字的名字,很少有人叫全名,从小到大,除了家里人会叫她小名笙笙,其他人都叫欧阳。就连她的微信名都是:欧阳小小。 严重的睡眠不足让她反应有些迟钝,点开链接,盯着页面上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照片上流光溢彩背影下,穿着亮片短裙跪在地上正使了全力按压一个胖胖男人胸部的年轻女生真的是她。 她看着照片中面目狰狞的自己,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昨晚她去兼职的第一家酒吧,确实遇到了心脏骤停的客人。 那个客人就在她面前倒下了,她先是吆喝着让同事打120,自己已经飞快在那客人身边跪下去,先拍了拍客人的脸,反复呼喊他,没有反应,又检查了下他的口鼻,确认没有呕吐,然后飞快解开了客人的紧身衬衣,喊着让周围人散开,身体本能引导下,手自动动了了起来,用力按压着客人的胸腔。 确实是身体本能,因为他们欧阳家,除她之外全员医生,她从小就是给娃娃做着各种急救长大的,就是后来学习太菜,没考上医学院,一赌气随便报了个冷门专业,艺术品维护与鉴定。这专业冷得好多人都没听说过,毕业后一年没找到工作,正式沦为家族耻辱。 她翻着热搜,看着下面一排人在喊什么“最美酒吧小姐姐”,内心突然有一丝膨胀,鬼使神差将热搜转发进了他们家的小群。 没有一点动静,豪不意外,欧阳医生们都很忙,她平时发消息也多半没回复。 反正也习惯了,但不知怎么了,她心情突然愉快了起来,快快乐乐地在群里回复同事们,组长单独发消息来问她: “欧阳,酒吧想拍条视频回应一下热搜,想让你出境,你愿意吗?” “不愿意也没事,我替你推了它。” “不过,我觉得这也不是坏事,而且能为我们气氛组正名,我们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不正经。” 伊笙并不想出风头,但是如果能让大家了解气氛组的存在,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想了下就顺势答应了。组长很开心,催着她立刻去酒吧,说酒吧老板急得很,要趁势宣传下他的酒吧,毕竟热搜这种东西转瞬即逝,又是可遇不可求的。 反正也睡不了了,伊笙只好强撑着起床洗漱,坐地铁来到酒吧。 酒吧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人称“钱哥”,钱哥是生意场上的老人了,对金钱的嗅觉分外灵敏,此时早已准备妥当,酒吧里规整一新,摄影师化妆,一应俱全,就连他本人也打扮得随时能出道了。看到伊笙进来,更是分外热情,上前来就想揽伊笙的肩膀,被伊笙躲了过去。他也不觉得尴尬,依旧在一旁笑眯眯吹着彩虹屁:“欧阳妹妹真是我的福星,才来了我们酒吧一次,我们就上了热搜。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你要不要来我们酒吧工作?你想做气氛组就做气氛组,想学调酒或者当dj我找最好的老师教你,工资也好说。” 伊笙想着昨天来“上工”时这位钱哥看她们不屑的眼神,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干笑了两声,“我做这个只是临时兼职,没打算在酒吧业长久发展。” 钱哥一脸遗憾,极力劝说:“妹妹长得那么好看,不出来给人看多可惜。这样,我给你个经理的职位,整个酒吧除了我,你最大,怎么样?” 让她当经理?伊笙看钱哥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这莫非是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组长看伊笙脸色不太好,忙上来解围,推说时间来不及了,钱哥慌忙去跟摄影师一起调灯光,这才将伊笙救了出来,伊笙与组长对视一眼,一起撇了撇嘴。 组长也是个女生,三十多岁,入行三年多,大家都叫她“菲菲姐”,手上各种人脉都有,一声号令能召集几百号人的那种,但人很随和,也很护着在她这里兼职的女生,伊笙很喜欢她。 菲菲姐见伊笙眼下一圈硕大的黑眼圈,替她叹了口气,“当初就跟你说,群租房住不得,你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伊笙托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脑袋,沉痛地点头,“我这不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但凡我手上宽裕点,就不会租那房子。” “工作的事儿还没着落吗?”菲菲姐关切得问,“不行就随便找个工作对付着,边做边找,也能存点钱。” “工作”两个字对于失业青年伊笙来说就是肉中刺,提一提都是钻心地疼,她苦笑两声,“普通学校冷门专业找工作太难了,前天我咬牙应聘了个前台,要求五官端正能歌善舞,还要情商高会说话,一问工资才给三千五,五险一金也要一年后才给交,我心想这点工资还没五险一金,我还不如去街头卖艺,反正我都能歌善舞了。” 明明很惨,但被伊笙这么一说,又莫名觉得好笑,菲菲姐忍着笑,拍了拍伊笙的肩膀,“你要街头卖艺,我肯定会带着组里的姐妹去给你捧场,气氛这一块给你拿捏的死死的,让你享受一把开演唱会的待遇。” 这点伊笙是绝对信的,毕竟她们气氛组的小姐妹们是真的敬业,多冷的场子都能热起来。 钱哥那边将机位调好了,就小跑着拐进了楼上的包间里,包间在二楼,窗户是双面的,在里面能够清晰地看到楼下,但楼下看上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包间里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肤色冷白,五官长得很好,眉眼轮廓偏深,身上的西装看起来昂贵且规整,就连握着酒杯的姿势都端正且严肃,看起来跟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 钱哥敲门走进包间,满脸堆笑,“明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欧阳小姐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您看……刚才说得那些……” 被叫做明先生的年轻男人抬了抬手,朝一旁端正站着的秘书点点头。 秘书将早已准备好的支票拿了出来,递给钱哥。 钱哥看了眼上面的数字,笑得更加虔诚了,连连说:“谢谢明先生谢谢明先生。”又讨好地询问:“明先生要是喜欢欧阳那一型的,我就再给你找几个来备着,我这酒吧,什么不多,就是美女多。” 明先生解开西装扣子,身体稍稍往后靠了靠,抬了抬眉毛,一双黑眸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钱哥被他那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你个没出息的老钱,又不是没见过有钱人,况且这人年纪轻轻的,你怕什么?” “这世界上,谁能比得了她?”明先生放下酒杯,似乎已经没了喝酒的兴致,站起身来,走到钱哥身边,淡淡道:“以后别叫她妹妹。你不配!” 我们不合适 钱哥过来叫伊笙的时候,不知道为何脸色有点差,不知道是不是伊笙的错觉,好像钱哥不太敢拿正眼看她了,什么事都是跟菲菲姐说,再由菲菲姐转达。 不过伊笙并不在乎钱哥对她的态度,听说可以开始了,就将斜挎包从身上摘下来,这时就听见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她亲妈,市一院妇产科的主任医师,秦小慧女士。 秦主任很忙,忙到地球不爆炸,她就不休假的地步,所以伊笙对于秦主任的主动联系很惊讶,疑惑地接起电话,刚叫了一声妈,那边便传来秦主任的怒吼声:“欧阳伊笙,你给我解释一下,那个链接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在找工作吗?怎么在酒吧?那个什么气氛组是什么鬼东西?你怎么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伊笙握着手机,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心中原本那点因为救了人而被肯定的自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安静了两秒钟,问秦主任,“所以说,你就只看到了我在酒吧上班?” “你穿成那个样子,我能看不见吗?”秦主任看起来是气急了,说话声音都变了,“刚才你外公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一顿,说我们没教育好你,怎么能任由你在社会上胡混?简直丢咱家人的脸。” 伊笙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秦主任似乎是整理了下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既然你找不到工作,那就去你周阿姨的店里帮忙吧,卖衣服好歹也是份正经工作。” 周阿姨是秦主任的发小,开着好几家服装连锁店,伊笙上高中那会儿,就总是打趣她,说,笙笙以后找不到工作就来店里帮忙,学习不好有什么关系,咱们长得漂亮。 秦主任就看着伊笙叹气:“也幸好长得还能看,不然智商外表两头堵,那我真是没法活了。” 伊笙那个时候就特别讨厌被这样说,好像她除了一张脸,就一无是处了一样,脸还是遗传自父母的,她半点功劳都没有,于是连带着也不喜欢周阿姨,此时听秦主任提到这茬更是气得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一样,对着手机强硬道:“我自己能找到工作,不劳您费心,您要是嫌我丢人,就在群里发条消息,跟我断绝关系好了。”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并且干脆利索地从家族群里退了出来,做完这一切,她的手都是抖的,眼泪也直在眼眶里打转。菲菲姐有些担忧地问她:“欧阳,你还好吗?要是不行,这个视频你就别拍了,我去跟钱哥说。” “拍!为什么不拍?”伊笙咬着牙将眼泪吞了下去,硬挤出一个笑容来,低头摸出自己的化妆包,“我去化个妆。对了,菲菲姐,能帮我去借套衣服吗?火辣点的,我这套不行。” “你确定?”菲菲姐狐疑地看着伊笙。 “非常确定,要拍就好好拍,不然反响怎么能好?”伊笙说着拿着化妆包去洗手间里化妆去了。 进了洗手间,她再也绷不住了,仗着里面没人,打开水龙头,痛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才感觉心情舒畅了一些,这才开始整理情绪给自己化妆。 她化妆很快,也就十分钟就将自己化成了绝世妖姬,这才走出去。 走出去又觉得不放心,在走廊上的镜子前停下,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可是怎么都笑不自然,她越发烦躁起来,忍不住对着镜子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镜子后面是个隐藏的小包间,跟二楼的房间一样,镜子是双面镜,包间里看出去是透明的。 浓妆的女人叹气的样子被镜子后的人尽收眼底。 他站在镜子后,看起来就像与她面对面,她眉头的皱褶就在眼前,他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想为她抚平皱褶,又被冰凉的玻璃惊醒,只能自嘲地笑一笑。 叮…… 空气中传来细小清脆的声音,似乎有人轻轻敲了下镜子。 伊笙一个愣了一下,四处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 幻听了? 看来缺觉确实不好啊。 她看向镜子,对着自己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又握着拳头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你要支棱起来啊,欧阳伊笙!” 打完气,对着镜子撅起大红唇,给自己送了几个飞吻,这才一扭一扭去拍视频了。 年轻男人露出一个恍然如梦里的表情,微微笑起来。 他想象中的她,就应该是这个张扬可爱的模样,而不是刚才那样愁眉苦脸,更不是那次见面,她尴尬拘谨又透着失望地笑。 “对不起,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哪里不合适?” “你说你是医生?而我对医生过敏。你看,才见面多久,我都出疹子了。” 说着抬着手腕给他看。哪里有什么疹子? 不过,那个时候,他就觉得,那白嫩纤细的手腕啊,可真适合握在手里。 秘书似乎是没见过自家老板露出过这么温柔的表情,颇有些不习惯地四处看了看,略略调整了下情绪,才提醒老板:“半小时之后医院里有个会议,您该回去。” 明先生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又嘱咐秘书道:“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您放心,都布置下去了。” 明先生望着吧台前,正兴高采烈与人说话的纤细背影,漆黑的眸子里似有无限柔情。 他这一生并不如意,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不让自己有所求有所想,他也一直做的很好,好到他都忘记自己也是个人的地步。 但这一回,他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他从未有过这么强烈且清晰的所求所想,这些蛰伏的、压抑的,想要拥有一个人的欲望如一波波海浪般将他淹没,折磨得他日夜难安。 这种情绪在他无意在网上看到她时,被突然间放大了无数倍,几乎是无法自控地来到了视频背景中的这家酒吧。以为她喜欢在酒吧工作,才砸了钱给酒吧老板,希望能帮她如愿。原来,他并不了解她。 看来,今后他还要加把劲才行。 ********************* 那条视频确实拍得很用心,伊笙不但演示了cp 的正确方法,还演示了海姆立克急救法,甚至还教了一节颈椎操。 一个身穿短裙的辣妹在酒吧里教这么健康的知识,反差萌十分吸引眼球,所以视频发上网后,很快就再次上了热搜。伊笙看着自己浓妆艳抹的脸在网上流传,想象着秦主任看到后暴跳的样子,却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反而更难过了,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一样,躺在出租屋里。 也许是上天眷顾,吵闹的群租房突然安静了下来,让她有了片刻喘息,十分畅快地睡了个好觉。 这期间亲哥欧阳年倒是给她打过几通电话,但她一次都没接,她知道欧阳年会说什么,无非就是“老妈也是为你好”“找不到工作就回家住吧,又不是养不起你”之类的废话。她听烦了,也不想听,更不指望这位“当年的高考状元”“医学院教授的得意门生”“典型欧阳家的人”去理解她此时的心情。 她将手机调到静音,倒在床上,被子拉到头顶,又继续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饿得头晕眼花,胃里一阵阵抽搐,起身弓着腰去够保温杯,这时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她有气无力接起来,菲菲姐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吼:“欧阳,你干什么去了?怎么电话也不接?我给你打了两天的电话了,再联系不上我就要报警了。” “不是说了吗?我想休息几天……”伊笙抓了抓头,有气无力地说:“前阵子有点累……”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菲菲姐十分激动,语调不停在拔高,“你那个视频发出去之后,有好几家公司都看上你了,想让你去面试,人家找不到你,都来找我了,我记得有一家是做互联网的,需要一位美术创意人员;一家拍卖行,还有一家叫林氏画廊的……” “林氏画廊?”伊笙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这个梦又无比清晰,她即便在梦里也能打起精神来,“菲菲姐,你说林氏画廊?双木林的那个林氏画廊吗?” “就是那个林氏。”菲菲姐笑起来,“我一个外行人都听说过,这家企业,可是家大企业啊。而且是那边的总经理的助理亲自联系我的哦,说他们总经理是先天性的心脏病,需要找一位懂些急救和医疗常识,但又对艺术品有了解的生活助理。这要求,不就是替你量身打造的吗?我已经帮你答应下来了,面试就定在明天下午三点,地点在林氏大厦五楼,那位林总的办公室。” “真是那个林氏。”伊笙激动地跳了起来。 身为冷门艺术品相关专业的学生,谁会没听过林氏画廊呢?林氏画廊隶属于林氏企业,在国际艺术品行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旗下的很多签约画家,在画廊的推动下,已经享誉国内外,画作价值也已经无法用金钱来估量。是所有艺术生做梦都想进的公司。 林氏画廊目前有两位总经理,是两兄妹,哥哥林松,负责营销。妹妹叫林菁菁,负责发掘画家和所有画展。总之就是妹妹搞艺术,哥哥搞钱,配合得天衣无缝,同行中难有敌手。 有心脏病的应该是妹妹林菁菁,她看过她的报导,除了艺术成就,这还是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真正的千金小姐。 就是那美人经理叫她去面试?伊笙激动得手都抖了,对着电话连连说:“菲菲姐,我去林氏面试,其他的先推了吧。” “就知道你会选这家。”菲菲姐也替伊笙开心,“我旁敲侧击帮你问过了,那边薪资还可以,你以后不用来跑兼职了。上回在钱哥那里,你妈训你来着吧?我不是故意偷听啊,她声音实在太大了……这回好了,有了正经工作,也能跟家里交代了。” 听菲菲姐这么说,伊笙眼圈有点发红,声音有点哽咽,忙“嘿嘿”笑两声,掩饰了过去,“还不能这么说,这不是还没通过面试吗?” “我看好你。加油。”菲菲姐又鼓励了她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小哥哥,你长得好像我结婚证上的那个人 中国有句老话叫:风水轮流转。 也许这回真得转到伊笙这里了,这几天,不但合租的室友们安静如鸡,对她客气了许多,就连面试都进行得无比顺利。 面试她的人是打电话来邀约的,林菁菁的那位行政助理周民,和人事的主管,也就象征性地问了她几个问题,就让她回去了,离开公司不到两个小时就收到了人事发来的offe 。第二天去填了各种表格,办理了入职,下周一就能直接去上班了。 提着据说新员工都会发的福利袋走出林氏大楼,伊笙还久久都回不过神来,以为自己在做梦。 菲菲姐听说她成功拿下了林氏的工作,也为她高兴,当晚就叫上了组里的姑娘和小伙子们在ktv里为伊笙办了个pa ty,庆祝她脱离苦海,成功上岸。 一向都是她给别人热场子,终于也能给自己热一回,可能是太高兴了,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伊笙喝过了头,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失控了。一会儿抱着这个痛哭流涕,说自己是个废物,从小就没让你家里省过心;一会儿又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跟所有人控诉家里人都瞧不起她,她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让她妈知道不当医生也能出人头地;一会儿又自己捂着脸小狗一样可怜地嘤嘤哭泣,边哭边念叨:我也不想这么废物,可医学院太难了啊,我就是考不上啊呜呜呜…… 所有人都祸害一遍之后,伊笙踉踉跄跄起身要去洗手间,菲菲姐要离她最近的女生扶着她去,被她义正严词拒绝了:“我!欧阳伊笙,从今以后要走女强人路线,我可以自己去上厕所!我可以!谁都不许跟着我。” 大家只好作罢,目送着她走s型迂回着走出包厢,往洗手间走。 喝多的人从不觉得自己喝多了,伊笙也是,她自我感觉好极了,情绪异常高昂。上完厕所出来,看旁边站着一个小哥哥,肤白个高腿又长,长相还那么帅,顿时色心大起,冲人家痴痴笑了两声,“小哥哥,你长得好像一个人哦。” 明朝闻是陪发小来的,这家店是那个爱玩的发小开了哄女朋友的,他们偶尔会过来聚一聚,喝喝酒聊聊天,今天碰见她算是意外,更意外的是她竟然没跑,还来主动搭话,这得喝了多少? 对别人身上的酒气一向厌烦,可她身上的酒气却让他觉得很好闻,甚至有些撩人,只不过他一向不太擅长表达感情,即便眼下心情是不错的,但是微抬眉毛的样子也像是下一秒就要抬手锁她的喉,“像谁?” 伊笙抬着头,看着小哥哥傻乐:“像我结婚证上那个人。” “你有结婚证?”明朝闻皱了皱眉,心都揪紧了,眼神因为诧异略眯了眯,那眼神把刚从厕所里出来,本想看热闹的浓妆女人吓一个激灵,埋头贴着墙边火速溜走。 “没有。”已经醉到人畜不分的伊笙对自己面前男人的危险表情毫不知情,就顺着自己的剧情傻笑,“但你要肯跟我去趟民政局,我就有了。” “我肯去。你带户口本了吗?”明朝闻在心里松了口气,觉察出她在开玩笑,也就顺着她的话跟她开玩笑,虽然表情看起来可一点不像是开玩笑,而是“要是没带你就死定了”。 伊笙不笑了,退后一步,冲他撇了撇嘴,又摇摇头,但喝太多了,这么微小的动作也让她一个踉跄,几乎摔倒,被明朝闻一把抱住。 伊笙在人家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的完美的下颚线条,笑起来,“一看你就没女朋友了,怎么连玩笑都分不清?就是个傻子。” 明朝闻没说话,握着她胳膊的手,微微用了下力,又忙松开了,“我有没有女朋友你不知道?”这回不用看表情,听声音就知道他很不高兴。 “你有没有女朋友我哪知道?”伊笙撇了撇嘴,身体摇晃了两下,还是没站稳,半靠在他身上,又嘿嘿笑了两声,“除非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你就有了。” 倒是个非常让人心动的提议,但是明朝闻没有动,他微抬着下巴,眼睛微微眯了眯,轮廓偏深的眉眼因为这个动作显得十分冰冷而危险,像是动怒了。但他也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才挪开视线,下颌线如刀削般深刻,脖子上的皮肤很白,又泛着一点红,呈现出一种与脸上的冰冷十分不符的粉嫩,“你……喝了多少?” 伊笙对他的变化毫无知觉,自顾自又傻笑起来:“姐姐就是逗你玩的。跟你说啊,姐姐我可是谈过恋爱的,游戏里认识了一个小菜鸟,带他打了一阵子游戏,就在一起了……在一起一年呢!不过,是网恋……我跟你说,网恋真不靠谱,千万不能网恋。” 明朝闻的视线猛地移回来,目光“凶狠地”盯着她看,“怎么不靠谱了?” 伊笙踮着脚,贴着他的耳朵,神秘兮兮道:“因为网恋容易遇见骗子。” 温热馨香的气息混合着酒气轻轻拂过他的耳廓,明朝闻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向脑海,整个人都僵住了。 伊笙说完那句话,将头挪开一些,抬了抬眼,乌眸染了酒气,越发好看了,像两颗浸在溪水里的黑葡萄,晶晶亮亮的,“他发给我的照片看起来像个乖巧可爱的奶狗,我可喜欢奶狗了。可是见面一看,哪是什么奶狗?简直就是一头凶猛的大狼狗!还有……最可气的是,他是医生!我这辈子最恨医生!他是医生怎么不早讲?浪费我感情。” 明朝闻的表情更为诧异了,盯着她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也许是你没问?” 伊笙不管他说什么,喝醉的人心里自有剧本,她突然就委屈巴巴泫然欲泣起来,“他空间里还放了其他照片,每一张都是在打磨宝石时拍的,看起来就像个温柔多情的手艺人,等见面才知道,都是照骗!他本人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个样子!一个大男人还给自己搞人设,你说他绿不绿茶?” “那他本人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明朝闻虽然一脸不悦,看起来随时要暴走,但还是耐下心来问她,并且打算回去就把给他出谋划策,反复唠叨他“院长,千万不能拿手术刀拍照!您不是爱摆弄钻石吗?就摆拍两张磨钻石的照片”“温柔一点……算了,您别抬头看镜头了,微笑,对微笑起来才能吸引女孩子”的秘书夏真给开了。 “像块冰冷又坚硬的石头。”伊笙仔细回忆了一下,又更正到,“虽然不符合我的审美,但是不得不说他长的很符合眼下流行的冷酷冰山总裁的标准,算是一块冰冷又坚硬的……水晶。” 这倒是十分新鲜的形容,明朝闻咬了咬牙暂且忍了,但不符合她审美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严重,“一个人的外表,并不代表他的内心,也许他的内心很……符合你的审美呢?”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伊笙突然生气地推了他一把,离开他的怀抱,踉踉跄跄站住了,“他是医生!我就算是当一辈子光棍,也不跟医生谈恋爱!” 说着挪动着步子,踉踉跄跄往包间走,正巧菲菲姐出来寻她,看她一脸的义愤填膺地走着“蛇步”,忙过来扶她,问:“怎么了这是?谁把你气成这样?” 伊笙看到菲菲姐仿佛看到了亲人,抱着菲菲姐就一顿痛哭流涕:“菲菲姐,我不当医生也能出人头地,我一定能出人头地……” 菲菲姐已经不打算跟她这个醉汉讲逻辑了,连哄带骗将她带回来了包间。 这个时候秘书也来找明朝闻,见明朝闻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走廊的方向,不禁好奇问:“院长,您在看什么?” 明朝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懂就别瞎出馊主意!”哼着,转身去洗了洗手。 夏真一脸莫名其妙,忍不住问:“啊?我……出什么馊主意了?” 明朝闻抽了两张纸巾擦了两下手,抬手将纸巾扔在夏真脸上,“绿茶!” 骂完他气还不顺,就问:“房子的事,搞定了没?” 夏真委屈巴巴回话,“合同早就签好了,翻新工作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明朝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包间继续喝他的酒。 我看你是活不过今晚了 好久没喝酒了,伊笙低估了酒精的力量,这一醉,睡了一天一夜都没醒。梦里只觉得自己睡进了灾难片现场,外面天崩地裂,雷天交加,哥斯拉在疯狂摇晃着她住的公寓楼,她不得好眠又清醒不过来,等能睁开眼睛了,剧烈的头疼,又差点将她送走。 她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头疼缓解了一些,但干到冒烟的嗓子又让她痛苦不堪,只能摇摇晃晃站起来,拿起水杯去厨房找水喝,迷迷糊糊打开房门,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狭窄修长的走廊和蜂巢一样的木板隔间不见了;天天占着洗手间洗洗刷刷的洁癖室友,和会躲在厨房里抽烟的烟鬼室友……所有的室友都不见了;房子露出原本的面貌,宽敞的客厅和餐厅里零星散落着还没来得及清理出去的垃圾;厨房里的简易隔层和各式各样的厨具也都清理一空;工人们来来往往忙碌着,穿着体面的,胸前挂着“xx家装设计总监”牌子的精致女人,指挥着助手量着各个墙壁的尺寸,又回头跟同事商量,这里用什么灯?沙发什么样式好。 她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仿佛来到了异次元,一动不敢动,直到“设计总监”叫她:“这位小姐,很抱歉打扰您,但我们赶时间,您多担待。” 伊笙盯着她,哆哆嗦嗦问:“是……是消防局让拆的吗?” 菲菲姐曾经跟她说过,这种群租房,消防都不过关,只要消防局来查,一查一个准,绝对要整改,根本住不安稳。 她当时也不是不信,就是觉得这个小区出门就是地铁站,能为她节约很多时间呢,对找工作的人来说实在太友好了。 而且,她一个月租房预算才一千出头,除了这种群租房,根本租不到像样的单间。 人穷志短,她也是没有办法。 “设计总监”听她这么问“噗哧”一声笑了,“不是消防局,是房东让拆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你最好自己联系下房东。” 伊笙哪还顾得上喝水,转身跑回房间去找手机,拨通带她租房的中介的电话,问问怎么回事,那边回复她:“很抱歉欧阳小姐,没提前通知您,这栋房子前几天卖了,现在换了个房东,这个房东不想再做群租房了,就将住在隔间房客清了出去。但是因为您住的是次卧,并不是隔间,所以并没有要您搬出去,我想房东的意思可能是想留一些素质高的租户,毕竟您的租约还长着呢,不妨先住住看。” 伊笙心想这也太诡异了,但中介已经开始用官方语言打太极了,“什么房屋买卖并没有影响您的租约”“您要是主动提出解约,押金和预付的房租是不退的哦”“没有其他租户,房子变宽敞了难道不好吗?”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工人们进进出出,伊笙自己也不敢住在这里,战战兢兢呆到晚上,就提着行李去朋友家借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回来一看,地面墙面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家具也都摆进来了。整个房子瞬间明亮宽敞了起来,一点也没有群租房的影子。 伊笙上二楼看了一眼,果然楼上也清理了,隔间全拆了,只留了原本的房间。 她还是第一次来楼上,因为之前楼梯上装了个栅栏门,栅栏门上了锁,只有楼上住户有钥匙。 楼上也挺宽敞,有两个房间,一个洗手间,一个客厅,还有一个很大的阳台,装修跟楼下差不多,雪白晶亮的大理石地面,其他家具都是原木色,走的是简约原木风。 楼上两个房间都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正要换租户,洗手间里传来刷洗东西的声音,她走过去看了一眼,见有个男人正在刷浴缸。 男人衬衣西裤,袖口高挽,腰上系着黑色的围裙背对蹲在浴缸前,舞着刷子认真刷洗着,从背影看,男人很高,肩膀宽阔,弯腰的动作让他背后一对轮廓优美蝴蝶骨尤其清晰。伊笙很欣赏爱干净又爱做家务的男人,而且这人身材又那么好,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等男人刷完浴缸,站起来,才轻咳了两声,刷了下存在感。 男人听到她做作的咳嗽声,回过头来,两道剑眉略扬着,目光锐利冰冷,薄唇微抿着,十分不高兴的样子,那一眼将伊笙吓一哆嗦,埋头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咦……”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心里打着鼓,伊笙又抬头看了男人一眼,仔细辨认。 除却十分有辨识感的冰冷凶狠的感觉,轮廓偏深的眉眼也十分眼熟,冷白到无甚血色的皮肤更是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距离感,质感良好的衬衣西裤,挽一挽袖子就自动冒出来的“今晚就把你全家送走”的气场,让她的大脑顿时开启了超速回忆模式,最后定格在某个画面中。 咖啡厅里,她穿着十分做作的白色连衣裙,不耐烦地对对面的男人说:“真不巧,我对医生过敏。你看,才见面多久,我都出疹子了。” 那男人也是用这样一种“我看你是活不过今晚了”的表情看着她。 她记得当时走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回家就把对方的联系方式给删了,连他俩认识的那个游戏也不敢再上了,可吓死她了。 没错,是她在游戏里认识的菜鸟,网恋了一年的男人,她的前男友,她甚至都不知道的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在游戏里的名字叫做“片刻闲暇”。 伊笙瞪着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这时男人抬起手来,伊笙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好汉饶命!” 明朝闻摘胶手套的动作顿了一下,十分困惑自己怎么就又把她吓到了?他明明很努力的在控制表情了啊。他缓了几秒,放下刷子,摘下胶手套,深呼吸一次,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己。这不挺好的吗?甚至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 他努力扯了扯唇角,重新树立起自信,走到伊笙面前,想要将她扶起来,就见女孩突然尖叫起来,嘴里胡乱嚷嚷着:“杀人是犯法的,情节严重的还会枪毙!你就算是把现场打扫的再干净,警察蜀黍也会找到蛛丝马迹,把你绳之于法!还有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天天在你枕头边上诅咒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朝闻的手再次顿住了,这次不止是顿住,甚至有些气馁,在心里叹了口气,站直身子,放缓了语气说:“我就是想打扫打扫卫生,没想杀你。” 抱着头浑身哆嗦的伊笙,睁开眼睛,从胳膊肘缝隙里往外看,就见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男人,虽然一脸的冷硬,黑眸冷冰冰的盯着她,但似乎真没有动手的打算,劲瘦腰间围着的黑色围裙上仔细看还绣着一只猫,也就是这只猫化解了他身上大部分的冷硬,让画面看起来莫名有点萌。 “你……你干嘛在我的住处打扫卫生?”她放下抱着头的胳膊,试探地问,但是睁圆的杏眼里,还满是警惕,“跟……跟踪也是犯法的。” “我住这里。”明朝闻指了指旁边的一扇房门,又指了指楼梯,强调:“确切地说,我在打扫自己住处的卫生。” “你住这里?”伊笙声音都拔高了,“我怎么没见过你?” “刚搬过来。”明朝闻说着黑眸冷冰冰扫了她一眼,“你可以让开了吗?我要开始清理地面了。” 伊笙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一直坐在地上,忙站了起来,就见他熟练地走到角落都杂物柜里,拿出吸尘器,开始吸尘,吸完尘又拿出了蒸汽拖把,细致地将二楼所有房间的地面都拖了一遍。 伊笙就在角落里傻站着看着他吸尘拖地,灰蒙蒙的地板渐渐在他的手下变得洁白闪亮,光可鉴人。 做完这一切,他提着他的清洁工具,走下楼,伊笙忙跟了过去,在他拿出厨房专用清洁液开始打扫厨房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困惑:“你……你们医院效益是不是不太好?怎么下班了还兼职保洁?打扫一次房东给你多少钱?” 看他这架势,娴熟专业,再加上男人力气大,他打扫过的地方,可真是拿放大镜都找不出尘土,如果他价格不高的话,她真的很想请他去打扫打扫她的狗窝。 明朝闻三五下将燃气灶拆了,开始一点点清理缝隙里的油烟污渍,头都不抬,“这是我的兴趣,不收钱。我们医院效益还行。” “兴趣啊。”伊笙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医生压力确实挺大的。”她家的医生们也都有各自的解压方法,她爸爱唱歌剧;她妈爱教训她;她哥闲着没事就去打打拳击。但通过打扫卫生来解压,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这兴趣挺好。”伊笙笑着补了一句,“有益身心健康。” 明朝闻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她,黑眸里冷冰冰的,盯着她不放。 情伤 伊笙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说错话了?” “没有。”明朝闻移开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你没说错什么,只是我第一次听别人评价这个兴趣很好。” “你以前的室友都没夸过你?”伊笙撇了撇嘴,“那他们可真不地道。”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两人以后就是室友了,虽然是楼上楼下,但到底是同处一个屋檐下,前男女朋友离那么近,实在无法让人不介意。 她踌躇半晌,才鼓起勇气问:“那个……你搬来之前是不是也没想到会遇见我?代入一下,好像确实挺让人膈应的。不然这样,你把你的作息表给我,我尽量躲着你,咱俩不见面,我租约还有三个月,三个月后我立刻搬走,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我没觉得膈应。”明朝闻说着话已经将灶台清理完了,开始擦抽油烟机,修长洁白的手指好看得十分醒目,即便是满手油污,也诡异地呈现出在弹奏钢琴般的优雅。“不需要这样,我知道自己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你拉黑我也情有可原,我并没有因此怨恨你。” 这么理智,这么成熟的吗? 果然是当医生的人。 伊笙顿时有些自惭形秽,心里又有些不痛快,这种不痛快倒不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她在家里时不时都会冒出这种不痛快,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而她这种不理智不成熟的人的处理方法,通常都是逃避。 她脸上挂上应付地笑,摆摆手,“那……那就这样吧。你……你先忙,我回房间整理东西,明天还要上班,我在林氏工作,林氏你知道吧?” 明朝闻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来,“林氏画廊?” 大企业果然是好啊,名气大,一提都知道。 伊笙脸上的笑容亮了起来,“嗯,就是林氏画廊,我是总经理助理。唉,不跟你说了……那个……就算不能相处愉快,也希望我们能够和平共处。” 说着背着包回房间去了。 明朝闻在她离开后,彻底没心思刷油烟机了,丢下刷子,洗干净手,去楼上拿出手机给夏真打电话,“她为什么会去林氏工作?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夏真委屈死了,“院长,这真不怪我,工作邀约我都安排人发出去了,各个行业都有,都是不错的职位,可是林小姐突然插了进来,欧阳小姐立刻就推了所有的邀约,选了林氏。可能……可能欧阳小姐喜欢艺术吧。” 明朝闻没说话,挂了电话。拿着手机沉默地看着窗外,这个社区的景致并不算好,至少比他以前住的地方差远了,他房间窗外是人工景观带,绿植花草普普通通乏善可陈,在暮色中静静沉默者。 他拨通另外一个号码,那边很快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声音软甜动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柔媚,只是简单的一个称呼就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朝闻,你竟然主动打电话给我,真让人意外。” “你招了一个新助理?”明朝闻试探地问。 “嗯?招了呀,怎么了?”林菁菁的声音略提了提,软甜中带着一丝惊奇,“是你认识的人?” 明朝闻顿了一下,“不是。” 林菁菁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你好奇怪,干嘛突然管我招不招助理?你是我的医生,应该最清楚,我需要一个懂些医学常识,又精力充沛的女助理。怎么?我要带她找你面试一次,通过了才能上班吗?” “不是。”明朝闻没继续问,沉默片刻,提醒道:“按时吃药,按时体检。” “是,明医生,我会乖乖遵医嘱的。”林菁菁娇笑起来。 “再见。” “不要这么快说再见,我月底组了个局……” 林菁菁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明朝闻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里清晰地映出自己冷冰冰看不出情绪的黑眸,他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了半晌,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然后走下楼去继续刷油烟机。 也许是心中有担忧,这一次动作明显大了许多,若有人经过看到这一幕,定会怀疑这油烟机跟刷他的男人有深仇大恨,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受这样的酷刑折磨? 伊笙虽然好久都没登陆过游戏账号了,但是毕竟是陪她度过大学四年的游戏,她还是很不舍的,微信上更是还留着游戏中认识的好友的名字。 她在游戏里建立了一个帮派,颇有威望,她帮派的右护法对她最为衷心,时至今日,聊天时还会叫她帮主,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放下情伤,重归帮派? 伊笙倒没什么情伤,就是怕遇见“片刻闲暇”别扭,今天听到人家当面说根本不介意,顿时有种自作多情的感觉,这个感觉让她十分难受,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忍不住给右护法发了条消息。 欧阳小小:“我遇见片刻闲暇了。” 那边回得飞快。 芹菜琳琳:“什么?你们旧情复燃了?” 欧阳小小:“瞎想什么呢?就是阴差阳错,成室友了。” 芹菜琳琳:“室友是多暧昧的词儿啊帮主。都同处一个屋檐下了,还怕培养不出感情?” 伊笙看着手机屏幕,顿时有种将她拉黑的冲动。 她不想理会她的胡说八道,索性关了机,开始睡觉,明天第一天上班,她必须全力以赴才行。 睡着后,她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见自己正在游戏里带着自己的帮众大杀四方,明朝闻突然出现在队伍里,背上还背着一个娃。 左护法对着明朝闻喊:“帮主,帮主夫人给您生了个小少爷。” 右护法也停了下来,举着刀嚷嚷:“恭喜帮主,喜添麟儿。” 帮众们都不打怪了,都跟着“恭喜帮主,贺喜帮主。” 连怪都跟着跳起舞来,群魔乱舞中,明朝闻走到她身边,将娃举到她面前,笑眯眯说:“抱一下吧,这是你的孩子。” 伊笙瞪着那娃酷似明朝闻的脸,连连后退,结结巴巴问:“什……什么时候怀上的?” 明朝闻用他一贯冷冰冰的黑眸看着她,“同在一个屋檐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伊笙一惊,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天还是黑的,夜色正浓,离天亮还早,但是伊笙已经没有睡意了,满脑子都是明朝闻抱着娃给她看的样子,以及他说得那句话:同在一个屋檐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太吓人了! 她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干脆不睡了,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看她从网上下载的关于她的老板林菁菁,以及“林氏画廊”的资料。 那些资料囊括了“林氏画廊”的历史,以及旗下的签约画家,那些画家的作品,伊笙无法一一找来看,只能看看知名艺术评论家的点评,至少要能接上老板的话,不能一无所知。 一直看到早上六点,才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去洗漱换衣服,准备去厨房给自己剪个蛋,热杯牛奶。 据她职场的前辈周民说,他们的老板小林总一般七点钟才起床,起床后还要运动一会儿,吃个早饭,化个妆,之后才会出门处理公务。她这个助理,八点前到林家就行。时间上是宽裕的,但她第一天上班,想表现好些,准备早点过去熟悉下林家的环境。 厨房一直是公用的,她记忆里就没干净过,可此时的厨房被洗刷的铮光瓦亮,不止是厨房,其他公共区域也都被打扫到了光可鉴人的程度,让她这个邋遢鬼,光是踩在这样的地面上,就觉得有一丝丝罪恶。 她一边惊叹着,一边小心翼翼找出自己的小煎锅,发现煎锅也被刷过了,锅边的焦油都被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拿在手里竟然还轻了不少。 无功不受禄,她觉得不能白受人恩惠,就多煎了两个蛋,多热一杯牛奶,全当给“片刻闲暇”的劳务费。 蛋还没煎完,楼上有了动静,明朝闻穿戴整齐,拎着公事包从楼上走下来,路过厨房朝里看了一眼,四目相对,伊笙接触他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条件反射紧张了一下,干笑:“早……早啊。” “早。”明朝闻将视线挪开了,提着公事包,朝门口走去。 他一身笔挺合体的西装,衬得整个人肩宽腰细腿又长,大清早看一眼还真是赏心悦目,前提是,别看他的脸。当然,脸也不难看,就是表情总是冷冰冰死板板的,一双眼睛黑漆漆没什么感情,看起来有些吓人。 伊笙忙叫他:“我在做早饭,一起吃……啊……” 油锅里炸了一下,一滴热油溅到了她的右眼皮上,疼得她当场丢掉了锅铲,捂着眼睛痛呼出声。 她捂着眼睛,摸索着关掉了火,又将头伸到厨房的水龙下,用凉水冲洗烫伤的眼皮。半晌后,湿淋淋走出厨房,就见原本应该出门的明朝闻从二楼走下来,手里拿了一个烫伤膏,不等她回神,人已被拉到沙发前。 神仙老板 “不用不用,这点小伤……”她摆了摆手,明朝闻抬手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沙发上,不容拒绝地皱了皱眉,“别动。” 也许是医生本能吧,面对伤者总不能放着不管,再加上他冷着脸,威慑力极强,她立刻就不敢动弹了,任凭她给自己抹药膏。 明朝闻拧开烫伤膏的盖子,挤出绿豆大小的药膏在指尖,轻轻抹在她烫得通红的眼皮上,人挺吓人,抹药膏的力道倒是十分轻柔,丝毫没有弄疼她,抹完了就将药膏扔给她,“两个小时抹一次。” 伊笙接住药膏,忙不迭道谢:“谢……谢。” 明朝闻什么都没说,提起他丢在一旁的公事包,出门去了。 伊笙顶着火辣辣的眼皮,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早餐,边吃边想着刚才他给她抹药膏的样子,只觉得离近看的话,他那双黑眸似乎也没有那么吓人。 哦,对了,忘记问他名字了。 但转念又一想,也就一起住几个月,之后大概率不会再有交集了,知不知道名字,都不重要。 这么想着,伊笙又放松下来,愉快地吃着她的双份早餐。 住在地铁口,是真得不错,溜达着就上地铁了,地铁上二十五分钟,下地铁再走五分钟就到林宅,通勤完全没压力,若不是同住的人实在尴尬,她愿意在这里住到地老天荒。 来到林家大宅,才刚七点十五,大宅门口有自动人脸识别系统,她之前办过入职,资料早已录入了大宅的安保系统,摄像头扫了下她的脸,门便打开了,非常高科技。 打开门,入眼的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庭院里有花团锦簇,也有绿草茵茵,穿过庭院是两栋相连的欧洲风情建筑物,伊笙惊叹着,以为自己乱入了古欧洲某贵族的城堡。 这样的氛围让伊笙微微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扯了扯身上刚买的西装下摆。 她今天穿了一套黑色西装,白衬衣,头发高高束起,照镜子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干练又帅气,像在网站视频里看到过的某些重要人物身边的女保镖。 整理好了仪容,她信步穿过庭院,走向“城堡”,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女声叫住了。 “哎?你谁呀你?卖保险的?还是推销房产的?怎么进来的?” 伊笙回头就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手拿鸡毛掸子,站在她身后,女人长了张圆脸盘,化了淡妆,眉毛画得高高挑起,穿了一条宝蓝色的裙子,双手叉腰,看起来很凶。 伊笙被她嚷得愣了一下,连忙将自己的工作证拿了出来,“我是林总的助理,今天第一天上班。门口有人脸识别系统,我扫了一下,门就开了。” 女人扬着下巴,两只手指捏过她的工作证,看了看,还给她,又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一脸的嫌弃,溢于言表,“你穿这什么呀?就这样跟着大小姐出门?大小姐,每天要见些什么人,知道吗?别给大小姐丢人。” 伊笙被她一通的挑刺,弄得浑身不舒服,但是看她这架势,应该是这里工作很久了,在职场上算她前辈,她再不痛快,也尽量忍着,笑道。 “我第一天上班,还不太清楚,以后会注意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注意什么。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正厅里走出一位穿着浅灰色家居服的男人,看见伊笙,朝她笑了笑,迎了过来,“欧阳小姐,你来了?刚才菁菁还在念叨你呢,怕你第一天上班找不到路。” 男人长了一副秀美的好样貌,皮肤白,眉眼端正俊朗,唇形似天然带笑,身型高大,偏瘦,说话的声音,也尽是温柔。 是伊笙老板的亲哥,大林总,林松,伊笙在办理入职时,听周民说起过,后来在看林氏的资料时,也看了不少关于他的资料。这位掌管着林氏全球所有画廊业务部门的大林总,是一位能将妹妹看上的画,包装成金子销售出去的业务天才。 跟妹妹的理想主义和艺术家思维不同,这位大林总是货真价实的商人。 伊笙对这位说话温柔带笑的绅士哥哥很有好感,收起工作证,微笑着向他问好,“大林总好。” 林松摆摆手,弯了弯唇,“在家里,不用这么拘谨。”又指了指拿着鸡毛掸子的女人,笑道:“这位是纪姐,是负责这个家里的清洁工作的。”又对纪姐说:“这位欧阳小姐是菁菁新聘请的助理。以后会经常在家里出入,你这个前辈要对人家好一些。” 纪姐听了这话,表情才好一些,眼神友善了些,“我也是看她穿得寒酸,才提醒一句的,少爷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说了就是。”说着话,看到两个女佣抬着张小桌从廊下走过,扬着鸡毛掸子嚷了起来,“等等,大小姐早说了不喜欢这桌子,不让放茶室,还往茶室搬,去去去,放厨房去,给阿江用。”说着人已奔了过去,亲自看着两个女佣把桌子抬走。 林松看她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只是笑笑,对伊笙说:“纪姐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对了,下回可以晚来一些,菁菁不太喜欢让人看到她没化妆的样子。” 伊笙拘谨地笑了笑,“我也是怕找不到路,想提早些来熟悉熟悉环境。林总要是不喜欢,我去我门口等着,等到时间再来。” “那倒也不必。”林松笑起来,“不如趁这个机会,我带你参观下宅院?” 伊笙有些受宠若惊,“可以吗?会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我这会儿也没事,正好当散步。”林松说着带伊笙顺着庭院往里走,回头看伊笙紧张得同手同脚的样子,又笑了笑,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下回不用穿这么正式,怎么舒服怎么穿,林家没那么多规矩。你看纪姐,每天都花枝招展的。” 伊笙想着纪姐那身宝蓝色的时髦裙子,搭配着手上的鸡毛掸子,确实很喜感,忍不住笑了笑,顿时放松了不少,也没有那么拘谨了。 跟着林松在林宅里转了一圈,林宅除了相连的两栋三层小楼之外,后面还有个很大的宅院,宅院里有泳池,有巨大的草坪。宅院之外,通往一片私人山坡,山坡上是林家种植的果树以及蔬菜,还有栋木楼,是给林家的佣人以及果农们居住的房屋。 伊笙虽然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二十一年,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宅院,顿时有种开了眼界的感觉。 逛了一圈,也到了林菁菁上班时间了,伊笙道别了林松,快步走回主宅区,在楼下等着,等了约莫十几分钟,才看到林菁菁聘聘婷婷走下楼来,看见伊笙,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了声:“欧阳是吧?早安哦。” 看资料,林菁菁今年三十二岁,但是眼下看起来完全不像三十多岁的人,倒像是二八少女,肤若凝脂,腰肢纤细,走起路来弱柳扶风,虽然赢弱,但是气质卓然,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伊笙站在她面前,总觉得矮了一头,但是她并不介意,毕竟她也没有想过跟神仙老板齐头并进。“林总早,昨晚睡得好吗?” “不太好。”林菁菁捂了捂胸口,皱眉坐在廊下的红木雕花椅子上,轻轻叹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太热了,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唉,今天是不是有好多工作要做?我能不能少见几个人?下午还要去医院体检。我那医生凶的很,我要不准时去体检,他非凶我不可。” 伊笙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小记事本,翻开周助理提前发给她的,工作安排,“今天上午您约了两位策展人谈论下个月在舟山市的画展,下午去医院体检,所以我帮您把去琴墨老师工作室看画的行程推到了明天。” 工作前,周助理提醒过伊笙,这位大小姐可没外表看起来那么神仙好相处,虽然在艺术方面有非凡的天赋,但是为人很懒散,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儿。安排工作的时候,先多安排几项,然后再适当删减一两项不太重要的,她会容易接受些,不然很容易闹脾气。 跟小孩一样。所以才需要一个靠谱的女助理全程跟着,哄着。 伊笙听完周助理的话,觉得自己除了是助理,更多的还是老板的保姆。 但即便是保姆,也是神仙的保姆,她有点高兴。 果然,听说有行程推到了明天,林菁菁高兴了许多,接过伊笙递过来的画展策划书开始看起来。 上午的行程进行的很顺利,林菁菁在市里的画廊见了策展人,敲定了画展的一些细节,伊笙在一旁边听边记笔记,以防将来林菁菁问她一些细节,她记不住。 会谈结束,替林菁菁将策展人送出画廊,伊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到画廊门口挂着一副抽象画,愣神多看了几眼。 林菁菁注意到她的眼神,停下脚步回头看那幅画,“我画的,是不是很烂?”说着不等伊笙答话,又笑了起来,“可是别人都说好,我干脆就把它挂门口了。这也算是一种行为艺术。” 伊笙看着那幅画,画面多为刺眼的红色和凝重的黑色,画得是一个小女孩,被大面积的黑暗包裹着。 画得确实不怎么样,但是她能从画里看到一个充满了不安全感的女孩,在黑暗中挣扎。 虽然作为员工不好在背后议论老板是非,但是她这位老板似乎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称心如意。 这人胆这么肥吗? 下午,伊笙开车载着林菁菁去医院做体检。 林菁菁有冠状动脉心肌桥,一种心脏病,先天性的,起先控制得很好,但随着年纪增长越发严重,一年前做了一次心脏搭桥手术,那之后便要每月去医院体检。 按理说这种病是不能生气的,但林菁菁脾气并没有那么好,经常会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气个没完。 就比如在去医院的车上,她接到周民电话,说他们定下的一幅画,被嘉行拍卖行截胡了,顿时气得美目圆睁,在电话里冲着可怜的周民发了火,让他无论如何要把画抢回来。 挂了电话林菁菁依旧是一脸的气愤,对开着车的伊笙抱怨:“嘉行的人真的太不守规矩了,明明是我先跟关山老师的家人谈好了,老师的遗作务必交给我们林氏来代理,都是板上定钉的事儿了,他们却使那些肮脏手段去截胡。” 伊笙中午就听周助理提起过嘉行跟林菁菁抢画的事,周民不知道怎么跟林菁菁说这件事,愁得直挠头。 林菁菁看上的那副画名为《珍妮》,画家是著名的混血画家关山,这位关山老师前几年因为桃色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与情妇私奔期间,小女儿因病去世,痛不欲生之下,闭关一个月守着小女儿的相册,画下《珍妮》,然后在工作室里自戕。珍妮的眼下有一滴血红色的眼泪,其实那是关山自戕时溅上去的血。 这样充满了故事性的画作在艺术圈是最受推崇的,拍卖必能拍出高价,自然是画廊们争抢的对象,然而林菁菁却说: “那副画我不会卖,它是关山老师留在世上的珍宝,值得被好好收藏,不能被铜臭污染了。” 伊笙听说过那副画,却没见过,她是个半路出家的伪艺术品鉴定者,始终觉得画作的价值还是用世俗的标准去衡量比较公平,金钱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周民哥会想办法处理好这件事的,林总您就别再生气了。”伊笙劝她。 “这画我是势在必得,半路被抢了,你让我怎能不生气?”林菁菁拍了拍胸脯给自己顺气,但是语气还是愤愤的,“我看上的东西就得是我的,不然我们林氏的招牌不是白挂一百年了,嘉行的人真是不懂规矩,我看他们这拍卖行是开不久了。” 伊笙一声没敢吭,毕竟“天凉了,让王氏倒闭吧”这样的情节,她就只在小说里看到过,亲耳听到老板这么说,着实让她震惊了一把,只能陪着干干笑两声。 林菁菁替自己顺了半天气,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唉声叹气地平静下来,“我还是冷静点吧?待会到了医院一量血压那么高,朝闻非教训我不可。对了,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我的医生是明珍私立的少东家,他叫明朝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的,不过他人超凶不太好相处,你呆会见了他,可别吓一跳。” 伊笙现在就已经吓一跳了,她知道以林菁菁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去普通的医院请普通的医生,但没想到会直接上“顶级装备”,明珍私立可是国内外数一数二的私立医疗集团,分院遍布几个国家。她老板直接略过了顶级医院的其他医生,用人家的少东家! 牛还是她老板牛!不愧是林氏的大小姐。 伊笙对自家老板的敬佩又上了一层楼,顿时有种跟对人的自豪感。对打工仔来说,还有什么比老板厉害更重要的?毕竟,跟着吃肉的老板,她还能跟着喝口肉汤,要跟个喝汤的老板,她就只能喝清水了。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应着:“这位明医生医术一定很高明。” 提到明医生,林菁菁眼睛里亮起了小星星,刚才的愤怒全部跑光了,“那是当然,朝闻从小就是天才儿童,二十出头就从医学院毕业了,还去国外进修了几年,今年也不到三十岁,现在主管着一家医院。明伯伯说了,再过个十年,他就退休,将整个明珍集团全部交给朝闻管理。” “真是好厉害。”伊笙有种在看霸总小说的既视感,“跟林总您一样年轻有为!” 林菁菁似乎很喜欢别人将她跟明朝闻放在一起提起,捂着嘴娇笑起来,“哎呀,哪有啦。不过明伯伯确实经常夸我有艺术家的天赋。” 伊笙从后照镜里看到自家老板如花的笑脸,默默在心里记起了“助理笔记”。 老板对明医生有意思! 老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猛提明医生。一定好使! 林家的人自二十年前起,就是一直在明珍私立医院就医,医院里的护士都认得林菁菁,伊笙陪着她刚走进医院,就立刻有护士前来引路,直接进了vip通道,坐电梯上了十楼。 十楼的vip私人病房,环境优美安静,布置得也十分舒心雅致,看起来不像病房,倒像是酒店。 林菁菁在病房里换衣服,伊笙就随着护士去办理手续,vip病房有专用的挂号窗口,不用排队,专人服务,态度好得让伊笙有些飘飘然,有种即将要被资本主义腐蚀了但又沉醉其中的危机感。 办理好了手续,伊笙心情甚好,哼着小曲准备回十楼找林菁菁,刚一回头,就看见了她前男友兼现室友,那位被医生事业耽误的金牌家政。 “家政先生”穿了一身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那身白大褂跟她印象中的截然不同,洁白笔挺又合身,简直就是按照风衣的路子定做的,穿在他挺拔高大的身上,显得异常好看。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伊笙,冷着脸目不斜视快走了几步,拉住前方穿着灰色工装的男人,怒斥:“李先生,您说要带您的妻子回家?您知不知道她的情况有多危险?如果终止治疗,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男人大概五十岁上下,微胖发福,顶着斑秃的地中海,脸孔黝黑,应该是从事户外工作的,被明朝闻拉着怒斥,黝黑的脸涨得红紫,甩开“家政先生”用浓重的乡音嚷嚷:“我说要出院就出院,我婆娘的命听我的,你们这些当医生的就是想赚钱,扣着人不让出院,动不动就要动手术。刘大仙说了,这病就是一道符的事儿,几百块钱就能治好,到你这得好几万,我没那个闲钱让你们坑。” 周围的护士、医生,都被这混账话气得不轻,伊笙一个过路的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又控制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想看看后续,就贴着墙根站着,拿眼睛偷偷瞄“家政先生”的脸色。 果不其然,“家政先生”俊美的脸冷得能结出冰碴子了,声音因为愤怒反倒越发冷静:“我不知道哪个刘大仙还是张大仙的怎么给你洗的脑,但是你的妻子张女士是常年冠心病没有得到妥善治疗,现在发展成三根供血血管严重病变闭塞,虽然暂时还没有出现严重的后果,但也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了,她身体的任何一处病变都有可能发展成心脏大面积供血崩溃,引发严重心梗,甚至猝死。你在这个时候将张女士带回家,给什么大仙治疗,简直是将她的生命当儿戏。” 他这一番话义正严辞,将利害关系都说清楚了,但是地中海男人依旧不听,猛一摆手,“我不听,你们这些医生就会吓唬人。我婆娘这不好好的吗?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家政先生”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上限,但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又解释一遍:“我刚才说过了,慢性的心脏闭塞,一时间可能没有严重的心绞痛等明显症状,但是已经十分危险了,形容为性命悬在一根细线上也不为过,一旦发生任何病变,就是无可挽回的后果……” “不做,我说了不做就是不做。”地中海男人粗暴地打断了明朝闻的话,“我的婆娘,我负责,死了我给她出殡。” 话已经说得这么难听了,任谁听了都会气到跳脚,“家政先生”剑眉拧起,瞪了男人一眼,收回视线,“回病房,跟张女士说一说,她本人还清醒,有权利有能力签字。”说着丢下地中海男人,抬脚往病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护士,“把法务叫上。” 护士忙不迭去了。 伊笙心头一跳,心想这人胆这么肥吗?在丈夫明确反对,且明说了不会出钱的情况下,让妻子自行签字治疗,一旦出了问题,这不讲道理的丈夫会怎么闹,可想而知的。而且就算是手术成功了,这个妻子可没钱付医疗费,医院方面他要怎么交代? 谁会揽这样的麻烦上身?他是个傻子吗? 地中海一听要去劝他婆娘,顿时跳了起来,拽着“家政先生”就要撒泼,被“家政先生”一把推开,那男人所幸赖在地上不起来了,边锤地边喊:“医生草菅人命了,非给人开刀,不愿意开刀就打病人家属啊。都来看看啊,这家医院要吃人啦……” 医院是他家开的 浮夸的哭嚎声,响彻整栋大楼,“家政先生”停下脚步,整个人愤怒到了极点,表情冷硬地指了指四周,“医院角角落落都有监控,有一支专门处理医闹的法务队伍,一年处理的医闹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但你若非不信邪,非要闹,可以去找专业的医闹队伍,看他们敢不敢接这家医院的单子。” 地中海也没想到这个年轻得有点过分的医生一点也不怕他的胡搅蛮缠,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在这时,病房里冲出来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一把将地中海拽了起来,“爸,你在干什么?丢不丢人?” 说着就对“家政先生”鞠躬,“医生,真对不起,我爸爸没文化,又迷信,不信医院就信乡里的那些神棍骗子,我替他向您道歉。我妈那病其实公立医院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必须马上动手术,可是公立医院排期太长了,我妈根本等不了,才推荐来了这里,说这里无论是医生还是医疗水平都不比公立医院差,我们做手术,麻烦您立刻给我妈排期。” “家政先生”脸上的寒霜有所缓解,吩咐身边的医生,“开三号手术室,今晚让胡医生加个班,把张女士的手术做了,她已经耽搁不起了。” 身旁年纪稍长的医生不敢怠慢,点了点头,“好的。” 地中海没想到儿子跟医生站到了一边,气得一把推开儿子,吼了起来,“你让手术,你给出手术费?老子不会出一毛钱!” 大学男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父亲,嘶哑着嗓子,语气有几分绝望:“李全贵,我妈跟了几十年,没享过一天福,这一身病你敢说不是你打出来,不是累出来的?我今天就是去借钱也得给我妈治病,等毕业了就带着我妈单过,离你这个人渣远远的。” “你去借,你去借!我看你一个还上大学的小崽子,哪里去借钱!还带你妈单过,反了天了。” “我就算去借高利贷,也得给我妈治病。” 两父子吵得不可开交,一旁的医护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家政先生”冷淡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登时终止了这场争吵。 “不用借高利贷,我可以给你办理延期支付手续,你许个期限,到时候再支付费用,而且是免息。手术一定要先做。” 地中海愣住了,大约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可以赊账的医院,他儿子则狂喜地握住“家政先生”的手,“真得吗?真的能这样吗医生?我……我我今年大三,平时一直在打工,攒了一些钱,我愿意付个定金,其他的钱三年内一定还上。还有,我愿意付利息,可以付利息……” “家政先生”拍了下他的手背,声音低了下来,“不用利息,但要签一份协议,你先去办理手续。” 地中海终于回过劲来,在一旁嗤之以鼻,“你说能赊就能赊?这医院你家开的?” “医院是我家开的。”“家政先生”看向地中海,目光冰冷中带着严肃,“我姓明,有问题吗?” 伊笙在一旁看了一出大戏,正在心里暗自给“家政先生”鼓掌,又觉得这明珍这种大的私立医院竟然不是唯利是图,竟然给贫困病人设了无息贷款,她家老板的青梅竹马一家真是好人呢。 心里的赞叹声到了这里猛地一个刹车,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等等,他说他姓明?”伊笙惊得都嘀咕出声了,“不会是明珍的明吧?我靠,他是明家人啊?旁支?远房亲戚?” 那地中海显然也很震惊,就听旁边的一个年纪稍长的医生,提醒地中海:“这位是我们分院院长。董事长的儿子,明朝闻医生。”说完又补了一句:“医院真他家开的。” 地中海显然没想到事情是这种展开,震惊得半晌没说话,同样震惊的还有躲在墙角的伊笙,她只觉得脑壳嗡嗡响,手里拿着的体检资料“稀里哗啦”掉了一地都没发觉。 声音惊扰到了这边,明朝闻抬头朝那边看过去,就看见极力贴着墙角伪装盆栽的某女正对着他杏眼圆睁下巴也快掉地上了,一副惊讶到了极点的样子。 虽然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他的表情确实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缓和了许多,皱了皱眉头,大步朝她走去,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一页一页将这堆资料捡了起来,重新递回她手上,“差点忘了林总今天要来体检。上去跟她说一声,我这里还有事,让她稍微等一下。” 伊笙脑子里还在消化她男友竟然是个大人物这件事,一时没回过神来,他以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她若是不耐烦了,你就让她静坐。就说是我说的,量血压前,静坐半小时,不许说话。” “哦哦。”伊笙像台生锈的老机器,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都跟着变调了,“我……我知道了。” 明朝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疾步走向等在原地的病人的儿子,与他一起去病房了。 顶着一张震惊过度的脸,伊笙慢腾腾走回vip病房,正在贵妃椅上瘫着玩手机的林菁菁听到开门声登时坐直了,看到是伊笙,才拍了拍胸脯,嗔怪道:“欧阳,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朝闻来了呢。” 伊笙强挤出一丝笑容,传达明朝闻的嘱咐:“明……明医生说他有点事,可能要晚一些来。” “啊?怎么这样?我提前约好的呀?”林菁菁果然不满起来,气哼哼地丢下了手机,原地转起圈来,“这个朝闻也真是的,什么事情能有我重要啊?我的病能耽搁吗?他也不怕我一生气出点什么事儿?我要是出事儿,看他怎么向我家交代。就是明叔叔也不可能放过他。不过……”林菁菁抱怨着突然定住了,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伊笙,“你认识朝闻?我怎么不记得介绍你们认识啊。” “那个……”伊笙心中一凛。 要是让老板知道她和明朝闻曾经的关系,她这工作肯定是干不成了。 上班第一天就失业? 伊笙吓出了一层的冷汗,下意识撒谎,“在……在杂志上见过,没……没想到真……真人更帅!” 幸好林菁菁并没有怀疑,点点头笑起来,“朝闻确实很帅。就是不爱笑,整天冷着脸,看起来可吓人了。” 说着又开始抱怨明朝闻明知她来,还接待别的病人,抱怨着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开始挑伊笙的刺,一会嫌她鞋子搭的不好,跟裤子根本不配;一会儿又怪她“车开太慢啦,要是早来一会儿,也许就能赶在朝闻接待其他人之前将他拦下”…… 伊笙默默听着,忽然想到明朝闻的提醒,试探着对林菁菁说:“林总……明医生还说,还说,要您静坐半个小时,不要说话。说话太多血压会变高……血压太高……他会不开心……” “是吗?你怎么不早讲?”林菁菁嘴上还抱怨着,人已忙不迭坐回了贵妃椅上,真得闭上嘴巴,调整呼吸,再没说过一句话。 伊笙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自惊叹:不愧是青梅竹马,这家政……啊,不对,明医生还真是了解林菁菁。 只不过林菁菁就坐了几分钟就坐不住了,半躺着开始刷手机,还不忘嘱咐伊笙:“不要跟朝闻告状哦。” 伊笙当然不会去告状,她分得清是谁她老板。 和平共处了半个小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林菁菁就像听到班主任脚步声的摸鱼小学生,立刻坐得笔直,对伊笙使眼色,“朝闻来了,你快去开门。” 可怜的伊笙连做心理准备的机会都没有,就打开了病房的门,对门外站着的男人,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明、明、明医生,您、您、您好。” 明朝闻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你好。” 伊笙:“呵呵……” 林菁菁看见明朝闻进来,下意识又挺了挺脊背,脸上的笑容也调整得恰到好处,这个笑容让她语气里的抱怨听起来像撒娇:“每次都说我不守时,不守时的人到底是谁?我今天可是提前来了。提前来了一点好处都没有,平白罚坐半个小时。” 明朝闻似乎对林菁菁的撒娇也好,抱怨也好,都习以为常了,冷着一张脸拉开沙发旁的椅子,坐了下来,从随身的平板电脑里调出了林菁菁的病例,低头看了两眼。 “最近还喝咖啡吗?” “又无视我。”林菁菁气得跺脚,“没喝没喝,戒了!你就只会剥夺我的快乐,我到底是哪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要来还债?” “只是今天没喝的话,不叫戒了。”明朝闻黑眸冷静,甚至有些冷酷地看着她,直到她开始绞手指头才放过她,换下一个问题,“酒呢?” “……少……少酌,几天才一杯……红酒。” 林菁菁的目光开始游移了。 就连伊笙都看得出来她在撒谎。 明朝闻似乎丝毫不意外,继续问:“运动有坚持吗?” 林菁菁终于找到借口了,捂着胸口,可怜兮兮,“我不能运动的。我心脏不好。” 明朝闻低头看着病例,眼皮都不抬,“别装,我说的是普通的运动吗?是我让医院康复科医生专为你设计的一套康复操。上次来体检给你了。” 林菁菁继续装傻,“没有啊,我不知道。” 明朝闻已经不愿意跟她说话了,转头面向伊笙,“这位助理,把你联系方式给我,我把你老板每日的康复计划,以及饮食禁忌传给你。依靠她,她永远不会跟你说实话。” “啊?”伊笙一时间没回过神来,“那个……” 她把他拉黑过啊,要在这种情况下加回去吗?骑虎难下,她边缓缓摸出手机,边求助地看向林菁菁,林菁菁刚一皱眉头,明朝闻已抬手抢过伊笙的手机,看到锁屏页面,冷声问:“密码?” “我生日。”伊笙下意识回答,然后惊悚的事发生了,他竟然直接开始输数字,伊笙吓得头都要炸了,他怎么还记得她生日? 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980811。”伊笙几乎是狂吼着快速吼出自己的生日,幸好明朝闻手速没有那么快,林菁菁专注与演戏,似乎也没发现这个细节。 明朝闻解开她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就连微信也加了,全方位地恢复了自己在她手机上的地位,且是正大光明的,才满意地将手机还给她。表情始终都没有变化,甚至因为语气过于公事公办而显得正义凌然,“我发给你,你要好好看一下,时刻督促你老板。” 伊笙接过手机,垂着头,声音有点不知所措,“是。” 林菁菁不满地将伊笙拉到自己身后,瞪着明朝闻:“她是我的助理,不是你的奸细。” 明朝闻对她的无理取闹依旧采取无视政策,“躺下。” 明朝闻亲自给林菁菁做了心电图,之后就让护士带着她去拍ct、心脏超声,抽血做血液检查…… 等所有的报告单都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依旧是在林菁菁的病房里,他眉头紧锁,盯着报告单看了半晌,帅脸越发冷了,他本来就不是温柔多情的长相,这一冷下脸来,更是全身都冒寒气,让人忍不住退避。 林菁菁也越来越紧张,忍不住小心翼翼问:“怎么样?” “林菁菁,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如果不遵医嘱,那么治疗毫无意义。”明朝闻严肃地看着她,他虽然一直无视她的撒娇无理取闹,但是还是头一次用这样严肃的眼神的看着她,“手术和药物并不是万能的,如果你自己不爱惜身体,谁也没办法帮你。你如果是这种态度,那么我会亲自给林伯父打电话,让他给你找别的医生,我这里无法医治你了。” “别啊,朝闻,我错了,我真错了,以后我一定听话,我好好遵医嘱。你千万别给我爸打电话。”林菁菁似乎是怕了,抓着明朝闻的胳膊晃了晃,“就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 “我上次也这么说的,还有上上次,上上上次……”明朝闻冷酷无情脸,“我怎么相信你?” “这回不一样,这回……”林菁菁说着突然抓住伊笙的手,伊笙目睹老板被训,本来有些尴尬,正拼命减少存在感,突然被抓过来,整个人都有点懵,下意识点了点头。 林菁菁说:“这回我有助理了,她会监督我。” 明朝闻抬头看伊笙,黑眸冷冰冰的,伊笙再心虚也得给自家老板撑场子,忙点了点头,“我会监督林总。” 过了半晌,明朝闻的态度才终于缓和了几分,垂下眸子,“没有下回了。” 林菁菁喜出望外,抹了抹眼泪,“放心吧,再有下回,我就是小狗。” 明朝闻站了起来,“有这赌咒发誓的功夫,不如去把康复操跳两节。”说着,抬腿走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低声说:“我送你出去吧。” 林菁菁感动死了,做双手捧心状,“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放着我不管。” 明朝闻看了伊笙一眼,没说话。 伊笙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不存在。 明朝闻一直将林菁菁送到停车场,伊笙慢慢跟在两人身后,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小时候的事,大多数都是林菁菁在说,明朝闻听着,偶尔附和几句,虽然大多数附和都很毒舌,但即便是这样,伊笙也听出了个大概。 林家和明家是世交,爷爷辈开始是好友,明家爷爷刚创业时期遇到了不少苦难,是林家爷爷出钱出力帮了很大的忙,明家几代之前就学医,因此就许了诺,只要明家还有一个医生,就会负责林家人的健康。 林菁菁出生起心脏就不好,明朝闻就学了心脏外科,毕业后林菁菁的病就一直是他在照看,去年的手术也是他亲自执刀,所以,别看他说话很凶,但其实根本不可能丢开林菁菁,毕竟林菁菁跟其他患者是不同的。 伊笙看着走在前方的俊男美女,有种看电视剧的错觉,就是她跟电视剧里这对cp的关系有点复杂,磕也不对,不磕她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 林菁菁上车,伊笙也准备上车,却被明朝闻叫住了,林菁菁伸出头来问:“怎么了?” 明朝闻目光落在伊笙身上:“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的新助理。” 林菁菁眼珠子在他俩脸上转了半天,还是钻进了车里,“朝闻,你不要对欧阳太凶。人家出来打工也不容易的。”说着关上了车窗。 伊笙疑惑地跟着明朝闻走远了几步,等着他的医嘱。 明朝闻看着她,表情严肃黑眸里也满是冷静,看起来真像在下医嘱,但说出来的话实在无法让人冷静:“我跟菁菁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你在说什么啊,这位大哥? 伊笙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瞄了眼车里,还好车窗关着,离得又有些距离,这位大哥声音也不大,老板应该听不到。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伊笙咬着牙,压低声音问他,“你跟我老板什么关系,不用跟我解释。” “我怕你会误会。”明朝闻继续说,执着地让人困惑,“我们虽然一起长大,但是真的只是发小的关系,并没有产生过超越友情的其他的感情。” 要不要解释这么细致?伊笙都要疯了,“你真不用跟我解释,就算你跟我老板是那样的关系,对我也没影响。确实,我们……那什么……但早就分手了……” 明朝闻的眼神暗淡了几分,静了静,“我知道。但我觉得还是有义务解释一下。” “没义务,你对我真没这个义务。”伊笙连连摆手,又回头瞄了车内,悄悄问:“那什么,你随便跟我说点什么,医嘱之类的,我到了车上,好交差。” “让她少发火。”明朝闻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看着她,“她少发点火,你工作的时候就能少吃点苦。” 伊笙表情古怪地回到车上,假寐的林菁菁果然开口问:“欧阳,明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明医生说,您要保持心情舒畅,不易太过激动,所以凡事不要动怒。”伊笙透过后照镜看到明朝闻还站在那里,心情更加复杂了,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发动车子。 林菁菁点点头,若有所思,托腮看着窗外,“我就知道,他嘴上说不管我,心里还是十分惦记我的。” 不为人知的怪癖? 回到林家,林菁菁就往沙发上一躺,哼哼起来,“好累,我要去休息一会儿,晚饭之前不要叫我。” 娇柔的大美人似乎占尽了上天的偏爱,尽管是不爱动弹,却依旧身量纤纤,伸懒腰的时候,腰肢露出来,柔软雪白,不盈一握,十分惹人怜爱。 伊笙收起了一脸的羡慕,点头说:“好。”并提醒她,“周助理刚才来电话,说邱州的那位李老师,想邀您去他工作室看《春山图》,问您去不去?” 林菁菁听到《春山图》三个字,立刻来了精神,慵懒的眼睛立刻被点亮了,“去啊,李老师的《春山图》,我可是等了好久了。”说着又趴在沙发上喃喃,“画了三年吧,终于画好了吗?不知会是什么样子?这位老师不算是天才,但是笔下自有他的魅力在,笔法普通,但是成品给人的感觉却很惊艳,就像一个老人家,坐在你面前讲述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伊笙听她说着也跟着向往了起来,“真想亲眼见识一下。” “我们明天就去,给我订票吧。”林菁菁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似乎又不累了,欢快地奔出去喊着,“江姐,给我温壶酒来。要酒窖里我藏得那坛子春日醉。” 伊笙刚拿起手机订票,听得后半段脸都绿了,在医院里刚跟明朝闻保证过,要戒酒,这才转眼就忘记了? “林总,您刚答应过明医生要戒酒……”伊笙跟紧林菁菁提醒她。 林菁菁回头冲她笑:“我偷偷喝,只要你不告状,朝闻就不会知道。”说着又半真半假瞪她一眼,“他要知道了,就肯定是你告的,我不会饶你哦。” 伊笙明白了,钱果然不好挣! “想到《春山图》,怎能没有春日醉,就喝一小杯。”林菁菁已经奔去厨房了。 最后还是没劝住,厨房的江姐是个白白胖胖的女人,不止给温了酒,还手脚麻利炒了两个下酒菜,林菁菁就躲在厨房里喝酒,江姐跑出去给她把风,以免被林松或者林家的老太爷看见。 伊笙着实无奈了,林菁菁身边的人都惯着她,她这个助理想要尽责,真是太难了。 吃完喝完,林菁菁就开始昏昏欲睡,伊笙扶着她上楼去,林菁菁靠在她身上,没骨头的人一样,红着脸傻笑,“欧阳,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伊笙一边吃力地扶着她上楼,一边回着:“因为李老师的《春日宴》终于画好了?” “这当然也值得高兴,但世界上的好画太多了,我见得也多了,高兴也就那么回事。”林菁菁嘟囔着,嘻嘻笑起来,“我跟你说,是因为今天见着朝闻了,我见着他就高兴。” 伊笙虽然也猜到林菁菁对明朝闻有意思,但没想到自己老板这么坦率,不遮不掩就说出来了,就跟着点头,含含糊糊应:“哦哦。”应着声已将她扶到房里,让她躺下,自己蹲下身来给她脱鞋。 “欧阳,你说朝闻好不好?”林菁菁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问,“你见了他是什么感觉?” 伊笙心想能不好吗?人家可是明珍未来的继承人。她是什么感觉,她都被他这背景吓死了,还能有什么感觉? “明医生是位优秀的医生,病人们也都夸他好呢。” 林菁菁躺在床上点头,“虽然他每次见我都不给我好脸,但我依然想见他,每天都想见他。小时候我为了见他,总是找各种理由赖在明家不走,我爷爷总是说我,要我矜持些,有些事情不能太主动,不然丢了林家的人。可他不来见我,我除了自己主动点还能怎么办?” 这一波掏心掏肺来得猝不及防,伊笙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也没答话,林菁菁不满地坐起来,看伊笙一脸傻样站在床前,顿时生气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也觉得不矜持?” 伊笙忙摇头,“我觉得林总敢爱敢恨,是女中豪杰。”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菁菁果然笑起来,眯着眼睛问她:“你觉得我跟朝闻配不配?” “配!”伊笙想都没想,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就赏心悦目,更别说,人家两人家世背景都旗鼓相当,而且家里还是世交,从小亲梅竹马的,越想越觉得这段姻缘实在是美好的像是偶像剧,“特别般配。”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林菁菁满意地躺下,嘟囔着吩咐:“可我爷爷不让我太过殷勤,我只能找帮手,欧阳,你就是我的帮手。”又郑重道:“这也是你的工作内容懂不懂?而且是重中之重。” 伊笙当然明白,毕竟她要挣钱。 “我明白,林总,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林菁菁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她,半眯着眼睛,脸颊一抹绯红,实在是好看,“我啊,计划下周六组了个牌局,一群发小聚一聚玩一玩,加深加深感情,顺便见见他,主要还是见他。这事交给你来办了……你想想办法,我要在牌局上见到他……跟他说说话……”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一歪竟然睡着了。 伊笙盯着她看了半天,见她打起了小呼噜,才放心地离开,只是关上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想办法让明朝闻去参加老板的牌局? 她能有什么办法? 愁眉苦脸熬到下班时间,林菁菁都没醒,她就跟纪姐说了一声,自己先走了。 回到出租屋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空荡荡的,明朝闻想来是太忙,不会那么早下班,伊笙换了鞋,灯都没开,就倒在了沙发上,半晌都没起来。 她就那么躺着,默默思索着老板给布置的工作,想着怎么开口邀请明朝闻参加老板组的牌局,毕竟他们的关系有点……微妙…… 想着想着突然想到明朝闻是明珍未来继承人这档子事,猛地坐起来。 他那样的背景,说是豪门也一点也不为过,家里什么豪宅没有,怎么会出来租房子住? 他不会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怪癖在家里没法干,才出来住的吧? 伊笙越想越害怕,可又想到他在医院里为了没钱治病的病人都能那样以礼相待,甚至还提供免息贷款支付手术费用,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自己吓自己又自己给自己宽心,还要琢磨着老板布置的任务,她左右为难着,只觉得全身都累得不能动弹,在沙发上躺着竟然睡着了。 醒来窗外还是黑咕隆咚的,也不知是几点,她揉着眼睛,半梦半醒地朝房间走,走到房间门口,昏暗中就看到床底下趴着个男人,吓得她魂飞魄散,尖叫着抄起自己的包闭着眼睛没头没脑朝那人打去。 那人倒是没还手,边躲边窜到门口,打开了灯,并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道:“别打了是我。” 伊笙只觉得那人手上力气奇大,被他抓住手,根本动弹不得,又觉得这声音耳熟,眼睛睁开一条缝,朝他看。竟然是明朝闻。 明朝闻皱着眉,冷着脸,“你打人之前能不能问清缘由?” 伊笙看到是他,满脑子的问号顿时有了解答。 她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这位豪门公子哥放着家里的豪宅不住,跑来租房子,原来是好这口?喜欢藏在女生床底下?简直是个变态。 她气得浑身发抖,大骂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人前人模狗样,背地里这么变态!你快点出去,不然我就报警。” 明朝闻似乎没想到事情会往这里发展,眼睛里有些困顿,眉头皱得更紧了,但见她已经开始拨号了,也不想惹麻烦,转身离开了。 离开她的房间,又觉得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转身想解释,伊笙已当着他的面,摔上了房门。 伊笙在房间里又气又怕,在房间徒劳地踱着步子,心头有一万个念头闪过。想她报警肯定没用,毕竟她没受什么伤害;又想,要不把这事告诉老板,让老板认清他的真面目?可她又没什么证据,老板怎么可能信她,不信自己的青梅竹马? 最后思想想去,她觉得还是先跟房东告个状,看房东能不能把他赶走。要是房东不肯将他赶走,那么她就搬家。 她再次拨通了中介电话,软磨硬泡要到了房东的电话,拨完号码,手机上竟然自动显示出了明朝闻的名字。 她手机上确实存了明朝闻的号码,在医院里,明朝闻自己拿过她的手机存上去的,她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她盯着这个号码看了足足半分钟,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顿时怒中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跑到厨房,抄起锅铲跑去二楼,一脚就踹开了明朝闻的房门。 线上撩人老司机,线下怂包狗伊笙 明朝闻正对着门口换衣服,衬衣刚脱掉,肩膀胸膛的肌肉线条十分流畅好看,最要命的是……他竟然还有腹肌? 门被踢开,还被拿着锅铲对着,明朝闻似乎一点也不惊慌,慢条斯理换上家居服,抬了抬眼,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平白将人看光了,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伊笙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头,质问声都结巴了:“你你你……是房东?” 明朝闻熟练地收拾换下来的衣服,“房子是我的。” “那……那你怎么不说?”伊笙继续质问,“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开始就应该说。” “你又没问。”明朝闻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去洗衣房,“你既然觉得重要,一开始就该问清楚。” 伊笙被他这个逻辑噎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跟着他走去了洗衣房,看他穿上围裙开始忙碌,似乎这一切都是无所谓的小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我们……那什么,你没跟我说你是医生,也没跟我说你……家里的事,也是因为我没问?” 明朝闻抬起头来看她,黑眸虽波澜不惊,但看得出来他确实没撒谎,“我也从来没问过你的身世背景,我以为你也跟我想的一样。” “什么一样?” “一样觉得恋爱只是两个灵魂互相吸引,跟家世背景职业都没有关系。” 伊笙又被噎住了,理想中的恋爱当然是这样,但是现实里还这么想,未免太幼稚。 她眼下无心跟他讨论恋爱观,再说分手都分手了,说那么多也没用,她也不想再为之前的事多纠缠,她只想解决眼下。 “既然别人不问,你就不说,那我现在问你,你刚才为什么不经我允许进我房间?还趴在我床底下?” 明朝闻看她一眼,走回了房间,从床头柜上拿出一个小纸包,一言不发递到她面前。 “什么?”伊笙警惕地问。 明朝闻冷着脸,“蜘蛛。” 伊笙“啊”一声尖叫跳开了,指着那纸包,颤巍巍嚷:“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明知道我害怕蜘蛛。” 他们当初网恋的时候,经常聊天聊半夜,聊也不聊什么正经事,都是“我怕什么”“你爱吃什么”这些闲话。 明朝闻看着她,“我回来看见这蜘蛛爬你房间里,知道你会害怕,想先抓了丢出去免得你看见。” 所以才进她房间?趴在她床底下,就是为了抓蜘蛛? 伊笙顿时没声了,她觉得自己有点丢人。 明朝闻也没有替自己讨公道的意思,走到窗前将纸包打开将蜘蛛放出去,接着返回洗衣房,继续洗衣服。 伊笙在洗衣房旁转悠半晌,才鼓起勇气蹭过去,却嘴硬地不肯道歉,“我……我会搬走的,虽……虽然不是今天,但我一定会搬走的。”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烦,更别说人家大少爷了。 也许人家当初买了这个房子就是想自己住的,结果发现她也住在这里,碍于两人之前的关系,没好意思开口让她搬走,那她是不是应该有点眼力见,自己走? 说完,她觉得自己今晚可算办了件人事,冲他笑了笑,转身下楼去了。 伊笙回到房间,却没有半点睡意,想着搬家需要的钱,就头冒冷汗。要钱就要好好挣,要挣就要好好完成老板布置的任务,要完成老板布置的任务,就要……去跟明朝闻搞好关系,可这关系已经被她搞砸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好不容易找了份正经工作,这才第一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她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一边想着一边叹气,摸出手机给周助理发消息,希望能从他那里套出,关于牌局的其他消息。如果实在请不动明朝闻,但牌局其他方面办得好,老板应该也不至于立刻开除她吧? 周助理倒是个好人,对她的问题知无不言,从他的话里,伊笙得到了许多内部消息。 林菁菁有一票发小,都是各个集团家族的公子、小姐,成年后大多数继承了家族里生意,各自忙碌,但是为了联络感情,经常会有人组局聚会。牌局、酒局算是普通操作,家里有马场的公子哥,还会约大家一起去骑马,打高尔夫。但是林菁菁不爱动弹,她组的局基本都是静态的,比较下周的牌局。 周助理将往年会来参加牌局的公子哥们的助理的联系方式列成单子,发给了伊笙,伊笙确定好了时间地点,只需要按照名单联络就可以。 旁边还备注了一些小贴士,比较哪位公子跟哪位公子因为抢嫩、模而大打出手过,要注意不要一起约;还有一些小姐在减肥不吃淀粉,饮食上要注意;又或者谁家的公子是个妻奴,又刚添了宝宝,一刻都离不开妻儿,大概率会带夫人孩子一起赴约,要提前做些准备。 伊笙将这些一一记到了脑子里,又去查周边合适的酒店,林菁菁爱舒适,所以牌局的场所必须舒适而雅静,也不知查了多久,竟不知不觉抱着手机睡着了。 她是被厨房的动静吵醒的,睁开眼睛,沉睡的五感渐渐苏醒,第一反应就是:好香。她吸了吸鼻子坐起身来,才发现因为睡姿太差,胳膊被压麻了。 揉着胳膊,看了眼手机,已经到起床时间了,她站起来打开房门,走到客厅,看到明朝闻正在厨房里给自己做早饭。 他穿着白衬衣,西裤,系着围裙,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冷白修长的小臂,脸也冷冷的,一贯没什么表情。但是不可否认,帅哥系着围裙冷脸做饭的画面实在是好看,好看到她竟忘记了昨晚的尴尬,盯着他看了半天。 直到他回过头来,看见她,两人目光相撞,她慌慌张张挪开视线,冲去厕所,关上门。 从厕所里出来,明朝闻已做好了早饭,正坐在桌前吃吐司,他的坐姿一向很端正,衬衣西裤看起来又十分昂贵,好像坐在米其林,桌前的吐司煎蛋,也似乎金贵美味了起来。 她捂着半边脸,试图从他面前“飘”过,但“飘”到一半就听他说:“我给你做了一份。” 伊笙忙摆手,“不用不用,我随便吃点零食就行了。” 明朝闻冷着脸,咬了一口吐司,细嚼慢咽,“不吃倒掉吧。” 这多浪费? 伊笙看着桌子另一头,瓷白的盘子里,金灿灿的吐司和煎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坐了下来,抓起就往嘴里塞,想三两口解决战斗,就听他又说:“胃不好就好好吃饭,不要零食,也不要吃那么快。” 伊笙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的?” “你自己说的。”明朝闻抬头看她,面无表情,“红叶谷,聊天的时候。” 伊笙想起来了。 他们玩那款游戏里,是款仙侠背景的游戏,打斗虽多,但是也有很多其他的设定。比如确定了恋爱关系的两个人可以执行情侣任务,赢双倍的经验值,情侣任务经常会有些浪漫的场景,红叶谷就是其中之一,里面没有什么怪,两个人可以骑着马,或者乘坐当地人的双人马车,悠闲地穿过那片长满了火红枫树的峡谷。 这种时候总不能干坐着,他俩就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有一天聊到了喜欢的口味。 片刻闲暇:我从小就喜欢吃冰的。 欧阳小小:羡慕你,我胃不好,从高一开始就告别所有冰淇淋、火锅、烤串了。 欧阳小小:不过我可以陪你去吃。你吃我看着。 欧阳小小:你吃得开心,我就觉得很幸福。 游戏里有个设置,情侣之间可以做一些亲密的小动作,她记得自己说完这些话,还去摸了摸人家的小手。 线上撩人老司机,线下怂包狗伊笙想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本来美味的早饭顿时没了滋味,气氛也肉眼可见尴尬了起来,伊笙味如嚼蜡吃完了吐司煎蛋,逃命一般逃回了自己房间。 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感受到失业危机的伊笙工作起来十分卖力,她今天要陪着林菁菁去邱州,去见那位李老师。李老师住在大山里,下了飞机,换乘出租车,出租车只肯开到山脚,伊笙不得不陪着林菁菁徒步进山。 四肢不勤的心脏病患者林老板,走了没几步就喘得走不动了,伊笙只能跑去附近农家,借了一辆驴车,心惊胆战地赶着驴车进山。 第一次坐驴车的林菁菁兴奋得直叫唤,各种骚扰那头驴,那驴脾气也不好,总是冲着伊笙喷气,伊笙战战兢兢,不停投喂那驴,又对着驴说尽好话,才歪歪扭扭地拽着驴拉着林菁菁找到李老师的画舍。 到了画舍伊笙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好在那位年过七十的李老师是位和蔼的农夫,不但帮忙喂了坏脾气的驴,还给伊笙和林菁菁泡了茶,让两人歇脚。 喝过茶,林菁菁迫不及待要求看画,两人进了画室,伊笙一个人瘫在山村小院里,跟驴大眼瞪小眼,刚喘匀气,就开始打开邮箱,查看公子们的助理给她的回复,再挨个回复确定。 这些公子、小姐们跟林菁菁都很熟了,大多人都很给面子,只要时间上允许,都尽量参加,参加不了的也会亲自给林菁菁打电话解释一下。唯独明朝闻,发出去的邀请,只收到他的秘书发来的致歉信,大意就是:院长太忙,参加不了。 伊笙叹了口气,打开微信里明朝闻的对话框,犹豫着打下一行字:林总的牌局,真不去吗? 打完字迟迟不敢按下发送键,正纠结着,身边的驴突然打了个响鼻,吓得她手一抖,按了发送。 她吓得“啊”了一声,慌忙想撤回,那边却飞速回了。 明朝闻:不去。 伊笙瞪着那两个字,又回头瞪了驴一眼,发现她拿他们俩都没办法,只能默默把手机收了起来。 李老师的家没有院墙,砖瓦的屋子前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种了菜,养了鸡,坐在菜地旁边,往下看,便是一望无际的青山绿水,是远离城市喧嚣,洗涤心灵的所在。 但此时的伊笙一点也没有心情洗涤什么心灵,她工作都要保不住了,她的心灵里愁云惨雾,洗也洗不干净。 坐在青山绿水前唉声叹气半天,伊笙又重新拿出手机来,给明朝闻发了消息:“要是因为不想看到我,你才不想去,尽管放心,你去的时候,我躲起来,不会让你看见心烦。“ 明朝闻:? 明朝闻:我为什么不想看见你? 伊笙拿了手机愣了半晌,心想,他是故意这么问的?还是故意这么问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够尴尬吗?问她为什么?她怎么说? 想了半晌,她心一横,噼里啪啦打字。 欧阳小小:是时间不合适吗?如果是的话,我这边可以再协调一下。 这一回等了许久,那边都没再回复。 伊笙苦恼地去向周助理寻求帮助,打电话问他,以往明朝闻不参加聚会,之前的助理都是怎么处理的? 周助理不知道是不是在摸鱼,电话里能听到消消乐的背景音,“明院长确实不太爱应酬,但是咱们林总的病还要全仰仗他的医术,所以为了跟明家维持好关系,秦姐会以林总的名义给明朝闻送些礼物。我记得明院长特别喜欢国外一家公司早期出的游戏,秦姐有一次送了些已经绝版的游戏机给他,他不但收了,还破天荒参加了林总的生日宴。” 明朝闻确实很喜欢打游戏,但是喜欢不代表擅长,他几乎每一款游戏都打得很烂,当年网恋的时候,他提过这件事,她十分豪迈地拍胸脯:“以后想玩什么,跟我说,我罩着你,绝对让你在游戏里横着走。” 明朝闻当时说什么,她忘记了,只记得后来明朝闻氪金给她买了个很贵的龙当坐骑,被她数落一顿。 “氪什么金?真正的强者就要靠自己的实力去拼搏。你等着,我亲手打下这片江山,送给你。” 后来她真去打江山了,游戏里有圈地设置,她用了一周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上课就扎在游戏里,打下了两座仙山,设置成他的名字,带着他去看,兴冲冲道:“看,这些都是给你的。” 在游戏里拥有一座仙山是非常了不起的,伊笙一出手就是两座,明朝闻都惊呆了,问她:“你花了多少时间?” “一周,但每一秒都是值得的。” “你是我男朋友,我就想宠着你。” 想及此,伊笙觉得自己干脆从这门前的悬崖上跳下去算了。 午饭是在李老师家吃的,林菁菁看完画,喜欢得不行,当即给林松打电话,兴奋道:“这幅《春山图》是近些年来的我看过最动人的作品,等我将它带回去,你看了就明白了。哥,我要把这幅画放在下周画展的主位……我知道可能没有《珍妮》赚钱,但是艺术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好……回去再说。” 画室的门是关着的,李老师不爱让外人进画室,伊笙自然没有这个荣幸看见《春山图》,但是看林菁菁的表情就知道那必定是一副杰作,而且她也知道,今天她又拦不住林菁菁喝酒了。 任性林总,戒酒是不可能戒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她与李老在山崖前摆上酒桌,两人谈天说地,几乎成了忘年交。伊笙蹲在后厨给他俩炒菜,被老式的灶台搞得灰头土脸,好再端上来的成品还不错,林菁菁和李老吃了赞不绝口。 李老夸赞伊笙:“小姑娘真是厉害,又是赶驴车,还会用老灶台。” 伊笙在心里流泪:都是被万恶的金钱逼的。 林菁菁却对伊笙的能干与有荣焉,夸赞道:“欧阳确实很棒,她有急救资格证,有她在身边我特别放心。” “那你可得对人家好点。”李老说着,夹了一粒花生米,“给人家多发点奖金。” 林菁菁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真心觉得伊笙不容易,当即拿出手机来给周助理发语音消息:“这个月欧阳奖金加一千。” 本来林氏的薪水就比同行业要高,她没什么不满意的,现在说加奖金就加,职场新人伊笙都有点惶恐了,摆手拒绝:“不要了吧,林总,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林菁菁笑着招呼她:“都是你应得的。过来吃饭。” 伊笙向林菁菁道谢,心里默默数着即将入袋的小钱钱,像个小财迷一样开心得在心里打滚,面上还要故作矜持,淡定地吃完一顿饭。 吃完饭,趁着林菁菁在李老的客房里睡午觉,伊笙开始疯狂寻找老游戏机。 有钱不挣王八蛋,贫穷的社畜有什么资格矫情,待遇这么好的工作都不努力保住,会遭天谴,为了保住工作,为了早点搬离明朝闻家,她必须豁出脸皮游说明朝闻去参加牌局才行。 用了一中午时间,在各个游戏群里打听,好不容易从一个游戏迷中打听到本市有一家老游戏迷开的工作室,里面有主人收藏的各种老款游戏机,虽然不卖,但是可以租,只不过按时收费,伊笙下单租下了一台老式游戏机。八十年代游戏厅里常见的那种,里面有那款,已经绝版的游戏《超级丽丽》。她记得明朝闻说过,他特别喜欢这款游戏,就是手残,一次都没通过关。 既然替boss维护人脉和社会关系是她的工作之一,她拿了boss的工资,就要尽力做好这件事,不能因为私人原因推三阻四。 陪着林菁菁回到本市,天已经黑了,那副《春山图》已经委托给了物流公司,明天会有专人上山打包,运送到画廊。 林菁菁折腾一天,累到东倒西歪,回到林宅就哈欠连天,回房睡了,伊笙自然也就到了下班时间,顿时卸下一身疲惫,准备离开林宅,回家去。 在林宅门口,遇见了林松,他正在跟助理说着什么,伊笙上前去打了声招呼:“林总好。” 林松转头看见她,弯唇一笑,朝助理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又扭头对伊笙说:“回来了?今天这趟差是不是很精彩?菁菁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开心。” 伊笙想着这一天又是赶驴,又是上山,又是劈柴烧饭,当真是精彩极了,忍不住笑起来。“确实很精彩。” 林松看着她,眉眼含笑,很感兴趣的样子,“要是不赶时间,我们去茶室坐坐,你给我详细讲讲。” 伊笙对林松的印象很好,这位老板不但颜值高,还很绅士,对妹妹林菁菁是发自内心的关爱,她实在没理由拒绝他,只能从善如流:“好啊。”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实力 林家有三个茶室,分别中西日,三种风格,林松选了离门口最近的中式茶室,走进去,就能看见墙上挂着的寒梅吐蕊图。 伊笙好歹也是念的艺术相关专业,学过艺术品鉴定,看这幅画,只觉得笔法很有明末某些大画家的风韵,但是看墨迹和纸张又像是新画的。 林松在实木桌前,用小茶炉烧水洗杯,抬头看伊笙在看那副画,笑了笑道:“我画的,估计是卖不出去的,只能挂在这里。” 伊笙一惊,不过又想起到画廊门口挂着的那副林菁菁的作品,又觉得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是以艺术品为生的家族,子女从小就接受绘画教育也是理所应当的。 “画风奇肆超逸,有石涛的风韵。”伊笙装逼地点评了一句,倒不是吹彩虹屁,林松的画但从笔法上比林菁菁要好很多,只不过就是过于重笔法,看不出画者的情感,有些冷,韵味不足。 林菁菁则相反,不在乎什么笔法,只遵从内心。 林松姿态优雅地洗着紫砂的小茶杯,抬头微笑,“折煞我了。爷爷说我做不了画家,只能当个商人。你坐。” “能做自己喜欢又擅长的事,也挺好的。”伊笙坐在紫檀木的桌子对面,看着林松两指游刃有余地摆弄着那小小的,充满了雅趣的茶杯,而他秀美的脸,被山泉水蒸腾起的雾气氤氲得朦胧,整个人越发温柔,又优雅得像个仙人。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不觉地看得有些呆。 林松将茶杯放在她对面,“那你现在给菁菁当助理,是你喜欢的事吗?” 伊笙还没回答,林松兀自接了一句:“我倒觉得有些委屈你了。” 伊笙忙摆手,“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委屈?林总对我很好,待遇也好,我很喜欢。”她说着尴尬地笑了笑,“林总说笑了。” 林松没有再多说什么,举了举杯,“这个是我家后山茶园自产的龙井,你尝尝。” 伊笙确实有些口渴,端起小杯子一饮而尽,茶她不懂,但是挺解渴的,“嗯,好茶。” 林松又给她倒了一杯,“今天去见李老很辛苦吧,李老住在山上,交通不太便利。” 说到这里伊笙才找到自己能接的话题,打开了话匣子,“是啊,出租车连山脚下都没开到,就把我们扔下了,我和林总只能自己走路上山,后来林总走不动了,我看到附近农户家门口拴了一头驴……” 伊笙讲这一天的“囧途囧事”说了个遍,林松听得入神,笑容越发亮眼,两人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林松才重新将伊笙送出门。 “谢谢你能来我家里工作。”林松对伊笙,语气是真诚的,“有你跟着菁菁,我放心多了。” 伊笙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拿工资的,不用谢我。” 林松可能是被她的实在逗笑了,“天色有些晚了,你住在哪边?我开车送你回去。” 伊笙吓得不轻,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坐地跌就行。”一边说着,一边摆摆手,说了声:“林总再见。”便一溜烟跑了。 林松站在门口,看着她跑远的背影,许久才摇头笑了笑,走进家门。 等伊笙到家,已经过了九点,院子里的灯是亮着的,明朝闻似乎在家。暖色的灯光照着门前的路,有种奇妙的温柔。 这个小院子原本是荒废着的,明朝闻一并找人修整过了,廊下铺了防腐木,装了壁灯,空地值上了草皮,还弄了个秋千架,还真像这么回事。 不知不觉这个房子已经和她当初刚住过来时的样子大相径庭了,她细细看着,竟心生胆怯,觉得自己不配。 不过,幸好也快要搬走了。 伊笙在门口站着,想起明朝闻未回的消息,忍不住踌躇起来,不知道进去之后要怎么面对他,胆怯让她猥琐起来,扒着阳台窗户往客厅里看,客厅里只留了玄关一盏小灯,灯光虽昏暗,但是却能依稀看到,一楼没有人。抬头往上看,二楼的灯是亮的,明朝闻应该在二楼。 放下心来,伊笙才拿出钥匙,蹑手蹑脚开门,暖黄的玄关灯照亮整齐摆放的拖鞋。她的拖鞋是金黄色的,图案是那只人人都爱的臭猴子,举着金箍棒。 她脱了鞋子,换上拖鞋,脚得到了解放,人才放松下来,这一刻疲惫才铺天盖地裹了上来,将她密密包裹,她坐在换鞋凳上,看着自己的脚趾,长叹了口气,半天都没起来。 今天真是够累的。 在换鞋登上坐了一会儿,她才磨磨蹭蹭站起来,洗手,将包放回房间,洗澡,换上舒适的瑜伽裤和大卫衣,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做顿晚饭。 冰箱里多了很多新食材,牛肉、鸡蛋、西芹、南瓜……想来是明朝闻买的。越是相处,越是觉得他的本性跟表面看起来一点也不一样,心思很细腻,虽然不爱说话凡事不解释,但人似乎并不冷漠。 这么想着不知为何心情也好了许多,哼着小曲给自己炒菜做饭,一个人在厨房里自得其乐。 楼上一直很安静,等她吃完了,厨房和餐厅里也成功被她糟蹋得像台风过境一般惨烈,依旧没有看到明朝闻的人影,她竟有些不习惯,站在楼梯口,伸着头往上看,看着看着忍不住走了上去。 二楼破天荒地凌乱,走廊上摆了一地的箱子,明朝闻正专心地一样一样将东西归置好。 这是之前搬家还没搬完? 她在走廊上伸头探脑,明朝闻看见她了,也没说话,就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搭话,但又好奇他这种豪门少爷住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就在一旁死赖着不走,只当自己是“扫地机器人”,一声不吭,在他身后,跟到这里,跟到那里。 二楼跟一楼装修风格差不多,整洁简洁,没有多余的颜色,整理完了才发现,其实是很开阔的,竟然有一个很大的会客厅。两个大房间,一个被他整理成了书房,一个当作卧室。 卧室的门起先是关着的,正在布置的书房的门倒是敞开着,伊笙眼睁睁看着他,从大木箱里拿出一具白森森的骷髅模型,摆在书桌旁,骷髅头正对着门口,眼睛的位置上,黑洞洞的两个窟窿盯着她看。 明朝闻摆好骷髅模型,回头看伊笙一眼,伊笙以为他担心她会害怕,便摆摆手,干笑两声,“我爸书房也有这个,我给它取名叫小白,经常给它穿衣打扮,还给它戴假发梳小辫儿。” 明朝闻皱了皱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模型,转身找了块白布给盖上了,生怕被她祸害了一样。 收拾完书房,明朝闻又开始收拾自己的卧室。 除了亲哥欧阳年,伊笙头一回看见别的男人的卧室,卧室布置得很简单,颜色基本就是黑白灰,跟他那张冷眉冷眼的脸倒是十分相配,唯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他搬了辆自行车挂在墙上。 那是一辆很酷的自行车,黑色车身装饰着红色的火焰纹路,少年时期,谁要有这么一辆自行车,绝对会成为班上最受欢迎的潮人,小区里最靓的仔。 伊笙看着那辆自行车,猛然间想起来,在游戏里,“片刻闲暇”曾经跟她说过,他的爷爷曾经送给他一辆自行车,他很喜欢,但是因为一直忙着上各种课程,根本没时间学,所以至今也没学会骑,就一直在房间里放着。 他说:“小时候没时间学,长大了不好意思学,一直都没骑着它出过门,这几乎成了我的遗憾。” 伊笙看着那辆自行车,心里突然涌动出一股奇异的英雄主义,冲动之下走过去问明朝闻:“还想学吗?” 明朝闻看了眼自行车,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伊笙这么问的原因,他看了眼伊笙,挑了挑眉,“你技术很好?” 伊笙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不瞒你说,街道自行车之王,说得就是我。男孩子都追不上我。” 这倒没吹牛,只要跟书本没关系的东西,伊笙都学的很快,且飞快达到精通地步,要放古代,肯定也是吃喝玩乐、斗鸡走犬,正事不干的纨绔子弟。 明朝闻竟笑起来,笑容很淡,但确实是笑了,睫毛垂下来,像一把小蒲扇,“真的假的?” 伊笙已经飞快摘下了那辆挂在墙上的自行车,“为了我的名誉,今晚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片刻闲暇 晚上十点的别墅区里,十分安静,路灯配合的建筑的风格做成了白色宫殿造型,在宽阔洁净的道路两旁一字排开,颇有些气势。 明朝闻将自行车搬到路上,动作小心翼翼,看得出十分珍视那辆车。伊笙扬了扬下巴,宛如将军上马,跨上自行车,蹬着脚踏,瞬间窜出几米远,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夜色里,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又转了回来,稳稳停在明朝闻面前,神采飞扬地挑了挑眉。 “怎么样?” “很快。”明朝闻的评价言简意赅,黑眸里似带了几分羡慕。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这么肆意洒脱近乎野蛮地玩过。 伊笙从自行车跳下来,将车推到他面前,“你来试试。” 明朝闻犹豫着,接过车把,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试着骑了一下,并不像伊笙骑起来那么简单,车把总是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车身也总要倒下一样,好再他人高腿长,脚能直接撑在地面上,倒也不会真得摔倒。 “看前面,不要盯着把手……”伊笙在后面扶着车坐,嘱咐他,“注意平衡。” 明朝闻身体平衡能力其实不差,很快就掌握了窍门,但是少年时期的自行车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小了,骑起来腿要屈得非常弯才能勉强踩一圈,即便平稳骑几米,也很快又歪倒,最后也只能停下来,看着自行车叹了口气,“已经骑不了了。” 伊笙为他感到难过,但是也没办法,他长那么高,自行车又不会跟着他一起长。有些遗憾注定是无法弥补的,要么没必要,要么已经来不及了。 “不如我带你去兜个风吧。”伊笙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难过,自己什么事情都不做,她想让他开心一点,“小时候我哥一有心事的时候,就让我骑自行车带他去兜风,兜一圈回来,他的心情就好多了。” “可以吗?时间不早了。”明朝闻小时候连坐汽车兜风的记忆都没有,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就是运动,或者自己消化,还从来没有拉上谁,陪自己去兜风,他突然很羡慕伊笙的哥哥。 “还早,还早,反正也睡不着的。”伊笙说着已经将他拉了下来,自己骑上去,回头冲他喊:“快上来。我记得小区门口有条河,咱们就去那里。” “我很重的。”明朝闻看着那个狭小的后座,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坐上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跨坐了上去,尽力地抬起腿,刚坐稳,伊笙已经迫不及待地蹬起脚蹬,自行车载着两个大人,竟也平稳地跑了起来。 夜风吹过脸颊,冰凉却不刺骨,带着河水和青草的味道,将悬起来的一颗心接住,说不出的静逸舒畅。 明朝闻看着她薄薄的后背,因为使力而微微弓着,像把拉开的弓,充满蓬勃的生命力。被风吹起的头发还微微湿润着,在夜色之下,黑得发亮,更显得露出的两只耳朵洁白无瑕,小兔子一样,莹润可爱。 他静静盯着她看,被她身上飘来的橙花香味包裹着,夜风慢慢变得炽热起来,跟他眼眸中跳跃的火焰一样炽热。 他很想从后面环抱住她。 非常用力地抱。 想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永远属于他,只属于他! 但他忍住了。 “你不要搬走。”他看着她的后背,轻声呢喃,因为克制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走到你身边的。” “你说什么?”伊笙没听清,侧头冲他喊,声音像串铃铛,“你大声点,我听不清。” “没什么。”明朝闻摇了摇头,提高声音,“你要搬走,押金是不退还的,怎么看都不划算,不如就先住着吧。” 伊笙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要她不要搬走。毕竟这段时间,她可没干什么好事儿,她还以为他挺烦她的呢。 她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问他:“你愿意让我继续住?我……我可有点懒?还咋咋唬唬的……你帮我抓蜘蛛,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你一顿……” “你愿意继续住吗?”他不答反问,“我一个大老爷们,整天系着围裙洗洗刷刷,实在不像样。” “啊?”伊笙似乎不太懂他这话的意思,下了车回头瞪着他看,好像他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大老爷们为什么不能喜欢打扫?打扫卫生又不是女生的专利,谁爱干谁干呗?怎么就不像话了。” 明朝闻看着她,昏暗路灯下,一双冰冷的黑眸似柔软了许多,像冰天雪地飘下来一缕春日的柳絮,“我家人都觉得不像话,在我家工作了几十年的老仆一见我拿围裙就哭着求我快放下。” “哦……”伊笙觉得他好可怜,“怪不得你在家里住不下去了。” 明朝闻垂下头,望着路边的柳树,“所有人都希望我是坚不可摧的,不能有弱点,这样明家才有未来,他们才能放心。但我也想有片刻的闲暇,片刻就行。” 原来他游戏的id名就是这么来的。 她当初还嫌土来着。 伊笙挠了挠头,叹了一声气,“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的废柴才会惹家里人生气,没想到你都优秀成这样了,你家里人还不满意?那他们还想生个什么?华佗还是霍思邈转世?” “或许吧。”明朝闻淡淡地笑了一下,指了指河对岸,抬手拍了拍车座,“我们去河对岸看看。” “好咧,少爷。”伊笙贫起嘴来,跨上车,使劲踩脚蹬,骑单车骑出了飙车的风驰电掣感。 明朝闻在单车后面摇晃着,为了防止掉下去,不得不伸手抓住她的衣摆,风刮在脸上,两个人的衣摆绞在一起,缠绵而暧昧。 他抬了抬头,看到路的尽头挂着一轮圆月,星空银河,在月夜里铺展开来,光华璀璨。 像极了某人。 荣耀时刻,与卿共享 晚上逞英雄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二天起床,伊笙感觉自己的腿快要废了。 拖着“废腿”打开房门,就看到一张纸片从门上飘落下来,上面写着一行字:昨晚谢谢了,我很开心。 道个谢还这么隆重。 伊笙有点不好意思,将那张淡黄色的便签纸折了折塞进衣服口袋里,哼着小曲去做早饭。 幸运的是,林菁菁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程,一整天都呆在画廊里,看各地递上来的画集。伊笙也就不用跟着到处跑,腿算是保住了。 每年世界各地都有许多画家经纪人向林氏推荐手下的画家,想要跟林氏画廊合作,这些经纪人递上来的画集,都要通过林菁菁眼睛,入了她眼的,才有机会当面看画,光这一项工作就十分繁重,但林菁菁却从不假手于人,她对此十分坚持,即便已经累得躺平了,依旧是不肯丢开的。 用她的话说就是:“发掘画家的过程就像等待一场邂逅,这是浪漫。累一点有什么关系呢?” 伊笙虽然无法体会这其中的乐趣,但是很羡慕林菁菁,身后有家族和哥哥,自己什么都不用管,只以自己内心的浪漫为生。 伊笙就闲来无事,开始忙碌着准备下周的牌局。 说是牌局,听着随意,但是来的人特殊,又都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小姐,不能让客人感到不舒服,这种“随意”反倒最是让人为难。 光是场所,伊笙就挑了五处,给林菁菁一一看了,林菁菁皱起秀眉摇摇头,“不行不行,这家太简陋了,人家会以为我们林家要不行了呢,沁园那张嘴,你不知道有多坏。这家太奢华了,我担心会被误会我要借钱;这家花太多了,笑玉有哮喘;江麟一定会带孩子给大家炫耀,这种有水的地方也不行,太危险了……” 伊笙一一记在心里,转头又去挑了些场地,最终定在了一家离林家三十分钟路程的租赁式别墅度假屋,有小型马场有高尔夫球场,打牌打累了,还能活动活动。 林菁菁点头,笑着说:“朝闻家有一套别墅,就在这附近,小时候,我们经常去那里过夜。我记得那个时候别墅后面还有条小溪呢,浅浅的,水很清,我哥带着我,朝闻抱着暮歌,就在那里趟水玩,能玩一下午。” 伊笙没见过小时候的明朝闻,也没有多少童年玩伴,她的童年乃至少年,全部都用来追赶欧阳年的成绩,希望爸妈对她的失望能少一些。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要回去摸摸那个抠着试卷,忍着眼泪的小女孩的头,告诉她,别追了,有些事追也追不上,放过自己,让自己快乐一点吧。 伊笙将这些情绪藏在心里,对林菁菁笑了笑,“日期定在下周六下午,我给林总准备两套衣服,一套裙装,一套运动装,到时候我会多选些款式给林总过目。” 林菁菁斜躺在贵妃椅上,揉了揉腰,点了点头,“衣服你看着选就行,不用给我看。” “好的。”伊笙平时会默默观察林菁菁的穿衣风格和喜好,对此也算有几分把握。 “对了,朝闻怎么说?来参加吗?”林菁菁抬了抬眼皮问,“我知道这事儿不容易,但没有什么工作是容易的,你想想办法。” 伊笙心里一阵懊悔。怎么就忘记这茬了呢?应该趁着昨晚,他心情好,提一下这件事的,没准他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但现在懊悔也没用,只能想别的办法。伊笙想到了还没用的“游戏机大招”,又暗自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全无转圜余地。 “我再去跟明院长的秘书沟通一下。”伊笙说。 “那就交给你了。”林菁菁打了个哈欠,“你出去吧,我再看会儿。哦,对了,给我拿点水果,我有点饿了。” “好的。” 伊笙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出去给林菁菁洗了串葡萄,剥了皮,又切了哈密瓜用水果勺挖成球形,分别用瓷白的小碗装了,配三块曲奇饼干,一杯红茶,用木质的小托盘装了送到林菁菁面前。 这是林菁菁钟爱的搭配,她向厨房的江姐请教过,从小就精致惯了的人,对这些谈不上在意,但是若粗糙起来,就一定会引起她的不适。 忙完了这些,伊笙就接到了游戏工作室负责人的电话,她租的老款街机,下午会送到,问她几点方便,伊笙算了算时间,跟对方说定了七点。 挂了电话,她犹豫着给明朝闻发了条消息。 欧阳小小:今天几点回家? 那边没有回应,大概在忙,伊笙等了一会,无可奈何地将手机装起来,去忙其他事去了。 傍晚七点,伊笙小路小跑着回家,快递小哥已经在等她了,并帮她将沉重的老式街机抬进客厅。 伊笙小心翼翼拆开了包装,将保养得良好的街机靠墙放,插上电,打开电源开关,开机音乐响起,顿时让她有些怀念。 她小时候也在游戏厅里玩街机,但是大多数都是跟在欧阳年身后,给他当枪手,记录也是留的欧阳年的网名圣斗士,以至于他们学校那条街上始终流传着,关于游戏厅霸主,圣斗士大神的传说。 伊笙玩了一局《超级丽丽》,许久没玩,有些生疏,第一次没有通关,第二次就顺手多了。通关音效跟她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同时想起,她保存下自己的记录,拿起手机,看到明朝闻的回信。 是一段语音,背景音是匆忙的脚步声,明朝闻的声音平稳而低沉:“今天太忙了,要晚些回去。” 伊笙在跟明朝闻网恋奔现前,两人也语音聊过,跟面对面说话不同,明朝闻语音的时候,习惯性将嘴唇贴近话筒,压低声音,因为带着气音,音色就被修饰得温柔许多,不似真人那么冷硬。 这个不经意的小习惯,成了“欺骗”伊笙的“帮凶”,即便是现在,伊笙听到他发来的语音,依旧忍不住面红耳赤。 欧阳小小:喊你打街机。 然后拍了一张街机的照片发了过去。 发完,伊笙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像在谈恋爱的小学生,偷偷摸摸,躲着大人和老师喊小男朋友去游戏厅里约会。 明朝闻没回,就在伊笙以为明朝闻没有兴趣,手机又响了。 明朝闻:半个小时。 欧阳小小:街机是我租的,能在家里放三天,你想什么时候玩都可以,不用着急回来。 明朝闻:二个小时。 欧阳小小:多晚都没关系。 那边没了回复,伊笙放下手机又玩了两把赛车,通关并不难,但是胜利的喜悦无人分享显得有些寂寞,她干脆拍下自己的战绩,发给她的游戏玩伴芹菜琳琳。 欧阳小小:【图片】【图片】荣耀时刻,与卿共享。 发完了,才发现她习惯性点开了最近的聊天页面,一直以来那个页面都是话痨芹菜琳琳,这会儿不是,这会儿是明朝闻。 她惊慌不已,赶紧点了撤回。 明朝闻:厉害。 这是……看见了?不是忙吗?怎么还玩手机? 伊笙羞耻得无地自容,捂着脸哀嚎一声,倒在沙发上打滚。 打完滚,伊笙已经失去了继续玩的兴致,也懒得跟明朝闻解释自己发错了,将手机丢开,去洗澡换衣服。 九点刚过一刻,门外有了动静,似乎是明朝闻回来了,伊笙走出房间,明朝闻换上拖鞋,已经看到了客厅的那台街机,双眼发亮,轮廓本就偏深的脸,此刻更是好看得肆无忌惮,美貌似在发光,毫不知收敛。 “好久没见过这种街机了。”他放下公文包,扯开领带,走近街机,左右看看,“我家里收藏过几台,不过这个型号要更老一些,你在那里找到的?” 伊笙报了那家游戏工作室的名字,“我一会把这家老板的名片给你。”她游戏打得好,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很多玩家都喜欢她,所以这方面的消息比他要灵通一些,这是她唯一值得自豪的地方。 “保存得这么好,一定是个老游戏迷了。”明朝闻不顾形象感叹着,围着街机转圈,又来招呼伊笙,“要不要一起玩两局?” “你跟我玩?”伊笙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察出这话不太合适,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跟我玩没什么意思。要不,你先玩,过不了的关,我教你。” 明朝闻知道伊笙是游戏大触,当然不会因她的话生气,反倒因为她肯亲手教他而开心,脱了西装外套,解开衬衣袖扣,将袖子往上挽了几道,冷白的小臂露在外面,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 碰到自己喜欢的事物,即便是高冷如明朝闻也显得生机勃勃,眉眼舒展,话也变多了。 他玩了几局《超级丽丽》,总是卡在第五关,连续跳过三座小火山,并且吃掉火山顶上的金币,他总是在吃金币的同时,松开跳跃键,导致小人掉进火山里烧死。 意外 “跳跃键要一直按着不能松……”伊笙认真地跟他解释,拉着他的手,给他的手指摆上正确,方便操作的位置,偏了偏头,看他:“跳-吃-向前,三个动作要一气呵成,不能停顿,手速一定要快。”她大学的时候也经常教室友和同学打游戏,手把手也是常事,但是一般都是教女生,这样近距离贴着一个男生还是头一次,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抚过她的额头,有些灼热。 伊笙烫到了一样,忙松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语气也僵硬了几分,“你试试。” 贴着他的温软猛地撤开了,明朝闻有些怅然若失,但是没有表情出现,面色如常,按照她说得试了一下,果然轻松地跳过了火山,通过了第五关。 “我的新纪录。”明朝闻笑起来,眼里有流光溢彩,一副“持帅行凶”却不自知的样子,“今天算是我悲剧的游戏史的高光时刻了。” 这话听着惨兮兮的,但身为他游戏中的帮主兼前女友,伊笙了解他的游戏史,知道他没有最惨只有更惨的手残史,她信! “趁热打铁,继续下一关。”伊笙鼓励他,“今天玩到几点都没关系。” 两人一直玩到了凌晨,伊笙累瘫了,明朝闻却依旧精神奕奕,他终于把《超级丽丽》玩到了通关,通关音乐响起,他忍不住将伊笙抱了起来。 伊笙本来有些困了,骤然间两脚离地,吓得一个激灵,抬头看见他紧贴着自己脸颊的下巴,顿时清醒了,忙推开他,跳下地来,表情略有些尴尬,“恭喜啊。” 明朝闻的眼睛越发亮了,丝毫不见困倦,看着那台保存了他通关记录的街机,仿佛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成就:“这台街机能买下来吗?” “这……我要问问街机的主人。”伊笙为难道:“这种老式机器,应该会很贵。” “价钱不是问题。”明朝闻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那边提什么价钱,就付什么价钱。” 伊笙知道他不差钱,有钱任性,花点钱永远保存下自己的高光时刻,也算正常,她不理解,但表示尊重,“我明天一早就帮你问。” “好。”明朝闻将街机关了,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和手腕,看伊笙也是一脸疲倦,就问她:“吃不吃宵夜?我去做。算我谢谢你教我打游戏。” “不用,不用。”伊笙也揉了揉脖子,笑了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就是没想到陪客户打游戏能这么累! “应该做的?”明朝闻眉头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是吗?”他笑了笑,语气温和,“那不如出去吃。” “真得不用谢我。”伊笙困得一脑袋浆糊,迷迷糊糊地往房间里走,“我要去睡了……明早会帮你问街机的价钱……晚安。” 身后是明朝闻柔和的声音,听不真切,仿佛飘在梦里,“晚安。” 第二天,伊笙一觉睡到七点,吓得一跃而起,匆匆忙忙洗漱,跑到厨房,意外地发现早餐已经做好了,是她平日里喜欢的火腿煎蛋加温牛奶的组合,旁边有张字条,写着:谢礼。 两个字端正工整,苍劲有力,是明朝闻留的。 伊笙觉得自己大概快成功了,前辈留下来的经验果然是有用的,她能将明朝闻这尊大佛请去参加牌局。 一边愉快地吃着早餐,一边给明朝闻发去消息。 欧阳小小:谢谢你的早饭。 明朝闻:不客气。今晚会早些回来。 欧阳小小:哦。 欧阳小小:其实你真不用给我谢礼,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真要谢的话,可以去谢我们林总,一切都是她授意的。她真得很有诚意邀请你去下周的牌局。 欧阳小小:下周六下午亮点,林隙小墅三号楼。期待你的出席。 她一股脑将想说的都发了过去,毕竟打铁要趁热。 等她把早餐吃完了,那边还没有回复,她洗了碗,简单收拾下厨房,就抓紧换衣服去上班了。 上班路上她给街机的机主打电话询问价格,对方不太愿意卖,提了个非常劝退的价格,伊笙将价格和对方的名片发给明朝闻。并劝他:“还是不要买了,这个价格太贵了,对方明摆着不想卖。” 依旧没有回应。 伊笙来到林宅门口,正在扫脸识别身份,手机响了。 明朝闻:林总授意的? 没提买不买街机的事。 欧阳小小:当然。林总很感谢你平日里对她的照顾。也时常说起,你们小时候在一起过暑假的时光,她很珍惜发小之间的情谊。 明朝闻没有回应。 伊笙等了一会,大门开了,她便将手机塞进包里,走进大门。 今天林宅的气氛明显与往日不同,林松、林菁菁难得一早就聚在客厅,甚至许久都没有露过面的林父林谈也在,三个人看对面坐着,面色凝重,谁都不说话。 伊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感觉到了异样,没敢进去。 扭头看到了林松的秘书赵斌,就凑过来打听,“赵哥,出什么事了吗?” 赵斌是个沉默瘦弱的年轻人,闻言叹了口气,“出了点意外。” “怎么了?”伊笙追问。 “你知道《珍妮》吗?”赵斌皱了皱眉。 “知道。”伊笙说:“这幅画,大林总不是正在跟关山老师的遗孀谈吗?怎么?还是被嘉行的人抢去了?” “那倒好了。“赵斌将声音压低,“林总费了许多口舌,将画从嘉行抢了过来,关山老师的妻子秦女士也是同意了的。今早要召开记者发布会,秦女士亲手将画交给林总,并且签署展出合约。但昨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女士将画用刀划坏,人也不知所踪。现在嘉行的人四处宣扬,林氏为了夺画,将秦女士逼得无路可走,不惜毁画出逃。” 伊笙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氏接下来的两场大型画展,涵盖了林氏近些年主推的中外画家,还有一些新近发掘的画家作品初次亮相,林氏上下都十分重视这两场画展,在这个节骨眼上,林氏背上这样大的黑锅,若因此画展遇冷,那林氏的损失将会非常惨重。 伊笙心里替老板发愁,偷偷往厅里看了一眼,正看见林松站了起来,“父亲,妹妹,你们别急,我带人去把秦女士找出来,只要她能站出来说话,这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林菁菁难得地端正坐着,皱着秀眉看向林松,“我不太懂秦女士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说关山老师将财产转移给了情妇,导致她生活拮据要卖掉关山老师遗作的是她,现在破坏掉那副画的也是她。而且珍妮是她女儿,她怎么忍心将自己女儿的画像就那样破坏掉。”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谈站了起来,叹了口气,“也许还是接受不了出轨丈夫的遗物,又或者无法原谅丈夫用这种方式离开。人的心是很复杂的。”说着转过身,朝楼上走,“去找吧,希望能在人还活着的时候找到。找到了好好劝一劝,她若肯澄清,我们自然不会亏待她,她若不肯,或者人没了……也别怕,林氏的公关部门也不是放着好看的。” “明白了,父亲。” 林菁菁和林松走出正厅,伊笙忙迎上前去,跟两人打招呼:“林总。”“林总好。” 林松朝伊笙点了点头,就带着赵斌走了,林菁菁对着伊笙幽幽叹了口气,“《珍妮》是难得一见的好画,就这么毁了,实在可惜。” 伊笙当然也觉得可惜,可是秦女士是画的合法继承人,画是她的,她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外人谁也没资格说什么。 伊笙劝林菁菁:“我老师曾经说过,故事和感情是人类赋予艺术品最高的价值,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珍妮》,谈论《珍妮》,为《珍妮》惋惜落泪,《珍妮》就不算被毁了。” 林菁菁听着伊笙的话,愣了一下,慵懒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下,“我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伊笙问,已经拿出了小本本,准备记了,“我记录下来。” “现在还不能说。”林菁菁笑了笑,眼神又恢复了慵懒,敲了敲伊笙的脑门,“我的话又不是圣旨,不用句句都记下来。不过,你这个样子真可爱。” 伊笙拿不准老板这话是夸她还是损她,怏怏地将小本本收了起来,“我记性不太好,记下来比较有安全感。” “忘了就再问我就是了。”林菁菁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要是只想要个记性好的,干嘛不买根录音笔?唉?天都这么亮了,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虎狼之词 伊笙早就复习好了行程表,不紧不慢说:“九点约了画家经纪人z女士以及她带来都几位画家面谈,十一点约了发型师护理头发。” “小z跟我很熟了,跟她联系一下,推到你十一点,头发下午再做吧。”林菁菁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我今天五点不到就被哥哥拽了起来,现在困的很,什么都做不了,先去补个眠,十点半再叫我。” “好的,林总。”伊笙的职责就是满足林菁菁的一切需求,她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打电话时怎么跟z女士解释了。 林菁菁朝自己的房间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伊笙说:“有事你先拿主意,不必叫我,要用车就直接跟孟伯说,让他把钥匙给你。” 伊笙点头,“我不会让人吵到您补觉的,林总放心。” 林菁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看,记性好有什么用?贴心才重要。伊笙,你很好。”这话说得跟梦话一样,话音随着脚步,上楼去了。 作为一个一心只想刷事业线的贫穷少女,没什么比工作被老板肯定更值得开心的了,伊笙被林菁菁那句“伊笙,你很好”夸得找不着北,顿时成了自己老板的忠粉。 肤白貌美大长腿,品味还好的有钱大姐姐,谁不喜欢?任性?任性怎么了?人家家里有那个条件惯着,谁都没资格说什么。伊笙望着林菁菁纤细的腰肢,娇柔的身影,心神荡漾……姐姐太美了,她都想惯着她了。 哦,对,她就是姐姐花钱请来惯着自己的! 好的。为姐姐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人一旦成了舔狗,看那些对她家姐姐“不好”的人,就十分不满,就想上前怼两句:我家姐姐有什么地方不好?她有多努力知道吗? 首当其冲,不满的人就是明朝闻:姐姐那么诚心请你来,你竟然不来? 你不来……你不来…… 你不来,我就再去请! 趁着林菁菁睡着,伊笙找孟伯要了车钥匙,开着林菁菁的兰博基尼去明珍医院,路上拿上她网上下单租好的道具服,于是明珍医院高大上的行政楼对面的咖啡厅里多了一枚艰难挪动着脚步,来买咖啡的蘑菇。 “蘑菇”买了一杯半糖的黑咖啡,让店员打包,拎着,一步三挪,缓慢朝外走去。 店里有来买咖啡的医生、护士,看着这枚蘑菇,大呼“好萌”,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蘑菇”伊笙拎着咖啡挤进电梯,在同乘人讶异的眼神中,按下了十七楼,院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明朝闻正在参加一场视频会议,办公室里坐着他的三个秘书,两个助理,每人都全神贯注,时刻准备着提供明朝闻所需的数据或者资料。 明朝闻听着电脑里传来的讨论声,时而切换英语,时而切换成法语,当他正用法语跟法国分院的同事讨论关于引进最新的医疗设备所遇到的阻碍时,就瞄到在办公室走廊外来来回回打转的蘑菇。剑眉微微皱起,正不悦,猛地看到蘑菇肥短的伞盖下露出的那张巴掌大的俏脸。 他盯着门口看了几眼,剑眉微蹙,薄唇抿着,冷冷的黑眸里慢慢流转出一抹光亮来,看蘑菇讨好地冲他摇摆,他挪开了视线。 最靠近门口秘书看到老板的视线,立刻起身,想要将门口的“蘑菇”赶走,就听老板冷淡的声音响起:“让她在会客室等一会。” “好……好的。”秘书走出去,微笑地将正在门口刷存在感的蘑菇带去了院长的私人会客室里,并叫人泡了茶,拿了点心:“院长马上就来,您稍等一下。” 来送咖啡的伊笙看着面前的茶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摆着手,对秘书说:“不用不用,我是来给明……院长咖啡的。” “外……卖?”秘书诧异,但是跟明朝闻工作久了,深知明朝闻的脾气,她并不敢过问他的私事,心里再诧异,面上依旧保持微笑,“院长让您稍等一下,他一会就来。” 伊笙穿着充了气的蘑菇服,根本没法坐下,只能就咖啡放在桌上,在会客室里四处溜达。 会客室装饰得低调奢华,桌椅沙发,均源自意大利某家居品牌,墙面上挂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的照片,眉眼跟明朝闻有一些相似,伊笙猜测这位老人应该是明珍医院的创始人,明朝闻的爷爷,已经过世的老院长,明珍博士。 伊笙在周助理给的各世家公子的资料时,看到过明珍博士的生平。 那些世家,包括林家,或多或少都受了祖辈殷泽,只有明珍医院是明珍博士白手起家,从小诊所开始办起,靠着仁心、口碑和商业头脑,才发展到了今天的规模。 可能也因为此,明朝闻跟那些热爱聚会玩闹的世家公子们不太一样。他从小就有着超常的责任心,上学时一丝不苟,成绩优秀,毕业后几乎无缝衔接进了医院,从底层做起,慢慢接管了这家医院。当了院长处理着医院的行政事务,一个月依旧还会做几台大手术,每年都有新的论文发表,在人才济济的心脑外科领域也算是顶尖的人才。他的人生没有一天是浪费的。 想及此,伊笙就觉得惭愧,觉得之前那段网恋,简直就是在浪费人家的时间。跟这样的人谈恋爱,她根本就不配。 “小蘑菇”伊笙正唏嘘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蘑菇伞盖就被拽了一下,明朝闻站在她身后,看着缓慢转过身来的她,扬了扬下巴,他的五官深刻而浓烈,本应美得明艳动人,偏生气质冷硬,整个人看着更凶了。 “你来干什么?”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写着“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伊笙收起自怨自艾,跑去桌前,拎起自己打包的咖啡,举到身前:“蘑菇外卖,请您签收。” 明朝闻仰着下巴,斜睨她两眼,“穿成这样……专程跑来给我送咖啡?” 伊笙点了点头,“您还满意吗?” “不满意,太敷衍。”明朝闻接过咖啡,唇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红蘑菇送得咖啡是不是生命值更高些。” 伊笙穿得这套蘑菇道具服,是明朝闻最喜欢的街机游戏《超级丽丽》里面的蘑菇,红黄蓝三色花纹,红色花纹的蘑菇生命值最高,蓝色最低,她没租到红色的蘑菇,只能退而求其次,穿这套黄色花纹的。 “红蘑菇负责送中午的咖啡。”伊笙准备再去找找红蘑菇的道具服。 倒是会哄。 明朝闻的笑容在他高冷的脸上一闪而过。 伊笙笑了笑,冲他挥手,“外卖送到,明先生再见!记得给个好评哦。” 说着就一摇一晃穿过走廊,又艰难地挤进电梯。 明朝闻在走廊上看着蘑菇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于是三位秘书就眼睁睁看着老板端着外卖咖啡杯,面带微笑走回了办公室,片刻之后又走了出来,怒气冲冲将咖啡整杯连带着黏在咖啡杯上小卡片扔进走廊的垃圾桶里。 待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秘书们实在按耐不住好奇,走到垃圾桶前看了一眼,看见小卡片上面写着:愿您一天好心情。林菁菁。 又不是啥虎狼之词,怎么就把老板气成这样? 秘书们面面相觑。 再说,刚才不还宝贝似地捧着吗? 老板这情绪有点不稳定啊,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 两位精通多国语言,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的男秘书,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他们看向夏真。 秘书三号夏真,赶紧摇头。 夏真知道,夏真也想八卦,但他不敢,只能憋着。 伊笙回到林宅林菁菁还没有醒,她干脆又去了趟林隙小墅,对列好的单子交给别墅的服务人员,要求他们务必按照单子上的注意事项布置。 专业的服务人员心理素质十分高,看到稀奇古怪的各项要求,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面带微笑,“您放心,一定让您满意。” 伊笙很满意,里里外外转了圈,就走了。 生活不易,菇菇叹气 林菁菁还是没有起,纪姐在楼下急得团团转,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鸡毛掸子,边转悠边嘟囔:“小姐这也睡得太久了,会不会出事?我们是不是该上去看看?” 江姐在一旁抱着个小碟子嗑瓜子,吐出一串瓜子皮说:“你急有什么用?你敢上去喊?” 纪姐当然不敢,要是敢也不至于转悠这么半天,看见伊笙进来,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忙拉了过来,急吼吼道:“欧阳助理,你可回来了,快上去看看小姐起来没?睡了好几个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儿了?小姐心脏可不好,发起病来,声音都喊不出来。” 伊笙往楼上看了两眼,也觉得林菁菁确实睡得有点久了,可又想到自己答应过她,绝不让人吵她睡觉,就笑着安抚纪姐,“林总让我将上午的会面都推到了下午,她可以休息到下午两点。” “可这都十一点了,三个小时连个动静都没有。”纪姐还是很焦虑,“欧阳助理,小姐的心脏不好,没动静反而吓人,你就上去看看吧,喊喊她,她要是应声了,代表没事,到时候再睡也不迟。” 喊醒了再睡,还能睡得着吗?伊笙皱了皱眉,反复思量着。 几天前的体检她跟着去的,体检报告她也看过,林菁菁的心脏虽然不好,日常也需要多加注意,但也没有娇气到因为睡眠就出现问题,林菁菁日常的娇气,一半是因为身体,一半完全是性格原因。 “纪姐,就因为林总心脏不好,所以她才需要更长时间的睡眠,最近林总在筹备画展的事,压力很大,充足的睡眠对她来说是好事。” 纪姐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撸起袖子想往楼上冲,“你不去,我自己去,没见过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不担心,我还担心呢。” 伊笙一把将纪姐拦腰抱住了,“纪姐,林总说了不想让人吵她睡觉……纪姐……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江姐在一旁继续磕瓜子,“老纪,你就继续吵吵吧,把小姐吵吵醒了,让她下来摔盘子砸碗,也算是锻炼身体了,反正我厨房里也不差那几个碗。或者干脆吵吵大声点,把老爷也招过来。” 纪姐听到“老爷”两个字,这才不往上冲了,恨恨地瞪了伊笙一眼,甩着她的鸡毛掸子气冲冲地走了。 伊笙感激地对江姐笑了笑,江姐眼皮一翻,完全没有要跟她同一条战线的意思,端着她的小碟子进厨房去了。 伊笙松了口气,继续在楼下守着,期间周助理打电话过来,说法国的一位画家经纪人短暂途经本市,午后飞走,这位经纪人手上有许多著名画家,整个城市的画廊都送去了礼物,他想请示林菁菁要不要也送些礼物过去? 伊笙觉得这名字耳熟,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翻翻翻,翻到了这位画家经纪人的名字,林菁菁某个午后闲聊的时候偶尔提起过,说他:“老牌的法国人,有独到的艺术眼光。”伊笙记下来这句话,并在后面画了个心,表示林菁菁喜欢这个人,有意结交。 于是就让周助理备了诚意十足的礼物,立刻送过去。 办好了一切,又等了等,楼上才有了动静,林菁菁伸着拦腰走下楼来,一脸餍足地瞄着守在楼下的伊笙,“今天睡得真好,好久没这么舒畅过了。” 伊笙提到嗓子眼的这颗心,才落下来,“您看起来气色好极了。” 趁着林菁菁吃午饭,伊笙又开车出去,给明朝闻送午饭,这次她套上了红色花纹的蘑菇道具服,一蹦一跳来到院长办公室,明朝闻正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跟身后的秘书说着什么。 伊笙举着手里的咖啡和餐盒,正准备打招呼,人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伊笙:? 没看见? 伊笙追了过去,在他身前晃了晃蘑菇伞盖,明朝闻拐了一下,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懂了。 除非这红蘑菇道具服有隐身功能,否则唯一的答案就是:明少爷生她气了。 伊笙望着在秘书们的簇拥下进入电梯的冷漠背影,一筹莫展。 她怎么又惹他生气了?明明老板都夸她贴心,夸她好,给她加工资来着。 这个不给他发工资的男人,凭啥生她气? 伊笙想到了,总是对她嫌东嫌西的亲哥欧阳年,得出一个结论: 智商高的男人都是狗!心情都是随机的,不可理喻! 她一个只想赚点小钱养活自己,没啥上进心的咸鱼,为啥总是领到这样难打的副本? 唉! 生活不易,菇菇叹气! 等伊笙回到林宅,林菁菁已经吃过午餐了,正坐在花架下喝茶,见伊笙进来,朝她招了招手,笑眯眯递过来一盘紫色的小点心。 “江姐自己琢磨的糖衣紫薯球,你尝尝,比外卖卖得好吃。” 伊笙捏了一个淡紫色带着粉色花纹的点心球吃了,果然是不错,就点了点头,夸赞道:“有玫瑰的味道,又香又甜。” 林菁菁也不问她去干了什么,缓缓喝了茶,站起来来,慵懒地揉了揉脖子,“我去换个衣服,就能出门了,你等我一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伊笙,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助理。” 伊笙愣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这没头没脑的夸奖来自哪里,大概林菁菁知道,中午纪姐闹腾和她让周助理给那位法国的画家经纪人送礼的事了。 而且看她的态度,约莫是挺赞同她的做法。 既然这样,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也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站着等林菁菁的时候,纪姐臊眉搭眼地凑了过来,扭捏了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刚才……多亏你了。” 伊笙心下了然,笑着摇了摇头。 纪姐摸了摸鼻子,“我这人脾气急,沉不住气,下回你还得拦着我啊。” “那我得多吃点,多长点肉,不然纪姐你力气这么大,我怕拦不住。”伊笙开玩笑。 “那肯定啊,你看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能有什么劲?”纪姐也爽朗地笑了起来,“下回让老江给整个肘子,咱俩喝一杯。” “好。” 两人哈哈笑完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伊笙发现,她还挺喜欢这个直来直去,炮筒子一样的纪姐的。 下午去见了z女士,路上伊笙下车给z女士买了礼物,本市名产蜜桃酒。这位z女士跟林菁菁是旧相识也是酒友,两人每次见面,说是聊接下来的创作方向,其实就是喝酒。 z女士收到酒很开心,当场就打开要跟林菁菁喝两杯,两人看似优雅高贵的女人浅酌了几杯,谈了下最近绘画圈的收藏趋势,又谈到了《珍妮》,都觉得惋惜,竟然哭成了一团,搞得伊笙和z女士带来的新人画家都有些尴尬,两人互看了一眼,表情都十分无奈。 为了林菁菁的身体着想,伊笙还是要想办法劝,劝了半天,越劝越哭,最终灵机一动,“林总,您一会不是约了做头发吗?不如请z女士一起去?那家美容院新出了美背项目,正好可以去体验一下。” 林菁菁好酒爱美,能将她从酒瘾里拽出来的,只有对美的追求。 听伊笙这么一说,当即眼前一亮,片刻之后,伊笙开车,载着另外三个女人,已经在去往美容院的路上了。 四个女人用了半下午时间,全身上下都保养了个遍,一个个溜光水滑,光彩照人。 生平第一次做全身保养的伊笙看着镜子里,仿佛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白嫩的自己,忍不住自恋地感叹了一句:这谁家的小漂亮?怎么长得这么水灵? 但当她去替林菁菁结账,但是账单上的数额后,就瞬间清醒了。 其实吧,糙点也挺好,糙点保平安。 晚上林菁菁要陪着林谈和祖父吃晚饭,饭后也没有其他安排,伊笙提前下班,想了想,还是穿上了那套蘑菇服,去了明珍医院。 这一回,连明朝闻的人影都没见到,一位长着娃娃脸的男秘书,带着职业微笑,说:“院长不在,您先请回吧。” 伊笙不死心:“他去哪了?” 夏真:“很抱歉,无可奉告。” “那多久能回来?” “很抱歉,无可奉告。” “那有什么是你能告诉我的?” “很抱歉,无可奉告。” 伊笙双手叉腰,“嘴这么严,你不进保密局真是可惜了。” 夏真:“医院待遇挺好,我暂时还不想跳槽。” 伊笙瞪了油盐不进的秘书一眼,摘了蘑菇头套,气哼哼地走了。 好好蹲着 回到家,伊笙本想利用楼上楼下便利,在客厅里蹲守明朝闻,可一直等到半夜,明朝闻也没回家,伊笙困到发晕,就穿着那套沉重的蘑菇道具服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她在床上,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蘑菇服脱了放在一边。 她短暂地愣了一会,仔细回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房的,以及什么时候脱得道具服,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索性放弃了,打着哈欠,洗漱,做早餐。 来到林宅,林菁菁破天荒已经梳洗完毕,正在客厅里坐着,盯着眼前的画框发呆,画框里的画明显被刀划过,已经稀烂,足以看出破坏画的人,当时有多愤怒。 难道是《珍妮》? 伊笙没见过《珍妮》原貌,即便走近了,也只能从破碎的画里,隐约看出女孩的眉眼,那是天使一样纯真透彻的眼睛,让人一见难忘。 一滴眼泪从林菁菁眼中滑落,她抽泣了一声,抚摸着画框,像摩挲着被毁坏的珍宝,惋惜到哭泣。 伊笙默默陪着她,直到她哭够了,擦了擦眼泪,抬头说:“秦女士找到了。” “找到了?”伊笙惊喜,“太好了。” 林菁菁点了点头,“她心脏不好,停用了药物,试图自杀,幸好我哥及时找到了她,并叫来了朝闻。朝闻连夜给她做了手术,人已经没事了。” 明朝闻昨晚不见人,原来是在给秦女士做手术。 伊笙惊得脸色发白,她只是听着就觉得凶险。 “多亏了朝闻。”林菁菁擦干了眼泪,轻柔又甜蜜地笑起来,“他看着对我冷淡,但我家有事需要他帮忙,他从不推辞,想来还是关心我的,所以啊,他不来我的牌局,是你方法没用对啊,欧阳。” 伊笙能说什么?伊笙只能说,“对不起,林总,是我能力不足。” 林菁菁摆摆手,歪在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失业的焦虑再次爬上心头,伊笙突然想起明朝闻想要的那台街机,就对林菁菁说:“听说明先生对老式的街机感兴趣,我找到了一台,但是太贵了,一直就没跟林总提。” “一台街机再贵能贵到哪里去?”林菁菁睁开眼睛,“尽管送,卖方账户留给周民,让他直接打款。” “可是真得有点贵,超出了这种机器原本该有的价格了。”伊笙提醒林菁菁。 林菁菁看着伊笙,似乎在看一个傻子,“欧阳,林氏没你想象的那么穷。” 伊笙也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竟然还想着给老板省钱? “我立刻联系卖家。” 周助理很快处理付了款,不等伊笙下班,那台街机就已经是明朝闻的了。 伊笙早早下了班,拍了街机的照片发给明朝闻:林总为了感谢你,将街机买下了,现在它是你的了。 明朝闻没有回复,伊笙挽起袖子,将街机上上下下擦了一遍,保证光亮如新,穿上蘑菇道具服,站在街机旁,用自拍杆拍了她与街机的合照,重新发给明朝闻:真人蘑菇陪玩《超级丽丽》,隔壁孩子都羡慕哭啦。 明朝闻还是没有回,伊笙也无计可施了,整个菇都丧丧的,在沙发上躺平,想着明天要怎么跟老板交代这件事,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脸上有蚊子,痒痒的,条件反射抬手打了下去,就听“啪”一声,随即有人闷哼了一声,接着凉凉的声音如这夜色在她的半梦半醒的耳边响起:“手劲真够大的。” 是明朝闻的声音。 伊笙一下子就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确实是明朝闻,大概是刚进门,西装领带整洁端正,透着一股浓浓的禁欲味道,手上提着黑色的公文包,一张脸如窗外夜里的冷月,洁白冷冽高高在上,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穿着蘑菇道具服的伊笙被他皎皎明月般的光华,衬托得滑稽又可笑,顿时结巴了。 “你,你,你,回来了?” 明朝闻甩了甩手,手背上有清晰得红印,是被打出来的。他放下公文包,扯开领带,面无表情,“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 伊笙不是没见过西装革履的男人,但是从来没想到男人扯开领带这个动作能有这么撩人,她看得双眼发直,连连点头:“是是是,你当然能回来。” 明朝闻脱了外套,慢慢解开袖扣,将袖子衬衣袖子往上卷了两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伊笙的错觉,他仿佛知道自己这样很撩人,故意在她面前演出全场,动作优雅缓慢,“演出”结束,伊笙脸都红了。 明朝闻不理伊笙,拿起手机,划开点了几下,伊笙的手机就响了,她打开手机,看到转账记录,因为有限额,是分几次转的。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就听明朝闻淡淡道:“还给你们林总。” 这么绝情的吗? 伊笙急得“蹭”一下站了起来,庞大的蘑菇伞盖打到了明朝闻的脸,他皱了皱眉,连退了两步。 “林总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去打个牌。”伊笙急急辩解道:“昨天你救回了秦女士,是帮了林氏很大的忙,林总非常感激你。而且你们不是发小吗?她也不想跟你疏远了……” “我没有跟她疏远,每个月体检的时候都会见面。”明朝闻淡淡抬头,声音压抑着,似乎有些生气,“而且救人是我的本职,我也不需要别人的感激。” “你是不是打牌打得太烂了,不好意思去?”伊笙依旧不死心,上前一步,伞盖又怼到了他的脸,怼得他又退了一步,“没关系,我帮你出老千,保证你不会输得太惨,这样行不行?” 明朝闻微微扬着下巴,看着她,眸色漆黑深沉,看不见底。伊笙也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祈求。 两人对峙了几秒,明朝闻突然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两脚突然离地,伊笙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两只手抱住他的脖子,惊叫:“明朝闻,你干什么?” 明朝闻对她的尖叫充耳不闻,抱着她走向落地窗,开窗,放下,黑眸里带着怒气,在月光之下像黑夜闪过的极光。他野蛮地按着她的头,让她蹲下,从旁边拿了给花浇水的喷壶,清冷的水洒在她的蘑菇伞盖上,淅淅沥沥的,像下着小雨。 水顺着伞盖留下来,将伊笙的脸都淋湿了。 她被他一系列的操作搞迷糊了,仰着头看他,一脸不解。 明朝闻站着,居高临下,“你不是敬业吗?现在就当个敬业的蘑菇,在这里好好蹲着,多喝点水,不要说话。” 说着丢下喷壶,关上了落地窗,提上公文包,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伊笙再笨也听得出他话里的嘲讽,深知今晚做什么都是徒劳了,突然就泄了气,垂头丧气,蹲在落地窗外,一动不想动。 她很难过,不知道自己努力完成自己的工作有什么错。她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只能这样拼命地工作,才能勉强过上一个相对悠闲的咸鱼生活。 她也想姿态优雅地把钱赚了,可是她没有那个能力。 她能怎么办呢? 伊笙顶着湿漉漉的道具服,蹲在露台上苦大仇深地细数她人生中力不从心的苦难时刻,一不小心数到了半夜,数得都有些困了,也还是没有数完。悲催至此,伊笙被自己惨到发笑。 “呵……人僧(生)啊……” 落地窗再次被打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醒了一觉的明朝闻,看见她,似乎很意外,声音都有些拔高了,“你怎么还在这?” 伊笙抬起头,呵呵一笑,“我是蘑菇啊,我在敬业地喝水,然后……咻……”她摆动着两只手,缓缓起身,“长大。” 蹲得太久,腿都麻了,她的身体晃了两下,控制不住往前栽去。 明朝闻一把搂住她,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前,熟悉好闻的冷香气息钻进鼻孔,她吸了吸鼻子,短暂陶醉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洗澡,又在道具服里捂那么久不知道该有多臭,慌忙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他摁着她的伞盖呢。 “少侠,放开菇菇,菇菇要去土里扎根,这里不是菇菇的归宿。”伊笙困得有点懵,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她捏着嗓子,划动着两条胳膊,挣扎得有气无力。 明朝闻放开她,漆黑的眸里有波光潋滟,竟显得比白日里温柔了一些,“你是谁姑姑?少占我便宜。” 我有条件 “此菇非彼姑。”伊笙嘟囔着,叹了口气,挪动脚步,想回房睡觉。她决定放弃了,这副本太难了,她攻不下,她得睡一会,养养精神,保保命,将来失业了,再找工作,挤地铁能跑快些。 她刚走了两步,就听身旁传来他无奈地轻叹,“真是败给你了……我去。” “去哪儿?”伊笙下意识回头,迷茫地望着他,疲惫让她原本就不是那么聪明的脑袋,更加迷糊了。 “去牌局。”明朝闻看着她,银灰色的睡衣将皮肤衬得冷白,眸子越发深不见底,“也不是不行。” 伊笙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幻听了,或者干脆就是在做梦,“你再说一遍。” 明朝闻没了耐心扭头就走,伊笙彻底清醒了,一把将他抱住,惊喜道:“你自己说的,可别反悔。” 明朝闻被道具服怼得只能扬着头,脸上带着愠怒,“但我有个条件。” 伊笙忙不迭点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你先把道具服脱了。”明朝闻推开她,被怼脸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伊笙松开他,飞快将道具服脱了,摊在客厅里,这才发现自己被闷出了一身汗,头发都黏在了一起,一绺一绺的。 “好了,什么要求,你说。”她看着明朝闻,“要打游戏吗?我陪!” “大半夜的,打什么游戏?”明朝闻黑眸冷冷地瞪她一眼,“跟我过来。” 说着朝楼上走,伊笙只能在后面跟着,穿过二楼,再往上走,来到了阁楼外玻璃房,明朝闻指着玻璃房里的沙发,“陪我坐一会。” 玻璃房很大,是全封闭的,四周是厚厚的玻璃,亮着灯,洁净的玻璃映着两人的影子,棕色的皮制沙发前摆着一张小茶几,上面散落着一些文件,还有台笔记本电脑。 外面夜色浓重,明亮的玻璃房就像浮在深夜里一样,静逸的不太真实。 伊笙很是意外,这里之前堆满了垃圾,竟被明朝闻收拾成了这样!还真是好看呢!不愧是被医生耽误的金牌保洁。 但又想到这是明朝闻的私人领地,伊笙就有些拘谨,手脚都没有地方放,“就坐一会儿?” “就坐一会儿。”明朝闻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一旁,拿起一旁的遥控器将露台的灯关了。 周围突然黑了下来,与外面的夜融为一体,光线消失,她显然有些不安,下意识抓住了明朝闻的胳膊,“关灯干什么?” 明朝闻的声音浮在黑暗里,如暗夜里流过山峦的溪,带着冷冽清透的质感,“别说话,看上面。” 伊笙听话地仰起头,漫天的繁星便像童话里一样,在她眼前铺展开。 “真美。”她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我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的星星尤其好看,累的时候仰起头,劳累就消失了。”明朝闻的声音轻轻的。 “确实。”伊笙点了点头,又十分诚恳地补了一句:“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低头看电脑太久,仰头可以活动颈椎,缓解疲劳。” 明朝闻在黑暗里瞪了她一眼,语气十分无奈,“你还是别说话了。” “哦。” 伊笙闭上了嘴。 与他一起仰头,安静地看着星星,星星一眨一眨,十分催眠,没过几分钟,眼前就渐渐模糊了…… 眼睛闭上的最后一刻,她还不忘挣扎着,含糊不清地提醒明朝闻:“说话……要算数。打牌……去啊……” 说完,就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梦乡。 明朝闻低头看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才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轻轻握住她的手。 虽然明朝闻说会去参加牌局,但是按照他以往对这类活动的冷淡程度,伊笙还是很害怕他会临时变卦,就连跟林菁菁报告的时候,也不忘记加一句:“明医生暂时答应了,但是……我不敢保证,他那天不会临时有事。” 并将明朝闻将街机钱退还的事说了一遍,当然,措辞要温和多了:“明医生自己也担心有事耽搁,所以不好意思收下礼物。” 明朝闻是医生,就算不临时变卦,也经常会遇到突发状况,生在双医生家庭的伊笙对此最清楚不过了,半夜听到欧阳副院长或者秦主任匆匆出门的声音,就知道一定是来了紧急病患,伊笙三岁时就已经习惯这些动静了,即便被吵醒了,顶多翻个身继续睡。 林菁菁捧着咖啡杯,黑色的咖啡杯将她刚做的红色的美甲衬得明艳动人,她笑了笑,“我明白。你能请动他已经很不容易了。”说着浅浅呷了一口咖啡,笑容明媚,“医生家属真不是容易,也只有我这种傻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伊笙心想何止“虎山”啊,她爹欧阳副院长跟她妈秦主任忙起来,连结婚十周年,二十周年这种大的纪念日都没时间过。 不过,即便是过,两人也不过是穿得漂亮点,坐餐厅里互相分享最近的奇特病例而已,毫无浪漫可言。 伊笙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告诫自己,千万不能重蹈父母的覆辙,不能跟医生谈恋爱,面上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林菁菁放下咖啡杯,重新整了整衣衫,“去画廊吧。” 今天一天林菁菁都在画廊跟策展人讨论关于《珍妮》的事。 因为有了《春山图》,林菁菁原本不打算将《珍妮》放在特别重要的位置,可眼下《珍妮》被毁,反倒让林菁菁改了主意,她将《春山图》放在了第二场的画展上,第一场画展的压轴变成了《珍妮》。 伊笙很意外,《珍妮》都已经破损得那么厉害了,还怎么展出?林菁菁望着破损的《珍妮》说:“我能将它修好。” 一旁的策展人满怀敬佩,补了一句:“林总可是位货真价实的古董画修复师。在这方面的造诣很高。只不过林总轻易不出手,这回肯亲自修复《珍妮》,可见是真心喜欢《珍妮》。” 伊笙有点意外,没想到林菁菁还有这样深藏不露的本事,林菁菁却说:“其实没那么了不起,我学修复,完全是跟人赌气。” 回林宅的路上,林菁菁坐在后座,突然问伊笙:“你一定经常看见父母工作时候的样子吧?” 伊笙愣了一下,点头,“经常,有时候他们周末加班,家里又没有人带我,我就只能跟着他们去上班,在办公室里写作业。” 林菁菁笑起来:“很帅是吧?能当医生的人,真得很了不起。” “帅?”伊笙疑惑。 无论是欧阳副主任还是秦主任忙起来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嘴上干裂起皮,脸上暗淡无光,忙一身汗也没时间换衣服,气味也不太好闻。 帅? 狼狈还差不多吧。 林菁菁点头,“我觉得很帅!能够救人性命简直就像是神仙一样的。所以,我去学了古画修复,救人我做不到,救画总是可以的,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这么帅。他总是觉得我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能坐上今天的位置,全是因为我姓林。” 伊笙费了很大的劲才搞清楚老板话里的意思,她在说明朝闻? 去学古画修复是为了跟明朝闻赌气? “能够将一副破损的画修复好,就好像给了画第二次生命,也很了不起。”伊笙说。 林菁菁笑得近乎傲慢,“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就算是花瓶,也是出自明清年间的官窑,昂贵的很。” 伊笙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的老板有的时候真得挺可爱。 明朝闻自从那天答应伊笙会参加牌局,就变得很忙碌,伊笙有时候会在客厅里故意磨蹭,做面膜,做手膜,腿毛都一根根拔了,也没有见到明朝闻一面,每一晚都熬到眼皮千斤重,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回房去睡了。 偶尔也会在沙发上睡着,早上醒来身上会多一床毯子,证明明朝闻确实回来过。可是当她鬼鬼祟祟往楼上看时,却又发现他的房门是开的,里面空无一人,好像回来只是为了换个衣服洗个澡而已,像台机器一样,日夜连轴转。 每每这时,伊笙都会想起忙碌的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些个跟欧阳年相依为命的日夜,就忍不住叹口气,默默给他买了些维生素,临睡前放在桌子上,并留了个条:注意身体。 第二天醒来,家里依旧是没人,但是维生素没有了,她留的条还在桌子上,下面多了两个字:谢谢。 明朝闻的字并不像其他医生一样抽象,相反,他每一笔都写得很清晰,笔锋锐利,收尾收得干脆利落,就像他的人,因为认真而显得冷硬,因为优秀,总让人不敢靠近。 周六,伊笙起了个大早,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楼上,明朝闻的房门大开着,人不是没回来就是已经走了。 她不太放心地明朝闻发了条微信。 欧阳小小:早上好,吃早饭了没? 那边果然没有回,她只能忐忑地去上班,开车载着林菁菁刚到画廊,明朝闻那边才慢悠悠丢过来一条消息。 明朝闻:我会去的。 一针见血,豪无寒暄的意思,饶是这样,已经够伊笙开心了,心跳加速地飞速回过去: 欧阳小小:我会帮你出老千的。 明朝闻:不用。 明朝闻:我输得起。 伊笙发了个表情包过去,一只狗抱着条大腿喊老板。 明朝闻果然不回她了。 破碎的珍妮 林菁菁忙碌了几天,《珍妮》的修复工作也进入了尾声。她虽然不常做古画修复的工作,但是仪式感很强,在画廊办公室旁边的房间弄了个专门的工作室,每天将自己关在里面,只有伊笙能进出。 伊笙眼见着那副被划烂的画一点点恢复原样,不觉得对林菁菁肃然起敬。 林菁菁看着伊笙崇拜的眼神,颇为骄傲,伸伸懒腰,看着《珍妮》。 《珍妮》是副半身人像,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此时身体的部分已经完好如初,只是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裂痕,这种裂痕对林菁菁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林菁菁打了个哈欠:“好了,完工了。” “完工了?”伊笙惊讶,看着女孩脸上的裂痕。 “完工了。”林菁菁很确定地点了点头,她指了指女孩眼角下的红色泪珠,“这是父亲给予她的伤痕。”又指了指女孩脸上的裂痕,“这是母亲给予的伤痕。这些伤痕是磨灭不掉的,所以我打算就这样展出,取名为《破碎的珍妮》。希望能提醒大家,不要让孩子成为自己失败感情的牺牲品。” 伊笙听懂林菁菁的意思了,顿时如鲠在喉。 她在林菁菁跟林松的谈话中,偶尔听到了《珍妮》被毁的真相。 秦女士说她根本不喜欢孩子,之所以生下珍妮,都是为了留住爱人,然而爱人还是离开她了,她便将这些恨都转嫁到了珍妮身上,对她十分冷漠,在她生病时也没有好好照料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珍妮的离世。 拣回一条性命的秦女士在病床上还在念着爱人的名字,自始至终都没有对珍妮的离世表现出半分愧疚。 看着《破碎的珍妮》,伊笙眼眶发红,鼻子发酸,险些落下泪来,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保持住情绪,看了眼手表提醒林菁菁:“林总,您该午休了,下午还有牌局要出席。” 林菁菁又打了哈欠,疲惫地点点头,“好,我们回家吧。让小杨把这里收拾了。” 伊笙出去叫人,然后开车送林菁菁回林宅。 下午一点,林菁菁开始梳洗化妆。伊笙为她准备了两套衣服,一套裙装,一套运动装。裙装素雅,运动装却是红色的,材料舒适,剪裁流畅,虽是运动装,但并不宽大,反倒衬得她腰细腿长,十分惹眼。 林菁菁将衣服试了,对伊笙甜笑:“还是女生最懂女生,就算是运动,也要漂亮地运动。” 伊笙其实并不懂女生,她自己的时尚品味就不怎么样,大学室友们经常评价她的穿衣风格很直男,她之所以会选这些衣服,完全是数据搜集的结果,她最近看了林菁菁所有活动的照片,摸透了她的喜好,仅此而已。 林菁菁换上了第一套裙装,梳妆打扮好,伊笙就载着她来到了林溪小隙,林菁菁之前只看过林溪小隙的图片,还没有来过,下了个车,看到通往别墅的青石板路两旁奔跑的白色兔子,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有兔子,江麟家的女儿最喜欢兔子了。” 伊笙在一旁微笑,“我跟江先生的秘书请教过,他告诉了我一些,江先生女儿的喜好。” 那些兔子都是驯养的宠物,短毛兔,不怕生,毛刚梳过,也不怎么掉毛。林菁菁蹲下身来抚摸着这些兔子,兔子主动靠过来,粉红湿润的鼻头蹭了蹭林菁菁的手,林菁菁笑起来,“江麟是女儿奴,搞定了他女儿,他就什么都好说。” 伊笙知道这件事,更加知道,江家是做酒店业的,在国内外有多家五星级酒店,为了提高酒店的品味,江家每年都会从林家订购大批好的画作,两家合作已久,交情颇深。 林菁菁放开兔子,穿过院子走进别墅转了一圈,为了照顾花粉过敏加哮喘的小姐,整个别墅没有一朵花朵,全用的绿植装饰;餐具全部换成了银质,麻将、扑克全新待拆封,服务人员制服整洁,戴着白手套,即便是洁癖挑剔公主病的小姐也挑不出毛病来;楼上有钢琴,院子里有秋千架;打牌的房间里做了个吧台,请了调酒师在候命…… 林菁菁对此十分满意,轻轻抱了伊笙一下,“你用心了。” 得到林菁菁的肯定,伊笙悬在空中的心,算是落了一半了。 下午两点,客人们陆续到了,别墅里渐渐热闹了起来,林菁菁变得忙碌起来,提起精神招呼客人,收礼物,伊笙也忙着指挥着服务人员,见缝插针接过客人的帽子,给客人递上消毒纸巾,或者现场变个小魔术哄住哭闹的小魔头…… 两点半,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牌局开场,还不见明朝闻的影子,林菁菁站在门口张望了数次,伊笙也渐渐不抱希望了,内疚地向林菁菁道歉,“林总,很抱歉,是我没能说动明先生。” “不怪你,朝闻太忙了,本来我也没报什么希望。”林菁菁语气中的失望掩藏不住,叹了口气,“只不过又要被父亲唠叨了。”说着提着裙摆上楼,招呼其他的客人去了。 伊笙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门口的青石板路,轻轻叹了口气。 这条青石板铺就的路两旁是绿草茵茵,有不知名的小花冒出来,随风轻轻摇曳着,一片丢弃的纸巾被风卷起,落在草地上,她走过去,弯腰将纸巾捡了起来。 耳边传来脚步声,冷香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翼,这个味道让她心头一跳,转身,看到明朝闻站在她的身后,她愣了许久,才笑起来,“明……先生,欢迎。” 明朝闻穿着衬衣西裤,外套脱了搭在臂弯,身姿高大挺拔,漆黑的一双眸子亮而冷,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黑珍珠,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怎么又穿得跟个保镖似的。”说着眸子里闪过一丝涟漪,但很快又静止不动了,“抱歉,来迟了,上午的手术比预想的要棘手。” 说着递过来一瓶酒,“酒精含量不高,适合你们林总,但也要控制注意控制饮用量。” “谢谢,明先生。”伊笙摆出一副职业微笑,将酒收了,“明先生这边请。”说着在前面带路。 打牌的房间选在了二楼,木质的旋转楼梯一阶阶往上,脚步声低而沉闷。 “我如果不来,你打算怎么跟你们林总交代?”明朝闻走得很慢,幽幽抬起头,看着前面的伊笙。 本来就不胖的人,工作了一阵子之后,更是消瘦了,廉价的西装裤包裹着纤细的两条腿,在往上是浑圆的翘臀,腰肢纤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眼神不觉地深了深。 伊笙回头,笑了笑,“你答应了来,就一定会来。” 明朝闻停了停脚步,轻不可闻地笑了笑,“那我要是不来呢?” 伊笙咬了咬牙,你要不来,我就只能去游戏里追杀你了,见一回杀一回! “你不会。”她笑着,为他推开房间的门。 明朝闻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很大,摆了两桌,一桌麻将,一桌扑克,桌前已经坐满人了,暂时还没轮上的,就坐在吧台前喝酒聊天。见明朝闻进来,都惊喜地欢呼起来,几个公子更是,跳起来,跟明朝闻拥抱: “你这个工作狂可算露面了。” “怎么说,还是菁菁姐面子大,能请动咱们明少。” “可得好好抱下,我们多久没见了?” 明朝闻淡笑着跟他们一一拥抱,对于好友的抱怨也不辩解,约莫大家都了解他的性格,说笑了一会就放过他了,正巧江麟家的小公主闹着让爸爸抱,刚刚摸完牌的江麟抱着女儿起身,大声招呼明朝闻:“朝闻来替我一下,我要陪我家妞妞去喂兔子。你还是满月的时候见过我家妞妞吧?” 明朝闻走过去,原本抱着江麟的江妞妞立刻放开爸爸,转而要明朝闻抱,奶声奶气跟明朝闻撒娇,“叔叔好帅!” 明朝闻看着扑过来的奶团子,下意识将她抱了起来,手脚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对江麟说:“都长这么大了?” “三岁了。正是黏人的时候,我每天早上去公司,她都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晚上也要跟我睡,弄得我一点自由都没有。还是单身好啊。”江麟嘴上抱怨,实则一脸骄傲,伸手要将妞妞抱回来,哪只妞妞一扭头不理她,搂着明朝闻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我要这个叔叔抱我去喂兔兔。” 刚才还抱怨女儿太粘人的江麟,此时一脸崩溃,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妞妞,不要烦明叔叔了,爸爸抱。” “不,明叔叔抱。” 明朝闻着实没处理过这种纠纷,被江妞妞亲得脸都青了,皱了皱眉,试着劝说江妞妞:“我不会喂兔子。” 江麟:“对对对,叔叔不会喂兔子,爸爸会,妞妞来让爸爸抱。” 江妞妞奶声奶气道:“没关系,妞妞会教叔叔的。” 江麟垂泪:“妞妞不喜欢爸爸了?” 明朝闻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伊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都要笑死了,还是头一次见明朝闻吃瘪吃成这样,结结实实看了半天戏,才上前去解围。 她临时准备了许多小道具,拿了个兔子头套戴在头上,又从身边变了个兔耳朵,在妞妞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想不想变成兔兔呀?” 妞妞立刻被她萌萌的兔子头给吸引了,大眼睛亮晶晶的,使劲点头。 伊笙朝她伸出一只手:“那要跟姐姐一起出来哦,我们一起变成兔兔,就可以去找兔兔交朋友啦。” 超级兔子迷妞妞立刻从明朝闻怀里滑了下来,陶醉地让伊笙给自己戴上兔子耳朵,然后牵着伊笙的手,一蹦一跳下楼去了。 江麟忙跟了过去,嘴里念着:“妞妞,等等爸爸。” 是个傻子 跟江麟一桌的蒋沁园打趣道:“我就知道大麟这家伙打不长,女儿奴一个,每天妞妞长妞妞短的,等妞妞出嫁的时候,我看他怎么办?” “一定哭死了。”林菁菁也笑,招呼明朝闻,“朝闻,你来替江麟吧。” 明朝闻从善如流地坐下来,朝桌上的每个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林菁菁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蒋沁园坐他对面,左手边也是个女孩,褐色卷发,高鼻梁,看着年纪不大,像个在校大学生。女孩看到明朝闻坐下,怯生生打招呼:“朝闻哥哥,好久不见了。” 明朝闻朝她点点头,语气淡淡的,“笑玉好久不见,身体好些了吗?幕歌前几天还提到你,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有时间与她一起去巴黎看展。” 这位周笑玉是家纺巨头周家的千金,跟明朝闻的妹妹明幕歌是好友,岁数比他们都小,身体也不太好,也不太常出来玩,每次都怯生生的,不太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好多了,医生说,只要不在花丛里呆着,就不会犯病。但最近还不能出远门。”周笑玉温温柔柔地笑,又看了看四周,对林菁菁说:“这里里里外外都没有花,想必是菁菁姐为了迁就我,真是不好意思。” 林菁菁笑着摆摆手,不无骄傲,“都是欧阳弄的,哦,就是刚才戴兔子头哄妞妞那个小姑娘,别看她人不大,办事特别可靠。” “那小姑娘不错,哄孩子有一套,我看着还挺细心,比你之前那个秦妈妈好多了,不是我说,她都那么大年纪了,你就该让她提前退休,每次办派对,她选得地方都不合适,不是太吵就是太脏,还是年轻点的好,我就喜欢年轻的,干净。”蒋沁园撇了撇红唇,边说话边出着牌,“哦,对了,笑玉,听说你最近跟董氏的三公子怎么样了?听说年后订婚,是真的吗?” 周笑玉小脸涨得通红,慢慢地点了点头。 林菁菁忙说恭喜,蒋沁园捂着嘴笑:“没想到我们这里最小的,反倒第一个嫁人了,哎呀,小的时候还喊着要嫁给朝闻哥哥呢。” 周笑玉囧得满面通红,偷着瞄了明朝闻一眼,明朝闻朝她笑了笑,道了声:“恭喜。”然后推倒了手里的牌,“和了。” 点了炮的蒋沁园气得哇啦哇啦叫,“朝闻你不够意思啊,多久没出来了?一来就赢我钱。再来再来。” 林菁菁笑着将筹码推过去,对明朝闻说:“牌技变好了,最近有打吗?” “没有,医院里太忙了。”明朝闻摇了摇头,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 林菁菁的笑容却很灿烂,“那你今天能来,真是我的荣幸。” 明朝闻没说话,而是朝门口看了看,“变成兔子”的姑娘还没回来,他吸了一口气,神情淡漠了许多,指了指她的酒杯,答非所问:“今天最后一杯,不能喝了。” 林菁菁忙把杯子藏到身后,像偷吃糖被抓包的小孩,慌张又无赖,“也没喝多少……不喝了,我听医生的。” 牌局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有人撑不住了,说要去骑马,林菁菁喊伊笙过来招呼大家去换衣服。伊笙早已在三楼准备好了换衣服的房间,以及骑马装,男女分开,都有专门的服务人员服务。 伊笙将客人带去换衣服,又想到要拿些喝的,让服务人员带着,以供客人们饮用,走到一楼厨房门口就听里面传出女孩子细小的声音:“……朝闻哥,有句话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笑玉……”明朝闻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你身体不好,少喝凉的。” 伊笙一惊,条件反射停下脚步,躲到了一边。 理智告诉她,偷听客人说话,太没礼貌了,但是听到明朝闻的名字,她又不知怎地挪不动脚,就那样纠结着躲着。 里面的女孩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略略提高,带着视死如归,“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说。朝闻哥,你应该能感觉得出来,我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 “笑玉,你要订婚了。” “我根本就不喜欢董三,但我家里的近几年出了不少事,资金缺口太大,我爸爸妈妈才将我推给董三。我不想,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女孩说到这里啜泣起来,“朝闻哥,我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但是如果你愿意要我……” “我有喜欢的人了。”明朝闻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毫不留余地,“董家三少,我见过,人不错,想来也会好好待你。但你若不喜欢,就该跟家里说实话,周家百年家业,根基很深,总能找到出路。” 周笑玉愣了许久,将眼泪擦干,自嘲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但我就是不死心。真是羡慕能被朝闻哥喜欢的人,能告诉我她是谁吗?是不是菁菁姐?” “不是。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明朝闻往外走。 本来还沉浸在八卦中的伊笙听到脚步声,慌张地往楼上跑,跑得太急,一个踉跄差点崴到脚。 明朝闻走出厨房就看到那个惊慌逃窜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这时,周笑玉也跟了出来,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到底是谁?我认得吗?” 明朝闻面上冷冷的,没有表情,但语气却似乎无奈极了,“是个傻子。” 等大家都换完衣服,下楼去了,林菁菁才去换衣服,伊笙站在门外等着,一扭头,就见明朝闻走了出来,停在她身旁,靠在栏杆上,看着她。 伊笙因为偷听到他被告白,有些心虚,被他这么一看,浑身不自在,努力维持的笑容逐渐裂开,但又不得不保持职业素养,微笑询问他:“明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明朝闻冷冷地看着她,“我要去骑马。该去哪里换衣服?” 伊笙纳闷。 刚才江麟几个公子哥去换衣服的时候喊过他,这位少爷说他没兴趣,怎么大家都走了,他反倒又有兴趣了? “在三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伊笙说。 “你带我去吧,我今天做手术太累了,眼睛有些模糊,分不清左右。”明朝闻朝上指了指,“看起来很高。” 那你看我这个巴掌抬得高不高? 伊笙微笑,咬了咬牙,没有动。 明朝闻也不动,似乎很有耐心,然后幽幽说了一句:“不知道你们林总知不知道她的助理,爱听客人墙根……” “明先生,您楼上请。”伊笙当机立断,蹭蹭两步上前,拽着他就往上走。 来到空无一人的更衣室,伊笙亲手替他挑了一套骑马装,暗红色的上衣,白色马裤,黑色马靴,马靴上装饰金色暗纹,透着低调的奢华。 “您换,我在门口候着。”伊笙将衣服递给明朝闻,笑容满面,说着就想闪人了,没想到却被明朝闻一把拉住。 他将衣服塞进她怀里,不由分说将门关上了,“我累,抬不起手,你帮我。” “明先生,您不要得寸进尺!”伊笙咬牙微笑。 “那你偷听我的私事,算不算得寸进尺?”明朝闻冷笑一声,一步步朝她逼近,逼近一步,伊笙就退一步,一直退到门口,后背撞到门板上,再无路可退了。 伊笙在女生里不算矮的,但是站在他面前还是矮了一头,此时更是被他逼得抬不起头来,整个人笼在他的阴影里,一动不敢动,鼻翼间满是他身上的冷香气息,她渐渐不知所措,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也不跟他玩“服务客人”的那套假客气了,期期艾艾求饶:“我错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明朝闻,你这样有点吓人,你别这样……” 明朝闻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惨白的一张脸,意识到她真得吓到了,才退了一步,挑了挑眉,“既然听了怎么不听到最后?” 伊笙抬头:“什么最后?” 明朝闻一脸“我跟个傻子生什么气”的泄气,摆了摆手,“出去吧,我换衣服。” “好好,你换,你换。”伊笙如蒙大赦,慌手慌脚打开门,落荒而逃。 像只兔子 伊笙跑回楼下,林菁菁正好换完了衣服走出来,见她慌慌张张的,眉头微蹙,问:“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伊笙气还没喘匀,忙摆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林总您也要去骑马?” “我不太喜欢骑马。”林菁菁摇头,又捂了捂胸口,“身体也不允许,我就在旁边看一看,走一走,就当散散心。” 正说着话,明朝闻换好了衣服,从楼上走下来,伊笙抬头看他那一身骑马装,不觉地呆了一下。 骑马装贴身,对身材要求很高,而明朝闻这种身高腿长的身量,似乎天生适合这种炫耀身材的服饰,暗红色的上衣勾勒出宽肩窄腰,白裤子包裹着两条长腿,线条流畅,不乏肌肉感,马靴这种不常穿的鞋子,更是有种西方军人的硬挺。 明明是包得一丝不透的衣服,却又性感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真真是制服控的福音。 伊笙脸上发热,忙退到一边给他让出一条路。 林菁菁也在看明朝闻,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她笑了笑,“去骑马吗?” 明朝闻点了点头。 “沁园她们嫌我慢,早就去了,我与你一道去吧。我不骑,就在旁边看看。”林菁菁说,眉目越发温柔了,“你别嫌我走路慢。” “你本来就不宜剧烈运动。”明朝闻绅士地伸出手来,让她扶着自己的手下楼,“不过骑马走走,倒也问题不大。” “你说行就行。和你在一起,我最安心。”林菁菁笑着,扶着他的手,两人一起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见伊笙还在身后跟着,就回头对她说:“欧阳,朝闻会照顾我,你不用跟来了。” 伊笙笑着应声:“好的,林总。” 明朝闻与林菁菁一起走出门,回头望了一眼,刚才还满面笑容的女孩,此时似乎终于卸下了盔甲,正坐在楼梯上,疲惫地给自己锤肩,样子可可怜怜的,还真像一只垂着眼的兔子。 林菁菁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回身问他:“朝闻,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唇间带了一抹笑,黑透透的眸子里闪动着一抹涟漪,“就是觉得兔子挺可爱。” 林菁菁看着缩在草丛里打盹的兔子,也笑了笑,“确实很可爱,怪不得妞妞喜欢。说起来,妞妞也好可爱,江麟那小子真是幸福,我这辈子就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气了。” “你的病若是好好调理,是不影响生育的。”明朝闻安慰她,“你自己要有自制力,少饮酒,适量运动。” “是是是,医生教训的是,我贪杯又懒惰。以后会改。”林菁菁笑。 明朝闻面上冷冷的,没说什么,似乎是不信。 林菁菁的语气娇嗔了起来,“真得会改。真得!” “不用一再跟我保证,你自己不要骗自己就行。” 两人说着走远了。 伊笙一人坐在楼梯上,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些酸涩,又觉得俊男美女走在一起的画面实在赏心悦目。 这种感觉像在看电影,电影里的画面再美妙,也都隔着大荧幕,与她不在一个世界,作为一个社畜,此时的她只想找个地方躺平,再也不起来了。 头靠在木质的楼梯扶手上,刚闭了闭眼,就听身前几声脚步声,她慌忙睁开眼睛,看见林松正站在门口,冲她微笑。 “很累吗?” 林松今天穿了一身便装,浅棕色的卫衣,黑色休闲裤,鞋子也是运动鞋,饶是这样一身阳光少年的打扮,也难掩一身儒雅的贵气。 伊笙“蹭”一下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林总,您怎么来了?” “路过,想顺便活动活动,打打球。”林松几步走到她面前,在她刚才坐的楼梯上坐下来,又指了指旁边,“你也坐,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谨。” 伊笙当然不好意思与他一起挤在楼梯上坐,依旧是站着,“大家都已经去马场了,球场在马场旁边,林总要是想去,我带您去。” 林松仰着头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你不用再休息休息吗?” “不用,不用。”伊笙忙摆手,“我也不是特别累。林总,这边请,我给您带路。” 林松起身,“那麻烦你了。” “您太客气了。” 伊笙带着林松往球场方向走,出了庭院是片山坡,山坡低缓,种满了草坪,草坪养护得很好,绿莹莹得,像是柔软的绿色地毯,举目望去,四面皆是,空气也很新鲜,是放松休闲的好去处。 林松见伊笙,一脸陶醉,笑着问她:“喜欢这里?” “当然。”伊笙点头,“这么好的地方,很难让人不喜欢。” “确实还不错。”林松四处望了望,柔柔笑了笑,“不如买下来吧。菁菁经常请朋友来聚会,也方便,不用再租了。” 怎么就买下来了? 伊笙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可是好大一片,地段也不错,这价格…… 伊笙在心里悄悄计算了一下,忍不住瞪大眼睛,问林松:“林总,您……不是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开玩笑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林松说着拿出手机来,给他的秘书打电话,让他去找这里的地主商谈个合适的价格。 等他挂了电话,伊笙还如同在梦里,怔怔地发呆。 她入职前知道林家是豪门,林菁菁接触的人也大多是同等级的家族,只是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豪门的办事风格,买片地,比她买块肉还爽快,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林松看她怔怔的,忍不住笑了笑,拍了下她的头,“怎么那么容易发呆?” 伊笙如梦初醒,忙揉了揉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收起那副没见识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听说是你将朝闻请来的?”林松又问。 “是的,林总。” “一定很不容易吧。”林松侧头看她一眼,“朝闻一直都很忙,甚少有时间出来玩,不过,我也理解他,他是明珍的接班人,偌大一个明珍集团未来都要靠他支撑,他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重得连我一个外人都觉得难以负荷。而他从小就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也懂得家里人对他的期待,就一直逼迫着自己,年纪轻轻就活成了个工作机器。” 听林松这么说,伊笙竟有些替明朝闻高兴,至少还是有人理解他的,“林总,您这样说话真像是明先生的大哥哥。” “我比他和菁菁大几岁,他们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当然是哥哥。”网球场近了,马场离得也不远,林松看着骑马笑闹着的年轻男女,笑了笑,“菁菁从小身体就不好,一直是明伯父在为她诊治,所以我跟朝闻接触机会也很多,对他了解也更多些。就比如,我知道,他比起大家眼中的大美女,更喜欢帅气一些的女孩子。早些年不是有部讲女保镖的剧吗?他喜欢那个女主角凤燕喜欢得不得了。提起凤燕,伊笙,你倒与她有几分相像,长相干净,眼神澄澈,有几分英气。” 伊笙并不喜欢看电视,时间都花在打游戏上了,当然不知道什么凤燕,至于什么英气,倒是挺多人说的,芹菜琳琳跟她面基的时候就嚷嚷过:“帮主,你长得跟我想象得一模一样,是电视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红衣女侠。” 她当时穿得是件军绿色的卫衣,当即表示:“姐妹,你莫非是个色盲。” 芹菜琳琳哈哈大笑,“就连这直男脑回路,我也预测到了,哈哈哈哈……” 有了芹菜琳琳的前车之鉴,林松评价她的长相为英气,已经算好听了,伊笙只能自己是被夸奖了,笑了笑,“我哪能跟大明星比。” “你有你的优点是大明星也比不了的,所以也不必妄自菲薄。”林松说着,走进网球场,对伊笙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有时间吗?陪我打会儿球?” 林松这个老板是真得不错,绅士没架子,还热爱夸奖员工,伊笙在他面前慢慢也就没那么拘谨了,点了点头说:“我打得不太好,还请林总手下留情。” “好说。”林松微笑着,与她一起去球场的教练那边去拿球拍。 发什么疯? 伊笙说自己打得不太好,其实是谦虚了,她的脑子虽然不够聪明,考不上医学院,但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都还不错。大学的时候陪着室友追校草,加入过网球社,胳膊都足足打粗了一圈。结果室友不争气,连校草的头发丝都没碰着。倒是她为了帮室友吸引校草注意力,每回跟校草打球都将对方虐得半死,结果不但没吸引到校草注意力,反而让校草见她如见阎王,远远见了就绕路走。 她与林松打了两场,特意收了些力气,但依然赢了林松,颇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林总,我收着点力气。” 林松却越打越开心,“不用收,尽管放开力气,我很久没打得这么舒畅了。” 伊笙来劲了。 呦呵?这林总还有受虐倾向?那我还客气什么? 接下来的几场,林松被虐得体无完肤,汗如雨下。伊笙自己也是一头大汗,外套早已脱了扔在一边,白衬衣半湿,贴在身上,幸好衬衣下的内衣是运动型的,不至于太尴尬。也正因为出汗,整个人愈发白嫩红润,像颗水淋淋的樱桃。 林松放下球拍,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摆手讨饶,“不打了不打了,伊笙,你这水平都能进国家队了。” “也没有啦,就是力气大比别人大而已,技巧上也很差,我妈从小就说我虎。”伊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林松拍了拍身边的草坪,示意她坐下,“女孩子虎一点有什么不好?我就特别厌恶现代社会对女孩的刻板印象,什么身娇体软,我还是觉得女孩子要健康阳光一些比较好。” 伊笙与林松并排坐着,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反正我在大学里就不怎么受欢迎,大家更喜欢清纯甜美长相的女生。” “那是他们不懂你的好。”林松看着她,笑意盈盈,语气很真诚,“是他们的损失。” 两人又聊了一会,伊笙被夸奖后,情绪高涨,话头一旦开了就收不住,喋喋不休,说了许多从小到大的趣事,林松始终面带微笑认真听着,时不时会反问“是吗?”“真得吗?”“太可惜了”,伊笙越说越起劲,简直眉飞色舞的,林松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反而眸子越发柔亮,托着腮,一脸的兴致盎然。 正聊得起劲,球场外有人喊“松哥”,伊笙这才猛然间惊醒,发现自己实在太得意忘形了,赶紧收住了话头。回头看时见林菁菁等人已经骑够了马,正往回走,明朝闻走在林菁菁身旁,漆黑的眸子望向这边,表情冷冷淡淡的,也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伊笙猛地弹跳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对林松抱歉道:“林总,我要回去工作了,以后有时间再陪您打球。” 说着不等林松回话,便奔出了球场,跟在林菁菁身后,问:“林总,累不累?需不需要去房间休息一下。” 林菁菁虽然出了不少汗,但是看起来兴致很高,摆摆手,说:“不用了,其实我也没怎么骑,就朝闻牵着马,陪我走了两圈。”说着看向身旁的明朝闻,“朝闻,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没什么。”明朝闻面上淡淡的,看了看伊笙,对林菁菁说:“运动要适量,你确实该去休息了。” “也好。”林菁菁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说着两人就朝别墅走,伊笙在后面跟着,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明朝闻的背影看起来怒气冲冲的。 回到别墅,服务人员早已备好了茶点,客人们去换了衣服,洗了手,就三三两两聚在庭院里。庭院的草坪上有搭起的凉棚,凉棚下,摆好了茶点,客人们可以边聊天边吃下午茶。 伊笙陪着林菁菁吃了药,换了衣服,林菁菁去洗手间,伊笙就提着她的手袋在二楼走廊上等着。 二楼的洗手间靠着楼梯口,木质的楼梯盘旋向上,楼梯拐角处有扇窗户,挂着白色的麻质窗帘,窗户旁的墙壁上,挂着风景画,略有些歪了,看着实在扎眼,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将它扶正。 扶好了画,她退后一步,想看看是不是真得正了,就撞在了一个人怀里,她惊了一下,连声道歉,一抬头,正对上明朝闻那双黑到发冷的眸子,“明先生……” “明什么先生?”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眉毛挑了挑,“你也是这么称呼松哥的?” “啊?”他口中的松哥,应该指得就是林松了,伊笙歪了下头,以为他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林总的话,就叫林总?” 一声冷哼从明朝闻唇齿间溢出来,这声冷哼很轻,但是伊笙离他太近,还是听见了,“倒是亲昵。” 伊笙:“???” 哪里亲昵了? “偷听你们说话,是我不对,我道歉,诚心诚意道歉!好吗?饶过我吧,我还要工作。”伊笙求着饶,侧身让了一下,想要下楼,就被他一把拽住,推到墙上,高大身影靠过来,双手撑着墙,将她整个人圈在手臂与墙之间。 伊笙猛地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明朝闻,男人皱着眉,深刻的五官透着冷意,那股冷意吓了她一跳,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你到底是谁的助理?”明朝闻问她,声音里带着些怒意。 “啊……林林林总啊。”伊笙睁开眼睛,结结巴巴回答,怕他误会又补了一句:“小小小林总。” “那需要陪老板的哥哥打球聊天吗?”明朝闻又问,“你的工作内容里包括这些项目?” “啊?”伊笙实在跟不上明朝闻的脑回路,她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的哥哥也是老板啊,老板喊我打球,我能不去吗?”伊笙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疯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朝闻却不说话了,只是用黑冷冷的眼睛看着她,看的她发毛,苦着脸推他,“你要是没事了,就让开,我得回去工作了。林总出来会找我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确切的说,是声音到。林菁菁打开洗手间的门,见门口没人,就轻声喊了一声:“欧阳。” 伊笙刚准备答应,就被明朝闻捂住了嘴,然后腰被握住,整个人被带到了一边,藏在窗帘下面。 麻质的窗帘有厚度,一直拖到地面,此时被拉到一边,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两个人藏在里面,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来。 窗外有树,风吹着树枝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声音因周围的静逸隐秘无限放大,伊笙突然之间有种血液逆流的错觉,心脏砰砰直跳,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她的嘴巴依旧被捂着,后背紧贴在窗框上,空间狭小,不得不与明朝闻紧紧贴在一起,鼻翼间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冷香,只是嗅着这个气息,她就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她很怕自己的心跳声被他听到,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腰却被他死死捏住,将她挪了回来。 他的唇贴在她耳边,“不怕你老板看见?” 林菁菁的脚步声在楼梯下响起,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咯噔咯噔,“欧阳。” 伊笙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耳语,还是真得因为担心被林菁菁撞见,尖锐的刺激感让她整个人都敏感了起来,只是他的鼻息,就能让她全身战栗。 她咬着下唇,不敢动,也不敢吭声,只是用眼睛瞪他:你想干什么? 明朝闻似乎读懂了她眼睛里的怒意,却丝毫不为所动,挑了挑眉,轻轻地笑了。 这笑容带着一丝邪气,一丝挑衅,惹得她怒不可遏,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黑暗中使劲踢了他一下。 他一动不动,生生忍下来这些疼,眼睛依旧静静盯着她。 “欧阳,你去哪了?”楼下的林菁菁又叫了一声,柔柔的声音里带了一些焦急:“欧阳……” 伊笙不敢动弹,只能用眼睛狠狠回瞪着他。 两人一动不动僵持着,直到林菁菁的脚步声往楼下走,越来越远,伊笙才终于忍耐不住,发了狠地使劲推他,可他像块铁板,无论怎么推都推不动,她心一横,抬脚狠狠朝他的脚尖踩去。 这一下她用了十足的力气,肯定是很疼的,他这才放开她,伊笙趁此机会,拉开窗帘,逃也似地跑了。 伊笙跑到了楼梯下,整了下乱发和凌乱的衣服,惊魂未定地抬头看了楼梯平台上的男人一眼,男人正捂着被踩疼的脚尖,黑眼睛里泛着一些红,莫名透着股邪气。他看着她那副惊慌失措,满面涨红的样子,似乎很满意,轻轻抬了抬眉毛,转身走了。 伊笙气得半死,又一脑门问号,实在是不明白这人突然发什么疯?可眼下她也没时间考虑这些,略整理了下情绪,就慌慌张张去找林菁菁了。 小钱钱到账了 晚饭之后,聚会临近尾声,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明朝闻在吧台前喝酒,神情冷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吧台红木质地的桌面,本来就不是和善的长相,此时更显得冷硬而不耐烦,一时也没人靠过来跟他搭话。 蒋沁园端着杯饮料,远远看着他,撇了撇嘴跟林菁菁低语:“谁又惹到我们明大少了?看那脸,都能结出冰碴子了。” 林菁菁也抬头看明朝闻,虽有担忧,面上却只是笑笑,娇媚明眸流转,嗔了沁园一眼,“你怎么老盯着人家朝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他有意思呢。” 蒋沁园瞪大眼,举手投降状,“可饶了我吧,明大少再万人迷也不是我的菜,我只喜欢温柔可人的小奶狗,每天把你哄得舒舒服服的,不香吗?说起来,菁菁姐,你喜欢什么样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谈个恋爱什么的,怎么?真要修仙啊?” “修你个头。”林菁菁不轻不重打了下她的胳膊,“我信缘分,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缘分不到,急也急不来。” 蒋沁园一脸不敢恭维,摇了摇头,“听着不像人间的话,不懂你们仙女的逻辑。” 伊笙在一旁帮林菁菁拎着包,看了看时间,又低声提醒林菁菁该吃药了,林菁菁点头。伊笙就去吧台拿水,但这样一来,就无法避免地走到了明朝闻身边。 她心里有气,故意不去看他,端了水杯就走,明朝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伊笙先是一惊,下意识四处看了看,好在大家都各聊各的,没人注意这边,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压抑的火冒又升腾了起来,瞪着明朝闻,压低声音,“明朝闻,你适可而止。” 明朝闻喝了不少,脸却愈发白了,只耳根鼻头是红的,眼尾也染上一抹红,眼神冷冷扫过来时,简直像个妖精,美得惊心动魄。 他放开了她的手腕,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起身走了。 伊笙满脑子都是他眼尾那一抹红,端着水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被气的! 怎么他还委屈上了? 欺负人的明明是他好不好? 伊笙咬碎了一口尖牙,才将这口气吞回去,心里头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忆他眼尾那一抹红,就像大型犬类受了委屈,睁着水粼粼的眼睛,呜咽着寻求安慰。 她的手又抖了一下,这回不是气的。 伊笙费了好大的劲,才整理好表情,端着水杯,送到林菁菁面前。 林菁菁眼神追随着往楼梯口走的明朝闻,一边吃药,一边奇怪地问她:“伊笙,朝闻怎么了?” “明医生……”伊笙深吸了一口气,面带微笑,“明医生去洗手间了。” “哦。”林菁菁吃了药,将水杯和药盒递给伊笙,“谢谢。” 聚会结束的时候,伊笙陪着林菁菁站在门口送客。早在这之前,伊笙就按照每个客人的口味准备了一些蛋糕布丁酒水,用精致的礼盒包装好,给客人们当伴手礼。林菁菁与大家话别,伊笙在一旁将伴手礼递上去。 伊笙还为江麟的女儿妞妞,准备了一只驱过虫打过疫苗的雪白的长毛垂耳兔,兔耳上系着粉色的蝴蝶结,妞妞一见就喜欢得不行,小脸都笑开了花。 江麟也十分开心:“还是菁菁你细心,看把我们家妞妞乐的。” 林菁菁捏了捏妞妞的小脸,“下次再来阿姨这玩哦。” 妞妞使劲点头,又指了指站在林菁菁身后的伊笙,“下次来,还要这个姐姐跟我一起玩。” 伊笙忙笑着冲她摆手,“什么时候来,姐姐都陪你玩。” 妞妞开心地在爸爸怀里扭来扭去,还非要给伊笙拉了勾,才肯走了。 给明朝闻带的伴手礼是一盒黑巧曲奇,伊笙以前就知道明朝闻喜欢甜味不浓的甜食,早早就备下了,可刚才看他喝酒的样子,眼下有些后悔,是不是该换瓶酒给他带上才对。 她将曲奇举到明朝闻面前,“明医生,慢走。” 明朝闻抬眼看她,最终也没接那盒子,只是跟林菁菁道了别,就上车走了。 林菁菁伸长脖子看着明朝闻的车离开,有些担忧地小声嘟囔:“今天朝闻似乎喝了不少酒。他平时不是爱喝酒的人,今天怎么回事?会不会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我刚才该好好问问他的,他平时一个人住,回去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伊笙突然想到,回家之后还要面对他,就笑不出来,搬家的冲动再次冒了出来。 等那辆黑色的宾利车的车尾灯,慢慢消失在夜幕中,才收回视线。 林菁菁捶了捶肩膀,卸下一口气,“终于结束了,真是够累人的。” 伊笙给她按摩肩膀,轻声询问:“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林菁菁点了点头,伊笙小跑着去收拾了林菁菁的东西,拎着包下楼来,开车送她回家。 林菁菁一回家就睡了,伊笙这才算下班,松了一口气,在林家大门口瘫坐了半天,才背着背包,晃晃悠悠回家。 打开门,厅里漆黑一片,明朝闻似乎没有回来,伊笙也懒得管他,换了鞋子,洗了澡,给自己下了碗面,吃完就睡了。 半夜起来上洗手间,伊笙下意识往二楼看了一眼,上面漆黑一片,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她站在楼梯下看了半天,冷风吹来,吹得她一个激灵,才猛地惊醒,撇了撇嘴,冷哼一声:“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反正我房租已经交了,正大光明住。不回来才好呢,这么大以房子就全是我一个人的了。” 嘀咕着,打了个哈欠,回去继续睡觉。 林氏画廊的画展举办在即,伊笙也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忙碌,每天陪着林菁菁不是见策展人,就是见画家,要么就埋头在画廊里,精挑细选决定每一面墙壁的颜色,画框,就连画廊里摆放的花朵,林菁菁都要一一过目。 这么高强度的工作,身体自然是吃不消的,伊笙不得不随身带着她的药,见缝插针劝她休息,为她准备营养的零食小吃,补充体力,有一次林菁菁突然呼吸不过来,差点又进了医院,从那之后,伊笙的随身物品中就多了一小罐氧气。 画廊的工作人员都戏称伊笙是林菁菁的“哆啦a梦”,无论她需要什么,伊笙都能“变”出来,林菁菁也渐渐习惯了,想到什么,随口跟伊笙提一句,想要的东西就能马上到手的感觉。即便是林家家宴,林菁菁也坚持将伊笙带着,还对父亲林谈笑说:“没有欧阳,我寸步难行。” 林谈有一张严肃的面孔,虽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闻言抬头看了坐在林菁菁身边的伊笙一眼,见伊笙目光清澈,姿态不卑不亢,也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 得到了林谈的认可,伊笙在林家出入更加方便了,所有人都将她当作了林菁菁的分身,若有事想求林菁菁,大家的第一反应都变成了“先找欧阳问问看”。 伊笙在忙碌中迎来人生中第一个发薪日,搓着小手捧着手机等着到账信息,一直等到了下午,才等到悦耳的短信声,打开看了一眼,看到到账数字,开心的直跳。是个说出来也不害羞的四位数,虽然可能还不如林菁菁的一瓶酒贵,但是比起同班同学,已经算不错了,她很知足。 林菁菁今天也很开心,《破碎的珍妮》一经展出,就引起巨大的轰动,当晚那副《破碎的安妮》就被一个国外的富豪用天价买走,捐献给了法国一家艺术馆,珍妮也成为艺术史上最让人心疼的小女孩。画展中其他画作也都反响很好,销售一空。 除了经济效益,还有意外收获,林菁菁还被法国艺术奖提名了最具才华行为艺术家,几天后要飞去法国参加那场盛会。这是件,无论最终能不能拿到那个奖项,都十分令人骄傲的事,毕竟林菁菁是世界范围内,第一个被提名的非职业艺术家。 林菁菁要去法国,伊笙自然要跟着去,这对于还没有去过法国的伊笙,也算是一大惊喜,连叫今天这是什么黄道吉日,万年倒霉蛋也迎来了双喜临门。 为了庆祝,回家后还点了份小龙虾,鸭脖子,买了啤酒,在院子的草坪上铺了野餐垫,自己跟自己喝得开心,喝到一半才想起来,拍了张照发朋友圈,并配了几个特别装逼的字:与月共饮。 吃饱喝足了,去收拾行李,准备明天陪林菁菁飞往法国。 哼着小曲路过楼梯口,还是忍不住往上看了一眼,楼梯往上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让她无端端惆怅了起来,这人不会是故意躲着她吧? 这么想着,又生起气来。 他还躲着她? 到底是谁无缘无故闹别扭欺负人? 我内疚个鬼! 伊笙在心里咬牙切齿,强迫自己把这茬忘了,继续哼着走调的小曲去忙碌了。 请他假扮老板的男朋友 这一晚,她竟睡得很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只觉得月光太亮,太吵闹,闹得她睡不安稳,就起身去拉窗帘。恍惚间看见院子里的灯开着,一个男人坐在院子里,她睡前野餐过的位置,在喝啤酒。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清瘦孤傲,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寂寞,伊笙迷迷糊糊看了两眼,以为自己在做梦,就拉上窗帘,爬上床继续睡了。 直到第二天,在机场的贵宾室等着登机,闲着无聊刷朋友圈,偶然刷到了明朝闻,发现他发了一张月亮的照片。 昨晚的梦顿时清晰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沸腾不止。她皱了皱眉,实在搞不懂,胸腔里沸腾着的到底是什么,只能沮丧地收起手机,干脆什么都不想。 伊笙上一次出国是跟着欧阳副院长刚当上主任那会儿,全家人去了趟日本。 那趟算是穷游,机票是打折的经济舱,酒店是季末折扣价定下来的,吃的方面更省了,能饭团解决的绝不去店里吃,吃到最后肉食动物欧阳年实在撑不住了,偷偷拉着伊笙去了家有名的海鲜自助餐厅,一通猛吃,才算回过魂来。 吃饱喝足的欧阳年摸着肚子跟一脸感恩的小妹吐槽:“知道副院长为啥这么抠门吗?刚给秦主任定了台按摩椅,那价格,比我们来这趟日本可贵多了。我算是明白了,在副院长心里,媳妇才是真爱,孩子都是意外。以后自给自足吧,小妹,爹妈算是靠不住了。” 伊笙当年才十二岁,对吃住根本没要求,只觉得亲哥这醋吃得莫名其妙,能一家人出来玩就很好了,副院长哪里有他说得那么抠,昨天的饭团里不是还有肉松吗?又没素着他。 一直到跟着林菁菁来了法国,才明白,欧阳副院长带她出得那趟国,何止是穷游,简直是赤贫,从珠穆朗玛到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的差距。 林氏在法国有六家画廊,林菁菁时常来法国,所以林家在法国也有个小庄园,庄园的司机是本地人,金发碧眼的中年老外,早早候在了机场等着。但是林菁菁看了看窗外,觉得今天阳光甚好,她想游泳,然而庄园的游泳池不够好,于是当即让伊笙定了当地的一家酒店,因为酒店有世界闻名的无边泳池。 颁奖典礼是第三天晚上,第二天,就有公司内派的汉语流利的本地员工来给林菁菁当翻译,林菁菁带着伊笙带着翻译,杀去了高定时常店,巨资买了两套晚礼服,搭配衣服的包和鞋子无数,将东西交给司机带回酒店,中午林菁菁请伊笙和翻译吃得高级餐厅,晚上一身华贵在私人会所与老友见面…… 其实奖并没有拿到,林菁菁很难过,但还没等伊笙准备好的安慰台词上线,人家就已经重整旗鼓,衣着光鲜去参加新的聚会了。 伊笙就这样度过了这一生中,最纸醉金迷、豪华昂贵的一周。 一周后。 她一个人生无可恋地走下飞机,结束了这趟短暂的法国之旅。 机场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伊笙站在传送带前,等着拿行李的时候,被打闹的孩子撞了个踉跄,还没站稳,脚又被旁边拥抱的情侣踩了一下,偏偏对方毫无歉意,一脸“谁让你站我后面”的表情。 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就收到周助理的微信:欧阳助理,实在不好意思,能不能将史奈克先生的地址,再发我一遍。我昨天清理内存,不小心把你之前发的地址给清理掉了。 伊笙停下来,将地址发过去,顺便加了一句,“林总在史奈克先生的庄园也就小住一个礼拜,不是太急的文件可以等她回来再签字,每次都邮寄的话,太繁琐了,林总会嫌麻烦。” 周助理:这份文件比较急,好几个部门等着呢,林总不签字,一堆人都开不了工,我也没办法。以后我会尽量压着点。 林菁菁管着整个林氏的展览部门,上个月和下个月都有大型画展,需要她签字的文件不少,底下人不敢催老板,一股脑都去催周助理,老板在国外迟迟不归,一堆文件压在手上,寄给老板签,老板还不耐烦,不寄过去又怕耽误事,也确实够周助理头疼的。私下里见面的时候,周助理还会把拉着自己的头顶给她看,“欧阳,你看看,你看看,我才三十出头,都快地中海了,我今天这位置就是靠着牺牲头发保住的。你平时可得多劝劝林总,让她少放几回咱们的鸽子,咱们整个部门的人可都指着你呢。” 伊笙理解周助理,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她跟周助理工作的侧重点不同,她工作的核心就是老板本人,在她的工作手册里,老板本人的舒坦比工作重要。 这要搁在古代,她跟周助理,估计一个是太监总管,一个就是御使道台。 委屈巴巴的“御使”,不敢跟老板叫板,只能曲线救国跟她这个“太监”套点老板的内幕:林总怎么舍得放你先回国,自己留在法国?是有什么事需要你回来处理吗? 伊笙没回,伊笙不想提这茬,提到这茬她就心塞。 本来颁奖典礼结束,见完几位老友,林菁菁就与她一起回国,行程都安排好了,就在老友为她举行的送行宴上,杀出个程咬金,一位金发碧眼年轻帅气的老外,吻了吻林菁菁的手背,用全世界公认最性感的口音,英式英语与她打招呼:“林,好久不见,你越发美丽了。” 一向待人大方的林菁菁突然有些局促,面露尴尬收回自己的手,“好久不见,诺曼子爵。” 老友们低笑着起哄,窃窃私语,“林的贵族追随者诺曼出现了”,“我记得没人邀请这尊大佛”“不必邀请,有林在,诺曼子爵自然会来”,“林都说了自己有心上人了,他可真是锲而不舍”“谁让咱们林有魅力”。 伊笙用她蹩脚的英语听力将这个八卦听得一知半解,会酒店的路上,林菁菁才抱着头大呼完蛋了。 “你知道吗?欧阳,这个诺曼实在太缠人了,我明里暗里拒绝了好多次,他怎么就听不懂?他说,下周我们林氏与几个艺术机构联合办的慈善晚会,他必定要来的,还会给我个惊喜。我天,他不会是要求婚吧?偏偏我还不能当面拒绝他,不能与他闹得太僵。” 林菁菁出生优渥,生得又是千娇百媚,追求者自然不在少数,然而大多数的追求者都碍于林家的势力,不敢过于明目张胆,这位诺曼先生,能够让林菁菁这么头疼,又不能当面拒绝一定是大有来头。 于是一边安慰林菁菁,一边搜了下这位先生的背景,一搜之下吓了一跳,这位竟然还是英国贵族,父亲是位伯爵,虽然没有实际官职,也不从政,却在世界艺术品收藏界有着很高的地位,这位诺曼子爵先生本人有个私人博物馆,是行走的收藏界风向标,身价数百亿美元,也确实不是林家能惹得起的。 伊笙收起手机,瞬间连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了,毕竟神仙们的纠葛,她这个小鬼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林菁菁灵机一动,“你说我要是找个人在慈善晚会上假扮我的男朋友,他会不会死心?” “应该……会吧。”伊笙也没什么正经的恋爱经验,恋爱启蒙来自网络小说,网个恋,老用土味情话撩人,从结果来看,这显然是个错误的示范,让她回答情感问题,实在强人所难。只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第一感觉,“子爵先生看起来很绅士,知道您有了男友,肯定会避让的。” “对对对,他确实以绅士自居,知道我有了男友,一定不会再纠缠了。”林菁菁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可行,然后就开始盘算人选,想了约莫一个晚上,第二日,从房间出来,一脸惊喜地抱住伊笙。 “解决啦。” 伊笙:“解决了?” 林菁菁点头,一脸骄傲,“我想着假扮我男友的若是个普通人肯定无法让诺曼信服,一定要家世人品过硬才行,外表也不能差,不然跟我也不搭。想来想去,就只有朝闻合适,你想办法让他同意这件事,这个麻烦不就解决了吗?” 猛地听到明朝闻的名字,伊笙心头本来无由来地一跳,听到后半段更是大惊失色,“我想办法?” “当然是你想办法。”林菁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斜斜坐在沙发上,“我刚刚接受了史奈克先生的邀请,去他的葡萄酒庄园小住,晚一周回国。所以,你有一周时间完成这个任务。” 伊笙一头懵,上了飞机,又下了飞机,直到此刻,才真切地明白过来,事情关键。 她要想办法让明朝闻同意假扮老板的男朋友? 除非伙同外星人将他绑架去宴会现场,事后再抹掉他的记忆,之外,她想不出任何办法! 狗男人 伊笙风尘仆仆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她打开门放下行李,先回复了一轮来自朋友圈的关怀,放下手机,换鞋的时候,才猛然看到玄关处摆放着一双黑色男士皮鞋。 做工精良用料考究,却找不到任何标签logo的鞋子,是明朝闻出门上门时惯穿的,此时整齐地摆放在玄关处,说明——他在家。 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他总不回家,家里找不到丝毫他在的证据,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对于适应能力超强的伊笙来说,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她没用几天就习惯了。 然而此时,突然发觉了他在家的证据,意识到那个人就在自己头顶上,跟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也许是在看书,也许在书房摆弄他的骷髅……现在天黑了,或许在三楼外的玻璃房里看星星。 这种感觉让她浑身难受,也说不清楚哪里难受,只觉得身上的衣服像突然长出几百根软针,刺得她全身痛痒,寒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她顶着这种奇怪的感觉,换了鞋子,将行李箱拉到房间里放好,准备去洗个澡换个衣服,拿着衣服路过楼梯口,还是没忍住往上看了两眼。 有亮光,但很微弱,大约是房间里开了灯,然后关了门,灯光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她像福尔摩斯一样小心推理,并准备大胆求证,蹑手蹑脚,一阶阶台阶往上走,因为紧张,将换洗的衣物,紧紧抱在怀里。一共二十几级台阶,走了许久,可眼睛还没瞄到二楼的风景,就听一声开门声传来,吓得她转身就往下跑,怀里的衣服也因为惊慌掉了一楼梯,她又折身回来捡,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浴室,并锁上了门。 做完这些动作,才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明朝闻端着水杯从书房里走出来,就听楼梯上一阵噼里啪啦,是那种猫被惊吓,慌不择路逃跑时弄出的动静。动静非常大,还自以为灵巧迅速。 他就站在房门口等了一下,等到动静都消失了,才走下楼梯,走到楼梯拐角处,脚下一阵软绵绵,似乎猜到了什么东西,他停了一下,弯腰捡了起来。 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未曾涉猎过的东西。 浅灰色,一片式,运动型胸衣。 他皱了皱眉,漆黑的眸里隐没在昏暗里,晦涩不明,有什么一直被他压抑着的东西,似乎松动了。他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两根手指提着那件胸衣,走到亮灯的浴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伊笙刚喘匀一口气,就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吼了一嗓子:“干……什么!” “你东西掉了。”门外的声音不大,似乎是从遥远的山巅传来,带着经年不化的积雪的寒意,丝毫听不出感情来。 伊笙听到这个声音火气就无由来往上蹿,心想,你还生气?你还生气?过了那么久了,我一个被欺负的人,气都消得差不多了,你一个欺负人的大男人还在生气! 被他钳制着躲在窗帘后的羞耻感,和深入骨髓的,让她难受的战栗,随着那股消掉的气全部回来了,她怒不可遏拉开门,秀眉倒竖:“我掉什么了?我告诉你,你别没事找……” 最后一个“事”字,被卡在喉咙里没有出来。 她看到他提在手里,正随风晃悠的胸衣。 “我没事找什么?”明朝闻挑了挑眉,他眉骨本就清晰,生得浓墨重彩,浓眉压着深眼窝时,看着有些凶冷,挑起眉毛,却无端端给人一种轻佻的撩人感,“楼梯上捡的。”他晃了晃手里的胸衣,“不是你的?” 伊笙骑虎难下,但眼下肯定不是认怂的时候,她还生着气呢,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抢下了胸衣,“是我的怎么了?” “没什么。”明朝闻淡淡撇她一眼,唇角似有若无扬了一下,“款式挺爷们的。” 伊笙“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这狗男人! 洗完了澡,气冲冲的伊笙才算冷静了一些,想到老板布置的任务,她还是要跟明朝闻和平共处。不,不止是和平共处那么简单,她此时对他算有事相求,那就少不得要忍辱负重! 想到这里,她的血压就直线往上飙,刚洗过澡,清清爽爽的身体,登时又燥热了起来。 她索性不管了,换好衣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去,明朝闻已经不在楼下了,楼梯口还残留这一抹熟悉的冷香气息,搅得她本来就烦躁的心更是乱如一团麻。 她随便擦了两下头发,“蹭蹭”走上楼,想找明朝闻问个清楚,要怎么给他当这个助理,可是找遍了二楼,都没找到人,转头看到三楼阁楼上亮着灯,就走了上去。 木质的楼梯还很新,踩上去毫无声息。走上楼梯,是走廊,走廊上有相连的两个房间,走廊尽头有个小的洗手间,门口挂着一副画,大面积的留白,中间一朵绚丽的郁金香。 靠近楼梯的那扇门半掩着,里面有光透出来,透过那光亮,能清楚地看到房间里侧对着门口坐着的明朝闻挺直的脊背。 他低着头,左眼上戴着高倍放大镜,透过放大镜,专注地看着手里捏着地一个金属工具。他的面前有台机器,小桌大小,上面有个金属圆盘飞速旋转着,他聚精会神,将手里地器具靠近旋转中地圆盘,一道银色火光在他面前划出弧线,伴随着“滋啦”一声轻响。他随即将手里地工具拿远,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再靠近圆盘,又是一声“滋啦”。如此反复着…… 伊笙突然想起来,她在网上看到的他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在这样类似的房间拍的,当初他说是他的私人工作室,现在看来也不假,他确实在家里给自己弄了个工作室,专门供他业余时间做宝石首饰用。现在他将工作室也整个搬来了。 当初看完这张照片,她为了与他有共同语言,特意去查了关于珠宝设计师的日常,略微了解一些,他现在在切割打磨宝石,很多珠宝公司有专门的老师傅负责做这项工作,但是顶尖的珠宝设计师基本都会自己操作,只有在自己操作过程中,才能真正了解如何让宝石散发出应有的光彩。 为了装逼,她跟他一起打游戏的时候,偶尔会故意聊起这个话题,他还夸赞她,好懂行,一定是常玩珠宝的人。她“呵呵”笑着,默认了,现在想想,真是尴尬。 他还给她看过他设计的一款项链,白金镶嵌着粉钻,周围有碎钻环绕,如流沙笼着粉月,新颖不艳俗,她非常喜欢。 他当即表示等成品出来,要送她一条,可这种真金真钻的首饰,一看就好贵,她怎么可能收?也注定是买不起的,赶紧拒绝了,然后经常将图片翻出来眼馋眼馋。 此时的明朝闻穿着随意的衬衣休闲裤,袖口挽到手腕,肤色冷白,小臂肌肉线条非常流畅,头发长了一些,也没有好好整理,随便撩在脑后,又落在额前。五官从侧面看轮廓更加深邃分明,雕塑一般,带着冷白莹润的色泽,暖色灯光从他头顶投下,将他脸上的寒毛都映上了暖金色泽,整个人好看得似乎在发光。简直跟在医院里强势凶悍地跟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对峙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曾让她怦然心动的画面,再次让她心砰砰直跳,跳得太厉害了,仿佛一张嘴,那颗心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吞了吞口水,咬牙挪开视线。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不能被敌人营造出来的虚伪美好所迷惑。 伊笙正在心里给自己反洗脑,就听里面的声音停止了,明朝闻侧脸抬头,看着堵在他门口神神叨叨念念有词的她,皱了皱眉,“你干什么?” 伊笙猛然间抬头挺胸,立正站好,“有、有、有事问你。” 明朝闻摘下放大镜,小心翼翼将手中器具夹着的亮晶晶的东西放入一个金属圆盘中,圆盘里铺着蓝色天鹅绒的垫布。直到这个时刻,她才看清楚他一直在打磨的宝石,一枚天然粉色钻石。 他站起来,打开门,看她,“什么事?” “林总她有个追求者……”她组织了下语言,将林菁菁在法国被追求者纠缠的事,跟他和盘托出,一字都没有隐瞒,说了一大篇,最后点题:“为了摆脱追求者,林总希望你在慈善晚会上能假扮他男朋友。” “不行。”明朝闻“砰”一声重重关上门。 霸道总裁和他的俏保镖 这个闭门羹砸得伊笙久久都未回神。她知道他一开始一定会拒绝,但没想到,他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利索且快!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愁眉苦脸抠了半天手指头,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么索性就趁热打铁,再去问问他到底怎样才肯同意。 想到这里,她从床上爬起来,跑上了二楼,敲了敲明朝闻的门。 明朝闻打开门,抬了抬眼皮,浓黑的长睫毛微微卷翘着,将他的眼尾描得修长,微微上扬着,让他原本冷硬的脸看起来有几分艳丽。 他抱胸靠着门框,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伊笙决定单刀直入,“我做什么,你才肯答应林总,假扮她男友?” 明朝闻闭了闭眼睛,一副快被气晕过去的表情,过了半晌才睁开,黑到绮丽的瞳仁,清清楚楚映出她因为没把握而有些紧张的小脸。 “你有没有心?” 伊笙有点莫名其妙,眼睛无辜地眨巴了几下,“我有心啊,我当然有心。我就是有心,才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儿。你想想,你跟我们林总本来就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关系那么好,有事情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你一口拒绝了,林总……甚至整个林家会不会以为你这人太冷漠,以后要跟你疏远了那可怎么办?虽然我不太懂你们豪门之间怎么处理家族关系的,但肯定不是你这样,私下里完全不跟人家往来,这怎么能有私交?私交不好,你要有事,人家怎么肯帮你?” 明朝闻静静地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巴巴说了那么一大堆话,过了半晌才问:“你就不怕我跟她太亲昵,真成她男朋友了?” 伊笙怎么没想过,而且不止她想,林菁菁怕是也这么想的,她轻轻皱了皱眉,“那样……不也挺好的吗?你和林总,无论家世背景,还是外貌条件,都那么登对……” 她话没说完,明朝闻已转身回房间,又一次“砰”地摔上了门。 第二次吃了闭门羹,伊笙反倒没有第一次那么懵了,而且她也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在外面使劲拍门,怒冲冲道:“你这人怎么好赖话都听不出来,我是在夸你呢!明朝闻,你开开门,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到底对我们林总有什么意见,你说出来,说出来,我在中间传达一下,林总没准就改了呢?明朝闻,你听见没有?” 明朝闻打开门,冷着脸将一张白纸拍在她的脸上,又重重将门关了。 伊笙七手八脚将纸接住,定睛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两个大字:做梦。 这两个大字,犹如是封战书,倒燃起了伊笙的斗志,她使劲拍了两下门,狠狠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伊笙的所谓不放弃,就是缠着他,像为林菁菁工作时那样,日日跟着他,也不管他需不需要。 伊笙原本打算,开林菁菁的车接替司机接送他上下班,然而她发现明朝闻根本没有司机,偶尔应酬喝了酒会让其中一个秘书接送,其他时间都是自己开车。 他的车是辆黑色的宾利,比林菁菁车库里的兰博基尼、劳斯莱斯,低调了许多,她紧盯着他的动作,在他上车的一瞬间,打开驾驶的门,扑进去拔了钥匙,一鼓作气,将他推到副驾驶,自己座进驾驶室,打火、微笑,一气呵成。 “明先生,今天起我就是您的司机,我来接送你上下班。请扶好坐稳,系好安全带。谢谢配合。” 接着,性能良好的车,发出一声低吟,一个漂亮的甩尾,驶进大路。 一同操作猛如虎,明朝闻都震惊了。震惊了片刻,默默系上了安全带,冲着她咬了咬牙,“我不需要司机!” “那您可能需要一位保镖!”伊笙面不改色,没有丝毫退让,“现在医生是危险行业,很多不讲道理的医闹可能会成为安全隐患,有保镖在,我至少可以为您挡拳头挡刀。” 明朝闻皱了皱眉,漆黑的眸子忽明忽暗,盯着她看了半晌,“你觉得我会用你挡拳头挡刀?” 伊笙一拍胸脯,“我可以!我身体不错。”这倒是真的,上初中开始,她就跟着欧阳年晨跑练拳击,虽然也没练出什么好身手,但至少身体是真得棒,胳膊上的小肌肉和小腹上清晰的马甲线,每个女生看了都羡慕。 “我不是那个意思。”明朝闻懒得跟她争辩,一脸认命地系上了安全带,“将我到医院就回去,听到没?” “您请坐稳。”短暂性的胜利,让伊笙有点兴奋,一加油门,车开得风驰电掣。 明朝闻被她彪悍的开车风格惊到了,一只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安全带,微微皱了皱眉,侧头看着某人轮廓分明的侧脸,目光逐渐加深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到了医院,明朝闻下车,伊笙先他一步锁车冲过去,帮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明先生您请。” 明朝闻开门的手落了个空,险些栽出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迈开长腿下车,“已经送到了,你回去吧。” 伊笙对他的“逐客令”充耳不闻,劈手夺过他的公文包,自己拎着,做了个迎宾的动作,微微弯腰,制式微笑:“明先生,您请。” “你……”明朝闻深吸了一口气,“为你们林总,真要做到这个地步?” 伊笙抬头,微笑,丝毫不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行!”明朝闻咬了咬牙,只觉得自己脑瓜仁都在疼,却又无可奈何。“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说着迈开长腿,往医院里走。伊笙拎着他的公文包,紧紧跟在后面。在他走到电梯门前时,提前帮他按上楼键,进了电梯,又帮他按下楼层,走到办公室门口,迅速帮他打开门。 到了办公室,明朝闻要处理医院的日常事务,三个秘书轮流拿着报表来找他签字,伊笙便在一旁整理明朝闻的办公室,给花浇了水;沙发除了尘;净风机调了个合适的位置;看明朝闻眯了眼睛,拿手挡了阳光,又立刻却将窗帘放下一半,遮住了晨晒;明朝闻伸手去摸水杯,一杯冰美式立刻放到了他的手边;看了半天报告,脖子发酸,习惯性揉了下脖子,一个挂脖式颈椎按摩仪已被调整好了模式,轻轻放在他酸痛的脖颈上。 明朝闻被伊笙惊呆了,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却能适时送上他所需要的东西,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朝闻看着正半蹲在他的办公桌前,将桌子上的每一个物品都摆放在他最顺手的位置,忍不住暗暗想:这家伙要是穿越到古代,在皇宫里当个太监,一定能如鱼得水,没准还能混个大内总管当当。 这个念头一出,又有些懊恼自己的太容易被“腐蚀”,强迫自己不去理她,将精力放在工作上。 明朝闻今天一天没有出门诊,倒是去巡视了一下病房,伊笙非常自觉地跟着,虽然没有遇见医闹,但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数次帮他隔开过于热情的女患者。 “你刚才还真像个醋意很深的女朋友。”巡视完病房,明朝闻回头看她,冷冷打趣道。 伊笙愣了一会儿,突然之间悟了,“啊,你难道……很享受被女人扑的感觉?抱歉抱歉,我下次不拦了。” 明朝闻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咬了半天牙,才挤出一句话:“你是怎么领会出这层意思的?” “难道不是?”伊笙挠头,好学上进好奇宝宝脸:“那我下回到底拦还是不拦?” “拦。”明朝闻气得七窍生烟,丢下一个字,扭头走了。 除了过于“不开窍”,伊笙这个“助理”兼“保镖”实在太合格了,让“雇主”实在太舒适了,明朝闻一下午都没说过一句赶她走的话,甚至到了晚饭时间,主动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伊笙早有准备,打开她的小记事本,将从附近餐厅的招牌菜报了一遍,明朝闻上班的时候从不在意吃什么,中饭都是办公室里解决,伊笙就顺着他的意,给他买了四菜一汤,送到办公室。 晚上,如果是一个人,明朝闻会带着文件,看哪家餐厅有空位就走进去,边吃边翻阅文件,别说招牌菜了,有时候连自己吃的什么都不记得,也只有休息的时候会在家好好给自己做顿饭,不免让人十分好奇,他的好厨艺是怎么练出来的。 今天因为多了一个人,听伊笙报了一圈菜名,也忍不住食指大动,让她定了家日式餐厅的包间。 笙飞速定好了,并且吩咐店家将用来调味的柠檬放在冰块中冰镇一会儿,这是刚从林菁菁那里学到的,冰镇过的柠檬淋在生鱼片上,更能衬托出鱼的鲜甜味。 来到店里,伊笙条件反射站在包间门口等着,被明朝闻一把拖进了包间,“进来。” “这不太合规矩。”伊笙挣扎着,她跟林菁菁一起的时候,都会跟林菁菁分开用餐,除非林菁菁要她陪着,但每次陪林菁菁吃饭,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听林菁菁说话,根本吃不好,她倒宁愿分开。 “规矩?”明朝闻握着她的手腕,好像听到了十分好笑的话,“住都住一起了,跟我讲规矩?” 一旁的服务生,一脸八卦地伊笙脸上猛看两眼,伊笙甚至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出她的脑补,《霸道总裁与他的俏保镖》…… 服务生退出去了,并且贴心地关上了包间的拉门。 胸口碎大石 “俏保镖”一把甩开明朝闻的手,压低声音警告他:“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不要老说什么住在一起,别人听到会误会的。” 明朝闻充耳不闻,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我不管你跟你们林总的时候是什么规矩,反正我不习惯吃饭的时候门口站个人,你要么坐下来跟我一起吃,要么就先回去。” 伊笙当然不能走,权衡再三只能坐了下来。 餐点上得很快,厨师进来,跪坐着介绍了今天的套餐,伊笙的日语水平只停留在初级的问好,完全听不懂厨师说得什么,只能静静坐着,等厨师介绍完,跟她弯腰行礼,她也慌忙还礼,目送着厨师和穿着和服的服务员离开。 “你会日语?”伊笙好奇地问明朝闻,她记得之前听过他讲法语、英语,所以他到底会几国语言? “会一些,因为明珍在京都有分院。”明朝闻说着,夹了个北极贝放在她面前的小碟里,“厨师说北极贝是下午刚空运来的,非常新鲜,你尝尝。” 伊笙还停留在面前这人的变态语言能力上,将北极贝一口塞嘴里,“你们这些变态真是不给人留活路,脑子到底怎么长得……唔,好吃唉。” 明朝闻又夹了一个北极贝给她,“看来厨师没骗人。尝尝伊佐木刺身……还有这个鱼子酱……” 最终明朝闻没吃几口,价值不菲的高级日料大半都进了伊笙嘴里,等伊笙吃饱了才意识到,自己这样似乎不太妥当。 抹了抹嘴,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平时没这么能吃……是这里的鱼虾实在太新鲜了,吃在嘴里好像融化了一样,一点鱼腥味都没有,一下子没忍住。” 明朝闻用附赠的小毛巾擦了擦手,抬手摘掉她嘴角的饭粒。 伊笙眼睁睁看着他将从自己嘴角摘下来的饭粒吃掉了,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吃得太撑出现了幻觉,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那……餐费我付一半吧。” 明朝闻拿起旁边的餐单,“一共三十万日元,差不多两千人民币,你的一半是……” 伊笙这个穷人心头一颤,立刻什么幻觉都抛诸脑后了,挺腰坐直,一脸虔诚,行了个标准日式跪坐礼,“多谢款待。” 明朝闻无声地笑了笑,极黑的眸子里一瞬间流光潋滟,他摇摇头,晃了了挂在门口的小铃铛,叫来服务员,刷卡买单。 就这么跟了明朝闻三天,整个医院都在传,院长新招了漂亮的女助理,谁都知道院长喜欢清净,一直都是自己开车上下班,现在竟然让她负责接送,也不知道是不是“茹素”那么多年,终于开窍,想要“吃荤”了? 几个秘书也都跟着终日惶惶不安,生怕自己被取而代之,还经常有事没事试探伊笙到底有什么本事,英语、法语轮番上阵,那些专业术语搞得伊笙一脑门问号,最终还是夏真看不下去了,替她解围:“这是林氏那边林总的助理,林总有求于咱院长,派个助理来当说客的,跟咱没关系。” 秘书们这才一脸恍然大悟放过了伊笙,背后改叫她“小红娘”了。 红娘就红娘,伊笙是不在乎的,别人叫她,她甚至还应,但明朝闻似乎不高兴,有一次无意间听到,还冷着脸发了通火,将叫“小红娘”的秘书“发配”去档案室里当苦力去了。 伊笙跑来为那秘书说情,明朝闻抬了抬眉毛,脸冷得都能结出冰碴子了,“要不,你替他去?” 伊笙撇了撇嘴,“我去就我去,怕你不成?”说着真就跑去档案室干活去了。 伊笙去了一下午,明朝闻生了一下午的气,看谁都不顺眼,院长室里的气氛比刑堂还紧张,最后是夏真看不下去了,冒死劝谏老板: “院长,您……您不如就跟欧阳小姐说实话得了……” 明朝闻正在闭目养神,眼睛都没睁,“说什么?” “说您……”夏真偷偷看了眼老板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大着胆子,“说您对林总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您一直喜欢的是……” 明朝闻猛地挣开眼睛,斜他一眼,“那她一定连夜收拾行李搬家。” 倒是有这个可能,毕竟老板都被拉黑过一回了,夏真挠了挠头,一时间也没办法了,“但是您这样跟欧阳小姐怄气,对你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处啊。” 见老板不说话,夏真又低声嘟囔:“院长这条件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也不知道欧阳小姐对您哪里不满意。” 明朝闻靠在椅子上,转了个身,面容冷肃看着窗外绿油油的树丛。 他的条件在某些方面可能是不错。 只可惜,他有的东西,她似乎全不在乎,也都不想要!他有只是看着她就觉得心中焦灼,很怕这一生都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将她吸引过来,一生都无法拥有她,那这一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也不知道是夏真的话真起了作用,还是明朝闻只是缺了个台阶下,总之当晚下班的时候,明朝闻就去了档案室,看着伊笙跟被发配的秘书有说有笑地整理陈年档案,顿时气又不打一处来,把钥匙往桌子上一丢,冷脸道:“送我回去。” 伊笙拍了拍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旧档案,“我没空,活还好多没干完呢,今天可能得加班。” “不用你干了。”明朝闻脸上有点挂不住,挪开视线,“送我回去。” “那他呢?”伊笙陪着笑脸,顺杆儿爬,“他就跟我开个玩笑,就被发配了,我这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开车都找不到油门……” “都回去吧。”明朝闻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谢老板。”伊笙笑着拿起钥匙,追了过去,“我这就送您回去。” 一路上,伊笙都愉快的很,一直在没话找话说,明朝闻却一直冷着脸不接她的话,回家更是一言不发直接上楼去了。 伊笙无可奈何,也只好先回房间去休息。 晚上十点,伊笙从浴室走出来,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了两口,耳边就传来熟悉的“滋啦”声。 声音很轻微,但她一瞬间就想起他低头专注打磨着宝石的样子,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放下水杯,做贼一样,一步步往楼上走。 顺利摸到三楼,趴在楼梯口,果然看到那扇没关的门里透着亮光,不时有银色的光弧闪过,带着一阵阵“滋啦”的声响,明朝闻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光亮中若隐若现。 他似乎也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干透,略有些蓬乱,身上穿了件工装连体裤,完全不是在医院里那副一板一眼的样子,低开的领口,手臂微微凸起的肌肉,透着跟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颓废与性感。 伊笙也不知道出于什么隐秘心理,竟然觉得躲在这里偷看,十分过瘾,看着看着脸都红了。 他今天似乎想要处理完那颗钻石,打磨了许久都没停,伊笙靠着楼梯坐着,双腿曲着,头枕着膝盖,耳边伴随着“滋啦”的打磨声,声音起初有些刺耳,听着听着竟觉得十分悦耳,她微微笑起来,身体也仿佛轻松了许多,慢慢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顶上是刺耳的灯光,耳边滋啦声不绝于耳,明朝闻带着放大镜,微微俯身,自上而下专注地看着她。 那眼神既温柔又迷恋,看得她有些害羞,忍不住问:“你看我干什么?” 明朝闻微微一样,俊美的面孔仿佛在发光,“我在看该切掉哪里,你才能变得更漂亮。” 说着举起一把电锯,对准她的头盖骨,猛地切了下去…… 滋啦…… “啊……”伊笙尖叫一声,抬起头来,身形一晃,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有人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怎么睡在这里?”明朝闻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一脸错愕看着她,“不怕着凉?” 伊笙恍惚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真睡着了,不但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可是坐了太久,腿早已麻了,刚站起来就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了下去,直直跌到明朝闻身上,将没防备的明朝闻推到在地,自己结结实实压了上去。 明朝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伊笙连滚带爬从他身上爬起来,麻木的腿实在使不上力,动作太急,脚下一滑,又重新跌了回来。 胸口再度“碎大石”的明朝闻:“……你还是再趴一会吧。” 伊笙不敢乱动了,就趴在他胸口上,等着自己麻木的那条腿,恢复知觉。 手术室里的医护,每一位都是战士 只是干趴着,实在有些尴尬,伊笙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转到左边转到右边,就是不敢往下看他,尴尬得实在受不了,脑子一抽,开始跟他聊天。 “你……你怎么……怎么喜欢上珠宝设计的?” 明朝闻愣了一下,抬眸看她,黑眸里充满了面对强大命运,无力抵抗的自暴自弃,“没怎么,累得时候转移下注意力。”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比起珠宝设计,我其实更喜欢打游戏,只不过……打得不好。” 在游戏里屡次被拖后腿的伊笙,对他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实在无法违心地夸他打得还不错,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最近……好像没怎么见你上线。” “你比我失踪还久,怎么知道我没上过线?”明朝闻掀了掀眼皮,黑眸里有些隐晦不定的情绪。 伊笙没说话,继续“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倒是想不知道,可帮派里的人不放过她,特别是芹菜琳琳,但凡在线上看到“片刻闲暇”就屁颠屁颠跑来找她报告,甚至连他做了什么,打了什么地图,跟谁组得队,都报告得一清二楚。 “我小号上过几次。”明朝闻又说,“最近论坛里有个帖子,题目是《吃斋念佛求帮主姐姐回归》,楼主快成和尚了。” “你原来还有小号?”伊笙惊讶。 明朝闻用看鬼的眼神看她,“难道你就不关心你的拥护者的健康状况?” “哎呀,闹着玩的,怎么可能真不吃肉。”伊笙笑起来,“论坛上的各种赌咒发誓,听听就好,不要当真。” “可是他每天都会发自己头发的照片,是真的没洗。”明朝闻说着艰难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找到那个帖子给举她看,伊笙就着那个姿势,往下刷了刷,每天都看那个男玩家在吃草,从她最后一次登陆游戏起,那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男玩家,当真吃了一年的草,饿瘦了二十斤。 伊笙简直目瞪口呆,只觉得槽点太多,一时间竟不知从哪吐起,这个时候,腿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她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从明朝闻身上爬起来,“真不知道他是傻,还是执着?” “当真不去回复人家一下?”明朝闻看着她爬起来,抬了抬眉毛,声音因为带了些醋意,而显得有些傲娇,“要是因为我觉得尴尬,倒大可不必,大不了我以后不玩了就是。” “不是因为你。”伊笙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尴尬地挠了挠头,拿出手机来,“算了,我回他一下吧,不吃肉怎么行?真营养不良了,还成我的罪过了。” 说着划开手机,登陆游戏,在论坛里找到那个帖子,飞快在后面跟了张帖,简单明了,充满嫌弃的四个字:快去吃肉。 游戏玩家都是夜猫子,越是这个时候,游戏里人越多,伊笙简单的四个字,让沉寂了许久的论坛一下子沸腾了,想念帮主姐姐的玩家们,惊喜得痛哭流涕: “帮主姐姐终于活过来了!” “帮主姐姐赛高!” “啊啊啊啊,我是不是思念过度产生了幻觉???” “帮主姐姐,听说你是因为被甩了,伤心过度,才不上线的?是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什么样的绝色,敢甩我帮主姐姐?” “听说,那个片刻闲暇,真得很帅!” “无图无真相。” “我帮主姐姐才是a断腿的顶级荷尔蒙发散机,区区男人算得了什么?” …… 伊笙一言难尽地看着越刷越高的楼层,索性退了出来,无奈摊手,“看吧,不是我不愿意上,是他们实在太爱大惊小怪了,再这样下去,咱俩……又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了,所以还不如不上,等他们新鲜劲过了再说。” “你不是说网上的事情不用当真吗?”明朝闻黑眸幽冷,静静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还在乎那些传言?” 伊笙再次被他堵得一句话说不出,结结巴巴丢下一句:“很,很晚了,早点睡吧,晚,晚,晚安。”扭头跑了。 直到入睡前,伊笙都还在后悔,怎么就又跟他聊起了游戏的事,他们两人可是在游戏里“恩爱”了一整年啊,好不容易两人都快忘记这回事了,现在又提起来,尴不尴尬? 后悔得半夜都没睡着,也不知什么时候了,才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感觉眼睛才刚合上,就听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门,就见明朝闻边穿衣服边跑下楼,浓眉紧皱着,一脸冷肃,好像穿得不是衣服,而是铠甲,穿上就要提刀跨马上战场了。 这个表情,这个场景,伊笙简直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站在房门口,看着父母一脸凝重,边穿着衣服边往外冲。 “病人出问题了?”她揉着眼问。 “计划明天手术的孩子突发恶性心律失常,已经进手术室了,要立刻手术。”明朝闻头也不抬边穿鞋边说,“手术室已经在准备了,我必须十分钟内赶到医院,不,最好再快些……” 伊笙打着哈欠走过来,袜子都没穿,蹬上了鞋,抢过他手上的钥匙,“我能更快些,而且你到了医院立刻就要进手术室了,路上就休息一下吧。” 说着已经打开了大门,明朝闻手上一轻,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她在更放心一些,“这大半夜的……” “哎呀,我们当助理的哪分什么白天夜里,老板有事就得上。”伊笙笑道,“我去把车开出来,你在门口稍等片刻。” 伊笙开车确实很快,不知道是赛车游戏玩多了,还是天生傻大胆,只用了五分钟就赶到了医院。路上,明朝闻一直在用手机跟手术室的护士沟通,了解患者的基本情况,车还未挺稳,明朝闻已经拿着手机,提着公文包,跑向楼上。 伊笙看着他冲刺的背影,才松了一口气,若再仔细看,就能看到她一脑门细密的汗,傻大胆虽然胆子大,但并不代表不怕,只是想要帮忙救人的心更强烈,才将那些害怕暂时都压制住了而已。 伊笙坐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伴随着患者家属断断续续的哭声,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手术竟然还没结束,她睁开眼睛,看到患者年轻的父母红着眼睛,正看着她,她的身上盖着一件女式外套。 “这个……”伊笙抹了把脸,从椅子上坐起来,手术室门口的椅子很硬,睡得她腰酸背疼,只是坐直这个动作就疼得忍不住龇牙咧嘴,她抱住下滑的外套,不好意思地问那位年轻的妈妈,“是您的吗?” “你穿得太少了,怕你着凉。”那位妈妈身上披着老公的外套,抹了抹眼泪,说话带着哭腔,她老公同样红着眼睛,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顺了顺气,“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和明医生了,你们……刚睡下吧?唉,本来定好的明天手术,谁知道敏敏半夜突然……”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位爸爸抱着老婆,哽咽着安慰:“别哭了,咱哥不都说了吗?明医生医术很好,一定能治好敏敏。相信明医生,再等等。” “嗯。”年轻妈妈强忍下泪水,对伊笙说:“我哥也是医生,但他们医院做不了这个手术,是他推荐我们来明珍找明医生。我们来之前查过很多资料,看了好多明医生治愈的病例,还以为明医生会是个中年人,没想到还那么年轻,真得很厉害。” “明朝闻确实挺厉害的。”伊笙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这对年轻父母似乎误会了什么,慌忙摆了摆手,“我们没有睡一起……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年轻妈妈抹了抹眼泪,“我看你穿着睡衣,一直在等着明医生,还以为……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明先生是我老板。”伊笙挠了挠头,笑了笑,“我是他助理兼司机,偶尔还兼保镖。” “哦。”年轻妈妈一脸怀疑,“明医生几分钟就到医院了……看来你们住得很近。” “嗯。就……楼上楼下。”这话,伊笙自己都觉得没法信,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明先生医术确实很好,明珍的手术室也是数一数一的先进,手术一定会顺利的,你们别太担心。” 年轻妈妈点了点头,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天早已亮了,伊笙饿得受不了,去吃了点东西,又去旁边的商场买了套衣服换上,回来手术还没结束,这个时候离手术刚开始,已经过去整整八个小时了。 她喝了口咖啡,忍着一阵一阵的倦意,开始佩服医生们的专注力和体力,长时间高度精神集中,不能有丝毫偏差的精准手法,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手术室里的医护,真的,每一位都是战士。 足足过了九个小时,“手术中”的灯才灭了,那对年轻父母立刻站了起来,伊笙也“噌”一下站得笔直,等着明朝闻出来,等了几分钟才看到明朝闻疲惫的身影,伊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明朝闻朝年轻的夫妻点了点头,摘下口罩,微笑了一下,“敏敏很坚强,手术很顺利。待会敏敏会被转进儿童特殊病房,你们就能见到她了。” 那对年轻的夫妻喜极而泣,不停地对明朝闻说着“谢谢”。明朝闻笑了笑,摆了摆手,似乎是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伊笙也替那对夫妻开心,朝明朝闻疯狂竖大拇指,明朝闻走到她跟前,疲惫的俊颜上,才总算有了点亮光,“等到现在?” 伊笙点了点头。 就听明朝闻轻轻笑了笑,那笑声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傻不傻?不会自己先回家?” 伊笙被他笑愣了,半晌才说:“我把车开回家,你怎么办?” 明朝闻抬了抬眼睛,“我不会打车?我没有秘书?” 也是哦。 但怎么能让老板打车?伊笙刚准备就自己的职业荣誉感表个态,就见明朝闻拽着她的手腕,往办公室走:“我洗个澡,你在办公室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吃饭。” 伊笙被拽了个踉跄,又觉得他们拉拉扯扯的实在有些暧昧,回头看那对夫妻和门口的护士,果然都一脸旺盛的八卦欲,她忙摆手,跟大家解释:“他……真得只是我的老板,我就是个司机……保镖……镖……”就这样拖着绝望的尾音,离开众人的视线。 亲哥驾到 连续九个小时的手术,也许真是累极了,明朝闻洗过澡在沙发上坐了一下,竟然就睡着了,伊笙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心里隐约又升起那种熟悉的无措与惊慌。 这种惊慌在小的时候经常出现,每次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连续值班后的周末,在家补觉,她在一旁看着他们疲惫灰败的脸都会有这种感觉,她很怕一周的睡眠加起来还没正常人一天多的父母会一睡不起。 虽然秦主任总是数落她,似乎很后悔生了她这个孩子,但是无论父母怎样对自己,对孩子来言,父母都是天一样的存在,很想让他们满意,更怕失去他们。她会端着小板凳守在父母床边,神经质一样时不时伸手去探一探他们的鼻息,确认他们还是呼吸着的。 那时也不大点的欧阳年早已学会熟练地打电话定外卖,订完了一家四口的晚餐,回头看妹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父母看得紧张样子,忍不住笑话她:“爸爸妈妈脸上又没有电视,你盯着他们看干什么?” 伊笙紧绷着小脸,奶声奶气,“我怕他们死了。” “不会死的。”欧阳年也在旁边坐下,托腮看着熟睡的父母。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医生啊,医生都是超人。” 这种话根本就安慰不到伊笙,她还是觉得害怕,任凭欧阳年怎么叫,怎么攆,她都一步不离,就像长在了父母床头一样。直到他们睡醒了,睁开眼睛,小姑娘的脸才明显一松,活过来一样,若无其事,叫他们去吃饭。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伊笙愣了片刻神,下意识伸手去探了探明朝闻的鼻息,感觉到鼻息抚过手指,她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自嘲地笑着自言自语,“我在干什么呀?” 明朝闻睡成这样,根本就不指望出去吃饭,伊笙跑去咖啡厅里买了外卖,浓咖啡,三文鱼、牛肉双拼三明治,还有个甜点,巧克力蓝莓派。总要吃点高热量,撑过这一天。 明朝闻睡了一个小时就醒了,伊笙本想劝他再睡一会,但鉴于门口的秘书都急得快要挠墙了,劝说的话就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将咖啡递过去让他先顶着。 秘书们见明朝闻醒来,简直是喜极而泣,端庄地“争先恐后”走进来,将积累了一个早上的工作一一上报。明朝闻一边喝咖啡,一边听他们说,事情纷杂,千头万绪,他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果断作出决定,下达指示。从睁开眼的一刻就进入了跟平日里全无区别的工作模式。就好像连夜从家里赶过来,做了九个小时手术的,是另外一个人。 伊笙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佩服,但有些想念她那不靠谱的老板林菁菁,她实在没法跟工作狂一起工作,太压抑了,她恐慌症都要犯了。 在时刻担心明朝闻猝死的忧虑中,熬过这一天,等他说回家时,她简直都要感谢上苍让这个工作狂停下来了。 回家的路上,明朝闻疲惫地将头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打开座椅的按摩功能,双目轻阖着养神,长睫毛随着车子的晃动,轻轻颤着,像两只欲飞的黑蝴蝶。 “要听音乐吗?”伊笙问着,偷偷瞄了他两眼。此刻的他因为疲惫看起来苍白脆弱,冷白的皮肤透着玉般清冷的质地,让她无端端心头一跳。 明朝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暗哑,“我想安静一会儿。” “哦。”伊笙停下开电台的手,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惴惴不安,又莫名想要讨好他,就像父母值几个大夜班许久没见后,想要讨好父母一样,这种急切的心理,她甚至自己都没感觉到。她开始找话题,“那……晚上吃什么?” “吃什么都可以,你做主吧。”明朝闻声音冷恹恹的,带着些沙沙的气音。 伊笙觉得这个声音好让人心动,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忍不住握紧,手指微微轻颤,“那吃鲍鱼粥吗?我买了鲍鱼放在冰箱里,回去可以用来煮粥,再炒两个清淡的菜,你吃完早点休息。” 她说完等着他回复,半天没有等到,侧头去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轮廓好看的侧脸在窗外闪动的霓虹灯海中,忽明忽暗。 伊笙默默将车速降下来,摇下一些车窗,让风透进来一些,吹散了车内的沉闷,也将刚才她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都吹散了,她突然清醒过来,气恼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到了家,明朝闻还没醒,伊笙不忍心叫醒他,就将车停在门口,拿出手机来,准备边玩边等他醒来。 她开车的时候习惯将手机调成静音,打开手机就看到三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她许久未见的大哥欧阳年。 欧阳年,他们欧阳家的骄傲,当年本科还未毕业,就已经保了硕,学心外科,毕业后,追随恩师去了省一院,在心外科。也是忙到飞起,一年都回不了几趟家。伊笙每次得到他的消息都是在手机上,某某社交媒体的头条,“省一院最帅的医生”“想被医生开一刀”。标题后面,配有偷拍的照片,穿着白大褂的欧阳年低头看病例,感觉到有人偷拍,抬头对着镜头,宠溺一笑。那一笑,如春风拂面,十里花开,温柔了整个世界。 每每看到这种照片,伊笙都全身恶寒,被自己老哥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诚然,她亲哥,确实长得不错,可是,他绝非什么“温柔了整个世界”的性格,他那种恶趣味的人,不蹂躏别人的世界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伊笙看到老哥的名字就暗暗头疼,打开驾驶室的门,走出去,回拨过去。 那边接得飞快,果然欧阳医生很不高兴,带着死亡冷笑,拖着长音的清洌音质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敢不接你哥的电话?长本事了啊……小家伙!” 伊笙扶了扶额,尽量斟酌着语句,以免刺激他,“我刚才在开车,手机静音了。你有事吗?” “那么久没联络,你连声哥都不喊,劈头就问我有事吗?”电话那头的欧阳年语气越发不满起来,“怎么?我没事就不能跟我妹打电话?我以后要见你是不是还要预约?” 他亲哥欧阳年,转移矛盾第一名,就算偷鸡被鸡主人当场抓住,也能靠着三寸不烂之舌,黑白颠倒的本事,说得鸡主人痛哭流涕,跪地忏悔,不该麻烦他亲自来偷,应该自己给他老人家送去才是。 伊笙才不上他的当,“哥,哥,哥,叫完你了,有事说事,没事挂了啊。” “小东西够绝情的。”欧阳年冷哼了一声,一副“你真没劲”的语气,“我最近休假,来看看你,主要是视察下你的居住环境,工作环境,省得你被骗了还替人家数钱。你开车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在你家门口。” “门门门……门口?”伊笙吓得都结巴了,举着电话四处张望,果然在离她一百米的路口看到了一辆白色的私家车,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正靠着车门打电话,光线昏暗,看不清楚样子,那轮廓依稀像她哥欧阳年。 她这一张望,欧阳年也看到了她,说了声“等我一下”,白车便开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摇下,欧阳年那张被誉为”温暖了世界”的帅脸,露出来,斜伊笙一眼,不满道:“家里的群退了,爸妈电话不接,整年都不回一次家。欧阳伊笙,你行啊,翅膀硬了,这是要单飞?” 看来秦主任是没跟欧阳年说她退群的原因。 伊笙也懒得解释,哼了一声,“我回去干嘛?”我都是欧阳家的耻辱了。 师兄? 欧阳年走下车来,拍了拍伊笙一脸怨气的小脸,“行啦!一猜你就跟咱妈吵架了,咱妈那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总数落你,心里可是挂念的很,这趟来就是她让我来的,不然你以为我有多想你?”又站铁门外垫脚往里看,“这房子不错啊,真你租的?房租多少?你钱够不够啊?喂,欧阳伊笙,问你话呢。” 伊笙心虚地偷瞄着车里熟睡的明朝闻,“听到啦,你喊什么?”说着将正疑惑地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车里的欧阳年拖到大门口,指了指里面,“当然我租的。”说着打开门,“房租还可以,我能负担的起啦,不用你瞎操心。” “你一个刚毕业的穷鬼负担得起这种别墅的房租?”欧阳年一副“你骗鬼吧?”的表情,走进院子,狐疑地四处看,“你工资那么高吗?别是什么违法乱纪的工作吧?” “你才违法乱纪呢,我明明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伊笙瞪了亲哥一眼,将自己偶然间成了网红,被林菁菁看上的事讲了一遍,“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林总觉得我靠谱,不然这个职位怎么轮得到我?我的上一任可是有着十几年护理经验的护士长。工资还可以,你别操心了。” 欧阳年这个大忙人,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听妹妹这么说,心里的担忧才少了一些,捏着伊笙的小脸,笑道:“你这叫傻人有傻福。” 欧阳年从小喜欢捏她的脸,她严重怀疑自己左右脸轻微的不对称就是欧阳年给捏出来的,烦躁地大叫着挣扎,“欧阳年,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许捏我脸,不许捏我脸!” 伊笙的挣扎不但没让欧阳年停手,反而越捏越起劲,脸上带着邪恶地笑,“长本事了是不是?敢跟你哥嚷嚷了?我可是放弃了宝贵的休息时间,大老远开车来看你,捏两下怎么了?你不让我捏,我偏要捏,我捏,我捏,我继续捏……” 亲哥贱兮兮的样子成功将伊笙惹炸毛了,跳起来踢他,被他灵巧地躲开,她当然不解气,张牙舞爪追上去要捶他,欧阳年身形灵活,左躲右闪,一次都没被打到,还不停地冲伊笙挑衅:“小短腿,你追得上我?来呀,来呀?打不着……” 两兄妹在院子里你追我躲,“兄妹情”正濒临破裂,就听栅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明朝闻带着惺忪睡脸走了进来,伊笙跟欧阳年正打得“热火朝天”,回头看到他,同时一愣。 伊笙猛地松开欧阳年的衣领,一脚将他踢开,身体挡在明朝闻前面,惊慌问:“你睡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明朝闻指了指她身后的欧阳年,皱了皱眉,“他谁?” “我哥。”伊笙一边回答一边挡着欧阳年,推着明朝闻进门,“累了一天了,你快点进去休息吧,我哥就是路过看看我,一会儿就走……” 明朝闻被他推到大门口,疑惑地连连回头看欧阳年,两人四目相对,欧阳年猛地拨开了一直挡着他的伊笙,惊愕问:“明师兄?明朝闻?” 明朝闻被点了名,停下脚步,朝欧阳年投去疑惑的目光,“我是明朝闻。你叫我师兄?我们同校过?” 欧阳年不可置信地抬了抬眉毛,“你不记得我?童教授15级的研究生。拜师宴上,我们见过。” “哦,是师弟……”明朝闻似乎还是没想起来欧阳年这个人,只是记得这件事,“童教授还好吗?” “好得很。就是总是唠叨,他再也遇不见像明师兄那么好的学生了。”欧阳年冷笑了一声,“自从遇到了明师兄,其他的学生都成了将就。” 明朝闻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教授谬赞了。” 伊笙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叙起了旧,愣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一件往事。 欧阳年还在读研究生那几年,每次回家都带着一身怨气,在家里摔锅砸碗,围着伊笙大倒苦水: “……教授又对我叹气,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欧阳啊,你这手不够稳啊,你们师兄第一次跟他上解剖课的时候,那手稳得就像压了个秤砣。” “教授上着上着课,突然就把师兄的论文拿了出来,让我们全文背诵,背诵个鬼啊,他又不是李白鲁迅!” “……我发了篇论文《胸心外手术不输血减少输血及血液保护》,教授把我叫到办公室,你以为他夸我了吗?没有!他一言不发拿出了师兄去年发表的那篇关于胸心外手术的论文给我!什么意思!你说教授是什么意思!” …… 欧阳年从开始摸书本开始成绩就没掉过第一,研究生期间也是没被超越过,所以当时伊笙还着实纳闷过,这位传说中的师兄到底是什么人物,能够厉害到,即便是毕业了还能让教授念念不忘到“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地步。还一度怀疑这位是不是欧阳年虚构出来的人物,他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 没想到,这位“巫山烟雨”师兄竟然是明朝闻。 欧阳年多年后见到自己的“阴影”,笑容里怨气颇深,就在伊笙很怕他俩打起来的时候,欧阳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头问伊笙: “笙笙,你怎么跟明师兄住一起?你们什么关系?” 伊笙慌忙摆手解释,“我们没关系,他现在算是我房东。” “房东?”欧阳年拍了下伊笙的头,“敢骗你哥?你能租到明师兄的房子?明师兄是一头孤狼,高中时就自己住。再说,他干嘛要把房子租出来,挣你那三瓜俩枣的房租?” “是我先租的,他后来才将房子买下,只是没毁约将我赶走而已。”她说着看欧阳年的表情分明是不信,只能跟明朝闻求救:“你帮我跟我哥说,我确实先租的……唉,你别打了,都被你打笨了。” “你笨是被我打的吗?你笨是天生的,我就是要多打你两下,毕业没几天,什么谎都敢撒……”欧阳年铁了心不信伊笙,恨铁不成钢地抬手又想打,被明朝闻拦住了。 “我后来才买下的这栋房子,买下的时候,她的租约就已经在了。”明朝闻认真地跟欧阳年解释,“她没撒谎,你别打她了。” 伊笙抱着头,躲明朝闻身后,嚷嚷:“对对对,我当时是跟中介签了合同的,不信我给你看。” 欧阳年不打伊笙了,而是面对着明朝闻,冷冷笑了一下,“师兄真会开玩笑,打发一个租客能花多少钱?还是明师兄你缺这点房租钱?在学校里,你可是非常不喜欢别人进你宿舍的人,连教授都没进去过。” 明朝闻抬了抬眼皮,面不改色,“物尽其用,房间太多,我也住不了。而且,教授去过你宿舍?”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欧阳年不笑了,冷脸看着他。 明朝闻反而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你多心了。” 两人对峙着,互不相让,最后是欧阳年拧了拧眉,摇了摇头,“我妹一个穷人,没财没色,我也确实想不出来,你能图她什么?” 伊笙被两人的你来我往绕得头疼,听亲哥编排她没钱没色,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虽然没钱,色还有点好吗?” 没想到欧阳年耳力惊人,竟然听见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就缺心眼吧你!”说着又一脸无奈,绕过明朝闻,拉着伊笙往里走,“走,带我去看看你的房间。” 伊笙被欧阳年拽着,打开防盗门,给欧阳年找了双客用拖鞋,欧阳年则一直在打量房子里的一切,啧啧称奇:“这装修普通了点,真不像明师兄的品味。” 伊笙想说,这之前可是群租房啊,能恢复成这样就不错了。但是为了避免亲哥再多心,就没说出口。 欧阳年已经快速在一楼转了一圈,回头给了伊笙一记“爆栗”,“就算明师兄不愿意毁约,你也该主动搬走,孤男寡女的同一屋檐下,你就不怕出点事儿?” “能出什么事儿?”伊笙捂着头,不满地嚷嚷,“哥,你怎么跟个封建社会大家长似的?” “我封建还是不是因为你太糊涂!”欧阳年看着伊笙一脸的无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有些事又说不清楚,气得又敲了下她的头,“你可长点心吧。”说着叹了口气,“走,去你房间。” “去就去,动什么手啊。”伊笙捂着头打开门,将欧阳年让进去,欧阳年在她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神神秘秘关上了门。 “我问你,明师兄晚上睡哪儿?”欧阳年问。 伊笙:“睡二楼啊,二楼以上都是他的地盘。” 欧阳年又问:“那他来没来过你的房间?” “没有。”伊笙摇头。就抓蜘蛛那次进来过,还被她揍一顿。 “那沙发……沙发也挺宽敞的……” 伊笙终于听出不对劲来,上前去踹了他一脚,恶狠狠道:“欧阳年,你听听你说得是人话吗?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给我当一天的女朋友 “好好好。”欧阳年一见亲妹生气就蔫了,揉了揉腿,龇牙咧嘴讨饶,“是我多心了。可这没有道理啊……我再问你,你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完全不认识?” 伊笙觉得与其让欧阳年胡思乱想,不如说实话,讪讪道:“也……也不是完全不认识。就……就一起打过游戏。” 欧阳年一脸的疑惑,瞬间消失了,换成一脸了然,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怪不得。” 伊笙还是一脸迷糊,“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什么?怪不得你是个傻子!”欧阳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推门出去了。 伊笙怕他再跟明朝闻吵起来,赶紧跟了出来,出门就见明朝闻脱了外套,放下公文包,正在厨房泡咖啡,见欧阳年出来,抬头问,“师弟,不好意思,茶叶没有了,喝咖啡可以吗?” “随便吧。”欧阳年大剌剌坐在沙发上,“大逆不道”地享受着师兄的服务,喝了一口还挑刺儿,“速溶的?怎么不弄个咖啡机?” 明朝闻在他一旁坐下,也喝了口咖啡,温和又有耐心地解释:“我们两个都很忙,而且平时也没什么客人,没顾上这些细节。不过,如果师弟常来,我会去定个咖啡机。” “我妹在这住,我当然要常来。”欧阳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来怕她个傻子被卖了,还乐呵呵地替人数钱。” 明朝闻面色不改,只当听不懂。 “师兄啊……”欧阳年放下咖啡,冷哼了一声,看着明朝闻眼神认真起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她确实傻了点,但好歹也是我妹妹,你要是伤害她,我这个当哥哥的,绝对不会放过你。” 伊笙觉欧阳年真是疯了,她就租明朝闻的房子而已,怎么就上升到什么伤害不伤害了?他能怎么伤害她? 而且,明朝闻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平白无故被人威胁了,肯定会发火的,可没想到明朝闻竟然笑了一下,认真地点了点头。 “师弟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伊笙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盯着明朝闻看了半晌,十分怀疑,欧阳年是不是给他下蛊了。还是他们门派内部本来有什么秘密,欧阳年拿住了他的把柄?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些学术上的话题,全是伊笙听不懂的专业名词,她就只能在一旁听个热闹。即便是这样,也能听出来欧阳年对明朝闻全然没有对师兄该有的尊重,完全就是拿住了别人把柄的小人,在装大尾巴狼,语气用词都十分让人讨厌。 伊笙以为今天他俩肯定会打起来,甚至偷偷藏起来客厅所有能当凶器的尖锐物品,却没想到,明朝闻全程都十分耐心好脾气,对欧阳年容忍得简直不正常,到了最后,她甚至开始怀疑明朝闻是不是暗恋她哥了。 欧阳年终于逞完了口舌之快,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告辞,伊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为了自己的寿命着想,在送欧阳年出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嘱咐:“没事少来,我又不是小孩,不用你监督。” “那不行。你一个人跟明师兄住一起,我怎么能放心?”欧阳年打开车门,还回头看了眼大门口,明朝闻正对他挥手。 伊笙回头看了眼明朝闻,都替欧阳年不好意思了,“我看你就是因为处处比不上他,才对他有成见,你这是嫉妒。” “这还没结婚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欧阳年剑眉倒竖,“真是女大不中留。” “欧阳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伊笙气得推着他往车里塞,并关上车门,“走走走,赶紧走,以后别来了。” 欧阳年摇下窗户,望着她换上一副混不吝的痞气笑容,“怎么不来?我怎么舍得不来?再见了,小家伙。” 说着,发动车子,一溜烟远去了。 伊笙望着车尾灯一闪一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升起一些不舍,虽然爸妈总是数落她,觉得她是欧阳家的耻辱,但是亲哥对她确实很好,凡事护着她,也从不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就。那么久没见,说完全不想他是骗人的。当然他能正常点,她相信,他们兄妹见面的场景能温馨许多。 送走了欧阳年,伊笙回到家里,见明朝闻在厨房里洗咖啡杯,有些过意不去地走过去,道谢:“我谢谢你帮我哥泡咖啡。” 明朝闻认真地洗着咖啡杯什么都没说,脸上看起来很是疲惫。 想到他昨晚熬了夜,今天又忙了一天,肯定是很累的,伊笙想说“杯子放着她来洗”,可转念一想,清洗东西是他解压的一种方式,就没跟他抢,在一旁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想到我哥竟然是你师弟,这个世界可真小。” “也不算小,心外的好教授就那么几个,同行之间师兄弟很常见。”明朝闻说。 伊笙挠了挠头,心想也是,“你对你师弟可真好。他说话那么嚣张,你都不跟他计较。” “我不跟他计较不是因为他是我师弟。是因为他是你哥。”明朝闻看了她一眼,将洗好的杯子擦干放好,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提着公文包上楼去了。 留下伊笙一个人,愣了许久,也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让着她哥。 伊笙一连给明朝闻当了一周的助理,眼见着林菁菁就要回来了,她的任务还没有丝毫进展,她明里暗里也跟明朝闻提了几次,明朝闻就是不接她的话茬,搞得她实在无计可施,眼见着就要自暴自弃了。 周六,几乎没休过周末的明朝闻还是照常上班,伊笙自然也无法休息,照常开车送他上班。 有了伊笙这个司机,不用自己开车,明朝闻就利用上班路上这段闲暇,看看国外新出的病例,或者专业论文,伊笙见他忙着也很少会搭话,两人一般都是相安无事,安静一路。 今天伊笙却安静不下来,唉声叹气的,几次想要搭话,又不知怎么开口,开车也开得很不专心,甚至差点闯了红灯。 “你想说什么?”明朝闻觉察出她的异样,侧头看她。 “就……”伊笙想着老板给出的死限,心中焦虑不安,索性一咬牙,豁出脸皮不要了,准备最后问他一次:“还是那件事,能不能再考虑下?” 明朝闻将论文放下,朝她那边微微侧了侧身,紧抿着唇,双眸黑沉沉的看着她,半晌才垂下眸子,冷笑一声,“还没放弃?” “唉,我一可怜打工人,老板布置下来的任务,我总要尽力才行。我请求……诚挚地请求您再考虑一下。”伊笙觉得自己的声音简直低到了尘埃里,“你可以提一些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就像上次一样?”明朝闻收敛了笑容,挑了挑眉,乌黑的眸里带着意味不明神情,“陪我看星星那种要求?” “再陪你看次星星可以吗?”伊笙小心翼翼问,有种即将卖身的屈辱感。 明朝闻讪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要去假扮别人的男友了,你只陪我看个星星肯定不行。” “那……那要怎样?”伊笙忐忑问。 “你也给我当一天女朋友。”明朝闻看着她,似乎是很认真,又似乎根本就是在戏耍她,“可以亲的那种。” 伊笙惊得手一抖,车拐去了别的车道,后面的车差点撞了上来,幸好及时刹了车,使劲鸣着笛表示不满,伊笙惊醒,慌手慌脚开回正确的车道。 “你说什么?”伊笙咬了咬牙,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开玩笑的吗?” 明朝闻收回了视线,一半脸隐没在阴影里,冷沉沉的,也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没开玩笑,我很认真。” 伊笙有种被羞辱的感觉,若是在开车,此时一定气到跳脚。 明朝闻却闲闲地叹了口气,拿起论文,幽幽道:“这都做不到,看来你这个打工人也没多忠心。” “忠心也是有底线的。”伊笙气得血气上涌,脑门突突直跳,握紧方向盘,“好,让你为难,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最好是这样。”明朝闻翻开论文下一页,纸张在空气中发出沉闷的“哗啦”声,细微的声响,在此时听起来却十分刺耳。 伊笙没再说话,一踩油门,车急速朝医院驶去。 即便是生气,伊笙也很好地当了一天的助理,只是没再主动跟明朝闻说一句话。明朝闻的心情也明显不太美丽,拍桌子的次数增加了许多,开会的时候还会时不时不悦地敲着桌子,搞得下属们都战战兢兢,职场氛围一度十分恶劣,散了会好多人围着秘书问“院长是怎么了?” 被虐了一天的秘书欲哭无泪,表示“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啊”。然后跑去请教伊笙,伊笙在一旁看着黑着脸的明朝闻,冷哼了一声,不客气道:“谁知道,大概是思春了吧?” 还女朋友?可以亲的那种?就你那死人脸,那臭脾气,有姑娘愿意让你亲才怪! 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伊笙甩手走人了。 回家的路上依旧是一路沉闷,一前一后进了门,也没人说话。伊笙更是脱了外套,拎在手上,就直接进房门了,留下明朝闻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无声苦笑,觉得自己真是自找苦吃。 被宠到了 伊笙气得连澡都没洗就睡了,入睡虽然快,但却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她卡进了游戏的某个副本里,成了一个小国的将军,跟一个强国打仗,强国的国王长着跟明朝闻如出一辙的脸。打呀打呀,实在打不过,明国王在大军帐前嚣张冷笑:“打不过,就把你们将军送来和亲。” 将军伊笙羞愤欲死,转头却被军众五花大绑送上了花轿,洞房内,明国王挑开她的红盖头,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没有姑娘肯让我亲?嗯?从今天开始,朕每天亲你一百遍!” 然后俯身堵住了她骂骂咧咧的嘴。 伊笙挣扎着挣扎着,就动情了,还十分主动勾着他的脖子吻了回去。 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得等伊笙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是撅着嘴巴的。 今天是周日,闹钟没响,窗外以大亮,她撅着嘴巴,愣了半天,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将嘴巴收回去,羞愤难当地捂着脸在床上滚了好几圈。 好不容易镇定了下来,她才发现除了一身汗,全身都是黏糊糊的好难受,不过,也难怪,这一夜实在折腾,又是打仗,又是和亲,还被人威胁要“每天亲她一百遍”不出汗才怪!她嘟囔着,跳下床,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 走出房间,就闻到一股香味,有人在煲汤,还是菌菇鸡汤,顺着香味看过去,伊笙看见明朝闻站在厨房里,正在洗菜,他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家居服,乌黑短发没有打理,随便地垂在额前,侧脸轮廓雕刻一般好看。伊笙看到他的脸,立时就想到了梦里的那个吻,脸颊飞起一片绯红,明朝闻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过来,目光相撞,伊笙的脸顿时火烧一般,慌手慌脚冲进了浴室。 洗完澡,伊笙擦着湿发走出来,明朝闻竟然还在,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滑着平板,等着厨房的汤煲好,伊笙装作擦头发,低着头从他面前走过去。 面前的人带着一身橙花的香气,湿发拨在一边,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儿,明朝闻看着那截脖颈儿,眸光深了深,滑动着平板的手都乱了,忍不住抬脚拦住她的去路,强装镇定:“饭快好了,你要不要一起吃?” 伊笙抬头,眸子里的讶异一闪而过,答非所问:“你今天不上班?” “司机今天没上班。”明朝闻看着她。 伊笙怒从心中来,心想你这个资本家,休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今天本来就休息。” 明朝闻见她怒了,扬了扬唇,“我开玩笑的,我今天本来也休息。”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将平板丢到一边,“一起吧。锅都被我用了,你也没法再做一顿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说什么就显得矫情,伊笙索性应了下来,“我先把头发吹干。” 明朝闻突然又伸手拦了她一下,“我帮你吹吧?”说完这话,察觉到她眼中的错愕,又不动声色加了一句:“昨天是我说错话了,算是给你赔罪。” 伊笙眼底的错愕还没散去,也不知道哪根没搭对,竟然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好……好吧。” 明朝闻约莫是第一次给人吹头发,动作并不熟练,但是他到底是常年“耍”手术刀、切钻石的人,手很灵巧且稳,伊笙竟觉得被他“服侍”的十分舒适,等头发吹干,什么脾气都没了,笑眯眯地回头向他道谢:“谢谢啊,你手真轻。小时候我哥给我吹头发,手重得恨不得把我薅秃。咦,你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 “有点热。我去洗把脸。”明朝闻捏着拳头,闷头走进洗手间。 关上洗手间的门,他打开水龙头捧了捧凉水往脸上泼,冰凉的水刺激着他的神经,心里的冲动才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自虐上瘾了。 等明朝闻湿淋淋地从洗手间走出来,伊笙已经将汤菜摆好了,他的手艺不错,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引得伊笙的肚子发出巨大一声“咕噜”。 伊笙害臊地捂着肚子坐下,端起水杯准备猛灌,明朝闻握着她的手腕,把水杯夺了下来,看她一眼,“汤煲了两个小时,你喝水?” 接着给她装了碗汤,色泽金黄的鸡汤清香四溢,肯定是要比水好喝的,伊笙整个人都被食欲给俘虏了,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将汤吹凉,喝了几大口,满足得直叹气:“我早就想问了,你做饭怎么那么好吃?有什么秘诀吗?” 明朝闻坐下来,也给自己装了一碗,“没有秘诀,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天赋吧。” 这么装逼的话,若平时,伊笙一定是要翻白眼的,但是今天没翻,因为没空,忙着吃呢。 吃饱喝足,伊笙摸着肚子像个抠脚大汉一样叹息:“太好吃了,跟你在一起太危险,会胖的。” 明朝闻起身默默收拾碗筷,“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况且你也太瘦了。” 伊笙迄今为止没胖过,也不知道自己胖了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理智告诉她,最好还是不要胖,忙站起来抢过明朝闻手里的碗筷,收拾起来,“让我活动活动吧,我太撑了。” 明朝闻没再跟她抢,开始拆新买的咖啡机,拆完了给她冲了杯咖啡。 伊笙洗完碗,端着咖啡杯坐沙发上晒着太阳舒服地直叹气,一边叹气一边看着某人勤劳的蚂蚁一样,打扫完厨房,打扫餐厅,还给客厅吸了尘,最后拿着小铲子提着水壶去给外面的蔷薇松土、浇水。 已经到了秋后,午后的阳光也并不灼人,气温舒适宜人,阳光透过浓绿的蔷薇枝叶洒下来,落在蹲在花荫下的男人身上,在他冷白的侧脸上留在斑驳的光影,反衬得一双黑眸夜星一样璀璨动人。 伊笙手上一抖,咖啡泼到了身上,烫得她小声惊呼起来。明朝闻听到声音,回头看她,她慌手慌脚端着咖啡杯泡了。 伊笙睡了个痛快的午觉,走到客厅,看见明朝闻还在,在坐在沙发上捧着平板在打游戏,他打游戏的时候,神情很凝重,一副全力以赴的模样,但是…… 伊笙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输得很惨。 她极力忍着犯痒的手,才没有将平板夺过来,替他砍几刀,就在这时,平板里突然传来一声嘲弄的冷笑,“还敢来?我说过了,见你一次砍你一次!要还是个男人的话,就id自杀,别出现在这个游戏里了。” 明朝闻似乎习以为常了,没理他,将扬声器关了。 伊笙却炸毛了,气呼呼夺过平板,“哪个王八蛋,这么嚣张?”看了眼id,“单刀赴会”,名字很眼熟,似乎是曾向她示过好的男玩家,“他真得见你一次砍你一次?” 明朝闻没回答,只是将平板重新夺了回来,准备再次打开游戏地图,准备再刷一局,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威胁。 他不在意,伊笙却咽不下这口气,蹭蹭蹭跑回房间,拿出好久没用的笔记本电脑,快速登陆进游戏。 片刻之后,白衣侠士“片刻闲暇”身旁就多了个黑衣女侠,背着一把威风凛凛的黑色玄铁长刀。 欧阳小小:走,看谁敢砍你! 明朝闻笑了笑,朝伊笙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门没关,隐约能看到某人因为生气而绷紧的脊背,细细的腰肢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明朝闻收回视线。 片刻闲暇:好。 两人组了队,进入双人地图,画面缓缓展开,波澜壮阔的大峡谷中云海翻滚,巨大的空鲸在云海中悠闲漫游,发出空灵的嘶吼声,峡谷对面的另一支队伍里赫然就有“单刀赴会”。 只见黑衣女侠,踩着空鲸,冲向峡谷对面,抽刀劈下,势如破竹…… 『系统提示』:单刀赴会被欧阳小小用黑鲟刀秒杀。 其他玩家:…… 片刻闲暇:(鼓掌) 玩家a:卧槽,发生了什么? 玩家b:这不第一帮的女帮主吗?这也太飒了。 玩家c:一怒为红颜呀!谁说她跟她家奶狗分手了? 玩家d:姐姐好宠。被甜到。 …… 伊笙目的达到了,心不在焉结束这一局,退出地图,画面里跳出一串系统提示。 片刻闲暇赠送您“龙骨刀鞘”一个。 片刻闲暇赠送您“南海珊瑚刀坠”一枚。 片刻闲暇赠送您“金丝软甲”一件。 片刻闲暇赠送您“飞鼠软靴”一双。 …… 欧阳小小:……你干嘛? 片刻闲暇:表达一下我此刻的心情。 欧阳小小:通过将我打扮成移动宝库? 片刻闲暇: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伊笙扶了扶额,心里是无奈的,脸上却不自觉地挂上了笑。 趁此良辰美景,我们赶紧把婚结了 她忍不住想起来在游戏里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次她不过也是因为看不过,顺手救了被帮派排挤的手残菜鸡,被菜鸡用钛金买来的皮肤和装备给砸晕了,财迷心窍带着菜鸡玩了一段时间,发现菜鸡十分乖巧可爱,忍不了撩了撩,没撩多久就被表白了。 她觉得网恋也要认真恋,就提出交换照片,自己则发了张自认为最真实的摆拍,随后就收到了让她神魂颠倒的“照骗”,一秒入坑,从此陷入甜蜜的恋爱幻想里。 往事不堪回首,伊笙黯然神伤,收了一身金闪闪的礼物,都觉得不香了,退出游戏,关上门,躺在床上发呆。 唉,要是片刻闲暇,真如她想象里的那样温柔可人,且不是医生,该多好!她在线下也好想跟乖巧可爱的奶狗,谈甜甜的恋爱。 她捧着脸,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不知不觉睡着了,等醒来天都黑了,一阵浓郁的鱼香从门缝飘进来,她像只嘴馋的猫一样,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奔了出去。 明朝闻在院子里烤鱼,也不知道用得什么香料,鱼香混合着香料味道,香气四溢,闻之让人食指大动。 伊笙拉开落地窗跑出去,看着明朝闻面前的一应俱全的烧烤用具,颇感意外,“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看起来好专业哦。” “早就买了,一直没什么机会用,今天有空就拿出来试试,”明朝闻白衣白裤,黑发黑眸,即便是围着围裙,也帅得惊人,说着递过来一只串好的烤鱼,“这只应该好了,你尝尝看。” 烤得喷香金黄的秋刀鱼,串在竹钎上,在灯光下漂亮得像艺术品,她看了好半天才舍得放进嘴里,咬下一口,整个人都要升天了。 如果说饿的时候吃什么都好吃,那么饿的时候吃到美味,美味则会被加倍放大,让人感动,让人泪流满面。 伊笙此时就十分感动,她啃着鱼,看着继续烤鱼的明朝闻,只觉得他简直就是菩萨下凡,浑身都闪着圣光。 两人在院子里支起小桌子,就在外面吃了顿烧烤,明朝闻除了烤了鱼,还烤了鸡翅、鱿鱼等,还有不少素菜,然后拿了几罐啤酒,一人一罐,吃得很开心。 伊笙一喝酒就嗨,两罐下肚,人已经飘了,像个抠脚大汉一样,揽着明朝闻的肩称兄道弟。 明朝闻跟她相反,越喝越冷静,越喝话越少,只是鼻尖眼底有点泛红,伊笙挂在他身上,嘿嘿傻笑:“你之前跟我说,从没谈过恋爱,是不是骗人的?” “为什么不信?”明朝闻还是头一回听她主动提起“恋爱”这个话题,顿时清醒了。 “你照没照过镜子?光是这张脸就足够女孩们前仆后继了,更何况你家境还好……”伊笙靠在他身上,满身的酒气,“最可怕的是你还聪明,比欧阳年都聪明。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欧阳年已经聪明到非人类了。” 明朝闻看着她,因为第一次听到她如此清晰的夸赞,而喜悦得眼底犯光,被酒气氤氲的黑眸,此时看起来波光粼粼,艳丽妖异,“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伊笙用一种“大兄弟你没事吧?”的表情看着他:“不是我拒不拒绝你的问题,是我们根本没可能。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懂不懂?” “我是哪个世界的,你是哪个世界的?”明朝闻轻声说着,仗着伊笙不太清醒,抬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滑向脸颊。指腹间柔滑的触感让人上瘾,身体里升腾起一股难耐的燥热,他不动声色忍耐着,收回了手。 “我是地上的凡人。”伊笙眼神迷蒙,笑得有几分傻气,“你是天上的仙女。” “仙女什么仙女?我是男的,你看清楚。”明朝闻摇摇头,无奈地笑,“看来是真喝多了。” “男的也是仙女,男仙女。”伊笙不讲道理地坚持自己的说法,并且不许他反驳,“领会精神,不许抬杠。” “仙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头望天,长长叹了口气,才说:“好吧,退一万步,你说得都对,我是仙女,可我就喜欢上了一个凡人,一心想下凡,不行吗?” “仙女下了凡也总有想回去的一天,到时候凡人要怎么办?仙女能随时下来,凡人可上不了天。”伊笙大着舌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又给自己开了瓶啤酒,拎着啤酒瓶去烧烤架前烤玉米吃,边烤边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 明朝闻一言不发将手中的啤酒一口气灌进了肚子里,脸上维持很好的平静渐渐也开始崩塌了,手上的啤酒瓶被捏成了一团。 伊笙身上的拒他千里之外的戒备,让他痛苦、焦躁,却又无可奈何,他在她身边也无从下手,不知所措。 天黑透了,月亮爬上树梢,在树下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风吹来,树影也跟着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在“沙沙”声中渐渐平静下来站起来,慢慢晃到伊笙身边,“我想了一下,去假扮你们林总的男友,也不是不行。” 伊笙抬头看他,双眼被酒气氤氲得朦胧,说话也有些大舌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同意假扮你们林总的男友,只要你跟我去趟月老庙。”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呼吸都变缓了,“这个要求总不至于太过分吧?” “月老庙?”伊笙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你是说游戏里的月老庙?” 明朝闻缓缓点了点头。 他们玩得那款游戏里,如果两个玩家想要结婚,就可以去月老庙领取婚书,在月老面前读完婚书之后,两人就在游戏里结为夫妻,可以共享游戏装备。 两人本来约好,线下见完面,就去月老庙,结果见光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伊笙在回忆中渐渐清醒过来,啃了口玉米,迟疑道:“去完月老庙,你的私人装备都要与我共享了唉,你会吃亏的。” “不吃亏。”明朝闻跟她解释,“成为你的伴侣,就没人敢追杀我了,对我来说,游戏体验会好很多,付出点装备,不算吃亏。” 伊笙想了想这段时间,他在游戏里的处境,也确实不太好过,而且他会有这种处境,一大半都是她造成的,她理应为此负责。再退一万步,游戏毕竟是游戏嘛,又不是真的,多得是玩家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去领婚书。 左思右想,她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就点了点头,“好吧,现在就去吗?”说完,又怕他反悔一样,确认了一遍,“真的这样就可以?你不觉得吃亏吗?” “玩游戏对我来说就像打磨宝石一样,是难得的放松,能有个好的游戏体验很重要,我不觉得吃亏。”明朝闻说着走回桌边,坐了下来,重新打开一罐啤酒,“不急,你吃完了再去吧。” 他不急,伊笙却急了,放下啃了一半的玉米,“我已经吃完了,趁此良辰美景,我们赶紧把婚结了。”说着拖着他的胳膊往房间里拽。 明朝闻被她拽了一个踉跄,黑沉沉的眼底也跟着晃了一下,荡漾出一波流光溢彩的涟漪,唇角微微翘了翘,露出一抹笑来。 怪我不知节制 背着双剑的白衣侠士与背着黑色长刀的黑衣女侠来到月老庙,领取了系统派发的喜服,两人的衣着顿时变成了喜气洋洋的大红色,黑衣女侠更是鲜少上了妆,一头凤钗步摇,看起来比平日里柔媚了许多。 月老庙前顿时挤满了看热闹的玩家,系统顿时被玩家们的惊愕刷屏了。 玩家a:什么情况,帮主姐姐不是跟她奶狗分手了吗? 玩家b:这是复合了? 玩家c:这位奶狗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又把帮主姐姐哄到手了? 玩家d:下午有人说看见帮主姐姐带奶狗打游戏,把老是追着奶狗砍的单刀赴会给砍了。 玩家e:单刀赴会不是岭南帮的副帮主吗?听说超牛的。帮主姐姐真是威武。 玩家f:慕了慕了,我也好想要帮主姐姐这样的媳妇,从此在游戏里横着走。 …… 这些弹幕会实时发在频道的主页上,所有玩家都能看到。伊笙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酒精,脸孔红通通的,抬头偷瞄了一旁单手拿着平板的明朝闻,明朝闻正专心看着屏幕,见她分神,抬了抬头,出声提醒:“要进去了。” 伊笙低头,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身着喜服的“片刻闲暇”正朝凤冠霞帔的女侠伸出一只手。系统提示:是否接受?伊笙点了确认。屏幕上两个人的手牵在了一起。 明知道是虚拟的,不知为什么,伊笙的手也跟着热了起来,脸更是一直红到了脖子跟。余光瞄到明朝闻似乎在看她,更是浑身燥热难当,实在囧得不行,就挪了挪身子,斜背对着他。 身着喜服的准新郎牵着准新娘,缓缓走进月老庙,画面变化,伊笙第一次看清了月老庙里的情形。 月老庙在外面看就是个小庙口,走进去却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清幽山谷,十里桃花,灼灼夭夭。凤冠霞帔的女侠站在桃花树下四处张望,不大一会儿,一个形态可爱的女童从树上蹦了下来。女童手腕脚踝上都缠着红线,长发几乎及地,也用红线束着,从背后取出一个账簿一样的本子,翻阅一通,对他们甜笑,用萌萌的声音唱诵的一遍《祝婚曲》,系统提示:玩家片刻闲暇与玩家欧阳小小,已经通过月老的审核,正式赐予同心结,是否接受? 月老在这个游戏里的形态很多,有时候是老人,有时候是年轻女仙,有时候是醉醺醺的大叔,女童只是其中一个形态,形态是随机的,但人民币玩家,可以选择喜欢的月老形态,为自己证婚。伊笙最喜欢给女童配音的声优的声音,萌甜萌甜的,之前跟“片刻闲暇”,提过一次。 莫非,明朝闻为了让她高兴,花过钱了? 伊笙偷偷瞄了明朝闻一眼,见他依旧单手拿着平板,淡淡的样子,又实在不好意思问。 只能垂下头,点了接受。 一阵闪光,喜服的两位侠士的右手手腕上便多了一个红线编成的同心结。同心结在游戏里是已婚的证明,平时是拿不掉的,除非去那个叫做“昔日不可追”的河边,许诺斩断情丝,两不相欠,再让河里喜欢收集红线的女妖帮你斩断同心结。 如果说“月老庙”是游戏里的结婚登记处,那么“昔日不可追”便是游戏里的离婚登记处。 伊笙看着女侠手上的同心结,不知为什么心竟开始砰砰跳,这个时候,女童萌甜的声音响起:“尔等与茫茫人海中相识,已五百一十二日,六千一百四十四个时辰,荆棘载途、日暮途远,终在今日同心永结,此缘弥足珍贵,万望珍惜。” 玩家成婚,系统会自动计算两人相识的天数,从初加为好友的日子算起,伊笙也没想到她和明朝闻竟然认识了五百多天了,一时有些恍惚。 这时月老挥了挥宽大的桃红色衣袖,一阵花雨,新人就进入了山谷间的一栋小楼,这是系统给新人准备的洞房,新人要在这里完成入洞房的仪式,第二天一早,才能离开月老庙,正式以夫妻的名义开始刷任务赚双倍积分。 游戏里的一晚,其实也就是一瞬间,新人走进洞房,玩家点击入睡,之后天就亮了。 这个过程,让伊笙手脚发麻,只想快点结束,急吼吼进了洞房,点了入睡,明朝闻那边却没有回应,系统提示,她的新郎邀请她去鸳鸯池戏水。 伊笙手抖了又抖,没敢点确认,皱眉回头问明朝闻:“有……有这个必要吗?” 明朝闻抬起头,乌眸如沁在冰水里的黑珍珠,漂亮明亮,却看不出情绪,“游戏里既然有这个设定,为什么不玩?” 这是仪式开始以来,两人第一次说话,不说还好,这一开口不知为何,暧昧气氛瞬间冲上了顶峰。 伊笙手心里全是汗,脊背都麻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游戏!这一切只是游戏!虚拟的!不要慌! 然后颤巍巍点了确认。画面中的两人便携手去了木屋旁仙气缭绕的池塘,池塘的水从高耸的山上落下,游戏的背景音里出现“呼啦啦”的水声,接着,游戏里的新人的喜服竟然自动脱了,两人在云仙雾绕中,坦诚相见。 伊笙捂了捂脸,暗叫一声“卧槽”,强装镇定,“戏”了水。戏完水,“夫君”又邀她去赏月。赏完月,“夫君”又拿了许愿灯,问她要不要去放灯……所有的花样都玩了一遍,两人才携手回去,入了洞房。 随即天亮,两人已经离开月老庙,恢复了往日穿着。 至此整个婚礼算是结束了。 前后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伊笙却像是亲身接了一次婚,累到虚脱,瘫在沙发上。 明朝闻却依旧精神奕奕,抬头问她:“要不要去刷个任务?” 伊笙半死不活地摆手,“算了算了,改天吧,今天太累。” “抱歉,怪我不知节制,玩太多花样了。”明朝闻放下了平板。 伊笙又摆了摆手,“第一次结婚嘛,难免好奇。” “你不是第一次?” “当然是第一次。” “哦。” 听到明朝闻若有所思的“哦”,伊笙才猛然回过味来,他俩这对话怎么感觉怪怪的? 但话都出口了,又收不回来,她面上发烧,也只能强装镇定,抱着电脑,道了声晚安,飞快钻回房间。 门外安静了片刻,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敲了敲,伊笙将头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嚷:“我睡了。” 敲门声停住了,又是一阵寂静,就在伊笙以为他离开的时候,就听明朝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许诺一般:“慈善晚会我会去的,但是我的礼服都在明家老宅,你明天可能要陪我回去一趟,选套得体的衣服。” 听他这么说,伊笙这一晚上的尴尬窘迫算是都值得了,赶紧应下:“好。但是明天林总要回国,一早的飞机,我先去机场接完她,再陪你去选礼服,可以吗?”说完,不等他回答,又飞快补一句:“你和林总在晚会上是情侣,你们的礼服要相配才行,我去接林总的时候,正好可以问问她选了什么礼服,替你挑选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门外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过了半晌才传到这边来,“随你吧。” 棘手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伊笙至今还有些不敢置信,心潮澎湃站了起来,隔着门说,“谢谢你。” “这是交易。你不用谢我什么。”明朝闻说着,脚步声渐远,似乎上楼去了。 伊笙欢喜地抓过手机来,给林菁菁报信,消息发出去之后,才松了口气般大字形跌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随着一瞬间的欢喜退去,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涌上来一股奇怪的感觉,酸涩、沉闷……这种感觉像海水一样从四肢漫上来,慢慢淹没她的头顶,呼吸都跟着困难了。 她猛地坐起来,捂住胸口,大口呼吸,胸口很难受,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皱着眉,在床上呆坐了许久,也没搞清楚,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生理期快到了,这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 原来是生理期来临前的荷尔蒙波动啊。 还以为她生病了呢。 可吓死她了。 别乱动 林菁菁的飞机九点二十落地,伊笙八点半就在vip出口等着了。外面太阳大,她还给林菁菁带了防晒喷雾,太阳伞,防晒披肩,一应俱全,鼓鼓囊囊的大包里,还塞着林菁菁最喜欢的咖啡,配咖啡的小点心,当然还有清洁湿纸巾等等等等。 这些装备她一周都没有带出来过了,想着林菁菁那张柔美娇艳的脸,软糯慵懒的嗓音,伊笙竟然有些兴奋,有些期待,几次垫脚往里张望。 今天天气很好,飞机准时落地,不多会儿,vip专用出口出现林菁菁的身影,卷发松松扎了个麻花辫,放在胸前,巴掌大的脸一大半都被大墨镜遮着,白蕾丝短上衣,露出雪白纤细的一截腰,蓝色微喇叭牛仔裤,勾勒出两条笔直的腿,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这是凡间难得一见的神仙姐姐。 伊笙在别人惊艳的眼光中,迎上去,林菁菁张开双臂,抱着伊笙,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欧阳,你真是太棒了。” 伊笙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林总过奖了。”说着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接行李箱,披披肩,递咖啡一气呵成。 林菁菁早已习惯了这些服务,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才缓缓笑道:“还是家里的咖啡好喝,庄园里只有葡萄酒,咖啡实在不怎么样。对啦,我托运了一箱酒回来,记得取了带回家。” 伊笙苦着脸,“林总,您在庄园里喝了不少酒,是不是该去找明医生检查一下。” “会去的,会去的。”林菁菁摆摆手,望着外面手搭凉棚,“好晒哦。” 哗啦一声,一把碎花的太阳伞已经出现在她头顶上。 林菁菁裹了裹披肩,“你开哪辆车来的?我今天这身装扮可跟红色不搭。” “开的那辆黑色的林肯。”伊笙早有准备。 林菁菁眉开眼笑,“欧阳你最懂我。” 伊笙当然懂。早在一大清早收到她的自拍就懂了,所以带的东西全部跟她的穿搭是搭配的。 神仙的世界别人可以不懂,但是伊笙必须懂,因为这是她的工作。 将林菁菁送回家,林菁菁常用的服装师就上门了,伊笙陪着她挑好了礼服,就准备出发去接明朝闻,临出门前,林菁菁还不太放心,千叮咛万嘱咐:“朝闻一向不那么注重外表,礼服应该不会很多,要是实在搭不上就算了,只要颜色不出错就行。我怕要求多了,朝闻会觉得烦。” 老板一向张扬,面对喜欢的人也是如此小心翼翼,伊笙垂下眸子笑了笑,应声:“林总,您放心。” 伊笙到医院,明朝闻已经在等她了,简单跟秘书交代了几句,就和伊笙来到地下停车场,见伊笙始终用古怪的眼神上下左右打量他,忍不住问:“你看我干什么?” 伊笙看着他摇头,叹息:“我们林总真的很喜欢你。” 明朝闻冷着脸回看着她:“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我……”伊笙被他看得有几分胆怯,慌张地低头装作系安全带,挪开了视线,“我……我当然是希望你们能好……” 她话没说完,嘴就被捂住了,抬起头来,正对上明朝闻的目光。 那双眼睛一直都是黑沉沉冷清清的,此时那些黑沉和冷清都像是被怒气撕碎了,连带着他的手都在轻轻发抖,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们的交易就作废。” 伊笙被他吓到了,哪里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拼命点着头。 明朝闻这才放开她,冷着脸别开了头。 伊笙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开车出车库。 明家老宅在汾城区,离医院有些距离,车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到。 是一座占地面积并不大的小庄园,一栋旧式四层建筑,加前后院子,看起来很古朴,跟林家那种低调的奢华不同,明家老宅是真的低调,看起来像个小富人家的住宅,让人根本想不到这里曾经住着在医药届赫赫有名的明珍一家。 明朝闻的父母现在人在国外,明朝闻也不常回来住,所以只有阿姨和园丁,会定期来打扫房间,照顾庭院花草,平时都没有人。 明朝闻打开门,带着伊笙走进去,一院子的秋海棠开得正旺,略显陈旧的小楼掩映在海棠花间,就像穿越到了民国片中。 伊笙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院子的内景,双眼发亮地赞叹道:“你家真好看。” 明朝闻似乎还在生气,一句话都不说,迈着长腿,快步穿过院子,走进小楼。伊笙只能紧紧跟上。 这里确实有段时间没住人了,看起来有点阴冷,家具摆件都盖着防尘布,地面楼梯却是干净整洁的,不见一丝灰尘,看起来古朴雅致,并不显得压抑陈旧。 红木的楼梯看起来也有些年份了,走在上面,会发出微微的吱呀声,因为太安静了,这个声音显得尤其清晰,搞得伊笙大气都不敢喘,走起路来都蹑手蹑脚的。 明朝闻带着她直接上了三楼,打开楼梯旁的一扇门,走了进去,回头见伊笙没跟上,眉头皱了皱,“还不进来?” 伊笙讪笑着跟着走了进去,属于明朝闻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紧紧包裹住,她不知为何心跳开始加速,血液都开始逆流了,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四肢传遍脊背,手心里全是汗。 她觉得不太舒服,手足无措,为了掩饰这一切,只能装作四处打量,来回走动。 这是一间套房,面积很大,有干湿分离的洗手间,有个小客厅,有间卧房,还有一个衣帽间,客厅外甚至还有个小露台。 装修很简单,是男孩子会喜欢那种硬汉风,客厅的小沙发旁的书桌前贴着二十年前流行的摇滚明星的海报;人骨的模型与火箭模型摆在一起;墙上的身高尺上画着许多标记,每个标记旁边都写了日期,大概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量一下。 原来他小时候也跟普通孩子一样,在意自己的身高。 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伊笙站在身高尺前,偷偷笑了笑,认真看了看日期,“2009年10月,180。哇,你18岁就180了?后面怎么都不做记号了?” 明朝闻从衣帽间里,拎出两套礼服出来,“因为那之后我就对身高没那么在意了。哪套?” 也许是熟悉的事物缓解了紧张的气氛,他的声音听起来缓和了一些。 “都挺好,但是不配林总的礼服,再挑挑。”伊笙则完全忘记车上的小插曲了,撇撇嘴说:“你们高个子当然不在意身高了,我18的时候160都不到,每天担心得要死,为了长高,喝牛奶喝到吐,最终也没长到170,给我们家拖了后腿,真是白瞎那些牛奶了。” “也不算浪费,至少你现在白得像牛奶。”明朝闻说着,提着两套礼服,进衣帽间了。 虽然以前网恋的时候,明朝闻经常夸她,但是一般都围绕着她的游戏技巧,这还是头一次听他在现实里夸奖她,她有些不太敢相信,追了进去,“你说得是我的皮肤?还是智商?” 明朝闻站在一整排各式各样的礼服前,回了回头,“傻不傻?” 伊笙开心起来,她这种从小就被家人全方位碾压,从没被夸奖过的人,一被夸奖就容易得意忘形,凑了过来,撩起袖子,举到他面前,得意洋洋:“是吗?是吗?我白得像牛奶?” 伊笙确实挺白的,手臂白皙滑嫩,连汗毛的颜色都浅浅的,像一截晶莹的嫩藕,明朝闻看着她的手臂,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伊笙又将袖子往上撸了撸,“我还真挺白的,嘿嘿。不过,你也挺白的,你看你的胳膊……” 说着抓起他的手腕,解开他的袖口,将袖子往上撸…… 明朝闻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别乱动。” 那双眼睛里像被投下了一把火,恼怒中带着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伊笙吓了一跳,这才惊觉自己多不礼貌,慌忙放开他的手,“对不起。” 说着退了一步,被衣柜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后仰,手本能地挥舞着,想抓住什么保持平衡,却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带,明朝闻没留神,被她拖着,一起跌进了拉开门的大衣柜里。在伊笙后脑撞到柜子壁的那一秒,明朝闻伸手抱住她,伊笙的头撞到他的手臂上。 柜子很大,但也不够人平躺,伊笙被撞坐在柜子里,双腿叉开,而明朝闻抱着她,跪在她两腿中间…… 伊笙惊魂未定,在明朝闻怀里呆了两秒钟,才发觉自己出了多大的丑,连忙想推开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抱着他的男人一动不动,她又试探推了推,“明朝闻……” “别动。”男人的手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忍耐的沙哑,“别动,我……不太舒服。” “摔到了吗?”伊笙被他按在胸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他异常的心跳声,于是慌张地抬手在他身上摸了摸,“摔到哪里了?” “不要动。”明朝闻似乎倒抽了一口气,咬了咬牙。 “哦哦,我不动,那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伊笙有点着急,“你放开我,我帮你看看是不是摔伤了?” 明朝闻微微喘了一口气,似乎说话都有些困难,“膝盖有点疼……暂时动不了……” “啊?那……”伊笙更加着急了,毕竟他是直接跪在了坚硬的柜子里,“不会伤到骨头了吧?” “没那么夸张……”明朝闻喘息着,“别说话,让我安静一下……一会儿就好。” 伊笙这回不光一动不敢动,连吭声都不敢吭声了。 两人身旁是被挤到一边的礼服,空间狭小、黑暗又寂静,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响彻耳膜旁,让整个气氛变得十分暧昧。 就在伊笙觉得明朝闻是想亲手捂死她解恨的时候,他才慢慢松开她,缓缓站了起来。 “你膝盖还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伊笙连滚带爬钻出衣柜,愧疚地问,“都怪我,毛手毛脚的。” “我疼不疼都要去医院。不去医院怎么上班?”明朝闻背对着她,闪躲着她的目光,随手从衣柜里拿了套礼服,说:“就这套吧,不挑了,走吧。” 说着人已离开了衣帽间,伊笙沮丧地埋着头在后面跟着。 她难过极了,也愧疚极了,偶尔抬头看见前面男人僵硬的背影和匆忙的脚步,沮丧的情绪就会攀升到极点。 他一定是讨厌她了吧? 也是,她毕竟只是个满身缺点的小丑,跟他这么优秀的人呆在一起早晚会被讨厌。 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这一天总会来的。 毕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伊笙苦笑着安慰自己,可是这一次,从小到大一向很管用的心理暗示并没有起作用,她还是无法释怀,一直小心翼翼躲避着他的视线,开车将他送回医院。 看上她了? 随后的几天,伊笙一直想找机会向明朝闻正式道一次歉,可是明朝闻似乎突然变得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根本见不到人,伊笙试着给他消息,问他膝盖还疼不疼?也只得到淡淡的三个字:“没事了。” 伊笙碰着手机看着那几个字发呆,又想起那尴尬的一幕,懊恼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有事憋在心理实在不好受,想找人倾诉,可这件事又实在太丢人,即便是跟话痨芹菜琳琳,她也说不出口。不过,她没有找芹菜琳琳,芹菜琳琳倒是总是给她发消息,还都是为同一件事。 “啊啊啊啊啊,帮主,你竟然吃了回头草!” “不够意思,结婚也不喊我喝喜酒。” “片刻闲暇这小妖精到底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又把你搞到手了?” “江湖传言,那小妖精帅得惊天动地,莫非是真的?” …… 伊笙看着刷屏的消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默默关掉了手机,图个清净。 林菁菁在国外偷了一周的懒,工作挤压了许多,光是要她签字的文件就堆积如山,她破天荒地加了班,躺在办公室里,敷着面膜,看着文件,还不忘跟路过她办公室的林松诉苦: “哥,你看看我这里,都快被文件埋起来了,咱们林氏是不是该精简下工作流程?什么都要我签字,我要累死的。” “这么忙还跑去酒庄里闲逛一周,被埋起来也是自找的。而且艺术品买卖都要展览部门和销售部门共同签字,这是父亲定下的规矩,你去跟他说?”林松长相姣好,气质温雅,他来了之后,整个办公室都似乎温柔了起来。他嘴上吐槽着妹妹,手里却已经拿起了一摞文件,帮她看了起来,速度飞快看完一叠,“没问题,直接签字吧。” 林菁菁看都不看,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推到一边,讨好地扯了扯林松的袖子,“一目十行,神童哥哥,再帮我看一些呗。” “你带回来的那几瓶珍藏的红酒,可要分我一瓶。”林松说着,真就坐了下来,帮她处理一部分文件。 “哎呀,总共也没几瓶,我自己都不够的。哥,你这属于虎口夺食。”林菁菁不满道。 “朝闻不是让你戒酒吗?还这么喝,小心我去告状。”林松拿她完全没有办法。 “好啦,分给你。”林菁菁皱起秀眉,举手投降,“就知道拿他吓唬我。” 这个时候,伊笙端了茶点进来,看见林松也在,忙打招呼:“林总晚上好。要咖啡吗?” 林松抬头,俊雅的脸上带着微笑,朝她点了点头,“麻烦了。” 伊笙忙说,“不麻烦。”转身出去重新冲咖啡,再进来时,林松面前的文件已经消失一半了,而林菁菁在拍护肤品,伊笙将咖啡放在林松面前,林松抬起头,对伊笙微笑:“谢谢。” 温柔儒雅的绅士,总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伊笙看见他笑,只觉得加班都没那么难熬了,脸上飞起一抹红,“林总客气了。” 林松端起咖啡杯,浅酌了一口,夸赞道:“你冲咖啡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伊笙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林总买的咖啡豆比较好。” “再好的咖啡豆,也要用心才能冲泡出好咖啡来。”林松放下咖啡杯,琥珀色的瞳仁里带着温柔的颜色,“你做事很用心。” 伊笙被夸奖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一旁的林菁菁“噗嗤”笑出声来,“哥,你这样夸欧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从我这里挖人呢。先跟你说好,谁都能给你,欧阳不能给。” 林松笑了笑,“我可不敢从你这里挖人,顶多经常来蹭杯咖啡,再看看你有没有对人家提不合理的要求。” “当然没有。”林菁菁睁着水汪汪的美目,看伊笙,“对吧?欧阳。” 伊笙点了点头,“林总对我很好。” “哦?”林松抬了抬下巴,一脸“别以为我不知道”的表情,“那就好。” 林菁菁被亲哥看得心虚,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欧阳,我想再吃点水果。” 伊笙应着声,出去了。 门一关上,林菁菁就垮下脸来,对着林松哼了一声,“我就说呢,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跑来我这小庙,原来是听到了风声,跑来给欧阳抱不平的。哥,你不会是看上欧阳了吧?” 林松笑了笑不置可否,用文件拍了下林菁菁的头,“你要是真喜欢朝闻,就自己去追,总是折腾无关的第三者干什么?” 林菁菁靠在舒适的老板椅上轻轻晃着腿,看着窗外开得正好的合欢花笑了笑,“哥,你不懂,有些事,欧阳去做,可比我亲自去做,效果要好多了。” 心疼他 慈善晚会当天,伊笙早早去林宅接林菁菁,因为要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上午就要勤快些,将紧急的事情处理完。 下周的画展还有些准备工作没有完成,新画廊那边的装修又出了点问题,林菁菁一天之中两头跑,工作量比平日大了许多,竟然没有发脾气,一上午都笑眯眯的,就连有个画廊油漆工不小心将油漆蹭到了她雪白的裤子上,她都没有生气,还安慰人家:“没有关系……不用赔不用赔,一条裤子而已……我倒觉得这一抹绿色,给裤子添了些色彩,瞬间变得有艺术感了呢。” 油漆工都快被这神仙老板感动哭了,伊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忍不住在午休的时候,忍不住跟周助理八卦,“林总今天怎么心情那么好?” 周助理吃着他的爱妻便当,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你提醒我了,趁着她心情好,赶紧让她多干点活,把这叠文件给签了。” 说着爱妻便当都顾不上了,抹了抹嘴,抱着文件去找林菁菁。 下午四点,预约好的造型师上门,给林菁菁做头发,化妆,伊笙则开车去接明朝闻。 到医院时,明朝闻还在手术室,伊笙问了他的秘书夏真,手术什么时候能结束,夏真看了看时间,说:“已经五个小时了,大概再半个小时就差不多能结束。” “五个小时了?”伊笙看了眼手术室紧闭的门,“那不是连午饭都没吃?” “是啊,院长真是铁人。”夏真一脸敬佩,说着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将伊笙拽到一边问:“欧阳小姐,你上回说,院长思春……啊不,恋爱了,是跟谁呀?最近是不是恋情是不是出现了裂痕?院长这几天脾气比以前更差了,我都快顶不住了。” 伊笙摸了摸鼻子,一脸茫然,“不知道唉,上回是我瞎说的。” “是吗?”夏真挤眉弄眼反问:“我看院长对你挺特别的,你说有没有可能,院长其实……是……思你?” “夏秘书,你的眼力真是不行啊。”伊笙看着夏真摇了摇头,“就你们院长对我生气那频率,我看他不是思我,是想撕了我。我还想问你呢,你们院长平时也那么爱生气吗?还是就只对我脾气这么差?” “我眼力不行,我看你眼力也够呛。”夏真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我们院长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唉……”嘟囔着,人已经走远了。 夏真走了之后,伊笙回头盯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心里非常不痛快。 上啊,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这辈子当医生! 唉…… 她倒不是担心来不及,而是一想到明朝闻午饭都没吃,就进了手术室,等他出来之后,根本没时间休息吃东西,就要立刻换衣服去慈善晚会现场,就觉得浑身不痛快。 而且,那种晚宴,多半时间都在应酬喝酒,也根本没什么可以吃饱的东西,他还要继续挨饿。想到这里,伊笙再也忍不住,飞奔着跑到医院对面的咖啡厅里打包了一份三明治,准备等他出来,第一时间投喂给他。 等了半个小时,手术还没结束,五点一刻,林菁菁打电话过来催了,伊笙只好实话实说:“对不起,林总,明先生还在手术室,可能要晚一点。要不,您先去晚会现场,等这边一结束,我就带着明先生直接去晚会现场跟您汇合。” “好吧。”林菁菁虽然有点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我还准备了造型师给朝闻做头发,化妆呢。” 这种时候了,哪有那个时间?伊笙皱眉,但依旧软言安慰她:“明先生那么帅,不用化妆也可以艳压群芳……啊不……是帅气逼人。” 林菁菁被伊笙逗得“咯咯”直笑,“说艳压群芳也没错啦,朝闻还没长开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小美人,大人们都说,他要是女孩子一定国色天香。” 两人说笑了一会,林菁菁的情绪成功被安抚住了,伊笙挂断,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紧张地看着手术室大门,始终无法松下那口气。 手术延迟了,直到六点四十,明朝闻才疲惫地走出来,看了伊笙一眼,但没说话,先去见了病人家属,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让他们不用担心。告别了千恩万谢的病人家属,这才走过来,对伊笙说:“去我办公室,我换个衣服,立刻就走。”说着一秒钟也不耽搁,已经迈开长腿,率先往电梯走。 焦急让伊笙一时忘了两人之前的不愉快,在他身后紧紧追着,将三明治举到他面前,“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再说。” 明朝闻看了眼三明治,又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快来不及了……” “来不及也没关系,你不是铁人,要吃东西。”伊笙的小脸上写满了坚持,“没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明朝闻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接过外卖盒,乌黑的眸里闪过一抹涟漪,他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比你这个可怜打工人的工作还重要?” 伊笙讪讪一笑:“你快吃吧,林总要是生气了,我大不了挨顿骂,没事的。” 明朝闻的表情有些无奈,“算了,车上吃吧,我先换衣服。”说着拿着外卖盒进了电梯。 明朝闻换衣服很快,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已经衣冠楚楚,只是因为疲惫,脸色有些苍白。 他上班也会穿西装,但是款式都要休闲一些,鲜少这么正式,这套高定三件式西装礼服,衬得他肩宽腰窄腿长,矜贵优雅,眉宇间招牌式的不耐烦,也成了孤傲,俨然就是新闻片里走出来的某国王子。 伊笙眼底有难以掩饰的惊艳,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换衣服好快。” 路上,明朝闻在车里小口吃掉了她买的三明治,喝了几口水,脸上有了几分血色,他长舒了一口气,“忙起来感觉不到饿,也没觉得饿着有多难受,只有等手里有了食物才知道,人类活着是需要食物的。” 伊笙透过后照镜看他,隐约有些后悔,他都这么忙了,自己怎么还来给他增加负担?她咬了咬下唇,劝他:“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酒店,你要不要眯一会儿?” 明朝闻确实是太累了,点点头就闭上了眼睛。 伊笙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心里埋藏着的那种不痛快又冒了出来,她突然很想将车掉头,将他送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觉,可她又不能这么做,毕竟老板在前面等着呢。 她又觉得自己可笑,凭什么去心疼别人呢?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心疼也是林菁菁这样的人去心疼,她的心疼在他们之间巨大的差距面前,就像晴天的雨伞,无用且多余。不如好好收着,至少自己还能留些尊严。 太不是人了! 慈善晚会在丘吉路的玫瑰大酒店里举行,举办者是玫瑰集团的总裁夫人邱女士,邱女士多年来一直从事慈善事业,其创办的玫瑰基金,救助了许多贫困先天病儿童,为了扩大影响力,玫瑰集团邀请了本市政要与富商出席,还有不少热衷慈善的明星,因此现场可谓是星光熠熠。为了确保来宾的安全,玫瑰集团在安保措施上也做了十足的准备,所有来宾车辆都要经过检查,现场来宾,包括随行工作人员,都必须是之前登记在册的人员,人脸识别之后,才能进入。 林菁菁来得早了些,正在门口一边与人寒暄,一边等着明朝闻,当伊笙一路小跑引领着明朝闻走上台阶,林菁菁的眼睛明显亮了,脸上隐隐的担忧焦虑全都不见了,笑盈盈迎了上来,“朝闻,你终于来了。” 林菁菁妆发精致,配上那条仙女裙,整个人更是美到脱俗,自带滤镜一样,闪闪发亮。 明朝闻朝她点了点头,略过了她脸上种种情绪,神色自若,“抱歉,来晚了,手术出了点意外。” “没有,没有。”林菁菁忙摆摆手,娇声道:“你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我们快点进去吧,这里有点冷。”嘴上说着冷,脸上却是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腮红打得重。 “走吧。”明朝闻朝她那边,屈屈自己的胳膊。 那意思很明显,是让她挎着,这是礼仪,这种场合里,男士理应照顾女士。 林菁菁却有些不敢相信,试探道:“可以吗?” 明朝闻笑了笑,“我既然答应帮忙,就一定会帮到底。” 林菁菁这才小心翼翼伸手,纤细雪白的手臂轻轻勾住他的胳膊,与他一起走进会场。 伊笙站在台阶上,看着两人的背影,衣着华丽的帅哥美女,真得很登对。 她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身上廉价的黑西装,下意识退后了几步,想离他们远一些,脚下一滑,鞋跟歪向一边,脚踝处一阵钻心的刺痛,她闷哼了一声,捂着脚踝蹲下身来。 那对璧人的身影已经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进入了大门,随后厚重的大门关上了,将她无法触及的那个世界关在了高高在上的地方。 她疼得一头冷汗,一步都走不了,只能坐在台阶上,轻轻翻下袜子,脚踝已经开始红紫,也开始慢慢肿了起来。 “怎么这么倒霉?”她叹了口气,默默给自己揉了揉。 身后华丽的酒店里不时传来轻柔的音乐声,伊笙坐在湿冷的台阶上,裹紧了上衣,只盼着脚踝的疼痛能减轻一些,能让她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取取暖。 在门外等候的随行人员,有的去了车里取暖,有的找了背风的地方聚在一起抽烟,台阶前渐渐没人了。伊笙的脚踝却还是很疼,她试着下了下台阶,可刚一动,就是一阵钻心得疼,红肿的地方肉眼可见的变紫了,她只好重新坐下,一边轻轻揉着,一边盘算着单脚跳去停车场的可能性,可是看见高高的台阶又放弃了。 毕竟要是她从这里滚下去,惊动了其他人,惹出乱子,丢人得可是林菁菁,她实在不想给老板添麻烦。 坐久了,习惯了冷风,反倒没有那么冷了,她单手滑开手机,打开看了一半的娱乐节目,一边看一边小声“哈哈哈”。沮丧的情绪,经历的倒霉事似乎短暂消失了,她在哥哥们的神颜和可爱举动中得到了治愈,难捱的时间,流逝得速度肉眼可见得快了许多。 一集看完,她又登陆进游戏里,收了一波新婚贺礼,看着伴侣栏里id名发了会呆,正准备退出来,只听身后有人叫她。 “你坐这里干什么?” 伊笙朝后看,仰着头,看见明朝闻从高处走下来,廊下的灯照从头顶照下来,将他的五官照得明媚,看起来就像从天上下来的。 “我……”伊笙不知为何鼻头有些发酸,刚刚经历过倒霉事的委屈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声音哽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明朝闻三两步走下台阶,他似乎喝了酒,身上有些酒气,边走边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脸,皱起了眉,“这里这么冷,你怎么不去车里等?” 带着微微酒气与熟悉的冷杉香气的外套将她包裹住,挡住了寒风,她抽了抽鼻子,委屈道:“脚扭了,没法走。那个……晚会结束了吗?你怎么出来了?” “你们林总正被她的姐妹淘围着,没我什么事,我先出来透透气。反正我已经在那位子爵先生面前露过面了,算是完成了任务。”明朝闻跟她并排坐在台阶上,低头查看她的脚踝,温热的手指碰触到她冰冷红肿的脚踝,暖意和疼痛让她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疼吗?”明朝闻抬头看她,乌黑的眸里满是担忧。 伊笙点了点头。 “你先忍着,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明朝闻说着,眉头轻蹙,将她的脚慢慢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膝头,脱了她的鞋袜,握着她的脚,轻轻转动着她受伤的脚踝。 伊笙从小不爱穿凉鞋,一年到两头都是运动鞋加袜子,不见天日的脚,白得晶莹剔透,此时被他的大手握着,更显得小巧莹润,看着竟有几分色/情,她别开头去,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明朝闻检查完,松了口气,“没伤到骨头,但是充血严重,暂时不要活动了。” “那怎么办?”伊笙为难起来,“我还要送你回去呢。你喝了酒不能开车。” 明朝闻看着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别操心这个了。我让夏真来接我。” 伊笙这才放下心来,林菁菁也有司机接送,她的脚暂时可以放心地疼着了。 就在这时,明朝闻突然打横抱着她,站了起来。 毫无心理准备,身体猛地悬空,伊笙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下意识紧紧拽着他的衣襟,结结巴巴嚷:“你你你,干什么?” “这里太冷了,送你去车里坐会儿。”明朝闻说着已经抱着她走下了台阶,他步子很稳,看起来毫不费力,神色也过于自然,搞得伊笙反而觉得自己再瞎嚷嚷,反而就太矫情了。 车就停在停车场,伊笙摸出钥匙开锁,明朝闻打开后座的门,弯腰将她轻轻放在座位上,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头挨得很近,熟悉好闻的冷香气息,直往伊笙鼻子里钻,她脸上发热,朝后缩了缩,喃喃道:“谢谢。” 明朝闻从车里退出来,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里面有星星点点难耐的火焰,他深吸了一口气,移开视线,“我去找点冰块过来,你呆在这里不要动。” 说着,人已经走了,伊笙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停车场,她才猛地想起来,他的衣服还在她身上,他没穿外套就这样跑出去了? 明朝闻回来得很快,手里拿了几根夏天吃的冰棍,“没找到冰块,就买了这个,勉强可以用。”说着,将冰棍用塑料袋包起来,轻轻放在她红肿的脚踝上,让她扶着。又从另外一个袋子里拿出一盒布洛芬,一瓶水,“止疼药,吃了。” 红肿的脚踝被凉意包裹着,实在很舒服,伊笙全身都放松了,乖乖地张嘴将药丸吞下去,喝了口水,低声道谢:“谢谢。” 明朝闻没说话,接过包裹着冰块的塑料袋,慢慢转动着,尽量让冰棍覆到所有红肿的地方。 他做这些的时候,一直半蹲在打开的车门旁,低头看着她的脚踝,沉默、温柔又细致,就像对待一件无价的珍宝,让伊笙眼眶有些发热,一时竟没有发觉他们此时看起来有多亲密。 冰棍慢慢融化成水,止疼药的效力也慢慢上来了,伊笙昏昏沉沉,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等醒来时,脚踝上的疼痛已经轻了许多,明朝闻坐在她身边,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枕着,见她醒来,轻声问:“醒了?还疼吗?” 伊笙脑袋昏昏沉沉的,下意识摇了摇头,等意识清醒,理智回归,才猛地坐直身子,惊慌问:“你怎么还在这?几点了?晚会结束了吗?林总呢?林总……” 明朝闻不悦地蹙眉,低头查看她的脚踝,边说:“你总共才睡了二十分钟,慌什么?晚会还没结束,林总还没出来……”正说着,不远处突然传来林菁菁娇柔的声音:“欧阳……欧阳……” 伊笙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将明朝闻塞到了座位底下,她动作突然又蛮横,明朝闻那么大一个人,在全无防备之下,被她直接按着跪趴在她脚底下。 伊笙惊惶未定,摇下车窗,“林总,不好意思,我睡了一会儿,您有什么吩咐?” 停车场灯光本就昏暗,再加上车里没开灯,更是黑漆漆一片,人站在车外,根本看不清车里的状况,林菁菁披着短外套,走到车窗旁,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找不到朝闻了,你看到他了吗?” 手下按着的人,动了动,伊笙心里砰砰直跳,死活不撒手,并下意识撒谎,“没……没看见。明……明先生也许去洗手间了……” “这也太久了,我还以为他在车里躲清闲呢。”林菁菁叹了口气,又朝伊笙笑了笑,“没事了,你继续睡吧,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说着,林菁菁冲伊笙摆了摆手,拢了拢外套,快步离开了停车场。 林菁菁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伊笙才着实松了一口气,慢慢松开手,明朝闻缓缓从车座下爬起来,坐了回去。昏暗之中,俊脸意料之中,气得铁青。 “对不起!”伊笙双手合十,结结巴巴,胡乱解释,但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抽得什么风,“我怕林总误会,所以才、才、才……你知道林总一直对你……” 明朝闻似乎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发,声音缓慢地从齿缝里挤出来:“误会什么?误会我们的关系,让你丢了工作?这份工作对你真有这么重要吗?欧阳伊笙!” 问完不等她回复,就猛地拉开车门,快步离开了。 伊笙想追过去解释,可以脚刚着地,就是一阵钻心地疼,只能龇牙咧嘴地跌回座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愧疚得捶胸顿足。 刚才那一瞬间,她完全没有思考,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也太不是人了! 可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也很难说她不会做同样的事情。这份工作对她有多重要,她也很难对他这种天之骄子解释。 这个世界的参差,大到,让她无能为力。 即便心里被愧疚塞满,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处理眼前的局面。 妹妹驾到 晚会结束后,夏真将明朝闻接走,林菁菁坐林宅司机的车,伊笙不能开车,准备打车回去,满眼愧疚地目送着明朝闻的车远去,又一瘸一拐来跟林菁菁道别:“林总,对不起,我直接回家了。” 林菁菁看着她的脚,关切道:“真得没问题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这点小伤我能应付的。”伊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明天可能不能去上班了。” “不用在意这个,等好了再上班,我最近要是出门,就让周民陪我。”林菁菁说着,冲她摆摆手,“你好好休息哦。” 伊笙感激地冲林菁菁挥手:“林总再见。” 等伊笙回到家,明朝闻已经回来很久了,二楼的灯亮着,阁楼的灯也亮着,“滋啦滋啦”切钻石的声响,响彻整栋房子,伊笙在楼梯口徘徊许久,终究还是没敢上去。 第二天,伊笙起晚了,等她洗漱完毕,想去找明朝闻道歉时,明朝闻已经上班去了,那之后接连好几晚都没回来。 她按耐不住,脚刚能下地走路,就跑去找夏真问了问,夏真板着脸说:“院长出差了……去哪出差?要去几天?哼哼,无可奉告!” 伊笙只能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明朝闻这次出差着实久了些,一连半个月都杳无音信,伊笙因为心虚,也不敢给他发消息,更别说打电话了,两人就这么失了联。 中间欧阳年来过一次,转悠半天也没见到明朝闻,听说他出差了,又看伊笙那一脸的菜色,眉毛一挑:“生米煮成熟饭了?他始乱终弃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伊笙给自家老哥泡咖啡,“我们就只是房东跟房客的关系。” 欧阳年在厨房里,围着咖啡机转了一圈,笑得若有所思,“好,你说是就是。” 欧阳年喝了口咖啡,抱怨糖放得不够多,咖啡口味不够正,伊笙懒得理他,将他的杯子夺过来,放在餐桌上,“自己泡吧,懒得伺候你。” 欧阳年啧啧有声,“跟我那狂霸炫酷拽师兄住了几个月,你也跟着拽起来了?” 伊笙不想理他,扭头回房间,欧阳年跟了过去,凑过头去问:“小东西,你真跟明师兄吵架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就一直觉得他不是良配,太喜欢装逼了,整天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天下除他皆庸才,你这智商跟他在一起肯定吃亏。我跟你说,咱就找个智商相当的就行,省得哪天吵架了,你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明师兄那种人,耍你,比逗猫还容易呢。” 伊笙郁闷地抬头看着欧阳年,“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呢?” “怎么就骂你了?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欧阳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的意思是说,你和他差距太大了,就你这智商,在人家面前就是透明的,连只草履虫都不如……哎呦……你敢打你哥……欧阳伊笙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你还打……” 伊笙已经抄起了床上的衣架,毫不留情朝欧阳年身上招呼,打得他大呼小叫,“赶紧走,本来没事也被你气死了,以后不要来看我了,被你看一次短命一次!”说着就推着他往门外走。 欧阳年被推得一个踉跄,气急败坏,“行啊,欧阳伊笙,为了个男人,你都敢跟你哥动手了,看我不跟咱妈告状,说你思春了,想嫁人了!你还打……啊啊,别打了!我走还不行吗?” 欧阳年在衣架的连环攻势下,连蹦带跳地跳到门外,紧接着大门在他面前“砰”一声关上,多少都市女孩梦里的白月光欧阳医生光着两只脚丫子,对着门大喊:“我的鞋!” 门开了,鞋丢出来,砰一声又关上了。 欧阳年穿上一只脚,蹦着在院子里穿上另一只,看着紧闭的大门恨声嘟囔:“我就觉得我跟这姓明的八字不合,在导师那阴魂不散也就算了,现在连我妹都被他搞成神经病了。姓明的,我跟你没完!” 与明朝闻失联的第十七天,家里来了其他的客人。 伊笙一早出门上班的时候,一切都还是正常的,等下班回家,就发现院子里有些不对劲,院子里多了个沙发,仔细看,那沙发应该是客厅里搬出来的,沙发旁放着个画架,顶上撑着遮阳伞。 伊笙以为明朝闻回来了,但转念一想又不可能,明朝闻可没有闲心雅致把沙发搬到院子里来画画,正当她担心是不是有小偷时,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女孩嘴里叼着块面包,从客厅的落地窗走了出来,看见伊笙进门,还笑眯眯抬手,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跟她打招呼:“哈喽,房客小姐。” “哈……哈喽?”伊笙疑惑地上下打量着这突然出现的女孩,女孩个子不高,看脸十分幼态,五官漂亮可爱,像个混血小孩,但是被颜料染得花花绿绿的t恤下包裹的胸……比成年人欧阳伊笙小姐还要澎湃,也就是说,这肯定不是小孩。 “你……你是新来的房客?”伊笙只想到这个可能,毕竟楼下还空着一间房间呢,明朝闻就算再找个房客来,也很正常。 女孩拿起画笔在脏得已经看不出真颜色的背带裤上蹭了蹭,嘴里还在咕咕唧唧嚼着面包,抬头含糊不清地说:“暂时。我哥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借住这里。” “你哥……莫非是明朝闻?”伊笙的脑子凝固了一下,“你是明朝闻的妹妹?” “不是他还能是谁?这不就他的房子吗?”女孩啃着面包低头在画板上画了几笔,突然抬头,圆滚滚的眼睛瞪起来更显得大而圆:“难道我找错门了?”嘟囔着,小跑步跑到门口看了眼门牌,这才松了口气,哈哈笑着拍了下伊笙:“哎呀,没错嘛,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两天没吃饭饿昏头了呢,哈哈哈哈,冰箱里剩得糖醋排骨真好吃,你做的吗?房客小姐?” 伊笙被她拍了个踉跄,干笑着点了点头,“是……是我做的,就是没你哥做的好吃,你要觉得还行,我晚上再做,冰箱里还有排骨。” “那太好了。”女孩抱着伊笙亲了一口,“房客小姐你真好。” 于是片刻之后,跟明朝闻失联了十七天的伊笙,在厨房里给明朝闻的妹妹做糖醋排骨。明朝闻的妹妹也不画画了,就围着锅转来转去,一会偷半根黄瓜吧唧吧唧啃,一会摸个西红柿放身上蹭蹭,就往嘴里塞,并无缝衔接地做着自我介绍:“我叫明暮歌,是个画家,你叫什么名字呀,房客小姐?” “我叫欧阳伊笙。”伊笙答着话偷瞄了明暮歌一眼,这样一看她跟明朝闻确实有些像,五官轮廓都比较深,看起来像混血,但是眼睛和发色又确实是黑色的,长相也更偏东方。总之,基因的力量强大,兄妹俩确实都很漂亮。 “医生?你也是医生啊,跟我哥一样。”明暮歌嚷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误会她的名字了,她耐下性子来解释:“不是那个医生,是伊笙,秋水伊人的伊,笙歌曼舞的笙。” “哦。”明暮歌啃着西红柿,手又伸向那盘刚烫过血水的排骨:“有意思。” 伊笙眼疾手快阻止了她的偷吃行为,“还没熟呢。”并塞了一包饼干给她,那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储备粮,以防半夜饿了找不到东西吃,毕竟明朝闻不在,没人会闲着没事做一堆吃的塞冰箱里存着。 “能吃就行,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明暮歌嘟囔着,接过饼干,拆开包装袋捏起一块就往嘴里塞,“我还吃过过期的方便面呢。” 伊笙回头看着饿死鬼投胎一样的明暮歌,着实迷惑了。 按说明家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怎么家里的大小姐落魄到这个地步? 莫非这家伙是冒牌货? 也许是看出伊笙眼里的怀疑,明暮歌撇了撇嘴,“你这眼神我很熟悉,怀疑我?我真是明暮歌!好不好?不信,我给我哥打电话。” 说着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明朝闻的号码,然后按了拨打,然后打开外音,等了一会儿,那边传来明朝闻不耐烦的声音:“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伊笙的心猛地漏跳一拍,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明暮歌笑嘻嘻捏着嗓子:“帅哥,猜猜我是谁?” 明朝闻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明暮歌,你若是闲得无聊就多回家几趟,爸妈……” 话没说完,明暮歌飞快按掉了电话,晃了晃手机,“信了吧?” 伊笙飞快点了点头,都亲耳听明朝闻证实了,哪还能不信? 明暮歌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相信了,就快点做饭吧,房客小姐,我好饿的。”说着拎着那一袋子饼干,边吃边出去了。 一个小时候后,伊笙坐在饭桌前,看着明暮歌如吃掉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捡干净碗里最后一粒米,就便利店买来的泡菜都不放过,蝗虫过境般,能吃的不能吃的都一扫而空,才一脸餍足地拍了拍肚子,往椅背上一靠,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三个月了,终于吃了顿饱饭。” 伊笙一度觉得自己还算能吃,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颤巍巍给她倒了杯水,问:“你怎么……”她想问,你堂堂明家的大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这明暮歌也不知道是不是会读心术,扫了一眼伊笙就自动将她吞下去的那半截话给消化了,拍着肚子,一脸沧桑道:“一言难尽呐。” 之后明暮歌就打开话匣子,从自己小时候灵光一闪,想当画家说起,描述一个出身医学世家,从小就被安排好了人生道路的女孩,如果冲破家里的阻碍,抵抗住金钱的诱惑与腐蚀,孜孜不倦追寻梦想的故事。 简而言之就是,明暮歌坚信自己能成为新一代“梵高”,为了画画,跟家里闹翻,一气之下休了学,并离家出走,开始四处流浪。 伊笙听完她悲壮的故事,忍不住问了个十分煞风景的故事:“那你的画卖出去过吗?” 明暮歌含恨垂下头,末了握拳加了一句:“那是世人没眼光,不是我画的不好。” “哦。”伊笙觉得她的勇气和自信还是十分难得的,就鼓励了她一句:“加油。总会遇到懂你的人的。” “我觉得我遇到了。”明暮歌笑嘻嘻起身,去沙发上躺着去了,没多会儿就打起了细细的呼噜,秒睡功能让人叹服。 伊笙看着沙发上睡着的女孩,忍不住笑了笑,她觉得明朝闻这个妹妹真是可爱,她有点喜欢上她了呢。 他是喜欢大叔的 明暮歌正式过上了蹭吃蹭住的生活,但她不敢住楼上明朝闻的房间,就住在楼下的空房间里,跟伊笙当室友。 伊笙俨然成了代理妈咪,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买菜做饭,并且买一堆零食水果塞满冰箱和柜子,供明暮歌享用,以至于生活费日渐攀升,不得不开始过上精打细算的日子。 算着时间抢超市的特价菜,各种临近过期的特价食品,还用西瓜皮做过菜,好在明暮歌来者不拒,从不挑食,还给伊笙出谋划策,研究出各种用最少的钱,应付一日三餐的办法,并乐此不疲。 两个穷人每天盘算着生活费过日子,竟然产生了革命情感,明暮歌毫不手软地把亲哥给出卖了,断断续续跟伊笙说了许多关于他的秘密。 “我哥穿过女装哦。” “爷爷过世的时候,我还在妈妈的肚子里,爷爷就很遗憾,说见不到暮歌的面了。哥哥就穿上裙子,戴上假发,给爷爷看,说大概就是长这个样子,爷爷挺开心的,说暮歌很漂亮,就走了。” “不过这些我都不知道,是妈妈说给我听的。” “我哥小时候特别怕吃生姜,吃到生姜能崩溃到跳起来。像只猴子。” “我哥从小就老气横秋的,特别无趣,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都不爱去我玩,因为我哥看起来太凶了。” “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拿了重生剧本,身体里住着老年人的灵魂,不然怎么会有人完全没有天真烂漫的时候。” …… 伊笙听八卦听得十分过瘾,忍不住点评:“我也觉得明朝闻是有点凶。” “是吧?”明暮歌握住伊笙的手,“你是不是也被凶过?” 伊笙下意识点头,但是心里又有些发虚,细细想了想,明朝闻虽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又阴晴不定时常生气,但对于她提出的无理要求又都照办了,搞得她,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脾气好,还是脾气坏。 明暮歌愤愤不平,喋喋不休,“我从小被他凶到大,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比我妈管得还宽。我都担心他这个性格将来会不会孤独终老。房客小姐,你说是不是?” “也没有吧……”伊笙忍不住为明朝闻说话,“明朝闻他确实比较操心,也容易因为别人不好的生活习惯而生气,但是基本都是对病患,是因为对病患负责才这样的。” “我是病患吗?”明暮歌撇撇嘴,“我在国外上学的,同班女孩子都玩得很开,就我被他管着,这不许那不许,他还给我设门禁,晚上十点后不许出门!我的朋友都玩通宵的好不好?抽烟喝酒更是不许,到了初中还不许我交男朋友,搞得我一点也不酷,朋友越来越少。他自己不谈恋爱,还不许我谈,哼……不过,严格说起来,我哥也不是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伊笙顿时坐直了,也不知道怎么地,全身的肌肉都绷直了,“他……谈过?跟……跟谁呀?” “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明暮歌神秘兮兮说:“是网恋,据说是打游戏认识的。我哥看起来很认真,每天下了班就泡在游戏里。不过我十分怀疑那个网恋对象是不是男的?” 原来在她之前,明朝闻还有过别的网恋对象啊?伊笙心里发闷,不自然地笑了笑,“怎……怎么会是男的?可能只是玩的男性角色吧?女生玩男性角色,男生玩女性角色,在游戏里都很常见。” “是吗?”明暮歌将信将疑,“我是不玩游戏啦,不太了解游戏规则。但是有一次,我去我哥家蹭住,半夜路过他的房间,亲耳听见他叫人家爸爸。都叫爸爸了,怎么会是女生?” 伊笙听到“爸爸”两个字,往事瞬间涌上心头,内心五味杂陈,脸上也开始一阵一阵发烧。 明暮歌还沉浸在对自家老哥恋爱癖好的担忧中,托着腮忧愁地说:“我知道现在网上好多人都喜欢互相叫爸爸,但是那个好多人肯定不包括我哥。我哥是谁呀,明家最正经的一个人,比我爸都一板一眼,他怎么可能做这么幼稚的事情?除非,那个人真得跟我爸爸一样年纪,天哪,那我哥,不但是喜欢同性,还喜欢老大叔?我该怎么跟我爸妈交代这件事啊?” “我觉得吧,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伊笙绞着衣角,面红耳赤,含羞带臊,结结巴巴,“也……也许,就……就是个玩笑,不……不用当真的。” 明暮歌一本正经,看着伊笙:“房客小姐,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哥,他从不跟人开玩笑。” 伊笙干笑两声,衣角绞得更紧了。 她忍不住想起他们还在网恋那阵子。 那阵子,他们晚上经常约了一起打游戏,有一次他们匹配到一个很难打的副本,“片刻闲暇”担心自己给她拖后腿,害她丢分,就说:“要不,你换个队友?” 她自信满满地拒绝了:“别害怕,爸爸会保护你。爸爸就算残了,也能带你赢下这一局。” 片刻闲暇:好。 他在游戏里对她一直都是百依百顺,以至于她到了后来,在他面前越来越随便,越来越没正形。 那次当然也顺利打败了大boss,她有些得意忘形,开了麦,对着他嚷嚷:“我棒不棒?” 那边过了许久也开了麦,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很棒。” 她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再加上这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她整个人都忍不住荡漾了起来,对着麦笑着嚷起来:“那还不快点叫爸爸。” 那边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害羞了,过了许久,久得她以为自己的玩笑太过份,惹他生气,正准备低声下气道歉,那边传来一个带着纠结和羞耻的声音:“爸……爸爸。” 她被叫得骨头都酥了,立刻闭了麦,捂着通红的脸,在床上滚了半天,边滚边感叹,她的奶狗怎么这么可爱?可爱得活活要她半条命。 现在,回忆起来,这段记忆会不自觉地加上明朝闻那张看起来冷冰冰的脸,想象着,他拧着眉坐在电脑前,对着电脑纠结又羞耻地叫“爸爸”,那画面……顿时……惊悚了起来。 明暮歌不明所以地看着伊笙的表情千变万化,忍不住担忧问:“房客小姐,你怎么了?你脸好红哦。你不会是喜欢我哥吧?他确实很优秀,无论外表家世都对女人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但是他是喜欢大叔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伊笙还沉浸在对自己中二往事的羞耻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还管明暮歌说什么,她说什么,她都只管点头,只求点她快点掠过这一段,再别提什么网恋的事了。 睡觉时间,伊笙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竟有些怀念网恋时那种甜蜜的心情。这种怀念结合眼下两人的关系,又让人觉得十分心酸,她再也睡不下去了,默默坐起来,打开了电脑。 这还是“婚后”,她第一登陆进游戏,她的主页还是红彤彤一片,非常喜庆,人物头顶上也漂浮着代表着新婚的红色爱心标记,手腕上的红线更是赤裸裸昭示着她“已婚”的身份。 配偶栏上是“片刻闲暇”的头像,此时头像是灰色的,他应该是没上线。 伊笙没有像以前一样,一进游戏就迫不及待去冲关打怪,而是一个人镇子上闲逛。 游戏里有很多的城镇,有些城镇相对安全,有些城镇则比较危险,因此新手大多不会出现在危险系数高的城镇,而高手就喜欢去最危险的城镇,以彰显自己的本事与地位。 片刻闲暇这种手残,当然是不太可能去什么危险的镇子,所以伊笙只好在新手镇里闲逛,这一逛反倒引起了轰动,新手们纷纷呼朋唤友,前来围观,第一帮传说中的女帮主,搞得伊笙寸步难行,只好回了强者镇子。 这个时候芹菜琳琳在聊天页面发来消息。 芹菜琳琳:帮主,你怎么现在才上来?你老公刚下线。 芹菜琳琳:怎么着?你俩故意错峰上线?家里就一台电脑吗? 伊笙错愕,也懒得管左护法的胡说八道了,忙问。 欧阳小小:他刚下线? 芹菜琳琳:是呀,刚下。自从你们结婚后,那些男玩家也不敢找他麻烦了,他好像挺享受的,天天都上线。 天天? 有时间上线打游戏,没时间跟她联系吗?伊笙不满地在心里嘟囔。 芹菜琳琳:帮主,他上线都没喊你吗?你们的婚姻生活还好吗? 欧阳小小:还好,还好。 芹菜琳琳:帮主,你整个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场。 欧阳小小:? 芹菜琳琳:空闺怨妇。强颜欢笑。 下一秒。 【芹菜琳琳被欧阳小小用醉心拳打倒在地。】 【为了维护友好的游戏环境,请玩家们不要私下斗殴,团结友爱。】 伊笙揍完左护法,气鼓鼓地跑去了匹配任务了,等待的时间里,系统挂出一个诱人的提醒。 【近来,巫山附近黑豚怪暴走,扰得民不聊生,重金悬赏勇士前往巫山剿灭怪物,成功归来的勇士,可得巫山琴院主人的奖赏,巫山琴一架。】 伊笙一听来了精神,这巫山琴在游戏里属于高阶的武器,防御功能极强,十分适合手残党和新手。但这琴十分稀少,即便是人民币玩家也未必有人能拿到,当真是道歉、求和,安宅、镇院之利器,系统真是人性呢,急她所急。 满心欢喜的伊笙一头扎进了巫山,却没想到这次的怪物这么难缠,她进去没坚持几分钟就挂了。 这倒激起了她的斗志,盘腿坐床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全神贯注,进入了“无我”模式。 饶是这样,也足足战斗了三四个小时,等她拿到那架银光闪闪的琴,已经是凌晨,她小心翼翼将琴点了赠送,送给了“片刻闲暇”。 她这一通操作猛如虎,成了全服第一个拿到巫山琴的玩家,且拿到手还没捂热就双手奉给了新婚老公。世界频道里炸开了锅,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果然女人一谈恋爱就变蠢,曾经不可一世的女帮主,结婚才多久,就变无脑老公奴了。” “这话好酸,怎么就老公奴了?你自己没人爱,还不如人家拥有甜甜的恋爱了?” “片刻闲暇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然不会把帮主姐姐驯得服服帖帖的。” “我倒觉得,帮主姐姐和他奶狗是不是感情破裂了?帮主姐姐为了挽回他,才这么拼了老命。” “什么!我帮主姐姐不可能这么卑微!” “姐姐康康我。” “好想让姐姐哄一哄。” …… 伊笙暴汗,恼羞成怒,飞速下线关机了。 暮歌与林松 明暮歌蹭住的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呆在家里画画,饭都等伊笙回来才吃,一早一晚各一顿,伊笙甚至有种自己养了只贪吃的漂亮猫儿的错觉。 伊笙偶尔也会看暮歌画画,用她跟在林菁菁身边这段时间累计的经验来看,明暮歌其实很有才华,就是画风俏皮灵动,用色丰富鲜艳,再加上她豪门少女画家的人设,在当今的艺术市场上一定能占一席之位。 伊笙有些奇怪,这样的画,怎么可能到了今天还没出道? 问暮歌,暮歌四十五度仰头望天,一脸艺术家的忧郁:“因为,他们都不懂我。我不想让一群不懂我的人,对我的画指手画脚。” 伊笙想着暮歌刚来的时候那一脸营养不良的菜色,忍不住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很懂艺术家的脑回路。 当然,明暮歌也不是天天呆家里画画,偶尔也会出门,有一次伊笙就在林氏总部门外发现了蹲在门口装蘑菇的她,因为她实在过于鬼鬼祟祟,门口的保安几次在她周围徘徊,为了她不被保安当作可疑人员带走,伊笙赶紧上前,跟她打招呼。 “暮歌,你来这里干什么?找我吗?” 明暮歌看到伊笙反倒愣了一下,“咦,房客小姐,你在这里上班呀?” 看来不是来找她的。 伊笙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记得跟你说过很多遍,我是林氏的员工。” “嘻嘻嘻,忘记了嘛。”暮歌挠挠头,然后凑近伊笙,神秘兮兮问:“房客小姐,你认得林松吗?” “大林总?当然认得,我好歹也是林氏的员工。”伊笙感觉自己职场地位受到了质疑,义正言辞,“见得到领导的那种员工。” “那太好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林松在不在?”暮歌拉住伊笙的手甩了甩。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伊笙答应下来,又觉得挺奇怪,“你跟林总兄妹俩不是发小吗?怎么不直接进去找他?还蹲这里等?” 明暮歌狡黠地眨眨眼,“秘密。” 伊笙还以为她是准备给林松一个惊喜,笑了笑,没再继续问,跑回了办公楼,正巧远远就看见林松带着秘书走了出来,她忙跑出来,对着暮歌小声喊:“林总出来啦。” 暮歌登时紧张起来,手脚麻利地整理了下用彩带绑得七彩缤纷的麻花辫,又拿出亮色唇釉补了补妆,这才将脚边放了许久的大画夹拿了起来,一副翘首期待的模样。 林松边走路边跟秘书说着什么,伊笙期待地看着林松的反应,以为会看到一场感人的老友重逢,然而,林松抬头看到明暮歌,却像看到了鬼,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把秘书往前一推,自己转身折返。 明暮歌已经冲了过来,边冲边举着画夹对林松喊:“林松,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看看我最近画的画。林松,你别跑啊,上回是我错了,我道歉……我真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秘书一脸为难地拖住明暮歌,“明小姐,您留步,林总并不是躲您……林总是……是有急事……” 可明暮歌像头小公牛一样,力气大的很,不理秘书,直往里冲,竟将高了她一个头的男秘书拉倒在地,拖行了一米远。 然后在林松消失在电梯理的背影中,慢慢沮丧地垂下头,哭丧着脸,抱着画夹一步一步走出总部大楼。 完全没有想到会看到这幅画面的伊笙,惊愕地半天没回过神来,愣了半晌,才赶紧去追明暮歌。 明暮歌钻进一家酒吧里,喝了个烂醉,在酒精的麻痹下,慢慢放飞自我,拉着伊笙在舞池里扭了半天,精疲力尽地跌在沙发上,对着伊笙大倒苦水。 “自从我开始学画画,大家都觉得我很有才华,只有林松说我画得不行,用他的话说,我的画里充满了讨好。什么意思?什么叫充满了讨好?画又不是人,又不能开口说话,怎么就讨好了?” “我很生气!我很愤怒!所以我发誓,一定要画到他心悦诚服,承认我是个有才华的人才行!” “不过,我觉得林松根本不懂画,我画那么好,他觉得不好,别人画那么烂,他却赞不绝口?” “我不甘心,就花钱找侦探查了下他夸奖的那个女人,将那女人之前立清纯画家人设,抢人家老公的事迹,做成宣传片,在他开会的时候投影到大屏幕上,让大家共品这杯绿茶。” “我也算是为民除害吧?有什么可气的?” 这大概是伊笙来林氏之前的事了,所以她一点都不知道,听完一头暴汗,默默为大林总鞠一把热泪,瞬间明白林松为什么对暮歌避如蛇蝎了。 只是夸奖下别人,也许只是营业性客气一下,并不是真心的,结果就被搞得满城风雨,换谁都会不开心。 但是眼下明暮歌喝到烂醉,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显然不是说道理的时候,伊笙只能哄着她,“林总很绅士,对人也好,他可能只是一时不开心,很快就会没事的。” 不哄还好,这一哄,明暮歌竟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哭得伊笙手足无措,更加卖力地哄她,好话说了一堆,怀里才渐渐没了动静,伊笙刚刚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明暮歌的后背。 这一静足足十分钟没有动,静得伊笙头皮又开始发麻,忍不住晃了晃她的肩膀,试探叫了声:“暮歌?” 依旧一动不动,伊笙带着一脸疑惑低下头凑近她的脸,果然听到了呼噜声。 强行被拉来的伊笙不但付了当晚的所有酒水费,还不得不打了辆车,将睡得东倒西歪的醉鬼歌拖了回去。等她将醉鬼歌安置在床上,替她脱了外套,又擦了把脸,已经是半夜,累得澡都没力气洗,瘫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伊笙去上班,明暮歌还没醒,她只好将早饭放进冰箱,并给她留了言,提醒她,吃的时候记得热一下。 林菁菁显然也听说过昨天明暮歌吓跑林松的事,先是以工作为名,跑去林松的办公室“嘲笑”了亲哥一番,又笑嘻嘻回头对伊笙说:“咱们大林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们小暮歌,真是天生的克星,一物降一物。” 林松放下手头的文件,无奈又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向亲妹讨饶:“你明知道我躲她是为什么,就不要说风凉话了。” “我还真不知道。”林菁菁在沙发上坐下,幸灾乐祸冲着林松笑,“暮歌小的时候,多可爱,我们都爱抱她,逗她玩,就你不愿意靠近她。那个时候她可没搅黄你的初恋,挖你看上的女画家的老底。” “是我不愿意靠近她吗?是她不喜欢我,每次一见我,就到处找蚯蚓,往我身上丢。”林松想起小时候受到的惊吓,就一脸一言难尽。 站在一旁当背景的伊笙,听到这里,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小小的暮歌捏着蚯蚓往高她半截的小少年身上扔,少年被吓得“花容失色”但又强装镇定的画面,一下子没绷住,笑出声来。 林松看了伊笙一眼,伊笙慌忙道歉:“对不起,林总。” 林松笑了笑,表示不要在意,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难为情。 林菁菁也捂着嘴笑起来,“说来好笑,暮歌是怎么知道你怕蚯蚓的?” “母亲在她面前提过。”说到过世许久的母亲,林松的表情缓和了几分,“我只是奇怪,那时,她才不足三岁,怎么会牢牢记住这件事,并且乐此不疲用它搞恶作剧?” “暮歌从小就是个鬼灵精。”林菁菁也想起了小时候,表情变得温柔起来,“那个时候,我们两个经常与朝闻、暮歌一起过暑假,无忧无虑,真是让人怀念。” 林松不置可否,皱了皱眉,看向林菁菁,“总之,在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我是不会见她,更不会看她的画,你不用再说了。” 林菁菁深知哥哥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不是自己能轻易说动的,只好笑眯眯看着他,意味深长说:“知道啦,我不说就是。” 跟着林菁菁离开林松的办公室,伊笙看着忍不住问林菁菁:“林总,明小姐如果想签约林氏,为什么不直接找您?” 林菁菁摇摇头,也是一脸的困惑,“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我哥是唯一一个没夸过她的画的人,她觉得攻略我哥,非常有挑战性?” 伊笙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理解无能,“明小姐还真是有个性。” “古灵精怪还差不多。”林菁菁笑起来,“我们这群人就属她最离经叛道。不过,她也是最勇敢的,毕竟完全放弃家族的庇佑,去过那种流浪的生活,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的。” 伊笙想了想明暮歌吃东西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顿时对林菁菁的话产生深深的认同感。 下班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暮歌半死不活地躺在沙发上,抱着头在哀嚎,“我脑袋里好像有人在蹦迪,下次再喝这么多,我就是猪!” 伊笙哭笑不得地走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吃饭了吗?” 暮歌就着她地手喝了口水,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吃不下,胃里好像有个孙猴子拿着金箍棒,这里捅捅,那里捅捅。” 伊笙再次被她地比喻逗笑了,把水杯塞到她手里,“多喝温水,把他淹死。” 暮歌捧过水杯,小口小口喝,幽怨地四十五度角望天,“房客小姐,我昨天是不是很丢人?” 伊笙已经走去了厨房,正洗手准备煮点粥当晚饭,闻言,忍不住笑起来。昨天,她确实是闹腾得够呛,但是也不是谁都能将林氏那位一向风度翩翩,儒雅镇定的大林总吓到落荒而逃的。 “不丢人。”伊笙说:“我觉得你很英勇。”这话不是讽刺,是真心的。 “是吗?”暮歌捧着水杯幽幽叹气,“画再好有什么用,他都不看。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道。” 伊笙从厨房里伸出头来,“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们小林总?挖掘画家一向是她来负责的。” “你说菁菁姐?”暮歌回头看她,然后摇头,“不能找菁菁姐,菁菁姐太喜欢我了,一定会放水的。我宁愿不出道,也不想当一个名不副实的水货画家。” 伊笙忍不住对她的自信和骨气表示赞叹,鼓励道:“你一定能征服大林总的。” “谢谢啦。”暮歌叹气,自顾自嘟囔:“要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他看我的画……下个月林爷爷八十大寿……” 伊笙听不到她在嘟囔什么,索性不去管她,专心煮粥。 雪白的米粒在清亮的鸡汤里翻滚起来,香气扑鼻,伊笙吸了吸鼻子,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明朝闻下得那碗面。 那碗面,也是用鸡汤下的,也是这种让人闻之食指大动的香气。 香气勾起了记忆,脑海里浮现出她与明朝闻面对面坐着吃面的情景,餐厅暖黄的灯光下,他那张平时看起来有点凶的帅脸,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抬头看她时,深邃而漆黑的双眸里似乎是有光的…… 心似被攥住了,疼了一下,她按了按胸口觉得有点闷。 搅动米粒的动作也缓慢了许多,她忍不住叹着气想,他现在在干什么呢?过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消气了没有? 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地球另一端。 明朝闻正用平板看着ppt,落地窗外阳光洒落下来,将他清瘦的身影拖出长长的影子,他就在这个时候,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陪同老板出差的夏真忙问,“是房间里太冷了吗?要不要把暖气打开?” 明朝闻摇摇头,他并不喜欢太温暖的环境,略有些寒冷,会让他的精神更加集中。 他低头继续看着平板,才翻了两页就走神了,鬼使神差打开了游戏页面,因为设置了记住密码,自动登陆,因此他一进去,就看到了弹出来的系统提示:【欧阳小小向您赠送巫山琴一架。】 他盯着那一行字看了许久,点了接受,造型精美的古琴在屏幕上闪着浮夸的特效,彰显着它的稀少与珍贵,将他姣好深刻的眉眼照亮,又一点点泛出笑意。 明朝闻挺直了脊背,略抬了抬头,似乎是不经意地问:“我们原定的什么时候回国?” 夏真被老板突然流露出的笑意,弄得头皮发麻,忙正色答:“因为还有些杂志采访的邀约,所以定的研讨会结束第三天的机票。也就是这个月的30号。” 明朝闻低下头,视线放在平板上,不容质疑道:“采访都推了,研讨会一结束就回去。” “是……我这就将机票改签。”夏真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拿出手机来办理改签手续。 半梦半醒 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两场任务最繁重的画展终于圆满结束,负责画展的林菁菁便清闲了下来,林菁菁清闲,伊笙也跟着清闲了起来。 林菁菁早上起来迟,她便不用去那么早,晚上林菁菁早早收工去会朋友,或者回家窝着,伊笙也能一起下班。 最近林菁菁虽然不忙,但是家里的其他人却忙了起来,上至林父,下至佣人们,特别是纪姐更是忙得两脚不沾地。 指挥着她手下的几个帮佣,将林宅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不说,更是着重将靠后山的那栋独立的小楼收拾了一遍,地板、楼梯,清洁得光可鉴人,就连沙发盖巾、窗帘、地毯等等容易积灰的织物也全部换成新的了。 林家人严正以待,只为了即将来临的大日子。 伊笙拿文件给林菁菁看,路过厨房,就听纪姐和江姐在聊天: “……听阿桐说,老太爷今年都没犯病,真是可喜可贺。” “是啊,老太爷的老肺病都多少年了,天一冷就犯病咳嗽个不停,在山上住不下去,就得搬回大宅来过冬,每年这个时候,家里就最热闹。” “毕竟太爷每年都选大寿前几天搬回来,大寿要办,宅院要收拾,可不是要忙一通吗?” “你说,咱们老太爷怎么那么精神?今年都八十三了,依旧每天早上都早起爬山,晚饭之后还要跟老师唱戏。” “看着也年轻,像六十多的……” …… 纪姐和江姐口中的太爷是林菁菁和林松的爷爷,林家最年长的一位长辈,老一辈的艺术家,虽早已不掌权,但是林氏上下对他依旧很是敬重,林父林遇到难以解决的事,依旧喜欢去找自己的老父亲拿拿主意。 因此每年林老太爷回家过寿的日子,林家上下都十分重视,林老太爷的寿宴当天,林家据说比过年还热闹。 伊笙看着大家忙碌,只有她和林菁菁在躲清闲,忍不住在林菁菁懒洋洋翻动文件的事情,问了一句:“林总,关于老太爷的寿宴,您有什么吩咐我做的吗?” “爷爷的寿宴一向是大哥来操办的,没我什么事儿。”林菁菁说着抬起头,美目在伊笙脸上扫了一圈,笑起来:“你是不是担心,我让你去请朝闻?” “呃……”伊笙干笑了两声,言不由衷,“没有啦。” 让她请,她也没办法,毕竟现在明朝闻还生着她的气呢,连她的面都不想见。 “放心吧。”林菁菁笑盈盈垂下头来,“不用请,每年寿宴,他都会和明伯父明伯母还有暮歌一起来。” 伊笙着实松了一口气,卸下了心理负担。 不然,以她现在和明朝闻的关系,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 下班早,又没有心理负担了,伊笙便跟暮歌混在一起,要么去逛街,要么在一旁看她画画,要么两人一起在厨房里研究新的省钱食谱,倒也其乐融融。 然而这么乐融融的生活,在某一天嘎然而止。 伊笙回到家,发现暮歌不见了,餐桌上有张便条,上面写着: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伊笙顶着一脑门的问号,默默将一袋子刚买的菜放下,心里别提多失落了。 袋子里还有一整包的面包边,面包边裹上鸡蛋液在油里炸一炸,撒点黑胡椒细盐粒,吃起来酥脆鲜香,简直让人停不下来。面包边是面包店里特价的,一袋子才五块钱,再加两个鸡蛋,炸一小盆,成本还不到十块。她和暮歌这段时间一直拿它当零食吃。家里的存货昨天已经吃完了,她刚补了货。 怎么就走了呢? 她惆怅地在空荡荡地房间里四处看,发现消失的不止暮歌,还有客厅的一些物件。 明朝闻挂在门口的手工纯铜鞋拔子,明朝闻挂在墙上的古董挂钟,明朝闻放在窗台上银色猫咪小摆件……她的损失是冰箱里吃了一半的油焖鸡。 除了她的油焖鸡,其他的都是十分好变现的物件。 想象着暮歌包袱款款离开的模样,伊笙实在是惆怅不下去了,她叹了口气,提着一袋子食材进厨房,决定多做几个好吃的,好好慰劳慰劳她那颗大起大落的心。 吃得太撑,伊笙就半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消食,电视台重播她最喜欢的那部宫斗剧,她一边看着女主角悲痛哭喊:“这么多年,终究是错付了!”一边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开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因为没有清醒而蒙上一层雾气,朦朦胧胧中,她看见一个修长的人影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那人生了一张很好看的脸,眉骨偏高,显得眼窝深邃,长睫毛下眼眸漆黑如墨,抬眼看人,显得有点冷。尽管这样,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你回来啦?” 那人面容冷峻地走了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伊笙又笑了笑,嘟囔:“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一生气就跑,一跑还跑那么久都不回家……” 那人漆黑的眼眸震动了一下,“你想我了?” 伊笙还是半梦半醒的,根本没有思考能力,兀自掠过了他的提问,笑呵呵上下打量他一遍,不满意道:“你怎么瘦了?国外没有饭吃吗?” 那人叹了口气,很无奈一样,“你倒是胖了,看来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不仅过得开心快乐,吃得还很好。” 伊笙摸了摸脸,略有些心虚,“哪有?别乱讲。” 那人看她一脸困样,眼睛始终半睁半闭,俯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那你明天还在吗?”她不放心地抬头问。 “在。”那人点了点头,耐心又温柔,“不走了。” “那就好。”伊笙迷迷糊糊站起来,朝自己房间走,“那明天见,晚安。” “晚安。” 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伊笙第二天醒来还记得一清二楚,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 “到底是不是做梦?”她站在床上发呆,心乱得不行,捂着胸口深呼吸了几下,才鼓起勇气,打开房间门,去外面看看。 隐约有咖啡香味从厨房里传出来,她循着香味走过去,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却没看见一个人,失落地嘟囔着:“难道真是做梦?咖啡谁冲的?我梦游了?” 嘟囔完,叹口气准备回房间再睡会,一转身就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她吃了一惊,大叫一声,朝后退了一步,后脑险些磕到厨房门,那人拉了她一把,于是她又重新跌回了那个怀抱里,那人用胳膊圈住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来,“睡了那么久,还没睡醒?” 伊笙抬头,昨晚梦里出现过的那张帅脸就在咫尺,她惊慌失措起来,声音都拔高了,“明、明、明朝闻,你、你、你回来了?” “我、我、我回来了。”明朝闻唇角勾出一抹笑,故意学她说话,也没提昨晚见过的事,“你、你、你在梦游吗?” 伊笙尴尬地笑起来,“没有没有,睡醒了。”说完,见他没有一点放开自己的意思,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那个……我能站稳了。” 明朝闻放开她,后退了一步,伊笙头都不敢抬,快步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不敢抬头是有原因的。怕被他发现此时爆红的脸,因为她满脑子想得都是:他胸肌手感可真好。 等伊笙整理好心情换好衣服重新走出房间,明朝闻已经吃过早饭了,正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低头看平板。 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似给他打了一层滤镜,伊笙看着他,有种看到偶像生图的惊艳感,连吞了好几口口水,刚刚平复的脸又红了起来,眼睛却似乎被定住了,盯着他,就是移不开。 明朝闻疑惑地抬头看她,“怎么了?” 伊笙惊醒,羞耻地摇了摇头,“没……没什么,我上班去了,再见。” 说着,抓起放在门口的包,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不讨厌你 一整天,伊笙都过得恍恍惚惚,脑子里总是想着昨晚的梦,和今早推开明朝闻时,不小心捏到他胸肌地感觉,也不知道脸红了多少次,以至于林菁菁都忍不住问她:“伊笙,你用得什么牌子的腮红?颜色很好看,妆感也自然。能不能帮我买一盒。” 伊笙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哪里有什么腮红?她脸上的颜色纯粹是羞耻心给她的暴击,拳拳到肉,暴击成千上万次,才能锻造出这无比自然的羞耻红。 “我没涂腮红。”伊笙只能摆摆手,干笑了两声,将这个话题含糊过去,“大概是刚才在厨房帮江姐搬东西,热的。” “是吗?”林菁菁盯着她的脸看,似乎是实在很喜欢她脸蛋红红的样子,不禁感慨道:“伊笙,你五官长得很好看,好好打扮下会十分出彩的。” “林总,您是希望我以后带妆上班吗?”伊笙问。 伊笙知道自己不丑,但是跟林菁菁这种仙女级别的大美人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在美人面前再怎么打扮,也只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她宁愿省点力气。不过,她有自知之明是她的事,老板要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是这个意思。”林菁菁笑眯眯说道,看她的眼神玩味暧昧了起来,“是我哥,问我能不能将你借给他一天,爷爷生日宴那天,他想邀请你,当他的舞伴。我就在想,欧阳如果打扮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林松要邀请她当舞伴? 伊笙着实惊讶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林菁菁还以为她被吓到了,微微坐直身子,解释道:“我哥就是怕太唐突了,所以才先让我跟你说一说,但是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爷爷呢,就喜欢看小辈出双入对的,他觉得这样热闹,家族才兴旺。寿宴上,看到单个来参加的小辈,不管男女,都会被他数落一顿,外加安排一堆相亲活动。我们这些小辈都知道他这个怪脾气,没人敢一个人去参加他老人家的寿宴,就算实在没女朋友,可以拉着自己的姐妹凑个数,看着好看就行。以往我哥都是和我搭伴,但今年爷爷身体不好,我大概要扶着爷爷,没法跟他搭伴了,他就想到了你。” 伊笙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了下来,“如果林总需要,我愿意帮这个忙。”左右当个工作看待就行了。 “那我去跟我哥说了哦。”林菁菁笑起来,“他应该会很开心,毕竟,我看他平常就挺喜欢往你身边凑的。” 伊笙又是一愣,心里有些异样感,突然没法将这件事当成单纯的工作来对待了。 林菁菁那边却没注意到伊笙的心理活动,早已兴高彩烈去给林松打电话了。 “喂,哥,欧阳同意了……你欠我个人情哦……” 伊笙:“……” 她好像被老板卖掉了。 晚上到家,打开鞋柜就看见明朝闻平时穿的鞋子,整齐地摆在那里,他的生活并不奢侈,常穿的鞋子也就那么几双,款式也很单一,鞋子里外都看不到任何logo,但那皮质一看就不是凡品,大约是定制的。 她盯着他的鞋子看了半天,突然想起被明暮歌“洗劫”走的那个纯铜鞋拔,然后就在鞋柜旁看到一跟崭新的鞋拔。 他买了新的。 也就是说,他已经发现家里少东西了。 伊笙突然有些内疚,毕竟那些东西丢的时候,她都在,她觉得自己对那些东西的丢失应该负些责任,最起码,也应该去跟他道个歉。 她换了鞋,将包放回房间,站在楼梯口,往二楼看了半晌,还是没敢抬脚上去,而是站在下面问了一句:“那个……明朝闻,你在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没多久,楼上就传来了脚步声,明朝闻耳朵上挂着耳机,站在二楼平台上往下看。他今天穿了一套运动服,蓝白相间,刘海也没有吹上去,随意地搭在额头上,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少年气,就像上学的时候,隔壁班里酷酷的校草。 伊笙的心突然开始狂跳,莫名其妙紧张了起来,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明朝闻在楼上站了一会,似乎在等她说话,等了好大一会,失去耐性了一样,先开口发问:“你想说什么?” 本来想说暮歌的事,话到嘴边变成了,“之前……我那样对你,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脑子一抽……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伊笙才明白,自己这段时间心里的不痛快是因为什么,她还是很担心明朝闻一直生她的气,毕竟,自己拼了老命敲碎键盘送的礼物,他也没作出任何回应。 明朝闻居高临下地抬了抬下巴,脸孔隐没在阴影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如果时光倒流回,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怎么做?再一次我塞进座位底下?还是愿意让你的老板看到那一幕。” 伊笙脑子有点懵,竟然没法立刻给出“我愿意让老板看到”的这个答复。 一瞬间的犹豫,明朝闻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转身走了。 伊笙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再一次“将他塞进了座位底下”,心里一惊,慌忙追了上去,“明朝闻,不是那样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那么干了,你听我说。” 明朝闻回头,盯着她的脸,样子有点冷,又透着自我说服过后的无奈,“算了,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说完转身走向书房。 伊笙三两步跑上楼来,死死拉住他,“还有一件事……暮歌,暮歌来住了一段时间,走的时候可能带走了一些东西……” “我已经发现了。”明朝闻似乎习以为常了,“我每次出差,她都会来,只不过,这一次住得特别久,看来是跟你特别合得来。” 伊笙放开他,后退了一步,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哦,你知道了,嗯,那就好……没事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她边说边后退,想往楼下走,就在这个时候,明朝闻突然拽住了她的手。 “欧阳伊笙……” 他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又轻轻叹了口气,深刻的眉眼,此时看起来依旧是那种浓烈的美丽,只不过此时的美丽里,染上了一丝的哀伤。 伊笙错愕地看着他的脸,视线又落在被他拽住的手上。 心跳如雷。 明朝闻放开了她的手,好像跟自己达成了某种妥协,很不甘心的样子,“你跟谁都合得来,为什么单单只跟我这么……疏远?为什么?我尤其惹你讨厌吗?” 他冷冷的眉眼,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哀伤,说完自嘲摇了摇头,“算了,你不用回答,什么都不用说了……晚安。” 伊笙心里在呐喊,不是的,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我只是…… 觉得你太好了…… 你太好了…… 在你面前,我抬不起头来。 她觉得这话好窝囊,心里的声音冲破了天际,冲散了她的灵魂,她也说不出口。 阻止她的是,她那可怜的,仅剩的自尊心。 她就那么呆愣着,目送他走进书房关上门,心里涌起极大的难过,她突然十分痛恨这个别扭丑陋的自己。 这是哪家的千金? 尽管有林菁菁的铺路,林松还是亲自来找伊笙,邀请她作为自己的女伴出席林老太爷的寿宴。 既然已经答应过了,伊笙是不打算反悔的,随口开玩笑道:“租礼服的钱我要找林总报销哦。” “不用那么麻烦。”林松今天穿了件银灰色衬衣,这个颜色很挑人,也只有林松这种儒雅俊秀,又天生带有贵气的人,才能将这种颜色穿得好看。他笑了笑,“我会帮你提前准备好,那天,你提早一点来。” 伊笙本来还在发愁要去那里租礼服?太便宜的恐怕会给林松丢人。还有头发妆容,她自己的技术不过关,要不要去找专业的造型师? 这下子好了,完全不用操心了,她只要做好一个合格工具人就行。 伊笙顿时轻松了不少,只觉得林松这个老板真是体贴,也不知道将来谁能有这个福气,能成为林夫人。 因为林老爷子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太好,晚上睡得早,所以寿宴定在了中午,伊笙一大清早就要出门,在自己上妆之前,要先替林菁菁处理好她的礼服和妆容的事宜。 还有林菁菁的几位闺蜜,要先去林菁菁房里坐坐,伊笙也要负责接待。 出门的时候,伊笙在门口撞见了明朝闻。 明朝闻也要出门,正在穿鞋,今天大降温,外面温度很低,他在西装外套了件浅咖色羊毛大衣,这个颜色看起来很温暖,衬得他也没那么冰冷了。 伊笙很喜欢他穿这个颜色,眼睛都亮了,但又迅速移开视线,挠了挠头,没话找话说:“今天的寿宴,你……你去吗?” “去。”明朝闻穿好了鞋,站直了身子,慢条斯理理了理领口和袖口,长睫毛静静垂着,始终都没有看她一眼,“林爷爷跟我爷爷是世交,所以他都寿宴,我们全家都会去。” “听暮歌说,你爸妈都在国外,专门飞回来的吗?”伊笙说着话,视线又忍不住落在他英俊的侧脸、宽阔的肩膀上,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他可真好看。 明朝闻抬头看了她一眼,惊得她忙移开视线,背后也因为紧张出了一层薄汗,尴尬到不行,只能低着头,用力搓着自己的手。 明朝闻不动声色将视线移回来,“昨天晚上的飞机,暮歌去接的,应该会在国内呆几天再走。” “哦,那到时候见。”伊笙向他摆了摆手,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点。 明朝闻点了点头,推门准备出去,长腿迈开又退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东西,回头放在鞋柜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给你的。” 一盒创可贴? 伊笙疑惑地拿起那盒创可贴,翻来覆去看了看,是隐形的,看起来挺高级。 可是……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明朝闻转过身来,将她平时搭裙子穿的小高跟拿出来。 她只有这一双高跟鞋,这也是她鞋柜里最贵的一双鞋,入职不久斥巨资买的,每回林菁菁参加派对,她负责招待客人,需要稍微打扮一下的时候都会穿。然而这鞋异常磨脚,每回穿它,伊笙都能体会到用声音换来双腿的小美人鱼第一次走路的感觉。 今天林宅有寿宴,她肯定又要穿这双鞋了。 “鞋磨脚就扔掉。”明朝闻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相当嫌弃,但是看向她时,那嫌弃又变成了无奈,“知道你不舍得扔,那至少在脚后跟贴个创可贴,保护下自己,否则回来又要抱着脚在沙发上龇牙咧嘴地喊疼。” 嘴上很嫌弃,但是将鞋子摆在她面前的时候,还是很小心,生怕弄坏了她的东西一样,这才推门走了。 伊笙拿着那盒创可贴,忘了关上的门,发了好久的呆,才坐下来,拿出一片创可贴,小心翼翼贴在脚后跟。 只是一盒不值钱的创可贴而已,她却觉得这是她此生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贴上创可贴再穿高跟鞋,果然不磨脚了,她站起来,像第一次穿高跟鞋一样,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嘴角一直上扬着,很久都没落下来。 伊笙踩着小高跟踏进林宅,见到得是一副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林宅有专门用来举办大型宴会的宴会楼。进门由穿着考究的服务生引领着穿过花园,拐过一条不算长的石板路就到了,一路上林宅特有的独成一格的庭院、花园、木楼,山林尽收眼底。 伴着景致踏上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台阶,便进入了华丽的宴会厅,宴会厅是纯西式宫廷风,天花板很高,水晶灯熠熠生辉,楼梯旋转而上。四周白色长桌,摆放着各色餐点,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穿梭其中。中央舞池华美精致,二楼的平台上还有专为管弦乐队准备的演出平台。 伊笙昨晚就来布置好的宴会厅看过了,再一次看到,还是觉得很震撼。 林松此时也在宴会厅,正在跟宴会设计师做最后检查,看见伊笙在门口伸头探脑,就朝她招了招手:“进来看。” 伊笙忙摆摆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我就是觉得太好看了,忍不住再来看一眼,就不进去给您添乱了,您忙,我去看看林总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完,一扭头踩着她的小高跟跑了。 林松本来想跟她说:我给你请假了,今天可以安心当客人。 可话还没出口,人已经不见了,他只能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忙自己的。 伊笙赶到林菁菁那的时候,看到得是一团乱。 今天日子特殊,人都不够用,就连纪姐江姐都去了外面帮忙,林菁菁这边无人可用,闺蜜团到了,就只能自己招呼着。 此时,林菁菁正在小厨房里手忙脚乱地泡茶,她平时是个不进厨房的人,今天也是没办法了,赶鸭子上架,一会碰倒了茶壶,一会打翻了茶碗,小厨房里叮叮当当的。 蒋沁园在客厅里坐着,听到这动静,伸头往厨房里看,笑着喊道:“菁菁姐,我看你还是别弄了,咱们这也没有外人,茶喝不喝的无所谓,要把你给烫着,可是大事了。” “菁菁姐,我来帮你吧。”笑玉走进厨房,又被林菁菁赶了出来。 “这点事我还是做得到的,你好好坐着。”林菁菁说着,一抬头看见了伊笙,顿时热泪盈眶扑了过去,“欧阳,你简直就是神兵天降,快来快来。” 伊笙很自然地接手了林菁菁手上的活,不到五分钟飘香的红茶,配茶的点心,全部端了上来,林菁菁斜靠在贵妃椅上病怏怏对伊笙叹气:“欧阳,你干脆住家里吧,我离了你是真不行。” 伊笙游刃有余地将各位小姐们招呼得妥妥贴贴,回头对林菁菁笑了笑:“林总说笑了,平时家里有纪姐和江姐,我就是个多余的。” 招呼老板的闺蜜团们休息着,伊笙去门口接造型师,又帮着造型师将各位小姐们打扮好,一上午都过去了,林菁菁这才想起来,今天伊笙是林松的女伴,忙将她拉过来,急道:“欧阳你也快点化妆,换衣服,哎呀,我都差点忙忘记了。” 伊笙是最后一个赶去宴会厅的,其他人都进去了,只有林松站在门口等她,她提着裙摆,踩着小高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向林松道歉:“林总,对不起,我迟到了。” 林松今天穿得十分正式,复古的三件式西装将他原本就儒雅的气质衬托得更为脱俗,他笑了笑,并未对伊笙的迟到感到不满,而是宽慰她:“现在进去刚刚好。”又看着难得盛装打扮得她,夸赞道:“你今天真漂亮。” 伊笙穿得是一条黑色抹胸小礼服,衬得肤白胜雪,因为她的高跟鞋是裸色的,就配了个裸色镶钻的手拿包,发型简单优雅,妆容也是淡淡的,配饰更是简单,只在雪白的脖子上戴了条细细的水滴形镶钻项链。 衣服、包包和配饰都是造型师准备的,不得不说,造型师审美在线,怪不得就连林菁菁的闺蜜团都伺候得了。 时间紧迫,妆发好了,伊笙提裙就跑,其实根本没好好看自己是什么样子。因为没有这么打扮过,她还一度担心会不会很怪,听林松夸奖她,她才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造型师的功劳。” 林松的目光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笑容越发温柔,“你本来底子就好,不要妄自菲薄。” 伊笙很少被这样夸奖,虽然不好意思,但是心情却忍不住飞扬起来,淡淡的腮红已经盖不住她绯红的脸颊了,她就这样红着脸,挽着林松的胳膊走进宴会厅。 宴会厅里水晶灯全部亮了,光华璀璨中管弦乐队奏响悠扬的乐声,宾客们衣着华贵,端着杯子,低声交谈着。 伊笙还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有点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林松看出她的僵硬,微笑着从侍者手里接过香槟杯,递到她的手边,附耳过来轻声说:“不用紧张,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我身边就行,剩下的都交给我。” 伊笙也没处理过这种局面,脑子发懵,只能被动地点了点头。 林松毕竟是林家的继承人,自从走进宴会厅开始,就成了众人的焦点,不停有人上前搭话,难免就会看到伊笙,并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这位看似平平无奇的女生,并且旁敲侧击问一句: “林少,这位是哪家千金?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对比伊笙的拘谨,林松的表现就坦然多了,向众人介绍伊笙:“这位是欧阳伊笙,我的女伴。” “我的女伴”四个字,看似只是普通陈述,听起来却十分暧昧,偏偏又挑不出什么错来,伊笙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只能配合着林松,向对方点头微笑。 不多久整个宴会厅的人都知道了,林家的长孙带了位女伴来,是欧阳家的千金,今天是林老爷子的寿宴,这个时间带来,怕是要给家里人过目,只怕很快就要订婚了。 妹控 也有人偷偷聚在一起八卦,猜测这个欧阳家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平时从没听说过? 而见过伊笙的那几位千金,知道伊笙是林菁菁的助理,但看林菁菁一脸的微笑坦然,也都不好意思将伊笙的真实身份说出口,大家都十分有默契地三缄其口,即便有人来旁敲侧击,也只是含糊不清说一句“也许是比较低调的新贵吧”糊弄过去。 伊笙快被这种氛围给折磨疯了,在没人的地方偷偷问林松:“林总,大家好像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会?” 林松为了听清她说话,俯身,将头侧向她,闻言温柔一笑,目光落在她苦恼的脸上,“你若是觉得困扰,我会找时间解释清楚。” 伊笙忙摆摆手,“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无名小卒一个,也不在乎什么八卦不八卦的,只是怕影响林总找女朋友。” “你都不在乎,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在乎的?”林松琥珀色的眸子里尽是温柔,“若真有幸,众人口中的八卦成真了,反倒是我的幸运。” 伊笙看着他,那张俊秀温柔的面孔似乎很认真,她竟不知说什么,愣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林总,别……别开玩笑了。” 林松依旧是笑了笑,轻轻地,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 宴会厅的另一边,几位老人正在叙旧,其中一位戴了金边眼睛身材略有发福的老人对着另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举了举杯,叹气道:“明兄,说笑了,我家那浑小子怎么能跟朝闻比,就上个月,给了他一个现成的收购案,就是拿了块肥肉往他嘴里喂,就这样还是被他搞砸了,气的我,心脏病都犯了,差点去见祖宗,在朝闻那里住了足足半个月才缓过来。” “朝闻也没你说得那么好,他管理的那家医院,三年都没盈利了,来的时候在车里,我还说呢,再不盈利,就只能再调个人过来将他替下去。”明晟跃也跟着叹气,“不过,孩子的事急不来,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而且,你家江麟怎么说也听你的安排娶了孙家的千金,还给你添了个孙女,让你体会了一把含饴弄孙之乐,我呢?别说孙女了,一提结婚他就给你摆个冷脸。” “这倒是,婚姻大事可不能乱来。”提起给家里带来颇多助力的儿媳,还有宝贝孙女江通海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喝了口香槟,又道:“林家老爷子一直有意与你家联姻,他家的林松和菁菁都不错,你家无论是娶一个回来,还是嫁一个出去,都不吃亏。” 明晟跃望了望林松和林菁菁,又回头看了眼,在自己身后凑着头嘀嘀咕咕的儿女,忍不住叹气,“是嫁是娶,我倒都满意,只是我家这两个孩子主意都大得很,我是做不了他们的主。” 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明朝闻和明暮歌,对父亲的愁绪丝毫没有察觉,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一处,正与挽着周家公子的笑玉寒暄的林松与伊笙。 明暮歌:“哥,你觉得林松是不是喜欢房客小姐?他对她笑得好温柔哦,怎么就单单对我这么冷淡?” 明朝闻:“你反思一下自己做过什么?” 明暮歌反思了三秒钟,真诚道:“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人可好了。” 明朝闻:“呵呵。” 明暮歌咬牙:“总之,我反对这桩婚事!” 明朝闻挑了挑眉,“早看出你对松哥图谋不轨。” 明暮歌斜眼看着她哥:“那你要不要帮我?” 明朝闻盯着伊笙挽着林松的那只雪白的手臂,眯了眯眼睛,将香槟杯举到唇边浅呷了一口,“喜欢就正大光明去追,我才不跟着你一起胡闹。” 其实伊笙一早就看到了明朝闻和明暮歌,两位明家的小辈,一个俊美,一个灵秀,即便在这俊男美女扎堆的华丽宴会厅里也十分显眼。她看到明朝闻与明暮歌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正好奇时,明朝闻突然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她慌忙低下头,才惊险地躲过了偷看被抓包的尴尬,心跳陡然飙升,平复好久才总算平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伊笙突然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着合体的正装,身高腿长,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微笑面孔,不是欧阳年还能是谁? 此时正有一位身材丰盈的貌美女郎挂在他的手臂上,身子前倾,正亲密地跟他说着什么。欧阳年对女郎的亲密似乎很受用,好脾气地微笑回应着。两人边说话边往里走,竟然没有看到伊笙。 伊笙十分诧异,亲哥怎么会来这里?要知道林家老爷子的寿宴,受邀的仅限林家比较亲密的亲朋好友,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难道一段时间没见,亲哥就跟林家有了这么亲密的关系? 诧异着,人已经跟了上去,拍了拍欧阳年的后背,问:“欧阳年,你怎么在这里?” 欧阳年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盛装的伊笙,眼睛里的惊艳丝毫不加掩饰,“呦,笙笙,打扮成这样,差点没认出来。” 伊笙懒得跟他废话,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此时挂在欧阳年身上的女人一脸不悦地晃了晃欧阳年的胳膊,质问:“年年,她是谁?你说了今晚只陪我一个的,不能反悔哦。” “当然当然,今晚我是你一个人的,这个小土妞怎么能跟你比。”欧阳年安抚着女郎,贱兮兮地朝伊笙丢了个“哥厉害吧”的眼神,气得伊笙血压极速飙高。 她太了解亲哥本性了,她亲哥,脑子好长得帅,就是脑子里有深坑,整天幻想自己是个桀骜不羁的浪子,谁也拴不住的海王,其实内心纯情的很,顶多也就是嘴上功夫。回头人家女孩当了真,他就把她往前面一推,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弄得女孩只能含恨离开。 实在太了解亲哥本性,她决定不给他任何拿自己当挡箭牌的机会,朝着女郎自我介绍道:“我叫欧阳伊笙,是他妹妹,一个爸一个妈的亲妹妹。” 女郎一脸的不悦瞬间消散了,亲热地拉起伊笙的手,“原来是年年的妹妹呀,哎呀,怪不得长得跟年年这么像。你跟哪家公子一起来的呀?我们认识认识,将来都是亲戚,要相亲相爱哦。” 伊笙被她那句“将来都是亲戚”,震惊到了,半晌没说出话来,这个时候,被一位长辈拉住寒暄的林松过来找她,看见女郎,惊喜道:“宁宁,好久不见,你看起来精神不错,身体好些了吗?” 女郎笑容满面迎过去,与林松亲热地拥抱,“表哥,好久不见,你怎么又帅啦?” 表哥? 伊笙望着女郎,默默在心里盘算。 林菁菁和林松的亡母有四个姐妹,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一大堆,不知道这个宁宁,是哪家的小姐。 叙了几句旧,林松便向伊笙介绍宁宁,“伊笙,这位是我的小姨家的表妹,朱宁宁。宁宁,这位是我的女伴,欧阳伊笙。” 朱宁宁也向林松介绍欧阳年:“……去年年底我一直在住院,这位就是当时为我会诊的教授的爱徒,也是每天负责照顾我的医生,欧阳年。”末了还神秘地朝林松眨了眨眼,“他是伊笙小姐的哥哥哦。”又对欧阳年说:“年年,你不是跟我打听过菁菁姐的事吗?这位是菁菁姐的哥哥林松,也是我表哥,看起来人很好是不是?菁菁姐人也超好的,绝对不会欺负伊笙妹妹。” 林松颇感意外,“竟然是伊笙的哥哥?真是巧合。” 伊笙暗暗咬牙,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欧阳年竟然还跑去打听她老板? 那么,在这里遇见他是不是也不是巧合,是他趁机跑来监视她? 这回被他逮到盛装打扮给林松当宴会的女伴,回家不知道要怎么添油加醋跟爸妈说呢。 果然,欧阳年上上下下将林松打量了个遍,微笑都变得意味不明起来,边礼貌周到地跟林松握手,边问:“我当然不担心笙笙在这里被欺负,我只担心我这个笨手笨脚的小妹,给林先生和林小姐添麻烦。就比如现在,一个小助理,穿成这个样子,陪老板出席家族内部宴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小妹是那种急着想嫁豪门的人呢。您说是不是?” 林松不动声色回以微笑,“是我主动邀请伊笙的,当然不会让她受到风言风语的困扰,这点请欧阳医生放心。” “我当然是放心的。”欧阳年的笑容越发客气了,“毕竟宁宁都说了,您和您的妹妹都是好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客气,伊笙却已经紧张到头皮发麻。她这位老哥,平时在家干啥啥不行,欺负亲妹第一名,怎么最近变得这么多疑?但凡她身边的男人,他都一脸警惕。 之前在明朝闻家里还挑明朝闻的刺,现在又跟林松搞得波涛暗涌。 搞什么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妹控呢。 伊笙被这个吓人的想法肉麻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赶紧拽过欧阳年,对林松抱歉道:“林松,我跟我哥说句话,先失陪一下。” 说着拖着欧阳年离开了宴会厅。 御姐情敌 宴会厅外的花园里也装饰得十分华美,三三两两的客人在谈笑风声,伊笙拽着欧阳年躲到僻静处,低声警告他:“我就是帮林总凑个人头而已,你不要胡思乱想。”说着又咬牙威胁道:“也不许跟亲戚们胡说八道,否则,我就去跟那位宁宁小姐说,你就是个欺骗无知少女的惯犯,让她离你远点。” “我怎么就欺骗无知少女了?”欧阳年一脸无辜,看着伊笙,又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的事,我清楚的很,倒是你,清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傻子一样,回头让人给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 “林总不会卖我的。”伊笙瞪起圆眼睛,“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怀好意。” “我跟宁宁说了,我现在对她没有那种感觉,只能试试,她同意的。”欧阳年看着伊笙的圆眼睛,就想起来小时候隔壁邻居家养得那条小土狗,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那林松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他跟你说清楚了吗?还有,你房东,我师兄,你跟他的事,也都说清楚了吗?整天糊里糊涂的,搞出事来,有你哭的时候。” 提到她房东,他师兄,伊笙就没有力气抵抗了,她有点垂头丧气,“我跟明朝闻……有什么需要说清楚的?你别整天瞎猜,狗血剧看多了吗?” 欧阳年放开她,冷笑一声,“你们要是没事儿,我就把……”他指了一圈,落到旁边的柱子上,“我就把这柱子生吞下去。” 伊笙被他给气到了,一股热血直奔脑门,心想,我的事,我自己还没不知道吗?于是心一横,也指着柱子:“我跟他要有事儿,我就把那柱子生吞下去,辣椒面都不撒。” 两兄妹赌咒发誓完,都气鼓鼓回到宴会厅,正碰上明朝闻被一个身型窈窕的女人拦住去路。 女人穿了条鱼尾礼服,褐色长发在脑后简单束成利落马尾,除了镶钻的发圈,全身没有任何配饰,但即便素净成这样,也能只靠一个背影,秒杀宴会里大多数满身珠翠的女人。 女人拦着一脸不耐烦的明朝闻,不死心地追问:“真得不认得我?我这张脸……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很眼熟?像不像你某一个学妹?” 明朝闻淡淡扫了她一眼,态度礼貌而疏离,“很抱歉,我不记得。你有话不妨碍直说。” 女人似乎还不死心,为了激发明朝闻的记忆,心一横,将高跟鞋脱了光脚踩在地上,嘀咕了一句:“我当时是不穿高跟鞋的,可能身高上让你产生了陌生感。你再想一想,医学院……你的后援团……” 女人声音不小,周围的宾客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边,许多就捂嘴偷笑,伊笙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本就冷着脸的明朝闻,抬头看到笑得正欢的伊笙,俊脸顿时变得铁青,“你认错人了,我没有什么后援团。” 说着就想躲开她,女人也算是契而不舍,又追了两步,这两步让她转了个身,伊笙看到了她的脸,顿时惊呆了。 这人她认得,或者说,不止她认得,很多热爱刷剧的年轻人都认得,这是当下正红的小花,人称偶像剧女二钉子户的白颂颂。 伊笙前段时间刚追完了她的一部剧,她在里面演一个杀伐果断的御姐女二。由于她在剧里实在太帅了,不但不跟女一争男主,还帮着女一啪啪打脸众女配,比男主都有存在感,以至于剧集播到最后,弹幕里全部都在劝女一放弃男主那个大猪蹄子,从了女二吧。各大网站的当红up主,都出了这部剧的剪辑版,剪掉了男主,只剩女二女一的戏份,女二女一的cp粉,比男主女主的cp都多。 伊笙就是其中一员。 剧里a断腿的御姐,人后竟这么中二?cp梦碎,伊笙受不了这个打击。 倒是欧阳年看得欢乐得很,笑得简直要满地打滚了,还跟伊笙八卦:“这个后援团我熟,听说创立者是我们一个师姐,你说这师姐是不是脑残?这种脑残是怎么考上医学院的?唉唉,你看明师兄那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了。我要是有这样的脑残粉丝,我当场就不活了,太丢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深受打击的伊笙白了笑得像公鸡打鸣一样的亲哥,冷漠道:“放心吧,你不会有这种烦恼,因为你压根没有粉丝。” 欧阳年还是笑,似乎看见明朝闻吃憋,他就高兴。 明朝闻看着伊笙的表情,以为她是吃醋了,忙上前来解释:“我真……”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粉丝心碎的伊笙持续石化中,呆若木鸡越过明朝闻走回了林松身边。林松看她那副样子,皱了皱眉,温柔问道:“怎么了?” 伊笙含恨握拳:“我再不粉网上的cp了,什么a断腿的御姐,都是假的。” 很少上网的林松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也不妨碍他温柔贴心地安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想开了就好。” 这一幕落到明朝闻眼里,原本铁青的脸,顺便变得煞白,手里的酒杯都差点被他捏碎了,转身去找明暮歌,劈头就问:“什么计划?” 机灵如暮歌,面对明朝闻没头没脑的问题和眼见着魂没了一半的苍白面孔,竟也秒懂了,笑咪咪朝亲哥勾了勾手指,“且听我一一道来。” 另一边,被晾在一边的白颂颂,似乎是伤心了,落寞地穿上高跟鞋,端了酒杯,坐在角落里垂头丧气。 欧阳年端了香槟杯凑过来,自来熟地碰了碰她的酒杯,“我也是北医毕业的,请问你是哪届的学姐?” 白颂颂托着腮,叹口气,心不在焉,“10届。” “哦。”欧阳年晃了晃酒杯,“比我大一届。怎么中途退学了?” 白颂颂这才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中途退学了?” “因为看学姐这个性格和外貌,一定不是个低调的人,我却没在学校见过,那一定是退学了。”欧阳年笑了笑,“因为明师兄?” “那倒不是……”白颂颂叹了口气,说起自己退学的原因竟还有些害臊,“因为我……晕血……” 欧阳年控制不住笑出声来,“那你是惨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颂颂瞪着面前这个肆无忌惮嘲笑他的男人,磨了磨牙,终于露出了终于观众熟悉的冷酷御姐脸,“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欧阳年笑得更大声了。 恶作剧? 林老爷子穿着考究的三件式复古西装,由同样盛装打扮的林菁菁搀扶着,缓缓走下楼梯,乐队奏乐,客人们也都停止交谈,注视着行动略显迟缓的林老爷子和柔媚动人的林菁菁,等两人来到楼下,宾客们为今天的寿星鼓起掌来。 林老爷子朝宾客们点头示意,宾客们停下掌声。林老爷子清了清嗓子,用平稳有力的声音致辞: “感谢大家来参加我这个糟老头子的生日宴,不知不觉老头子已经在这世上游戏了八十年了,若你问我这八十年什么感想,我想说,还没玩够,希望上天再给我八十年。” 说到这里,宾客们都笑起来,在一旁的林菁菁也笑着对林老爷子说:“爷爷这么硬朗,活个两百岁都没问题。” 宾客们也都跟着笑起来,纷纷上前,对老爷子说着吉祥话,林老爷子笑着应着,全程都慈祥和蔼,像个弥勒佛。 林松也带着伊笙前去祝贺,林老爷子对孙子带过来的女伴十分感兴趣,拉着伊笙问了许多问题: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父母做什么的?简直就好像看见了未来孙媳妇,弄得伊笙浑身不自在,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一一答了。 当听说伊笙父母都是医生时,林老爷子连连点头,“医生好,我喜欢医生,医生阳气旺。说起来,咱们小暮歌的父母也都是医生,我一直都以为你们……唉,这姑娘也不错,不错不错……” 伊笙尴尬得要死,偏偏还不能直说,“我就是来凑数的”,只能频频看向林松求救,林松却似乎没有看到她求救的眼神,只是不停地点头微笑。 直到告别了林老爷子,林松才抱歉地对她说:“今天真是难为你了。” 伊笙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吐槽,“林总,这跟说好的,好像不太一样。” 林松笑了笑,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温柔:“说好的什么?” 伊笙想着林老爷子慈爱的脸,就满心的愧疚,“说好了我只是凑数的,怎么感觉好像……” “好像什么?”林松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轻笑了笑,追问。 “好像……”伊笙的脸红了一下,“好像真的见家长一样。” “不行吗?”林松的笑容消失了,认真地看着伊笙。 他认真的表情,让伊笙一惊,但是也只是一瞬间,那表情便消失了,他又换上招牌微笑,摸了摸她的头,“开玩笑的。” “林总,您可别吓我。”伊笙瞬间放松下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胆小。” 为了活跃气氛,伊笙边拍胸口边哈哈傻笑了两声,然后就看到林松看到的眼神慢慢变得有些怪。她除了跟明朝闻网恋过,线下需要实际操作的恋爱一次都没有过,但是在大学里也看过别人谈恋爱,总觉得林松此刻看她的那种眼神很眼熟,很像是室友谈恋爱时,她男朋友看她的眼神,她将这种眼神称之为“宠溺”? 伊笙的笑声嘎然而止,突兀得让人以为她是突然断气了。 林松担忧地看着她,问:“怎么了?呛到了?”说着,很自然地抬头替她顺了顺气。 “咳咳……”伊笙这回是真呛到了,毫无形象地疯狂咳嗽起来。 就在伊笙即将成为世上第一个被“宠溺死”的女主时,明暮歌杀了过来,很准确地插进两人之间,将正担忧地替伊笙顺气的林松生生挤到了一边,十分浮夸地扶着伊笙的胳膊大声问:“哎呀,你怎么了?是不是这里太闷了?走走走,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又转头对一脸意外的林松凝重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说着不由分说,架着懵到忘记咳嗽的伊笙往外走。 等伊笙回过神来,她已被暮歌架到了宴会厅外,此时宴会厅里宾客正围着寿星林老爷子说笑,宴会厅外十分寂静,伊笙回过神来,停下脚步,扯了扯暮歌,欣喜道:“暮歌,你真是及时雨,我刚才真是尴尬死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接大林总的话。” 暮歌停下脚步,眼珠子滴溜溜转,“我就是看出你的尴尬,才去解救你的。我是不是很好?对了,林松跟你说什么了?” 伊笙哪里好意思跟暮歌说林松似乎对她有意思?而且没凭没据的,也许人家真得只是开玩笑呢?就干笑两声,含糊了过去:“没什么,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我有些事没做好,被大林总批评了。” “那你真够不容易的,这种场合还要没老板训。”暮歌笑眯眯的,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伊笙继续含糊其辞:“社畜嘛,有什么办法?” 暮歌嘻嘻笑了笑,“那你现在要回去吗?回去肯定要继续被训,不如陪我去换件衣服吧?刚才喝红酒把衣服弄脏了。”说着提了提裙摆,白色的绸质小礼服上果然上有好大一片红酒渍,看着十分扎眼,“菁菁姐让佣人给我准备衣服了,就在后面的客房,我去换了衣服,顺便透口气再过来。” 伊笙求之不得,欢快地答应了,“好啊。” 说着两人便手挽手往客房去了。 客房在宴会厅后面,是一栋三层的楼房,主题风格跟宴会厅形成统一,只是布置更温馨一些,暮歌带着伊笙上了三楼,指了指最靠里的房间,“就是那间,我小时候来这里过夜都是住那间,你先过去等我,我去下洗手间。” 伊笙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好,那你快点。” 暮歌笑眯眯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走进三楼的洗手间。 房间门没锁,一推就开,里面竟然没有佣人等着服侍客人换衣服,伊笙挺奇怪的,但又一想,这也许是暮歌自己要求的,就将这点小细节丢到了脑后,走进客房。门在她身后自动关上了。 林家客房的房内陈设跟西式复古风的建筑外观看起来不一样,更偏现代化一些,衣柜床铺都更贴近现代人的喜好,套内小书房里还配了最新型的电脑,洗手间…… 对哦,房间里是有洗手间的,暮歌怎么还去外面上洗手间? 伊笙望着关着门的洗手间的门疑惑了几秒钟,自我安慰道:“可能外面那个宽敞点。” 说着便坐在小书房里等着,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暮歌,她渐渐有些担心,起身想去外面找她,就发现门打不开,似乎是从外面锁住了。 种种不对劲的小细节叠加在一起,纵使是伊笙再单纯也觉察出不对劲来,使劲拍了拍门,喊了两声:“有人吗?外面有人吗?我被锁在里面了。暮歌……暮歌,你在不在外面?快点把门打开……” 她拍了半天门,嗓子都喊哑了,门外都没有动静,明暮歌似乎也已经离开了,伊笙到此此刻才完全肯定,她真得被暮歌骗了,可是,暮歌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将她锁在这里能干什么呢? 难道? 伊笙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拍门的手停下了。 难道暮歌喜欢林松?看到她陪着林松参加寿宴吃醋了?所以,才搞出这种恶作剧? 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合理的解释。 她气恼地跌坐在床上,在心里暗骂暮歌不够意思,喜欢林松直说就是,跟她直说,她一定能成为她的最强助攻,何必搞出这么多事? 正生着气,一直关着门的浴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流水的哗啦声,似乎有人在洗澡,她一惊,条件反射滚到床的另一侧,抱过枕头当武器,警惕地盯着洗手间的门。 半分钟过得如同半年,浴室的门被拉开了,一个男人裹着浴巾,伴随着馨香的雾气,边擦着湿漉漉的头,边走了出来。 伊笙尖叫一声,拎着枕头劈头盖脸朝男人打起,边打边怒气冲冲质问:“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 男人也不还手,丢下毛巾,抬手将枕头夺过来,她就用拳头打,男人一把抓住她乱挥的手臂,“我还想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这声音听着耳熟,伊笙渐渐冷静下来,停止毫无章法的防御,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明朝闻?” 明朝闻点了点头,弯腰从地上捡起毛巾。 他头发还是湿的,水滴从乌黑的发丝间滴下来,滑过脸颊。皮肤被热气蒸得泛出粉红的色泽,显得眸子更黑,唇色更红。他上半身赤裸着,露出精炼肌肉线条,肩膀宽阔,腰肢收紧,腹部没有一丝赘肉,腰间围着浴巾,人鱼线若隐若现。 伊笙当即就红了脸,别开头去,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先把衣服穿起来。” 明朝闻转身去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擦了擦头,打开柜门,从里面扯出衬衫长裤,伊笙在一旁忍不住偷偷看了两眼,见他毫不避让,解开了浴巾,吓得她捂住眼睛,尖叫一声冲进了书房。 你亲我,我就打你 没多大会儿,衣衫整齐的明朝闻顶着半干的头发,走进书房,递过来一杯热茶,面上淡淡的,说:“喝点茶暖暖身子。” “我们被锁在这里出不去了!你还有心思喝茶?”伊笙气恼地将茶杯推开,刚一抬头对上他还尚存湿气的黑眸,就想到了刚才活色生香的一幕,顿时脸又红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发飘,“你带手机了没?打个电话找人来救我们。” “没带。”明朝闻自己喝起茶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我外套在暮歌那里,手机也在。” “暮歌连你都算计?”伊笙简直不敢相信,“她把咱俩锁在一起想干什么?” 明朝闻吹了吹茶叶沫没说话。 伊笙急得天天转,在房间里四处转悠着找出路,门出不去,窗户也被锁起来了,根本打不开。她又想到了电脑,想用电脑登陆微信,至少能欧阳年发条消息,但是打开电脑才发现,电脑竟然连不上无线? 这还真是处心积虑了。 无计可施的伊笙颓然地跌在床上,懊恼地大叫着:“混蛋暮歌。”一抬头,就见明朝闻在幽幽的看着她。 “暮歌是我妹妹。” 那意思很明显了,即便是真混蛋也不能在我面前骂。 伊笙怏怏地住了口,坐起身来,瞪他一眼,“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明朝闻抬了抬眉毛,倒是真的很坦然,“呆在这里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意思?”伊笙不解。 “暮歌为了赶走林松身边的莺莺燕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明朝闻慢条斯理地解释,“林松为了躲开暮歌,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伊笙将信将疑,“真的?” 明朝闻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朝她这边走了几步,走到床边,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按照我对他们两个的了解,如果你没有按照暮歌的计划被关起来,彻底跟林松隔绝开,让林松找不到你,暮歌大概率会在宴会现场暴走,而林松为了表明自己跟暮歌没有可能,大概率会……” “会干什么?”伊笙吞了吞口水,总觉得如果剧情真这么发展,还挺精彩的,害得她还有点期待。 “会当着林老爷子和父亲的面向你求婚,表明自己心有所属。之后,暮歌会跟你决斗,谁赢了,谁就能得到林松。但是暮歌从小学习西洋剑术,你可能打不过她,最后面临生命危险。” 伊笙就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默默地将靠她越来越近的男人推开,男人身上特有的香气,像雪后的杉树,让她怦然心动,片刻失神后,她猛然回过神来,“噌”地起身,几步躲去了书房,站得离他远远的:“我觉得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明朝闻轻轻笑了起来,“虽然有点夸张,但是剧情大概走向不会错,暮歌也不是第一次为了林松暴走了,那情形你绝对不会想掺合,还是在这里躲清净比较好。况且……” “况且?”伊笙看着重新靠过来的他,总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况且什么?” “况且,你跟林松手挽手站在那里,我也确实很生气。”明朝闻似乎彻底撕掉了伪装,将她抵在墙上,湿润的黑眸慢慢被占有欲填满,他按住她想挣扎的双肩,慢慢说:“就算暮歌不出手,我也不可能让你跟他手挽手,在那里站一个晚上。” 伊笙彻底懵了,她好像又看到在林溪小隙的别墅里,那个将她抵在窗帘后面的他了,这一回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解读他的话,因为他的眼神和表情实在太赤裸了,她没法再骗自己。 他吃醋了? “明朝闻。”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我跟你说得够清楚了,我们……”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男人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是伊笙的初吻,来得粹不及防,毫无准备,她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像要爆炸了一样狂跳不止,连呼吸都不会了,瞪着眼睛,憋着一口气。 他显然也没什么经验,吻得毫无章法,又很快掌握住诀窍般渐入佳境,渐渐深入。 伊笙感觉到身体里有个开关被打开了,全身触电般酥麻,又舒服得诡异,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发狠地推开他,猛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把两个人都惊呆了,明朝闻捂着脸,红着眼睛瞪着她看了半晌,才喃喃问:“你打我干什么?” “你亲我干什么?” “我亲你,你就打我?” “你亲我,我当然要打你!” 明朝闻揉了揉脸,“好,你打就打,话要说清楚。你不能和林松在一起。” 虽然伊笙也没打算跟老板的哥哥有什么,但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生气,他凭什么管她跟谁在一起? “要你管……” 明朝闻面色明显冷了冷,盯着她看了半晌,“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表示的那么清楚了,还不明白?” “你表示什么了?”平白无故被骂傻,伊笙恼火起来,又推了他一把,“你这人说话弯弯绕绕的太烦人,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 明朝闻深吸了一口气,黑眸中有极力压抑的怒火,“我刚才都……亲你了,难道还不够清楚?” “你们男的,都是下半身动物,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只是见色起意……”伊笙的怒气也丝毫未消,吵起架来,中气十足。 明朝闻实在忍无可忍,抬手捂住了她的嘴,黑眸隐忍着怒火,静静看着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喜欢你。当初虽然才见一面就被你拉黑了,但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也没有放弃过你!这样说,你清楚了吗?” 伊笙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故事会是这个走向,大脑里顿时乱成一团,突然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为了撮合他和林菁菁,对他各种死缠烂打,心里瞬间变得不是滋味。 “你不是……不是说已经不在意我了吗?”伊笙将他捂住自己的手扒拉开,努力回忆他刚搬来时的情形,“你还整天冷着脸,对我爱搭不理。最重要的是……是我们中间将近一年都没联系……你那么忙……”哪有功夫记得我? 明朝闻看着她一脸的匪夷所思,笑了笑,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挺有演戏天分,“我就因为太忙了,才没时间去了解别人,去爱上别人。” “那也不对啊。”伊笙皱着眉,苦苦思索,似乎怎么都想不通,她以前只有在数学课上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林总……你和林总一起长大的,那不是更不用花时间去了解?而且还还那么美,你们门当户对……” 明朝闻实在是气得不轻,为了防止自己当场昏厥过去,捏住了她的脸颊,不让她继续说话,“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我和她一起长大,要是对她有感觉,还用你撮合?” 伊笙求饶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等他放开自己,慢慢地走出书房,坐在床上,喃喃道:“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明朝闻也不逼她,只是跟过去坐在床的另一边,两个人像房事遭遇不和谐的老夫老妻一样,背对着背,谁都不说话。 半个小时之后,明朝闻失去耐心了,出声打破了寂静,“我觉得我表达得够清楚了,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伊笙有些懊恼,她是真的搞不清楚,脑子里一团浆糊,无法正常运转。 “那好,我重新表达一次。”明朝闻说着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极为郑重,“欧阳伊笙,我……” 话刚说一半,就见伊笙猛地窜了起来,捂住了他的嘴巴,恼羞成怒一般,咬牙切齿:“不许说。” 明朝闻拉下她的手,奇怪地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满脸的怒气,“那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管,不许说,什么都不许说了。”伊笙甩开他的手,冲进洗手间里,关上了门。 伊笙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算清醒,万万没想到,也有完全、彻底无法思考的时刻。这让她十分烦躁,整个人生都失控了一样,想出去跟招惹她的始作俑者者打一架,好像只有痛痛快快打他一顿,才能出了这口恶气,心情才能舒畅。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理智,她干脆脱了衣服,冲了个凉水澡。 她体质很好,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小时候甚至还跟她爹欧阳副院长去冬泳过,亲妈秦主任也夸赞过她:“你这体格优势也算是弥补脑子的缺陷了。” 所以,冲个凉水澡根本不算什么,她连喷嚏都不打,穿上衣服,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确认自己够心平气和了,这才走出去,准备好好跟明朝闻谈谈。 明朝闻正抱胸靠在洗手间门口等她,见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才重新站直,看她还穿着之前的礼服,就从衣柜里拿了个睡衣给她,“新的,没人穿过。” 准备得还真够充分的。伊笙开始怀疑,他们被锁在这里,根本就是他和暮歌合谋的杰作。 但是身上的礼服太修身了,特别是腰的部分,勒得她呼吸都不顺畅,这么过一夜肯定不舒服,她只好接过睡衣,又返回洗手间里换上。 睡衣是男款,有大又长,伊笙不得不将袖子和裤腿挽起来,才勉强像个样,但即便这样,也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将她不算矮的身高衬得越发娇小玲珑。她不太满意,她喜欢做一个高大强壮的人。但今晚也只能这样了。 重新走出来,明朝闻显然也已经准备好了过夜,卧室的灯都调暗了,暖黄的很温馨,两个沐浴过后的人也都香喷喷的,一个站在床头,一个站在床尾。 气氛向着“不对劲”的方向一路狂奔…… 你不可能喜欢我 伊笙猛地惊醒了一样,抬头对明朝闻喊了一声:“等一下,你这是要干什么?” 明朝闻睁着眼睛,一脸的理所当然,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暧昧的昏黄中显得深沉而无辜,“我看你都洗过澡了……时间也不早了……” 伊笙“蹭蹭蹭”走过去,将大灯打开,亮白的光线顿时驱散了暧昧和昏黄,也将明朝闻脸上的失望,映照的清清楚楚,他轻叹了口气,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似乎跟她耗上了,“好,不睡觉。那聊聊吧。” 伊笙刚才急着打破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垂下眸子,沉默了两秒钟,才下定决心说出实话:“我觉得你不可能喜欢我。” 明朝闻曾经千万次在脑内预演过这个场景,她到底能够给出什么理由来,甚至连“八字不合”和“老祖宗托梦”这种理由都想到了,即便这样,会是这种理由。 什么叫“我觉得你不可能喜欢我?” “你的意思是……”他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着他的话,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比当年第一次跟他的恩师面谈还要郑重,毕竟眼前的情况已经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是个花花公子,对你不是真心的?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有了这样的印象?” 伊笙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明朝闻一头的雾水。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那眼前这个女人的心,就是掉在了马里亚纳海沟里的那根针,他连一点头绪都没有,更别说摸索了。 “没有是什么意思?”他简直有点暴躁了,但又不舍得放弃这个了解她内心的机会,耐下性子来,问:“我没有做过什么让你印象不好的事,你凭什么认为我是花花公子,对你不是真心?” “因为,你这个条件完全可以去找个女神谈恋爱……”伊笙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坦然了,因为她的内心,就是这么想的,她从小对现实就有清楚的认知,从不幻想,“你看你家世那么好,智商又高,长相还那么……是吧?你喜欢我,图什么呢?图我个头不高?图我长相一般?图我穷得明明白白?还是图我笨好拿捏?” 明朝闻犹如挨了一记闷拳,心里疼得几乎呼吸不过来,慢慢直起身来,静静地看着她。 认识了那么久,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的内心。 真实的,因为卑微而过分地清醒…… 他曾经准备了一万个理由去说服她,此刻全都用不上了,因为他瞬间明白了,问题确实不在他身上,而在她自己。她早已给自己和周围的世界划分了界限,呆在自己认为的安全区里不肯出来,他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 可一个人不会生来如此,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才会有这样深刻的卑微感?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无法忍受,突然很恨自己没有早点认识她,如果早一些认识,早一些开始疼她,她是不是就不用活得那么小心翼翼,与这个世界泾渭分明。 “你说你不高,可我觉得你就是标准身高。你说你长相一般,可我觉得你长得比谁都好看。你说你穷,我又不是准备融资,贫富有什么关系?你说你笨?我也理解不了,因为在我看来,你根本不笨,顶多就是较真一些。”明朝闻说完无奈地笑了一下,举起了双手,“我明白了,我认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逼你了,你可以自由地呆在你认为安全的地方。” 伊笙愣住了,心里的坚如磐石的信念似乎有些移动,愣愣地看着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睡吧。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明天一早会有人来开门。”他说着走回书房,关上了门。 2. 伊笙哪里睡得着?她失眠失得像有人时刻向她血管里注射鸡血,眼睛瞪得比黑猫警长抓犯人时都大。 明朝闻来真的? 真要跟她搞对象? 她捂着脸,在床上时而翻滚;时而盘腿静坐;时而蹲在书房门口,望门发呆;时而又忍不住捂着被子,嗷嗷叫个不停……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竟把自己累到睡着了。 尽管睡得晚,但依旧在生物钟的力量下早早睁开了眼睛,艰难地坐起身来,迷迷糊糊间就看见床尾有人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这个惊吓来得太突然,她条件反射尖叫起来,一脚将那人踹下床,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将枕头抱在胸前,警惕地看着那人。 明朝闻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被踹到了地上,在地上滚了两圈,彻底摔醒了,摸了摸摔疼的后脑勺,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压抑着怒气的帅脸转向伊笙,“踹我干什么?” 伊笙结结巴巴拿枕头指着他,控诉:“你你你,怎么睡在这里?昨天不是说好了,不会再来打扰我的吗?” “书房里连张沙发都没有。”明朝闻捂着脑袋上的包,咬牙切齿问:“我睡哪?睡桌子还是睡地上?” 伊笙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看他的眼神顿时有些心虚,但也拉不下脸来去扶他,正踌躇着,明朝闻自己站了起来,无奈地提醒她:“你去梳洗一下吧,林家的佣人快要来打扫卫生……” 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就打开了,纪姐拎着个鸡毛掸子带这个新来的帮佣进来,一边走一边唠叨着:“……窗台的角落也不能放过,我待会是要来检查的……啊……谁?你……你……你们……” 伊笙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旁边站着同样衣衫不整的明朝闻,两人都挂着黑眼圈,一张明显操劳过度的脸。 伊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震惊到鸡毛掸子都掉在地上的纪姐的手,惊慌失措地解释:“纪姐,你听我解释……虽然看起来很可疑,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就是个意外……” 纪姐不愧是在豪门工作了那么多年的老佣人,当即一脸明了地握着伊笙的手,信誓旦旦:“放心吧,纪姐都懂,纪姐嘴巴最严了。那是明家的公子哥吧?没看出来,小伊笙你这么有手段……呵呵……你们继续忙,我过会再来……”说着朝伊笙挤了挤眼睛,又朝明朝闻点了点头,“你们忙,你们忙……” “纪姐,千万别告诉别人。”伊笙不放心地在纪姐身后嘱咐。 纪姐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目送纪姐离开,伊笙想死的心都有了,脸都没功夫洗,衣服也没换,抓起昨晚换下来的礼服,就冲出了房间。 等伊笙小牛犊一样冲回家,明朝闻也到了,跟她的蓬头垢面不同,他已梳洗了一番,衣衫整齐得像无事发生,他停好车,先伊笙一步打开门,守在门口等她,见她埋着头一声不吭往里冲,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会让暮歌去跟你的两位林总说明情况,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放心。” 伊笙埋着头,沉默地点了点头。 明朝闻还不愿意放开她,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声音低沉,充满了期待,“我昨天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希望你也能认真考虑考虑。” 伊笙心里乱得很,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抬了抬头,“考虑什么?” 明朝闻眉头皱了一下,但还是耐下心来,说:“考虑要不要接受我,当然,我不会逼你。” 提到这个伊笙就一脑袋浆糊,脸上也跟着发烧,胡乱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放开我,我要换衣服去上班。” 明朝闻放开她,“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伊笙慌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路上买个包子就行。” 说完头都不敢抬,就冲回房间里换衣服。 心里想得都是你 伊笙顶着探究、八卦的眼神,走进林宅,起先还有点纳闷,但当一向不太爱八卦的江姐都磕着瓜子冲她意味深长的笑时,她终于明白了! 纪姐的口风果然很“紧”,她和明朝闻一起锁在客房里一个晚上的事,没有被大面积传播,知道这件事的也就林家的每一个人而已! 她忐忑地站在林菁菁的楼下等她下楼,林菁菁打着哈欠走来时,先一步低头道歉:“对不起,林总,因为我引起了一些误会,昨天……” 不等她的话说完,林菁菁就掠过她走出去了,似乎根本就不想听她解释。 这是生气了? 对于这个局面,伊笙早有心理准备,只能住了口,默默跟在她身后。 看了一个早上林菁菁的冷脸,伊笙接到林松的电话,说:“昨晚的事……真是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看来他是已经知道了。 伊笙叹口气,只能连说“没关系”,又说自己正忙,才把电话挂了。 她实在不想介入到林松和暮歌之间,决定以后见了林松就绕道走。 好在回到办公室里,林菁菁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主动开口对她说:“暮歌打电话来了,说昨晚的事都是她安排的,让我不要怪你。我也没有怪你,就是有点无法接受,你别往心里去。” 伊笙无奈地笑了笑,“我没往心里去。” “其实我有点羡慕暮歌可以这么任性。”林菁菁托着腮,懒洋洋叹气,“她昨天在宴会上当众向我哥表白,并让他放弃幻想,认清现实。我哥气得脸都白了。不过长辈们倒是挺开心的,爷爷和父亲已经准备找时间去跟明叔叔商量下聘礼的事了。” 伊笙被暮歌的胆大妄为吓到了,这才明白昨晚明朝闻的猜测,也并不全是胡说八道。 林菁菁让伊笙去给她泡了杯咖啡,接过咖啡端在手上却迟迟不喝,微微拧着眉头,盯着咖啡发呆。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伊笙:“昨晚……你怎么睡的?客房那么小……” 伊笙有一瞬间被林菁菁眼睛里的审视吓到了,忙解释:“明先生很绅士,他将卧室让给我,自己睡书房。” “哦。真是辛苦他了。”林菁菁明显松了一口气,笑容都轻松了许多,还体贴地嘱咐伊笙:“也辛苦你了,今天没有重要的事,你也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 “谢谢林总。” 这事算过去了吗? 伊笙缓缓松了一口气。 今天确实没有什么重要的安排,伊笙只是陪菁菁跑了两家古董行看画。 经纪人推荐的几副画,都是百年前一些不知名画家所画,价格不高,但是也有一定的收藏价值,本以为林菁菁会感兴趣,没想到林菁菁看什么都一脸兴致缺缺,懒懒扫了两眼就摆了摆手:“这画和我没有缘分。” 虽然经纪人们并不懂林菁菁口中的缘分到底是什么,但也不敢得罪她,只笑着说,下回有好的,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 回程的车上,林菁菁也一直靠着车窗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伊笙很识相地闭上嘴巴,什么都没问。 快到家的时候林菁菁才说:“快到体检的日子了吧?” 伊笙略有些惊讶,林菁菁自从上一次体检被明朝闻数落了一顿后,十分失落,回家后又戒不掉酒和咖啡,很怕再被明朝闻抓到小辫子,一直排斥去体检,中间甚至借口忙,逃掉了一次,这次怎么主动提了起来? “是这周四,也就是后天。”伊笙收起惊讶答。 “哦。”林菁菁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不能喝酒了。” 伊笙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的老板,隐约觉得她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她又说不上来。 林菁菁想要早点休息,伊笙也就得以早点下班,五点半就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快走到家门口,伊笙远远就看到明朝闻靠在门旁站着,时不时抬起手腕看时间,又低头看一眼手里拿着的长条形盒子,天色有些暗了,离得远也看不清楚表情,但伊笙看到他在侧头看到自己的一瞬间,站直了身子,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了。 但伊笙却轻松不起来,她一想到昨晚就头皮发麻,转身就想跑,被追上来的明朝闻拦住了。 “去哪?”明朝闻拽着她的手腕问。 “啊?”伊笙并没有地方可去,抬头“呵呵”傻笑了两声,索性装起傻来,“你……今天回来好早。” “我有东西要给你。”明朝闻看着她,黑眸沉沉,似将她看透了,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来。 细细长长的,蓝色丝绒盒子,十分精致。 “给我?”伊笙诧异地接过盒子,打开来,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一条粉钻的项链。细细的白金链子上缀着一枚天然粉钻,正是他这阵子一直在打磨的那枚,经过打磨和切割,原本毫无光彩的粉色钻石已经呈现出它最好的样子,温柔似水又光芒四射。周围没有多余的装饰,镶嵌方式也十分简单。极简却也极奢。 设计,镶嵌,还有粉钻的形状,都十分精准地击中了伊笙的审美点,她盯着那条项链,一时间竟挪不开眼睛。 “刚刚做好,样子还算可以,你戴试试。”明朝闻抬了抬下巴,平日里冷冰冰的黑眸里有隐藏得很好的雀跃和得意。 伊笙看着项链,虽然很喜欢,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将它塞回他手里,“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明朝闻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索性从盒子里拿出项链,板正她的肩膀,要帮她戴上。 伊笙挣扎起来,他冷冷抬眼,“你不要,我就扔了。” 伊笙瞬间就不敢动了。 他似乎没给其他人戴过项链,整个动作显得很生涩,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笨拙,但到底是拿手术刀的手,很快找到了要领,将锁扣扣好了。戴好之后,他退后了一步,欣赏了半晌,满意地笑了一下。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 伊笙被他看得发毛,脖子上冰凉的触感也似乎变得火热了起来,她低下头,摸了摸那颗缀在她锁骨间的钻石,有种被宿命缠绕住的感觉。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慌手慌脚想去摘掉项链,“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你还是留着送给别人吧。” “不许摘。”明朝闻微怒地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摘项链的动作,“在拍卖会上拍下这颗钻石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你;画设计稿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你;打磨钻石的每一秒,我心里想的都是你!你说,你不能要,还有谁能要?你要摘了,我就把它扔了,你不要它,它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伊笙摘项链的动作顿住了,心乱如麻。 正犹豫不决间,明朝闻放开了她的手,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你大可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并不想通过项链从你那里换点什么。我只是觉得它适合你,想送给你,仅此而已。”说着他微微俯下身子,语调不无威胁地低声道:“你要不收,我就去跟你们林总说,说我们住在一起,还领过证了。” “谁跟你领证了?”低沉的声音如气流窜入耳内,伊笙半边身子都酥了,脸孔爆红,触电般后退了一步,恼羞成怒地瞪着圆眼睛,“那是游戏,怎么能当真?” 明朝闻终于抓住了她的软肋,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要不要试一试?” 不知道是前面的表白起了作用,还是后面的威胁起了作用,反正在他一番软硬兼施下,伊笙妥协了,收下了那条项链。 晚上洗澡的时候,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那枚粉色的钻石缀在雪白的脖颈间,明明才戴上几个小时却似乎与她融为了一体,好看得不动声色,细品之下却又十分惊艳。 她摸着小小的石头,忍不住想起了明朝闻给她戴项链时的情景,他微微倾身的样子,他近在眼前咫尺的喉结,他身上淡淡的冷杉香气。 脑子里的他越发真实起来,比她眼睛里看到的还要真实,剑眉,偏深的眼窝,黑不见底的眸子,因为认真而时常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我在拍卖会上拍下这颗钻石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你。” “画设计稿的时候,心里想得是你。” “打磨钻石的每一秒,心里想得也是你。” “你不能要,还有谁能要? …… 声音也越发清晰,清晰到她面红耳赤,心跳如雷,受不了地猛地将头埋进了装满凉水的洗脸池里。 最近这种让人崩溃的事情越来越多,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坏掉了。 必须要冷静一点才行。 谁不想睡神仙男友? 为了保持冷静,伊笙又开始躲着明朝闻了,每天早出晚归,只求不跟他打到照面,明朝闻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偶尔在门口撞见,她若躲躲闪闪,他也不多说一句话,只简单打声招呼,自己走自己的路。 伊笙明白他在认真践行之前的诺言,不给她增加压力,心中感激。而且不得不说,他的这种做法,确实给了她很大的空间,她就像躲藏在地下的鼹鼠,感觉外面安静下来,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探出头来。 早上遇见他的时候,不再躲闪,看见他的领带歪了,会上前帮忙扶正,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故作潇洒地摆摆手,说:“不用谢。”然后一口气奔出来,跑到没人的地方,一边深呼吸,一边安抚狂跳的小心脏。 睡前习惯性登录下游戏,若看到明朝闻在,就留下来陪着他做几个任务,当他的盾牌,护在他周围左冲右砍,任务结束后,将所有的奖励都给他。若他还想逛逛,她也会耐心陪着,在玩家们的调笑声里,与他在虚拟的山水、城镇里悠闲游荡。 他并不多说什么,也没有提更多的要求,只是配合着她,小心翼翼在这种并不算多亲密的暧昧关系里做着练习。 这个月芹菜琳琳追着男友来这座城市工作。 芹菜琳琳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金融狗,为了爱情,跟家里闹翻,辞去了父母给安排的体制内工作,只身一人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 这每一步在伊笙看来都是十分冒险的行为,因此在两人约了见面的时候,她忍不住咬着奶茶的吸管,担忧地问道:“你才工作几个月就裸辞,钱够用吗?住哪里?” “还能住哪儿?当然住他那。他说会养我的,让我不要着急,工作慢慢找。”芹菜琳琳捧着自己的奶盖咖啡,笑得一脸甜蜜。 芹菜琳琳本名叫秦琳琳,跟网上表现出的大大咧咧不同,她本人反倒是个高挑精致的小美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伊笙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忍不住对那位迷得她七荤八素的男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秦琳琳显然比她还着急想要介绍下自己的神仙男友,没等伊笙问呢,就从手机里翻出男友的照片,给伊笙看。 “帅不帅?我对他是一见钟情,也是我先追得他,嘻嘻……” 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长相俊秀,打扮时髦,单眼皮,有些像某位韩国明星,确实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样子。单就外表,跟秦琳琳也很相配,伊笙笑着点了点头,“确实很帅。是做什么工作的?性格好不好?” “帮主,你这口气怎么跟我妈似的,帅就够了,还要啥自行车。”秦琳琳撇着嘴,有几分扫兴一般,但还是说了实话,“他是个网红,搞直播带货的,算个小名人呢。我现在暂时在他的直播间里帮着做些杂活,就像那些夫妻店一样,是不是很浪漫?” 伊笙虽然是个年轻人,但总觉得这样不太靠谱,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一个名牌大学金融系的高材生去给小网红打杂?芹菜琳琳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帮主,你自己每天跟你家奶狗谈甜甜的恋爱,还不许我为爱走天涯了?”秦琳琳嘟起红唇,说着托着腮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自己做过主,上什么学校,读什么兴趣班,大学报什么专业,毕业后的工作,都是我爸妈决定。我除了打游戏的时候是自由的,其他时间就是我爸妈的提线木偶。这种生活太没意思了,再继续下去我的脑子才真要坏掉了。认识他之后,我感觉这是一次机会,找回自己的机会,所以我要趁着还没被爸妈安排相亲结婚生孩子之前,一鼓作气逃出来。” 伊笙跟芹菜琳琳在游戏里认识很久了,之前只知道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知书达理,家教甚严,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家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虽然也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因为家里有欧阳年珠玉在前,而她又是扶不起的阿斗,因此父母从不对她抱有任何期望,每每说到她的将来,都会叹气说:“不给家里丢人就行。” 在被放弃中长大的伊笙,怎么可能理解秦琳琳的心境?不但不理解甚至还有一丝丝羡慕,因为她从小就觉得能够被父母期待,并且达成父母的期待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心里这么想,但她没有说,秦琳琳是她的朋友,她没法去替朋友思考人生,“虽然我觉得逃走不是解决事情的好办法,但是如果你坚持这么做,我还是愿意支持你。但是哦,还是要去找工作,女孩子独自一个人在外,没有经济来源可不行。受了委屈也别自己撑着,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虽然也没什么大本事,但养你几天还是没问题的。” 秦琳琳感动地抱住伊笙,在她脸上使劲亲了一口,“还是帮主仗义。什么时候我们来一场四人约会吧?你带你家小奶狗,我带我家小网红。” 伊笙被这个提议吓到了,忙推开她,郑重其事地纠正道:“跟你说多少回了,我跟片刻闲暇就是游戏里的关系,现实里不是情侣,怎么连你也跟着起哄?” “真不是?”秦琳琳表示不信,撇了撇嘴,“不是就算了,我们帮主一定能找到好男人的。不过,江湖传言,片刻闲暇长得帅绝人寰,你有没有他的照片,给我看看,也让我一饱眼福。” “有倒是有。”明朝闻当年骗她入网恋坑的那张照片她还留着呢,说着从手机翻了出来,递到秦琳琳面前,“也没有多帅……” 秦琳琳盯着手机屏幕,看得眼都直了,忍不住吐槽伊笙,“帮主,你眼是不是瞎?这还不帅?这帅得都能直接出道了好不好?我家小网红见了都得妒忌的想整容。” “是吗?”伊笙收回照片自己看了两眼,确实是很好看,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你也太夸张了,就是一般人。” 秦琳琳摇头咂舌:“帮主,你真是装得一手好逼。” “行吧行吧,确实帅!帅得让人走不动道!帅得让人不敢亵渎,这总行了吧?”伊笙自暴自弃起来,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还生气了?”秦琳琳一脸莫名其妙。 伊笙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但不知为何当别人因明朝闻的优秀而赞叹时,她就会产生强烈的退缩感,她叹了口气,吸了一大口奶茶,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其实,他不但长得帅,家世还特别好,是特别好的那种特别好,你懂不懂?还有,脑子也特别好,我拼了老命都没考上医学院,人家保送而且还是跳着上的。” 秦琳琳眼睛里的小星星不加掩饰地往外冒,“这种神仙人物,还不抓紧?帮主,你没事吧?” 伊笙一脸高僧看破红尘后无欲无求的表情,一口气就把杯子里剩下的奶茶吸光了,“神仙理应配神仙,我们凡人高攀不起。再说了,我还是希望找个跟我实力旗鼓相当,性格又软又体贴的小奶狗。” “帮主,你就自欺欺人吧。”秦琳琳看着她一副要“断情爱,灭人欲”的样子,摇了摇头,“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死人脸,再对比你刚才提到神仙时一脸欲说还休的春心荡漾,啧啧啧,口是心非的女人啊,你哪里是喜欢什么旗鼓相当的奶狗,你明明只是觉得那样的比较合适而已。但是,帮主,你干什么都选最合适的最安全的,不觉得特别没意思吗?人生可只有一次,真不想睡睡神仙……” 伊笙抓起桌子上的炸鸡块塞进秦琳琳喋喋不休的嘴巴里,“睡睡睡睡,整天就知道睡,思想能不能健康点?赶紧吃你的,吃完了赶紧走,别耽误爱岗敬业的社畜上班。” 教科书级别的修罗场 拥有着清晰自我定位的社畜女欧阳伊笙,对老板的事比对自己的事上心,例行体检的日子前三天,她就打电话去跟明朝闻的秘书约时间,秘书说:“最好早些来,八点钟我们院长有台大手术。” 伊笙应了之后,去跟林菁菁说:“明先生八点要做手术,所以我们必须提前一个小时去。” “七点去?那不是六点就要起床?”起床困难户林菁菁顿时叫苦不迭,伊笙本以为她会取消预约,另约时间,没想到她竟忍了,沉痛道:“六点起就六点起吧,早点睡就行了。今天开始我要戒酒,欧阳,你来监督我。” 伊笙心想:“我哪监督得了您啊?”面上还是得不动声色应着:“好的林总。” “要戒酒了。”林菁菁叉着腰焦躁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突然转身往酒窖里冲,“那我赶紧先喝两杯。” 伊笙习以为常,在心里默默叹气,紧跟了出去,“林总,您下午还有个会,喝一杯就行……” 体检当天,伊笙天不亮就起床了,正刷着牙,就看见明朝闻提着公文包从楼上走下来。 伊笙一想到上班时间还能跟他见面,暗暗有些期待,咬着牙刷跑出来,挠挠蓬乱的头发,冲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哈,让你那么早就要去上班。” 她双眼朦胧,脸颊鼓鼓的,嘴上全是泡沫,像只没睡醒的松鼠,明朝闻抬头看她一眼,唇角忍不住上扬,“这是我的工作,你道什么歉?不过,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可以跟我提前透露下,你们林总最近有没有遵医嘱,戒酒戒咖啡,适当锻炼身体。” 这怎么可能呢?遵医嘱的林菁菁,还是林菁菁吗? 伊笙在心里吐槽,但是碍于职业道德,嘴上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朝明朝闻挥了挥手:“明医生您慢走,我们医院见。” 明朝闻哑然失笑,穿上鞋子走了。 伊笙赶到林菁菁的卧室,正看见林菁菁在喝咖啡,雪白的细瓷杯子里,漆黑的液体昭示着咖啡的浓度绝对不是一个病人能够承受的。伊笙一惊,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冲过去劈头将杯子抢了下来,“林总,您不能喝这么浓的黑咖啡。” 难道早起的林菁菁一脸菜色,捂着脸,皱着秀眉,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我的脸肿成这样,不喝点黑咖啡排排水肿,待会怎么见人?” 林菁菁的脸很小,洁白莹润,肉眼几乎看不到瑕疵,除了基因好之外,也有后天保养的因素。此时因为早起,看起来确实略有些浮肿,即便这样,也比普通人要精致好看。 伊笙转身将咖啡给倒了,回头安慰她,“您即便这样也很美,不用特意喝黑咖啡排水肿,而且现在喝了,心脏一定受不了,到了医院,明医生肯定会狠狠骂您是不是?”安慰着,从她梳妆台里找出昂贵的脸部按摩仪,“您要实在介意,路上就用这个按摩按摩,我去给您收拾东西,咱们必须早点到。明医生的秘书说过八点明医生有台手术,我们不能耽误他的时间。” 林菁菁总算平静下来了,接过按摩仪,一边认真按摩浮肿的脸,一边看着忙碌着给自己收拾随身物品的伊笙,伊笙弯腰的时候,一枚粉钻从贴身毛衣的领口里滑了出来,在她面前闪出一道亮闪闪的美丽弧线。 她只觉得那枚钻石看起来很眼熟,忍不住走过去,从她领口里捞出项链仔细看了看,欣赏地问:“项链真漂亮,哪里买的?这枚钻石看起来好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假的……”伊笙一惊,忙将项链夺了回来,塞进衣领里,笑容有些僵硬,“在网上买的仿制品,林总看到的可能是真品吧。林总,您今天戴哪条丝巾?黄色那条,还是蓝色那条?” “蓝色的吧。”林菁菁将信将疑,但又觉得伊笙确实不太可能拥有那枚粉钻,毕竟那枚钻石的价格昂贵到即便是她也要稍加犹豫,这么想着,她松下一口气,笑了笑,指了指身上的套装,“蓝色跟我今天的衣服比较配。” “确实很配。”伊笙笑容如常,却在转身的时候,悄悄抹了把脑门上的汗。 载着林菁菁赶到医院,时间刚好是七点,因为预约的早,又是vip中的vip,早有护士候在门口,林菁菁娇艳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门口,护士就迎了上来,带她去vip病房。 林菁菁换衣服,伊笙去办了手续,却迟迟不见明朝闻,等了又等,忍不住问了小护士,小护士捂着嘴笑起来:“白小姐来了,院长估计一时脱不开身吧。” “白小姐?”林菁菁皱了皱眉,坐直身子,伊笙能明显看到她脸上的神经瞬间绷紧了,“哪个白小姐?” “白颂颂,就是最近正红的那位大明星。白小姐要拍一部医疗剧,从今天开始要在我们医院体验生活。我本来以为明星体验生活也就走走过场,没想到白小姐这么敬业,今早六点就来了。”提起医院里来得这位大明星,小护士一脸与有荣焉,“而且白小姐特别偏爱我们院长,每天只要院长在,她就呆在院长办公室里打杂,我们院长的秘书都抱怨自己快要失业了。” 提起白颂颂,伊笙瞬间想起了在林老爷子的寿宴上,她毫不避讳地跟明朝闻搭讪的一幕,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又松开,脸上的笑容随之僵硬了起来。 “你们院长就随她呆在办公室里?什么都没说?”林菁菁平日里温婉的眼神变得冷冰冰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不爽。 小护士一味沉浸在能够见到大明星的喜悦里,丝毫没有觉察到林菁菁的不爽,笑道:“白小姐很聪明,而且上过医学院,一点都不会给院长添乱,我们大家私下里都说,她和院长很相配……” 啪…… 林菁菁手边的水杯落地,水撒了一地,巨大的声响打断了小护士的叽叽喳喳,她被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忙问:“林小姐,您烫到没有,我去拿个抹布……” 林菁菁靠在美人靠上,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伊笙忙安慰小护士:“没事没事,我来收拾就好,你先出去吧,等明医生来了告诉我们一声。” “那……那好吧……”小护士一脸惊慌地看了看林菁菁,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忙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伊笙弯腰将杯子捡起来,用抹布一点点将水擦干。 她刚才看到了,水杯是林菁菁故意推到地上的,敌意再明显不过。 她埋头将水擦干,换上笑脸,试探地询问林菁菁,“林总,您是不是累了?要不趁明医生没来之前,您先休息一下?” 林菁菁皱着眉不说话,伊笙也不便多说什么,正准备出去,就听林菁菁问她:“欧阳,你认不认得那个白颂颂?长什么样子?” 伊笙快速拿出手机,搜到白颂颂的照片,特意找了张没有精修过的饭拍,递到了林菁菁面前,“这位就是白小姐,她出席过林太爷的寿宴。” 林菁菁瞥了手机屏幕一眼,“哦”了一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就是她呀,我表哥迷恋的那个三流小明星,往她身上砸了不少钱,因为这件事,姑父生了好大的气,几乎要跟他断绝关系。我表哥家进不去,现在又想往明家钻了吗?现在的小明星,真是会异想天开。” 约莫是很少听到林菁菁用这种口气说话,伊笙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崩塌。在林菁菁这类人眼里,即便是白颂颂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明星,她就更不用说了,约莫就是个工具,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她捏了下自己的指尖,将这些情绪都吞了下去,笑道:“明先生不是那么容易被诱惑的人。” “朝闻当然不是。”林菁菁斩钉截铁,“明伯父也不会允许他在婚姻问题上惹出什么乱子,明家是做医疗事业的,名声尤其重要,怎么可能允许他娶一个小明星?他就算再独立,在这方面也不得不顾及家族的颜面和前途。” 伊笙没有说话,她的心被庞大的悲伤淹没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朝闻迟了十五分钟才来到病房,身后跟着白颂颂。 他低着头看手里的病历本,边走边看,阳光从他背后撒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色,比东方人略深刻的五官则隐没在阴影里,却依旧俊得张扬,浓黑的眉头微微蹙起,好似身后跟着的不是个大美女,而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身后的跟着的大美女白颂颂,褪去浮华,只着淡妆,长发绑了个利落的马尾,穿着护士服,一脸低调谦逊,却也美得扎眼。看来网上说得一点也没错,单凭长相,女明星跟素人比较确实有明显优势,即便是这样小白花一样的素净打扮,也不会淹没在人群中。 伊笙上上下下打量她,暗自露出惊艳的眼神,林菁菁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白颂颂,也似乎刚才发脾气的人并不是她,神色如常地微笑着跟明朝闻说话。 “朝闻,你今天要是忙,我改天再来也行的。” “来得及。”明朝闻的视线落在伊笙脸上,浓眉舒展开又蹙起,漆黑的眸里映出她的倒影,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下了,什么都没说,表情严肃坐下来,竹节般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病历本,语气和神态和平时工作的状态并无二致,“我们抓紧点时间。” 而白颂颂则接替了护士的工作,沉默地在一旁做着辅助,动作麻利娴熟的完全看不出,她只是来体验生活的大明星。 看着与明朝闻配合默契的白颂颂,伊笙忍不住感叹,这位大明星,不愧是上过医学院,且创办了明朝闻粉丝后援会的女人。 而林菁菁虽然脸上带着笑,却一直沉默着,伊笙看得出来,她老板现在处于生气状态,生人勿进。于是也不怎么敢跟她搭话,也跟着沉默着。 这次体检气氛诡异归诡异,但因为省去了林菁菁的叙旧闲聊和各种不配合,而进行的异常顺利,不到八点所有项目都已经完成了,有几样检查的数据还没出来,但仅有的一些基础检查报告足以让明朝闻大皱眉头:“你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血压偏高,心率也有些不齐。酒戒了没有?是不是还在喝浓咖啡?” 明朝闻最近在家面对伊笙的时候,虽然不能说有多温柔,但至少也是体贴入微的,也鲜少这样板着脸用训斥的语气说话,伊笙几乎忘了他工作时是什么状态。因此,被他严肃的俊脸和失望的语气吓了一跳,再看林菁菁,果然低下头,眼圈泛泪了。 她忙替林菁菁打圆场:“林总戒酒了,咖啡也没再喝。”虽然只戒了两天。 明朝闻抬头看她一眼,神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但眉头还是紧拧着的,“这种程度的心率不齐对正常人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你就可能是致命的,容不得玩笑。最近每天都要做心电图量血压,你家里有仪器,可以不用每天跑我这里来,但是数据要发给我。”说着又抬头看伊笙,“仪器你助理都会用吧?让她每天把数据传给我。” 伊笙点了点头,“我会。知道了明医生。” 林菁菁白着一张脸,将头转向一边,依旧是什么都没说,像是在怄气,但伊笙知道,她这不是怄气,是在吃醋。 血压和心率约莫也是受了影响,才不太正常的。 伊笙瞄了一眼在一旁沉默着收拾着仪器的白颂颂,又看了看气成河豚的自家老板,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菁菁不说话,伊笙只能继续替她圆场,“林总会好好配合的,明医生,您放心好了。今天起得太早,林总确实有些睡眠不足,平时我也会给她量血压做心电图,并没有什么异常。” 明朝闻毕竟跟林菁菁是发小,也是了解她的,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竟破天荒地安慰她道:“今天确实太早了,下个月约个你方便的时间吧。”说完了顿了一下,声音柔和了一些,“不过你这一年来情况还算好,只要好好保养,很快就不用这样频繁来检查了。” 林菁菁将视线移了回来,落在明朝闻脸上,娇媚的脸依旧是苍白的,表情有些落寞,“朝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明朝闻抬起头来,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情绪,“你确实不是个合格的病人。没有一个医生会喜欢不遵医嘱的病人。” 林菁菁的眼泪登时就落了下来,猝不及防到连一向冷静的明朝闻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伊笙吓了一跳,忙拿纸巾给林菁菁擦眼泪,慌手慌脚安慰她:“林总,您别哭,明医生不是这个意思……明医生是说您作为病人不合格,但是作为朋友他还是很喜欢您的。” 一直在一旁任劳任怨当背景板的白颂颂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见林菁菁哭得一脸花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来。 林菁菁被她那一声笑刺激到了,衣服都没换,站起身,提着包就往外走。 伊笙真是也不明白大明星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这种时候,添什么乱?还嫌她不够焦头烂额吗?但此时也没时间细究这些了,只能手忙脚乱拿了林菁菁的衣服,追了出去。 “好一个教科书般的修罗场。”白颂颂一脸兴奋地从护士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旁若无人开始记录自己的心得:“面对情敌,再优雅,教养再好的女人也藏不住敌意……” 明朝闻:“……”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赶紧走吧,求你了。 把白颂颂赶走 林菁菁一路上都在默默流泪,回到家更是一言不发就进了房间,并且将门反锁了起来。 伊笙虽然很担心,但又不敢打扰她,只能任由她躲在房间里,也不敢敲门。 半个小时后,她取消了林菁菁今天上午所有的预约。 一个小时后,她打电话给周助理,让他将今天展览部的午餐会议取消。 三个小时后,她又打电话给周助理:“今天林总不会去公司了,有事你和几位主管商量着处理,或者去找大林总,千万别给林总打电话发消息。” 周助理一脸惶恐,声音都颤抖了:“林总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伊笙下意识替林菁菁隐瞒,“就是心情不太好,正玩自闭呢。” 周助理的声音里丝毫没有放心的迹象,“什么事让林总烦成这样?她平时虽然……但是不会自闭一整天呀?不会是身体……” “不是不是,你别胡思乱想了。就这样吧,我先挂了……”伊笙不想面对周助理的盘问,干脆利索,挂了电话。 午饭时间,林菁菁依旧没出房门,江姐跑过来问守在门口的伊笙:“这是出什么事了?生这么大气?体检不太好?” 伊笙摇头,“体检没太大问题,就是血压有点高。” “血压高是不是因为最近吃得太油腻了?”江姐担忧起来,“我去准备几个清淡可口的小菜。”说着转身就走了。 接着纪姐也闻讯赶来,如江姐一样问了一堆问题,伊笙熟门熟路地将纪姐打发了。 午饭,伊笙就蹲在林菁菁门口啃汉堡,汉堡是江姐给她做的,面包里夹的牛肉厚且多汁,比外面卖得不知高级多少倍,伊笙却依旧食不知味,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下午,林菁菁闭门不出的消息终于惊动了林宅的男人们,先是林父、林松,接着连林老太爷也拄着拐杖颤巍巍跑来问怎么回事? 伊笙斟酌着语言,十分官方地答道:“林总最近很忙,作息不太规律,身体比较劳累,今天去体检,血压就有些高。她可能是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会拖累林氏,所以有些自责。不过林总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您不用担心。” 林父和林老爷子都接受了这个说法,唯独林松皱了皱眉,问:“是不是朝闻说了什么?” 他是个温文有礼的人,即便是着急,语气也是舒缓轻柔的,听在耳里是一种享受。 伊笙愣了一下,下意识摇头,“没……没有啊,明医生……很好啊……” 林松叹了口气,俊雅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来,“你不用瞒我,其实也不是新鲜事,朝闻面对病人向来都是很严厉的,他就算说什么也都是为了菁菁好,我是知道的。但以往,朝闻也都是这种态度,她也没有向今天这么生气,在医院里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林松算是看着明朝闻和林菁菁长大的,对他们的了解比她要多多了,伊笙不敢瞒他,“不知道您认不认识白颂颂,就是那位大明星,她接下来要演一部医疗剧,现在在明珍体验生活。” 林松温文秀雅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疼惜的表情来,他皱了皱眉,苦笑了一下,“我记得白颂颂,她在我爷爷的寿宴上跟朝闻搭过讪,很特别的一个人。而且是很健康的一个人,不会被朝闻当成病人对待。菁菁……她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病人的称号,在这点上,她其实一直很自卑……” 林菁菁……自卑? 伊笙十分诧异。 出身豪门,又生得千娇百媚的人生赢家林菁菁,竟然会自卑?她的存在不是专门用来衬托别人平庸的吗?怎么会自卑? 她正琢磨这个自己无法理解的问题,就听林松叹了口气,改变了话题,“我爷爷寿宴那天……让你受了委屈。我总想找个机会,当面向你道歉,只是……事多缠身……” 这事本就跟他无关,更何况已经过去了,伊笙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就笑了笑,摆了摆手,“是暮歌搞得鬼,跟您没关系。” 而且她也知道林松这几天不太方便。不止她知道,整个林宅都传遍了,暮歌嘴甜讨巧,讨了林老爷子的欢心,林老爷子有意撮合林松和暮歌,现在勒令他签下暮歌,要将她当作林氏的主力画家捧红。 现在林松到哪里都要带着暮歌,回到家还是向爷爷汇报进展,苦不堪言。 林松苦笑,面对工作一向游刃有余的一个人,此时竟然显得有些心力交瘁,“我和菁菁大概是上辈子欠明家兄妹的。” “我觉得挺好呀,林家和明家门当户对,又是世交,无论您和暮歌,还是林总和明医生都很相配。”伊笙想笑,却笑不出来,嘴角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扯不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来。 林松皱了皱眉,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你真得觉得很好?这都什么年代了,提到婚恋,还要谈门当户对?我就偏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管她是什么家世,不行吗?” 伊笙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惊到了,微微低了低头,“对不起,林总,我不该随便议论……”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松抓住伊笙的肩膀,脸上的温文尔雅有了几分裂痕,显得有些急切,“我的意思是,我不在乎门第,不在乎出身,我就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伊笙,你……” 吱呀…… 林菁菁开房门的声音,打断了林松剩下的话,伊笙早已被林松吓得魂不守舍,生怕他说出什么让她无法应对的话,听到开门声,几乎是唱着“感恩的心”猛地挣脱林松的手,扑到林菁菁门前:“林总,您没事吧?您终于肯开门了!我都担心死了。” 林菁菁饿了一天了,纵使颜如神仙,此时也难免苍白憔悴,她有气无力地扶着门框,声音沙哑说:“我想通了,其实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一直逃避、拖延、自欺欺人,怨不得别人。”她说着抓住了伊笙的手,“欧阳,我们要想办法把那个白颂颂从朝闻身边赶走。” 别以为我喜欢你,就不会生你的气 林菁菁对白颂颂宣战,也就说明,她要公开向明朝闻求爱,不再遮掩。 那天之后,伊笙就一直魂不守舍,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再加上,她此时与明朝闻暧昧不清的关系,让三个人的关系顿时狗血了起来。 她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狗血小言剧里的剧情: 剧情一。 豪门女主怒打平民女配,红唇如火,讥讽道:“抢我的男人,你也配!” 女配捂着脸可怜兮兮:“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男主冲进来,护住女配,失望地看着女主,“没想到你是这样骄纵跋扈的人,我们的婚约到此为止吧?” 剧情二。 豪门女配怒打平民小可怜,烈焰红唇,如她心中怒火,“我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将你碾死。想进他的家门,你也配?” 平民小可怜的眼中有三分委屈,七分倔强,“今日之耻,我记下了,我还非得进门给你看!” 男主冲进来,踢开小可怜,“原本只是觉得你可怜,没想到你存了这样的心思,来人呐,拖出去吧。” 至于为什么,女主总是被男主嫌弃的那一个? 主要是因为,最近网络上流行“追妻火葬场”,开场男主都看不太上女主,最后也都逃不过真香定律。伊笙也实在脑补出什么新鲜的剧情。 伊笙被自己的脑洞给雷到了,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进家门了。 今天明朝闻回来得倒也挺早,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炖鸡汤呢,鸡汤浓烈的香味弥漫在客厅里,伊笙吸了吸鼻子,肚子也十分诚实地发出巨大的“咕噜”声。 她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站在砂锅旁一丝不苟熬汤的人。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毛衣,毛衣质感很好,编织工艺十分简单,线条流畅包裹着他清瘦的身型。头发略有些长了,垂在额头上,在厨房暖黄色的灯光下,漆黑柔亮。侧脸看起来比前阵子削瘦了一些,下巴轮廓如刀削一般清晰,略显冷硬的五官浸在鸡汤的热气中,无端端柔和温暖了许多。 他搅动着鸡汤侧过头来,目光透过雾气看着她,清冷冷的黑眸让她心头一颤。 她听到了某道防线坍塌的声音。 “回来了?”明朝闻说着关上火,冷白修长的手指干净得不似会下厨的人,他说着抽出一张厨房纸擦了擦手,依旧是并不温柔的表情,“洗手吃饭。” “明朝闻……”这人太好了,她实在无法忍受他面对糟糕的局面,她希望他能选择更好的,这是伊笙此时脑海里最清晰的意识,虽然这个意识让她难过,让她心痛到无法呼吸,但是她还是开了口,“明朝闻,你真对我们林总没有感觉?你……要不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明朝闻都没抬头,他戴上隔热手套,将小砂锅端到餐桌上,与其他的四个菜放在一起,又打开盖,这才抬起头来,“你在梦游?说什么梦话?” 伊笙急了,着急地上前,手撑着餐桌,解释:“我说真的!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跟林总在一起更相配。” 明朝闻为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抱胸,微抬头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就像浸在水银盘里的黑珍珠,透亮漂亮,但又因为过于黑白分明,看起来有些冷冰冰的,“所以呢?相配就必须在一起?那还谈什么恋爱?所有人的条件输入电脑,按条件分配婚恋对象就是。” 明朝闻不开窍的程度让伊笙有些惊讶,也拉开了椅子,坐在他对面,“可是,如果条件相差太多,以后会遇到很多麻烦,你平时不看电视剧吗?你爸妈要是知道,你放着林总不喜欢,喜欢我这样的,会被你气死的。” 明朝闻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低下头专心拆解着鸡汤里的小母鸡,母鸡已经被炖得很软烂了,浓香四溢,他将鸡腿扯下来,伸长胳膊,放进她的碗里。自己扯下另一条鸡腿,小口尝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厨艺十分满意。 伊笙紧张、焦急地等着他的答案,等来的只有一根鸡腿,可她有心事什么都吃不下,又追问了一句:“明朝闻,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 明朝闻一抬手将自己的那根鸡腿塞进了她的嘴里,成功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似乎是用了力,鸡腿稳稳塞在她的嘴里,他收回手,用桌上的餐巾纸慢条斯理擦了擦手,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抬头看她:“欧阳伊笙,别以为我喜欢你,就不会生你的气。” 说着将擦过手的餐巾纸重重一扔,起身上楼去了。 伊笙像只被抛弃的笨狗,叼着那根鸡腿,无助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费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没让自己委屈到呜咽出声来。 打探敌情 第二天来上班,林菁菁看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她商量对策。 “我跟姐妹打听过来,那部医疗题材的电视剧投资人与我家有些渊源,我可以活动一下,让他们换女主角,这样白颂颂就没有理由留在明珍体验生活了。”林菁菁起得有些晚,约莫是昨晚没睡好,气色看起来不太好,边说话边撕下刚做完的眼膜,用手指按摩着眼底,好让剩余的精华液更好地吸收,还不忘向伊笙安利她的眼膜,“这个眼膜特别好用,你要不要试试?看你黑眼圈那么重,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伊笙摆摆手,僵硬地笑:“不用了,林总。我呆会去用遮瑕盖一盖。” 她还沉浸在林菁菁轻轻松松就让一部剧换女主角的震惊中,轻松得就像换掉一盒面膜。而且就像是降维打击一般,一旦做了就让对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甚至连是什么原因谁出得手都不知道。 白颂颂还是个大明星呢,在豪门面前就这么不堪一击,更何况她这个普通人。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斟酌着字句劝阻林菁菁,“换女主角虽然可以让白小姐失去留在明珍的理由,但是白小姐毕竟是自由的,她可以再找别的理由接近明先生,根源最终还是在明先生身上。而且万一被明先生知道了,他会不会误会林总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说“误会”“心胸狭隘”都是轻的,要真这么干,就是直接拿了恶毒女配的剧本了好吗?恶毒女配都是炮灰,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说得对,说得对。”林菁菁叹了口气,“那我能怎么办?” 林菁菁说着捂着脸倒在贵妃椅上,又捞过抱着抱枕使劲地捶了两拳,出了半晌气,才坐起来充满希望地望着伊笙,“欧阳,不如你替我想想办法?” 伊笙明显愣了一下。 她能想什么办法?总不能直接冲到白颂颂身边去告诉她,明朝闻名草有主了吧? 林菁菁也看出了伊笙的为难,沉默了一会,就想明白了,叹了口气,“我这个要求确实不太合理,我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这样好了,你帮我去调查一下,白颂颂和朝闻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之间联系到底深不深?我想确定下白颂颂在朝闻心中的份量再想对策。” 这倒是可以,而且她也很想知道。 伊笙这么想着,就应下了,“没问题,我认识白小姐的学弟。” 她认识的那位“白小姐的学弟”就是欧阳年。 林老爷子的寿宴之后,欧阳年每回跟她通电话都要炫耀一下他跟大明星同过校,他跟大明星加了微信,他还跟大明星在一个贴吧里。 听说伊笙说没问题,林菁菁才松了一口气,十分惆怅地说:“这种私事我也不好跟别人说,只能靠你了。欧阳,你也知道,这世上只有我配得上朝闻,你会帮我得到他的,对不对?” 以前听林菁菁这么说,伊笙会觉得被信任,有种责任感有感而生,然而此时,却没了这种心情,只觉得很沉重。 事实上,自从昨天过后,她一想到继续在林菁菁身边工作就觉得难受,有种欺骗她的罪恶感,早上来上班也慢慢体会到了网上社畜们所说的“上班如上坟”一样的心情了。 看来是时候考虑换工作了。 回想起刚刚入职时欢喜雀跃的心情,以及想要好好工作出人头地,向父母证明自己并不是废物的决心,心中酸涩无比。 新工作才做了不到三个月就辞职,秦主任知道了,又要唉声叹气,满心担忧地质问她:“欧阳伊笙,你将来可怎么办啊?” 想到那幅画面,伊笙心中压力陡增,提辞职的决心就没那么坚决了。 而且林菁菁到底对她不薄,她总不能说走就走,总要有个铺垫,再给她留出找替代的时间才行。 先好好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吧。 伊笙强压下心里的五味杂陈,打起精神,开始跟林菁菁对今天的行程。 伊笙趁着午休时间打车到欧阳年所在的医院,在医院附近找了家西餐厅,然后打电话约他出来吃午饭。 不到十分钟,欧阳年就出现在她对面,打开菜单,点了最贵的套餐,恨得伊笙牙根痒痒。 合上菜单送走服务员,欧阳年笑眯眯看着自家小妹,“请哥哥吃饭是你的荣幸,别这幅表情。” 欧阳年在她面前总是这幅贱兮兮的样子,完全没有在医院里时的“万人迷”“温柔精英医生”的形象,伊笙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只咬了两下牙就放弃了,毕竟之前也没少吃他的,再说,今天还有求于他呢。 见亲妹没有反抗,欧阳年倒有些无趣了,喝了口水,一针见血问:“说吧,找我什么事?先说好,杀人防火我可不干,你哥我可是守法好公民。” 伊笙夺过他手上的水杯,放到一边,哼了一声,“说得我好像是什么坏人一样。要不是认识的人里,就你跟那位大明星最熟,我才懒得找你呢。” 提到“大明星”三个字,欧阳年立刻就意识到是谁,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笑着问:“怎么?想要签名?那你这一顿饭可不够啊。” 伊笙白了没正形的亲哥一眼,“说得好像你对人家影响力多大似的。” “说大倒也不大,就是她有烦恼会找我商量而已。”欧阳年又将水杯抢了回去,连喝了两口,似乎很渴的样子,但表情是非常骄傲的。 伊笙知道医生有多辛苦,忙起来一天都没时间喝水也是常事,自然也是心疼亲哥的,看他一杯水快喝见底了,就将自己那杯推了过去,好奇问:“这么快就成大明星的闺蜜了?哥,你牛啊。” 欧阳年被亲妹这么一夸,骄傲得小辫子翘老高,对“闺蜜”这个称号丝毫不在意,“我们大脑在一个频道上,而且她都对明师兄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当然比较有共同话题。就比如最近,我还提议让她接下她一直不愿意接的医生角色,好申请去明珍体验生活,正大光明接近明师兄。” 伊笙这才知道,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亲哥,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将推倒他面前的水杯又给挪了回来,“你出得什么馊主意?” “馊主意?哪里馊?”欧阳年挑了挑眉,笑容高深莫测,“我倒觉得是个好主意,一箭三雕。你们这些人磨磨唧唧的,我看着就替你们着急,不如把水搅浑了,浑水里才能摸鱼。” 伊笙从小到大就没跟上过欧阳年的思路,她对智商高的人种的心理阴影,有一半都是拜他所赐,此时也是一脸懵,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欧阳年也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这个时候套餐已经上来了,他边切着牛排边抬头问她,“是不是你老板派你来打探情敌的情况?” 伊笙一惊,心想,我还什么都没说那,怎么就被看透了?惊讶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欧阳年姿势娴熟好看地切着牛排,“大明星跟我说过昨天早上的事了,她说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你老板喜欢明师兄了,还问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说的?”伊笙更惊讶了,白颂颂这也太没心眼了,怎么什么事都跟欧阳年说?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不是白颂颂缺心眼,而是欧阳年过于会笼络人心。 “我告诉她,该追还是要追,不能认输不能怂。”欧阳年说着抬眼看了眼伊笙的表情,看她皱起眉头,眼底划过一摸笑意,继续说:“她家世确实比不上你老板,但是如果明师兄是那种以家世作为择偶标准的男人,也恰好证明他们不合适,到时候立刻抽身也不没有损失。你说是不是?” 伊笙深情有些恍惚,被他一问,表情僵硬地反问:“什么?什么损失?谁损失了?” 欧阳年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我是说,与其因为害怕自己躲在角落里暗自忧伤纠结,不如先往前冲,撞了南墙再回头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伊笙的错觉,她总有种自己被教训了的感觉,但又不知道欧阳年在教训她什么,不过好在,她从小到大时刻能在家里体会到这种感觉,听不懂就习惯性掠过,不接话茬。 欧阳年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着急,换了个姿势切牛排,“你跟明师兄的关系……最近有没有什么变化?” 伊笙睁大眼睛,“话题怎么就转到我这里了?我是来向你打听白颂颂的。” 欧阳年将牛排放进嘴里,笑得十分欠揍,“听说这里的甜品不错,我想打包点去慰劳慰劳医院的天使们。” 这是趁火打劫! 伊笙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但又不得不妥协,“那你要把你知道的白颂颂跟明朝闻的事全部告诉我,一句都不许隐瞒。” “不涉及个人隐私的都告诉你。”欧阳年笑眯眯说着,抬手叫来了服务员加单。 伊笙在心疼钱包中吃完了一顿饭,虽然林菁菁说过可以报销,可是她请的人是她亲哥啊,难免让人怀疑以公谋私,为了避免麻烦,她是不打算报销的,而这无疑让她这个本不富裕的倒霉孩子雪上加霜。 她哭丧着脸催欧阳年快点兑现承诺,欧阳年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她,“这是她用小号发得帖子,里面的m就是明师兄。自己去看吧。我去趟洗手间,服务员来的时候,你告诉她,黑森林上面多淋点巧克力酱,小天使们爱吃这个。”说着就闪人了。 伊笙哪里有功夫理他,早已如获至宝点进帖子里看了起来。 帖子发在贴吧里,讲的是小粉丝与她的偶像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小粉丝会粉上m,起初只是因为偶尔看到他的成绩单,几乎全科满分的成绩,让她这个吊车尾挤进医学院的学渣瞬间拜倒,后来在新生动员大会上看到了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m,那俊美的外表,更让她的世界顺便变成了粉红色。 后来本就跟不上课程的小粉丝,更是将追星当成了自己的终身事业。她成立了m的粉丝后援会,并自任会长。带领一众后援会成员们,去班级蹲守,给他送礼物,在学校论坛中控评,熬夜将m刷上学校各类排行榜的榜首。 m很努力很忙碌,因此从来没给过后援会任何回应,但是她很擅长从细节中解读m的深意,并兀自雀跃。 比如:有一回,她带领后援会在m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蹲守,m捧着本书,远远走过来,白衣黑裤,身型挺拔,眉眼如画,在身后晚霞映衬下,犹如神祗下凡。 她看得呆了,一向目不斜视,冷漠疏离的m,走到她身边,突然抬头看着她,笑了一下。 “那笑,惊艳了我的青春。”她写道。 还有: 他在学校里参加过辩论赛,这种盛会,后援会怎能缺席?于是她早早带着大家去占了位置。辩论赛上,他游刃有余驳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对方似乎有些急了,开始动手,她哪里能让偶像吃亏?就勇敢地冲了过去,挡在偶像身前,没想到,偶像为了不让她受伤,竟将她推开了,宁愿自己受伤。 她写道:“我倒在地上,看着他挡在我身前,像一堵坚实的墙,遮住了我头顶的风雨,也温暖了我的岁月。” 看到这里,伊笙都想站起来为白颂颂鼓掌了,就这组织能力和对饭圈文学的熟练掌握程度,即便不当明星,当个粉头也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只不过,明朝闻都“惊艳人家的青春”“温暖人家的岁月”了,怎么会不记得白颂颂?当真是太渣了。 正当伊笙愤愤不平时,欧阳年回来了,提着打包盒走过来,敲了敲她的头,“小家伙你慢慢玩吧,你哥我要回去救死扶伤了。” 伊笙正看小作品看得入迷,哪里有空理他?头都没抬,摆了摆手,“赶紧走。” 入迷地看了一个多小时,才将这置顶加精的帖子从头到尾看完,看完了伊笙竟然想要拍案叫绝,这当真是一代饭圈文学的旷世巨著,应当载入饭圈历史的史册中,供后世摩拜。 她一边唏嘘地回味着,一边叫来服务员买单,服务员彬彬有礼送来了打包好的咖啡,说:“刚才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哦,这杯咖啡也是那位先生吩咐我们打包好,等您离开的时候,让您带着路上喝,希望您小心开车,不要犯困。” 伊笙一愣,低头看着那杯拿铁,鼻头竟有些发酸,她这个亲哥虽然爱耍她,但其实还是很疼她的,对不对? 你在教坏我 伊笙被白颂颂的“饭圈巨著”搞得茶饭不思,甚至有些想追她和m君这对cp,下班后,就在客厅托腮等着明朝闻,当他推门进来的一刻,伊笙立刻奔了过去,站在玄关,对他露出慈祥的姨母笑。 明朝闻被她这个笑吓得连气都忘记生了,连连后退了两步,眉头微微皱起,冷漠的声线里略带着一丝惊恐:“你……想干什么?” 伊笙什么都不想干,她就是对白颂颂和m君这cp有点上头,急切地想搞点“粮”,解解馋。 “m君?”伊笙伸手结果明朝闻的包,笑容和蔼可亲,眼冒星光,“您辛苦啦,快点进来。”说着将他的拖鞋从鞋柜里拿出来,整齐地摆放在他面前。 姿态像个贤惠柔顺的日式小媳妇,但眼神却明显是迎接食材进门的眼神,充满了热切和期待。 而且,m君是什么鬼? 明朝闻狐疑地看着她,犹豫地换了拖鞋,走进门,又被她拖到沙发上,刚坐好,热茶已经端上来了。 明朝闻端着茶杯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的伊笙,忍不住叹了口气,从昨天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坏心情似乎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喝了口那杯泡得清亮的龙井,在心里叹了口气,算是妥协了,“你们林总是不是又给你布置了什么奇怪的任务?” “没有,没有。”伊笙摆了摆手,“林总说过以后不会再提什么任性要求了。” “那你这是……”明朝闻不懂了。在他印象中,伊笙每次主动示好,基本都是为了林菁菁。 伊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自己沉迷的“饭圈文学”,偷瞄了两眼,清了清嗓子问:“你好好回忆回忆,在学校的时候,真没见过白颂颂?在那个夕阳如火的傍晚,路旁的香樟树散发着好闻的香气,你像神祗一样捧着一卷书,看了路边的女孩一眼……” 明朝闻从她开始不说人话的时候,就听出不对劲来了,等她朗诵式将话说完,他甚至开始怀疑她的精神状况,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柔滑细腻,最重要的是温暖正常,他皱了皱眉,“你吃错药了?” m君一点不给力,伊笙有点着急,将整段话翻译成大白话,“你真不记得?她经常带着后援会的成员们蹲在你宿舍那条路上堵你。” 明朝闻努力回忆了一下,俊美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一直以为她们只是喜欢站树下乘凉而已。原来是堵我的?” “你真不知道?”伊笙有点不甘心,他不知道,那谁去惊艳白颂颂的青春? 明朝闻将茶杯重新端了起来,眉头微微挑了挑,“你没上过医学院吧?医学院的课程有多满你可能无法想象,我每天只是应付课程就精疲力尽了,哪有精力去注意别人?” 虽然她没考上医学院,但是从欧阳年每次回家半死不活的程度,就大概能判断出医学院的恐怖,可明朝闻明明就是传说中轻轻松松满分跳级的学神,也会精疲力尽? 伊笙还是头一次从他口中得知这些,微微愣了愣神,就见他垂了垂眸,半张脸都拢在阴影里,语气里有几分疲惫:“那个时候,父亲身体出了问题,幕歌又对医学完全没有兴趣,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在支撑,我只想快些毕业,为母亲分担一些负担。所以一直很拼命,睡觉都只睡三四个小时,吃饭的时候都在看论文,你觉得我会有时间注意什么后援会?” 伊笙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从小家里就没对她抱有什么希望,她一直看似自由地生活着,但她为了争口气,为了让父母对她刮目相看,高中时期也是头悬梁锥刺股拼命学过习的。虽然从结果来看跟明朝闻是一天一地的差别,但是那段时间回忆起来确实除了学习和痛苦,什么都不记得。就连庆祝高考结束的篝火晚会,和那个给她送花的男生,在她的记忆里也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 因为那个时候她太难过了,刚出考场就知道自己考砸了,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让父母满意的沮丧,让她连腰都直不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像狂欢的氛围里的一抹黑影,与周围蹦跳的同学格格不入。 回忆起那段时间,那种深重的打击和沮丧又回到心里,伊笙瞬间笑不出来了,甚至连八卦的心都没了,闷闷地点了点头,“哦哦,确实,医学生很忙的,是我考虑不周,瞎问什么怪问题。” 明朝闻离她很近,清清楚楚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白颂颂告诉你的?你跟见过面了?” “没有。”伊笙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脸红,摇了摇头,“听你校友说的。”这种轰轰烈烈追星的行为,当时在学校里肯定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我校友?你哥?”明朝闻自问自答,并且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答案,轻轻笑了一声,“还听到了什么事,不如一次全问了吧,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疙瘩。” 他的坦然,反衬得伊笙猥琐了起来,她偷偷摸摸将手机塞回口袋里,摆摆手,“没了,本来也就没什么。” 明朝闻狐疑地看着她藏手机的动作,不动声色端起茶杯,说:“白颂颂到明珍来,并不是我批准的。她要演的那部片子的制片人跟明珍的一位董事很熟,那位董事亲自直接将人带到我办公室,我也不好直接将她赶走。不过,她明天就不去了。” “为什么?”伊笙有些意外,说好了体验生活,应该没有那么快结束才对。 “她晕血。”明朝闻闲适地喝着茶,一脸“与我无关”的坦然,“手术室里怎么能不见血?” 伊笙顿时觉得白颂颂有点可怜。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会解决好。”明朝闻许诺似的看着她,眉头微微皱着,十分认真,“但昨天的事,你必须向我道歉。” 昨天?伊笙眨巴眨巴眼睛,又片刻愣神,紧接着就想起来了。 她让他认真考虑下林菁菁,还说放着林菁菁不喜欢,喜欢她的话,他的父母会被他气死…… 明朝闻看着她的眼神像老师看着班里常年倒数第一的小学生,谆谆善诱,极尽耐心,“我们说好了,先往前走一步试试,我不逼你,你也不要刻意抵触我。你同意了。说明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这种时候还来问我有没有对另外一个女人动心,这让我很受伤,让我觉得你根本就不信任我。那我们之前的约定还有什么意义?” 伊笙自知理亏,垂死挣扎,“对不起。但是……但是林总她条件真的很好,人也很有魅力,这世界上哪有男人会不喜欢那样的美人……” 说到这里,她看到明朝闻的眼睛里杀气渐重,剩下的话就吞了回去。 明朝闻瞪着她,“你怎么知道全世界男人的想法?你是创世者?” “常理……”伊笙低下了头,开始对手指了。 “那就不能有例外?”明朝闻气得不轻,俊脸铁青,“我口味独特,不行吗?” 那她就是独特的那种口味?伊笙眼皮跳了跳,不知道她这是被夸奖了,还是被骂了。 明朝闻又说:“你要说常理,我就跟你说常理。按照常理,你这种表现,我只能理解为,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巴不得我赶快跟别人在一起,不要来烦你……” “不是的。”伊笙着急地打断她的话,完全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她从身到心就拒绝这种说法,“没有嫌你烦,也没有一点都不在意……” 其实她跟他说林菁菁喜欢他时,心里难过的要死,看白颂颂的“饭圈文学”时,心里也一直酸酸的,她只是拒绝承认。 因为无论是林菁菁和白颂颂她都比不上,外在条件也就算了,她跟他连深层次的羁绊都没有,既不是他的青梅竹马,也没有校园浪漫。她真是彻头彻尾被比下去了。 伊笙总算说出的一句心里话,让明朝闻眼中的怒气和阴霾瞬间烟消云散,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轻声叹气:“她们并不了解我,她们喜欢上的那个人只是她们的想象。唯一跟真正的我相处过的也只有你了。” 他的声音有点小,伊笙没听清,抬了抬头,“啊?”了一声,明朝闻却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一下,继续说:“既然在乎我,遇到这种事,就不能这么大方。你可以跑来质问我,跟我闹别扭。” 伊笙惊到了,她这辈子都没听说过,可以闹别扭,小时候,即便一点也不想去科技馆听讲座,想去鬼屋,想去游乐场,也从没反抗过,毕竟家里她最笨,理应多学习,玩什么玩? 她消化了一会,觉得有点棒,又不太确定,“我可以吗?” “你可以。你甚至可以要求我不要去见她们。”明朝闻板着脸,黑眸里却是流光溢彩的,教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感觉太棒了,他有点上头,“你不需要这么理智,你可以吵闹。” 伊笙突然笑了起来,“总觉得你在教坏我。” 明朝闻看着她,目光深沉而隽永:“坏了有什么不好?人不必活成好人,人要活成自己。” 伊笙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活成自己?她不确定她知道“自己”是谁。 愣了半晌,她苦笑,“你不该学医的,你该去学哲学。” 明朝闻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将公文包拿过来,从里面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为了表示你的歉意,陪我玩会儿游戏怎么样?” 伊笙终于能动弹了,她笑了笑,“这个我在行啊。”说着蹦跳着去房间里拿来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跟他并排坐在沙发上。 游戏里的夫妻两个鲜少同时出现,惹得其他玩家一顿起哄,他俩充耳不闻,联手打着副本。 “片刻闲暇”依旧是很菜,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他有个强者夫人,黑衣女侠背着黑色的玄铁长刀,炫技一般,将最难打的怪物斩杀在地,屏幕上一片金光乱窜,特效炫目到浮夸,映着屏幕外,她洁白的小脸,娇艳如霞。 “片刻闲暇”停在那里。明朝闻侧着头静静盯着她的脸,眼中有愈来愈深重的欲望,他伸手握住她放在电脑上的手,偏了偏头,声音沙哑,带着蛊惑,轻轻问她:“我可以亲你吗?” 也许是刚才那场厮杀太过痛快,热血还在澎湃,也许是她被他说服了,想要任性一些,竟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唇几乎是迫不及待贴了过来,双手极珍重地捧着她的脸,电脑被丢到一边。伊笙只觉得从身体里窜出了一股热气,冲向大脑,炸成一朵烟花,她就在那片炫目的光华之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被自己深深埋藏着的欲望。 进医院了 正如明朝闻说得那样,白颂颂只在明珍呆了一天,就离开了,伊笙关注的那篇“饭圈文学”更新了,楼主写下了这样的话: “m君约我见面,这还是第一次,我很开心,盛装赴约。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真得很帅,找不到一点瑕疵,即便是近距离看他,我也这么觉得。 m君自己要了一杯咖啡,我点了一杯牛奶。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的心突然一凉,那种眼神实在太平常了,就像看着他的手术刀,没有一点情绪。 他很直接,开门见山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是十分坚定、着迷的那种喜欢。你一定也能找到一个那样喜欢你的人。” 我还没有准备好,就已经结束了。 他站起来,跟我握手,道别。买了单。离开了。 我的世界突然大雨倾盆。 也许的确该结束了。 【帖子我两个小时后会全部删掉,对一直关注我的吧友们说声抱歉。】 伊笙看得鼻头一酸,几乎要跟着她一起大雨倾盆了,但一想到,她就是m君口中那个让他“非常坚定、着迷地喜欢着的那个人”,就一阵窃喜,酸楚和窃喜交织在心里,搞得她内心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林菁菁不用再想办法赶走白颂颂了,明朝闻自己出手,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她的烦恼。 然而……下一个被解决的就要是她了。 伊笙觉得自己要早点准备跑路了。 即便是这样地担忧着,伊笙还是时不时会想到帖子里的描述,“坚定、着迷的喜欢”——这真是一个让人着迷腿软的形容。 但是她想像不到,这是怎样的一种喜欢。 她甚至给秦琳琳发消息,拐弯抹角地问了这个问题,秦琳琳一秒发来视频邀约,接通后,劈头就问:“行啊,帮主,几天不见,骚得都没人味了?还坚定着迷的喜欢……哎呦,可酸死我了。怎么?你家那真神仙假奶狗又向你告白了?” 伊笙瞬间就后悔了,摆出冷酷无情脸:“再见吧。” “好帮主,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秦琳琳在屏幕前双手合十连连求饶,“是我嘴欠,我们帮主可不骚,我们帮主正经着呢。快跟我说说,怎么个情况?” 伊笙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将最近明朝闻劝退白颂颂的事跟她说了,惹得秦琳琳眼冒星光,大叫: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是什么神仙男人!这婚事我准了,求你们立刻原地结婚!” “你小声点。”现在是午休时间,林菁菁在公司的小休息室里睡午觉,她坐在街边的长凳上透气,周围人来人往,都能听见秦琳琳让人羞耻的喊声。 伊笙捂着屏幕,躲到了树后僻静处,“林总一高兴就把功劳记我头上了,要给我加奖金,我说了不是我的功劳,是明先生自己的判断,她说她不管,就是我的功劳,非要给我加奖金。” 秦琳琳嘿嘿笑:“情场事业双得意,帮主,你的春天要来了。” 伊笙可没秦琳琳那么乐观,“可你想想,要是林总知道实情,会是什么修罗场。” 秦琳琳耸耸肩,“知道就知道呗,也就你把你们林总夸上天,我就看不上那种人。就算是大小姐也不能这么拿架子,追个男人也都让下属代劳。我看呐,她是自己心里没底,又觉得自己主动太掉价,才不敢自己去追,就奢望着别人能替她摆平,她只出钱就行了。” 明朝闻平日里待人那态度,确实让人心里没底的。 伊笙不想评判林菁菁对待感情的态度,她只是觉得这奖金拿得烫手。 “我看呐,你这工作也做不长久了,与其这么藏着掖着,不如辞了,好好跟你家神仙谈恋爱。”秦琳琳又说。 伊笙也知道现在这局面,她肯定没法在林菁菁身边工作了,今天一天都在想着怎么提辞职的事,听秦琳琳这么说,她跟着叹了口气,“辞职是一定要辞职的,但是工作还是要找,谈恋爱又不当饭吃。唉,我这专业不太好找工作,好愁啊。”而且房子也要到期了,再续约明朝闻肯定不愿意,而她也不愿意白住明朝闻的房子。 可再租房子的话……钱阿钱,她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小钱钱,又要秒光了。 “你可以让你家神仙养你啊,反正你吃的又不多,他那么有钱,养十个你都不费劲。”秦琳琳朝她挤挤眼。 “那可不行,吃人嘴短,我如果真被他养着,会觉得欠他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这恋爱还怎么谈?”伊笙坚定地否定了她的提议,并劝她,“你也赶紧去找个工作,每天游手好闲不觉得很无聊吗?” “不无聊啊,我每天要打游戏,要遛狗,还要给我家亲爱的加油打气,忙得很呢。”秦琳琳笑眯眯地说,一脸幸福的甜蜜,“我家亲爱的说,每天回到家看到我就觉得很幸福,一天的劳累都被治愈了。所以我还兼顾了他的心理疏导师呢,比之前上班的时候还有成就感。” 伊笙确实没有办法体会在家里当吉祥物的生活是个什么状态,且打心眼里不认同这种生活方式,但她愿意尊重秦琳琳的选择,而且镜头那边的“吉祥物”看起来面色红润,春风满面,似乎过得很好,她也就放心了些,打趣道:“是啊是啊,你最幸福了,幸福得护肤品都省了。不跟你说了,苦逼的社畜要回去工作了。” 秦琳琳冲着镜头挥手,又急忙补了一句:“有新情况记得来汇报。” “知道啦。”伊笙一脸无奈地笑着,挂掉了视频通话。 就在伊笙犹豫着,怎么跟林菁菁提辞职的时候,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林菁菁忘记吃药了。 林菁菁自冠状动脉搭桥手术后,每天都要服用一定计量的药物,药物是明朝闻配好的,氯呲格雷、麝香保心丸、美托洛尔按比例搭配,每日一次,从不间断,而提醒林菁菁吃药,也是伊笙每天早上的日常。 然而那天,林菁菁忙着去见一个画家经纪人,那位老派的法国人喜欢吃市郊一个农家做的中国老式点心,伊笙一早就开车去取。 临走前她将药配好了放在林菁菁的梳妆台上,要是平日,她肯定是要盯着林菁菁吃完了再走的,可那天实在太着急了,她没有亲眼看着林菁菁吞下药丸,就只是提醒了一句“林总,别忘记吃药。”就匆匆离开了。 中午,林菁菁跟画家经纪人在大酒店的餐厅里聊得十分开心,林菁菁十分喜欢法国人带给她的画集,看到开心处,忍不住喝了一些红酒。 伊笙虽然管不住林菁菁,但上回复检,林菁菁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她不得不严格遵守明朝闻的嘱咐,将她一天的饮酒量控制在50毫升以内,在她要倒第二杯的时候,及时劝阻了她,虽然惹得林菁菁不满地嘟囔:“伊笙,你怎么越来越死板了?今天开心就不能让我多喝一杯吗?”但伊笙依旧笑着,态度坚决地拿走了她的杯子,并跟法国人解释了林菁菁的身体状况。 法国人很绅士,表示理解,自己也不再喝了,但是那之后林菁菁就不太高兴,一直拉着脸,即便这样,伊笙依旧没有把酒杯还给她。 回程的车上,林菁菁一直在怄气,伊笙开车开得小心翼翼,但是在过红绿灯路口时,遇到了一个不讲理的车主,强行加塞,她不得不紧急刹车避让,林菁菁因为惯性,身体前倾,又后仰,撞到了后脑勺,“哎呀”痛呼了一声,生气地踢了下驾驶座,恼怒道:“怎么开的车?” 伊笙觉得委屈,但也没有辩解,脸色发青,低声道歉:“林总,对不起,我会小心的。” 林菁菁气鼓鼓地双手抱着胸,看向窗外,没再吵闹,伊笙更加小心翼翼地开车,车外闪烁的霓虹热热闹闹映着伊笙青白的面孔,更显得车内寂静,直到后座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起先伊笙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抽泣声越来越大,她透过头顶的后视镜错愕地看到林菁菁一脸的泪痕,惊慌失措地将车停在路边,转身询问:“林总,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对不起,欧阳,我刚才不该对你发火。”林菁菁泪眼婆娑,哽咽着说,“但我心情真的很不好。从小到大,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每个人对待我都小心翼翼的,可是没人会真正喜欢我。谁会喜欢一个病秧子?我知道的,我都知道。”说着更是捂着脸痛哭起来。 伊笙忙下车,来到后座安慰林菁菁,“林总,您别这么说,怎么会没人喜欢您呢?您是个大方温柔的老板,我们员工都很喜欢您。您漂亮有才华,合作的画家们也都很喜欢您啊……还有还有,您还有那么多追求者,他们也都是被您的魅力吸引……” 林菁菁在伊笙慌乱的安慰中抬起头来,“真的吗?欧阳,我真的不讨人厌?可我刚才看菲利斯先生看我的眼神,明明就充满了不满。” “没有。菲利斯先生对这次会面很满意,在您去洗手间的时候,他还对我说,你们林总真是位迷人的东方女性。”伊笙没有胡编,这确实是那位法国人说过的话,只不过不是亲口说的,她在等待他们会餐结束的时候,刷了下法国人的脸书,看到这条评价。 林菁菁的情绪这才好了一些,擦了擦眼泪,“对不起,是我太情绪化了。” 伊笙这才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我们老师说过,所有的艺术都是情绪的产物,林总,您是艺术家,情绪化是应当的。” 林菁菁没有说话,脸上始终郁郁的。 伊笙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这一番折腾下来,当天晚上林菁菁便因为突如其来的心口绞痛被送进了明珍医院的急诊室,伊笙半梦半醒间接到纪姐的电话,听她惊慌失措说完,惊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抓起一旁的衣服,边胡乱往身上套,边问:“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迁怒 纪姐急得语无伦次:“还不知道……医生在抢救,急诊我也进不去,大少爷不在家,也不敢惊动老太爷……” 纪姐这一通话说了等于没说,伊笙穿上外套往外跑,“我马上过去。” 打开房门就看见同样一样凝重的明朝闻,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焦急。 “一起去吧。”明朝闻穿上大衣,顾不上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小跑着穿着上鞋,拿起钥匙,“急性心绞痛,我让值班医生先紧急服给她服用了药物,现在在吸氧做心电图、心脏彩超,以及冠脉造影。值班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 “哦哦。”伊笙三两下蹬上了鞋,十分顺手地接过了他手上的钥匙,“我来开车吧。” 明朝闻也不跟她抢,随手将她凌乱的衣领整理好,安慰道:“你别着急,她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伊笙只顾着往外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是发青的。 凌晨空荡荡的马路上,伊笙又飙了一把车,十分钟后车稳稳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 为了方便急救,林菁菁暂时还在二楼急救病房,车库在地下一层,坐电梯上去十分方便,伊笙给明朝闻按了电梯按钮,回头说:“你坐电梯吧,我走楼梯,我们一起上去不好,会被人怀疑。” 明朝闻明显不悦,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伊笙已经飞快跑向楼梯口,这时电梯门已经打开了,医生的职业责任感让他止住了追她的脚步,优先处理病人,于是皱着眉走进电梯。 伊笙气喘吁吁跑到病房时,就见病房门开着,明朝闻已经换上了白大褂,几位值班医生围着他,报告刚才的检查情况,以及病人刚来时的状况,明朝闻拧眉听着,目光落在病床上捂着胸口痛苦地哭泣的林菁菁身上。 林菁菁穿着浅绿色丝质睡衣,长发蓬乱,白皙的脸上五官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声音,伊笙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林菁菁,心忍不住跟着揪了起来。 病床边,林父林谈披着大衣,面色凝重在跟明朝闻说着什么,病房门外,司机佣人也都急得团团转,不时往病房里张望。 纪姐见伊笙跑过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伊笙的手,带着哭腔说:“小欧阳,你可来了。大小姐不是做过手术了吗?怎么还会犯病?会不会有事啊?” 伊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一边焦急地往病房里张望着,一边安慰纪姐:“明医生在呢,他医术好,一定没事的。” “对对对。”纪姐催眠似的安慰自己,“上回就是明医生看好的,这回准没事,准没事。”虽然这样说着,但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见放松。 病房里人多,伊笙为了不给医生护士添乱,就没往里挤,一直在门口等着,等林菁菁逐渐平静下来,被推去做冠脉造影时,纪姐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将伊笙拉到楼梯口。 “欧阳,我昨天晚上打扫大小姐的房间,在梳妆台底下捡到了这个。”纪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粒药丸,表情凝重,“这是不是大小姐的药?怎么丢地上了?大小姐昨天不会没吃药吧?” 伊笙看着那几粒熟悉的药丸,心里咯噔一声,想起来早上自己确实没有亲眼看着林菁菁把药吃下去,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发白,颤声说:“我出去的急,没看着林总吃药……” “啊?”纪姐也急了,嗓门陡然提高了几分,“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你不知道大小姐这病多严重吗?” 伊笙自责的不敢抬头,一句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如果林菁菁这回发病,真是因为没吃药,那她无论有什么理由,都难辞其咎。 “你也知道大小姐平时有点迷糊,你怎么不好好看着她?”纪姐看伊笙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口气重了,声音低了几分,但是还是怒气很重,“但话又说回来,大小姐要是不迷糊,还要你干嘛?找你来就是照顾她的。这回要真出什么事,我看你怎么交代。”说着将药丸往口袋里一揣,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了。 伊笙满脑子想的都是纪姐给她看的药丸,一遍遍回忆昨天早上离开时的情形。 她将药放在小药盒里,连同温水一起放在林菁菁的梳妆台上,林菁菁正在画眉毛,很精细地一根根描,她提醒道:“林总,该吃药了。” 林菁菁的注意力都在眉毛上,含糊地应着:“知道了。今天这眉毛是怎么回事?怎么画都感觉缺一块,好烦哦。” 伊笙站着等了一会儿,林菁菁还没画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给法国客人的点心,出自著名的西洲情点心店,离这里很远,一来一回要一个小时,再不去就赶不回来了。着急之下,她只好提醒了一句:“林总,我要赶去西洲情了,您别忘记吃药哦,千万别忘了。” 林菁菁对着镜子专注地画眉毛,含糊不清地“嗯”了两声。 伊笙记得离开她房间的时候,确实担心过,林菁菁会不会扭头就把吃药的事情给忘了,但时间紧迫,她心存了侥幸,觉得每天都会做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一次没看着,就出岔子。 事实证明,侥幸心理确实要不得,是她工作没做好,害了林菁菁。 内疚占据了大脑,伊笙浑浑噩噩地在走廊上晃荡,不知过了多久,纪姐跑来喊她,“欧阳,老爷叫你过去。” 林菁菁已经被送进了vip病房,似乎是注射了镇定剂,已经睡着了,有护士在一旁守着,旁边的会客区,林谈面色凝重坐在沙发上,明朝闻在一旁跟他说着话,“……从造影结果来看问题不大,急性心率不齐引发的心绞痛,好好休养几天就没事了,林伯父您不用过于担心。” 林谈听了他的话,神情并没有缓和下去,他依旧紧拧着眉,“这半年来都发病两回了,你让我怎么能不担心?” 伊笙敲门进来,林谈抬头看见她,就叫她进来,“你叫欧阳伊笙是吧?你整天跟菁菁在一起,最了解菁菁的情况,你跟明医生好好说说,发病前几天菁菁的饮食起居,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看他神态语气,似乎是不知道林菁菁忘记吃药这件事,纪姐并没有告她的状。 伊笙知道轻重缓急,停药不是小事,她不能因为怕承担责任,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纪姐打扫卫生,在林菁菁梳妆台下发现药丸,推测林菁菁昨天可能没有吃药这件事说了出来,又诚恳道:“都怪我一时疏忽,对不起。” 林谈“蹭”地站了起来,面色不虞,“你有医学常识应该知道,一个心脏病患者停了药,情况有多严重!怎能不亲眼看着她吃药?其他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就是了,你只管照顾好菁菁的身体。什么事情能比她的身体更重要?” 林谈还算有绅士风度,发火都发得十分克制,伊笙面对着他的怒气,不躲不闪,面色发白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疏忽。” “菁菁的手术已经过去一年,服药也有一年时间,情况也算稳定,即便是停药一天,也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明朝闻看着伊笙被责难,实在是心疼,便出声替她解围,“反倒是,日常的生活习惯和情绪稳定更重要。” 林谈根本就不知道林菁菁平时有多放纵,在他面前林菁菁当然是不敢喝酒的,所以明朝闻的话不但没起作用,反倒让他火气更大了,“菁菁的生活习惯还不好吗?酒也戒了,咖啡也不敢喝,平时也经常去散步,说起情绪稳定,也找不出几个比她乖巧的孩子。” 明朝闻看着林谈,没有说话,他并不愿意告林菁菁的状。 明朝闻的沉默,让林谈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伊笙的不负责任让她怒火中烧,甩了甩手:“你不用再跟着菁菁了,去到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补偿金不会少付给你。” 伊笙的瞳孔猛地放大,虽然她知道说出来就要承担后果,因为跟明朝闻的关系也已经在盘算着辞职的事了,但是猛地被辞退,还是被打击倒了,半晌都没出声。 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一直很喜欢,也很感谢林菁菁收留她,一直希望能够善始善终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伤心、委屈让她鼻头发酸,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哭出来。 “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维持着表面的尊严,转身离开了。 身后明朝闻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林伯父,恕我直言,您这就是迁怒,菁菁的病情我们都知道,即便是我日夜陪在她身边,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不想只做你的老板 纪姐在病房门口目睹了整个过程,等伊笙走出来,一把抓住她,急得团团转,“你……唉,傻不傻?还没搞清楚呢,什么责任都揽上身了。你别急,老爷也就是一时气急,等大小姐醒来,肯定会替你求情的……” 伊笙任由纪姐拉着,强挤出一抹笑来,“谢谢纪姐,不用等林总醒来了,她现在需要静养,不能操心,我天亮就去人事拿离职单,没事的……” “什么离职单?”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这个男声因为诧异而显得有几分焦急,“什么离职单?伊笙,你要辞职?” 伊笙回头,看见林松风尘仆仆从走廊那头大步走过来,他似乎坐了很久的车,裤子上有微微的褶皱,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臂弯里,身后跟着同样一脸焦急疲倦的秘书赵斌。 伊笙强装出笑脸,却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嗯……” 急性子纪姐已率先迎上前去,压低嗓门将事情来龙去脉跟林松说了一遍,林松错愕地看了伊笙一眼,急道:“你怎么也不知道替自己辩解?行了,你别管,不用去人事拿什么辞职单,我去跟父亲说。” 说着开门进了病房。伊笙想拦都没来得及,门就在她面前关上了。 也不知道林松跟林谈说了什么,片刻之后,便见气冲冲的林谈走了出来,在门口叫纪姐,纪姐颤巍巍走过去,迎头一顿臭骂:“你是不是知道菁菁平时爱胡闹?你们是不是都知道?就瞒着我?啊?你们这是在拿她的身体开玩笑!今年年终奖都别要了……” 纪姐被骂得头都不敢抬,连连应“是”,一直等林谈骂够了,甩手走人,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抹一脑门的汗,心有余悸拍拍胸脯:“吓死我了,好久没见老爷发这么大火了。” 伊笙看着林谈离去的背影,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拿的这份工资需要负得是什么责任,所以也并不觉得自己被骂了有多委屈。 纪姐以为伊笙还在担心被炒,过来安慰她,“你放心,大小姐只要不点头,你就不用辞职,林家虽然是老爷当家,但是背地里还是大小姐的话管用。” 伊笙看着纪姐笑了笑,其实仔细想想,她要真被炒了也算是好事,至少她能干脆利落地从她、明朝闻、林菁菁三人的狗血关系中解脱出来,省得她又因为心软,优柔寡断。 所以,她决定快刀斩乱麻,顺势辞职,明早h 上班就去办手续。 下定了决心,心情反而轻松了起来,伊笙朝纪姐笑了笑,“我没事,我们还是先等林总醒了再说吧。” 伊笙没再进林菁菁的病房,而是一直在走廊上等着,vip病房的走廊也布置的温馨精致,有供病人和家属休息的沙发,也有绿植和鲜花。伊笙坐在沙发上发呆,想着入职后跟着林菁菁的种种,心里被不舍的情绪缠绕着,就连林松走到她身边坐下都没有觉察到。 “我已经跟父亲说清楚了,菁菁病情反复,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父亲也觉得刚才对你的责备过于草率,撤回了让你辞职的决定。”林松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沙哑,但依旧温文尔雅,十分抚慰人心。 伊笙抬头冲他笑了笑,“但我终究是犯了错,这点无可指摘,林总您不用替我开脱。” 林松看着伊笙的侧脸,轻轻皱起了眉头,“伊笙,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很冷漠?” 冷漠?伊笙愕然看林松,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有这种评价。 “事事自己负责,拒绝别人的帮助,是负责任没错,但过于负责的另一面就是拒绝与人发生联系。”林松朝后靠了靠,琥珀色的眸子里显得有些伤感,他揉了揉太阳穴,“你来林氏时间也不短了,除了菁菁,你跟谁也没有产生过深入的交集。我有时候也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因为你对我一直客气、礼貌、疏远……”他说到这里,就着靠着的姿势,看着伊笙,“你是天生如此,还是只是单纯的将我划分到了职场的那一边,从没打算将我纳入你生活的一分一毫?” 不知道怎么接近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入她的生活。 明朝闻也说过同样的话,伊笙突然有些惶恐,非常不适,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且潜意识将自己和以明朝闻和林松为代表的豪门归纳为另外世界的人,其他世界的人想要进入她的世界,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很恐慌。 “林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伊笙搓了搓手,“您是我的老板……我当然要……礼貌……” “那我如果不想只做什么老板呢?”林松坐直身子,定定看着她,“如果我想做别的……你怎么想?” 伊笙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有种正在被告白的错觉,吓得蹭一下站了起来,表情僵硬,连连摆手,“林总,我……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您就是我的老板,老板就是老板,我……我……” 她语无伦次、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林松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也站了起来,“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你说的对,老板就是老板,还能是什么呢?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强迫你什么。刚才的话,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 伊笙松了一口气,抬头看林松,又瞬间被他眼中的失落击中了,又开始内疚了起来。 林松叹了口气,温和地笑了笑,“今晚菁菁可能不会醒来了,病房里有朝闻和护士照料,你先回去休息吧。”说完,又怕她多想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是公私分明的人,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伊笙点了点头,发自内心被暖笑了,“谢谢林总。” 林松冲他拜拜手,带着远远等着的秘书,离开了。 林松走后不久,纪姐和司机也回去了,准备明早再过来,伊笙并没有走,她此刻不光是担心林菁菁,还有些担心明朝闻,明朝闻想必会忙到天亮,第二天也大概率不会有休息时间,要继续上一整天班,身体会吃不消的。 她正想着要不要去给他买点暖胃的粥饭,病房门就打开了,明朝闻一边捏着眉心,一边走出来,看到坐在走廊沙发上的伊笙,顿时眉头拧紧,三两步走过来,“其他人都回去了,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病房里有两个护士,我今夜也不会走,你留在这里一起熬着有什么帮助?” 语气是责备的,声音却压低了,显得很温柔。 伊笙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确实是我没有照顾好林总。” 明朝闻“哼”了一声,将病历本扔在沙发旁的小茶水台上,自己坐在她身边,“她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爱惜,谁能照顾好她?” 伊笙低了低头,想要为林菁菁辩解,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我拿了她的工资就要做好这份工作。” 明朝闻这回没有吭声,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不忍心说什么,抬头摸了摸她的头,“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伊笙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两人相视而笑。 窗外夜色沉静,淡淡的消毒水味缠绕着花香随风而来,身旁的男人穿着雪白的白大褂,神情温柔,伊笙看着他,从未在哪一刻比此刻更加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接一下。 因他而跳,欣喜而心安。 伊笙不肯回家,明朝闻本来想让她去自己办公室的套房里先睡一会,伊笙也不肯,觉得这里是明朝闻的工作场所,不想给他制造麻烦,气急败坏的明朝闻就将她赶去会议室,让她在长沙发上休息。 其实会议室也很舒服,开了空调,温度适宜,长沙发是真皮的,十分柔软舒适,她实在不明白明朝闻生什么气,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醒来天已大亮,鼻翼间阵阵粥香,她从会议室的长沙发上坐起来,循着香味看过去,看见会议桌上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分打包好的热粥,还有一份小笼包。香味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伊笙走过去,看到托盘上放着一张卡片,卡片上的字体是明朝闻的,苍劲有力,写着:好好吃饭。 伊笙简直暖到了心里,坐下来慢慢将早饭吃了,收拾好垃圾,才走出去,准备去看下林菁菁,倒了林菁菁的病房,才发现她还没醒。又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七点,还没到h 上班时间,就不急着去公司办离职手续,想趁着空档去明朝闻的办公室一趟,顺便谢谢他为自己准备早餐。 明朝闻的办公室里,夏真正在整理文件柜,见她进来,抬了抬头,说:“院长在里面补觉,谁都不见。” 伊笙“哦”了一声,准备离开,就听被说话大喘气的夏真叫住了,“那么急干什么?院长说了,谁都不见,但是你来了,就让你直接进去。” 说着指了指办公室一侧的小套房。 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这话实在暧昧,伊笙脸都红了,低着头去推小套房的门,却被一脸八卦的夏真堵住了。 “你是不是要成我们院长夫人了?”夏真上下打量着伊笙,问。 伊笙本就红了半边的脸“腾”一下全红了,条件反射摆摆手,“哪有,哪有?你胡说八道什么?他要我进去,可能只是有话说。” 夏真撇了撇嘴,让开了身子,并嘱咐:“院长才刚睡半个小时,八点后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你就在旁边坐着,别吵他睡觉,听到没有?” 那眼神俨然就是大太监看缠着皇上不让起床的妖妃的眼神,担忧皇上身体被掏空,又想要皇上高兴,忠心又纠结。 伊笙怕越描越黑,索性就讪讪一笑,推门进去了。 这个小套房,伊笙进来过,套房并不小,有个小床有衣柜,还有独立的卫浴。床上床品齐全,衣柜里有换洗衣服,卫浴里洗浴用品一应俱全。当初设计的时候,明朝闻大概是照着“以院为家”“睁眼就能工作”的理念设计的。 此时工作狂本狂明朝闻正在床上睡觉,外套挂在一旁,身上盖着薄被,深卡其色的床品衬得他冷白的皮肤,更是近乎透明,眼睛静静闭着,睫毛低垂,像停在白色海棠花上的蝴蝶。 伊笙鬼使神差走到了床边,俯下身静静看着他的睡颜,她还是头一回这样近距离看着睡着的明朝闻,忍不住看得痴了,甚至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脸颊,被他亲吻时的感觉涌上心头,一股酥麻感窜上脊背,冲向大脑,脸也跟着红了起来,羞耻地“嘤咛”一声捂住了脸。 这时,身体突然有力的臂膀钳住,扯向床边,再睁眼,她已经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趴在明朝闻身上,两人四目相对,他的双臂箍着她的腰,紧得让人无法动弹。 伊笙受惊,刚想尖叫立刻想到外面的夏真,立刻捂住了嘴,瞪圆了眼睛,压低声音抗议:“你干什么?快放开我。”说着使劲扭动这身子,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然而,越挣扎,他箍得越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你是先惹我的。”明朝闻声音沙哑低沉,黑眸里慢慢染上深重的欲望,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随即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还想抗议的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亲得有点多,已经习惯了他的气息和热情,伊笙几乎是立刻缴械投降了,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骨头都要酥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明朝闻其实是个经验丰富的海王,不然怎么技术这么好? 难道智商高的人,连这方面都学得非常快? 也是很没天理! 好在明朝闻理智尚存,亲了一会儿就将她放开了,微微喘息着静静看着她,“你准备辞职吗?” 伊笙脸颊绯红,眼中似有水波荡漾,轻轻点了点头,“不辞职,还能怎么办?都已经这样了……” 明朝闻笑了笑,似乎是故意的,“已经哪样了?” 伊笙不想理他,视线移向一边,气鼓鼓的样子。 他在她唇上琢了一下,“是不是辞职了,就能给我一个名分了?” “什……什么名分?”伊笙本来就红的此时更是红透了,像只煮熟的螃蟹,鼓着腮帮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朝闻不悦地挑了挑眉,“我现在还不算是你男朋友吗?之前甩过我一次,还想甩第二次?” “哪……哪有甩你?那次只是觉得……觉得……”伊笙自知理亏,吞吞吐吐。 “觉得不合适,我知道。”明朝闻看着她,“那现在呢?觉得合适了吗?” 最近的相处起来,感觉确实不错,可眼下被他压着,四目相对,这话伊笙实在说不出口,索性眉毛一横,瞪他:“你不是说不逼我的吗?现在是干什么?” 明朝闻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名分没要到,反倒成了不守承诺的人。他挑了挑眉,不慌不忙笑了一下,“没逼你,就是给你提个醒,有些事该提速还是得提速,男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你享受完我年轻的肉体,再始乱终弃,我这辈子可就毁了。” 他张了一张高岭之花禁欲的帅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伊笙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一把将他推开,佯装冷酷无情道:“这也要看你伺候的爷高不高兴。” 明朝闻挑了挑眉,将她拽了回来,又亲了上去,亲了一会,抬起头看着气喘吁吁,眼波如水的她问:“伺候的舒不舒服?”说着又去啃她的脖子,咬她的耳朵,“满不满意?嗯?” 伊笙被他“啃”得又酥又痒,笑得连推他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只有软绵绵地躲开躲去,但刚躲开,又被他拽了回来……正闹着,门外传来敲门声,伴着夏真小心翼翼的声音,“院长,您醒了吗?护士说,林小姐醒了,想见您。” “林小姐”三个字让伊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猛地将明朝闻推开,明朝闻没想到她突然力气变得那么大,没有留意,一下子被她掀到了床底下,整个人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一声“咕咚”。 门外瞬间安静了。 夏真愣了两秒钟,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谨慎道:“院长……要不,我让护士跟林小姐说,您正忙,等会儿再去?” 明朝闻从地上坐起来,瞪着伊笙,咬牙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去。” 伊笙又是尴尬,又是抱歉,还伴随着对刚才亲热行为的羞耻,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呜咽一声,拉过被子,将自己埋起来了。 明朝闻站起来,看着窝在被子里当乌龟的某人,无奈地笑了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穿上白大褂,走了出去。 伊笙听到关门声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就停门外明朝闻嘱咐夏真: “她还要再睡一会,你手脚轻一点,不要吵到她。” “……好的,院长。” 伊笙想象着夏真此时的表情,已经没有从这里走出去的勇气了,干脆从新缩回被子里,崩溃地捶了捶床。但因为门外有人,她又怕动静大了被听到,捶床都捶得小心翼翼。 明朝闻的被子很轻,盖在身上确实暖融融的,枕头的质感也非常好,软硬适中,对脊椎很友好。被子和枕头上还留有他的余温,与独属于他的冷杉香气,躺在床上,枕着枕头,裹着被子,就似乎被他拥抱着,温暖舒适,这种舒适感熨帖着她疲惫的身体,让她忍不住睡意昏沉,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社畜的生物钟与警报器让伊笙猛地惊醒,诈尸般直挺挺坐了起来,失忆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这才从床上跳下来,慌乱地四处摸手机,终于在外套口袋里摸到了手机,打开来看,才发觉已经下午一点半了,她竟然睡了六个小时? 想着还躺在病房里的林菁菁,以及要去公司办离职手续,伊笙就一脑门的浆糊,实在搞不懂,自己在这种时候怎么就能睡得着?但已经都这个时间了,索性也不急了,拖拖沓沓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这才打起精神打开休息室的门。 明朝闻不在办公室,夏真在,门神一样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一脸痛心疾首,“你可算醒了!六个小时了你知道吗?院长才睡了半个小时,你睡六个小时!” 伊笙尴尬地恨不得原地抠个地洞钻进去,挠了挠头,低眉顺眼地承认错误,“忘……忘定闹钟了……嘿嘿……那个,明……明院长呢?” “刚进手术室。今天有台二尖瓣置换术,病人是董事长的朋友,指名一定要院长来做。这下可好了,忙了一夜,睡了不到半个时候,现在又要做四五个小时的手术。”夏真嘟嘟囔囔,一脸“你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的表情,说着气鼓鼓地指了指茶几上,“你的午饭,院长给你留的,吃完了再走吧。” 欧阳年就是心外的医生,当然知道一台手术的工作强度有多大,此时已经不需要夏真“痛心疾首”,她自己都觉得惭愧,就不该吵明朝闻睡觉的,对于他来说,睡眠实在太重要了。 她强忍着愧疚,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吃完了明朝闻给她留的午饭。 是上回吃的那家日料店的外卖,北极贝依旧鲜嫩,味增汤也还是温热的。但她食不知味,满心都在担忧明朝闻能不能撑得住。 她的气压骤降,夏真以为是自己是责备过度,竟开始手足无措起来,请咳了两声,试图缓解缓解气氛,“那个……其实……你也不必过分自责……院长虽然睡得少,但是经过爱情的滋润,气色还是很好的……” 伊笙一口寿司噎在嗓子眼里,险些将自己送走,忙喝了两口汤,才将寿司咽下去,顺了半天气总算缓了过来。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将还没动的一盒水果推到夏真面前,“你要不要吃点?” 言外之意:你可少说两句吧。 夏真倒还傲娇上了,“院长给你留的,我可不敢吃。”说着扭头走了。 我哥比较喜欢听你说话 因为有心事,伊笙并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将茶几收拾了一下,告别夏真,准备先去看看林菁菁。 来到林菁菁的病房门口,敲了敲门,小护士探出头来,看见是她,回头问房内人:“林小姐,是您的助理,可以让她进来吗?” 门里传来林菁菁带着迫不及待,又略显无力的声音,“快让她进来。” 小护士打开门,放伊笙进来,进门就见面色苍白如纸的林菁菁,正努力挣扎着坐起来,伊笙慌忙冲过去扶着她,揪心地问:“林总,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林菁菁摇摇头,一把抓住伊笙的手,气喘吁吁道:“先不说这个……快去……快回家去……把我的化妆包带过来……我没化妆……不化妆……怎么见人?” 林菁菁五官生得好,又从小养尊处优,皮肤从未经受过风吹日晒,又日夜接受昂贵护肤品的滋养,即便是全素颜,又在病态中,也只是略显苍白而已,看起来依旧是面容姣好的美人,跟难看一点都不沾边。 但伊笙并不是第一天认识林菁菁,对她这种美比命重要的性格,早已习以为常,听她这么迫切地要求,习惯性地点头,“好的,林总,我马上去拿。您……您真得没事吧?昨晚您心绞痛得那么严重,可把我吓死了。对了,您药吃了吗?心电图测了吗?” 林菁菁抓着她的手晃了晃,神情郁郁,“欧阳,你先去拿化妆包,让我化个妆,我现在就像是在裸奔一样,好没安全感。早上朝闻来的时候,我只能蒙着脸,隔着被子跟他说话。” 这很林菁菁! 伊笙无言以对,什么话都不说了,立刻道:“我马上去。” 伊笙开明朝闻的车,去林宅取林菁菁的化妆包,一来一回也就用了半个多小时。林菁菁看到化妆包,灰暗的眼睛为之一亮,缓慢地用虚弱无力的双手上了妆,最后细致地刷上腮红,涂上口红,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艰难地笑了一下,“总算放心了,下午朝闻来查房,我也不用躲着了。” 看她笑了,伊笙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无论怎么样,她至少没有因为失职而害死林菁菁。 林菁菁化完妆才有余力去想其他人,看着伊笙,猛地想起来什么,对她说:“昨天我睡着后的事,我听纪姐说过了,你放心,你的去留归我管,不归父亲管,我会去跟父亲说的,你不用辞职。” 伊笙站在病床旁,捏着包袋,纠结着,要不要趁此机会跟林菁菁说清楚,就听小护士过来提醒: “林小姐,院长说过了,您的情绪不能太波动,看心跳又到120了,请躺下来休息静养,千万别说那么多话了。” 伊笙看了眼病房旁的生命监护系统,显示器上实时显示着林菁菁的心跳,那条波动的曲线确实攀升了不少。林菁菁的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在护士的安抚下,正慢慢躺下,舒了一口气,看着伊笙问: “欧阳,你留下来陪我。” 伊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被动地点了点头。 林菁菁这才放下心来,静静闭上了眼睛。 林菁菁一直睡着,上过妆的娇艳面容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美得惊人。伊笙在一旁看着她,突然有些理解了亲吻睡美人和因吃毒苹果而陷入昏迷的白雪公主的那两位王子的心情。有些人,即便是毫无生气的样子,也是绝无仅有的人间尤物,让人不忍心伤害她一分一毫。 她一想到林菁菁知道她和明朝闻的事,会是什么后果,就焦虑得团团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这件事。 或者就干脆什么都不说,等林菁菁病情稳定出院后,就直接辞职走人吧。 伊笙小心翼翼地在心里这么盘算着,只希望自己不要伤害到她。 下午两点钟,林松来看林菁菁,身后还跟着笑嘻嘻的明暮歌。 林松换了一套烟灰色的西装,外罩同色系大衣,看起来儒雅贵气,脸上已不见疲惫,只是脸色并不好,看起来并不想与幕歌同行,仗着人高腿长,走得很快。幕歌穿了白色的背带裤,松绿色卫衣,戴着画家帽,精致可爱的脸上始终是笑眯眯的,一双灵动的双眼更是晶亮,并不在意林松对她的冷淡,一路小跑在后面跟着。 两个人俨然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从画风到外形,各种不搭,站在一起却又意外和谐。 面对眼前的两人,伊笙的心情十分复杂,再没有之前的放松了。对林松是因为他昨晚那番暧昧不清的话,让她觉得尴尬;对幕歌,还用问吗?上回她设计将她和明朝闻关一起那件事,她还没亲自道歉呢。 伊笙没有说话,林松首先打破尴尬,看了林菁菁一眼,问伊笙,“菁菁还没醒吗?” “早上就醒了,中午的时候又睡着了。”伊笙公事公办地回答,“可能是因为太累了。” 林松点点头,看着躲闪着他视线的伊笙,欲言又止。 相对比起来,明暮歌就随意多了,她踱着步子晃到林菁菁床前,看着沉沉睡着的林菁菁,忍不住赞叹:“上天对菁菁姐真是太好了,这张脸,啧啧……生病了还能这么漂亮,真是让人嫉妒。” 伊笙虽然认同,但不想接她的话,林松更是不想理她,幕歌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又踱到沙发前坐下,笑嘻嘻地看着伊笙问:“房客小姐,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都不回我呀?是还在生我的气吗?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让我哥给你减房……” “租”字还没说出口,伊笙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可惜已经晚了,林松已经听出了端倪,狐疑地看着伊笙,问到:“你租得是朝闻的房子?”又看着幕歌问:“你哥怎么会将房屋出租?他又不缺那点租金收入。” 幕歌扒拉开伊笙的手,笑嘻嘻道:“我哥可节俭了。没办法嘛,我比较不会赚钱,他就必须要懂得顾家一些。房子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出租出去。” 林松看着伊笙,眼神渐渐变得复杂,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挪开了视线。 明暮歌笑眯眯地看着林松和伊笙,从茶几上拿了个橘子剥了自己吃,吃完又揣了两个在包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刚才轻描淡写投下炸弹的人,并不是她。 林松在病房里呆了几分钟便走了,幕歌理所当然地跟了上去,临走时,她没事儿人一样跟伊笙摆手:“再见了,房客小姐,记得代我向我哥问好。等松哥肯签我,我的画赚到钱之后,我一定把从他家里拿的东西都赎回来,还回去,让他放心。” 伊笙已经对幕歌无奈了,索性气都不生了,朝她挥挥手,没好气道:“你自己跟他说。” 幕歌朝她眨了眨眼,暧昧道:“比起我,我哥更喜欢听你说话。” 伊笙当机立断,将门关上了。 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林菁菁一直睡到傍晚才幽幽转醒,醒来便伸手叫“欧阳”,伊笙忙不迭走到床前,问她:“林总,您要喝水吗?” 林菁菁点了点头,伊笙转身去倒了温水,林菁菁喝了才吐舒一口气,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伊笙拿了两个大靠垫放在她背后,让她靠着。 心脏病确实很折磨人,即便是睡了那么久,林菁菁的精神看起来还是不太好,脸上虽然妆容精致,但若仔细看,是有些浮粉的,林菁菁何时浮过粉? 伊笙看着她,竟觉得有些心疼,便轻声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菁菁抬起头来,冲她虚弱地微微一笑,“你应该问,我哪里是舒服的?”说着又自嘲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不过也都习惯了,就是有时候特别羡慕你们这些身体好的人。每年生日我许的愿望,都是希望上天能让我过上健康人的生活,哪怕一天也好。但这个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可见生日愿望是不灵的。” 伊笙从小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别说大病了,感冒发烧都很少,确实无从体会林菁菁的心情,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为她难过,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低声道:“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了,说不定哪一天,您的病就能被根治。” “我父亲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在投资明家的医疗科研项目,这些年来也有一些成果,但是心脏方面的科研就迟迟没有进展。林伯父每次见了我都十分愧疚,说让我等了太久……”林菁菁靠着枕头,略显疲惫地半阖着眼睛,“不过,这也不是能够强求的事,我希望等朝闻接了林伯父的班之后,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他只要做他想做的事就好,就算我要带着病一辈子,我,我们家也会全力支持他。” 林菁菁看似不敬意的一番病中感慨,就像是有魔法,瞬间将伊笙排斥在他们的世界之外,伊笙站在她面前,却似乎隔了山海,抬着头远远仰望着那个不属于自己,也注定无法融入的世界,心中落寞,一言不发。 “可是医学好复杂啊,我都不太懂,现在想想,是不是该去国外读点书,拿个学位回来……”林菁菁喃喃说着,见伊笙也不答话,扭头看她,奇怪问:“欧阳,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伊笙忙抬头,挤出一抹笑来,“没什么,林总,您继续说。” “你家里人也都是学医的,你应该清楚,医学的学位是不是很难拿?”林菁菁苦着脸,“我只有两个艺术类的博士学位,不知道再去重修医学相关的学位,会不会很难。” 伊笙当然知道医学有多难学,但也知道艺术类的博士学位也并不好拿,在艺术上,林菁菁本人绝对是超高的天赋,而且跟平日里的懒散不同,她接触到艺术品时,会全情投入,也是会付出常人无法理解的努力的。就比如为了第一个看到李老的《春山图》,千里迢迢赶往大山深处;为了修补《破碎的珍妮》甚至不顾身体,通宵加班。 “我觉得如何林总愿意的话,一定能做到。”这话是真诚的,伊笙确实从不怀疑林菁菁的能力。 林菁菁也信心满满,看着伊笙,目光坚定,似有所指:“你真了解我,我想要的东西,是一定要得到的,不然死了也不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伊笙突然脊背发凉,笑容变得干涩生硬起来。 明朝闻推门进来的时候,伊笙正在给林菁菁削苹果,削完了,切成小块,装在精致的瓷碟中。看到明朝闻进来,条件反射躲开了他的视线,明朝闻皱了下眉,正准备跟她搭话,伊笙已经站了起来,将瓷碟和成套的银质小叉子递给了林菁菁,“林总,您不是想吃梅月酒店的慕斯蛋糕吗?我现在就去给您买。” 林菁菁笑眯眯地一边招呼着明朝闻,一边朝她点头。伊笙埋着头往外走,与明朝闻擦肩而过,就听林菁菁对明朝闻说:“朝闻,你要不要吃苹果?我分一半给你。” 明朝闻的声音淡淡的,注意力还在正埋头往外走的伊笙身上,头也没抬:“不用。你自己吃吧。” 林菁菁用小叉子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口中,笑着打趣,“小时候,你老是喜欢抢我的苹果吃,说我家佣人苹果切得更好看,现在倒害羞了。” 伊笙开门出去了。 明朝闻收回视线,眉头微微蹙起,看了眼病床前的监控仪,上面的数字一度飙高了,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吞回去,耐心道:“你少说点话。” 林菁菁慢悠悠吃着苹果,静静地看着明朝闻查看她的各项身体指标以及用药记录,冷不丁问了一句,“朝闻,你觉得欧阳怎么样?” 明朝闻听到“欧阳”两个字,猛地从病历本中抬起头,他以为伊笙跟林菁菁摊牌了,心中狂喜,正准备安慰她几句,以免她病情反复,就听林菁菁又说:“当医生是不是很累?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手明伯父的科研所?” 明家有自己的科研所,设立在北欧,他的父母一年里有一半时间都呆在所里,与众多医学家们研发最新的医学科技产品,这也是明珍无论在医疗器械上还是医疗理念上都十分先进的原因之一。 明朝闻这次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瞬间陷入失望中,放下记录本,面色也冷峻了起来,“一线医生都做不好,怎么做科研?你别操心我的事了,好好养病吧。林伯父很为你担心。” 林菁菁坐直身子,虔诚地问道:“我去学医好不好?这样我们就有更多共同话题可聊了。” “你可以学医,但要为自己学。”明朝闻揉了揉太阳穴,“你跟我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干什么?你又不来我院上班。好啦,别多想了,静下心来养病,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着,转头离开了。林菁菁看着他离去时毫不留恋的背影,慢慢放下银质小叉子,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全部都消失了。 伊笙在梅月酒店排队取定好的蛋糕,就听手机不停响,打开来,看到欧阳年发来的一串消息: “小东西,我完蛋了。” 后面跟了若干个“撞墙”“纠结”“画圈圈”的表情包。 伊笙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他要表达什么,就拨了电话过去,可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刚好叫到了她的号,她忙着取蛋糕,赶回医院,就把这事丢在了脑后。 到了停车场,车刚停好,副驾的门就被拉开了,明朝闻怒气冲冲钻了进来,劈头盖脸就问:“不是说要辞职的吗?怎么还削苹果,买蛋糕?” 伊笙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明医生你有空还是多休息休息吧,黑眼圈的面积都快赶上熊猫了。”边说边解开安全带,提着蛋糕一溜烟跑了。 明朝闻想拽她,却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兔子一般从自己面前溜走,只能恨恨地捶了下坐椅。 来到林菁菁的病房门外,伊笙还是气喘吁吁的,她停下来平静了一会,喘得没那么厉害了,才推门进来。刚进门就看见林父来了,正抱胸坐在沙发上,林菁菁披衣下了床,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父亲,两人似乎正在对峙,气氛有些僵硬。 伊笙的脚步顿时僵在原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还是林菁菁朝她招手,打破了僵局。 “欧阳你进来,蛋糕买到了吗?” “买到了。”伊笙说着走进来,跟林父打了招呼后,问林菁菁,“您现在要吃吗?” “给我和父亲切一些。”林菁菁朝她点了点头,“纪姐早上带了茶叶来,你给父亲泡些红茶。” 伊笙应了声,走进一旁的小茶水间里。 茶水间在病房的一侧,是分隔出来的独立空间,小而精致,里面餐具、茶具、冰箱、烤箱一应俱全。但是林菁菁用不惯别人的,所以这里的餐具差距都是纪姐从林家带过来的。伊笙手脚麻利切蛋糕泡茶,就听茶水间外,林菁菁的声音柔弱而坚定传来:“欧阳没有错,我是不会让她辞职的。” “你不要激动。我也不是非要让她辞职。”林父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无奈,妥协,“但是她不称职的地方理应要处罚,不然你怎么约束员工?” “那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把药盒碰翻了,后来又忘记拿新的。”林菁菁一步不退让。 “我不想知道过程,我只看结果。”林父道。 “如果非要处罚欧阳,那我连我一块儿罚,我这个月工资不领了总可以了吧?”林菁菁倔强道。 “你……”林父无奈了,“就是个助理,你至于吗?” “欧阳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她跟其他人不一样。”林菁菁答。 伊笙的手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到身上,烫得她龇牙咧嘴,这时就听林父丢下一句:“只要你把身体养好,其他的都随便你吧。”说完,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林菁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伊笙端着托盘出来,她冲伊笙一笑,“我父亲是紧张我,才会说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这个月你的奖金估计都没了,不过,我会让周民走我的私账补给你的,放心吧。” 伊笙将托盘放下,“林总,其实您不必这样……” 其实她此时已经不在意奖金不奖金的了,听林菁菁那样维护她,为了她不惜跟父亲闹翻,她心里满满都是感动,辞职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林菁菁坚决道:“怎么不必?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护着你。这件事就这样了,你再推辞我可要生气了。”说着端起了杯子。 林菁菁不能喝红茶,伊笙给她温了一杯牛奶,她喝了两口,又用小勺切了小口的蛋糕放进嘴巴里,顿时眉开眼笑,“哎呀,活着真好。欧阳,你坐下,这茶父亲不喝你喝吧,别浪费了。” 伊笙顿时更找不出理由说辞职,只能慢慢坐下来陪她喝茶。 林菁菁将牛奶杯送到口前,“你整天跟我在一起,是不是特别影响你交男朋友?” 伊笙冷不丁被“男朋友”三个字吓了一跳,一口茶呛在喉咙里,顿时咳嗽个不停,“什……什么?林总,您说什么?” 林菁菁放下牛奶杯,边说着“小心点”,边递纸巾给她,“我说你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的吧?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我认识好多不错的男生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她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让伊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怕她犯病,也不敢摊牌说明她跟明朝闻的关系,只能顺着她的话摇了摇头,“林总,您不用为我操心,我才刚毕业,还没有那个条件谈恋爱。” “对哦,伊笙你还很小。”林菁菁不无羡慕地看着她,“二十三岁?” “过几个月就二十四岁了。”伊笙老实地答。 林菁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上,笑容渐渐变得落寞,“年轻可真好啊。” 伊笙忙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林菁菁,“林总也很年轻,而且林总的美貌已经超越年龄了,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这么觉得了……” 林菁菁捂着嘴笑起来,那种熟悉的千娇百媚一瞬间就回来了,“你嘴巴可真甜。”笑完了又摇头,“我可离不开你了,为了防止你跑掉,还要是尽快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把你拴住。我们公司新来的项目总监怎么样?年轻、海归,家境也不错,跟你很配。” “林总,您就别为我操心了,好好养病……”伊笙简直如坐针毡,除了一身的汗,借口接电话,才算躲过一劫,成功逃了出去。 亲哥的狗血新闻 天色已经晚了,医院给林菁菁送来了晚餐。 明珍的病号餐是根据每位病人的病情以及饮食习惯,由三位营养师讨论之后定下食谱,再由厨师特别烹制出来的,健康精致并且兼顾客人的口味。林菁菁很爱美,怕胖,所以她的晚餐里,就以素食居多,又增加了豌豆、牛肉碎等食材,保证蛋白质摄入,又十分好消化。 伊笙陪着林菁菁用过餐,正在收拾,明朝闻就来查房了,伊笙现在越来越怕三个人同框的画面,匆匆收拾了餐具,就出去了,之后也没有再进病房,而是在楼层的休闲区,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等着明朝闻查完房。 过了没多会儿,明朝闻走了出来,径直来到她身边坐下,伊笙像触了电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拔腿就跑,明朝闻就一言不发在她身后跟着。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明朝闻又这么扎眼,这实在太引人注目了,不止是病人小护士,就连一向严谨不八卦的医生也都纷纷好奇往这边看,伊笙简直觉得自己无处可躲,无奈之下,她一头扎进了停车场。 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辆豪车盘踞在黑暗中,沉默着,没有人,也不会引起围观,这让伊笙觉得舒服了很多。 进了停车场,明朝闻就反客为主,将她拉到自己的车上,随即将门锁上了,怕她会跑掉一样。 “菁菁说,你要跟你们公司的项目总监相亲是怎么回事?”车里光线昏暗,将明朝闻脸上的阴霾藏了起来,但语气里明显的怒气藏也藏不住,“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伊笙自己也是一愣,她没想到林菁菁连这种事都说给明朝闻听,而且是她根本没答应的事。 “林总提了一下,说希望我不要离职,为了留下我,她想让我在公司内部找男朋友。”伊笙也没想隐瞒明朝闻,一五一十说了当时的情况,“可我并没有接话,也没有答应。” 但只是这样,已经足够明朝闻生气的了,一字一句简直咬牙切齿,“你是她手里的玩具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不提辞职的事?” “我都说了我没答应。”伊笙觉得委屈,据理力争,“我是打算辞职的,但是你看林总的病……我不想刺激她,只能拖一拖,等她病情稳定了,出院了再说。” “所以我们的事,你也不打算跟她说了?”明朝闻恨声问。 伊笙垂下头,手指搅啊搅,“你是她的主治医生,你应该最清楚……林总……她要是受到刺激……后果会是怎样的……” 明医生当然知道,明医生就是不满意自己谈个恋爱还要偷偷摸摸的。 他郁闷地黑暗中沉默着,万万没想到,自己恋爱不顺利最大的原因竟然是自己的医术不够高明。 明朝闻的沉默让伊笙产生了小小的愧疚感,她在黑暗中悄悄摸到他的手,握了上去,轻轻摇了摇,讨好道:“来日方长,我们不急于这一时。” 明朝闻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那力度可一点都不像是“不急于一时”,伊笙吃疼,“哎呦”了一声,他才缓缓松了松,幽幽道:“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伊笙小声说:“回去陪你打游戏。”在游戏里好好宠爱你。当然,后一句,她可不好意思在现实里说出口。 “还有呢?”虽然声音还是不爽,但是明显松动了。 “还有?”伊笙也不知道还能拿什么补偿他,毕竟她什么都没有,想了想,主动靠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这样行吗?” 昏暗中,明朝闻的眸子黑到发亮,里面有一层波澜慢慢荡漾了起来,他抓住她的胳膊,朝自己靠过来,“不行。” 他喃喃着,声音沙哑,“不够。” 接着倾身吻了上去。 由于林菁菁的病情还不稳定,明朝闻晚上就住在医院里,伊笙也一直等到林菁菁睡了之后才回家。 地铁停运了,伊笙只能开明朝闻的车回去,车刚开到家门口,就看见墙角站了一个人,那人身高腿长,穿了件暗色的外套,几乎跟夜色融为了一体,嘴边有如豆火光一闪一闪,似乎在抽烟。 伊笙警惕地盯着那人看了半晌,手机拿出来110都按好了,就听那人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还不快过来,等你半天了。” 听声音竟然是……欧阳年? 伊笙疑惑地喊了一声:“哥?”慢慢靠过去,刚走近就被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熏得头晕眼花,差点当场吐出来。 “欧阳年,你到底喝了多少?熏死人了!爸妈知道你酗酒吗?啊?”伊笙嫌弃地捏住了鼻子,但是看他脚步踉跄,还是不忍心,上前扶住了他。 “没喝多少,就是俄罗斯酒味儿大。”欧阳年一把就将伊笙推开了,为了显示自己没喝多,掐灭了烟头,踉踉跄跄走向垃圾桶,又“s”形折回来,“看,我清醒着呢。” “行行行,你清醒。”伊笙懒得跟醉汉吵架,重新扶住他的胳膊,不无关切地问:“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说着突然想起来白天时,他发来的那串莫名其妙的消息,瞬间八卦了起来,“你是不是看上谁家小姑娘了?你们医院的?我认不认识?” “什么小姑娘不小姑娘的!你思想能不能健康点?男人不开心,难道都是因为姑娘吗?”欧阳年东倒西歪地说落她,说着拉着她往外走,指了指自己的车,“陪哥去兜风。” 伊笙这才看见欧阳年的车,歪歪扭扭停在树下,她吓了一跳,当即嚷了起来,“你喝成这样,还开车?不想活了?” 欧阳年揽着她的肩膀,翻了个白眼,“亲爱的小妹,你村儿还没通网呢?这个世界上有种职业叫做代驾。” 伊笙这才放下心来,嘟囔着:“这代驾停车技术可不怎么样。”说着想拖欧阳年进门,“这大半夜的兜什么风?进来我给你煮碗醒酒汤。” 欧阳年赖在原地不肯进去,像个孩子一样哼哼:“我不醒,我凭本事喝的,凭什么让我醒?我花了钱了,醒了不白喝了吗?你傻不傻?走,兜风去,陪陪哥,哥不痛快……” 伊笙无奈之下,只能顺着他,将他架上车,又从他口袋里搜出了车钥匙,发动起车子,问:“去哪兜风?” “去哪都行。”欧阳年将头靠在车窗上,眼睛半睁不睁,一脸郁郁,“我就想让你陪陪我。” 伊笙突然觉得很心疼,她哥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欧阳家的医生们都有祖传的“铁石心肠”,所以才能在繁重的医护工作中游刃有余,应对自如,长这么大,她就从未见他这么是失态过。 一定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 “哥,有什么事如果不好跟爸妈说,可以跟我说。”伊笙看着欧阳年,轻声说:“虽然我也替你解决不了什么,但是起码能陪你聊聊。”她说完犹豫了一下,又说:“就算是你告诉我,给我找了个男嫂嫂,我也不会歧视你的。” 欧阳年慢慢挪动脖子,对她翻了个白眼,抬手打了下她的后脑勺,“胡说八道什么,我性向女。开你的车吧。”说着,就闭上了眼睛,懒得跟他这个脑洞异常大的小妹说话了。 伊笙开车欧阳年的车,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开。起先欧阳年还是清醒的,但不到十分钟就靠着座椅睡着了,伊笙只能又将车开了回来。艰难地将欧阳年半拖半架回家,让他睡在她的房间。给他脱了外套,擦了把脸。自己则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上。 这一天实在太折腾了,伊笙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只觉得全身都散架了一般,疼得直叹气,感叹人生太特么艰难了,也不知道感叹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醒来欧阳年正端着咖啡,坐一旁看着她,然后摇摇头,幽幽道:“明师兄有没有说过?你的睡相可真难看。” 伊笙无由来怒火中烧,差点夺过咖啡浇他头上,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咬牙切齿道:“我难看地睡在沙发上,到底是谁害得?你昨天到底发什么神经?大半夜跑来折腾我。” “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人要向前看。”欧阳年一脸开悟的表情,端着咖啡进房间去了。 伊笙趴在沙发上,气得挠了半天沙发,刚鼓起勇气爬起来面对残酷的生活,就见“残酷”本人衣冠楚楚走了出来,朝她挥挥手,“小东西,我去上班了。”说着又指着蓬头垢面的她说落一通,“不是我说你,你一女孩子,怎么能这么邋遢?睡觉就穿套运动服,也去买套好看点的睡衣嘛,女孩子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说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摇摇头,穿鞋出去了。 伊笙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才没冲出去“大义灭亲”。 被欧阳年这一闹腾,伊笙连疲惫的力气都没了,吃了早饭去医院,刚走进医院,就见小护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着手机指指点点。 “看了没看了没,八哥工作室爆出来的猛料……” “嗯嗯,这也太劲爆了……” “白颂颂我女神,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你说那男的到底是谁?” “看背影还挺可口。 “不是说圈外人吗?” “那谁知道呢,那可是白颂颂,普通人她能看得上?还什么什么……街头激吻,夜宿酒店……” …… 听到熟悉的人名,伊笙的八卦雷达瞬间竖了起来,立刻拿出手机来,果然一打开网站,头条便是“白颂颂街头激吻,夜宿酒店”的字样。 她点开来,报道不长,开头两张并不甚清晰的偷拍。 第一张是在街头,白颂颂挂在一个男人身上,那个角度看过去,确实很像是吻得难解难分。 伊笙仔细看那男人,男人只露半边身子,一张不甚清晰的侧脸,只是这样看的话确实是盘靓条顺,甚至有几分像欧阳年? 这个想法实在大胆且吓人,伊笙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清醒点,他哥欧阳年,在私生活方面可怂得很,不可能搞出这么劲爆的新闻来。 怀着这样的心情,伊笙翻开第二张。 第二张偷拍比她的想法还劲爆,是在酒店对面楼上的偷拍。 酒店窗帘没拉严实,男人半躺在床上,白颂颂衣衫半解,跪坐在男人身上,正扒他的衬衣…… 因为是镜头无限拉进,拍出来的画面有些失真且模糊,隐约能够看见并没有露脸的男人锁骨下方有道黑线,像是纹身。 欧阳年的锁骨下面就有块胎记,黑色的,细细长长,像纹上去的一条黑线…… 伊笙手脚直哆嗦。 她想起来昨天白天欧阳年发来的那串莫名其妙的消息,以及大半夜烂醉地出现在她家门口,闹着让她带他去兜风的欧阳年…… 她当机立断收起了手机,决定再去洗把脸。 一定是今早起床的方式不对,导致她还没清醒,产生了幻觉……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亲哥被“强”上头条这盆硕大的狗血。 那是你买不到的东西 白颂颂的桃色绯闻,就像是一枚炸弹,投入众人无聊又疲惫的日常中,被工作生活折磨得无处喘息的现代人,瞬间提起了精神,兴致勃勃追踪谈论女明星的情事,线上线下都掀起一片舆论狂欢。 放荡、私生活不检点的骂声此起彼伏,但鉴于白颂颂平日里的人设就是御姐,爆料照中又明显是主动的一方,所以也有相当一部分粉丝在为她加油呐喊: “我们家大白就是这么飒怎么了?” “大白本来就没男朋友,正常谈个恋爱都不行?管太宽了吧?” “就是,我们大白又不像是那谁靠炒cp上位的,我们靠得是实力!” “谁规定女生恋爱就一定要做被动的那一个?” “美好的肉体谁不爱?支持我白姐霸王硬上弓。” 舆论一时呈现两边倒的情况,两方人马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某社交平台直接被粉丝们刷到瘫痪。众人不满意,换个平台继续吵,搞得几个社交网站一边嘲笑敌司服务器不行,一边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加强维护自己公司的后台,甚至将休病假的都抬回公司加班了,生怕刚嘲笑完人家,自己就打脸。 同样是吃瓜群众,伊笙却狂欢不起来,她很焦虑。她数次拿起手机看绯闻照片,越看绯闻男主角越像欧阳年,而最让她抓狂的是,欧阳年竟然失联了。手机关机也就算了,当医生的关机太正常,然而她打电话去医院,也被告知,欧阳年请了一周的病假,今早起就没去上班。 什么叫今早起就没去上班?今天她明明目送欧阳年上班去了呀。 她一边劝自己冷静,安慰自己,不可能是欧阳年,一边又觉得十分可疑,毕竟白颂颂之前就对欧阳年十分信任,甚至连自己的小号都告诉他了,难保不会因为感情受挫一时想不开,对“男闺蜜”下手…… 这些胡思乱想得不到求证,以至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做什么都无法专心,在病房的茶水间里温牛奶的时候,更是失手打碎了牛奶杯,描金的甜白瓷器掉在地上,顷刻间摔了个粉碎,她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忙蹲下身去,想将粉碎的瓷器碎片一一捡起来。 刚捡了两片,就见明朝闻火急火燎走进茶水间,看一地的碎瓷,皱眉问道:“怎么了?” “明……医生……”伊笙一惊,这才想起来,到查房时间了。她生怕明朝闻脸上的焦急让林菁菁看出端倪,忙说着:“是我不小心把牛奶杯打碎了,马上打扫干净。”一边说着,一边将明朝闻往外推。 明朝闻哪里肯动,他注意力都在她手上的碎瓷器上,生怕她被扎到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你别捡了,我让保洁来收拾。”说着将她手上的碎瓷器一点点接过去,丢进垃圾桶,叫小护士去叫保洁。 保洁阿姨不愧是专业的,用小扫把三下五除二就将地面收拾干净,连点碎渣都没留,等保洁离开,明朝闻才回到林菁菁的病床前,开始例行询问。 伊笙简直不敢抬头看林菁菁的脸色,倒是林菁菁先出声安慰她,“你别难过,那杯子我本来就不喜欢,准备换掉的,碎了就碎了。” 那杯子是林菁菁一直在用的,怎么会不喜欢呢?伊笙知道她是为了不让她难堪才故意这么说的,就抬起头来,愧疚道:“林总,对不起。您放心,我一定买个一模一样的赔偿给您。” 林菁菁笑着摆手:“真不用了,我杯子那么多,怎么就非这一个不可了?你下午去家里,找纪姐重新拿一个带来,就是了。” 伊笙也是个较真的人,该她负的责任,就绝不会推卸,于是坚定道:“不行,是我打碎的,就一定要赔偿。” 林菁菁捂着嘴笑了起来,眸光温温柔柔的,像看着一个小孩子,“你买不到的。” 伊笙瞬间就明白了,脸涨得通红。 那杯子估计是林菁菁淘来的稀有品,那些稀有品在林家似乎到处都是,也并不是每一样都能得到林菁菁的重视,但是外面确实难寻,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她没再说什么,折回了茶水间里呆坐着。 她听见外面明朝闻简单问了林菁菁几个问题,然后便出去了,林菁菁轻声叫她,“欧阳,我想吃点水果。” 伊笙忙收起一脸的无措和沮丧,应了一声,开始给林菁菁准备水果。 林菁菁午睡后,伊笙才有空闲,她打算去欧阳年家里看看,老是这样联系不上,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走进地下车库,伊笙就看到明朝闻正依在车门上,似乎在等她,见她走过来,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瞬不移,“去林家吗?”他以为她要去给林菁菁拿新杯子。 早上被他撞见那一幕,伊笙其实是觉得十分丢脸的,不自然地躲开他的视线,说:“先去趟我哥家,再去拿杯子。” “你哥怎么了?”明朝闻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不寻常来,朝她这边走过来,伸手想要握她的手,被她躲过去了,“还是不高兴吗?就为了一个杯子?” 伊笙走向车前,打开车门,“杯子的事,确实怪我,我还是想买一个新的赔给林总。”她说着扭头冲明朝闻笑笑,“不过我不高兴也不全是因为杯子的事,还有我哥的事……” 明朝闻忙起来摸手机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时间关注娱乐新闻,自然是不知道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白颂颂的劲爆绯闻,伊笙将爆料贴找出来给他看,并且放大了男生的脸,真诚地问:“你觉得像不像我哥?” 明朝闻附身凑过去,就着她的手看手机屏幕,看着看着眉头就蹙了起来,“也许……只是外貌、体型比较相像而已……” 伊笙将手机拿回来,自己又看了半天,苦着脸,将昨晚欧阳年醉酒后跑去找她兜风的事说了一遍,“我哥不是个酗酒的人,他喝成那样肯定是因为心里有烦恼。而且今早他说去上班,但医院却说他请假了,现在手机也关机了,打不通……” “你去吧。”明朝闻果断道,“不管是不是因为绯闻,你都应该去看看他。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我有做媒体的朋友,虽然不能断绝议论,但是控制舆论继续发酵,还是做得到的。” 伊笙摇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道,先见到我哥再说吧。” 伊笙说着,跟明朝闻挥手再见,然后关上车门,刚准备发动车子,车窗就被敲了两下,摇下车窗,明朝闻正俯身看着她,乌黑的眸子幽深平静,“你要是真想买杯子还给你们林总,我可以介绍个人给你,他那里应该能买到。” “真的吗?”伊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是打算等林菁菁出院就辞职的,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欠她什么,能买到的话,无论多少钱,她都愿意……当然,这个“无论多少”……得她能负担得起。“贵吗?” “不……贵吧?”明朝闻的目光十分可疑地游移了一下,“一……千块?” “可以可以!”伊笙闻之大喜,点头如捣蒜,“我买得起。快把卖家介绍给我。” 明朝闻看她的表情好了起来,才放松地直起身子,拿出手机来,发了个手机号码给她,“是夏真,他家是卖瓷器的。” 一分钟前,刚知道自己家是卖瓷器的夏真握着手机,瞄了眼旁边监工一样盯着他的院长,对着话筒,真诚道:“对,欧阳小姐,我家做瓷器生意的,什么瓷器都找得到。” 去往欧阳年家的路上,车水马龙,伊笙趁着等红灯的空档,戴上蓝牙耳机给夏真打电话,听他这么说,才彻底松口气,“那太好了,我待会把图片发给你,麻烦你尽快帮我找找,顺便把报价也发给我,谢谢。” 夏真满口答应,挂掉电话后,夏真看着明朝闻,苦着脸道:“院长,我家没有瓷器卖给欧阳小姐啊,我爸是小学老师,我妈是我们街道的妇联主任……” “这你别操心。”明朝闻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刚才小心翼翼的紧张、柔情全都不见了,他挑了挑眉,对夏真说:“无论她发什么图片给你,你都说有。报价一千块。” 夏真虽然不知道明朝闻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决定遵循秘书守则,不八卦不好奇不打听,一板一眼道:“好的,院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中午的宁航路依旧拥堵不堪,因为堵在路上无法午休的社畜,难免焦躁,鸣笛声抱怨声此起彼伏,仿佛夏天的蝉鸣,吵闹得让人不得片刻宁静。 欧阳年现住的公寓就在这条因为医院、银行扎堆,而常年拥堵不堪的道路尽头,因为是医院提供的住所,上班又方便,所以欧阳年虽然经常抱怨太吵,也还是没有搬走。伊笙一年前坐爸妈的车来过一次,一家人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堵了长达一个小时之后,一致决定,以后没事不要往这边跑,欧阳年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应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伊笙就在这样的焦躁中堵了断断续续堵了四十多分钟,才顺利来到欧阳年家。公寓很新,是医院作为福利买下给人才们当宿舍使用的,因此处处彰显着医院的财大气粗与人文关怀。 伊笙凭借记忆按响欧阳年的门铃,过了许久才听到里面传来欧阳年的声音:“你来干嘛?” 声音有几分沙哑,因此显得很颓废,伊笙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问:“哥?你……你没事吧?手机怎么关机了?医院说你请假了,哪里不舒服吗?” 欧阳年声音懒懒的,带着点不耐烦,“我是个医生,还用你操心?就是昨晚喝多了头疼,你快回去吧。” 伊笙更加担忧了。 她哥欧阳年,虽然爱挤兑她,时常恶作剧,在他口中,她就是个二等残废的弱智儿童,但从没有让她吃过闭门羹,从小到大,只要她敲他的门,即便是半夜,他也会爬起来开门,迷迷糊糊冲她皮一句:“这么想见我?你哥我魅力就是大。” “不行,我不走,我得看看你。”伊笙又连按了两次门铃,小心翼翼贴着门缝小声说:“我看见那个新闻了……就是……那个……你别自卑……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瞧不起你……你要是被强迫的,咱们得赶紧去报警……你……那个……证据要保存好……” 话没说完,门“嘎”一声打开了,欧阳年阴着脸,一把将伊笙拽进来,随即将门关上。 “你说你上班就上班,乱上什么网?网上那都是谣言你懂不懂?”欧阳年双手抱胸,一脸不满地看着伊笙。 伊笙也在偷偷打量欧阳年,他换了家居服,连帽卫衣加运动裤,再加上人本来就生得标致,身高腿长的,看起来像隔壁大学的校草,除了眼底有些红血丝,脸上倒也看不出来有多颓废。 伊笙不懂了,她疑惑道:“难道……被白颂颂那啥的……不是你?” 欧阳年的脸上,肉眼可见地爬上一抹绯红,恼羞成怒抬手给了伊笙一记暴栗:“什么被那啥?我有那么弱吗?” 伊笙惊恐地捂住嘴巴,“果然是你!哥,我们报警!” 欧阳年气得拎着伊笙的耳朵往上提,咬牙道:“都跟你说了,我不是被强迫的,还报警,报你个大头鬼!” “那……那照片看确实确实像啊……”伊笙抢救回自己的耳朵,捂着耳朵躲到了一边去,“不是被强迫的,那就是自愿的喽?哎呀,你们到底什么情况?外面都炸锅了,你打算怎么办啊?白颂颂联系你了没?” 欧阳年指了指卧室,语焉不详,含混道:“人……在卧室。” “人……什么人?”伊笙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内心似又经历了一次雷劈,“白颂颂?在你这?” 说着她已奔去卧室,打开门,整洁的小房间映入眼帘,一个素颜绑着丸子头,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白衬衣的女人,正盘腿坐在角落的懒人沙发上刷剧吃零食,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笑的剧情,正“咯咯咯”笑得开心,看到伊笙开门,边笑边朝伊笙打招呼:“哈喽。” 哈喽个鬼呦! 伊笙一脸懵逼,内心狂吼:大姐,你要不要这么嚣张?就这么直接住到了绯闻对象家里了?你经纪人的心脏还好吗? 关上门,伊笙强忍着内心的激荡,问欧阳年:“你们来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欧阳年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小年纪,脑袋不要那么迂腐。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又都是单身,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 伊笙被亲哥的爱情观冲击到了,连他摧残自己本就不够挺的鼻子的幼稚行为都忘记谴责了,“当然有关系啊?谈恋爱就要好好谈,谈恋爱都不认真的话,将来结婚要怎么办?” “就一次……那什么,就想到结婚?是不是太早了点?”欧阳年恨铁不成钢道:“都什么年代了?要不要这么迂腐?就因为你这方面思想又古板又单纯,我才不放心你跟明师兄那种老狐狸在一起。” 伊笙不满他这个时候提到明朝闻,也从不觉得自己的爱情观有什么不对的,“说你就说你,提明朝闻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你哥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天塌下来自己也能顶住,不用你瞎操心。”欧阳年揉了揉她的头,两手抓着她的肩膀,将她往门外送,边送客边嘱咐:“她在这里的事,可千万别跟任何人说。” 伊笙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风头那么紧,她在这能行吗?万一再被拍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欧阳年神秘兮兮地笑道,“小白聪明着呢。别瞎操心了,小东西。不过,你能特地跑来看我,哥我还是很感动的,没白疼你。” 伊笙站在门外,皱着眉,冲他摆手,“那……那你小心哦。” “知道了,快走吧。”欧阳年说着已经不耐烦地将门关上了。 ************** 离开欧阳年的公寓,伊笙心里的担忧,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绯闻男主角是谁,但狗仔若是拍到白颂颂从欧阳年家里出来的画面,欧阳年就肯定会暴露。 她实在不明白,白颂颂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躲在欧阳年家里?更不明白,前不久刚在饭圈文学里,因为失恋心里刚“暴雨倾盆”过的悲情女主角,怎么这么快就能够跟另外的男人上床,并且还在一脸愉快地窝在他的卧室里刷剧吃零食。 失恋的痛苦真得那么容易就能缓解吗?她总觉得失恋是件伤筋动骨的事,真心真意喜欢的人从身边离开,光是想想,她就受不了。 这么想着,伊笙不自觉地代入了自己,她跟明朝闻现在算是在谈恋爱吗?她不敢想,也不敢承认。 可能不光是因为怕林菁菁病情加重,更重要的是,她怕失去,如果注定要失去,她宁愿从没有拥有过。 心情不知不觉沉重了起来,她沉闷地开着车,去林宅给林菁菁重新拿了一个杯子。杯子是林菁菁指定的,就放在后院库房第三排货架第三层的抽屉里。是与摔碎的杯子同一系列的,甜白色瓷器,把手和杯口描着金,只不过描金的图案不同。摔碎的那个杯子描得是祥云,这个杯子上描得是梅花。 在林宅大门口,遇见了林松,林松正从车上下来,随之下车的还有一直笑嘻嘻的明暮歌。 伊笙看见林松,忍不住生出几分尴尬来,僵硬地跟他打招呼:“林总好。” 林松最近似乎都没休息好,原本柔和的琥珀色眼眸下方总挂着淡淡的青色,让他原本儒雅俊秀的脸孔,看起来忧伤疲惫。他朝伊笙点了点头,看着她手上的纸袋问:“回来给菁菁拿东西吗?” “嗯。”伊笙点点头,正想再说说林菁菁的情况,明暮歌就挤了过来,打断了他俩的谈话,笑嘻嘻地抢过伊笙手上的纸袋,:“菁菁姐的东西吗?我看看是什么……哇,好漂亮的杯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小时候整天来林家,这里的什么东西你没见过?”林松将杯子从暮歌手里接过去,重新装回袋子,递回到伊笙手上,回头不轻不重瞪了暮歌一眼,皱眉道:“你不是要拿画给爷爷看吗?他午睡应该醒了,快点去吧。” 伊笙这才看到暮歌身后还背着她的画板。暮歌闻言撇撇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笑嘻嘻道:“你也觉得我这幅画得不错是不是?不然怎么肯让我拿给林爷爷看?” 林松将视线移开,似乎不想理她,“不过就是小有进步,你得意什么?”说着也不等她,迈开长腿,往门里走。 “挑剔的林松说小有进步,那一定是大大的进步。”暮歌笑着跟了上去,不依不饶,“你说呀,我这幅画得是不是很好?林松,林松,你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 “叫我松哥!没大没小。” “我偏要叫林松。林松林松林松……” …… 两人吵吵闹闹进门去了,伊笙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挂着姨母笑,她有点想站这对cp了,怎么办? 回到医院,林菁菁午睡还没醒,小护士在整理林菁菁的药品,伊笙跟小护士打了招呼,转身去茶水间将杯子洗好,放在通风处晾着,等林菁菁醒了,给她热牛奶。 林菁菁睡得很沉,眉头轻皱着,似乎梦到了什么痛苦的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伊笙用毛巾轻轻地帮她将汗拭去。小护士凑过来,看着林菁菁的睡颜满眼羡慕道:“林小姐可真好看,跟睡美人似的。” 伊笙冲小护士笑了笑,算作认同。 小护士又说:“上天给了她那么好的家世,又给了她那么好看的脸,却没给她好的身体。”说着语气似有惋惜,“刚林小姐又突发心绞痛了,院长给她的药加了剂量,她服下了才好一些。药里有镇定成分,估计要睡上一会呢。” 伊笙皱眉,不放心道:“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得问院长,我也不知道。”小护士耸耸肩,又对伊笙说:“院长让我守在这里,还叫了住院部的医生,两个小时查一次房,应该没事的,你放心吧。” 伊笙当然对明朝闻的安排很放心,但是林菁菁又突发心绞痛了,这可不是好现象。她突然想起来早上摔杯子的时候,明朝闻紧张她的模样。 难道林菁菁看出什么来了,受了刺激? 这个念头让伊笙一阵心惊,看着林菁菁沉睡的面容,再次陷入愧疚的漩涡中。 小护士一直呆在病房里守着林菁菁,伊笙也没有离开,她给小护士倒了杯咖啡,小护士本来摆手说:“我不能喝病人的咖啡的。”又嗅了嗅鼻子,伸着脑袋盯着伊笙手里的咖啡杯,咂舌道:“这什么咖啡呀?怎么这么香?从没喝过这么香的……我就尝一小口哦……” 片刻之后咖啡见了底,小护士陶醉得恨不得舔杯底,一脸崇拜地看着伊笙:“你这手艺都能开店了,有你这样的助理在身边,林小姐可真幸福。” “是林家的咖啡豆好。”伊笙最近被夸习惯了,知道自己手艺还可以,但是也不敢将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毕竟林家这咖啡豆也确实好,生长在瑞士雪山下的咖啡树,一年也产不了多少咖啡豆的。有钱也买不到的,真正的特权阶级产物。 “也是。”喝了咖啡的小护士,俨然将伊笙当成自己人了,坐下对她感叹着,“有钱人真好啊,什么都用最好的,哪像咱们,喝杯星巴克都抠抠嗖嗖的。我一直觉得,咱们跟林小姐啊,还有院长啊,这些天选之子,看似生活在一个世界,但其实根本就是平行空间,也就只能看着眼馋眼馋。” 伊笙垂着头没说话,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明朝闻打来的,她没接,抬头向小护士点点头,笑了笑:“是啊。” 小护士八卦心旺盛起来,话特别多,“你整天跟林小姐在一起,看着她生活得金光闪闪的,会不会心里不平衡?” 伊笙“噗嗤”笑出声来,“哪有那么夸张,还金光闪闪的。林总还好啦,没有那么奢侈。”要奢侈也没有奢侈在明面上,上流社会的生活是普通人根本想象不到的。 小护士似乎难得能跟知道有钱人生活内幕的人聊天,不依不饶问:“那你是不是经常见到林小姐的朋友们,她们是不是就像是电视上演的那样的名媛团?普通人根本进入不了的圈子?” 伊笙当然不能跟泄露老板的生活细节,含糊其辞道:“林总的朋友很多,什么职业的都有的。”但确实是普通人无法进入的圈子。 伊笙又说:“明医生也是林总的朋友。” 小护士有点失望,嘟了嘟嘴,“我知道,整个医院都知道。自从白小姐走了之后,大家都觉得院长一定会跟林小姐结婚。毕竟他们门当户对,昨天,我还听林先生跟院长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什么的。嗳,白小姐那么美,那么有名,都挤不进院长和林小姐的圈子哦,果然有钱人也是有鄙视链的。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白小姐才破罐子破摔,搞出这么大一个绯闻?” 伊笙真得就只能沉默了,因为她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反而更要闭紧嘴,什么都不能说。 除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小护士见伊笙沉默了,识趣地笑了笑起身说:“哎呀,是我话太多了,欧阳姐姐,你要是有事可以先去忙,这里有我呢。” “那我去趟洗手间。”伊笙站起来,朝小护士笑了笑,离开了病房。 杯子找到了 vip病房十分安静,走廊上也没有什么人,淡淡的消毒水味被栀子和茉莉的花香调和了,并不难闻,反倒让人觉得十分舒适安宁。 伊笙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一直震动着的手机终于没有动静了,没过多大会儿,就见明朝闻怒气冲冲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伊笙慢慢抬头,顺着他的两条长腿,看到劲瘦的腰肢,他没穿白大褂,质地良好的黑色的衬衣勾勒着身型瘦而有型,没打领带,领口散开着,袖口也上挽了几层,露出领口和手腕,皮肤冷而白。脸上因为连续熬夜显得有些苍白,眉眼线条本就浓烈,此时更是因为发怒而似燃着火。 伊笙心口小鹿乱撞,每撞一下都头破血流。 她默默垂下头去。 “我没听见。” 明朝闻也许是被她消极的样子吓到了,慢慢收起脸上的怒火,蹲在她面前,认真而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是你哥出什么事了吗?” 伊笙摇了摇头,这么近的距离,她觉得自己无处可逃,她有点窒息,脸上血色褪尽,但还是强挤出一抹笑来,“他没事。我也没事,你那么忙,有空就睡会儿,不要总来找我,多浪费时间。” “来找你对我来说就是休息,比睡觉还管用。”明朝闻眼神温柔下来,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去摸她的脸,触及到她冰凉的皮肤,轻轻皱了皱眉,“外面很冷吗?你身上怎么这么凉?要不要去我办公室里呆一会?我那里暖气比较足。” 伊笙轻轻推开他的手,挪开视线,不敢看他,“不用了,这里挺好的。你快点走吧,被人看见了不好。” 明朝闻皱起眉来,“怎么不好了?我们又不是在偷情。”但还是放开了手,“是不是因为菁菁刚才的心绞痛?” 伊笙没说话。 “那并没有什么大碍,她得的本来就是无法根治的长久的病症,一生都要细心护理,并不是今天,并不是因为你,才发病的。”明朝闻耐心地解释,“不要把什么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没有你,她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那……”伊笙终于抬眼看他了,眼神湿漉漉的,带着几分试探,“你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才不喜欢她的吗?” “当然不是。”明朝闻诧异道,“我喜不喜欢她,跟她身体好不好,没有半点关系。你到底想说什么?” 伊笙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就是心里很不安,似乎身上被人装上了定时炸弹,只要跟明朝闻在一起,这个炸弹的时钟就会向前走,总有一天会爆炸。 但她最近又总忍不住去看他,看到他,不,不用看到,只是想到,心里就会莫名发热澎湃,然而越是澎湃,焦虑感就越强烈,强烈到让她难以忍受。她终于还是将所有的感受都吞了下去,站了起来,“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吧。” “是不是太累了?”明朝闻也跟着站了起来,刚刚舒展开的眉又拧紧了,语气里有说不出地心疼,“林家那么多人,怎么就只让你一个人守在这里?” “这是我的工作。”伊笙抬头看他,“我不觉得有多累,林总也并没有苛待我。医院那么多人,你自己不也整夜守在这里?” 明朝闻看着她,从她眼里读到了固执的认真,他微微叹息,“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听到明朝闻说“抱歉”,伊笙突然警觉自己态度太恶劣了,低了低头,“该说抱歉的是我,你这么说也是因为关心我。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明朝闻伸手抱了她一下,在她发顶上轻轻吻了一下,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我知道你喜欢她,我会治好她,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会没事的。” 突然之间,泪如雨下,伊笙趴在他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因为哭得太猛了,后来有些收不住,明朝闻不得不将伊笙“拐”回办公室,伊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索性哭了个痛快。等哭完了,才觉察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失态,不好意思地哑着嗓子对不停地给她递纸巾的明朝闻说:“对不起。” “我不是说了吗?你在我面前,可以闹别扭,可以不讲道理。”明朝闻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看着茶几上堆起的一堆擦过眼泪的纸巾,挑了挑眉毛,“我让夏真多准备点纸巾放着。” 伊笙的脸涨得通红,手脚利落地将纸巾全丢进垃圾桶里,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其实也没那么爱哭啦……” 明朝闻依旧撑着头看她,闻言轻轻点点头,“我相信。”一副“随你怎么作,我都无所谓”的表情。 伊笙被他看得恼羞成怒,抬脚就走,明朝闻出声道:“夏真说,杯子找到了。” “真的吗?”伊笙惊喜地回身,眼角因为哭过还是绯红的,嘴角却已扬起了笑,“他人呢?” 明朝闻看着她上扬的唇角,水洗过的黑珍珠一样明亮的眸子旁那一抹绯红,呼吸有些乱了,看她的眼神也深沉了几分,“我准他假,让他回去取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那真是太好了。”伊笙大喜过望,双手合十,刚才的阴郁全都不见了。 明朝闻的心情也跟着她明媚了起来,起身将她拉到身边,眼中慢慢晕开的欲望,藏也藏不住了,“那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我?” 伊笙被他看得心慌,本来想跑的,但是没跑掉,被抓了回来,按在门上,狠狠亲了一回。 ************************ 伊笙宝贝似的捧着杯子,左看右看,甜白温润的色泽,细腻的质地,杯口的描金,果然都跟被自己摔了的那一个,一模一样。她抬头再三向夏真确认:“一千块?” 夏真板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伊笙当即就扫了他的付款码,给他转了钱,连声道谢:“夏真,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谢谢。” “不用谢。” 夏真一边说,一边默念:爸,妈,这都是老板让我撒得谎,我是为了工作,逼不得已,您二老千万别怪我。念叨着还要努力板着脸,不露分毫,僵硬地转身走了。 伊笙抱着杯子,几乎是一蹦三跳回到林菁菁的病房,林菁菁已经醒了,正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水,看到她,就问:“你去哪里了?”又看到她手上的木盒子,“这是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伊笙将盒子打开,献宝似的将杯子递到林菁菁面前,“林总,我买到这个杯子了。您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林菁菁疑惑地接过杯子,翻来覆去地看,眉头慢慢拧了起来,“你从哪里买到的?” 伊笙老实地答道:“夏真帮我找到的,他家是做瓷器生意的。”又不安道:“林总,您觉得不一样吗?是不是我看走眼了?” 艺术品鉴定是伊笙大学时期的专业课,瓷器、书画都有涉猎,这个杯子质地看起来像明乐年间的甜白釉,但是描金的工艺是现代人的手艺,不可能是古董,应该是现代的某位瓷器师傅的得意之作。她对自己的判断虽然小有自信,但毕竟比不上身为杯子主人的林菁菁。 林菁菁看着她,笑了笑,“一样的,是同一个师傅烧的,你没有看走眼。” 伊笙松了一口气,“没走眼就好。” 林菁菁握着杯子垂下眼睑,神色暗淡疲惫,“你去给我温杯牛奶吧。” “好的。”伊笙应着,又看她手里的杯子,问:“是用这个杯子还是……” “用别的吧。” “好的。” 伊笙走进茶水间,牛奶刚放进小奶锅里,就听外面传来“啪”一声,接着是瓷器破碎的碎响。她赶紧走出去,就见她刚买回来的杯子摔在地上,又成了一堆碎瓷片。林菁菁坐在病床上,看着地面,神情木然。 “林总……这……”伊笙走过去,手足无措地看看碎瓷片,又看看林菁菁。 “我没有拿稳。”林菁菁抬头看她,黑眸里面空洞洞的。 伊笙忙摇头,问:“您有没有受伤?” 林菁菁摇摇头,“睡太久了果然不行,连个杯子都拿不稳。”说着也不知道在跟谁保证一样,喃喃道:“再这样下去,就来不及了,我必须养好身体,早点出院才行。” “对。”伊笙欣慰地点点头,“您要好好养身体。” 当晚林菁菁早早就睡下了,即便是睡不着,也闭上眼睛静静躺着,并让伊笙关了灯,嘱咐她早点下班。伊笙问:“真的不需要我陪您看会电视吗?” 林菁菁平日里也有午睡过多,晚上睡不着的情况,睡不着的时候就拉着伊笙陪她看电视,她迷上了一档解谜类综艺节目,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不停歇,还上网去应援自己喜欢的“侦探”,跟对手的粉丝吵得不可开交。 “不看了。”林菁菁闭着眼睛,“睡着睡着也许就睡着了,你下班吧。” “好的,林总,晚安。”伊笙应着声,关灯离开病房。 伊笙走出医院去公交车站等车,去往景华区的车少之又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正想着要不要打车回去,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明朝闻。 伊笙接了电话,明朝闻在电话那头问她:“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回家。” “你今天要回家吗?”伊笙有点意外,这还是林菁菁住院以来,明朝闻第一次回家,是不是说明林菁菁的状况真得平稳了?“不用住医院了?” “不用了,我安排了别的医生值班。”电话那头明朝闻的声音有几分沉闷,接着传来汽车解锁的声音,他又问:“你在哪儿?” 伊笙看了眼遥遥无期的公交车,捶了捶酸胀的后腰,无奈妥协了:“医院外的公交站牌前。” 明朝闻将车开到站牌前,摇下车窗,伊笙正埋头打字,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眉头微微皱着,很认真的样子。他没有出声,坐在车里,静静看她。她今天将长长了许多的黑直发束在头顶绑成一个丸子,巴掌大的小脸埋在黑色高领毛衣里,白色的珊瑚绒外套看起来很暖和,此时若是走过去抱她,不知道会不会像抱住一头毛茸茸的小熊一样柔软温暖。 伊笙正在给秦琳琳发消息,因为一分钟前,她刷到秦琳琳的朋友圈:贱男人!去死吧! 你是我心里的人 伊笙心里一惊,有些担心,毕竟秦琳琳为了跟她的小网红男友在一起,跟家里闹翻了,工作也辞了,住处都没有,要是跟小网红吵架了,真的是无处可去。 她连续给秦琳琳发了几条消息: 怎么了?吵架了吗? 你现在在哪儿?想找人聊天的话,我随时有空的。 怎么不回话?我地址在这里,心情不好,来我这散散心也完全没问题,床分你一半。 连发几条,都没有得到回复,心急之下,拨通她的号码,也就是这时,她看见了明朝闻,朝他招了招手,一边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一边朝他跑过去。 上了车,手机里的“嘟嘟声”换成了机械音:“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伊笙将电话挂断,嘟囔道:“怎么连电话都不接?” 明朝闻不动声色附身给她系好安全带,轻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伊笙干脆放下了手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又意识到明朝闻是认得秦琳琳的,就将秦琳琳辞职离家奔赴男友,以及刚才那条极端的朋友圈,说了一遍。 明朝闻听了轻笑了两声,“没想到左护法还是个性情中人。” “我一直都觉得她这样太冒险了。”伊笙说,“将自己的全部都押在爱情上,爱情也会不堪重负的。” 明朝闻没有发动车子,而是侧头看她,她微微低着头,后脖颈儿雪白,汗毛柔软,像是金色的,他眸光深了深,喉结在暗影里不动声色滚动了一下,“在你眼里,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舒适,没有压力。”伊笙笑起来,看向前方,目光里充满了期待,“像两只松鼠,白天各自出去找吃的,自己吃饱了,将多余的拖回窝里存着。到了冬天一起挤在小窝里,相互依偎取暖,吃着一起存好的粮。吃饱了,一起睡觉,等着春暖花开。” 明朝闻将视线收回来,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能说,毕竟,他想要的可比她多得多。而且最近越发控制不住想要霸占她全部的占有欲,他以前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贪婪,是遇到她之后,才渐渐发现的。 他默不作声,伊笙还以为自己的话太过可笑了,有几分不安道:“是不是有点幼稚?可我真是这么想的。” 明朝闻弯了弯唇,“不幼稚。”看着前方的道路,语气真诚,“我也这么想。” 是吗?伊笙有几分犯嘀咕。她感觉出来的可不是这样。越是接触,她就越是觉得,明朝闻这人可比看起来黏人多了。 伊笙将自己的嘀咕收了起来,问他:“要是左护法没地方住了,可不可以把楼下另一个房间租给她?” “不可以。”明朝闻斩钉截铁拒绝了这个提议,“我不喜欢我家里有外人。” “那你搬进来的时候,干嘛不赶我走?”伊笙很是不解,“我不是外人吗?” 明朝闻侧头看她,“你不是外人。” 伊笙突然就脸红了,结巴道:“不……不是外人,还能是内人?”说完才意识到“内人”两个字用在这里实在不妥,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除了家里人都是外人,我又不是你家的人。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明朝闻开着车,静静道:“不是家里人,但是我心里的人。心里的人,怎么能算外人?” 伊笙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慢慢抬手捂住了脸。 她不敢放开手,怕通红的脸,一没了遮挡,就“呼呼”冒出水蒸气来。 说好的“高岭之花”呢?这信手拈来的土味情话是怎么回事? 她想说,这样撩人……是犯规的。 但又说不出声来,只觉得一颗心像被小火慢炖着,已经咕噜噜冒泡了。 整个人都要沸腾了。 真是要命。 ***************** 因为路上被撩了,伊笙一回到家就钻进房间里,再不肯出来,明朝闻做了饭叫她出来吃,她也只是隔着门装作虚弱无力,说:“我……我累了,已经睡了,你自己吃吧。” 明朝闻也没有勉强,默默看着她紧闭的门,轻声道:“我给你留一些,你要是饿了,自己热一热。” 伊笙含混不清地“嗯,嗯”了两声,就再没动静了。 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天亮,伊笙伸着懒腰,去拿手机,看到了秦琳琳的回复:“还是帮主你最爱我了,么么哒,不过我已经没事了哦。” 伊笙笑了笑,在床上翻了个身,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最后化成一句话:“没事就好。” 其实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晚睡前,她忍不住进了秦琳琳网红男友的直播间,在弹幕里看了个大概。 这位网红男友最近被一位土豪姐姐看中,想要砸钱捧他进娱乐圈,弹幕里都在问他与那位金主的近况,开了重度美颜的小网红在镜头前矜持地笑:“我跟姐姐只是朋友关系啦,你们不要瞎猜,我倒是无所谓,就怕坏了姐姐的名声。” 弹幕有人问: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小网红摆摆手,“没有啦,我还单身。” 伊笙气得差点当场跳起来,连刷了几条: “明明就有女朋友还不敢承认?” “渣男。” 然后她就被踢出了直播间,再进就进不去了。 她真得很想劝秦琳琳睁开眼睛看清楚“渣男”的真面目,早分早脱身,但又怕说得太直白,让秦琳琳没有面子,只能暂时忍下了,叹气打字:“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芹菜琳琳:嗯嗯,帮主永远都是我的靠山。 欧阳小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有朋友的,凡事别逞强。 芹菜琳琳:天哪,帮主你好暖,我要嫁给你。 欧阳小小:姑娘请自重。 芹菜琳琳发来风情万种表情包一枚。 两人又聊了几句,伊笙才放下手机去洗漱。 牙还没刷完,那边纪姐就打来了电话,火急火燎问她:“伊笙,大小姐今天是怎么了?我六点来的,她已经起床了,在走廊上散步。昨天她偷偷发消息让我带泡芙给她当早饭,也说不吃了,就吃医院的病号餐。” 林菁菁会偷偷让纪姐江姐“偷渡”各种好吃的去医院,这事她是知道的,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怎么就突然不吃了?还早起散步? 要知道,对于林菁菁的作息来说,黄金睡眠时间段不是凌晨,而是早上六七点,这个时间段,若是吵醒了她,她能摆一天脸色。 看来昨天说要好好养身体,并不是虚言,是真的醒悟了。 伊笙心里虽然犯嘀咕,但又觉得欣慰,就跟纪姐说:“可能林总想快点养好身体,早点出院吧。” “总觉得不太对劲。”纪姐嘟囔道:“你今天早点来医院吧,大小姐散完步,说想要见你。” “好的,我立刻就去。”伊笙说着简单漱了下口,拿了外套和包就往外冲。 就如纪姐所说的,林菁菁真得一早就起床了,散了步,吃了医院特别准备的早餐,正跟着医院的康复师做腹式呼吸运动,并招呼伊笙一起来。 伊笙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但不得不匆忙“捡起来”,重新“安上”,陪着林菁菁跟康复师一起吸气吐气。 中午午饭后,林菁菁让伊笙陪她下楼,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晒太阳,然后回去睡午觉。傍晚也散了步,吃病号餐,早早上床睡觉。 不止是伊笙,就连明朝闻也觉察出不寻常来,但病人遵医嘱,医生肯定是欣慰的,欣慰之余又忍不住接连问伊笙:“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伊笙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说想早点出院。” 明朝闻望着病房的方向皱了皱眉,尽管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朝伊笙笑了笑:“她很快就能如愿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周,林菁菁的心绞痛都没有再犯,各项身体指标都十分平稳,又在医院观察了几天,明朝闻在出院单上签了字,林菁菁正式出院,回林家调养。 辞职了 林菁菁出院,林家上下自然都欢天喜地的,就连因为身体不好,许久没出过门的林老爷子也拄着拐杖来到林菁菁的房间探望,很是心疼地握着孙女的手,说:“又是明家的那个孩子给看好的吧?我看菁菁干脆就嫁到明家去吧,嫁在明家,最让我放心。” 林菁菁拍着爷爷的满是皱纹的手,含羞笑道:“也得人家肯娶我才行呀。” “怎么?跟我们家结亲还吃亏了不成?”林老爷子拐杖敲得咚咚响,花白的眉毛一翘一翘的,“回头我去明家说说去,让小暮歌嫁过来,你就嫁过去,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暮歌在一旁,听得眉开眼笑,当下就跳出来表态:“爷爷,只要林松肯娶,我明天就嫁。”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松,当场黑了脸,将在林老爷子面前蹦蹦跳跳刷存在感的暮歌拉到一旁去,按着不让动,小声训斥道:“爷爷就是说着玩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结婚是大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啊?”暮歌笑嘻嘻道:“我认真的,你娶我就嫁。” 林松忍无可忍,捂住了她的嘴,“不要说话了。” 暮歌一时间挣脱不了,只能“呜呜呜”地嚷着,表示抗议。 林菁菁看着林松跟暮歌闹成一团,冲林老爷子嗔笑:“我看,爷爷就是想要暮歌这个孙媳妇,我的婚事,您啊,根本就不在意。” “怎么会呢?”林老爷子有几分委屈,“虽然我确实很喜欢暮歌这个孙媳妇,但你的婚事,我也是最在意的。你等着,等过阵子明家的小子回国,我就去跟他说去。” “明家那小子”指得是明朝闻的父亲,明家老爷子明珍当年创办明珍医院,受到林老爷子多方扶持,明珍再世时就称呼林老爷子为林哥,明父这个小辈,在林老爷子面前当然更是要毕恭毕敬。林老爷子叫他一声“小子”,他也只能微笑应着。 林菁菁虚抱着林老爷子的胳膊,撒娇笑道:“我开玩笑的,爷爷真要去说呀?” “你开玩笑,我可没开玩笑。”林老爷子慈爱地看着林菁菁,说着拍了拍她的手,叹气,“也只有嫁到明家去,我才能放心,不然我就是死了也不安心。” “说什么死不死的?”林菁菁不满地摇了摇林老爷子的胳膊,“爷爷您会长命百岁的。” 林老爷子摸了摸林菁菁的头,叹气,“怕是不成了,这个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啊,最近我就老是想着,你和松松的婚事。等你俩都结了婚了,我就真得没什么遗憾了,就是到了那边见了你们奶奶,也能理直气壮说一句,咱们家的子孙都过得好着呢。” 林菁菁靠在林老爷子肩膀上,伤感地撒起娇来,“不行,爷爷您得再陪我二十年,等我老了退休了,天天在家陪您打麻将。” “又胡说八道。”林老爷子拍了下林菁菁的头,半真半假嗔怒道:“等你退休了,我不成老妖怪了?” 一屋子人都跟着笑起来,气氛一时间热络了许多。 伊笙在门口站着,垂着头,默默退了出去。 林菁菁刚刚出院,要在家修养,暂时不去公司,公司里的事务大多数都是部门主管们自己处理了,有些需要林菁菁签字的决策,要么周民将文件带到林家,周民若是没空,伊笙就开车去公司取了,林菁菁签完字,她再送回去。 每天早上九点钟,林菁菁与展览部门的所有主管们,会开一个小时的视频会议,集中听取报告,这算是林菁菁一天中最繁重的工作。开始前,林菁菁特意给明朝闻打了电话询问,得到了批准,才作出了这样的安排,因此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 林菁菁的自律让伊笙的工作轻松了许多,她甚至有些游手好闲,再次萌生了辞职的想法,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跟林菁菁提这件事。但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在一次视频会议结束后,她帮着整理会议内容,林菁菁在一旁,饶有兴趣翻着她随身带着的记事本,边看边惊呼:“我还说过这种话?哎呀,我跟那位画家经纪许过这种诺吗?我自己都忘记了。比起纯甜味的水果,更喜欢甜中带酸的……没错,是我本人!欧阳,你这本简直就是林菁菁研究报告,我要是教授,准会给你个优秀。” 伊笙手里正忙,低头笑道:“这本报告我辞职的时候会留给下一位助理,这样林总也不会觉得不方便了。” “辞职?”本来歪在太妃椅上的林菁菁陡然坐直了,“欧阳,你要辞职?” 伊笙意识到自己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了,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抬起头来,看到林菁菁眼中的诧异和惊慌,竟又生出几分不舍来,“嗯,我打算辞职。” 林菁菁露出震惊的表情来:“欧阳,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伊笙连连摆手,“不不不,您对我已经够好了,是我自己……”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是我自己没有处理好个人的问题,为了不给林总带来麻烦……只能这么做……” 林菁菁托着腮,认真地看着她,“你的个人问题,是指什么?家里的事情,还是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让伊笙一阵心惊,条件反射否定,“不是,都不是,是……我……”不能说实话,但也不习惯撒谎,最后“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林菁菁苦恼地皱了皱眉,“你也知道我情况特殊,想找个合适的助理实在不是容易的事,秦妈妈辞职了半年,我才找到你,这期间不知道有多不方便。你要是辞职,我可就麻烦了,不如这样吧,你的辞职申请先放着,等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你再辞职好不好?” 这也算是正常操作,伊笙觉得自己总算走出这最艰难的一步了,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应道:“我也想要等到有人接替我再走,不然,我也会觉得对不起林总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照顾。” “你这样说让我很惭愧。”林菁菁的表情伤感起来,“虽然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一想到你要离开,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伊笙的眼眶瞬间红了,愧疚心攀升到了顶点,差一点就前功尽弃,想要收回辞职申请,但理智告诉她,这样做于事无补,只要林菁菁对明朝闻的感情还在,只要她无法割舍对明朝闻的情愫,她们就永远都不能共事。 快入冬了,林菁菁本就怕冷,更是早早添了衣物,即便是在室内,也会裹着一件羊绒披肩。她有一柜子的各色披肩。今天的这条是杏色的,衬得她整个人似珍珠一样白净,就连垂落在肩上的那一绺卷发都温柔了许多,她拨开卷发垂眸笑了笑,“欧阳,最后的时间……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这算是答应了吗? 伊笙重重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又有些空落落的,低下头继续整理她的会议记录。 明朝闻得知伊笙终于跟林菁菁提了辞职,特意早下班,并表示要请她出去吃大餐庆祝一番,伊笙捧着杯子窝在大沙发上,好笑地问:“庆祝什么?庆祝我失业?我失业了,没收入连房租都交不起,你这个房东也会蒙受损失,不知道你高兴什么?” “庆祝你终于肯积极地面对我们的关系了。”明朝闻将红酒放进酒柜里,脱了外套,走过来从后面环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哑声道:“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个房东‘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伊笙被他呼出来的气息弄得好痒,放下杯子,边笑边使劲推他,可怎么推也推不动,都要笑岔气了,只能讨饶,“放开我啦。不是要请我吃大餐吗?总要让我换件衣服……放开啦……唔……” 她压在沙发上,唇被堵住了许久,才恢复自由,她气喘吁吁睁开眼睛,就见近在咫尺的男人黑眸里跳跃的明亮火焰,热得灼人心窝。 “我真的很开心。”明朝闻双手撑在她身侧,定定地看着她,放佛看着无价的珍宝,“欧阳伊笙,我爱你。” 网上、线下纠缠了那么久,经历了幻想、败退、怀疑、自卑、犹豫再到慢慢接受,但如此直白的表白还是第一次,突然之间,心里所有的犹豫、怀疑都不见了,这段此生唯一的爱恋在她心里清晰、深刻了起来,眼泪忍不住从眼眶溢了出来,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流着泪主动吻上他的唇。 想早点遇见你 因为在家里“磨蹭”了太长时间,这顿庆祝大餐,直接变成了宵夜,不过这也并不影响两人的兴致。高级餐厅打烊了,正好不用穿束缚的小礼服,伊笙提议去她们学校附近的夜市吃海鲜粥。 伊笙就读的艺术学院就在本市,离景华区不过四十分钟车程,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明珍进出,十分想带他去她的地盘晃一晃,也算是在她的世界里昭告天下,她脱单了。 明朝闻也想去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几乎她刚提出来,就拎着车钥匙,拽着她出门了。 伊笙简直就像是要回娘家的出嫁女,一路上都叽叽喳喳,跟明朝闻讲上学时的趣事。 “……我们学校不是艺术学院嘛,才子特别多,但大家普遍有个问题,体育不太好,每次体育考试都哀鸿遍野,这种时候我就特别吃香,全年纪都想拉我去当陪练,我第一桶金就是这么赚来的……” “我们寝室的老三有阵子暗恋校草,就拉着我加入校草所在的网球社,我那个时候特别迷《网球王子》,每天都在网球社里练龙马的绝技。还时常找校草切磋,校草都被我练趴下了。” “校草有个好哥们,为了给校草报仇,找我单挑……那是我第一次战败……” “我觉得校草的哥们比校草帅……” “有艺术生忧郁的气质,身体还那么好……啧啧……” 原本开着车微笑听着的明朝闻听到这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十分不爽地咬了咬牙,“我身体也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伊笙被他醋意满满的表情和语气逗笑了,“打球吗?你行吗?大林总都打不过我。” 于是饭还没吃上,两人先将车开进了学校附近的开放式体育场,在便利店买了球拍和网球,举行了一次非公开的球赛。 明朝闻一直都很忙碌,别说运动了,就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伊笙更是没见过他打球,本以为自己稳赢的,可万万没想到他竟打得非常好,一局下来,她虽然没输,但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伊笙隔着球网,气喘吁吁地诧异问:“你怎么打的这么好?说好的医学生没时间锻炼的呢?” 一场下来,明朝闻连汗都没出,挑了挑眉,倨傲道:“医学生也是要体育合格才能毕业的,而且一场手术几个小时,没有体力怎么坚持下来?没时间运动就默认身体不好,这是世人对医生最大的误解。” 接下来的几场,伊笙算是领教了在手术室里一站就是七八个小时不动如松的怪物体力,打到最后她干脆将球拍一扔,躺在地上,耍起无赖来。 “不打了不打了,我饿了,没力气。” 明朝闻收起了球拍和球,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那去吃饭吧。海鲜粥?” “刚才想吃海鲜粥,现在太累了,没有东星斑就爬不起来。”伊笙赖在地上,“还要加份蟹黄汤包。” “好。”明朝闻由着她耍赖,“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真的?”伊笙从地上一跃而起,“那我还想吃烤生蚝。” “吃得完吗?” “吃得完,吃得完,海鲜的话,多少都吃得完。” 这倒不是吹牛,伊笙上辈子大概是生在海边的猫,酷爱海鲜,平时并不怎么吃的原因是——穷。 海鲜多贵啊,她一个刚毕业的社畜哪里吃得起? 现在既然有了男朋友请客,当然要好好大吃一顿,生平第一次有了可以占便宜的人,伊笙顿时觉得人生美好了许多,最起码不开心的时候,有人可以陪着她,不像以前,无论什么事都要自己抗着。 “走吧。”明朝闻伸出一只手,轻轻用力将她拽了起来,“再晚一些,夜宵都要变早餐了。” 伊笙十分爽快地爬起来,牵着他的手,去许久没有去过的那家荣记海鲜。 荣记在大学夜市的入口处,民国风十足的红绸招牌随风招展。红绸已经有些年头了,烟熏火燎风吹日晒,颜色早已不复从前鲜艳,像一位衣着陈旧的老者,坐在霓虹和熙攘人群中,不扎眼,但却充满了故事感。 到了夜市,伊笙就似乎进入了自己的地盘,滔滔不绝跟明朝闻介绍道:“荣记的招牌在这里立了有一百年了,现在的老板是第三代了哦,味道不比米其林餐厅差。那家奶茶店我和寝室的姐妹喝了四年,提我名能打折。祖安家的鸡排最正宗,琪琪家的凉粉最好吃……” 明朝闻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一家家看过去,在摊贩的吆喝声和灯牌中,似乎看到了大学时期的伊笙,穿着舒适的卫衣,捧着杯奶茶边喝边走,像个爽快的男孩子一样跟熟悉的摊贩大声打着招呼,又因为同行好友的一句玩笑,笑得前仰后合。 他光是想象着就觉得十分眼热,竟有些嫉妒那些摊贩,见证了她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 伊笙一口气将夜市的店铺摊贩介绍了大半,一回头就见明朝闻正专注地看着她,夜色和霓虹交织下,他眉眼如画,瞳仁更是黑得透亮,里面有她兴奋得身影,亮亮的,小小的。 只有她。 伊笙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你看我干什么?我又不能吃。” 他抬手将她的手腕抓住,轻轻一笑,似有遗憾,“真后悔那时没有来见你,白白浪费了那么长时间。” 他们开始网恋的时候伊笙大三,真正见面的时候她都要升大四了,可之后没多久,她就“误入”了他家,成了他的房客,这期间似乎也没有多久。 “也没多长时间。”她掰着手指算给他看,“大三一年,大四一年,毕业这才半年。” “从前也不觉得,还以为来日方长。”明朝闻又将她的手抓住,紧紧握着,一刻不想松的样子,“现在才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都不该那么白白浪费掉。” 伊笙的一颗心似乎被攥住了,暖烘烘的,脸上也跟着发热,为了掩饰红彤彤的脸,她赶紧拉着他进店,“哎呀,赶紧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明朝闻早已习惯了她的习惯性逃避,也不生气,就在她身后慢悠悠跟着。 他不想浪费时间,但也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有一日,她会习惯被他爱着。并且,和他爱她一样,热烈地爱着他。 明母姜年 每一年的年终,明朝闻的父亲,明珍集团现今的掌门人明晟跃,便会带着夫人回本市老宅住上一段时间,直到过完年才回瑞士,这段时间明朝闻和明暮歌也会跟着搬回老宅,那段时间便是他们一家难得的囤聚时光。 今年当然也不例外,明晟跃与明母姜年女士的飞机随着初雪一起降落在机场,等候了许久的明朝闻与明暮歌齐齐往vip通道张望着,看到均身着黑色大衣的父母,在助理的引导下,朝外面走来时,两人都露出了笑容。明暮歌更是急不可耐地跳着朝爸妈的方向使劲招手,喊道:“妈,妈,这里,我在这里。” 姜年听到女儿的声音,也忍不住笑起来,抬手轻轻挥了挥。 姜年比明晟跃小了几岁,早年也是医生,医学院毕业后与瑞士籍继父在瑞士开了十年私人诊所,与明晟跃在雪山下相识相恋,婚后诊所并入明珍集团,也是明珍在瑞士分院的原型,就连现如今进展顺利的医疗科研事业,也不能说全无姜年与其继父早期积累的口碑人脉的功劳。 姜年本人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温柔婉约的东方美女,相反她生得很有气场,性格也不热情,看起来并不太好相处。若仔细观察她与明晟跃在一起时的画面,就不难发现,大多数时间,都是明晟跃在热情洋溢地与她说话,紧紧揽着她的腰帮她挡开人流,即便分开一会,他的目光也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生怕自己被抛弃一样。 姜年对于丈夫的热情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管走自己的路,刚到出口处,暮歌早已扑了上来,她张开双臂,将许久没见的女儿紧紧抱住。 “妈,我们都一年没见了吧?我好想你。” 姜年慈爱地摸着女儿的柔软的头发,常年冷淡的脸上笑容已经藏也藏不住了,脸上笑着,嘴上却是教训:“都这么大人了,一点也不稳重!一年没见?为什么一年没见?是你躲着我!我让你去瑞典看我,机票都给你买好了,你都不去,好狠心的丫头。” 暮歌自知理亏,更是抱着姜年不撒手,声音甜腻地又是讨好又是撒娇,“哎呀,人家不是忙嘛!而且我已经发过誓了,在没有成为画家之前,绝对不花家里一分的钱,又怎么能再用妈妈的机票去看妈妈呢?那多没诚意?再说了,我以为林爷爷过大寿的时候,您会跟爸爸一起回来呢,谁知道您竟忙到连回国的时间都没有。” 林老太爷大寿时,姜年代领的一直科研团队的一款新药正面临上市的紧要关头,工作狂如姜年别说是给人祝寿了,就算是天塌了也别想将她从办公室拉出去。明晟跃深知妻子的脾气,当时连问都没问,就直接让秘书定了他自己的机票,果然等他上了飞机,妻子还不知道他去什么,他就也没提,只嘱咐她别光顾着工作,也要多注意身体。 想起那件事姜年有些惭愧,只说:“要好好给林老爷子赔礼才行。” 另一边明晟跃不满地提起了女儿的意见,“人家不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吗?我们家女儿是怎么回事?眼里只有妈妈,看见爸爸,连招呼都不打。” 暮歌这才笑嘻嘻去抱明晟跃:“爸爸,我也想你了,虽然没有想妈妈那么厉害,但也是想的。” “好吧好吧。”明晟跃拍着女儿的头,笑得脸上的褶子里都是藏不住的幸福,“想就行,多点少点的,我也嫌弃。” 夫妻俩跟女儿亲热过了,一抬头看见明朝闻才想起来还有个儿子,偏偏儿子比他俩还淡定,就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有加入的意思,等他们抬头了,才走过来打招呼,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简直就是明珍老爷子在世。 “爸,妈,一路辛苦了。” 明晟跃:“嗯。” 姜年:“还好。” 明朝闻:“……” 明晟跃:“……” 姜年:“……” 明暮歌“哈哈哈”笑起来,边笑边拿出手机,“我要把这一幕拍下来给房客小姐看看,看看我哥平时在家有多闷。” 明朝闻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机夺过来,按了关机,塞进自己口袋里,一边用眼神威胁明暮歌闭嘴,一边对明晟跃和姜年说:“爸妈,早点回去休息吧,吉婶已经将房间都打扫好了,妈的房间也点上了您喜欢的熏香。” 明晟跃点了点头,“嗯,早点回去吧,你妈不习惯长途飞行,应该也累了。” 姜年却对明暮歌口中的“房客小姐”产生了兴趣,“朝闻,这位房客小姐难道就是你提过的那位?” 明朝闻跟姜年提起过伊笙,跟明晟跃也提过,当时的措辞是“我在追求的人”,只不过姜年和明晟跃都没有搭话,似乎默认了这段关系不会长久。但听暮歌这么闹,以及明朝闻紧张的模样,姜年开始有些上心了,她皱了皱眉,表情不悦看向明朝闻:“她现在跟你住在一起?” 明朝闻并没有躲避母亲的目光,坦然答道:“是。但是她只是租了我的房子,有交房租的。” 姜年笑了笑,语气里似有鄙夷,“租你的房子?还交了房租?是个有心机的。” “是我设计的她。”明朝闻下意识维护伊笙,将实话和盘托出,“她觉得我们两人差距太大,不合适继续发展,要与我分手,是我不同意,就将她租的房子买下来了。这件事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以为只是巧合。” 这次不止是姜年,连一向不太过问儿女私事的明晟跃都震惊了,“朝闻,你……这样可不磊落。” 姜年也是惊得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才组织好语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值得你这样费尽心机?从小到大,你都是最理智最懂事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我现在也知道。”明朝闻不动声色将姜年手上的包接过来,让出一条路来,说:“您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下,我们再谈论这件事。” 明晟跃虽然也有一肚子话想好好问问儿子,但眼下是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确实不适合谈论私事,只好也跟着劝妻子:“年年,先回去吧,有话不急这一时。” 姜年心中早已波涛翻涌,暗暗有些后悔,对儿子的关心太少了,正如菁菁所说的那样,已经搞不懂儿子在想什么了。 心中懊悔,但也知道隔阂已经产生了,想改变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只好劝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对丈夫说:“走吧。” 姜年和明晟跃走在前面,明朝闻和暮歌在后面跟着,暮歌笑嘻嘻冲亲哥竖了个大拇指,用口型夸他:“牛逼!” 明朝闻瞪她一眼,伸手进衣袋里将震动的手机拿出来,划开。看清楚是谁发来的消息,眼神顿时柔软下来。 欧阳小小:接到你爸妈了吗?一切还顺利吗? 明朝闻:嗯,很顺利。 欧阳小小:那就好。你今晚不回来睡了是吗? 明朝闻:嗯,你自己早点睡。别忘记锁门。 欧阳小小:哦。 欧阳小小:我会想你的。 明朝闻的嘴角翘了起来,眼神里也满是笑意,正想回“我也是。”走在一旁的暮歌指着他,一脸坏笑地招呼姜年和明晟跃,“爸妈,快看我哥一脸痴汉笑,肯定在跟房客小姐聊天呢。” 明朝闻飞快将消息发出去,咬牙拖住暮歌,捂住她乱嚷的嘴巴,“想死是不是?” 明暮歌:“呜呜呜……” 姜年和明晟跃回头就看到兄妹俩在闹,明晟跃笑着责备道:“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 姜年却皱起了眉,眼神越发凝重起来。 尴尬的照面 伊笙看着手机对话框里那句“我也是”,笑了半晌,笑完了一想到几天都见不到他,又觉得落寞,笑脸渐渐变成了苦瓜脸,江姐在一旁端着她的小碟子边磕着瓜子,边饶有兴趣地瞥伊笙一眼,“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伊笙吓了一跳,忙将手机塞回衣兜里,眼神躲躲闪闪,“哪有?江姐你别乱讲。” 江姐“哼”了一声,笑道:“小孩子就是单纯,一点小心思都写脸上了。”说着起身,将小碟子里的瓜子壳倒了,起身去拉烤箱,一股浓香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她边将烤好的泡芙装进小碟子,边指挥伊笙,“别愣着了,赶紧温牛奶,大小姐下午茶时间到了。” “哪有什么小心思……”伊笙嘟囔着,面红耳赤地忙活起来。 忙活完,端着自己的木质的小托盘准备给林菁菁送去。就听江姐在她背后提醒了一句:“上班的时候小心思该收还是得收,老板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脾气。” 伊笙这才惊觉自己这两天可能真得过于放松了,感激地冲着江姐笑了笑,“谢谢江姐提醒。” 江姐也不理她,扭头继续嗑瓜子去了。 伊笙将托盘放在林菁菁面前时,林菁菁正在视频通话,笑容恬静地对着手机说话:“……我们走在一起,人家只会说,林菁菁,你姐姐可真有气质,哪里会想到您是长辈?看来瑞士的气候真得养人,我都想跟您一起移居瑞士了,到时候在雪山下买个小庄园,跟您当邻居。” 电话那头有个略显疲态的女中音笑了笑,“你这丫头,好久没见,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你要是能当我邻居,我自然是开心的,不过,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哄我。” “怎么是哄您?我已经开始联系那边的房产经纪人了,有合适的我就飞过去看。”林菁菁说着,冲伊笙招招手,示意她将托盘拿近些。伊笙将托盘往她面前挪了挪,走进了手机摄像头的范围内,就听林菁菁向视频那头的人介绍道:“阿姨,这是我的新助理,叫欧阳伊笙,特别能干。”说着又抬头,笑眯眯对伊笙说:“伊笙,这位是朝闻的妈妈哦。看起来是不是就像是姐姐?” 伊笙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隔着手机屏幕与姜年对视,第一反应是:跟明朝闻长得好像!真得不是明朝闻的姐姐? 震惊完长相,第二反应是: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很挫?我都没化妆啊啊啊啊啊!昨天还没洗头啊啊啊啊啊!死了算了! 心里土拨鼠式尖叫,手心里也全是汗,面上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整理好情绪,换上得体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颤抖:“您好,我是林总的助理,我叫欧阳伊笙。” 姜年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视线放在了林菁菁脸上,“菁菁,你吃你吃的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那我就不打扰阿姨了。”林菁菁笑着朝镜头里挥挥手,甜笑道:“阿姨,再见。” “再见。记得明天来家里吃饭。” “您放心,我记得啦。” “那就好,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 林菁菁挂掉视频,转头看到伊笙面色苍白,一脑门的汗,惊讶不已,“伊笙,你怎么了?很热吗?” 伊笙不是热,她是整个人都不好了,万万没想到她和明朝闻的妈妈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景,按照正常的戏路,难道她们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是下面的场景吗? 咖啡馆轻柔的音乐声中,打扮富贵的豪门女主人鄙夷地看着她,然后从爱马仕铂金包里掏出一张黑卡,轻蔑道:“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我儿子?” 她欢欢喜喜地接过卡,甜甜一笑:“看您这么爽快,我也不多要,五百万就够了。阿姨,您要是一次性付清,我还可以给您打个八折哦。” 台词她都想好了,难道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伊笙额头上“呼呼”冒汗,顶着林菁菁关切的眼神,笑得“龇牙咧嘴”,“我有点热……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飞快逃离了现场。 那尴尬的一照面,让伊笙尴尬了许久,即便到了晚上,想起那一幕,还是会尬到头皮发麻,懊悔地在床上扭成一条麻花,外加“哇啦哇啦”怪叫。所以当明朝闻发来视频邀请时,她已经被自己折腾得有气无力了,明朝闻隔着屏幕,看她脸色苍白,神情郁郁,声音听起来还沙哑得可怜,关切问道:“怎么了?感冒了吗?” “没有啦。”伊笙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手机里那张,即便镜头怼脸,也找不到瑕疵的盛世美颜,想着对方可能要离她而去,就忍不住垂头丧气叹气:“我觉得你妈妈可能不会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说?”明朝闻想到白天姜年提到伊笙时的表情和语气,漆黑的眸里闪过一丝慌乱,眉头微微蹙起,“你们还没见过面,不要胡思乱想。” “已经见过了。”伊笙都要哭了。 明朝闻的反应更大,面前的杯子碰翻在地,水泼到了床上,他也不管湿了的杯子枕头,径直从床上跳下来,“什……什么时候?” “就下午啊,我给林总送下午茶的时候,她正在跟你妈妈视频通话……她就看见了我……”伊笙说到这里那尴尬的情景再次浮现在面前,她懊恼地一头扎进枕头里,闷声哼哼,“我没洗头没化妆,穿得毛衣都起球了,还一脸呆样,仿佛白痴……啊啊啊啊……” 听到这里明朝闻反倒放心了,看到屏幕那头“咚咚”捶床的某人,扬唇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妈不在意这些的。她更在意内在。” 他这么一说,伊笙哭得更厉害了,“内在我更加没有啊……算了,我还是拿着我的五百万走人吧,你跟我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 “什么五百万?我妈说要给你五百万让你跟我分手?”明朝闻诧异道,又觉得不对劲,他妈姜年女士,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习惯拿钱摆平一切的人。 伊笙从枕头里抬起头,也不是是不是真得哭了,眼角鼻头都红红的,衬得肤色更加白净,她吸了吸鼻子,“现在还没有,但是很快就会了,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明朝闻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她的脑补,忍不住笑起来,“我妈不是那种人。” 伊笙更加悲伤了,“所以,我只能净身出户,连拿五百万的机会都没有吗?再见吧,我要去找个肯花五百万,买我离开她儿子的婆婆。” “想都别想。”明朝闻冷哼,“我不可能给你离开我的机会的。” 伊笙扁扁嘴,心情有点变好了,毕竟,五百万和明朝闻比起来,她还是想要明朝闻的。 两家聚会 第二天,林家与明家在明宅聚餐。因为林老爷子年事已高,今年身体也不太好,明晟跃和姜年本来想将地点换到林宅,也省得老爷子路上劳累,但老爷子坚持要登门,还说:“年轻的时候,我时常跟明珍老弟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喝茶聊天,自从明珍老弟先我一步走了之后,就再没去过。最近做梦常梦到那茶的味道,还想趁活着的时候再喝上一杯。” 明晟跃小的时候就时常看林老爷子与父亲坐在海棠树下喝茶聊天,他在院子里玩累了,也会去讨杯水喝,那个时候林老爷子就会慈爱地摸着他的头,笑道:“这小子长得好,只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还能当个儿女亲家,岂不美哉?” 明珍看着儿子一脑门的汗,也忍不住慈爱地笑:“那是我明家没那个福气。” 明晟跃回忆起往事就难免想起亡父,眼眶发红,连连说:“我一定沏好茶,等着林叔叔上门。” 林松和林菁菁一左一右搀扶着林老爷子走下车,明晟跃、姜年,连同明朝闻和明暮歌早已在门等着了。明暮歌先一步奔了过去,亲亲热热挤到了林松身边,挽住了林老爷子的胳膊,甜甜叫道:“爷爷,您可算来了,一大早我爸妈就让我和哥哥在门口等着,我都站了大半个小时了呢,腿都站酸了。”又对后面下车的林谈打招呼:“林伯伯好。” 林谈笑着应声,“小暮歌几天没来林家,家里冷清了不少,以后还是要常去。”说着看了看林松,“林松都无聊的两天没出门了。” 林松先是被暮歌挤了一个踉跄,干脆松了手,退了一步,又被父亲调笑,显得有几分狼狈,好在生在素养就好,默默将握起的拳头塞进裤袋里,微笑着抱怨:“父亲我也是需要休息的。”抱怨完,又礼貌地跟明晟跃、姜年打招呼。 明朝闻也上前跟长辈们招呼,并朝林菁菁点点头,接着目光四处转了转,寻找伊笙的身影,林菁菁冲明朝闻莞尔一笑,觉察到他的意图,轻轻笑了笑,“朝闻,你在找谁?” 明朝闻没答话,将视线收了回来。 林老爷子应着小辈的招呼,拍了拍暮歌的手,对迎上来的明晟跃和姜年责备道:“怎么能孩子站门口等着,我老头子又不是没长腿,自己也能进这个门。” 明晟跃恭敬笑道:“林叔叔您说笑了,您可一点也不老。” 姜年也应道:“林叔叔大寿我没能到场祝贺,心里十分惭愧,今天的菜都是亲自下厨做的,算是给您赔个不是,您一定要赏我这个脸才行。” 林老爷子看着姜年“呵呵”笑道:“哦?小姜年还会做饭?我还以为你只会拿你的手术刀呢。” 姜年已经年过半百,又向来强势不依附于人,也是很久没人叫她“小姜年”了,心中顿时一暖,扶了林老爷子,笑起来,“就是手术刀拿多了,饭做的不太好,您可千万别嫌弃。” “好好好。” 明晟跃也接替了女儿扶了林老爷子另外一边,慢慢走着进门去了。 长辈们走在前面,明朝闻、林菁菁、林松、明暮歌就被落在了后面,四人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明暮歌笑得最开心,“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爷爷和父亲来这里做客的时候,我和哥哥也时常跟来,长大了倒不常走动了。”林菁菁也充满了怀念,仰头看了看明朝闻,“那个时候朝闻的表情就跟现在一样,臭臭的。” “我哥本来就是臭脸,别管他。倒是林松,小时候对我可没有那么凶。”明暮歌不满地抱怨。 林松已经忍暮歌很久了,见长辈们走开,再也忍不住磨了磨牙,“我小时候可没想到你长大了会是个恶魔。” 明暮歌眨巴眨巴眼睛,故意往林松身边凑,委委屈屈:“人家哪里恶魔了?人家明明是小天使小可爱。你这样说人家,人家真的好伤心哦,松松。” 林松被明暮歌“嗲”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咬牙切齿道:“别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还有,也别叫我松松!” 明暮歌故意气他:“那我不叫你松松,叫你什么嘛?难道叫紧紧?紧紧哥哥?” 林松被她气得半死,却又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捂着耳朵,迈开长腿快走两步,试图摆脱她。 林菁菁在后面看着两个人闹,忍不住笑起来,“小暮歌还真是我哥的克星。不过,这么看他俩也很般配,你说是不是,朝闻?” 明朝闻注意力并不在林松和暮歌身上,他看到伊笙了,就在后面那辆车上,跟林菁菁的私人厨师江姐在一起,看到他往那边看,还忙躲了起来,像只慌张的小松鼠。 他笑了笑,眉眼都跟着温柔了起来。 林菁菁没有等到回答,回头看他正在往保姆车上看,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但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笑了笑,“我们也进去吧,别让长辈们等着。” 明朝闻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嗯,走吧。” 直到林菁菁和明朝闻进门,伊笙才放心地打开车门,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但说真的,她心情一点也不好,看林家和明家兄妹青梅竹马,亲亲热热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破坏人家姻缘的妖魔鬼怪,放小说里活不过两章那种炮灰。 不过,好在她要辞职了,再也不用跟这林菁菁,强行看这幅画面了。 江姐也跟着探出头来,看着明宅“啧啧”称奇,“这宅子看起来像电视剧里的,一看就跟我们普通人没啥关系。” 伊笙也觉得是,所谓低调是真奢华,这句话在明家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一草一木看起来不起眼,但细细瞧一瞧,都是岁月。 江姐清点了下她随身带的厨具。 林菁菁毕竟刚出院,饮食要特别注意,林谈特意嘱咐江姐跟着,看明家准备了什么,让她照着给林菁菁现做一份特制的,既保证林菁菁的健康,又不会让主人为难。 江姐清点完厨具准备下车,伊笙帮她一起提着,就停江姐嘟囔一句:“我和司机跟来也就算了,毕竟要做饭,也要有人开车,你跟来做什么?” 伊笙也不知道为什么林菁菁一定要让她跟着,只能歪着脑袋,含糊道:“可能是需要提醒她吃药?” “我没嘴吗?”江姐撇撇嘴,“再说了,明家一家子都是医生,还怕出事?” 伊笙没话说,她自从说过要辞职之后,就觉得林菁菁开始疏远她了,她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准确猜测她的心意了。 “不过你跟来看看也好。”江姐抬头看着面前古朴的宅院,难得对伊笙露出一个笑容,“看看就知道了,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伊笙诧异地看着江姐,没有说话。 她总觉得,江姐似乎能看透她的心。 争吵 林菁菁自从进了明家就没叫过伊笙,伊笙只好留在厨房里给江姐帮忙。 明家的厨房分中式和西式,林老爷子爱中餐,今天主要用的是中餐厨房。厨房虽然很久没人使用过了,但是厨具依旧光鲜整洁,一看就是被一直用心打理着。 跟外面的古朴不同,厨房里更现代化一些,江姐对那台巨大的蒸烤一体料理机十分感兴趣,抓着明家厨房的吉婶子问个不停,“哪里定的?”“能做些什么?”“同时可以蒸烤几样食材?”“可不可以分开定时定温?”等等,吉婶子倒也不烦,一一答了,伊笙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磕着江姐炒的瓜子。 正听得起劲,厨房门口响起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伊笙闻声回头,看见是姜年,惊得立刻站直,就像摸鱼被班主任抓包的小学生,瓜子壳含在嘴巴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姜年目不斜视,掠过了伊笙,径直走到吉婶子面前,吩咐道:“去库房里找些好点的红枣和党参,我看老爷子气色不太好,我给他煮一壶党参红枣茶。对了,顺便也带林家的这位大厨去库房看看,好让客人选点食材,给菁菁用。” 吉婶子应了声“好”,便带着江姐去库房了,偌大一个厨房里,只剩下伊笙和姜年,空气中肉眼可见的凝滞了起来。 姜年走到水槽边,检查泡发好的海参,又抓起一只海胆准备处理,自顾自忙碌,倒显得伊笙闲得突兀,她踌躇片刻,觉得不说点什么实在是尴尬,就吐掉了嘴巴里的瓜子壳,走上前去,轻声问:“那个……明……啊,不,姜女士,我能帮您做点什么吗?” 姜年缓缓回头,看着伊笙,眼神冷淡且充满了审视:“你不是我的员工,大可不必向我献殷勤。” 这话里的敌意实在太明显了,伊笙僵在那里,由于太错愕了,反倒慢慢镇定下来,她“哦”了一声,歪了歪头,嘟囔一句:“也是。”然后退到一边去,继续去磕她的瓜子了。 对于不喜欢自己的人,确实没必要献殷勤,无论这个人是谁。 她这种连挣扎都不挣扎的“秒退”态度,让姜年也颇感意外,抬头看着这个坐在高脚凳上悠闲磕瓜子的女孩子,比一般女人要浓烈英气许多的长眉慢慢蹙起。 头顶扎着个丸子头的女孩子长得并不软萌,也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尖下巴大眼睛的网红脸,是鹅蛋脸,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眉眼干净、清澈,额头洁白饱满,嘴唇是饱满的菱形,唇色偏红,就像她整个人一样,一眼望过去就像个活力团,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姜年捏了捏手上软腻腻、滑溜溜的海参,暗叫了一声“糟糕”,昨天在视频里没看清楚,今天近距离看了,竟然……并不是讨厌。 怎么回事? 这不对劲。 姜年板着脸看着伊笙嗑瓜子磕得起劲,“咔咔咔”的声音听着她都想磕了,忍不住就来火,将海参丢开,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你叫欧阳什么?” 已经自我放弃的伊笙完全没想到姜年会跟她搭话,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幻听,吐出嘴里的瓜子壳,睁着大眼睛答道:“伊笙。姜女士,我叫欧阳伊笙。” “医生?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姜年嗤笑,“难不成你父母都是医生?” 伊笙也跟着笑了笑,“您还真猜对了,我父母真的都是医生。我哥也是。我爷爷也是,我奶奶也是……反正我家除了我都是医生。” 怎么跟她家一样? 好像挺有共同话题。 姜年皱起眉头来,这怎么能行呢? “那你为什么不当医生?” 伊笙挠了挠头,讪讪笑道:“脑子不好使,学习成绩不行,没考上医学院。” 倒是挺实在。 也曾经是学霸一枚的姜年对此嗤之以鼻,终于找到了新的讨厌点,在心里摇头。 不行,脑子不好使可不行,那还不得影响下一代智商? 不行不行。 想到这里姜年女士心安理得地忙活自己的。 莫名其妙被盘问一通,然后又被晾到了一边,伊笙简直是摸不着头脑,但好在她适应力很强,也就疑惑了两秒钟就又继续嗑她的瓜子了。 这个厨房里有个很大的步入式冷藏柜,里面储存着帮佣一大早买好的鱼虾、蔬菜,保证到下锅前都是新鲜的。姜年擦了擦手,打开冷柜的门,走进去找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厨房的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紧接着正忙着嗑瓜子的伊笙被人从后面抱住,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啊”了一声,就听耳边传来一阵轻笑,环抱着她的明朝闻咬了咬她的耳朵,不满地抱怨:“啊什么啊?才一天没见,就把我给忘了吗?” 伊笙回头果然看到明朝闻的脸,但她此时更想“啊”了,因为姜年还在步入式冷藏柜里,虽然可能出来看到他俩好不好? 伊笙想要想要提醒他,却不敢出声,只能拼命推他,并朝打开的冷柜门方向使眼色,明朝闻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大狗一样蹭来蹭去,就是不抬头,急得伊笙只好低头贴着他的耳朵,准备悄声提醒他。可“你妈”两个字还没出口,某人还以为她给了回应,迅速地将她压在料理台上,堵住了她的唇。 伊笙嘴里那句“你妈……”瞬间化成一句脏话,使劲捶打他,却又被他抓住了手腕,压在身下,只能“呜呜呜”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做着最后的反抗。 然而已经晚了,姜年已经听到动静从冷藏柜里走了出来,正看见自家那常年板着脸,正经得像随时要出家似的儿子,此时正小流氓一样,将人家小姑娘压在料理台上亲。 那副画面实在让人没眼看,她捂了捂脸,清了清嗓子,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沉痛地道:“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丢下瞬间石化的儿子,甩手走出厨房,并且关上了门。 明朝闻缓缓抬起头,伊笙头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雷劈过的表情,她轻轻推了推他,嘟了嘟被亲肿了的嘴唇,委屈道:“我……一直想提醒你来着,是你不听人家说话……” 明朝闻站直身子,还不忘将她扶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去去就回。” 伊笙并不知道姜年对明朝闻说了什么,她只知道明朝闻一去不回,反倒是明暮歌气鼓鼓跑进厨房,抓起一根黄瓜,咔嚓就是一大口,边恶狠狠地嚼着边骂道:“混蛋林松,没品位的家伙,祝你吃饭永远赶不上热的,买方便面永远没有调料包!” 厨房里忙活的帮佣们都一脸莫名其妙,吉婶看不下去了,凑过去提醒她:“这跟没洗呢,要不,咱换一根?”说着递上去一根洗得有绿油油晶亮亮的新黄瓜。 暮歌夺过那根洗过的黄瓜,“咔嚓”又是一口,继续咬牙切齿,“不想太忙了没有时间考虑终身大事!都是借口!借口!”越说越气,手忍不住伸进洗好的蔬菜筐里,抓出两个西红柿,一手一个,一脸狰狞地暴力捏碎了,往桌子上一扔,又气鼓鼓跑出去了。 伊笙在一旁嗑着瓜子,对江姐说:“咱们待会吃凉拌西红柿。” 江姐瞅了一眼,被捏得稀巴烂的西红柿,撇了撇嘴,表示嫌弃,“要吃你吃,我可不吃。” 伊笙耸了耸肩,她无所谓,毕竟浪费是可耻的。 一直到午饭结束,伊笙都没有踏出过厨房,林菁菁也没有找过她。 和江姐在厨房里吃了饭,到了林菁菁该吃药的时间了,掌管着她药盒的伊笙就再无法躲着了,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林菁菁,刚走进客厅,就听见一阵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林老爷子正拿晚辈开玩笑:“……菁菁奶奶走得时候,就说过了,她的那部分财产,包括股权啊债券啊,还有房产,全部都留着给孙女当嫁妆。到时候连同这些年打理着这些的理财经理一起全部都跟着菁菁出嫁,菁菁这丫头一直说想去瑞士定居,我就想啊,要不先给她买块地放着……” 林菁菁娇媚的脸上犯着红晕,越发娇艳了,“爷爷,瑞士的房产我要自己买,买个我称心如意的,您可别插手。我想要能看到雪山的……” 明晟跃喝了口茶,说道:“我们在瑞士的小庄园就能就在雪山脚下,朝闻的房间推开窗就能看到雪山。” 姜年道:“朝闻也说过将来结婚,也要买雪山脚下的房子作为婚房的。” 林菁菁含笑不语,瞥了明朝闻一眼。 明朝闻冷着脸,冒出一句话:“那是小时候的想法。我现在觉得瑞士太冷了,还是想呆在国内。” 林菁菁错愕道:“你的理想不是想要攻克先心病难题吗?国内的科研环境可没法实现你的理想。而且明家这么多年的心血都在……” 明朝闻看着林菁菁,“明家的心血是什么我自己最清楚。”说完,他站了起来,看着林老爷子和林谈,“爷爷,林伯父,其实我……” 他话没说完,就听姜年一声爆喝:“明朝闻!” 明朝闻住了口,铁青着脸看着姜年,姜年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跟我出来。”说着不由他反抗,拖着他便往外走。 这样一个场面着实让人尴尬,伊笙怎能看不出来所有人的期待和盼望都是什么呢?她这个从头到尾的外人,只能沉默着,看着明朝闻被拖出去,在那一瞬间,她的心就像被暮歌捏碎的那两个西红柿,被碾压得稀碎,狼狈得流了一地的红汁水。 好在她一向妥协惯了,很擅长调整好情绪,摆正位置,很快就找到了最合适自己的表情和姿态,小心翼翼走进客厅,将水杯和药盒递给林菁菁,低声提醒:“林总,您该吃药了。” 林菁菁一脸受伤地看着明朝闻被姜年拖走,似乎这才看到伊笙进来了,忙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强颜欢笑地接过水杯和药盒,道了声:“谢谢。” 林菁菁吃完了药,伊笙拿着水杯和药盒走出去,在走廊上听到姜年压低声音的怒斥声:“……你怎么答应我的?就那样驳老爷子的面子,他要是在咱家有个三长两短,明家就不要做人了!这点道理你都不懂?真那么喜欢那个什么欧阳什么的,急着要给她正名?” 明朝闻的声音已经不复刚才的激动了,听着冷静了许多,也冷淡了许多,“什么叫正名?她就是她,不需要别人来给什么名份,这又不是旧社会。我已经成年了,自己能为自己的恋爱婚姻做主。而且我就是因为顾及着林爷爷当初对我爷爷的帮扶,才一直用心给菁菁姐治疗,为了治好她,我甚至放弃了自己原本研究的领域。我觉得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不用再用我的婚姻去报恩。” “什么报恩不报恩的,难道你以为我想让你跟菁菁结婚,就是为了拿你去报恩吗?”姜年的声音明显激动了起来,“你也太小看你妈了。我是为了你的理想,为了你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她和她的家族能够为你的抱负提供最大的助力!现在你沉溺于情爱可能觉得理想抱负都可以放在一边,但是未来呢?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后悔?等你后悔的时候,会不会怨恨人家姑娘拖了你的后腿?那个时候,人家姑娘怎么办?她是个不错的孩子,条件也不错,本可以拥有幸福轻松的人生,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承受这一切?将本来不该她去承受的负担强行塞给她,对她是不是很不公平?” “我爱她,我不会那样对待她!”明朝闻坚定道。 后面的话,伊笙没有听清,也听不下去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流了一脸的眼泪,她怕自己哭出声来,慌忙捂着嘴巴跑远了。 走廊下,姜年看着儿子脸上的坚定于执拗,突然悲从心中起,眼眶都红了,“你身上担子太重了,嫁给你,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明朝闻看着母亲红通通的眼眶,想着母亲这些年为了家里的付出,特别是爷爷去世后,更是全身心扑到了家族事业上,几乎放弃了所有身为女人本该享受的一切。他声音低了下来,抬手为姜年擦掉了眼角的泪痕,“我的担子我自己会扛,不需要妻子为我承受什么。就像爷爷那样……” 姜年推开了明朝闻的手,瞪着明朝闻:“你以为谁都能成为明珍?别大言不惭了!总之,你给我记住了,咱们家不是普通人家,你的每一句话都要三思!” 说完甩手离去。 逗猫棒 林老爷子饭后犯困,就在明家歇了午觉,楼上有林老爷子专属的房间,据说还是明珍老爷子在世时,林老爷子留宿时住过的,一直留到了现在,就连摆设都还保持着原貌。 林老爷子歇下了,林谈与明晟跃在书房里聊生意经,聊着聊着就聊到高尔夫上面去了,两个男人开始为喜欢的高尔夫选手“代言”,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林菁菁和姜年在茶室里喝茶,茶是姜年亲手煮的红枣党参茶,林菁菁喝得眯起了眼睛,“阿姨,您怎么做什么都做那么好?太让人崇拜了,我真想天天跟您在一起,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姜年的笑容里带着一分疲惫,“我倒是想有你这样的女儿,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我不管,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明家人了,阿姨你要罩着我。”林菁菁半开玩笑地撒起娇来。 “那肯定的,谁敢给你脸色,首先得过我这关。”姜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慈爱的神情溢于言表。 这边相谈甚欢,另一边林松借口公司早早就告辞了,明暮歌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房间里噼里啪啦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明朝闻站楼梯口,往暮歌房间方向看了两眼,本不想管她,但还是嫌弃没有战胜担忧。他敲了敲门,叹了口气:“屋子里的东西还够不够砸?要不,我再给你拿点?妈的库房里还有不少瓷器,我让吉婶都给你拿来,那个砸碎的声音清脆,听着过瘾。”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明暮歌哭丧着一张脸打开门,“你都要被包办婚姻了,还有心情嘲笑我?” 明朝闻瞬间就后悔了,“我真是吃多了撑的,才担心你。” 说完扭头就想走,被明暮歌死死给拖住了,“哥,我想好了,这种时候,我们要齐心协力,不能坐以待毙。” 明朝闻扭过头来,“怎么个齐心协力法?” “你帮我搞定林松,只要我们结婚了,林爷爷的心愿就算满足一大半了,也就不会非逼着你娶菁菁姐了,你说对不对?”暮歌相当认真地分析。 明朝闻觉得很有道理,然后拒绝了她,“松哥跟你的事,我不想掺合。” 明暮歌对明朝闻怒目而视,“是不是亲哥?” 明朝闻说:“就是亲哥,才不能掺合,需要别人帮忙才能搞定的爱情,那还算爱情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明暮歌小公主向来不讲道理,她暴躁起来,跳起来勒住亲哥的脖子,“我看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跟房客小姐谈着甜甜的恋爱,我别说恋爱了,连林松的手都还没摸到过呢。我有多痛苦,你跟本不知道。” 明朝闻差点被亲妹给谋杀了,费了很大的劲,才将这个暴躁的家伙,从自己背上扯下来,连连咳嗽了两声,才顺喘匀这口气,“你的痛苦是你自己的,别都强加给别人。你要是真喜欢松哥,就多为他着想,别像个青春期的臭小子一样,就会惹人厌。喜欢她就欺负她,揪她小辫这招,现如今连男生都不用,你还乐此不疲,松哥能改变心意才怪呢。” 明暮歌被亲哥数落得一愣,张着嘴愣了半天,才不服气地说:“可我就喜欢欺负他。” “那是你喜欢。”明朝闻理了理被暮歌扯乱的衣服,“你想想他喜不喜欢。等你真得会为他着想的时候,才是真的喜欢。” 说完,也不管暮歌有没有听懂,就下楼去了。 伊笙躲在后院那颗巨大的,修剪成圆形的冬青旁发呆,她的心里无味杂陈的,也分不清是什么滋味,就是觉得很难受。就像小时候,明明很努力了,考试还是不及格一样难受;就像她高中三年发奋图强,却连医学院的边都没摸上,最后只能去上随便写的第二志愿,却还要无所谓地跟所有人说“我就是喜欢学艺术”一样难受。 她想,约莫是孙猴子成佛后不惹事,上天太寂寞,就将她当猫养的,将那些又盛大又美好的东西绑在逗猫棒上,在她面前晃,引得她失心疯一样,拼命往上扑,又怎么扑都扑不到。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上天是不是在那里哈哈大笑,看着沮丧的她,伸手摸摸头,说一声:“哎呀,真可爱。” 可爱你个锤子呦。 猫也能大闹天宫,你信不信? 明朝闻找到伊笙的时候,就见她站在冬青前,不停地薅着冬青叶子,薅啊薅,修建得浑圆的冬青,明显凹下去一块,像块斑秃一样难看。她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边薅,嘴里还念念叨叨,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别薅了,再薅下去,这棵冬青就被薅成地中海了。”明朝闻走过来,看她一脸的抑郁,又有点不忍心,“实在想薅,你换一棵,也算是雨露均沾。” 伊笙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看到面前被自己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冬青,觉得实在抱歉,忙蹲下身去,将薅掉的叶子捧起来往上安,可薅掉的叶子就像是脱落的头发一样,掉着容易,想长回去是万万不能了。 她望着雪花一样飘落的叶片,半天挤出来一句话:“你秃了,也变强了。” 明朝闻“噗嗤”笑出声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找你好久了,你怎么躲这里来了?中午吃得什么?要是没吃饱,我带你出去开小灶。” 伊笙又想起了上天那根逗猫棒,连头都不敢抬了,将自己一肚子的心事强压了下去,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跟江姐一起,饿不着的。” “那要不要去我房间坐会?林爷爷一般要午睡一个小时,醒了还要喝下午茶,晚饭可能也要在这边吃,时间很充足。”明朝闻邀请她。算一算,最近算是他们的热恋期,热恋期一天没见,他是真得很想她。 逗猫棒又在疯狂挥舞了。 伊笙将视线从地下挪到了左边,又挪到右边,就是不敢看他的脸,“不去了,我在上班呢。” “上班也有午休时间吧?我看江姐都去吉婶房间聊天去了。”明朝闻不满,伸手想去牵她的手,被她躲过去了,他觉察出不对劲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看我?” 逗猫棒上抹上了猫薄荷,伊笙有些扛不住。 “没……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她后退了两步,语无伦次,慌张转身,落荒而逃了。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林老爷子约莫是太开心了,午睡睡得很沉,等起来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众人陪着说了会话,姜年就让人端了茶点来,两家人在茶室里吃下午茶。 明朝闻和明暮歌两兄妹也在其中,但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垂头丧气,都静悄悄的,不说话。 林菁菁让江姐做了拿手的蜜薯团子和十花锦盒,伊笙帮着端进来,一一摆在桌案上。 明朝闻在看见伊笙进门,明显地坐直了一些,眼睛随着她的身影转,等她放下盘子,迫不及待拿了个蜜薯团子,“你让吉婶送进来就行了。” 伊笙脸上职业性地微笑明显僵硬了一下,“吉婶正忙,我反正也闲着没事,跑一跑有益身体健康。” “哦。”明朝闻咬了口薯团,“这会儿倒闲了。” 伊笙没有说话,转身要走啊,被林菁菁叫住,“欧阳,你也坐下来陪陪我吧。”林菁菁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笑意盈盈的,“自从你说要辞职,就没好好陪我说过话,我心里很难过,毕竟你对我来说,可不是外人。” 顶着众人的眼神,伊笙略有些尴尬,但这么多人面前,她不想拂林菁菁的面子,应了声,“好的林总。”坐了下来,又微微笑着,说:“林总最近需要多休息,我也不好总缠着您说话。” 林菁菁冲她笑,“你最贴心了。” 姜年有些好奇,问伊笙,“为什么想辞职了?菁菁对你不好吗?” 伊笙忙摆手,“林总,对我很好,是我……我自己的原因。” “我猜她是有男朋友了,想去跟男朋友双宿双飞,嫌我碍眼了。”林菁菁说着捂着嘴笑起来。 姜年没说话,看伊笙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明朝闻咬了口薯球,将话题转移开,“这薯球跟我平时吃的不一样,有股椰子味,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这我还真问过江姐。”林菁菁将话茬接过来,“江姐说,她蒸蜜薯时,是用的椰子水,椰子水煮沸,蒸汽侵入蜜薯中,味道就大不同了。” 姜年也赞道:“好方法,江姐真是手巧。” 林谈笑道:“江姐是菁菁从大酒店里挖来的,花了不少心思呢,手能不巧吗?” 林菁菁颇有些骄傲道:“我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了一次江姐的点心,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厨师与我有缘,注定要在林家工作的。” 林菁菁说着,似乎来了兴致,略前倾着身子,将姜年的杯子拿起来,“阿姨,您记得您送我那套甜白釉的杯子吗?欧阳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就是云纹圈口的那一个,后来她竟然买到了一模一样的还给我了。您说厉害不厉害?那杯子我记得是您的朋友著名的瓷器大师蜚语亲手烧制的,全世界只有两套,一套您自己收着,另外一套送了我,她竟然能买到,真是神通广大。” 她越说越开心,最后竟“哈哈”笑了起来。 伊笙却在她的笑声中,脸上慢慢煺尽了血色,眼睛看向明朝闻,看到明朝闻发青的脸色,顿时如五雷轰顶,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蜚语的瓷器,国内外瓷器爱好者追捧的心头好,一个茶盏能卖到几十万。 蜚语亲手烧制的,全世界只有两套的杯子,价值已经无法用金钱衡量了。这两套杯子,一套在林菁菁那里,一套在明家。 夏真口口声声说:“能找到,什么瓷器都能找到。” 明朝闻扒着她的车窗,不确定地说:“不贵吧。一千块?” 林菁菁拿到杯子时,脸上微愣的神情,片刻之后,杯子又成了碎片,她说是手滑了。 姜年多精明,只看了儿子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笑了笑,端起了茶杯,“许是蜚语觉得好,另烧了一套。不过,即便是这样,能买到蜚语的瓷器,也确实是神通广大。” 伊笙的血液开始逆流,苍白的脸慢慢涨得通红,她羞臊得无地自容,自尊心被按在地上摩擦,但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能说什么呢?她难道真得神通广大? 不,若她早知道那是蜚语的瓷器,她也无可奈何,因为正如林菁菁说的,她确实买不到。 “没有另烧,那杯子是你的。”明朝闻站了起来,对姜年说,“我让夏真去家里库房拿了,卖给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一味的欢喜,终于可以赔给你了,她很怕打碎别人的心头好,这比打碎自己的还让她难过。但我确实不知道那杯子只有两套,是我莽撞了。” “这样啊。”林菁菁很惊讶的样子,睁着杏眼,对明朝闻嫣然一笑,“一个杯子而已,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生你的气。” 姜年抬头看着剑拔弩张的明朝闻,吹了口茶叶末,“是啊,一个杯子而已。”说着,她又看了眼涨红脸的伊笙,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轻声说:“欧阳小姐,你听懂了吗?那只是一个杯子而已,甚至都不值得我们为此生气。” 我们随意丢弃的东西,而你即便费尽心思也是得不到的,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你听懂了吗? 伊笙慢慢起身,若血液能够穿过皮肉,她此时脸上应该能够滴出血来,她怕自己一张嘴声音是颤抖的,这样实在丢人,就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让肉体的疼痛淹没心中的痛苦,平静说:“我听懂了。姜女士,林总,还有……明先生,我听懂了。您们慢慢吃,我该离开了,去我该去的地方。” 说着她转身离开,脚步看起来并不慌乱,甚至十分从容。也只有门厅前的花草看见了她眼眶里汹涌而出的泪水,和被自己掐出血来的手心。 “哗”一声巨响,明朝闻将自己手上的杯子摔了,他甩了甩被烫到的手,冷冷地笑了笑,“原来这就是你们今天的目的。真是精彩。是我太天真了,以为自己跟其他人不同。我以为我只要足够拼命,抗下家里的一切,就可以自己为自己做主。现在我才知道,我也不过就是家里的一个木偶而已。” 说完,他也跑了出去,去追伊笙,然而早已不见了伊笙的影子。 我觉得自己狼狈极了 伊笙坐在出租车上,默默看着窗外,行人树木从她眼前飞快掠过,像一道虚幻的残影,就像她刚才经历过的事情一样,让人觉得十分不真实,唯独心口处时不时传来的钝疼提醒着她,她确实被自己的自不量力,狠狠踹了一脚。 她望着窗外,默默流了一脸的眼泪,又倔强地自己擦干净,但是泪腺似乎出了问题,打开的水龙头一样,眼泪源源不断涌出来,怎么擦都止不住。她干脆不去管它,自暴自弃地哭成一个傻子。 走进家门,伊笙就开始飞快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搬出去,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知道她不能呆在明朝闻家里,哪怕在这里多呆一秒钟,她就要窒息了。 她手脚麻利,三下两下就将衣柜清空,正将电脑往电脑包里塞,门外传来开门声,明朝闻火急火燎冲了进来,看到她在收拾东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接下来的动作。 “你要搬走?你要搬去哪里?”他约莫是来得很急,还在喘着粗气,额头上沁着汗珠,一向冷静的黑眸,此时也尽是慌乱。“杯子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真得不知道那个杯子只有两个,我只是不想你为了一个杯子难过……” 伊笙一声没吭,使劲力气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继续收拾东西。电脑装好,又开始装桌子上的零零碎碎。她的沉默让明朝闻渐渐失去了理智,伸手紧紧抱住她,“我向你道歉……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的。他们的想法并不能代表我,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不需要。”伊笙并没有推开他,只是站着不动,声音平静得近乎与冷酷,“你不需要为我牺牲,为我放弃什么,恋爱应该是舒适的平等的不是吗?需要放弃和牺牲才能得到的爱情,那不叫爱情,那叫战败。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 明朝闻诧异地松开手,将她的肩膀扳正,让她面对自己,黑眸里满是痛楚:“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很狼狈?” “对,我觉得自己狼狈极了。”伊笙抬头看他,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其实你妈说得很对,我确实没有想过进入什么上流社会,我也不想去,那本就不是我该呆的地方。我就想平平常常谈个恋爱,真得没想过搞什么豪门斗争。抱歉,是我太没出息了。” 明朝闻看着她满脸的泪痕,指尖微微颤抖,慢慢放开她,眼前闪过与她的初次见面的画面。 街上随处可见的快捷咖啡厅,她坐在桌前羞涩又紧张地等待着,或许是因为期待,低头微微笑着,换了好几个坐势,还对着空气练习握手和自我介绍。 阳光、俏皮,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就像暖春的天气,带着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幻想和渴求,一起撞进他的胸膛。 那一刻起,他的整颗心就被“想要拥有她”这种执念占据了,然而现在,她说自己狼狈极了…… “也许是我亲手毁灭了自己最珍视的存在”这种念头让他心如刀绞,无法呼吸,他无法前进,无所适从,只能退后了一步,挪开了视线,眼眶在隐忍中发红,犹如他被攥紧的心。 “你准备搬去哪里?”他沙哑着嗓子问,“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走。”伊笙快速将桌子上的小物件都塞进包里,提着来时的行李箱和电脑包,埋头冲出门去。 她不敢回头看他,怕看他一眼,就会反悔。 埋着头,冲出明朝闻的家门,又一路冲出小区,伊笙才放慢了脚步,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这片住宅区很漂亮,道路宽阔整洁,路边的景观植物四季交错,即便是这样的冬日,也有冬青碧绿,迎风招展,红叶石楠顶叶茂盛,像浑圆的绿色石墩上落满了随时准备振翅飞翔的绯红小鸟。 再往前走便是河道,道路两旁铺了防腐木,有雕塑有长椅。河水也并未结冰,暖阳洒下,河面上波光粼粼。 伊笙就在这样的一片繁华美景中,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生平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甚至做好了丢弃自己所有恋爱幻想的准备,但为什么还是如此艰难? 她可以不做松鼠了,也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是高高在上的星光,但实在无法接受,星光因她坠落,从此蒙上灰尘。她不想高攀,亦不想让他低就。 心里这样笃定,可是为什么还会泪流不止? 她渐渐走不动了,索性蹲下身来,像个傻子一样哭个痛快。 天黑前,伊笙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住下,也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日子,酒店入住率很高,房价都比平时贵了足足三分之一,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想都没想,就开了个本来应该两个人住的双人房。 而且,林菁菁那边她还没有最终辞职,不管她现在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她都要做到善始善终,不打算做个逃兵,所以,住得也不能离林家太远。 至于欧阳年那边,她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抛开他与白颂颂的狗血纠缠不说,就欧阳年那脾气,若是被他看见,自己失魂落魄从明朝闻家里搬走,一定不分青红皂白,先跑去明朝闻家跟他打一架的。 秦琳琳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她自己的事就够她烦心的了。 伊笙坐在酒店的阳台上,吹着冷风,看着头顶的月亮,灌下一瓶啤酒,突然想到自己也曾在明朝闻家院子里对月喝过酒,那个时候,她以为明朝闻在跟她怄气,却在第二日,看到他在她坐过的地方拍了同样的照片。 还有那次他以去参加林菁菁的牌局为筹码,让她陪他在楼顶的阳光房看星星。 她困得一塌糊涂,没多久就睡着了,但是迷迷糊糊间是感觉到了的,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样小心翼翼的温柔,又那么灼热迷人。她想,他那时一定是很紧张的,不然,怎会没有发现她的指尖一直在微微发着颤呢? 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仔细回想起来,她也许从一开始就对他悄悄心动了,只是自己没有发觉。 那些心动的细节,不断从脑海里闪过,带着蜜糖与尖刀,她想都没有想,就一口吞下了那些裹着尖刀的糖,心上鲜血淋漓,脸上却慢慢露出了微笑。 混乱而痛苦的夜晚,她竟然也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手机狂响,她睁开眼睛,在床上摸过手机接听,那边传来秦琳琳的抽泣声:“帮主,我跟那个混蛋分手了,现在无处可去,你能收留我吗?” 伊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头疼得像脑浆沸腾了一样,她捂着脑袋,颤巍巍问:“你说你什么?” “我分手了,呜呜呜……那个混蛋刚对我赌咒发誓只爱我一个人,转头又去找富婆当鸭子去了,还说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去他奶奶的将来呜呜呜呜……我气不过……将他的工作室给砸了……他把我赶了出来呜呜呜……贱男人……真后悔没趁他睡着了阉了他呜呜呜……” 秦琳琳在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得零零碎碎,但是伊笙还是听懂了,她也顾不上头疼了,爬起来往身上套外套,边套边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在梅花路的梦回酒吧呜呜呜……门口呜呜呜……” “好,你就呆那里不动,我马上去接你。” 伊笙说着,一刻不敢耽误,打了辆车直奔梅花路。 好在她现在住在市区,离年轻人聚集的梅花路不远,二十分钟后,她就在酒吧的台阶上看到了快要睡着的秦琳琳,身边放了个大包,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脸上都是花的,假睫毛掉了半边挂在眼皮上,要多惨有多惨。 怎么都赶在一天分手了呢?伊笙叹了口气,顿时跟秦琳琳产生了难友的革命情感,走上前来,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叫了声:“琳琳,起来了,回去睡,小心感冒。” 秦琳琳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到是伊笙,顿时又是一个嚎啕大哭,边哭边扑过来,紧紧抱住伊笙的腰不撒手,“帮主,你终于来了呜呜呜,我喝酒没钱给,身份证还押酒吧里呢,你能不能帮我赎回来呜呜呜……” 伊笙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无奈地扶了扶额,一手拎起她的包,一手拖着嚎啕大哭的她去找酒保赎身份证,赎完身份证,又一手提包,一手拖人,奋力挣扎到路边拦车。 在酒店门口下车,秦琳琳还在抽泣,抬头看是酒店,抽抽嗒嗒问:“帮主,你那里是不是不方便住?” 伊笙不想让她误会,只能简短地跟她解释:“我和……他出了点问题,不好再租他房子了,暂时在酒店过度一下,等找到住处再搬。” 秦琳琳呆若木鸡地看着伊笙,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暴雨式袭来,冲过来一把把伊笙抱住,“帮主,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嗷嗷嗷……” 失恋姐妹花 她哭得惊天动地,甚至有点扰民,伊笙真怕待会酒店的保安会来赶人,只好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好啦好啦,别哭啦,我们先进去,外面冷。” 好不容易将秦琳琳拖进房间,让她去洗了澡,烧了热水泡了泡面给她,等她吃完,才似乎恢复了力气,抱着热水袋坐在床上,歪头看着正小心翼翼帮她清理着小皮草上赃物的伊笙,吸了吸鼻子,“帮主,我也就算了,眼瞎被人渣骗,你是怎么回事?你家神仙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伊笙用沾了洗衣液的毛巾,一点点将秦琳琳昂贵皮草上的果酱渍一点一点沾掉,头都没有抬,“他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们不是因为谁对不起谁才……”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用“分手”两个字合不合适,毕竟她还没有跟他认真谈过,“才分开的。我们是真的不合适。” 秦琳琳抱着热水袋朝伊笙这边挪了挪,不死心道:“怎么就不合适了?你们都能分手?我以后还能不能相信爱情了?” “信啊,我们又不代表什么。”伊笙想冲她笑笑,但是笑不出来,“我以前跟你聊过的,我在家里就拖家里人后腿,要是没有我,我家医生团队肯定能整整齐齐,上学的时候,爸妈也总因为我,被老师数落,长大了还被亲戚们嘲笑,每次想到这个,我就很痛苦。现在也一样,我不想拖他的后腿。哎呀,别说我了,你真把那渣……谁的工作室砸了?” “砸了!”提到前男友秦琳琳就咬牙切齿,“砸了个稀巴烂。” 伊笙有点替她担心,“他会不会报警?” “他敢。”秦琳琳脖子一梗,“我手上可是握着他不少黑料呢,没去网上爆料已经算是念旧情了,他还敢报警?就怕别人报警,他还得上赶着替我瞒着呢。” “那就好。”伊笙笑起来,“该砸。痛快。” “让他破财已经算轻的了,那种人渣就该一切解千仇。”秦琳琳说着,还比划了个切水果的动作,脸上也是恶狠狠的,“一想到那样的人还活着,跟我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同样的空气,我就气不打一出来。” 伊笙把皮草挂起来,转身抽出自己的电脑来,打开游戏,“去吧,多切几个,发泄发泄。” 秦琳琳看着游戏主页上的黑衣女侠,又惊又喜,“帮主,不是吧?你让我用你id?这可是咱们帮派的核心和荣耀,连年蝉联野生玩家人气榜首的,金光闪闪的……id。” “少废话。”伊笙都要被她逗笑了,“你到底玩不玩?”说着作势要把电脑拿走。 “玩,当然玩。”秦琳琳一把抢过电脑,点击她的武器库,边看边“啧啧”称奇,“帮主啊,虽然现实里你很穷的,但游戏里是真的富!” 伊笙坐在另外一张床上,看着鼠标划过武器库,那些炫酷的武器,大多数都是明朝闻送的,她自己在关卡里捡到的武器,基本都在小镇的自由市场里卖掉了。 秦琳琳在她的武器库里挑了半天,最后还是扛起了她的招牌武器,黑色长刀。就是她经常用那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也没什么炫酷的名字,就叫黑色长刀,是她开始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单挑玩家人气榜榜首赢来的,她刚拿到长刀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因为武器介绍页等级那一栏竟然标了“史诗”两个字,也就是说这是整个游戏里都没几把的史诗级武器。 她当时欣喜若狂,为了显摆,整天扛着,后来扛习惯了,也就没那么在意了,跟“片刻闲暇”刚刚在游戏里确定关系的时候,她还曾想过将这把长刀送给他,当作礼物,可片刻闲暇说:“只有你才配得上这把刀。你与它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 想到明朝闻的点滴,伊笙心中一痛,忍受不了地别过头去,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秦琳琳已经扛着长刀在镇子上晃悠了,晃悠了片刻,突然惊叫:“帮主,你家奶狗,啊,不,你家神仙……你家前神仙……他跟我说话呢,我怎么办?回不回?” 伊笙也很惊讶,现在可是凌晨,明朝闻怎么这个时间还上线?他也睡不着吗? 心中的痛楚又回来了,她站起来,走去洗手间,“别回了,你要是觉得麻烦,下线,用你的id再登陆吧。” “可他邀请我进入私密聊天频道……”秦琳琳在她身后嚷着,“啊……我点了接受了……帮主,帮主,你快来……” 伊笙真得怀疑秦琳琳是不是故意的,咬着牙折回身来,抓起手机,拨通了明朝闻的号码,片刻“嘟嘟”声后,传来明朝闻略显沙哑的声音,“喂?” “我……”听到这个声音,伊笙的心头抑制不住地狂跳,又抑制不住痛苦,嗓子像是被堵住了,每一次发声都觉得很疼,“我id给琳琳玩了,你不要骚扰她。如果你有事就直接打我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明朝闻的声音里似乎是从冰天雪地里传来的,虽然很轻,但是冰冷冷的,带着冰花一样的脆弱,“原来……那个id是可以随便借给别人的。” 伊笙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想解释什么,毕竟现在这个时刻,再过多纠缠,对他,对她,都没有好处。 她深吸一口气,说:“你送我的那些武器,我会还给你的。” “不用了。”明朝闻说,声音很轻,“我不会再玩这个游戏了。” 说着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很静,两人的对话,被秦琳琳听了个七七八八,她吓得手忙脚乱下了线,将电脑还给伊笙,语无伦次道:“帮主,你们……我……是不是闯祸了?” 伊笙放下手机,冲秦琳琳笑了一下,安抚道:“跟你没关系,是我让你玩的。而且,这样也好,省得藕断丝连的,谁也无法向前走。” “真得好吗?”秦琳琳看着伊笙,“帮主,你去照照镜子,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都要哭了。” “哪有?”伊笙又笑了笑,“我哪有那么脆弱?” “帮主,你可别笑了,太吓人,比哭得还难看。”秦琳琳惨叫。 伊笙还是笑,因为她怕自己不强迫自己笑,会随时哭出来。她今天已经够狼狈的了,至少在朋友面前,她想保留一丝颜面。 她没哭,秦琳琳倒先哭了,冲过来抱住她,心疼道:“帮主,你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想哭就哭,想吵就吵,想去砸了你家神仙的医院,我明天陪你去。” “我干嘛砸他家医院?又不是他的错。”伊笙啼笑皆非,慢慢推开她,帮她抹了把眼泪,安慰道:“别哭了,我去洗个澡就没事了。” 说着她起身,刚拿过换洗衣服,手机就又响了,接起来,明朝闻的声音染着几分酒意,清晰地传来。 “我不会为你牺牲,我依旧会忠于自己热爱的事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也依然会……”他喘了一口气,“也依然会爱你,这些都是我的追求,我一样也不能割舍。我想说得就是这么多,再见。” 说完,不等伊笙说一个字,电话便被挂掉了。 秦琳琳哭得稀里哗啦,“这男朋友你不要给我好不好?” 伊笙心头如有鼓擂,全身血液逆流了一样,脸孔涨红,又非常想哭,为了掩饰这一切,她低头鼓捣手机,“我手机通话声音是不是太响了?怎么每次都被你听到?我得关小点才行。” 求婚仪式 虽然才睡了几个小时,但是天刚亮,伊笙就醒来了,手脚麻利地开始洗漱。 秦琳琳从被窝里伸出头来,迷迷糊糊问:“帮主,你去哪?” “去上班。”伊笙边往脸上泼凉水,边回答。冰凉的水让她清醒了许多,也理智了许多。她已经决定好了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就绝对不会退缩。 “哦,那我今天就去找找住处吧。”秦琳琳闭着眼睛嘟囔,“咱俩总不能老住酒店。” “你不打算回家吗?”伊笙擦干了脸,讶异道,说着话,手上也没停,迅速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脸回去?”秦琳琳闷声闷气道:“我想好了,找到住处就去找工作,绝不能灰头土脸回去,不然还不知道我妈会怎么嘲笑我呢。” 对秦琳琳的转变,伊笙表示很欣慰,走上前来,用冰凉的手,揉了揉她的脸,“加油,你是最棒的!” 秦琳琳被她的大凉手冰得一个激灵,尖叫着往被窝里躲,她越是躲,伊笙就越想要闹她,一时间两人笑闹成一团,昨晚的狼狈丧气,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闹着闹着,伊笙脖子里的项链从衣领里滑了出来,看到那枚粉钻,秦琳琳一骨碌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双手虔诚地捧着,眼冒星光,问:“这项链也太好看了吧?哪买的?” 伊笙忙将项链从秦琳琳手上夺回来,表情有点不自然,“嗯……别人送的?” 秦琳琳秒懂,“那谁送的吧?”她说着又缩回了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了蚕蛹,“帮主,还是那句话,这么好的男朋友,你要是不要,就给我,我一定将他当神仙贡起来。” 伊笙手摸着那枚钻石,垂下眸子,昨天走得太急,忘记将项链还回去了,找机会一定要还回去才行。可怎么还呢?她现在实在没勇气跟他见面。要是邮寄,又觉得太对不起他,毕竟他在项链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出于对那些心思的尊重,她也要面对面,亲手交还给他。 这么想着,她将项链摘了下来,翻了半天,找出了自己最漂亮的饰品盒子装了起来。 装好了,放进包里,对还在唉声叹气的秦琳琳说:“房费我交了三天的,你放心睡,不用急着起来。走了啊,再见。” 蚕蛹里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朝她挥了挥,“再见,亲亲帮主。” 伊笙能来上班,让林菁菁非常意外,她看着一如既往为她装好了药盒,送来牛奶的伊笙,过了半晌才笑了笑,“你不觉得尴尬吗?还是说,你一点也不在乎尴尬不尴尬?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伊笙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疏离,“我说过了,要一直工作到有人来接班,就不会临阵脱逃。不过,希望林总早点找到接班的人,省得您也尴尬。” 林菁菁将牛奶喝完,药也吃了,斜靠在她的贵妃椅上望着门外越发明亮的晨光,“阿姨说,你跟朝闻分手了,也从他家搬出去了。如果早这样,我们都能省点事,不用将局面搞这么僵。” 伊笙没有接她的话,拿出记事本,开始像平常一样,报告今天的行程,今天算是林菁菁出院后第一次去公司,很多事情要处理,行程很满。 “九点钟,您有一个关于年终画展的会议,在公司九楼的办公室,届时会与各国分部的负责人视频连线。” “十一点到十二点,约了新的策展人。” “十二点,约了许知言小姐在皇冠酒店吃午饭,饭后前往她的工作室挑选冬装。” “下午两点,画家汝山先生的个人画展。 …… 林菁菁认真听完了,喝了口水,又躺了一会,抬了抬眼睛,“你是不是故意的,怎么给我排那么满?” 伊笙面不改色,“林总说笑了,这是我们提前商议约定好的行程。” 林菁菁一脸地生无可恋,斜了伊笙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坏心眼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跟朝闻的事的?” 伊笙依旧不打算接她的话,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微笑提醒道:“林总,该出发去公司了,您要不要再去补个妆?” 林菁菁冷笑:“一开始就知道了。或者说,就是因为知道你和朝闻的关系,才特别指名要你来上班。不然,以你的条件,怎么能那么顺利进入林氏?” 伊笙愣住了。 她一开始就知道……还一次次让她帮忙追求明朝闻!是因为知道这样做,对明朝闻伤害最大,能最快最直接地让明朝闻对她死心吗? 回忆起之前的种种,伊笙瞬间心如刀割,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明朝闻。 再看林菁菁的脸,只觉得十分陌生。 她脸上的表情冷了几分,不服输地将心里的痛苦都压抑了下去,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冷冷道:“不需要补妆的话,我先去开车,今天开您的保时捷可以吗?” 林菁菁被无视得有点微怒,站了起来,“你别装傻!跟我抢东西,本来就是你自不量力。” “那我在门口等您。”伊笙转身走了。 林菁菁气鼓鼓地去拎了包,裹上披肩在后面跟着。 这一天的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伊笙将所有行程安排得恰到好处,且给林菁菁留足的休息时间,搞得林菁菁都抱怨不出什么来,十分憋屈。 其实不光是行程安排得当,在细节上,伊笙也可谓是面面俱到。 跟新的策展人见面前,伊笙递上了那位策展人的详细资料,无论是好的评价,还是坏的评价,都酌情摘抄了,这样就确保林菁菁更客观地选择要不要与这位策展人合作。 与设计师见面前,伊笙提前预约了奢侈品速递公司,这样等林菁菁挑选好了衣服,就可以直接打包送回林宅,且能够最好地保证服装得完好整洁。 与画家汝山老师见面,伊笙准备了一套刺绣手帕当作手信,手帕上绣得正是汝山老师的画作,让那位一向不苟言笑的画家十分惊喜,连连表示以后有了新作会考虑与林氏画廊合作。 忙了一天后,林菁菁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不无遗憾地看着伊笙,说:“你和朝闻我都想要。你们要是没关系,那该多好。唉。” 伊笙面无表情:“林总,做人不能太贪心。” 林菁菁托腮看着她,笑容娇媚而傲慢,“我就是想贪心点怎么了?上天给了我这幅残缺的身体,已经很对不起我了,当然要多在其他方面补偿我。” 伊笙无话可说。 林菁菁又叹了口气,“其实就算没有我,你跟朝闻也不可能在一起的,知道为什么吗?” 伊笙没回答,但是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出卖了她的情绪。 林菁菁笑起来,“因为跟你在一起,他就不是明朝闻了。”说着,林菁菁换了个姿势,怀念地回忆着往事:“明朝闻是明珍的孙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在医院里长大的,我比他大几岁,我都还不知道长大想做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立志要学医,要成为第二个明珍。但你以为明珍是一个人吗?他是一个标志,他的身后有许多相信他崇拜他的医生和投资者,是一代人的努力。明珍的毕生理想就是推动医学的进步。但是医学进步要是要花钱的,要好多好多好多的钱。你能给他那么多钱吗?伊笙?” 伊笙静静听着,注视着林菁菁的美目,迎向她的目光,“林总,我以为退出了,您还要我怎样?” “你退出,朝闻可没那么容易死心。”林菁菁用手托腮,“所以,为了他,帮帮我吧。” 伊笙抬眸:“我能帮您什么呢?” “其实我已经在瑞士买好了庄园,是朝闻会喜欢的,我想在这个庄园里,向他求婚,你帮我策划一下吧。”林菁菁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最好是让人难忘的,无法拒绝的那种求婚仪式。” 让她策划她的求婚仪式? 而且是像明朝闻求婚。 伊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了半天,眼眸中有清晰的痛楚,半晌才说:“你……不觉得这样有些残忍吗?” 林菁菁站了起来,收敛起笑容,娇艳的容颜如一朵盛开的花,带着一丝冷酷的盛气凌人,她走近伊笙,高跟鞋将她的身型拉得修长,也让她看起来比伊笙要高了不少,她微微附身,贴近她的脸,轻声说:“这样对我们三个人都好。你策划的仪式,他若是接受了,那么将来我们再无纠缠,再无麻烦。就算是告别,也能够告别的透彻,干干净净踏上各自的道路。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伊笙清清楚楚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她觉得自己四肢都是麻木的,过了许久,她听到自己的嗓子眼里冒出一个声音,沙哑而卑微,“好,我做。” 林菁菁这才满意地笑了,“聪明的选择。”她站直身子,扯了扯身上的披肩,退后了两步,“你能这么选择,说明你确实是喜欢朝闻,愿意为他着想。即便是情敌,你也是我最满意的一个情敌。能从你手里抢走朝闻,我真得很开心。” 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 “那个林菁菁是不是有病?” “而且,你竟然还答应了?” “帮主,你没事吧?” 景华区的街道,即便是在下班高峰期,也不显得拥挤,伊笙边走路边打电话,手机那头秦琳琳的大嗓子让她皱起眉头,不得已将手机拿远,以免耳朵再受摧残。 秦琳琳还在吼: “还帮她策划求婚仪式,策划葬礼还差不多!” “明知道你跟那谁的关系,她还提这种要求,心思何其歹毒!” 等秦琳琳吼完了,伊笙才将手机拿近一些,安抚她:“我都没有那么生气,你那么生气干什么?其实林总说得没错,这样对我们三个人都好,藕断丝连拖拖拉拉的,谁都无法前进。” “我还是不懂。”秦琳琳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跟你家神仙分手?让那个林菁菁这么得意。” 伊笙也不想多解释什么,干干笑了两声,说:“我今天有点事,晚点回去。我给你转点钱,你自己去买点东西吃吧,不用等我。” 秦琳琳立刻眼泪汪汪道:“谢谢帮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为了防止秦琳琳贫嘴起来没完没了,伊笙果断挂了电话,给她转了五百块钱过去,收起手机,拿出钥匙走进明朝闻家。 房子里一如平常,静悄悄的,明朝闻并不在家,就好像倒回到昨天之前,只是门口少了她的拖鞋,她拿出客用拖鞋,走了进去。 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走得急,没有来得及扔的东西都收拾好,打包扔了,桌椅擦干净,地也拖了一遍,确保与她住之前一模一样,才放心地关上了门。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突然一阵难过,就好像小学时第一次离家参加夏令营,担心自己永远不会回来了,哭得无法自已,只不过,那一次是因为太小不懂事,瞎操心,这一次却是真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半年,她就对这里产生了这么重的依恋,是因为房子她特别喜欢吗?还是实在住得很舒适?或者是因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人? 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次一样哭得那么久那么惨烈,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将细心包装过的项链盒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想了想,又拿出笔,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了留言: 物归原主。 写完,又想起来,将钥匙也拿出来,摆在旁边,加了一句: 钥匙也一并放这了。 收笔的时候,没忍住又加了两行字: 谢谢。 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 写完,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挠了半天头,咬牙将最后一行字撕掉。 将撕掉的纸在手心里团成一团,想扔掉,却又舍不得,准备塞进上衣口袋里,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她一惊,手上动作顿住,纸团掉落,滚到了角落里。 钥匙旋转了一圈,伊笙的心跳也陡然加快,脑子一热,快速猫腰躲到了沙发后面。 门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换鞋的细碎声响。 伊笙一边努力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一边哀嚎,她怎么就这么背?心跳声大如鼓点,一秒一秒煎熬着,好不容易等到他上楼,赶紧蹑手蹑脚往门外溜,才走了几步,就听楼梯上传来明朝闻的声音: “连我的面都不愿意见了吗?” 伊笙十分尴尬地定在了原地,僵硬地回头冲他笑了笑,“没……没有,就……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明朝闻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她,俊美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本就冷白的肤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也就显得黑眸更是黑得不见底,整个人如同是透明的,显得十分不真实。 她突然连虚假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慢慢站直身子,正面面对着他,“对不起,我想来还东西……见了你不知道说什么……就采取了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实在……有点糟糕……对不起。” 明朝闻看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西装,英挺、正式,看起来有点疏离,他走近她,又从她身边越过去,走到茶几上,拿起她写的便条,看了两眼。揉烂。丢进垃圾桶里。首饰盒也没有打开,直接装进西装内袋里。 “我是不是该好好检查一下?”明朝闻回过头来,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一个普通的房东收房那样。” 伊笙看他那个样子觉得有点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明朝闻已经打开了她原来住的房间的房门,转了一圈,又出来了,脸上没有表情,也不知道是满意还不是不满意,伊笙有点紧张,就听他说:“押金退给你。” “啊?”伊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忙摆手:“不用退,不用退,是我毁约在先。” 明朝闻低着头操作手机,“我就是因为你住在这里才买下这栋房子的,所以是我设计你在先。” 伊笙用了很长时间去理解上面一段话,连转账提示音都没听到。 “什么?你说你什么?”她终于回过神来。 明朝闻收起了手机,“没什么。”他说着转去了厨房,“你囤的菜还有很多,是直接带走,还是在这里吃掉?” 伊笙有点跟不上他转换话题的速度,“你……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留着吃吧,都还挺新鲜的……” 明朝闻看着她,没说话,那眼神实在不像是不嫌弃。 伊笙忙改口,“算了,我带走扔掉吧。”毕竟让他帮着清理冰箱似乎也不好。 明朝闻皱了皱眉,“不觉得浪费可耻吗?” 其实伊笙也觉得这样太浪费了,可她带走也没处放,酒店也不能开火。 “你吃晚饭了没有?”明朝闻慢条斯理脱了外套,白衬衫勾勒出线条紧实的肩膀和腰身,他解开袖口的扣子,抬眼看她,“我还没吃。” 确实没有比他们一起吃掉,更好的办法了。 伊笙妥协了。 两人一起做饭,也非第一次,因此配合起来十分默契,不多会,牛腩就炖上了,西红柿烫过去了皮切丁待用,生菜清洗干净正在沥水,解冻的牡蛎肉、洋葱放在一边待用,明朝闻正在切葱丝,刀法又快又好,让人很难想象他是个家境优渥的大少爷。 伊笙只能打下手,百合和西芹洗好,就没事干了,又不好在一旁盯着他看,闪到一边去玩手机似乎更不好,就只能在厨房里干熬着。 熬着熬着,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次与他一起,在这个厨房里做饭的时候,他曾经问过她一句话:“分手是不是要两个人同意才行?” 那个时候,她单方面分手逃跑,这一次又是她单方面逃避……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得挺渣的,明朝闻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这辈子才会被她一次又一次伤害。 她低下头,再也呆不下去了。 等明朝闻叫她吃饭的时候,她几乎要在沙发上睡着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在餐桌前,汤饭喷香就摆在了面前,她条件反射拿起来筷子,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牛肉炖得软烂,被番茄汤汁浸透,香味浓郁,唇齿留香。 她不由地感叹:“好香啊。” 明朝闻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情不自禁眯起眼睛的陶醉的动作,眼睛微微发红,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舍得说出口,又夹了几块牛肉放进她的碗里。 最终大多数的饭菜都进了伊笙的肚子里,大多数时间里,明朝闻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她,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有趣的珍贵的,等她吃完了,放下筷子,他也跟着放下筷子。 “最后……”他的声音不知道何时起变得沙哑,“最后一样东西,也还给我吧。” “最后一样东西。”伊笙愣住,仔细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来,“什么?” “我的心。”他说,“还在你那。现在就还给我吧。” 伊笙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她有一瞬间的后悔,后悔留下来。其实仔细想一想,她一直就这么被他拖着,一直都没有真正挣脱过。 她垂下头去,“你不要为难我。” “这对你来说就是为难吗?”明朝闻冷笑了一声,“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我一直在想,你对我是不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没有感觉,所以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将我扔了。如果真是那样,现在就告诉我,说你一点也不爱我。我也……也好知道自己该放弃了。” 没有感觉吗? 怎么可能。 伊笙抬头看着他,眼圈红了,这种话,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我……”伊笙深吸了一口气,“我从小就很笨,考试总是倒数,我爸妈总是被老师叫到学校里批评。他们俩都是博士,在自己的工作领域是非常优秀的,但因为我总是被人嘲笑。我妈有一阵子请假辅导我功课,可我还是没什么进步,我妈气得差点进医院。我爸妈一定是爱我的,可是他们很痛苦,我也很痛苦!我时常在想,如果我生在一个普通人家,也许父母就不会对我有什么期待,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考倒数,就不会过得那么痛苦。你明白吗?我很怕,我很怕将来有一天,你对我产生期待,而我达不到那样的期待……或者你某一天终于发现跟我在一起是个错误的决定……我承受不了,我真的承受不了那样的结果。” 说着,她站起身,拿了包,冲出门去。 失恋搞事业 伊笙从小就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小学的时候,就因为这份责任心,老师安排他当了五年的卫生委员。伊笙为了干好这份工作,几乎牺牲了所有的下课时间,每天放学还要跟值日生一起值日。有时候值日生没有扫干净地,她还会重新再扫一遍,保证教室里一尘不染。 这样一来,就必定比别的小朋友离校晚许多,时常让等在校外的秦主任气得跳脚,等她出来,迎头就是一阵数落:“怎么又这么晚?妈妈晚上还要回去加班,这都要来不及了。” “因为……教室里有好多碎纸片,好碎好碎的,我只能趴地上把它们都捡起来,不然明天要扣分的……”伊笙垂着头,小小声争辩,“扣了分就不是第一名了。” 秦主任看着自家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叹气,“这多浪费时间?你的成绩本来拖后腿,有这个时间,能多做好多题目了。明天妈妈去跟老师说一下,让她换个人做卫生委员。” “不要。”伊笙抬起头来,紧张地涨红了脸,“不要。没有人愿意做卫生委员的。而且我除了卫生委员也做不了别的。” 秦主任气结,没人愿意做的苦差事推给她,她还当宝贝似的护着,真是个傻姑娘。可再傻也是亲生的,总还是心疼的,也不舍得让她太失望,最终还是顺着她的意,继续当卫生委员。 在那五年里,她所在的七班,年年卫生评比都是第一名,以至于小学同学聚会时,提起欧阳伊笙,大家的第一印象就是:哦,咱班的保洁啊。 责任心如此之重的伊笙,干了此生第一件任性的事,她反悔了,她不想帮林菁菁策划什么求婚仪式了,她甚至也没等林菁菁找到下一个助理,就直接辞职了。 她实在不忍心再让明朝闻因她受到伤害。 辞职后的第一天,伊笙窝在她与秦琳琳合租的小公寓里为将来发愁,而秦琳琳则因为名校毕业,外形又好,迅速入职某证劵公司,成了金融大楼的一枚金领。 上班第一天,她在门口边对着镜子涂口红边劝伊笙,“帮主,我觉得你这事做的好,当初你本来就不该答应帮忙策划那个傻逼求婚仪式,什么为了你们今后的道路,我看她就是为了折磨你,展现她的优越感。好啦,别愁了,工作一定能找到的,放心吧。” 伊笙虽然依旧是愁眉苦脸,但是并不后悔,依旧每天忙忙碌碌投简历、面试,再投简历,再面试。 这样让人焦虑的日子一直维持到新年前夕,伊笙本以为工作无望了,准备打包回家过年,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是她曾经帮林菁菁接待过的一位画家经纪人。 这位法国绅士在电话里头对她辞职的事,委婉地表示了遗憾,并且问她,愿不愿意陪他的夫人,去瑞士旅行? 法国绅士伯纳德先生操着不太熟练的中文对伊笙说:“我的夫人身体不太好,但她今年非常非常想去看仙女峰,我走不开,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不过,你放心,我会提供医生开具的允许出行的证明,只希望你能够沿途照顾她,让我放心。费用我会按照伴游的最高标准支付,也会提供你的机票和食宿的费用。” 伊笙略一考虑就答应下来了,毕竟她一个下个月房租都不知道在哪的失业人员,哪里还有资格挑工作? 秦琳琳听说伊笙要陪同法国贵妇去瑞士,顿时羡慕得不得了,“仙女峰啊,听说那地方美极了,我也好想去哦。要不?我请假跟你一起去?” “去什么去?”伊笙冷酷无情地打断了她的幻想,“连房租都是刷信用卡付的人,哪有资格旅行?而且你刚入职就要请那么久的假?哪个单位能容你?好好工作,先把信用卡还了!” 秦琳琳“嘤嘤嘤”哭泣,赖在伊笙身上不起来,“那你要给我带礼物,我要仙女峰的雪,还有巧克力。” “好好好。”伊笙无奈应下了,埋头开始准备出行的事宜。 护照要办理,目的地的天气情况,还有伯纳德夫人的身体状况,喜好,以及饮食习惯,都要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最重要的是语言问题,伊笙开始苦练英语。 伯纳德太太是英国人,英语交流肯定没问题,为了让她觉得舒适,伊笙甚至开始学习英式口音,每天都在听录音,练发音,甚至逼迫秦琳琳在家里与她全英语交流,弄得秦琳琳叫苦不迭,时常撂挑子,“我考四六级的时候都没你用功。” 伊笙不理会她的抱怨,依旧是碰着手机跟着小程序练口语,一副“沉迷学习,日渐消瘦”的架势。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记明朝闻,暂时忘记痛苦,得到片刻的宁静。 出行那天,是大年三十,她跟父母关系僵持,也没人打电话催她回家过年,她也只是给欧阳年发了条消息报告了下行程,便上了飞机。 伊笙先飞去了法国,与伯纳德夫人汇合,这位红发碧眼的英国女人,虽然年过半百,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仍然掩盖不了她年轻人曾是个大美人的事实。 伯纳德夫人三十岁时得了乳腺癌,做了乳房切除手术后,身体痊愈,但身体的残缺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中,患上抑郁症,不喜与人接触。所以,伯纳德家虽然处于巴黎的富人区,家里有佣人有园丁,伯纳德夫人却不愿意跟任何人一起出行。 伊笙为了能打开伯纳德夫人的心防,特意让欧阳年帮忙找医学院心理学专业的同学借了些论文,学习如何与抑郁症患者接触,她耐心地跟随着伯纳德夫人的步调,用英式英语与她沟通,甚至换上了伯纳德夫人家乡的服饰。 伯纳德夫人本来对这趟形成,既期待又不安,但很快就只剩下期待了,因为这位欧阳小姐似乎并不只是在工作,她是真心在为自己着想,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远在地球另一端出差的伯纳德先生在视频里跟太太告别,并一再拜托伊笙:“欧阳小姐,我的夫人就拜托你了。” 伊笙对着镜头保证:“您放心,我和夫人一定会玩得开心的。” 因为伯纳德夫人是铁路迷,伊笙定了从巴黎出发去苏黎世的火车,四个小时时间里,与这位夫人聊火车聊得十分畅快,等到了苏黎世,伯纳德夫人已经离不开伊笙了,走到哪里都要紧紧拉着她的胳膊。时不时还要指着窗外的风景,拍一拍伊笙的手,“欧阳,你看,这片土地是多么美丽呀,它是我外公的家乡,也是我母亲临终前最想念的地方。我只在小的时候来过一次,长大了一直忙于工作没有时间来,后来就生病了。” 伊笙握着伯纳德夫人的手,“确实好美,我已经开始盼望看到雪山了。” 提到雪山,伊笙突然想起,林菁菁说,明朝闻最喜欢瑞士雪山下的小庄园,瑞士的雪山有好几座,不知道,他最喜欢的是那一座山峰下的风景? 伯纳德夫人看着伊笙突然暗淡下去的眼眸,微微笑了笑:“欧阳,你这个表情,让我想起了我远在日本的妹妹,她思念她的分别的爱人时,便是这个表情。我跟她说,艾达,去吧,追随自己的心,人生很短暂,不要留下遗憾。” 伊笙眼眶微湿,抬眸看着伯纳德夫人,“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他的人生,不要留下遗憾。” “欧阳,你只需要追随自己的心。”伯纳德夫人面容平静,“而他的人生,遗憾与不遗憾,是由他来决定的,不是你。” 伊笙低下头,复又抬头笑了,“夫人,您是一位智者。能与您相遇,真是我的荣幸。” 伯纳德夫人拥抱了伊笙一下。 “能遇见你才是我的荣幸,你的眼睛比少女峰上的雪还要纯净,看见你,我才慢慢开始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未知的美好等着我去发现,我不能放弃。” 回头看看我 早在出行之前,伊笙就联系了一位当地的导游,秦琳琳极力推荐的,说是老早之前在游戏群里认识的一位旅行博主,是在瑞士留学的中国留学生,认真负责对瑞士的各大景点都熟。 伊笙与她加了好友,在视频里见了一次面,是位留着短发,戴着耳钉的酷女生,叫做苏阖。苏阖精通德语和英语,幽默健谈,谈到在苏黎世车站见面,她笑着说:“人群中最靓的仔就是我。” 在苏黎世车站下车时,伊笙一眼就认出了苏阖,她真人比视频里看起来还要酷,戴着黑色的毛线帽,眉毛画得很长,长得都要飞到太阳穴去了,丹凤眼画了极重得眼线,蓝色的眼影在阳光下鳞波闪闪,像一尾人鱼。身上则是黑色的羽绒服,脚上一双黄色马丁靴。 两人对视一眼,苏阖已迎了上来,先是跟伊笙打了招呼,随手接了她手上的行李,又微笑着用十分标准的英式英语跟伯纳德夫人问好。 伯纳德夫人看着苏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谢谢你,你一定是为了我才这样打扮的吧?” 伯纳德夫人年轻的时候当过流行歌手,但没有红起来,结婚后就隐退了,苏阖身上的造型是她唯一一张专辑的封面造型。 苏阖摆了个专辑上的姿势,朝伯纳德夫人吹了个口哨,“夫人,你当年好潮哦。” 伯纳德夫人羞涩地歪了歪头,“都多少年了,也难为你能找到。”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满是笑容和怀念,伊笙和苏阖对视一眼,同时笑出来。看来伯纳德夫人真的很喜欢她们一起安排的这个小惊喜。 因为伯纳德夫人心情变好,接下来的行程异常顺利,伊笙和苏阖轮流开着租来的车,载着伯纳德夫人一路奔向因特拉肯。 因特拉肯位于图恩湖与布里恩茨湖之间,两大湖泊碧绿如翡、晶莹壮美,将这座世界闻名的城市滋养得格外美丽,而少女峰就在因特拉肯正南方二三十里地,在因特拉肯抬起头来,便能看到雪山,少女峰雄浑圣洁,让人一见倾心。 三个女人的旅行因为眼前的美景而变得沉醉忘情,伊笙在雪山下张开双臂,呼吸着这清新冰凉的空气,只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的浑浊全都一扫而空了,她变得透彻,更加清晰地正视着她的内心,正视自己心中如藤蔓般疯长的思念。 有些人的面容不但不会因为远离而淡忘,反而会因为距离变得越发深刻,甚至沁入到了骨血,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很痛,但又舍不得不想,就这么一面想念一面血流成河。 为了伯纳德夫人的身体考虑,他们的行程并不满,每个地方都会呆上半天,因此光是因特拉肯一座城市就逗留了三天,第四天的清晨,伯纳德夫人起床后就兴致勃勃对伊笙说:“欧阳,我听说酒店管家给了我三张华人盛典的邀请函,你和苏陪我去好不好?就在南面的一个庄园里,离酒店并不远。” 她们的行程都是灵活的,随时能够更改,难得伯纳德夫人有兴致,伊笙当然一口答应了。 前往庄园的路苏阖很熟,车开得风驰电掣,不消多久,就停在了庄园的门口,门口的安保小跑着过来核实了邀请函,接着电动门打开,一个典型的瑞士庄园随着车子慢慢移动,徐徐展现在伊笙眼前。 庄园是典型的北欧建筑,向某个贵族隐藏在民间的古朴的城堡,静静伫立在精心养护着的大花园中,四周雪山环绕,头顶天空碧蓝,美得心旷神怡。 将车停在庄园的停车场,下了车,有佣人过来带来,苏阖熟门熟路地跟那位华人大婶打招呼:“嗨,李婶,最近还好吗?” “好得很。”李婶笑眯眯地拉了苏阖地手,“上回你回国给我带的膏药太管用了,我的腰今年都没疼过,这膏药啊,还是咱们中国的好,这里卖得都是西药,一点用都没有。” “那下次回国我再帮您带点。”苏阖晃了晃李婶的手,回头向她介绍伯纳德夫人和伊笙。 李婶用不太熟练的德语跟伯纳德夫人问了好,看到伊笙,却笑了,趴在苏阖耳边窃窃私语,苏阖点了点头,李婶看伊笙的眼神瞬间热切了起来。 伊笙被李婶看得浑身发毛,又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低声问苏阖,“这里你很熟?” 苏阖朝她眨眨眼,“整个瑞士,哪里我不熟?” 伊笙想想也是,毕竟苏阖在网络上人气也很高。 随着李婶一起来到花园,那里已经妆点一新,树桠上挂着红灯笼,窗户上贴了窗花和福字,透着浓浓的中国风,来这里参加庆典的也大多数都是中国人,也有一些瑞典本地人,大家穿得充满了中国味道,红色的旗袍,唐装,也有汉服,随意地聚集在花园里,闲适地聊着天。 伯纳德夫人十分喜欢中国风的装饰,四处转着拍照片,苏阖见她对这些感兴趣就问:“夫人,您要不要也换一套汉服?李婶那里应该准备了客用的服装。” 伯纳德夫人双眼放光,“当然当然,我觉得她们穿得非常漂亮。” “那我带夫人去换装吧。”苏阖说着,扯了扯伊笙问:“你也去换了吧?我让李婶给你拿套好看的。” 伊笙本来说不用麻烦了,但是苏阖和伯纳德夫人兴致都很高,她不想扫她们的兴,就跟着去换衣服。 伊笙拿到的白色交领上衣,红色鹤纹马面裙,外罩滚了狐狸毛的小斗篷。苏阖和伯纳德夫人穿好了,先行离开,她手上的马面裙的腰带却出了点问题,怎么都系不好,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穿好,走出更衣室,苏阖和伯纳德夫人已不见了踪影,她只好提着裙摆四处寻找。 绕过花园的一排雪松,伊笙看到树下有一位穿着粉蓝色斗篷的女孩,正跟两个唐装的北欧少女聊天,那女孩的侧脸非常眼熟,走得近了,女孩先认出了她,兴奋地冲她挥手:“房客小姐,可算是来了。” 是明暮歌。 竟然是明暮歌? 伊笙心里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四处张望。 暮歌在这里,那他呢?他会不会也在? 明暮歌告别了两位北欧少女,笑嘻嘻凑过来,“房客小姐,你穿这套可真好看。” 伊笙的心脏“咚咚”直跳,强装镇定,问她:“暮歌你怎么在这里?” 暮歌眨巴眨巴眼睛:“这里是我家呀。” 伊笙猛地睁大眼睛:“你家?” “对呀。”暮歌歪了歪头,“苏阖没告诉你吗?” 伊笙:“苏阖?你认识苏阖?” 暮歌:“当然啦,我们是好朋友。” 伊笙深吸一口气,“我突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恭喜你,答对啦。”暮歌说着,看着伊笙的背后,笑眯眯道:“哥,我的任务完成了,房客小姐就交给你了哦。” 独属于北欧国家的冷冽空气中,身后那人的声音也似眼前的雪山,似近似远,似真似幻。 “嗯。” 暮歌提着裙摆,飞快地抛开了,伊笙却似被定在了原地,动也动不得,短短的一个“嗯”字,好像是猫爪是鹅毛,落在她的心上,却又重若千斤,她心跳极快,血液却似凝固了,整个人都木木的。 她不动,身后那人也没有动。风吹过头顶的雪松,将雪松上的积雪飘落,洋洋洒洒,落了伊笙一头一脸。 伊笙还是没动,那人却站不住了,走过来,抬手拂去她头上、肩上的落雪,声音是极轻柔又无奈的,“你就不想回头看看我吗?” 我的初恋 伊笙的手微微发着抖,不敢转身,怕是自己做的一场梦,那人却已经等不及了,绕到了她面前。 天气好极了,天蓝得澄澈,空气灵透纯净,远处的雪山,堆琼积玉一般,而这些都不及眼前的人万分之一的好看。 落入伊笙眼中的明朝闻穿着一套藏蓝色唐式圆领袍,前襟滚了红边,衣角袖口用金色袖了竹与鹤的纹路,矜贵挺拔,真像是古代穿越而来的贵族公子哥。 明朝闻也在伊笙,眼里满是赞叹,“你穿这套很好看。” 伊笙挪开了视线,脸上微微发红,她深吸几口气,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是谁告诉你我要来瑞士的?苏阖?琳琳?还是说伯纳德夫人根本就是你安排的。” “我哪有你说得那么丧心病狂?”明朝闻轻笑了一声,“你的工作都是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我没有插过手。不过,我也确实跟左护法有联系,她提到了你的行程,而这几天我家刚好有庆典,我和暮歌都希望你能来,暮歌便把苏阖介绍给了左护法,左护法又将苏阖介绍给了你。” 伊笙明白了,身边全是知情人,就她一个人是傻子。 特别是秦琳琳,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想到这里伊笙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走,明朝闻在后面追过来,紧紧拽住她的手腕,“就玩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伊笙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他的力气太大,怎么都挣脱不开,周围不停有人看过来,她又恼又急,眼圈都红了,明朝闻这才将手松开,但依旧是拦着路,不然她走,“庆典到中午就结束,不会耽误你的行程。” “耽误不耽误,不是我说了算的,”伊笙抬头想要瞪他,却又不敢与他对视,“要问伯纳德夫人。” “苏阖早就将这件事告诉夫人了,是那位夫人主动提出帮忙的。”明朝闻朝人群处指了指,一群女生正在拍照,伯纳德夫人被围在中间,愉快地凹着造型,“你看夫人玩得多开心?” 伊笙往那边看过去,伯纳德夫人的灿烂的笑容确实越发耀眼了,她无声地咬了咬牙,似乎实在是无话可说,沉默了半晌,才无力地叹了口气:“我就算来了,又能怎样呢?结局能改变吗?” “我们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办庆典,每年都一样。但今年你来了,对我来说就是最有意义的一年。”明朝闻的语气执着而认真,墨色的眸子在雪山下透亮而深情。 伊笙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能别开头去。 “我带你四处转转吧?”明朝闻牵了她的手,声音轻柔,极尽耐心地哄着她,“来都来了。” 伊笙就这样被他牵着在庄园里闲逛,这座庄园很大,徒步转上一圈,都要走上一个小时。 伊笙渐渐有些累了,两人坐在长椅上休息,有佣人送来两杯热饮。 骑马路过都唐装北欧小哥冲他们吹口哨,“leo ,这位美丽的姑娘是谁?” leo 是明朝闻的英文名,伊笙也是在给他客串助理的那段时间在文件上发现的。并不是一个多特别的名字,但是从此之后对她就成了特别的,即便是看美剧看到剧中有人叫这个名字,都会抑制不住地脸红一下。 明朝闻对这边的人叫他的英文名已经习以为常了,抬手朝北欧小哥挥了挥,“我的初恋。” 伊笙的脸“腾”地红了,条件反射拍了他一下,“你……你在胡说什么?” 明朝闻搓了搓被拍疼的手臂,语气有几分委屈,“你本来就是我初恋!难道让我说谎?” 这种事伊笙当然知道,只是这么大声说出来,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这种羞涩又苦涩的情绪偏偏又说不出口,她舌头打结,埋头喝她的热饮,再不想跟他说话了。 北欧小哥用德语喊了几句什么,伊笙没有听懂,明朝闻笑着用德语回话,两人聊了两句,北欧小哥才策马走了。 没用多久,“leo 少爷正带着初恋在庄园里约会”的消息就不胫而走,所有人都排着队来参观伊笙,伊笙被一波接一波的人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迁怒到了明朝闻身上,“你倒是想想办法!” 明朝闻委委屈屈,“都说北欧是社恐天堂,我也不知道大家怎么对我的婚恋这么感兴趣。看来,只能去我房间躲躲了。” 伊笙用“你当我傻吗?”的表情看着他,“除了你房间,就无处可躲了吗?” 明朝闻摇了摇头,遗憾道:“今天我家不但邀请了所有在瑞士的亲戚和朋友,还有公司的一些员工,以及暮歌的小姐妹,大约有两三百人,哪里都很拥挤。” 伊笙看了看这空旷的大花园,实在看不出哪里拥挤,但是不远处又有人过来了,她实在不想再被一群德语人士品头论足了,拉着明朝闻就走,“你房间在哪儿?我们快去吧。” 关上房门,跟外面的世界隔绝,确认没有人跟过来“参观”她,伊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打量明朝闻的房间。 这是三楼朝南的房间,典型的北欧式风格,简洁实用,古朴中透着贵气,而且很大。伊笙转了一圈,拉开阳台的落地门,走出去,迎面便是巍峨的雪山,她忽然想起这个林菁菁说过,明朝闻喜欢能够看到雪山的房间,看来,确实是这样。 明朝闻也跟了过来,看她正望着远处的雪山发呆,阳光下女生细软的头发,泛着金黄的色泽,像某种小动物,若是能抱在怀里一定很温暖,很治愈。 他也靠过来,站在栏杆前,与她一起眺望着雪山,“在这里看了那么多年雪山,头一次觉得雪山是暖的。” 伊笙侧头看他,皱了皱眉,“雪山怎么是暖的?” 明朝闻一本正经,“因为你在这里。” 伊笙立刻就将视线移开了,不太想接他的“土味情话”。 明朝闻见她沉默,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前觉得冷一点也挺好,人在寒冷的时候比较能保持清醒,但自从被你暖过之后,就再也过不回冷着的日子了。” 这是干什么?“土味情话”大赏? 伊笙有点呆不住了,转身回了房间。 明朝闻摸了摸鼻子,自嘲地笑了笑,跟着她走进去,有些丧气地低低道:“左护法教的这个办法不太行啊。” 又是秦琳琳这家伙搞得鬼? 伊笙一想到自己跟个“无间道”住在一起,血压就有点飙高,“她教你什么了?” 明朝闻老老实实招供,“左护法说女生喜欢听情话,要我多说些情话,不过,你似乎并不爱听。” 那、那倒也不是…… 伊笙扶额,“她还教你什么了?” 明朝闻一一细数,“壁咚、床咚、霸王硬上弓。不过我觉得这不像是追女生,倒像是入狱指南。” 伊笙被他逗笑了,“确实不能听那家伙胡说八道。而且……这些是交往中才能做的,”她说到这里脸上止不住地一阵阵燥热,“我们现在又不是交往的关系。” 明朝闻的黑眸暗了暗,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她,“上次分手之后,我认真想过了,你的担忧和害怕……”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明朝闻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有些烦躁地地对着门嚷了一句:“走开,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朝闻,是我。”姜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声音里透着焦急,“你出来,我有话跟你……和欧阳小姐说。” 她来这里的消息已经传到姜年耳朵里了吗? 伊笙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 明朝闻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无可奈何地上前将门打开,开门见山对姜年说:“是我把她叫来的,你有话跟我说。” “我现在没有时间追究谁把她叫来的。”姜年皱着眉,往房间里看了一眼,一把将明朝闻推开,冲了进来,“原本我们这个庆典,是欢迎所有朋友来玩的,但是今天……今天请你先离开。我很抱歉,但是……请你离开。立刻……” “妈!”明朝闻没想到自己一向十分有涵养的母亲,竟然当着他的面,赶他的人,气恼地挡在伊笙面前,“您够了!她是我请来的,您没有权利让她离开。” 姜年猛地抬头瞪着明朝闻,眼神锐利无比,她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明朝闻,因此明朝闻也愣了一下,就听姜年一字一句说:“你根本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请您说明。您说了,我自然就明白了。”明朝闻丝毫不让。 “今天,今天……”姜年似乎不太方便说,斟酌半天,还是坚持道:“总之,今天不行……” “那哪天可以?如果这个家是母亲可以随便闯入儿子的房间,赶走儿子的客人的地方,那么我以后也不想回来了。”明朝闻说着拉着伊笙的手,想带她离开,却被伊笙甩开了。 “明朝闻,你不要因为我跟家里人吵架。”伊笙对明朝闻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又对姜年说:“姜女士,您放心,我现在就离开,不欢迎我的地方,我本来就不想来。” 说着,甩了甩头发,潇洒地走出房门。 明朝闻想去追伊笙,被姜年一把拖住。姜年今天全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朝闻,朝闻你听我说,今天……今天……有件特别的事,她一定不能在这。” 明朝闻看到母亲脸上的慌乱,也觉察出不寻常来,停下脚步,皱眉问姜年:“妈,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天,菁菁……要向你求婚。”姜年说着抬眼看了儿子一眼,“这本来是个惊喜……” “惊喜?”明朝闻果不其然吼了起来,“你觉得这是惊喜?你明知道,我对她就只是朋友的感情,根本不可能答应她的求婚……” “你听我说完!”姜年也吼了一嗓子,止住了明朝闻的怒吼,“上个月集团上市的新药……出了点问题,现在正全部召回,并且面临巨额赔偿……” 求婚 明朝闻错愕地看着母亲,终于冷静下来,扶住母亲不停颤抖的肩膀。 上个月上市的新药是一种新型的抗心率失常的药物,比市场上传统的药物更能有效阻断心肌和心脏传导系统的钠离子通道,更好地保护心脏,是冠心病等常见心脏病的常用药物。姜年在这个新药项目上付出了非常大的心血,如果这个药出了什么问题,可想而知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妈,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药物出了问题跟菁菁向我求婚有什么关系?”明朝闻扶住母亲,冷静地问。 姜年也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了下来,“因为药物已经发售,而且有些病人已经吃下了,造成了无法解释的副作用,如果不能妥善处理,我们公司的声誉将毁于一旦,因此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会尽最大的能力作出赔偿,但是数额实在太巨大了,这样一来,我们公司的资金链就断了。”她说到这里,又深吸了几口气,仿佛难以启齿一般,“林……林氏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前提是你必须和菁菁结婚。为了让你好接受一些,我们都商量好了,今天由菁菁来求婚,你就答应下来,顺理成章地完成这桩婚事……” “你们都商量好了?那有没有人跟我商量?”明朝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整件事都非常的荒谬,然而却实实在在发生在他身上了,“这是我的婚事,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一个提线木偶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姜年劝他,“至少你跟菁菁也算是青梅竹马,她也很喜欢你,你们结婚后一定会幸福的。你看笑玉,为了家里,都能嫁给之前完全不认识的董三。” 明朝闻一把甩开了姜年,“我幸不幸福自己说了算。”说着就要去追伊笙。 姜年再一次去抓他的胳膊,着急道:“你去干什么?今天这种日子,不要让菁菁难堪,你也了解她的性格,她从小就没有被拒绝过,要是当众给她难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的病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你们就是算准了这点。”明朝闻失望地推开姜年的手,脸上血色尽失,苍白颓然,“医生不可能不顾及自己的病人……就是算准备这点,你们才合起伙来一起逼我!” 他说着慢慢后退,转身离开。 ***************** 伊笙找到伯纳德夫人的时候,伯纳德夫人正在苏阖的陪同下,跟庄园里请来的中国舞蹈老师学跳扇子舞,虽然是第一次接触中国舞蹈,但举手投足颇有韵味。 伊笙见她兴致这么高,实在不好意思扫她的兴,只好先叫了苏阖,跟她说:“我去庄园外等你们,等庆典结束后,我们在外面汇合。” “怎么了?”苏阖见伊笙那么久没有来,以为她和明朝闻进行得很顺利呢,“跟leo 吵架了吗?” 伊笙已经不想追究她和秦琳琳联手将她骗到这里来的事了,她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该来,来了也只是增加他的麻烦而已。” “真吵架了?”苏阖有些内疚,“暮歌说,leo 最近过得很不好,她实在不忍心,才求我帮忙的。实在对不起。而且,我觉得leo 是个好人,不像其他的富家少爷那么虚伪,他很清醒,也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不要那么早就判他死刑,至少……至少给他个机会……” 伊笙摇了摇头,无力地笑了笑,“我知道他很好,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应该互相勉强。” 苏阖也没强留她,只说:“那我送你出去。” 苏阖陪着伊笙往门外走,这时庄园里突然响起了交响乐声,循着声音看过去,一支交响乐团正在空地上演奏,刚才还空空如也的草坪上,此时站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随着乐声,天上飘来一个巨大的彩色热气球,林菁菁穿着白色的礼服,如仙子般缓缓飘落,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欢呼鼓掌声。 苏阖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什么情况?她要干什么?” 伊笙却在看到林菁菁的那一刻就全明白了,同时也明白了姜年为什么那么激动地赶她走? 因为,林菁菁一次偷偷策划的秘密求婚,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伊笙看到明朝闻被推到人前,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红着眼眶低下头,催促苏阖,“我们快走吧。” 苏阖才刚看明白,惊讶地指着林菁菁和明朝闻,“那个女的要向leo 求婚?喂,欧阳,她是要求婚吧?这种时候你怎么能走?你男人要被人抢走了!” 伊笙埋着头,脚步加快,什么都听不见,她很怕看到明朝闻点头答应的那一刻。 “欧阳……”苏阖在身后叫她,“你到底喜不喜欢leo ?不喜欢你就尽管走,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要是喜欢,你就站住,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伊笙的脚步顿住了,再无法往前一步,她眼眶发红,紧紧捏着拳头,慢慢转过身来。 这个时候热气球已经落地了,交响乐声变得更加柔和,林菁菁在几位闺蜜的搀扶下,缓缓走下热气球,面带着羞涩柔媚的笑容,提着裙摆,朝明朝闻一步步走来。 乐声止,林菁菁在明朝闻面前站定,羞涩又紧张地笑了笑,右手拍了拍心口,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一字一句说:“朝闻,有句话我很早很早之前……早在你还没有长大……就想对你说了,可我一直不敢说,我怕你会觉得我不够矜持,所以,我一直都在等你先说。可是,等到了今天,我实在无法再等下去了!我……我爱你,朝闻,比任何人都爱,你能娶我吗?” 说着她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戒指盒拿出来,打开,递到他面前,并伸出来自己的另外一只手,纤长莹白的手指空空如也,就等着他为她戴上这枚戒指。 明朝闻静静站着没有说话,周围的人开始起哄,一起拍着手,催促道: “答应她。” “朝闻,你还在等什么?” “快点帮她戴上戒指。” “菁菁今天真是太美了,能娶到这么美的新娘,真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 “朝闻,你在磨蹭什么?” “朝闻,莫不是高兴过头了?” …… 嘈杂的声音在伊笙耳边“嗡嗡”作响,她仿佛站在另外一个世界,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可是她却挪动不开步子,无法离开,也无法上前。 僵持着,一个声音打破了噪杂,让这个世界重新归于平静。 “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这个声音低沉沙哑,但十分坚定,林菁菁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着明朝闻,想要确认这个声音确实是他发出来的,“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娶你。”明朝闻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提高了一些,“因为我爱的,我想娶的是另外一个人,我不能骗你。对不起。” 林菁菁不敢相信地摇摇头,“朝闻,你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阿姨……阿姨,没跟你说吗?我们……我们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 “那是你们的决定,不是我的决定。” 明朝闻说着朝人群外看,寻找伊笙的身影。苏阖跳起来朝这边挥手,“leo ,欧阳在这里,在这里!”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被聚集到了伊笙身上,伊笙承受着那些或愤怒,或探究的目光,如芒刺背,她没有逃走,握了握拳头,抬起头来。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来不及有太多的想法,只想着,不能给明朝闻丢人,而就在这时,明朝闻突然大踏步朝她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人群中,目光坦然对着众人说:“跟大家介绍一下,她叫欧阳伊笙,是我的初恋。我很爱她,此生唯一想娶的人,只有她。” 伊笙自从看见他朝自己走来的那一刻,大脑就已经停机了,此刻心脏更是仿佛爆炸了一样,无法思考,无法呼吸,脸憋得通红,只能错愕地微仰着头看着明朝闻。 他脸上带着坚定而愉快的笑容,仿佛她在他身边,他就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伊笙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也都说不出话来,紧张地看向林菁菁,林菁菁面色苍白如纸,痛苦地捂着胸口,身体微微晃动,随后,双眼一闭,昏厥过去。 “菁菁……” “菁菁……” 草地里陷入一片混乱,所有人都乱做了一团,好在明家什么不多,就是医生多,急救措施做的非常到位,紧接着管家将车开了过来,林菁菁被送往医院。 不许再提分手 林菁菁被送进明珍私立医院在瑞士的分院,明朝闻作为林菁菁的主治医生,参与抢救,林菁菁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但是情绪非常不好,不是丢东西,就是歇斯底里地大叫,很快就又陷入晕厥中,接着就是新一轮的抢救。 林菁菁这次求婚,只带了闺蜜团来瑞士,林老爷子、林父以及林松都没来,闺蜜团被这个突发情况弄得六神无主,只能暂时先警告明朝闻,不要接近林菁菁,省得她再受刺激。 明朝闻刚踏出急救室的大门,被姜年迎面打了一个耳光,他承受着这个力道十足的耳光,静静看着盛怒中的母亲,一言不发。 姜年气得手都在抖,“你这是要害死菁菁!害死我们明家!” “你跟菁菁在决定联手逼我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结果。”明朝闻看着姜年,不为所动,“当初爷爷是得到了林家的帮助,但是这么多年,我们该还的也都还了。如果这个时候你还觉得明家离不开林家,那明家才真的是没救了。” 说完他绕过姜年,朝走廊那头走去。 伊笙一直坐在一楼大厅等着明朝闻。 庄园里发生的一幕早已传遍了医院,所有的医护都知道了,太子爷因为一个女孩,拒绝了青梅竹马林氏千金的求婚。大家都好奇,这个女孩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让太子爷迷恋至此?于是纷纷找借口从大厅路过,对伊笙投去好奇的目光。然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瑞士大多数人说德语,也有用英语交流的,伊笙听不懂德语,只偶尔能听懂一些英语片段。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难道她有什么隐藏的魅力?” “大概是我们不懂得欣赏吧?” …… 看起来大家很是失望呢。 伊笙挠了挠头,默默在心里念叨:没长出三头六臂,让大家失望了,真是抱歉。 明朝闻走下来,就看见伊笙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的脚面,像只做错事了的小动物,整个人委委屈屈的,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刚才的烦闷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手轻轻放在她的发顶,“想什么呢?” 伊笙抬头看他,苦着一张脸,刚准备说什么,就看到他左脸颊上的红痕,他肤色很白,十分清晰得五个手指印,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脸怎么了?谁打的?”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 明朝闻抓住她的手,笑着舔了下红肿的左边嘴角,“我妈。没下狠手,不怎么疼。” 伊笙心里既难过又内疚,“我今天是不是不该来?” “你来不来,不会改变今天的任何事,任何结果。而且,是我骗你来的,你一点责任都没有。”明朝闻看着她,满眼都是爱怜,“难道你不来,我就能接受求婚?” 以前伊笙不太肯定,但现在她已经明白了,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确实用情颇深,深到了她自己都有点意外的程度,这种笃定的,丰盈的爱意,让她整个人都飘在云端,她觉得就算此刻谁捅她一刀,她都是感觉不到疼的。 她扁了扁嘴,“如果我不来,林总大概就不会那么激动。” 明朝闻的帅脸垮下来了,挑了挑眉,一脸的醋意,“说真的,我一直都觉得菁菁是我最大的情敌。” 伊笙很意外,张了张嘴,“你瞎说什么?” “你在意她,比在意我都多。”明朝闻瞪她一眼,都快把自己淹醋缸里了,“让我怎么能不多心?” “我那是因为工作呀。”伊笙着急地解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职业道德还是要有的。” “那如果我雇佣你,你是不是就能全心全意为我着想?”明朝闻问。 伊笙迅速地摇了摇头,“那不行,工作是工作,恋爱是恋爱,不能混为一谈的。” 明朝闻钓鱼成功,满意地笑起来,“所以,你是愿意继续和我恋爱了是吗?” 伊笙脸颊一红,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她这个人在感情方面也许是个笨蛋,但是笨蛋一旦开窍了,也是非常执着的,她想自己以后是不会轻易的放弃了,毕竟一个笨蛋一辈子可能只够爱一个人,毕竟,脑容量有限。 明朝闻欣喜地抓住她的手,因为太过高兴,而有些紧张兮兮的,“事不过三,你要是再提分手,我就买座岛,将你囚禁在岛上,每天只能见我,跑都没地方跑。” “变态。”伊笙嘟囔着,“那我以后不提了就是。” 明朝闻将她拥入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嗯。” 明朝闻被那一声轻轻的“嗯”撩到了,心里痒痒的,抱着伊笙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情不自禁低下头,想要有进一步动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十分刻意的咳嗽声。 “咳咳……” 伊笙一个激灵将明朝闻推开,力气用得大了些,险些将明朝闻推倒,明朝闻努力稳住身形,回头看到亲爹正站在他们身后,一脸别扭地看着两人。 伊笙也看到了明晟跃,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明先生。” “欧阳小姐是吧?你好你好。叫我明叔叔就好,不要那么拘谨。”明晟跃看伊笙倒是一脸的慈爱,没有姜年的敌意。 明朝闻明显不满好不容易盼来的“甜点时间”被亲爹打断,皱了皱眉问:“爸,您有事吗?” 明晟跃看了看伊笙,欲言又止,明朝闻看出父亲的顾虑,站起来说:“您有话直接说吧,没什么她不能听的。” “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多说了,毕竟当年我和你妈妈也是自由恋爱,两人都忙又是异地,吃了不少苦,所以我懂你的心情。”明晟跃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俨然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过,你也别怪你妈,要怪就怪我没有你爷爷那样的魄力和能力,让你妈为了明家,付出了自己的半辈子。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太累了,不想让你跟她一样辛苦,才想要给你找帮手。毕竟娶了菁菁就等于得到了林家一半的家业,这份助力,几乎能保证你下半辈子后顾无忧。” 明晟跃这么说着,看向伊笙,抱歉地一笑,“欧阳小姐,我这么说,你别介意。” 伊笙当然不介意,毕竟根本没有可比性,她和林菁菁一开始就进入不了一条赛道,这样一想就坦然了许多,冲明晟跃摆摆手,“您说的是实情嘛,无论怎么看,林总都是更理想的伴侣。” 这话引起明朝闻一阵不满,横了她一眼,回头继续对父亲说:“我不怪我妈。家里的担子我会承担起来,早晚有一点,她会明白,我不需要什么助力,我需要的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看了伊笙一眼,伊笙没有会意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明晟跃却懂了,冲儿子笑了笑,但一想到眼下的局面就忍不住叹气,对明朝闻说:“先全力医治菁菁吧。还要好好考虑怎么把新药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明天的集团高层会议,你也来吧。” 明朝闻点了点头,“知道了,爸。” 实在太想你 明晟跃离开后不久,伊笙也要走了,她要去跟伯纳德夫人汇合,不能让她等太久。明朝闻虽然被赶出了病房,但是不打算离开医院,毕竟他一直以为都是林菁菁的主治医生,没人比他更了解林菁菁的身体,就算进不了病房,他也能随时给急诊的医生提供一些情报。 伊笙跟医院门口跟明朝闻告别,明朝闻恋恋不舍,“别一忙起你的工作就把我忘了。” 伊笙说:“我哪有?”后来又觉得这听起来确实像狡辩,讪讪笑了两声,“贫穷社畜手停口停,不拼命赚钱哪行?都是生活所迫,还请大少爷您多多谅解。” 明朝闻试探问:“要不,你搬回我那吧?至少可以省下不少房租。” 伊笙连连摆手,“那不行,我走了琳琳一个人怎么办?再说,我也不在林总那上班了,住富人区确实不方便,公交地铁都太少了。” 明朝闻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下次见面又要遥遥无期了。” 伊笙想着他眼下要面临的局面,可能暂时回不了国了,而她这边,伯纳德夫人的行程要结束了,她要将伯纳德夫人安全送回家,之后回国还要找工作……确实是……很难见上面。 这么一想,伊笙心里也生出许多不舍来,上前两步,强颜欢笑安慰他,“唉,总有时间见面的。来日方长嘛。” 明朝闻不这么想,他走过来将伊笙拉到黑暗处,深深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很急切又充满了不舍,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的亏欠都弥补回来,伊笙慢慢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生涩地回吻他,一腔的爱意,将这深沉寒夜,暖得如同阳春。 来来回回,吻了三四回,伊笙有点受不了了,她头晕脑胀,浑身发软,严重怀疑明朝闻也想将她弄进急诊,不得不坚决地捂住她微肿的可怜嘴唇,坚决不让他亲了。 “我再不走,天就要亮了。”伊笙瓮声瓮气抗议,“你也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我一点也不冷。”明朝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黑眸里深重的欲望,像是压抑许久的火山即将要喷发了。 伊笙知道他不冷,何止不冷,她都快被他的热情烫到了。刚认识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个冰山美人、高岭之花,谁能想到,那样一个人,恋爱之后,能这么热情似火? 不冷也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伊笙推了推他的胸膛,抗议:“快点进去吧,万一急诊那边有事找你。” 明朝闻这才松开她,望着她脸颊上两团红霞,眼神愈加赤裸,但也只能深吸了一口气,苦笑:“走吧,我想看着你先离开。” 伊笙后退两步,朝他摆摆手,小声说:“再见。”然后慢慢转身离开,但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潇洒,一步三回头,心里那把过裹了蜜的刀越加锋利,竟并不比分手的时候好过。 这可能就是“得到的越多就越是贪婪”,她此时竟有点想要一直呆在他身边,工作都不想要了。 这怎么能行呢?伊笙拍了拍自己还在发红发烫的脸,想了想自己的银行卡余额,顿时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浇得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恋爱要谈,赚钱也是要好好赚钱的,毕竟她没想过要当米虫,不然她总觉得自己低他一头,恋爱都没法谈了。所以,就算为了谈好恋爱,社畜也要好好工作才行。 明家庄园里发生的一幕,伯纳德夫人也看在了眼里,她并没有责备伊笙的离开,反而鼓励她:“欧阳,恋爱是平等的,你并不比林小姐差,所以,一定不要因为外在的条件放弃原本属于自己的爱情。” 伊笙冲着伯纳德夫人笑了笑,“谢谢夫人,我以后不会再做胆小鬼了。” “其实我也能理解你。”伯纳德夫人的笑容苦涩了起来,“我也有过跟你一样的想法。手术之后,我的身体……有了残缺,我也曾经陷入了恐慌中,担心大卫会介意……我的残缺。没有什么比爱人的嫌弃更让人害怕了,所以我开始拒绝跟大卫说话,拒绝与他见面……现在想一想,这一切是多么愚蠢。” 大卫是伯纳德先生的名字。 伊笙拥抱了伯纳德夫人一下,“伯纳德先生明白您的心意,所以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您能够打开房门,重新允许他走进您的心里。” 伯纳德夫人捂着脸哭了起来,“其实我非常……非常想念大卫。” “伯纳德先生听到您这么说一定非常开心。”伊笙眼眶也跟着有点发红了。 苏阖第二天来酒店跟伊笙汇合,看到伊笙就吹了个口哨,“leo 帅哦,我算是没帮错人。” 伊笙脸上一红,没有否定明朝闻帅,毕竟他确实是帅,但也很担忧,“后面的麻烦也是一大堆,不知道林家人会怎么责怪他呢。” “我听暮歌说,林菁菁的大哥和父亲已经赶来了,那位大哥还算冷静,父亲很生气,坚决不肯让女儿在明珍住院了,正张罗着转院呢。”苏阖靠着墙,撇撇嘴,“不知道要转去哪里,反正转来转去,肯定是没有明珍好。” 那倒是。 明珍私立医院无论在国内还是瑞士,口碑都是极好的,不光是医疗条件和技术好,明珍还有不少慈善项目,每年为看不起病的病人垫付的医药费都是个庞大的数目。 这也是明珍老爷子创立医院的理想和初衷,悬壶济世。 不过,正如林菁菁所说的,“理想是需要花钱的。” 如果明珍后来的掌权者抛弃了这个理想和信念,明家也不会有今天的困境,但抛弃了明珍的信念,“明珍”就不是明珍了。 伊笙很为明朝闻担忧,抽空就发了个视频请求过去,没想到他很快就接了。 “你没事吧?”伊笙小心翼翼问。 明朝闻似乎在忙,手机屏幕上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手指在电脑上翻飞,边说:“我没事,为什么这么问?” “林董和大林总不是赶来了吗?”伊笙吞吞吐吐,她主要怕他被打。林松比较理智,应该不会动手,林谈爱女心切就不好说了。 明朝闻停下手上的动作,轻笑了一声,“你消息还真灵通。确实是这样,菁菁已经转院了。” “转去了哪里?”伊笙有点担心林菁菁,虽然她此时说担心听起来有点虚伪,“林总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明朝闻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但是林伯父现在拒绝我去探视,我只能通过昨晚的检查来判断,她可能需要重新手术。” “啊?”伊笙没想到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明朝闻终于将头转了过来,面对着她,眼下两团乌青十分明显,他似乎整夜都没睡过,“啊什么啊?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想看到,但是并不是你造成的。即便现在让我再选择一次,不,再选十次,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收起你的愧疚心,用在该用的地方。” 伊笙都明白,但依旧很难不在意。 “手术……由新的医生做吗?”伊笙问。 “我当然愿意做这个手术,而且我更熟悉她的病情,但是林伯父已经明确拒绝我了。”明朝闻说着揉了揉眉心,一副很头疼的样子,“我在整理这些年来菁菁的病例,准备拿给她的新医生,希望能对手术有帮助。” 怪不得那么累呢。伊笙有些心疼,问:“你家……以后打算怎么办?” 明朝闻捧着手机倒在沙发上,轻轻笑:“我以前的几位病人,愿意帮忙。比较麻烦的是有位病人希望我去芝加哥为他的父亲做手术,他的父亲已经八十八岁了,我正在看他父亲的病例……只能说,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八十八岁的心脏病患者…… 心脏的手术时间长,难度大,即便是年轻的患者都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更何况是这样一位高龄的老人,万一,手术失败,明家将雪上加霜。 这个风险实在太大了。 伊笙顿时如巨石压身,喘不过气来,但是明朝闻看起来还算轻松,她也不想给他增加压力,将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明朝闻在翻了个身,镜头怼脸,静静看着她,“我当然没问题,就是……” “就是什么?”伊笙微微紧张。 “就是实在太想你了,在我飞芝加哥之前,能不能见你一面?” “你什么时候走?”看着屏幕上那张盛世美颜,伊笙疯狂心动。 “明晚。” 伊笙看了眼伯纳德夫人的行程,她只有晚上有时间了。 “我今晚去找你。”伊笙说着有点为难,“我去哪找你?又不能去你家。” 明朝闻听到她要来找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有个公寓,离你现在住的酒店不远,我把地址告诉你。” “嗯。” 两人又聊了一会,伊笙要去陪伯纳德夫人了,匆匆挂了视频,紧接着消息提示音响起,明朝闻已经火速将公寓地址发过来了。 她看了一眼那个地址,确实离酒店不远,微微笑了笑,发了个“收到”的表情包过去,又说:“晚上见。” 明朝闻特意发了条语音过来:“晚上见。” 只是听着这个声音,伊笙就已经脸红了。 约会 晚上,伯纳德夫人休息后,伊笙便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去明朝闻的公寓,刚走到酒店门口,就看到了正在门口来回踱步的明朝闻。 “明朝闻?”伊笙很意外,小跑着迎上去,“不是说在你的公寓见面吗?你怎么跑这来了?” 明朝闻穿了一件白色的工装羽绒服,大大的狐狸毛领也是雪白的,露在外面的脸也是冷白的,唯独鼻尖被冻出一点红,在夜幕下好看得就像是误入人间精怪。 他走过来,张开双臂,将她抱住,“来接你,这里离我的公寓走路要十几分钟,不舍得让你走路。” 伊笙的脸又红了,只能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半天没抬起来,“我怎么觉得你变得好黏人?” 明朝闻紧紧搂着她,下巴放在她的发顶,闻着她的发香,轻阖着双眼,唇角扬了起来,“你再甩我两回,我还能更黏人一点。这叫反作用力,越是挣扎缠得越近,最好的办法是放弃挣扎。” 谈个恋爱还谈出物理原理了?伊笙在他胸前笑起来,表示不是很懂这群学霸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十分钟的路程,开车也就两三分钟,那是个崭新的公寓楼,并不高,只有十层,明朝闻住顶楼,推开窗,就能看见雪山。 站在窗前的伊笙:有感受到这人对雪山的执着。 除了风景之外,公寓其他设施也十分考究,装修十分现代化,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看不到什么装饰,因此即便只有一百多平,也显得十分空旷,倒是跟他在国内的那套别墅是一个风格。 公寓里的电器是手机遥控的,明朝闻来之前已经提前打开了取暖设备,屋里暖融融的,伊笙脱了外套,走了一圈,觉得有点热,又将毛衣脱了,只剩一件打底的t恤。 看着镜子里逐渐清凉的自己,总有种“他是故意把温度调这么高的”错觉。 明朝闻也换了轻薄的家居服,赤着脚走在地毯上,走过来问她:“吃饭了没有?下午我让阿姨买了些吃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伊笙抬头问:“我吃过了,你还没有吃吗?” “没有时间。你不吃,我也懒得麻烦了,随便下碗面。”明朝闻说着将电视遥控器递给她,“你看会儿电视。”说着又指了指书房,“或者去玩会儿电脑。” 欧阳家历来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伊笙也不爱看,她起身去厨房,“我去玩电脑。” 明朝闻吃完面,来到书房时,伊笙正戴着耳机打游戏,她打游戏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但伊笙自己也没在这种时候照过镜子,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是据欧阳年形容:特别像个反派。 伊笙脸上带着“反派笑”,精神亢奋地在游戏里大杀四方,并没发觉明朝闻正在看她,直到一局打完,摘下耳机,椅子就猛然被转开了。她一惊,身体随着转动的椅子晃动,紧接着就被人整个抱了起来,放在宽大冰凉的办公桌上。 她“啊”了一声,下意识搂住了明朝闻的脖子,明朝闻看着她,黑眸里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欲望,他伸手将本来铺在椅子上的厚毛垫子拽过来铺到伊笙身下,然后俯身,一点点将她放倒在毯子上。 毯子是羊毛的,很厚,躺在上面一点都不会觉得硌人。 可是……这是不是有点突然?她前一秒还在“砍人”唉。 “明朝闻……你等……”她轻声抗议,但是后面的话没机会说出口,就被堵住了。 但最终明朝闻也没干什么,就是压着她亲了半天,就将她放开了,且服务十分到位地将她原路抱回了椅子上,帮她打开黑屏了的电脑,贴心说:“继续吧。” 浑身发软、手脚打颤、双眼迷蒙的伊笙:“……”怎么继续? 明朝闻不但让她继续,自己也搬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在她旁边登陆了游戏,还邀请她组队。 伊笙忍着身体里的躁动去摸鼠标,有她在的战队很快集齐了人,队友看看他俩,嘻嘻打趣: “帮主自从大婚后,很少带老公一起打游戏,今天我算是撞上了。” “可不是吗?” “帮主,我们会替你照顾好帮主家奶狗的。” 伊笙脸涨得比煮熟的虾子还红,偷偷瞄了眼旁边的明朝闻,嘟囔:“这帮人瞎说什么呀?” 明朝闻脸上笑眯眯的,似乎并不介意。 但伊笙介意,伊笙好生气的,进入任务后,砍着砍着怪,“不小心”落在喊“帮主奶狗”那人身上。 喊“帮主奶狗”那人:“帮主,你干嘛?” 欧阳小小:“抱歉,手滑。” 然后,手又“滑”了一下。 那人抱着头哀嚎:“帮主,你是不是纵欲过度,手抖了?” 另外一人数落那人:“谁让你说帮主他老公坏话的?全世界都知道咱帮主出了名的护短,你不知道?” 伊笙手抖的更厉害了,此时就很想“大义灭亲”,不管啥任务不任务的,先把队友干死再说。 纵欲过度个p,她现在是纵欲过度的反义词! 结果这一局打得乱七八糟,明朝闻在身边,在加上心里实在躁动得不行,伊笙根本就不在状态上,匆匆打完,关了电脑。 明朝闻一脸笑意:“不玩了?” 伊笙摆手,“不玩了,没意思。” 明朝闻:“那什么有意思?” 伊笙几乎立刻想到刚才……脑内的画面逐渐朝着不健康的颜色一路狂奔。 她红着脸,挠了挠头,“我去洗个澡。” 明朝闻望着她逃走的背影,苦笑。他也不好受,但……不能着急。 今晚伊笙就在客房睡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明朝闻已经不在了,桌子上留了一把电子钥匙,不但能打开房门,还能遥控公寓里所有的电器。 钥匙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病人出了点状况,我的行程提前了。钥匙给你,你在瑞士这段时间,随时能来住。 ps:给你定的早餐,七点会送到。 伊笙看了看时间,刚好七点,门铃声准时响起,打开门,一位白人小哥捧着巨大的早餐盒,用英语跟她打招呼:“早安,您的早餐。” 伊笙接过来道了谢。 小哥露出八颗牙齿:“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再见。” 吃着早餐,伊笙发消息问明朝闻:“几点的航班?” 没想到明朝闻回得倒很快:“私人飞机不用等航班。” 伊笙沉默:“……”忘了你们有钱人的世界这么方便了。 明朝闻:“马上起飞了。” 伊笙突然生出许多不舍来,但还是忍着不舍打出几个字:“一路顺风。”后面又加了个笑脸,“到了联系。” 明朝闻:“好。” 这人在社交软件上总是这么惜字如金的,显得有点冷漠,伊笙还是喜欢在自己面前的他,也喜欢被他抱着,亲…… 这个画面一出来,伊笙一个激灵,登时脸就红了,她不对劲! 为了让自己正经一点,伊笙早饭都不吃了,立刻站起来收拾好桌子,换衣服,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惊喜 虽说是到了联系,但明朝闻就真的只是到了芝加哥发了条消息说到了,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他离开的第二天,苏阖跟伊笙说,林老爷子派了自己的私人飞机来接林菁菁回了国内,准备找国内外著名的那位童教授做手术。伊笙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童教授是明朝闻和欧阳年的恩师,手术由他来做,确实很放心。 第四天,伯纳德先生来瑞士来跟伯纳德夫人汇合,夫妻俩约莫会再在瑞士呆上一周,伊笙的工作到此结束了。 与伯纳德夫人分开时,伊笙还有些伤感,毕竟是这位夫人在她最窘迫的时候给了她这份工作,让她赚了一大笔酬金,解了燃眉之急。 伯纳德夫人也依依不舍,问她:“欧阳,你还愿意做伴游吗?我有许多姐妹想要有个安静的旅行,我可以将你介绍给她们吗?” 伊笙惊喜:“当然可以。” 于是伊笙突然之间就多了许多邀约,但是这些邀约都很分散,有约在三个月后的,有约在半年后的,还有位夫人问她明年方不方便,她想生产完去雅典朝圣。 伊笙简直受宠若惊,但飞快将这些邀约都整理好了,一一给了答复。等全部回复完,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在误打误撞间进入了另外一个职业,而这个职业不但能让她热血澎湃,还能让她衣食无忧。 她决心好好做下去,回到国内就开始密集的补课,不但要补英语,还有补旅游知识,想要熟知各国的风土人情,饮食习惯等等。 忙起来竟然连秦琳琳“出卖”她的事都忘记了,搞得洗好了脖子等着“秋决”的秦琳琳一脸莫名其妙。 “帮主,你没事吧?”秦琳琳小心翼翼靠近她,“有什么不顺心的,可以说出来。”这副“沉迷学习,日渐消瘦”的样子,实在吓人。 伊笙忙着上网课,头都没抬,“没事,好的很,这辈子都没这么好过。” 秦琳琳顿时愧疚了起来,是不是她跟她家那位发展得不太好,才用学习为借口,逃避现实的? 按理说,不能啊。苏阖都说了,那位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表白了,苏得很。这都要嫁入豪门了,还搞什么事业线? 秦琳琳站在一旁盯着她看了半天,还是搞不懂伊笙的脑回路,只能摇摇头,上班去了。 伊笙在等待下节网课开始前,在网上瞎逛,猛然间看到了某财经网站推送的头条:金融大鳄约翰逊牵手明珍集团进军医药领域。 伊笙一惊,快速点开标题,看到了完整的报道: 金融大鳄约翰逊在今早的公布向记者透露,将向明珍集团提供巨额资金援助,这些资金将用在药物及医疗事业的研发上。据约翰逊的小女儿伊莎透露,保守的父亲,之所以愿意向明珍提供资金援助,是因为明珍集团的接班人,明朝闻亲手执刀为其父老约翰逊做了心脏手术,明医生超高的医术以及对治病救人的执着,打动了约翰逊…… 下面的配图是约翰逊先生与明朝闻的合影。 照片上的明朝闻对着镜头微笑,表情虽然是轻松的,但眼底的乌青和眼球里的红血丝骗不了,他根本没怎么休息过,媒体口中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与他一定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战役”。 伊笙虽然很心疼,但也为他骄傲,打开手机,想发消息给他,打了一排字:我看到新闻了,你做到了,好厉害。想了想又删掉了,换成:注意休息哦。等你回来。 这次消息竟然回得很快: 明朝闻:不出意外,我下周就能回去。 伊笙开心得抱着手机跳了起来,这个时候网课开始了,英语外教老师打开摄像头就看见他的学生正在镜头前手舞足蹈,好奇地问:“欧阳,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伊笙对着镜头,笑得十分夸张:“老师,我出差的男朋友终于要回来了。” 单身狗外教心上猛地被扎了一刀,冷笑:“哦?是吗?那我上节课留的作业你完成了吗?或者我们来做个对话练习?快点放下你的手机,好好学习!” 伊笙坐了回去,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无法收敛,就这么上了一节“幸福洋溢”的网课。 休息的时候,伊笙裹着毛茸茸的外套出去买零食,天已经开始暖和了,穿毛外套出门竟然有些热,伊笙正想将外套扣子解开,就听到手机在吵,看了眼是欧阳年打来的。 接起来,就听那边传来他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是不是失业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最近住哪?有没有钱花?你说话啊?长进了啊小东西,这么大的事儿什么都不跟家里说!” 伊笙将手机挪开了一点,等他不喊了,才挪回来,对着话筒卑微道:“那不是怕给咱家几位住在手术室里的大忙人添麻烦吗?嘿嘿,都是小事,小的自己能解决。” “你解决个p!”欧阳年气得都爆粗口了,“要不是你们那林总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呢!你跟明师兄还有那个林总到底怎么回事?我看那林总不太愿意提你的样子,你犯什么错误让她给开了?按理说不能啊,我妹我知道,虽然笨了点,但基本上还是靠谱的,怎么就让人给开除了?” 伊笙其实能想到这个走向,毕竟童教授是欧阳年的恩师,童教授的做手术,肯定是会让学生当助手,全程参与的。最近看家族群里欧阳年的炫耀,童教授很多手术,都直接交给他了,并扬言自己在童教授心里的地址马上要超越阴魂不散的明师兄了。 伊笙翻了个白眼,“不是开除,我自己辞职的好吗?就……就林总向明朝闻……那什么……求婚了,明朝闻……那什么……说他只喜欢……我……” 听筒那边传来欧阳年长长的一声:“哦……”又是两声“啧啧”,“明师兄的狐狸尾巴,终于是藏不住了。我早就看出来他对你图谋不轨了。还跟我说什么房东和租客的关系,当我傻呢?”又问:“你什么想法?” “什么我什么想法?”伊笙低着头笑,明知故问。 欧阳年不耐烦道:“还能什么想法?你对明师兄什么想法?” “就……”伊笙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含羞带臊的,“就在一起了呗。” 欧阳年顿了一下,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端不满地冷哼,“便宜他了!不过……”他又顿了一下,声音猛地提高,“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就成了我的妹夫?哈哈哈……干得漂亮!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喊我哥。” “什么妹夫、哥的,你有病吧?他跟我在一起也是你师兄……喂……”伊笙被亲哥的脑回路惊呆了,急着想要挽回,可欧阳年早已急不可耐地挂了。 伊笙对着话筒喂了半天,只能认命地放下,她还想问问他跟白颂颂怎么样了呢? 白颂颂因为被拍到了恋爱实捶最近一直处于“失踪人口”状态,这个曾经的爆炸式新闻也一点点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但是最近传言白颂颂接拍了一部大女主的古装剧,绯闻便又被翻了出来。现在所有的粉丝都在喊话白颂颂,让她给大家一个交代,否则就脱粉,就连那部古装剧的导演也被频繁骚扰,要求他撤掉白颂颂,否则就联名抵制这部剧。 伊笙十分担心,但是白颂颂依旧装死,她很想问问欧阳年白颂颂到底打算怎么办?但又一直问不出口。 伊笙想到这件事就想叹气,边往超市走,边发消息给明朝闻:如果我哥骚扰你,你不要理他。 没有回复,她进了超市,买了她和秦琳琳喜欢的零食,提着袋子出来,手机才响。明朝闻的电话。 “晚了。”明朝闻的声音似乎从天边飘过来,透着点遥远的幽怨,“我刚接完他的电话。” 伊笙紧张起来,“他说什么了吗?” “他让我对你好一点,说你们欧阳年虽然不如我们家有钱有地位,但是也是有些影响力的,如果我对你不好,他一定要我好看。”明朝闻重复着刚才听来的威胁,语气越来越柔弱,“我现在很害怕。” 伊笙扶额,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先为亲哥威胁自己男朋友的行为道歉,还是先吐槽男朋友强行撒娇。 “他……没说其他的?”伊笙又问。 “说了。”明朝闻继续柔弱,“他让我叫他哥。” 这个欧阳年,还真是不要脸了!伊笙的拳头硬了。 “那你叫了没?” “叫了。” “……” 倒也不必这么听话。 伊笙的脸都要被欧阳年丢光了,大着舌头向明朝闻道歉,“抱歉啊,下回我哥再提什么过份的要求,你别理他。” “他没提过份要求。”明朝闻的声音认真起来,“我和你结婚后,他就是我哥,早晚都要改口的。” 你想得倒是挺长远! 伊笙捂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明朝闻对她说:“绿灯了,你怎么还不走?” 伊笙此时正站在人行横道一头等红绿灯,听到这句话一个激灵,猛地抬头,他就站在马路对面,冲她招了招手。伊笙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两下眼睛,再看过去,他还在。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她的心却在这样静默的世界里炸开了一团烟花。 她笑着冲过了马路,冲过去紧紧将他抱住,压抑许久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她的喉头发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凭本能,紧紧抱着他。 明朝闻也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着,长时间的劳累,压抑在胸口处的紧张与疲惫,一瞬间都消失了。 他像是伤痕累累的战士躺进了治疗仓,伤口愈合,疲惫消失,身心都在慢慢被治愈。 伊笙抱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抬起头来问:“你不是说要下周才能回来吗?” “夏真说,这样偷偷回来出现在你面前会是一个惊喜,女生都喜欢惊喜。”明朝闻看着她,黑眸里满是柔情,“你惊喜吗?” 伊笙连连点头,“我惊喜得心脏都不会跳了。” 明朝闻微微笑了一下,“这个情况,我很熟悉,这位小姐,你需要人工呼吸。” “嗯,我很需要。”伊笙早已忘记了矜持,惦着脚尖,主动亲上他的唇。 那谁? 明朝闻赖在伊笙的出租屋里不肯走,秦琳琳下班回到家,就看见正跟伊笙一起盘腿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的陌生男人,立刻认出他是谁,瞪着眼睛,站门口半天没有动弹。 “干嘛不进来?”伊笙喊她,并向她介绍明朝闻,“这是……那谁,我……咳咳……你懂的。” “懂懂懂!那谁!”秦琳琳小鸡啄米式疯狂点头。 明朝闻:“……”那谁是谁? “你好,我是明朝闻。”明朝闻为了拥有姓名,决定主动自我介绍,“游戏里的片刻闲暇,你是芹菜琳琳吧?” “你好你好你好。”秦琳琳傻瓜一样连声道,“我只见过你的照片,本来以为你照片上就挺那什么的,没想到真人更加……那什么!” 明朝闻:“……”这话怎么接?那什么到底是什么? 伊笙倒是接得行云流水,“害,也没那么夸张,也就一般那什么!你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晚饭吃了没?” “你要早说是这么个情况,我今天就加班了。”秦琳琳朝她挤挤眼,“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今晚我约了朋友一起嗨皮,一会儿就走,一晚上都不回来了。” 说着她就钻进房间里,“我换身衣裳。” 伊笙在后面喊她,“你不用这样,我们没打算干什么,琳琳……琳琳……” 秦琳琳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一脸“姐妹都懂”的表情,拍了拍伊笙的肩膀,并顺手往伊笙口袋里塞了一枚安全套,“玩得开心点。” 伊笙:“……” 秦琳琳踩上高跟鞋“咯噔咯噔”走了,临出门又退了一步,回头拍着墙对明朝闻说:“隔音特别棒!”说完,才将满是亮片的小包往肩膀上一甩,走出门去,深藏功与名。 “隔音特别棒!”是什么鬼!推销房子吗? 伊笙简直要被秦琳琳给雷死了,她觉得自己命好苦,亲密的人脑子都不正常,前有欧阳年,后有秦琳琳,一出接一出,她要怎么面对明朝闻? 捂着脸转头,果然明朝闻已经笑翻了,伊笙垂头丧气,“唉,你别笑了,我本来想三个人一起吃晚饭的,谁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明朝闻从沙发上站起来,抱住她,脸上的笑意还在,黑眸里仿佛有星星,一闪一闪的,“那就别做饭了,浪费时间。” “那晚饭怎么办?”伊笙问。 “叫外卖吧。”明朝闻抱着她,“我只想跟你好好呆一会儿,吃什么不重要。” 于是两人叫了份披萨,叫了份炸鸡,分着吃,就着冰箱里库存的啤酒,倒也很快乐,吃完了,两人前后脚洗了个澡,之后就呆在房间里没出去。 分别许久后的亲热,让人招架不住,但明朝闻很克制,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刹车,伊笙见他忍得难受,颤抖着手把秦琳琳给她的安全套摸了出来,问他:“要……要用吗?” 明朝闻本就情动难忍,看到安全套眼睛都有些红了,但还是克制着,哑着嗓子问她:“你……确定吗?” 伊笙迟疑了,说真的,她有点害怕,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这片刻的迟疑让明朝闻停了手,他将安全套塞回她的口袋里,声音沙哑,“下次吧。”说着亲了亲她的额头,抱着她躺下,“能这样抱着你睡觉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伊笙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红着脸老老实实躺着不再动弹了。 ******************* 第二天,伊笙从睡梦中醒来,明朝闻已经走了,床头留了一张便条,写着:我一早有个会,先走了。最近会比较忙,信息回复可能不够及时,你不要生气。 伊笙眯着眼睛看纸条,笑着摇头叹气,嘟囔:“我可是有一对医生父母,一个医生哥哥,不回信息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 嘟囔着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又笑不出来了,“到头来还是找了个医生男朋友,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呦。” 哼哼唧唧了半天,伊笙才爬起来洗漱,正刷着牙,秦琳琳从门外冲进来,火速冲进房间里换衣服,看到只有伊笙一个人,纳闷问:“那谁呢?” 伊笙喊着漱口水口齿不清,“早走了,要开会。” “当医生的就是忙哦,辛苦了一个晚上,还要起个大早。”秦琳琳咂舌,又冲伊笙眨眼,八卦道:“昨晚……过得怎样?” 伊笙将手上的水弹到她脸上,“还不去上班?要迟到了。” 秦琳琳开着房门手脚利落换了条包臀裙,穿上厚大衣,裹上围巾,提着包走出来,脸上笑嘻嘻的,眼睛直往伊笙身上瞥,“看你这幅粉面桃腮的样子,就知道过得不错。我说得没错吧?爱情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今晚他还来不来?我跟朋友说好了,能在她那借住一周,不过你要是搬去他那,就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有时间再找个看得顺眼的室友。” 明朝闻才来了一次,她就开始赶她走了?思路发散得也太遥远了一些。 伊笙受不了秦琳琳的八卦,扳着她的肩膀将她往门外推,“行啦,快去上班吧,迟到了要扣钱的,你这个月可都迟到两回了。” 秦琳琳被推到门外,还不死心,回头冲伊笙嘱咐:“帮主,我跟你说,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绝世好男人现在可是稀有品种,你遇到了就要好好把握住,否则哭都来不及。” “知道了知道了。”伊笙冲她摆手,“快走吧,一路顺风。”然后关上了门。 伊笙并没有给明朝闻发消息,毕竟他这种工作狂,都说了自己会很忙,那忙碌级别毕竟是魔鬼级别的,她不忍心再给他增加负担。 上午的网课结束后,伊笙接到一个电话,看到来电显示,着实有些惊讶,竟然是纪姐。 伊笙走得突然,来不及跟纪姐江姐打招呼,但是江姐知道那天在明宅发生的事,应该是明白她离职的原因的,但纪姐对此一无所知,在电话里着实抱怨了一番: “伊笙啊,你怎么就突然辞职了?找到下家了?比林家待遇更好?大小姐待你那么好,你这么一声不吭就辞职,真是够没良心的。” 伊笙也不辩解,含糊地应着,纪姐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大小姐在瑞士病发后,回来一直都不好,脾气也坏了很多,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医生也换了,不是明医生了,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唉,手术日期本来都定了,定在下周一,可大小姐不知道怎么搞的,又开始发脾气不肯做手术,说自己死了算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伊笙啊,大小姐一直都很喜欢你,你抽空来看看她好不好?也帮我们劝劝她,让她好好做手术。” 伊笙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求婚失败……而且是在那么多人面前……那种打击普通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从小到大都一直没受过什么挫折的林菁菁。 她一直都是活在城堡里的公主,被娇养的美丽优雅,为了维持自己的自尊心,只做有把握的事,唯一一次鼓起勇气走出城堡,就被狠狠地挨了一拳。 还是自己一直暗恋的人。 换谁都会彻底崩溃! 而且,林菁菁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她。 伊笙顿了半天,“纪姐,谢谢你还想着我,但是林总……可能不会想看到我,所以,我还是不去了。” 她去了只会刺激林菁菁,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纪姐还不死心,“你是不是担心大小姐因为你突然辞职生气?放心吧,她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你要是不放心,我先帮你问问她,想不想见你。你等会啊,我马上就去问,一会再打给你。就这样。” 要去问林菁菁想不想见她?这不是点炮吗?伊笙慌了,忙对手机喊:“纪姐不要,纪姐……纪姐……” 那头纪姐早已挂了电话,只剩下一串机械的“嘟嘟”声。 她忙回拨过去,纪姐却一直没接,过了几分钟,纪姐重新打来电话,兴高采烈说:“我怎么说的来着,大小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说想见你,你下午方不方便?我让老孟去接你。对了,还不知道你住哪儿,把你的位置发给我,我转给老孟。” 伊笙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林菁菁竟然会想见她。 见她干什么?想要骂她一顿吗? 如果骂她一顿能让她停止任性,好好把手术做了,倒也值得。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伊笙对着手机说:“我下午有空……不用孟叔来接,我自己坐车去。” 把他让给我 林菁菁现在住在童教授所在的医科大附属医院的特需病房,环境虽然不如明珍私立,但也比普通病房要好许多,再加上有童教授坐镇,也颇受病人的推崇,当然,前提是要经济宽裕。 林菁菁当然不考虑经济上的问题,毕竟以她平日里的生活水准,只是整洁宽敞,没有细节装饰的病房,已经算是委屈她了。 伊笙站在走廊上,看着莹白色的病房门,上面有个门牌,门牌上写着:1106,林菁菁女士。 她缓缓抬手,犹豫了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林菁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娇媚中透着一丝病气,似乎更加动听了,“请进。” 伊笙的心头一颤,鼓足了勇气,推开门。 走廊另一头,明朝闻和夏真站在电梯里,电梯门在这一层打开,有人走了出来,开关门的空档,明朝闻看见一抹熟悉的背影站在一间病房门前,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他皱了皱眉,问夏真,“那个病房是……” 夏真伸着脑袋顺着老板指的方向看过去,十分确定地回答:“是林小姐的病房。” 明朝闻点了点头,眉头微蹙,没有说话。电梯门缓缓关上。 伊笙走进病房,便看到林菁菁坐在床头上看书,纪姐在一旁给她削苹果,纪姐身旁是置物柜,白色的柜顶上摆着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郁金香,是林菁菁喜欢的花。 林菁菁看见她走进来,抬头冲她笑了笑,柔声对纪姐说:“你先出去,我想跟伊笙单独聊聊。” 她神态太过自然了,伊笙恍惚间还以为她们还和之前一样,那些冲突从未发生过。 纪姐放下削了一半地苹果走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林菁菁朝伊笙招了招手,指指病床边的沙发,微笑,“站着干什么?过来坐。” 伊笙走了过去,没有坐下,平静地迎向她地目光,“纪姐说您不愿意做手术……您应该知道,不做手术,您的病是不会好的。” 林菁菁笑了一下,反问:“做了手术就会好吗?能痊愈吗?能像你一样打网球打到满身大汗也不会晕倒吗?” 伊笙没有吭声,因为不可能。她这种先天性的心脏疾病,是不可能痊愈的,也一生都不能做剧烈的运动,跑步、网球……想都不用想。 “虽然……但至少……至少能够恢复到从前,正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伊笙说。 林菁菁的笑容淡了下去,或者说她不再强迫自己笑了,“恢复到哪个从前?是没认识你之前,还是那场求婚闹剧之前?” 伊笙看着她柔媚双眼慢慢蒙上一层灰,挪开视线,想起求婚的那天,她确实感到很抱歉,但是那并不是她的错,“那天……我并不知道你会求婚……” “知道了,你会让给我吗?”林菁菁身子向前倾,带着希望抓住伊笙的手,“欧阳,你会把朝闻让给我吗?” 伊笙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菁菁,“他……又不是一个物品。” 林菁菁犹不死心,“只要你永远不去见他,他慢慢就会忘记你,跟我在一起。只要你消失……我给你很多很多钱,你去哪里生活都可以,可以从此衣食无忧,再也不用辛苦的工作了……只要你消失……” “说了你可能不信,我很喜欢工作,给你当助理那段时间我也过得很开心很充实。为此,我很感谢你。”伊笙将她的手推开,脸慢慢冷下来,“但是,我不会消失,我有权利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也有权利选择跟谁在一起。” “你以为你现在跟朝闻在一起,以后就能永远跟他在一起吗?”林菁菁冷笑,“明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他的父母能同意吗?门不当户不对,等待你的只会是地狱。与其那个时候痛苦又难堪地分开,不如现在就离开,还能得到一大笔钱,不是很划算吗?” 伊笙没有说话,她就是因为一直在思虑这些,怕自己受伤,才一直将明朝闻推开,说白了就是个胆小鬼,但是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不会再这样想了。明朝闻一直都在为他们的将来奋战,她也不能一直做逃兵。 “即便是将来会痛苦难堪会分开,我也不后悔。”伊笙抬头,看着林菁菁苍白的脸,“其实我一直都很怂,将自己的感受看得比什么都重,但这回我愿意为了他勇敢一回。” 林菁菁的眼睛被那一层灰色蒙住了,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冰冷,“你是不是觉得即便没有你,朝闻也不会选择我?就因为我有病,我不能向你一样陪他跑跑跳跳,就因为我是个病人……你是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 “我没有瞧不起你。”林菁菁的话让伊笙觉得匪夷所思,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世界上没人瞧不起你。爱你的人也不会因为你有病就放弃你,他不选你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他并不爱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不要再活在公主的城堡里了,出来看看现实的世界。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也会有你拼了命都得不到的东西……” 这些话从未有人对林菁菁说过,她一向柔美精致的脸慢慢因为痛恨而变得扭曲,抓起果盘上的水果刀,朝伊笙冲了过来,边挥着刀边尖叫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他才不理我的!你不想消失,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失!我有的是办法……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 伊笙被突然挥着刀冲来的林菁菁吓了一跳,下意识躲闪,明晃晃的水果刀在她脸颊边晃过,只差那么一点,就划到她的脸了,她转身朝门口跑,林菁菁挥着刀追了过来,猛地一刺,她朝旁边躲避,动作太大,被沙发绊倒,整个人趴在沙发上,林菁菁趁机拽住她,刀又举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伊笙根本来不及起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下一秒,有温热黏稠的液体滴到她的脸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滴血从她头顶滴下来,滴到了她的眼睑上,透过血雾,她看到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刀锋。那是一只十分好看的手,冷白的肤色很均匀,手指很长,骨节分明。血液就从那只好看的手中滴出来。 顺着手再往上看,是从黑衬衣中露出的一截手腕,手腕上因为用力和疼痛,青筋暴起。 病房门口的夏真吓到魂飞魄散,“院长……” 林菁菁呆呆地看着抓着刀的那只手,看着血滴下来,又抬头看了看抓着刀的人,腿瞬间软了,惊慌地丢开刀,跌坐在地上,喃喃:“朝闻……你……你怎么……” 伊笙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明朝闻救了她”的人,她眼睛通红,看着他的脸,他表情冰冷,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慢慢松了手,将嵌入肉里的刀拔出来,也许是太疼了,他没有忍住,“嘶”了一声,就再不管受伤的手了,而是用另一只手扶着伊笙,急切有后怕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你的手。”伊笙的眼泪喷涌而出,颤抖着轻轻抓着他的手腕,一边哭一边为他做紧急止血,“这是右手,你拿手术刀的右手啊!现在该怎么办?你干嘛要救我?” 明朝闻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确实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刀太锋利,又事发突然,他一心只想着不能让她受伤,完全是条件反射,确实没考虑过后果……伤口深了些,不知道有没有伤到手部神经,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恢复…… 夏真也吓死了,惊慌失措地去喊医生,明朝闻却因为伊笙没有受伤反而轻松了许多,“你没事就好,别哭啦,也许伤口只是看着深……” 医生和护士进来,带明朝闻去急救中心,紧急消毒,消毒清洗前的伤口血肉模糊,看起来已经很吓人了,消毒清洗过后,伊笙更是被那骇人的伤口吓了一跳,呼吸都要停止了。 刚才情急之下,明朝闻握住刀尖的力气很大,伤口很深,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指肚上都有伤口,最骇人的是那条几乎贯穿了掌心的伤口,一直从手掌一侧延伸到虎口,伤口边缘外翻着,血止都止不住。 手部神经错综复杂,不同科室就像隔了一座大山,值班医生对手外科并不了解,紧急打电话叫来了手外科的值班同事。 手外科的医生为明朝闻做了肌电图检查,做完之后面对着报告单,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伊笙紧张起来,连连问那位医生:“伤得很严重吗?难道说伤到神经了?” 医生面露难色,看了看明朝闻,明朝闻从报告单中抬起头来,强忍着疼痛,安慰伊笙,“不严重,都是皮外伤。” 伊笙哭得眼圈通红,警惕地盯着医生的脸色,觉察出不对劲来,想要问个清楚,但是又怕明朝闻有负担,只好将满腔的焦虑忍了下来,沉默地盯着明朝闻包扎好的手。 明朝闻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了一下,安抚道:“你这幅表情好像世界末日要来了,没有那么严重的,我保证!” “真的?”伊笙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真得不严重?” “不严重。”明朝闻看着她,仿佛肉体上的疼痛根本无法传达到他心里,他的心里反而是轻松的,“想到刚才,我就后怕,万一刚才受伤的是你,那可怎么办?现在,看着你好好站在这里,我就觉得一切都很好。” 伊笙哭着紧紧抱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还在加班的童教授,教授匆忙赶过来,看了肌电图报告单,联系了他熟悉的以为受外专家,那位专家从睡梦中被叫醒,连夜赶到医院,为明朝闻做手术。 另外一边,林菁菁因为惊吓过度又晕了过去,值班医生紧急组织急救,病房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欧阳年也被叫了回来,参与林菁菁的抢救,等林菁菁病情稳定下来,他皱着眉从病房里走出来,去手外科找伊笙。 欧阳年赶到手外科,就看见伊笙坐在手术室门口哭,他走过去叫了伊笙一声,伊笙抬起头,看见是欧阳年站起来一把抱住他,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明朝闻的手……他一定是伤到神经了,不然不需要用到手术室。他还能不能拿手术刀?万一……哥,我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伊笙很少哭成这个样子,本想数落她几句的欧阳年,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数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头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一定能治好的。先别哭了,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还一脑门问号呢。” 伊笙抽抽嗒嗒将刚才的事跟欧阳年描述了一遍,欧阳年气得咬牙,“那个疯子……”转头又骂伊笙,“你是不是傻?她叫你来你就来?她说想见你,你就相信了?那个林菁菁是不是给你下蛊了?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她?” 伊笙也不知道,也许林菁菁符合她对人生所有的美好幻想吧? 但她现在已经清醒了,她已经明白了,幻想终究是幻想,真实的林菁菁并没有那么美好。 伊笙一脸的懊悔,让欧阳年的心又软了下来,“好啦好啦,也不是你的错,谁让你从小就笨。别哭了,师兄他一定会没事的,他那可是神之手,全人类的财富,怎么可能有事?” 因为童教授有过明朝闻这样优秀的学生,其他的学生都成了将究,时不时就要在“将就们”面前流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即便是欧阳年这种“将就”中不那么“将就”的,也深受其害,对明朝闻意见很大。就算知道明朝闻在专业领域上造诣很高,也从未正面评价过,但为了安慰伊笙,连心里但那点成见都放下了,一不小心说出了藏在心里的实话。 伊笙抬头:“真的不会有事吗?” 欧阳年因为不小心说出实话,气急败坏,“那是当然了,你没看见老师把谁拉来了吗?张教授,那位可是手外科的权威,接触过都断掌病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人称‘万手菩萨’,有他老人家在,一定没事的。” 伊笙当然信得过欧阳年,但是明朝闻跟普通的病人不同,他是心外的医生。心外手术的难度是出了名的,不止要求医生精神集中,还要求手非常稳,不然不可能做那么精细复杂的手术。普通的病人只要恢复到可以正常生活就很满意了,心外的执刀医生不行,必须恢复如初,然而手上神经错综复杂,哪里是那么好恢复的? 她盯着会议室的门愣神,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不敢去回忆刚才那一幕,怕自己懊悔到夺门而出,怕自己又像以前一样,龟缩进自己的安全领域里,对任何事都不做反应,做一个胆小鬼。那样,对明朝闻实在太不公平了。 “这次多亏了有明师兄,不然你就……”欧阳年揽着伊笙都肩膀,轻轻拍了拍,语气里满是后怕,满是感激,“今后他就是我亲哥。” 想了想又说:“林菁菁的手术,教授让我主刀,我现在真是想撂挑子不干了。” 伊笙吸了吸鼻子,抬头看怒火熊熊的欧阳年,“哥,你是医生。” “对啊,我是医生。”欧阳年叹了口气,觉得十分不甘心,“连替我妹报仇都不行。” 伊笙将头靠在欧阳年肩膀上,“我现在只希望明朝闻的手没事,其他的已经不想考虑了。” 欧阳年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我手疼 “手术中”的灯足足亮了三个小时才灭,于此同时,伊笙已经站了起来,守在门口等着,片刻后,手术室的门打开,张教授和坚持陪同手术的童教授一边小声说着什么,边往外走。 伊笙紧张地迎上去,欧阳年跟在后面,问张教授:“教授,手术顺利吗?明……明朝闻怎么样了?” 张教授看了伊笙一眼,紧绷的脸露出一丝笑意,不答他的话,反倒看着童教授问:“你爱徒手术的时候还惦记着的,就是这个女娃娃吧?” 童教授十分严肃,常年皱眉让眉心早早印下一个川字形皱纹,看人时总带着几分严厉,但看伊笙时眼神却柔和许多,也许是爱屋及乌,他替张教授回答伊笙,“手术很顺利,但是他但大鱼际肌、正中神经、肌腱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后期能不能恢复如初还不一定。你在他身边一定要好好宽慰他,让他好好休息,积极治疗和复建,一个心外的主刀医生培养起来不容易,他的手要是不能拿手术刀了,那将会是很多病人的损失。主刀医生的手就是他的武器,这么不爱惜,真是胡闹!” 伊笙连连点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欧阳年有点不忍心,小声对老师抱怨:“您也稍微委婉点……” “我这已经很委婉了。”童教授眉毛一横,瞪了欧阳年一眼,“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以后怎么当医生家属?” 欧阳年被训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缩着脑袋,乖巧弱小又委屈。 伊笙抬起头来,冲童教授一笑,“我懂,教授您放心,无论接下来会怎样,我都会陪着他一起面对。” 童教授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冲伊笙点了点头,声音柔和下来,“我认得你爸妈,都是医生,你还没吃够苦?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还要找个医生男朋友?” 伊笙轻轻一笑,她当初也是赌咒发誓不再当医生家属来着,后来……只能说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她没能逃脱这命定的缘分。 “我说老童,你爱徒终身大事解决了你还不高兴?这女娃娃我看着不错,你要是觉得不好,就让给我,我这届收的几个学生还都打着光棍呢。”张教授公然撬起了墙角。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你学生打光棍那是你学生魅力不行,介绍过去也没有用。”童教授立刻护起了犊子,说着拽着张教授走,“扯远了啊。走,上我办公室喝点茶,我还想再问点事儿。” “行,你把你那罐宝贝珍藏的大红袍拿出来,咱聊多久都行。” 两位教授说着话,走远了。 手外科的手术不需要全麻,明朝闻此时还清醒着,手术室助手正在给他的手做石膏固定,等固定好了才将他送出来,因为石膏刚打上,还不能动,护士用轮椅推着他,欧阳年很自然地接手了轮椅,对护士说:“我送他去病房吧,你去忙别的。” 这家医院人人都认得欧阳年,小护士自然也不例外,对欧阳年笑笑,就离开了。 伊笙站在明朝闻对面,看着他包裹得像个大号粽子的手,眼圈一红,眼泪又快下来了,但她咬牙忍住了,轻声问:“你感觉怎么样?疼吗?” “小手术而已,不疼。”明朝闻表情倒是很轻松,又指了指打了石膏的手,微笑道:“像不像哆啦a梦?” 他的手,从手腕一直固定到手指尖,为了固定效果好,石膏用得有些厚,整只手雪白浑圆,确实像动画片里哆啦a梦的手,只不过是大一号的。 欧阳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要不说我师兄厉害呢,心态就是稳。” 伊笙想笑,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又流出来了,她慌忙别过头去,将眼泪擦掉,回头冲他咧开嘴,“不疼也要早点回病房休息。是不是还要打点滴?药呢?张教授有没有给你开药?” 明朝闻点了点头,“教授想让我在这里住院,但在此之前,我想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伊笙别开头去,“我去把夏真找来。”明朝闻的手机在夏真那里。 欧阳年忙说:“你陪师兄去病房吧,我去找人。” 伊笙接手欧阳年推着明朝闻的轮椅往病房走,一路上都不吭声,明朝闻也没有说话,两人就一直沉默着往病房走。 到了单人病房,伊笙终于忍不住了,问他:“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去林总的病房吗?” 明朝闻小心翼翼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坐在病床上,病号服有点夸大,衬得他的脸显得消瘦,下巴轮廓反而更分明了,他笑了一下,“去劝她做手术?” 伊笙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明朝闻看着她惊讶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了解你的人都能猜到,你太好懂了。但你不了解菁菁,她不是容易被劝动的人,越是劝,越是有可能恼羞成怒。不过,也好,这一刀算我还她的,以后不用觉得对不住她了。” 这么说是为了让她少愧疚一些吗? 伊笙没有说话,俯身轻轻抱住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抹了把眼泪。 夏真赶来的时候,明朝闻正在打点滴,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明朝闻好好地半躺在病床上,才松了一口气,上前将他的私人手机递了过去。 明朝闻抬眼看满头大汗的夏真,示意他将手机给伊笙。夏真这才意识到,院长一只手打着石膏,一只手背上插着点滴的针头,两只手都不方便,连忙将手机递给了伊笙。 伊笙接过手机,明朝闻问夏真:“你没乱说什么吧?” 夏真猛摇了一下头,“谁都没说,取消明天的会议,我也只说院长临时有事,改日再开。” 明朝闻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朝闻现在是明珍的一块活招牌,他拿手术刀的手受伤了事关重大,确实不能到处乱说,要想个对策才行,特别是现在,明珍还处于敏感时期,这件事更是要谨慎处理。 明朝闻示意夏真出去,准备给父亲打电话,伊笙见他要忙,也准备离开,却被他叫住了,“你走了,我怎么打电话?”他说着瞄了瞄自己的两只手,神情委委屈屈的,“你现在就是我的手。我的手怎么能离开我?” 对哦。 伊笙拍了下脑门,折了回来,拿起他的手机,他便十分自然地报出了解锁密码,“0627。“ 伊笙微微有些错愕,他就那么轻易把自己手机的解锁密码告诉她了?而且这密码……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明朝闻见她不动,问:“怎么了?” “密码……告诉我没关系吗?”她以为他很注重隐私。 明朝闻皱了皱眉,“有什么关系?我银行账户密码也能告诉你,你想知道哪张?还是全部?” 伊笙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一张都不想知道。”说着打开了他的手机锁屏,翻到明晟跃的号码,拨通,举到他的耳边。 “开外音,放在一边就行,举着会累。”明朝闻嘱咐。 伊笙依然开了外音,将手机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准备离开,又被明朝闻叫住了,“我想喝水。” 伊笙去给他倒水。 瑞士跟中国时差有七个小时,这边已经半夜了,那边还是下午,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明晟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朝闻,国内应该是半夜吧?你怎么还没休息?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因为不爱惜身体,老熬夜,年纪大了才落下偏头痛的毛病……” 明朝闻耐心地听父亲唠叨,伊笙给他倒了水,用眼神问他“现在喝吗?” 他点了点头。 伊笙将杯子端到他嘴边,他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抬头对她无声地笑了一下。 电话那头明晟跃终于说教完了,这才想起来问:“你找我什么事?” “爸……”明朝闻清了清嗓子,眉头微微蹙起,语速很慢,似乎在整理措辞,“我的手受伤了,刚做过手术,恐怕要休息半年,上半年安排的手术恐怕要安排其他医生接手了。” 这话如同惊雷,明晟跃足足静了十几秒才缓缓反应过来,“怎么受伤的?谁给你做的手术?要休息半年伤得这么严重?”不愧是明家的现任掌门人,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声音依旧冷静稳定,“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资金问题解决了,剩下的事情慢慢来。手术我会找人接手,你安心养伤。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明天就回国。” “跟菁菁发生了一点争执。手术是张仁川教授做的。”明朝闻冷静地一一回答,并将伊笙从这件事隐形了,“您不用回来,我会好好养伤,瑞士那边还需要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晟跃打断了,“说什么傻话?这边事情再大,能有你大?我儿子都受伤了,我哪有心思管公司?林菁菁伤了你,我一定要让林谈给我个说法。” 也许是明晟跃比较温和,鲜少像现在这样表露出愤怒,明朝闻微微愣神,过了许久才说:“爸,这件事我来处理,您想回来就回来吧,还有……妈那边……您来通知吧,记得委婉些……” “我知道你惦记你妈呢。”自从求婚事件之后,明朝闻和姜年就没说过话,两个人都怄着气,谁都不愿意先服软。明晟跃叹气,“你妈也惦记你呢,就是不肯承认,你们娘俩一个臭脾气。” 明朝闻没有接话,明晟跃又嘱咐他几句,才挂断电话。 伊笙举了举着杯子,问:“还喝吗?” 明朝闻点了点头,又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 伊笙情绪有点低落,“你和你妈还在冷战吗?是不是因为我?” 明朝闻抬头看她,苍白的脸色更衬得眼眸大而黑,显得有些无辜,“我妈只有在觉得自己理亏的时候才会选择冷战,但凡道理在她那边,她都是贴身近战,不会给你冷战的机会。” 这……确实很像姜年的风格,但无论是求婚那件事,还是害他受伤这件事,终究还是因为有她,她无论如何都没法不愧疚。 “但是……” “我手疼。”明朝闻眉头皱起来,哼哼一声。 “手疼?”伊笙顿时慌了,那点低落的小情绪顿时被甩到了脑后,“哪只手疼?” 明朝闻动了动正在打点滴的那只手,样子弱小无助,“可能是点滴太快了。” “我给你调慢点。”伊笙将点滴调慢了一些,手摸了摸输液管,眉头皱起来,“药水太凉了,输进身体里也会不舒服,我去找护士要个暖宝宝给你捂捂。” 说着快步跑出病房。 杀猪盘 林家人在得知林菁菁刺伤了明朝闻的手,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但并没有第一时间来看明朝闻。 一来,是因为两家人因为求婚事件闹得很不愉快;二来,是因为知道明朝闻的手有多金贵,不知该如何面对明家。 最终林松代表林家来到明朝闻的病房,伊笙开门见到是他,表情微微不自在,回头看了明朝闻一眼。 床头对着门口,明朝闻在开门的一刻也看到了林松,微扬了扬唇,跟他打招呼:“松哥。” 伊笙侧身让出一条路,林松对伊笙说了句:“谢谢。”走了进来。 “听护士说是菁菁突然拿刀刺伤了朝闻,但是当时伊笙也在病房里,我想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林松站在床前,看了看明朝闻,又看了眼伊笙,“所以,我替她来向两位道歉。”说着低下了头。 伊笙没有否认,接受了这个道歉。明朝闻对林松说,“菁菁现在情况很危险,要尽快手术才行。童教授是我恩师,欧阳年是我师弟,他们两个谁主刀都没有问题,松哥,你要想想办法。” 明朝闻这么说就是不打算跟林家交恶了,林松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菁菁之前一直闹脾气,谁劝都不听,希望这一次能让她受些教训。” 明朝闻看着林松,他和林家兄妹一起长大,现在闹成这样,实在非他所愿,“菁菁一直很在意自己的病,觉得生病是可耻的,她一直努力的想当一个正常人。可是啊,这天生的病症也是她的一部分,如果她无法接纳这一部分,她就没法好好地活下去。” 林松点了点头,他理解妹妹的痛苦,却又帮不了她,这让他始终无法释怀,“我会好好劝劝她。” 林松走后,明朝闻的点滴也输完了,他吃了药,在药力和疲惫的双重攻击下,意识渐渐模糊,眼睑轻阖,睡着了。 伊笙坐在床边看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手上的石膏,石膏隔绝了他的感觉,他没有动,似乎睡得很沉。 安静下来的病房变得压抑而空洞,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悔恨和愧疚又无边无际地翻涌上来,她红着眼眶,喃喃:“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本以为已经睡着的明朝闻突然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她的脸,“那你就补偿我吧,直到你愿意原谅自己为止。” 伊笙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明亮,似乎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你希望我怎么补偿你?” “跟我结婚。”明朝闻说,“做我的妻子,永远永远……爱我。” 伊笙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明朝闻也不劝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哭,她捂住了脸,干脆放声哭了个痛快。 哭完了,才抬起头来,抹抹眼泪,对他点点头,“好,我们结婚吧。” 欧阳年推门进来就听见亲妹哭着对明朝闻说:“我们结婚吧。” 顿时如遭雷击,半天没缓过神来。 伊笙听到开门声,抬头看见石化中的欧阳年,意识到他听到自己刚才的话了,顿时脸涨得通红,起身推着欧阳年出病房,并把门关上了。 欧阳年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你你你,要结……结婚?不至于吧?他是不是威胁你?是不是让咱家赔钱?赔给他,砸锅卖铁也赔!结婚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想清楚,现在还有个什么离婚冷静期,结了可不好离。” 伊笙真是服了亲哥的脑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他的手是神之手,人类的希望吗?咱家砸锅卖铁也赔不起,我只能卖自己了。” “果然是他逼你?趁这种时候逼婚,太卑鄙了。”欧阳年气急败坏起来,撸起袖子要往里冲,“我去给你讨个说法,咱二对一,不怕他。” “之前不还说他就是你亲哥吗?”伊笙忍不住笑起来,她知道亲哥嘴上嫌弃,实则事事护着她,心里暖暖的,拽住了撸袖子要打架的欧阳年,“就算不结婚,我也打算好好照顾他,直到他的手恢复。一辈子不恢复就照顾一辈子。他只是给我一个台阶下。” 欧阳年看着伊笙认真的表情,顿时熄了火,咬牙切齿恨恨道:“这个该死的林菁菁。”骂完又使劲挠了挠头,烦躁道:“反正我觉得结婚很恐怖,你自己想清楚。”又说:“咱爸咱妈还不知道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们见见女婿?” 伊笙这次意识到她和明朝闻的事,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还半点都不知道,顿时发起愁来,“爸妈一向都看不上我,视我为家里的耻辱,这回还搞出这种事,真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欧阳年撇撇嘴,“你和爸妈再呕气,那也是家庭内部矛盾,无论怎样,你都是爸妈的女儿,在外面出了任何事,咱爸妈都会站在你这边。” 伊笙想起这半年来,家里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实在没有这个自信。 她正犹豫的功夫,欧阳年已经飞快给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发了消息,非常直白地说: 爸妈,笙笙有男朋友了,是个医生。 她男朋友的手因为她受伤了,她决定负起责任来,跟他结婚。 伊笙在一旁看到这两条消息,急得半死,“这么直白的吗?能不能委婉些?” “他们两个都是大忙人,哪里有时间跟你委婉?”欧阳年若无其事把手机揣进兜里。 第二天,是欧阳副院长先看到消息的,心脏顿时有点堵,慌手慌脚摇醒了老婆,面色凝重指着手机给老婆看,“笙笙,怕是遭遇了杀猪盘。” 秦主任一听,瞌睡都吓醒了,从床边摸过眼睛戴上,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才道:“杀猪盘不是只图财吗?没有要结婚的吧?” “那是骗婚?”副院长更着急了,“笙笙比较单纯,非常容易上当受骗。我今天不上班了,请一天假去看笙笙,问清楚情况,再陪她去报警。” 秦主任面色也很凝重,“我也去吧。笙笙那个脑子,只怕是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我担心你一个人说服不了她。” 未来岳父岳母驾到 时隔半年,伊笙再次接到秦主任的电话,并没有想象中的劈头盖脸的质问,反倒是语气温和,问她:“结婚是大事,你先别急着做决定,等我和你爸到了,咱们见面再说。” 伊笙心里“咯噔”一声,“您……您和爸要过来?” “对,过去。”秦主任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那么急躁,“你现在在哪儿?发个定位给我。” 伊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挂掉电话,发了个定位给秦主任。 秦主任打开看了一眼,“医科大附属医院?这不是年年在的医院吗?这骗子这么猖狂?我还以为得在什么私人黑诊所里住着呢。” 欧阳副院长已经快速发动起车子,“在大医院更好办了,在人民群众的包围下,我让那个骗咱们笙笙的骗子无处遁形!” “骗子”此时正在吃早餐,对未来岳父岳母正举着“正义的大旗”准备来“围剿”他的事一无所知,早餐是伊笙从外面买回来的,小笼包、当归鸡爪汤。 “以形补形!”伊笙严肃说。 明朝闻看着汤里的鸡爪,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绝食的念头,他从小就不吃动物内脏和各类动作的爪子和脚,但看伊笙这么严肃的表情,似乎是打算将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食补”政策贯彻到底了。 盯着小碗里的鸡爪,内心几经挣扎,他端起碗来小口尝了下汤,抬起头来,一脸真诚看着伊笙道:“味道不错,就是淡了些,能不能去厨房帮我要些盐?” 特需病房每一层都有一个公用的小厨房,方便比较挑食的病人自己做病号饭。 “伤员就是要吃淡一些,这样才有利于伤口恢复。”伊笙认真地劝他,“等你伤好了,我再陪你去喝味道浓一些的汤。” 明朝闻垂下头去,表情忧郁,“可是实在太淡了……” 伊笙将信将疑,端过碗来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是吗?太淡了吗?要不……我去拿点盐吧?等我一下。” 说完起身离开病房。确认伊笙离开后,明朝闻火速叫来了夏真,将汤往他面前一推,“把汤喝了,快一点。” “什么?”夏真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喝汤?我?” “就是你,帮我把汤喝了,快点……”明朝闻一边催促,一边往门口张望。 夏真被催得来不及思考,端起碗一口气将汤干了,连鸡爪也塞进嘴里,与此同时脚步声响起来,伊笙推门进来。 明朝闻佯装无事,朝夏真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夏真莫名其妙喝了一肚子汤,嘴里还含着一只来不及啃的鸡爪子,腮帮子还是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僵硬地走出去。 伊笙看着夏真的背影歪了歪头,“夏真最近是不是胖了?” 明朝闻佯装将最后一口汤倒进嘴巴里,“估计最近吃太多了。” 伊笙看明朝闻面前干干净净的碗,奇怪道:“汤喝完了?不是说淡了吗?”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伤员就是要吃清淡些。”明朝闻一脸真诚,将碗推到一边,“我觉得很好喝,谢谢。” “这样才乖。”伊笙笑起来,将盐放在小桌子上,兴致勃勃说:“我开始看营养学的书了,准备去考个营养师的证书,将来陪客人出去旅行也能发挥点作用。哦,对了,我爸妈说要来看我,也见见你,现在正在路上。” 正在吃小笼包的明朝闻,毫无征兆地听到了未来岳父岳母要来“查岗”的消息,顿时惊得一口包子咽在嗓子眼里,险些将自己送走,忙喝了口水,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学营养学……”伊笙替他拍背顺气,皱眉道:“你慢点吃。” “不是,我说后面那句。”明朝闻根本顾不上理顺气了,“你说,你爸妈要来?” “是啊。我刚才买早饭的时候接到我妈的电话,说她和我爸要来见你,谈谈结婚的事。”伊笙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是更不想让明朝闻担心,故意将语气放轻松,“我爸妈都是医生,你们是同行,应该好沟通。” 明朝闻将小桌子一推,掀被子下床,身残志坚地冲去洗手间里梳洗打扮。 毕竟为了博取媳妇同情和关爱而“拗”出来的憔悴病号造型,并不适合面见岳父岳母。 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火急火燎赶到医院,就撞上明晟跃带着明暮歌奔进医院大堂,四人都跑得急了点,险些撞到了一起,幸好“刹车”比较及时。 明晟跃朝欧阳振德颔首,“很抱歉。” 欧阳振德看着明晟跃微微一愣,随即摆手:“没事没事,我跑得也急了些。” 四人分开,分乘两部电梯上楼。 电梯里欧阳振德对自家媳妇说:“刚才那位好像是明珍的现任掌门人,去年在医学博览会上见过他和他儿子,当时他们父子正被媒体团团包围,风光无两。” 秦主任微微诧异,“你说明珍私立医院那个明珍?明珍先生是多少从医者的偶像,我小时候也挺崇拜他。现在这位掌门人叫什么?明晟跃?他儿子我在杂志上见过一次,长得可帅了,跟明星似的。现在才知道,是基因好,人家爸爸就很帅。” 欧阳副院长对媳妇这种当着自己面夸其他男人的行为十分不满,一脸醋意:“我不帅?” 秦主任看着老公笑而不语。 欧阳副院长:“……”媳妇,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电梯到了楼层,两人找到伊笙给的病房号,正准备敲门,一抬头又看见了一脸焦急的明晟跃,两人又是一愣,同时抬头看房间号,怀疑自己走错了。 明暮歌指着房间号肯定地对明晟跃说:“爸爸,我哥就住这个病房,没错的。” 秦主任一听,果断拉住了老公,对明暮歌和明晟跃点头,“那一定是我们走错了,抱歉。” 与此同时,伊笙听见了秦主任的声音,立刻跑过来打开门,有几分别扭地叫道:“爸……妈……”又看见门口呆立的明晟跃和幕歌,奇怪道:“明叔叔,幕歌,你们认识我爸妈?” 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看着一脸表情尴尬的伊笙,又看了看病床上端坐的,杂志上见过一次的“明星”,脑子顿时冒出一个念头:现在的骗子都这么舍得下血本了吗?这容整得跟本人还真像。 倒是幕歌最镇定了,看着端坐病床,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的明朝闻,乖巧无比地冲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笑道:“叔叔阿姨好,我是你们未来女婿的妹妹,我叫明暮歌。” 明晟跃这才反应过来,也朝欧阳副院长伸手,自我介绍道:“我是明晟跃,是朝闻的父亲,谢谢你们大老远跑来看朝闻。” 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一脸懵地也自我介绍了一番,几个家长在门口一阵寒暄才进门。 好在私人病房很大,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也不显得拥挤,明朝闻十分郑重地跟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做了自我介绍。副院长和秦主任虽然一直都应着,但是表情依旧是懵的,逮着个机会,秦主任将伊笙拉到了走廊上,严肃又焦急地问:“什么情况?你说要结婚,就是跟他?明珍的孙子?” “妈……您也知道明珍?”伊笙到底是很久没见秦主任了,再加上,上次联系还大吵一架,对亲妈的关心很不适应,“我知道您肯定会觉得我胡闹丢家里的脸,要想骂我的话,求您私下里骂,不要当着别人的面,给我留点面子。” 秦主任瞪了伊笙一眼,“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讲道理?要骂,我也总要先搞清楚来龙去脉再骂。” 伊笙低着头,表情怏怏的,似乎还心有怨气,“我在酒吧里救人上热搜那回,你也没搞清楚来龙去脉,还不是……劈头盖脸就骂?” “那事我错怪你了?你没去酒吧上班?”秦主任提到那件事也是余怒未消,但眼下也不是算账的时候,就暂且压住了火,“那件事先不提了,先把眼下的事解决了。我问你,他的手真是你弄伤的?” 伊笙知道秦主任的脾气,也没指望她能理解自己,低头嘟囔:“差不多吧,反正是因为我。” “你把他的手弄伤了,为了补偿才要结婚的?”秦主任又问。 伊笙继续低着头,脚尖踢着地面,“差不多吧,反正结果就是结婚。” 秦主任眼前一黑。 秦主任的态度 她女儿面临的局面可比碰到骗子严重多了。毕竟骗子能报警,这位可不能抓起来,而且还是自家女儿弄伤人家在先。 她已经开始盘算家里的存款够不够付赔偿金的,要不,把房子卖了吧?总不能真让女儿卖身。 她打定了主意,回到病房,首先代表全家向明朝闻和明晟跃致歉: “因为笙笙的关系,让明小先生受了伤,我替她向您们全家道歉。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绝对会承担起责任,赔偿金和医药费一分都不会少。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们不能接受让女儿用婚姻做补偿这种做法。” 欧阳副院长一向了解自家媳妇,一看她的表情这么凝重,就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立刻表示媳妇的话完全能代表他的态度。 正向父亲报告自己伤情的明朝闻听到这话,如遭雷击,顿时惊慌得说不出话来,他这是没通过岳父母的审查? 伊笙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秦主任竟然站在她这边,竟然……这么在意她的婚姻。 明晟跃虽然知道儿子与他小女朋友的纠缠,但也没想到他突然就要结婚了,也忙说:“婚姻大事确实不能草率,我们再从长计议。” 两家父母都觉得太突然,尤其是欧阳家夫妻两个明确反对,且态度坚决,明朝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伊笙也被秦主任按着,不允许她开口,病房里一时间陷入僵局。 还是明晟跃提出要去找张教授面谈,才打破僵局,欧阳副院长也表示要与他一起去,用他的话说就是:“另郎的伤,我们一定负责到底。” 虽然明朝闻几次三番表示,他受伤不怪伊笙,也没有要伊笙赔偿的意思,但是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怎么都不肯松口。 明朝闻在打点滴,幕歌在一旁陪着,秦主任拉着伊笙去住院部楼下的奶茶店里坐着,要她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一些。 “怎么认识的也说一说!”秦主任放下咖啡杯,身边没有了外人,她的表情和语气不觉中严厉了几分,眉头处常年皱眉形成的褶子,像是总也抚不平。 伊笙看着妈妈眉心的褶皱就觉得很难过,记忆中,她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既无奈又烦躁的神色,好像她是个沉重的负担。而面对哥哥的时候就不会这样,面对哥哥欧阳年时,秦主任的表情是放松的。 伊笙努力将心里的不自在压制下去,低着头跟秦主任说她跟明朝闻相识、相恋的过程,秦主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也就是说你们网恋奔现后,你没看上他?把他甩了?他为了追你,买了你租的那套房子,强行当你的室友?在林家千金求婚的时候当场向你表白,直接将林家千金逼疯了?” 秦主任一脸,这是什么狗血剧情的表情,搞得伊笙也觉得她跟明朝闻的感情走向有点离谱,表情渐渐心虚起来,“就……真的啊……虽然听起来有点假……”越说越小声。 秦主任气得差点把奶茶扔地上。 整个故事越听越觉得像个圈套,就等着她傻得冒泡的女儿往里钻。 这个明朝闻心眼太多,她对这个女婿一点也不满意! 早上童教授有场大手术,指定了欧阳年当一助,欧阳年走不开没能去医院门口迎接爸妈。不久前才刚从手术术出来,换了衣服洗了手就赶来奶茶店跟妈妈和妹妹汇合,原本兴高采烈的,可还没落座,就迎来亲爱的妈妈一顿暴捶。 秦主任一边捶儿子,一边痛心疾首:“让你照顾着点你妹妹,你是怎么照顾的?就看着她被套路啊?还没骗去同居?这事你知不知道?” 欧阳年被捶了个措手不及,饶都不敢讨,脑子里是懵的,条件反射点了点头,“知道是知道……” “知道你也不管?啊?她傻,你也傻?”秦主任那个气呦,边气边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怎么就跟她怄那么长时间的气?“怎么当哥的?看我不打死你!” 欧阳年被捶得无处可躲,平日里刻意经营出来的潇洒形象毁于一旦,好在伊笙还算清醒,赶紧上来拦住秦主任,替亲哥说好话,“我哥不是不管我,他当初警告也警告了,劝也劝了,是我舍不得那点房租钱,硬是没搬走。要怪就怪我。” 秦主任住了手,看女儿的表情,带了一丝内疚,拉着女儿坐下,“事到如今,再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没有意义了,咱们讨论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欧阳年终得赦免大喜过望,立刻端正坐好,乖巧地扯扯秦主任的袖子,热切道:“妈,好久没见,我可想你了。” 秦主任一个眼刀飞过来,欧阳年立刻收回撒娇失败的手,义正言辞道:“现在是母慈子孝的时候吗?不是!现在要讨论的是笙笙的人生大事,万事以笙笙为先,儿子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伊笙被他逗笑了,秦主任虽没理他,但是眼角的笑还是抑制不住流露出来,一直压抑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秦主任为了伊笙可怜的成绩愁眉苦脸跟她谈心灌鸡汤,正不知如何收场,欧阳年蹦出来插科打诨,每次都能将两人都这种折磨人的气氛中解救出来。 秦主任叹口气说:“结婚这件事不能轻率,我始终是不赞同你带着愧疚心嫁人,这样开始的婚姻一定不会幸福的!这样好了,我们赔偿明小先生的医药费,并负责照顾他到伤势痊愈,并且恢复如初,之后,再谈论结婚的事。到时候你还想嫁他,我绝不拦着。” 欧阳年点头如捣蒜:“妈妈说得对!” 伊笙为她的感情正名:“我是真的喜欢他,想结婚也并不全是因为愧疚,只是借着这件事让自己下定决心。” 欧阳年做捻须状:“妹妹说的对!” 秦主任:“如果要下定决心咬着牙才能结的婚,说明这婚就不该结,反正我不同意现在结婚。” 欧阳年:“妈妈说得对!” 伊笙据理力争:“每次都是我在辜负他,我不想再让他一次次地失望了。” 欧阳年:“妹妹说得对!” 秦主任:“如果这点事情就会失望,感情就会消失,不结婚反倒是件好事,因为婚后有更多让人失望无措的事情等着你们呢。与其到时候痛苦,不如现在考虑清楚一些。” 欧阳年……还没开口,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就见秦主任已经站了起来,瞪了他一眼,然后看着伊笙,坚决道:“就这么决定了,想要得到我和你爸的认同,就等到他伤好之后,你们平心静气的商量。” 说完,秦主任起身走了。 虽然结婚被否了,但伊笙心里却有一丝丝甜。 从小到大秦主任就一直在担心她,否定她,她也一直觉得秦主任一定很厌恶她,却没想到会苦口婆心跟她说这么多,而且处处为她考虑,这么看来,也许秦主任真如欧阳年说的那样,刀子嘴豆腐心,只是自己没有体会出这其中的用心罢了。 欧阳年看着亲妈坚决的背影,又看了看伊笙微笑的脸,也跟着笑起来,如果通过这件事,能让妈妈和妹妹互相理解,那么,也不算一件坏事。 老板总在秀恩爱 伊笙走出电梯,在走廊上看到了林松,林松正在跟幕歌说话,两人离得一米远,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拘谨又陌生。 以往两人见面总是幕歌追着林松,林松避之不及,伊笙还是头一次看到幕歌面对林松的时候露出类似于拘谨的表情,想来是因为林菁菁和明朝闻的事,两家人闹得很僵的关系,幕歌对于追求林松这件事有些气馁了。 幕歌拘谨起来,反倒让林松觉得不适应,他这回不但没有避之不及,反倒在幕歌要离开的时候,拽住了她。 “最近……”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似乎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让林松本人都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轻咳了一声,“最近……怎么没拿画给我看?没有新画吗?” 幕歌也被他这一拽,惊得有点愣神,随即笑了笑,摆摆手,“菁菁姐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我想你应该也很担心,我就没去找你,省得让你更加心烦。” 林松眉头微蹙起来,一向儒雅温和的脸上,此时的表情竟有些无措,“偶尔看一下,也没有那么心烦。” 幕歌将脸颊边的头发撩到耳后,笑容有几分苦涩,“我最近一直在街头摆摊卖我的画……也没卖出去几幅,所以我最近有点迷茫,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画画的才能。如果我一直没法靠画画养活自己,就只能听爸妈的安排嫁人了,也算为家里做点贡献。” “伯父、伯母安排你嫁人了?”林松一直躲避着她的目光突然看过来,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类似惊慌的神色一掠而过。 幕歌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异样,低头搓着手上洗不掉的颜料,“在瑞士安排过几次相亲,我妈的教母家的哥哥我觉得还不错,各方面条件很合适,四国混血,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美男子,我打算试一试。毕竟人不能总是守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做梦,没有才能就该早点放弃画画,没有缘分……”她抬起头来,眼神哀伤地看了林松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没有缘分的人,一味强求只会惹人厌烦。” 说着,低下头开门进了病房。 林松站在门口看着那扇关上的门,皱眉站了许久才慢慢离开。 病房里明朝闻正在看书,书本放在面前的木质阅读架上,倾斜的阅读架两边有细细的金属夹夹着书页,他只需要单手就能翻书。 他翻着书,任凭妹妹在门后站着,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才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的幕歌说:“艾迪知不知道自己平白成了四国混血,还跟你相亲这件事?” 艾迪就是姜年在瑞士的教母苏珊女士的独子,土生土长的瑞士人,今年三十岁,是个热衷冲浪的旅行家,一年十二个月十个月全世界飞的“流浪汉”,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 幕歌听着门外彻底没声音了,确定林松已经走了,才放心地白了亲哥一眼,威胁道:“你要敢拆穿我,我就去告诉房客小姐的妈妈说你就是房客小姐的痴汉,每天除了上班就想着怎么把她女儿搞到手,让她千万不要把女儿嫁给你。” 明朝闻翻出的手一顿,抬头对幕歌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艾迪,四国混血,美男子,跟你相过亲,全家人对这桩婚事都很满意!明白了!” 幕歌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走到柜子前,拿过一个苹果,擦了两下,咬了一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得意地窃笑起来。 明朝闻懒得管她,继续看他的书。 伊笙见没人过来了,就走到病房门前,敲了敲门,问:“我可以进来吗?” 幕歌一跃而起,啃着苹果去开门,冲伊笙笑嘻嘻道:“当然可以,太可以了,进来进来。你们聊,我就不当电灯泡了。”说着啃着苹果闪人了。 明朝闻在听见伊笙声音的一瞬间,立刻将书合上了,等伊笙进来,关上门,他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近一些,有几分着急地问:“阿姨怎么说?” “我妈说结婚的事,等你伤好了再谈。“伊笙垂着头,声音很失落,“对不起,是我没跟我妈沟通好,明天我再跟她好好聊聊。” 明朝闻握住伊笙的手,笑了笑,“那就听阿姨的,等我伤好了再谈结婚的事。” 伊笙没说话。 即便是张教授都不敢保证明朝闻的手能够恢复如初,如果……如果真得无法恢复了,她是不是就永远不能跟他结婚了? “其实我妈不是针对你,她只是不相信我自己做的决定而已。”伊笙担心明朝闻会多心,安慰他,“从小到大我都是家里最笨的一个,无论我做什么我妈都不放心。” “你妈一定是很爱你。”明朝闻摸摸她的头,竟似有些感同身受,“只有真得爱一个人,才会处处为她担心,要知道,将心挂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是很累的。” “我也不是说她不爱我。”伊笙叹气,睁着眼睛看着明朝闻,扁了扁嘴巴,“就是……就是希望能得到点信任。就像她信任我哥那样。” 明朝闻看着她的脸,目光里都是化不开的柔情,“其实我理解你妈妈。如果我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我一定也不舍得她嫁人的。” 伊笙被他逗笑了,反手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里扣了扣,“那我们以后要是生个女儿,不是要被你看得死死的?谈个恋爱都要东躲西藏才行?” 手心里窜上来的酥痒让明朝闻眼神变深了,脸上爬上一抹绯红,他苦笑地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沙哑求饶:“不要捉弄伤员。” 伊笙笑着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道:“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明朝闻重重点了点头。 “嗯。” **************************** 住院期间张教授为明朝闻做了几次检查,最终确定他可以出院了,但是…… “大家都是医生,我没必要隐瞒,他最大的问题就在大鱼际肌和正中神经的损伤,我只能尽最大的能力修复损伤,但是恢复程度是因人而异的,我无法保证他的手部功能能恢复如初,能不能再拿手术刀,全都要看他的造化了。”张教授说完,见在场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又故作轻松道:“不过朝闻还年轻,身体素质也很好,还是很有希望恢复的,大家不要愁眉苦脸,让他有了压力,反倒不利于恢复。” 现在是在张教授的办公室里,童教授、明晟跃,以及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都在场,他们准备再向张教授确认一次明朝闻的情况,再办理出院手续。 明晟跃还算乐观,反倒是童教授一脸的忧愁,若他此生最好的学生再无法拿手术刀了,那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明晟跃不得不出声安慰童教授,“朝闻一向坚强,对于认准的事情,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即便是再痛苦的复健他也一定能坚持下来,直到再次拿起手术刀。” 童教授点头,将一脸的担忧暂且收了起来,“对,要相信他。” 欧阳副院长一直找机会想提医药费由欧阳家来负担,一直没找到机会,等离开张教授的办公室,才算找到机会,正准备说话,就被一直等在门口的林松截胡了。 “明叔叔,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菁菁的错,林家会尽力弥补她的过错。医药费我已经结清了,如果朝闻不嫌弃,我们可以为他请世界上最好的康复医生,为他做康复治疗……” 他话未说完就被明晟跃打断了,面对这个如自己侄子般的青年,明晟跃是由衷的欣赏的,他笑了笑,“这件事若是再往上追究,我和你姜阿姨也都有错,不能单怪菁菁一人。现在菁菁还在病床上,你应该把精力放在她身上,朝闻的事,我会看着办。” 林松感激地点点头,“我们决定了,用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她接受手术,不能任由她胡闹了。” “那就好,手术还是要做的,不尊重自己生命的人不会有幸福的未来。”明晟跃拍了拍林松的肩膀算作安慰,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伊笙正在为明朝闻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他的私人物品不多,文件倒是不少,住了一周的院,光视频会议就开了十几次,工作狂称号实至名归。 这一周里,夏真只负责传递文件,功能等同于快递小哥,其他的工作包括日常照料全落在伊笙身上。 夏真渐渐发现,他家院长在外一副冷漠精干的模样,在伊笙面前十足一个撒娇鬼。外人面前,坚强如铁,比正常人还能干,伊笙只要一出现,立刻变得柔弱可怜,哪哪都疼,而伊笙不知道是很享受被他依赖呢,还是真的好骗,让他屡屡得逞,越发得意。 被迫围观了无数次的夏真,真的很想去网上发贴吐槽他家老板,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老板私下里是个幼稚鬼,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被逼吃狗粮的社畜单身狗该不该怒而辞职?》 伊笙收拾好了一箱子文件交给夏真,见夏真一脸便秘的表情,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夏真,你不舒服吗?” 夏真挤出一个僵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没有!我把这些送回办公室,老板有事给我打电话。” 住进女朋友家 伊笙点头,目送着夏真离开,一转身,明朝闻已经站在她身后,没受伤的手搂着她的腰,头搁在她的颈窝里,声音柔弱无力,喃喃:“好久没有起来活动了,在病房里走了一圈,我有点头晕。” “那……那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下。”伊笙回身,小心翼翼扶着他,他却顺势整个人挂在她身上,顺带着抬脚把门踢上了。 “你陪我一起去床上休息一下……可能需要躺一下……”他边说着唇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驾轻就熟地将她往病床边上带。自从他住院后,伊笙从来没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他都有点不舍不得出院了。 就在他即将得逞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明晟跃、欧阳副院长、秦主任都看到病房里的一幕,立刻关上了门,尴尬地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看到女儿被占便宜,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脸色铁青,明晟跃轻咳了两声,替儿子说好话:“也许……朝闻只是摔倒了……令爱扶了一把……” 病房里,伊笙脸孔爆红,若不是顾及着明朝闻的伤,她肯定一脚将他踹开,这次只是将他推开,红着脸嗔怒:“别闹了。” 说着整理了下衣服,拍了拍红通通的脸,给长辈们开了门。 秦主任走进去第一件事就是站到明朝闻和伊笙之间,用身体将伊笙挡在身后,欧阳副院长面色不善,若有所指,“到底是年轻人啊,恢复得就是快。” 明朝闻此时已经整理得当,面带得体微笑,正经而矜持,对欧阳副院长笑道:“谢谢叔叔关心,我确实感觉好多了。” 明晟跃适时“哈哈”笑了两声,缓解尴尬,“既然这样,那就回家好好修养吧。朝闻,你是打算在国内修养,还是回瑞士?” “国内。”明朝闻斩钉截铁,“我短期内不打算回瑞士了。” 国内有伊笙在,他现在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伊笙。 而且,如果去了瑞士,难免要和姜年见面,他和姜年自从“求婚事件”之后就没说过话,这次他受伤,她也没有回国,可见是还在生他的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打算为此道歉,所以还是暂时不见姜年为好。 明晟跃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选择。 “可是你一个人呆在国内,我实在不放心。”明晟跃提出担忧,他很快就要回瑞士,也不能一直在国内陪着儿子,毕竟集团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呢。 这个时候,伊笙站出来说:“明伯父,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他照顾他的,直到他完全康复。” “笙笙,你的意思是要搬去他家住?”秦主任瞪了伊笙一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搬去他家住怎么了?”伊笙不满道,“不是你说的要负责到底吗?我不搬去他家,怎么照顾他的起居?怎么负责到底?” “负责就非得搬去他家吗?我们可以为他请个好的复健医生,你可以每天去他家陪他复健……” “我有个提议。”欧阳副院长突然出声打断了母女俩的争吵,“这样,明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让小明先生搬去我家,我家虽然不是什么豪宅,但是也算宽敞,房间足够,而且我们夫妻都是医生,隔壁住着康复科的医生,对小明先生的恢复很有利。” “不行!”伊笙第一个反对,明朝闻可是一个连自家老宅都住不惯,跑出去独居的人,怎么可能适应普通小区,那么拥挤的环境? 没想到明朝闻却同意了,且似乎十分开心,“谢谢叔叔为我着想,那么就打扰了。” 这样一来,就既可以照顾他,又不至于让他和她的傻女儿独处一室了。秦主任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 明朝闻都同意了,明晟跃自然也不反对,就这样,明朝闻就包袱款款上了欧阳家的车,正式住进了伊笙的闺房。 ***************** 伊笙家所在的这个小区,当初建造的时候就是医院的福利,医护买房十分便宜,欧阳副院长便和父亲商量着买了同一栋的七楼和八楼,打通了之后,成了楼中楼,共四个房间,两个洗手间,面积足足一百八十平。在普通人家,绝对算宽敞的了。 欧阳老先生和妻子去世后,两层便只有欧阳家四口人住,一楼的两个房间是伊笙和欧阳年的,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住楼上,楼上还有一个房间一直空置着。 原本秦主任打算让明朝闻住楼上的空置房间,但是又考虑到他是伤员,总是楼上楼下跑不太方便,便让伊笙住去了楼上,将伊笙原本的房间让给了明朝闻。 明朝闻跟着伊笙走进房间。她的房间不算小,但布置得很简朴,大面积的黑白灰,不像其他女孩的房间一般粉嫩。床也是极普通的原木色木床,只不过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硕大的照片,是她的百天照。肉乎乎的小婴儿,穿着小蓬蓬裙,对着镜头傻笑。 与床同色系的木质书桌上方挂满了励志的标语: “今天读书不用功,明天工厂当长工!”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你的未来的生活,取决于你此刻的态度!” …… 就连原木色的柜子门上都贴着一个硕大的条幅“学无止境”。 伊笙好久没回家了,竟然忘记自己的房间布置得有多中二了,一进门黑历史赫然映入眼帘,她羞耻得尖叫一声,扑过去,扯横幅,撕标语,并跳上床用身体挡着自己的百天照,试图摘走。 “不要摘,多可爱,让它留下来陪我。”明朝闻用没受伤的手拽住伊笙,一点嘲笑她的意思都没有,“看着这么可爱的你,睡眠都会变好。” 伊笙将信将疑,停下手来,说真的,她也喜欢自己这张照片,就因为太喜欢了才会挂在床头上。因为自从懂事之后,她就没有像照片上那样无忧无虑地笑过,她十分怀念自己毫无记忆的那段日子。 明朝闻站在床边认真端详着那张照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天使。” 伊笙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偏他还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只能乱七八糟扯了横幅,说一句:“你先休息一下,晚饭叫你。”就冲出房间了。 这人,真的是…… 不去“夸夸群”里兼职,简直可惜了。 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虽说防着明朝闻拐走自家傻闺女,但对方毕竟是客,而且还受着伤,这伤又是为了保护自家傻女儿受的,所以防备之余对他还是带着些感激的,在他住进家里的当晚,秦主任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算是欢迎明朝闻的到来。 伊笙看着砂锅里认真去过油的鸡汤、碧绿菜心中躺着的胖海参、爆炒过的嫩田鸡、酥香的如意卷、以及色彩鲜艳的五彩牛柳……眼睛都直了,不止是伊笙,就连欧阳年都有点不适应,挠着头半天没敢上桌:“这……这不会是最后的晚餐吧?” 秦主任白了欧阳年一眼,“少贫嘴,去厨房把碗筷拿出来,犹大。笙笙,你也别愣着了,招呼客人坐下。” 客人明朝闻反倒是所有人中最坦然的,落座后,十分自然地夸赞道:“好香。很久没有闻到家常菜的香味了。” “跟你家大厨的手艺没法比,你不嫌弃才好。”秦主任嘴上这么说,嘴角却止不住上扬着,催着欧阳副院长去拿饮料,副院长乐呵呵去厨房拿了一个玻璃瓶子出来,秦主任亲手给明朝闻倒了一杯,“这是产妇家属送我的,自家做的梅子汁,味道很好,你尝尝。” 明朝闻道了谢,喝了两口,“酸甜度正好,非常好喝。”放下杯子又说:“我看过关于阿姨的报道,阿姨在妇产科工作二十多年,做过许多凶险的手术,挽救了许多产妇与婴儿的性命,实在让人敬佩。” 秦主任摆了摆手,脸上笑开花,“哎呀,那些记者太夸张了,每个妇产科医生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坐下拿起公筷给明朝闻夹了一筷子牛柳,“你手上有伤,油盐调味我都放得少,不知道会不会太清淡了。” 明朝闻吃了一口,“味道刚好,谢谢阿姨的用心。” “不谢不谢。”秦主任笑起来,看着明朝闻对欧阳副主任说:“到底是明珍先生家养出来的孩子,气质就是不异样,吃饭的样子都好看,不像我们家两个,吃饭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好久没吃老婆做的饭,正感动地埋头吃菜的欧阳副院长闻言立刻放下筷子,艰难地吞下一嘴的牛蛙,淡定稳重状点点头,“是啊。”又撇了欧阳年一眼,“学着点。” 嘴里塞了一根鸡腿,无法开口的欧阳年:“……”咱家要是天天都能有这么一桌,而不是集体煮锅泡面凑合,我也能吃得好看! 伊笙心理默默嫌弃秦主任大惊小怪,不就是吃饭吗?吃饭能有多好看?扒着饭瞄了明朝闻一眼,嗯,确实挺好看的,而且今晚尤其的好看。他一定是故意的。 吃完饭,欧阳副院长和欧阳年收拾碗筷,伊笙插不上手,就问明朝闻:“你要洗澡吗?我带你去浴室,你打着石膏不好用花洒,我带你去二楼,二楼有浴缸。” 秦主任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捅了欧阳年一下,“让年年去吧?要是不方便,年年能帮帮忙。笙笙你去柜子里拿套新的床单被套给朝闻换上。” 明朝闻从善如流,服从安排,让欧阳年带着去了二楼浴室,反倒是伊笙,竟是一脸的遗憾。 等明朝闻洗过澡,吹干了头发,回到房间,伊笙在客厅里磨磨蹭蹭不肯上楼,就想着等爸妈睡了,好跟明朝闻独处一会儿。哪知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却一人捧了本书,在沙发上坐着,不动如山,那架势是跟伊笙耗上了,伊笙无奈,只好嘟着嘴上楼睡觉去了。 伊笙趴在床上,不死心地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确认门外安静下来,她才一跃而起,蹑手蹑脚下了楼,站在自己房门外,轻声喊:“你睡了吗?” 她声音未落,门便开了,明朝闻将她拽进来,飞快关了门,还不忘落了锁。 “你在等我?”伊笙被他拽了个踉跄,扑在他怀里,抬头问,脸上带着笑,“在我爸妈面前装得那么正经……” 怀里的人身上跟他身上散发着同样的香气,他们刚刚在同一间浴室里使用过一瓶沐浴露,这让“装了许久正经”的明朝闻止不住浑身燥热,再也装不下去了,用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俯身吻上她的唇。 漫长假期(大结局) 那晚两人相拥而眠,睡得十分踏实,但为了不让秦主任发现,第二天天不亮,伊笙就偷偷摸摸回了自己房间,半夜再抱着枕头去敲明朝闻的门,如此反复,像背着爸妈谈恋爱的高中生,叛逆的快感,让人乐此不疲。 自从明朝闻在欧阳年家住下,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加班明显少了许多,虽然经常把病例带回家里研究,但终究是比之前要更常在家,伊笙与他们相处的时候比小时候还长,从来都想逃离家里的她,慢慢都有些恋家了。 偶尔副院长和秦主任对着病例发愁的时候,明朝闻会主动上前去询问,并且主动打电话回医院,调取医院的类似病例给他们做参考,欧阳副院长和秦主任对这些稀罕的病例视如珍宝,看明朝闻的眼神日益慈爱,眼见着有超越欧阳年的趋势。 感受到威胁的欧阳年:“……”抢完教授现在又抢我爸妈?这人是专门来跟我做对的吧? 明朝闻在欧阳家住了半年,外伤早已结痂脱落,每日都要复健两三个小时,伊笙全程陪着,但是效果并不明显,他甚至无法完成握筷子这些简单的动作,伊笙十分发愁:“上回去医院张教授怎么说?” 明朝闻倒一点都不急,放下握力计,揉揉伊笙的脑袋,“他说这种事急不来,太着急了造成心理压力,反倒会适得其反。” “那你千万要放松。”伊笙忙安抚他,“我也不着急了,咱们慢慢来。” 明朝闻在沙发上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伊笙自动跑过去靠在他怀里,他十分享受地一手拥着她,一手点开平板电脑看最新的论文,脸上带着微笑。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着急。 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每一天都像在赛跑,唯有躲进游戏里才能得到片刻闲暇,现在不用躲藏,就能放松地享受一个下午。 他只想这个假期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 ******************* 雪再次落在这个城市时,明暮歌在一家小画廊举行了生平第一次画展,很小很小的一场画展,场地小,邀请的人数也有限,但是暮歌看起来似乎很开心,跑来给明朝闻和伊笙送邀请函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光。 伊笙看了眼邀请函,上面写着的地址是:城市一隅画廊。 并不是林氏旗下的画廊。 暮歌说:“这家的老板是我在街头卖画时认识的朋友,虽然他很穷,但是很欣赏我的画,我们会努力不让画廊倒闭。” 明朝闻晃了晃邀请函,一脸了然:“医院里确实需要多挂几幅画。我家的走廊的墙壁上也似乎空了一些。” 明暮歌跳起来给了亲哥一个拥抱:“上道。” 画展当天并没有想象中的冷清,许多不请自来的看展人将画廊挤得水泄不通,有些看展人为了抢夺同一幅画,当场开始竞价,最后出售的价格让暮歌和城市一隅的老板瞠目结舌。 暮歌偷偷将明朝闻拽到一边:“哥,这些都是你找来的拖?也太夸张了吧?演得有点过。” 明朝闻一脸莫名其妙,“这些人不是我找来的,我就安排夏真一个人来买画。”说着指了指为了买画上蹿下跳,也没挤进人群的夏真,“他似乎没买到。” 暮歌很诧异,又有点惊喜,“我的才华终于被大家发现了?” 明朝闻望着人群中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笑了一下,“也许吧。” 伊笙在人群中看到林松的时候,觉得十分意外,在林松默默离开时,忍不住跟了出去,叫住了他:“林总……” 林松回头,看到是伊笙,笑了笑,“好久不见。” 林菁菁半年前做了手术,童教授主刀,欧阳年是一助,现在在国外修养身体,状况似乎挺好。 林松的心情也因此放松了许多,眼神里没有那么多憔悴了,就像伊笙第一次见他一样,笑容儒雅而温柔,就像是老电影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伊笙:“你……不去跟暮歌打个招呼吗?你能来,她应该会很高兴。” 林松摇了摇头,“她似乎已经不需要我了。” “怎么可能呢?”伊笙有点为暮歌着急,“暮歌一直都很喜欢你,你应该是知道的……对了,你跟我来……”说着指了指里面,示意林松跟过来。 她带着林松七拐八拐走进画廊的办公室。画廊总共就老板和暮歌两个人,此时两人都在外面忙得不可开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办公桌上有一副画,是装裱过的,覆着蓝丝绒的盖布,伊笙走过去将盖布揭开,对林松说:“暮歌说,这幅画不能卖,因为她要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她说这幅画就是画得那个人,是她记忆里最美好的一幕。你觉得她画得是谁?” 林松端详着那幅画。 暮歌的画风很精巧,而这幅油画确是难得的随意,甚至有几分意识流。 画面是大片的绿草地,远处的房子有尖尖的屋顶,一颗巨大的榕树下,少年托举着白裙子的小女孩,抓住落在树上的金龟子。 林松眼神颤了一下。 记忆与面前的画重叠,他耳边似乎又想起暮歌的声音,小小的,奶声奶气的。 “林松,林松,你快来……那里有只金龟子……抱我……把我抱起来……” 自己曾经避之不及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止不住地发颤,整个人都跟着无措了起来。 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伊笙看着林松在暮歌错愕的眼神中,朝她走近,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暮歌跳起来抱住了林松的脖子。 明朝闻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妹如愿以偿的笑容,也觉得十分安慰,抬头与远处的伊笙相视一笑。 窗外雪停了,日光落在屋顶上,整个城市都温柔浪漫了起来。 过了春节,伊笙收到一封让她十分意外的信,是林菁菁写来的。 散发着香气的卡纸上有着金色的纹路,就像林菁菁本人一样精致美丽。 卡纸上用黑色的钢笔一笔一画写着: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成为你。 如果有下辈子,请允许我成为你。 我想拥有你那样健康的身体,在阳光下奔跑;在球场上跳跃;感受风吹拂在脸上的速度;感受跃起后落地,脚与地面的冲撞;感受阳光,感受生命的蓬勃。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这么想。 你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即便散尽财富,穷尽一生都无法拥有。 我很嫉妒。 我很抱歉。 伊笙长久地看着那张卡纸,直到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然后她将卡纸收起来,放进抽屉的最底层。 明朝闻刚走进房间,就被伊笙扑了个满怀,他既欣喜又有些担心,拍了拍她的后背,问:“怎么了?” 伊笙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没什么。” “就是觉得,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