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记》 1、杏花小镇 http://.biquxs.info/

“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清明时节,杏子花开。一个灰袍老道手执木杖,从座小桥上信步而来。 他一边赏玩着夹河两岸的几株粉花杏树,一边随口吟诵,念出了这首应景的诗句,看起来心情颇好。 这也无怪他道心不纯。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在这最宜人的三月时光,任谁都要沉醉忘忧。他念了几句,停下脚步,随手从临近杏树蔓出的枝桠上,摘下了两只花朵。 老道把白瓣粉芯的杏花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曲指一弹,扔进了嘴里,口舌蠕动,吧嗒有声的咀嚼起来。 杏花性温微苦,食之清毒养颜,被称为“医花”,这其中还有一个传说: 东汉三国时期的名医董奉,医术高明,为人敦厚善良,治病从不收钱。医好的病人,只需要帮他种植杏树,轻病愈者种一株,重病愈者三、五株,几年下来,竟然种出十多万株杏树,成了好大一片杏林,老百姓称为“董仙杏林”。 杏熟之后,董奉将卖杏的钱一部分用于买药,一部分用于买米麦去接济贫苦百姓,大家伙感念他的医德,就做了一张“杏林春暖”的匾额相赠。从此之后,“杏林”佳话就流传了开来,“杏林妙手”、“誉满杏林”被用来称颂医者的回春妙术和高尚医德,“杏林”两字则成了医家的代称,而杏花也被叫做“医花”。 老道口嚼杏花,正吃得十分快意,突听前面几个孩童拍手笑道:“啦啦啦,牛鼻子,吃杏花。” 老道睁开双眼,扮个鬼脸看将过去。他生的高颧凹颊,面皮黑瘦,头发和胡子乱糟糟的好像十几天没打理过,一个鬼脸扮出来,贼忒兮兮的还真有几分吓人。那几个顽童心里害怕,一阵叫喊跑没了踪影。 老道见手段得逞,忍不住十分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走了几步,转一个弯,前面现出个小镇子。老道来过这里,知道此处叫留马镇,把手里的柳杈拐杖一抛,踢里踏拉的走入了镇中。原来他鞋子不太跟脚,走起路来一拖三沓,动静倒比旁人都大了一些。 来到镇畔的小酒铺,老道往门外散桌边一坐,说道:“店伴,打一壶老酒来。” 摸了摸怀里的两个铜板,改口道:“半壶也行” 伙计见他一副邋里邋遢的穷酸模样,没好气的道:“老道爷,半壶酒小店可从没卖过,不知道该怎么给道爷打。” 老道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那就打一壶。” 伙计这才懒洋洋的打来一壶酒,又拿个杯子,墩一声放在老道桌上,怪声怪气的道:“您老慢用。”暗想:盐水青豆也不要一碟,又喝得哪门子酒了。 老道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滋溜一口喝下,咂舌眯眼,哈的一声,满脸惬意享受。其实这乡野小店哪有什么好酒,伙计又给他上的最次一种,入口寡淡无味。老道却如饮醇醪,赞叹连连,看的伙计肚里好笑,心想这乡巴佬牛鼻子不知道多久没尝过酒味了,马尿也能喝出玉液琼浆的感觉。 老道喝完一杯,又倒一杯,却不再快饮,端在嘴边慢条斯理的细细品尝。等到三杯喝完,摸出一枚铜板拍在桌上,喊道:“会账!” 伙计看见桌上的铜板,着急起来,吆喝道:“道爷,板子上写的清清楚楚,老酒两文钱一壶,你可别消遣我。” 老道嘻嘻笑道:“你这一壶酒,能装几杯?” 伙计愣了愣,说道:“六七杯总是有的。” 老道一拍桌子:“照啊,道爷我只喝三杯,可不还给你留足了四杯?多出来半杯,快快倒回缸里翻本去吧。小子,道爷我教你个乖,只消每天多碰上几名道爷这种大方的豪客,过不了几年,你这小酒铺子就能屋上摞屋,变成好大一座酒楼了。” 伙计见他胡搅蛮缠,浑不讲理,为了一枚铜板当街大耍无赖,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看他一副瘦骨伶仃的纤弱模样,似乎伸根指头就能戳倒,又不好真动手去打他。正没奈何,就听到镇外蹄声隆隆,十几匹高头大马奔了进来。 奔到近前,为首的老者左臂一挥,十几匹马齐齐停下。老者道:“这里有间酒铺,就在此处胡乱应付一餐吧。” 众人答应下马,一名胖汉喊道:“伙计,快来把马拴了。” 这小小乡镇几时能来这许多主顾,伙计便不再跟老道纠缠,忙喊同伴拴马,自己招呼客人到店里入座。临走时不忘把老道剩的半壶酒端上,悄悄塞到柜台下面,却没立刻倒回酒缸。他怕这些客人看到自己残酒回收,再把到手的生意搅黄。 老道施施然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看着这十几名汉子,倒有小半是高鼻深目的胡人。其时天下大乱,五胡入华,华朝小皇帝带领群臣衣冠南渡,偏安东南一隅,从此神州陆沉,北方的大好河山便沦落到了异族手中。因此在中原看到胡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不过留马镇位于豫荆交界,已经靠近荆州,原来属于止杀大帝冉悼的地盘。冉悼止杀令起,杀胡数百万,尽管现在战败身死,但余威尚存,胡人在这片区域成群结队,倒不多见。 再看这群人腰里鼓鼓囊囊,或背着长长短短的包袱,显然都带有兵刃。而领头三人神光内敛,脚步由实返虚,走起路来不带纤尘,竟是一等一的好手。老道不由暗暗心惊,不知道这小小镇子,怎会引来如此高人。 刚才说话的胖汉见老道臊眉耷眼,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便粗声大气的喊道:“兀那脏道人,瞎看什么,小心惹恼了老爷,拿大耳括子赏你。” 老道眉毛抖了两抖,呲牙笑道:“这位胖居士相貌堂堂,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老道我闻见酒香,馋的迈不开腿,只想问你讨几两银子,打碗酒喝。” 胖汉笑道:“这疯道士,白日发痴么?老爷我平时在幽州城喝酒,也少有几两银子的所在。只你这穷乡僻壤,几两银子把酒铺都盘下来了。赏你一个铜板,买只烧饼吃吧!”说着伸手入怀,摸出枚铜板,作势向上一抛,却没撒手。 老道忙伸手去接,自然接了个空,撞的桌子板凳稀里哗啦,差点把自己绊倒。店伙计看到,哎呦连声,喊道:“老道爷,这可都是上好的木料,你老多留神呐。”众汉子一起哈哈大笑。 胖汉笑的气喘,抚着胸口道:“哎呦妈唷,老杂毛财迷的很。接着罢!”手腕一甩,把铜板斜斜抛了出去。 老道夹在桌凳中间,伸够不着,眼看铜板掉在地上,滴溜溜向前滚远,忙毛手毛脚的从凳子里跳出来,弯腰去找。 他本来就身形瘦削,这一弯腰,更像个煮熟了的大虾米。众汉子笑的更加欢快了。 老道似乎被笑的发慌,脚步一急,踩到了道袍前摆,顿时重心不稳,扑一下摔趴在了地上,砸的尘土飞扬,自己也哼哼唧唧叫唤起来。胖汉指着老道,笑道:“摔断了后腿,大爷可不会接骨呐。” 老道哼唧了几声,突然举起手来,喜道:“找到了,找到了!”手里隐约正捏着一枚铜板。 这时屋里传出一声吆喝:“傅老三,别生事端。”语调低沉威严。 那胖汉傅老三冲同伴撇撇嘴,这才嘻笑转身,心满意足的拍着肚皮,一齐走入了店中。 老道喜滋滋的起身,也不拍打道袍上的尘土,摇摇晃晃走到斜对面烧饼铺,用这铜板买了只烧饼,靠墙一坐,双手捧着大嚼起来。 等烧饼吃完,老道便眯着眼睛打起了盹。忽忽过了一炷香功夫,马蹄声再起,只见一人一骑又从镇子另一侧奔了过来。 那人奔到酒铺门前,斜眼看见院子里的马匹,赶忙勒马拉缰,阻止马步。这匹马跑的正急,那人臂力又强,奋力一拉之下,竟然把马头拉的向上调转,马身歪斜。嘶鸣声中,眼看就要轰然摔倒。那人立即拧腰拔背,呼一声从马上翻了起来,头下脚上倒跃在空中,右掌一拍马颈,那匹高头大马便稳住了身形。而他也借力横飞数尺,身子顺势翻转,稳稳落在了地面。 这时店里的同伴听到声音,已经出来迎接,那人匆匆问道:“火先生在么?” 接他的人道:“进来说!”两人便走进屋中,那匹马则自行站在街边,十分乖觉。 过了不大会,那十几名汉子快步走了出来,高声喊道:“伙计,牵马!”见伙计笨手笨脚,为首老者道:“自己弄。”当先去牵解马匹,余人纷纷跟上。 片刻整束利索,老者一声呼啸,在来人的带领下,沿路飞奔而去。 老道睡眼惺忪的看着众人远去,才缓缓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溜溜达达拐进了条小巷。这时正值中午,大家都在吃饭休息,四下无人,而他进入的小巷又是条死胡同,更静悄悄的没半点动静。 老道一直走到小巷尽头,仍不停步,脚步迈出,竟如履平地般沿墙壁走了上去。动作之轻松如意,比常人路面奔跑还要迅捷。紧接着身形一晃,已经没了踪影。 2、树影飞鸿 http://.biquxs.info/

原来这老道名叫左洪玄,实是武林中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他自幼拜入道门,跟随师父修行习武。因为天赋超卓,二十多岁时已经学成了一身好武艺,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其后云游四方,不断历练,于武学一道更有精进。 在三十五岁那年,左洪玄来到了青州东莱郡的成山头。此山位于九州临海的最东端,站在山颠远眺,东、南、北三面皆是苍茫大海,万里疆域到此戛然而止。当年秦始皇设坛祭日,称这里为“天尽头”。 左洪玄东临大海,极目远眺,想起了魏武帝的“观沧海”诗篇,“水何澹澹,山岛竦峙”,又有“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心中忽生感悟,站在这天涯海角之上苦思三天三夜,猛地里融会贯通,参透了玄黄至理。而以此印证,修道练气、武学法门莫不包含其中,左洪玄潜心修习,十几年间功力大进,终成武林中的一代宗师。 只不过左洪玄生性随意,自由无拘,即便武学修为已经震铄古今,也没有想着开宗立派。只在六十岁和七十岁时收了两个徒弟,也是聚少离多,大部分时间仍是只身远游。 此时的左洪玄已经一百有三,早变成了江湖中的一个传说,天下修道之人都以他为马首,尊为“道宗”。而左洪玄云游之时又经常治病救人、惩恶锄奸,老百姓们看到他天人一样的手段,口口相传,称他做“布衣神仙”。 只是近些年来,他年岁渐高,已几乎不入江湖走动。大多数时间都在名山大川中隐修,世间俗世则交给徒弟们处理,名声反倒不如从前响亮。 这几个月来左洪玄一直在湖北武当山闭关,前几天想起清明临近,大徒弟葛真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到嵩山一带采摘茵陈,晾制药材。葛真武功不及师弟,但医术通神,连左洪玄都自愧不如。他采药制药,免费为百姓诊病,一样把左洪玄“济世救人”的理念发扬光大,很得乃师心意。 左洪玄左右无事,武当山和嵩山相距又不远,便即动身前往,要去跟爱徒小聚几日。 茵陈归脾、胃、肝、胆诸经,能治小儿黄疸。俗话说“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六月当柴烧”,茵陈一出三月,就会长成白蒿,失去药用价值,而到了五六月份,枝干硬挺,只能砍来烧火了。现在清明刚过,尚没交三月,料想葛真还要等几天才能到达,左洪玄也就不甚着急,一路缓缓而行,观山涉水,倒也惬意自在。 不料今天走到这个留马小镇,竟然碰上了一群武林豪客,而且华胡混杂,似乎来自幽州城,委实大异寻常。那幽州城乃是北方胡人总庭,他们千里迢迢快马驰到,不知有什么重大图谋。 左洪玄既不着急赶路,又怕他们对当地百姓不利,就决定暂时驻足,观察刺探一番。如果真是奸人,自然要出手相惩,或者除去。 只不过他天性诙谐,就是贩夫走卒、杂役屠户,也跟人毫无架子的玩笑,甚至于搞点小小的恶作剧,搏老怀一乐。刚才在酒铺门口跟那群汉子撞了个正脸,干脆就假疯扮癫,摸一摸对方底细,顺带从胖汉傅老三手里骗来一枚铜板,赚得个烧饼落肚。 左洪玄修为深湛、返璞归真,那三名武功最高的首领又早进了屋中,没能见到他的把戏。剩下的人虽也不弱,但比起“布衣神仙”来终归是差的远了,在左洪玄刻意遮掩下,竟从头到尾没发觉异常,看出这老道乃是个名震天下的大高手。 左洪玄步上屋顶之后,几个纵越来到镇西。这里有一条小路跟官道并行,只是中间山峦阻隔,除了打柴采药的乡民少有人走。这时蹑足追踪,却正好可以隐蔽身形。 左洪玄迈开步子,在山石树木之间奔行。看他神态飘飘,似乎跑的也不太紧急,但步跨极大,双脚抬起落下之间,已经在数丈开外。过不多久,便隐隐听到山下马蹄轰隆。他跃上一棵大树,果然看到前方烟尘滚滚,那十几名汉子正伏在马背上疾驰。 正要跟上,却见当先一人拨动马头,转入了一条进山小路。这里是秦岭余脉,山势虽不甚高,但表里沟壑,盘旋曲折,一旦追丢倒也不易寻找。左洪玄怕失去了这群人的踪影,干脆提气轻身,踏着树头前进。 他衣袖半张,每一步踏出都只压的树梢略微下伏,远远看来直如御空飞行,像只灰色的大鸟一样。那群汉子马行甚速,片刻功夫已经进入了山中,谁也没想到天上还跟着个人影。 左洪玄来到岔路上方,见那群汉子走到了条靠山小道上,乱石崎岖,马匹已经不易通行。领头三人商量了几句,一声呼喊,众人翻身下马,把马儿随手拴在旁边几棵杂树上,继续沿路上行。 只是他们边走边看,似乎在寻找什么,速度就慢了下来。 左洪玄等他们走远,顺山势跃下,也来到小道之上。往前走了十几步,眼光落处,只见左侧山壁上有擦抹的痕迹。略一寻思,已经猜到定是这群人的同伴留下了记号,指引他们前进。不过他们处事谨慎,走过之后就把记号抹去,不让外人看出门道。 左洪玄更添疑惑,这群人如此小心翼翼,所谋干的事情定然非同小可。自己跟随至此,更加不能轻易放过了。 想到这里,他复又攀上山顶,追踪过去。幸亏那群汉子要寻迹前进,足下不快,左洪玄轻松跟上,脚步轻灵,稳稳的缀在后面。 又行了一炷香功夫,山道转下,尽头现出个山谷。其间树木迎春,是片密林。只听林子里有人喊道:“他娘的,再不出来,老子立马放火烧林。管你娘的天图地图,一把火烧将起来,熏也熏死你们!” 胖汉傅老三喜道:“是胡骡子。”曲指入口,打了一个唿哨。 山下林子里立刻也有唿哨回应,一人喊道:“是哪路兄弟到了?” 傅老三喊道:“火先生,水先生,齐把头都到了!”说着众人已经来到山谷跟前。 林子里走出一名精悍汉子,向当先三人分别抱拳道:“属下胡摞,参见火先生,水先生,齐把头。”为首老者是火先生,左边年纪相仿的是水先生,右边更年长些的是齐把头。 左洪玄也跟到谷侧山顶,见那胡摞满身血迹,似乎受伤不轻,但又精神健硕,中气十足,一时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火先生道:“爪子什么情况?” 胡摞道:“爪子手脚太硬。涂大哥一队追到颍河,在渡口跟他们打了一场,结果死了十一个,只涂大哥闭气装死躲了过去。我带人追过河,又被打死三个,重伤四个。好在一个爪子被涂大哥拍了一掌,另一个又被我砍了一刀,都受伤不轻。” 火先生皱眉道:“爪子只有两人?” 胡摞道:“两个大的,带一个小的。小的不会武功,那两人护的很紧。” 火先生道:“他们人呢?” 胡摞向林内指了指:“我们剩余五人一路追踪,终于把爪子堵在了谷里。只是他们守着个山洞,易守难攻,咱们打不进去。” 火先生道:“你刚才说要放火,干嘛不放?” 胡摞道:“属下只是吓唬他。那爪子说如果放火,他就把地图一块点了。咱们出来的时候,董相国吩咐那爪子身上有要紧物事,一定要把搜到东西好好带回去。我怕就是这什么地图,所以…” 火先生嗯了一声,沉默不语。过了片刻,说道:“过去看看。” 众人走入林中,左洪玄便瞧不清他们的行迹。他看了看刚才胡摞指的方向,沿山顶跟了过去。火先生一行人数既多,武功又参差不齐,走路之时难免脚步纷乱,又有人踏在石块枯枝之上,声音颇响。左洪玄运起神功,耳聪目明,追踪倒也不难。 等对方停止脚步,左洪玄判断方位,然后选了一处崖壁,纵身跃下。这里位于山谷一侧,峰顶到谷底已经有百来丈高,下面又是乱石铺地、枝杈横生,纵然你有天大本领,掉下去也难免先叉后摔,死个稀烂。但左洪玄已经看准了借力之处,落下几丈就伸手一按,或者抬足一蹬,下降之势立减。落得这么几十落,已经来到了山谷边沿。 他这一番身手看似轻松,实则凶险万分。中间有一处拿捏不准,拍偏半尺、踏错几寸,又或者劲使大了,将自己推离山壁,后面都会失去借力凭据,直堕下来。这就要求准头、分寸、胆识缺一不可。 更难得的是,他从百丈高空落下,全程竟没发出任何响动。不仅拍踏崖壁时如触轻烟、寂寂无声;周身道袍更没半点飘忽,刚劲到处,就如同铁水浇筑的一般。可见左洪玄内力已经返空照明、随心所欲,同时以至柔和至刚的力道控制拳脚、衣衫,仍能挥洒自如。 左洪玄脚尖沾地,立刻一闪,藏身到山石大树之后,沿中间的缝隙向前看去。只见前方几十丈外,火先生一行人正背对着自己,向一座山洞喊话。 那山洞离地半丈来高,洞口狭小,最多容两人并立。火先生对着洞口招呼了几声,里面影影绰绰现出个人来,却没答话。 3、洞中搏命 http://.biquxs.info/

火先生喊道:“朋友,事已至此,你们是一定跑不脱了。不如咱们打个商量,你们把东西交出,我放你们走路如何?” 洞中之人终于开口,只听他沙哑着嗓子道:“你们追了几千里,无非是想要这地图。当老子傻么,地图一到手,我们左右还是个死。” 火先生道:“你们不顾自己死活,那个小娃儿可也要被连累死了。火烧起来,浓烟滚滚,可不是闹着玩的。” 洞中之人道:“咱们活到现在已是赚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你们在洞外放火,老子在洞里也把地图一点,你他娘的就捧着老子的骨灰交差去吧。” 洞内另一个声音道:“三弟这个主意不错,咱哥儿俩死了,还有一帮孝子贤孙巴巴赶来收尸,那也美的很呐。”说完两人一齐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意味。 火先生见对方不肯上当,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转头对一个高大胡人道:“姚校尉,你去试试他的身手。”他怕对方孤注一掷,真把地图毁了,也不敢当真下令放火烧林。 当时胡族入华已久,都根据音译取了华人姓氏,姚便是其中大姓。那胡人姚校尉正要领命,胡摞走出一步道:“火先生,这爪子杀我手下多人,我这一身鲜血都是兄弟们所染。请火先生答允,让胡某先打这一阵,为大家伙报仇。” 火先生点头道:“我本来怕你久斗之后力气不继,既然如此,就请胡校尉上吧。” 胡摞走到洞前,喊道:“洞里的人听了,咱们也不欺负你,我胡某一个对一个,来领教阁下的高招。” 洞中之人笑道:“你们就想一拥而上,这洞口也挤不进这许多人来,又何必捡些便宜话说。” 胡摞哼了一声,飞身跃起,跳到洞前突出的一小片山石上,举拳往那人胸口打去。那人左手微张,抓向胡摞拳头,右手伸出两个手指,左右摇摆,点向胡摞肩头。 胡摞斜身闪避,左右双拳交替击出,风声虎虎,把整个洞口全都笼罩在了拳影之下。洞里那人被地形所限,施展不开手脚,用的全是点戳勾拿的小巧功夫。片刻之间拆了十几招,那人门户严谨,胡摞竟半步也攻不进去。 胡摞见对方脸色发青,出手之时微带气喘,知道他牵动伤势,内息已经不稳了。但自己打了这么久,仍收拾不下一个带伤之人,在上司面前须不好看。于是气贯双臂,把拳力发挥的十成,呼的一声打向对方小腹。 那人似乎抵受不住,小腹内收,向后退了一步。胡摞得势不饶,跟着一步向前跨出,左拳再至,拳头已经打进了洞内。但他武功以刚猛见长,讲究大开大阖,这样一来,反而被周边洞壁束缚,收发之间就不够灵活。 那人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伸指往胡摞右腕下一拂,胡摞横臂躲闪,右边却是一片山石,只好沉肘回收,想要把胳膊撤回来。这一变招,动作便慢了半分,那人五指撮拢成鹤嘴状,啪啪啪连啄三下,第三下啄到了胡摞的臂弯处,胡摞闷哼一声,右臂已经垂了下来。 那人立刻左掌斜挥,拍向胡摞胸口,好在胡摞应变甚速,双腿用力向前一蹬,避过了胸腹要害,但右肩还是被掌缘扫中,啊的一声从山洞前摔了下来。 那人喘了口气,说道:“你这狗贼,功夫倒算不错。一路上交手几次都没打中你,今天给你一指一掌,聊报你砍我大哥一刀之仇。” 胡摞肩头和肘弯连中两下,整个右臂疼的抬不起来,勉强支撑着说道:“你也不用得意,火先生他们既然到了,总能把你收拾下来。” 那人哂道:“没出息的东西,没人做靠山,谅你也不敢单独跟老子过招。” 火先生冷眼旁边,见这人虽然有伤,但武功实在高强,兼且颇富计谋,今天同来之人,除了自己、齐把头和师弟水先生外,恐怕没谁是他的对手。他让胡摞先上,无非也是要看看对方的手段,此刻成竹在胸,便侧目向水先生使了个眼色。 水先生上前一步,道:“承蒙阁下看的起,就让老夫陪阁下练练如何。” 那人道:“不用客气,老子说你是他的靠山,倒没有半点看得起你的意思,你也不用自作多情。胡人走狗的靠山,无非是豺狼罢了,总归逃不出畜生那一拨。” 水先生冷冷道:“阁下嘴巴倒是厉害,不知道手头上功夫,有没有嘴皮子的一半。” 那人呵呵一笑,道:“没有一半,三四成总是有的,打你这个老豺狗也用不到那许多。” 火先生道:“师弟,多说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水先生双掌一拍,便向那人直扑过去。身在半空,左掌掌力已然发出,一股阴寒之气登时把整个洞口填满。洞中那人面色微变,这老头儿的功力显然高出胡摞太多,自己没受伤时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此刻重伤之下,更加无法抵敌了。 只听洞中另一人喊道:“三弟,这人功夫厉害,快退回来!” 但水先生身形如电,一句话没说完,掌影已经来到面前。洞口那人被石壁限制,无法回旋,只好出掌跟他对拼,同时右手撮拢,再使出鹤嘴式,啄向水先生咽喉。 水先生哈哈一笑:“来得好!”竟不躲闪,右掌啵的一声跟那人左掌相交,左手则垂在身侧,对那人的鹤嘴啄击不理不睬,竟似全没放在眼里。 那人跟水先生掌力对上,脸上顿时青气大盛,全身发颤,几欲僵毙。右手鹤嘴点到水先生颔下,不停颤抖,却再也前移不了半分。水先生阴恻恻的道:“阁下嘴巴不是挺厉害么,怎么又一言不发了?”他内功拼斗时尚能开口讲话,可见游刃有余,并未出全力。 那人牙关格格作响,显然已经支撑不住,水先生正要一鼓作气将他击杀,蓦地里洞中刺出一把刀来,直戳向自己面门。 他虽然能够无视那人鹤嘴,但这柄钢刀明显另有人使出,却不敢再托大。当下侧头一让,竖起左手两指,向刀身夹去。就这么略微分神,便觉得右掌一轻,当先那人已趁机退开。只是他重伤之下行动不便,又被水先生的阴寒内力入体,全身僵硬,只退了一步就仰面摔倒,重重砸在旁边洞壁上晕了过去。 水先生看不清洞里情形,不敢贸然追击,只想先把钢刀夺下再说。但那钢刀变招迅捷,顺势一划,削向水先生双眼。水先生忙退了半步,躲开刀锋,骂道:“好奸贼,使这辣手!” 江湖上过招拼命,断手断脚均属寻常,但毁人双眼却最是毒辣不过。手脚断了还能医治,被砍下来一只半只,今后也能勉力谋生。但一对招子没了,再也看不见这花花世界,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除了那些绝顶高手,一般人很难做到听风辨器、以耳代目,从此之后便事事受制于人,当真是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水先生心头恼怒,呼呼两掌拍出,一时间寒气激荡,把洞口全部封了起来。只见一个虬髯大汉左手舞刀,右肩鲜血淋漓,护在了倒地那人身前。 水先生左手成爪,去夺他的钢刀,右手一掌掌拍出来,三掌倒有两掌是拍向倒地那人,让虬髯大汉首尾难顾,腾不出手来救人。 但虬髯大汉刀法甚是精妙,劈刺削挑,上下翻飞,在狭窄的山洞中使得密不透风,水先生一时倒也无可奈何。 虬髯大汉“三弟、三弟”的叫了几声,见地上那人始终没有回应,不知死活,不由的心中悲痛,喝到:“狗贼子,今天老子总归活不成了,饶上你也够本!”刀光霍霍,从洞内走了出来。 水先生心头大喜,他站在洞里守御,自己终究难以攻入。但只要肯出来,看他身受重伤,左手使刀的力道也不强,自己仗着身法灵活,收拾他就不是难事。 大汉背靠洞口跟水先生打了一会,慢慢冷静下来,就想退将回去。水先生哪肯给他机会,身形闪动,忽左忽右,不断截住他的退路。又不时踢起脚下山石,砸向洞中晕倒那人,扰乱大汉心神。 大汉左手使刀,总归是不太灵便,时间一长又触动伤口,鲜血顺着胸膛流下,染透了大半衣襟。又拆十几招,大汉失血过多,脸色渐渐苍白。水先生左掌虚引,右掌曲折递出,大汉头脑空虚之下,再也躲避不开,这一掌正中左胸。 大汉被打的倒撞山壁,一口鲜血狂喷出来,悲呼道:“冉帝,属下随你去了!”手中钢刀勉力挥舞,但招数散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水先生喝道:“冉悼逆贼魂飞魄散,你死了也找不见他!”双掌一上一下,齐往大汉胸腹按到。 眼看大汉就要命丧当场,只听破空之声劲急,一物朝水先生面门打来。 水先生大惊失色,忙跳跃闪避,那物什从他耳畔飞过,啪一声砸在山壁上,直砸的石屑纷飞,现出一个坑来。水先生惊魂未定,破空之声又起,却是砸向他脚面。水先生足底连蹬,向后跃出,就听啪啪两声,脚底的山石又被砸出两个坑。而水先生也被逼的退出了石台范围,落回地面。 其余众人纷纷呼喝,火先生喊道:“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有种的站出来说话!”又问水先生:“什么暗器?” 水先生怔怔不语,火先生皱眉道:“发什么呆!” 水先生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道:“松子!” 火先生面露诧异,奇道:“什么?!” 水先生神情严肃,点了点头。他刚才后退时看的清清楚楚,砸向自己脚面的,正是两粒小小松子。 火先生神情也变得凝重,喃喃道:“这可奇了。”然后抱一抱拳,说道:“到底是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见。” 山石坚硬,就算钢珠铁球也未必能砸出如此深坑,但这人仅以松子为器,就砸的石面破碎、坑大如拳,这份内劲可真是闻所未闻了。火先生心中骇怖之余,说话也客气起来。 4、神功退敌 http://.biquxs.info/

只听左侧林后脚步响动,一名灰衣布袍、形容黑瘦的老道走了出来,面带嘻笑,颇有几分滑稽。 胖汉傅老三指着老道,结巴道:“你,你…怎会是你!” 老道冲他咧嘴一乐,笑道:“我,我…怎不能是我!”自然就是左洪玄。 火先生等人也认出了他的身份,竟是酒铺门口那名疯癫道人。火先生看着左洪玄,沉声道:“阁下好俊的身手!请问尊姓大名,不知道乔装改扮,一路跟着咱们,所为何干?” 他看这老道如此功力,应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却又衣衫破烂、不着边幅,定是故意乔装改扮而来。却不知左洪玄打扮向来如此,这一身没有补丁的道袍,已经算是过年的装束了。 又想凭自己的目力耳力,青天白日之下,这老道来到身边几丈之内,竟丝毫没有察觉,身法几近鬼魅,不由的心下更惊。但转念再想,如果他真要暗施偷袭,只怕手下这群人已经死伤过半。但看刚才情形,明显只是警示,似乎并没太大恶意,这才心中稍定。 左洪玄指一指傅老三,嘻嘻笑道:“老道问这胖爷讨几两银子,他却抠抠索索,只肯出一文。我下顿酒钱没有着落,只好跟定了各位施主,能挨一顿算一顿吧。”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傅老三,傅老三哆里哆嗦,愁眉苦脸,说道:“老…道爷,我的银钱都扔进了宜春院那销金窟,手上实在没几个大子儿。不然你老先委屈几天,等发下例份,我再双手孝敬。”他看火先生这等大高手都话语客气,心中早怯了八分,没有了酒铺门前的张狂。 左洪玄伸出手掌,摇头道:“那可不成,老道病入膏肓,也不知还有没有几天好活,施主既要布施,须得趁老道花用的动时为妙。否则到了阴曹地府,还惦记着施主的银两,心有挂碍,于投胎可大大不利呐。”说着连连颠手,似乎要定了这几两银子不可。 傅老三见他目光狡狯,眼珠骨碌碌乱转,哪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样子,知道这老道是在消遣自己。无可奈何之下,看向火先生求援。 火先生从怀里摸出一个元宝,有二三十两的模样,恭恭敬敬双手捧了,说道:“老道爷,在下出来的匆忙,这几十两银子你先收了。请问道爷驻避何处,宝观大名,在下日后另有供奉送上。” 他为了洞中几人,已经奔波数月。眼看就要得手,实在不愿多生枝节。况且老道露了一手功夫,着实惊人。如若动手,自己一方殊无获胜把握。权衡之下,只好暂时服个软,先把正事料理了再说。 只是以他的武功身份,能被逼的当众服软,那可是几十年来从所未有之事了。 左洪玄却不去接,说道:“那也用不了这许多,老道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拿着这么大一只元宝,没得惹人疑心,报官给捉了去。” 火先生见他绕来绕去,只是浪费时间,不知到底什么用意。他不愿多做纠缠,就把银子收起,说道:“既然如此,等此间事了,我给道爷换成碎银使用。”边说边向水先生和齐把头打个眼色,让他们先把虬髯大汉拿下,取了东西再说。 那大汉则趁众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挣扎着走回山洞,去查看先前一人情况。左洪玄跟火先生大兜圈子,为的也正是这个目的。 他刚才先声夺人,用三粒松子逼退了水先生,让余人不敢妄动。但火先生、水先生、齐把头三人实是第一等的高手,左洪玄也没把握能独自困住他们,更何况还有一干虾兵蟹将。如果他们行险一搏,合力围堵自己,再分出一两人来去洞口行凶,看虬髯大汉伤重欲死的模样,肯定是抵挡不住了。 而现在那大汉趁机入洞,左洪玄立刻跃上石台,守住了洞口,说道:“几位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赶尽杀绝呢。我看这洞中之人伤的也差不多了,不用你们动手,怕也挨不过一时三刻。” 火先生等人看左洪玄突然跃起,都以为他要出手伤人,忙拿桩防备。待见他站到了洞口,火先生登时明白中计,暗呼糟糕:“这老杂毛好生狡猾,怎的如此功夫,还要行奸使诈。”其实左洪玄百年历练,于江湖上诸般手段尽皆了然于胸,兼且他通透明达,向来不是拘泥不化之人,行事时从权从宜,甚至于耍些手段,那都是常所有之。 火先生见事已至此,那是不能善罢了,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阁下是一定要管这趟闲事了?” 左洪玄笑道:“老道本是闲人,怎能不管闲事?” 这时就听洞里传出一声喊叫:“涂大哥!”语意悲愤,音调稚嫩,却是个童声。紧接着脚步杂沓,一个十多岁的男童手举钢刀,从洞内冲了出来。 他冲到左洪玄旁边,侧身闪过,就要跳下石台跟火先生众人拼命。左洪玄右手一探,抓住他后领提了回来。正要把他丢回洞内,便听风声飒然,左、中、右三股掌力同时袭到。 原来火先生看左洪玄心神略分,立即抓住时机,带同水先生、齐把头联手出击。他们知道这老道武功太高,务须通力协作将其拿下,因此一出手便都使上了十成的劲力,只盼能将对方击伤,后面才有获胜希望。 左洪玄右臂斜摆,把男童藏到了身后,左手轻飘飘拍出,瞬息之间跟三人各对了一掌。只听啵啵啵三声轻响,火先生、水先生、齐把头一齐被击退回去,火、水两人落地站稳,齐把头却又退了一步,这才站定。 左洪玄面色青红交替,连变数遍,方始恢复过来。皱眉道:“炽幽掌?你们是山水老怪的传人?” 火先生、水先生内息翻涌,无法开口,左洪玄道:“当年我跟山水老怪拼酒,这家伙人品不行,酒量倒是不错,我竟没喝过他。便输给他一个条件:今后见到他的传人,要放上一马。当时我只想这炽幽掌阴阳互生、汇而不融,若非像他这般天赋异禀之人,那是决计没法修习的,估计也不会再把这门阴毒功夫传将下来,就答应了他。没想到他另辟蹊径,居然让你们分别修炼阴阳劲力,倒大出老道意料。” 火先生这时终于调匀了内息,脱口说道:“你…你是道宗左真人?” 左洪玄沉下脸来,喝到:“既然认出了老道,还不速速退去!今天你们赚了山水老怪的便宜,捡一条性命,下次再让我碰到为非作歹、助胡为虐,那是非除不可了!” 水火二人对视一眼,均有惧色。他们曾听师傅说起过这事,还叮嘱今后务须留神此人,尽量不要照面。只是左洪玄近一二十年已经鲜有出现,他二人也就渐渐放下心来,没想到竟在此处相遇。 水、火明白既然这老道插手,今日之事已然无望,当下抱一抱拳,一言不发的转身飞奔而去,竟不再跟手下招呼。齐把头见大势已去,正要带同众人离开,左洪玄道:“三山五岳总响马,怎么也投靠胡人了?” 齐把头一呆,想不到对方竟认出了自己,面露惭色,说道:“左真人见笑了。鄙人百死余生,苟延残喘,早就不是什么总响马了。” 左洪玄看了看他,长叹一声:“去吧。”这齐长恭虽是响马,但一向劫富济贫,并无劣迹,甚至还曾率领各路山头与胡人周旋,也算一条好汉。不知遭遇何等变故,竟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左洪玄敬他当年作为,便也不跟他为难。 齐把头颌首致意,带着手下离开了山谷。 左洪玄转身向洞内探视,只见虬髯大汉趴在先前一人身上,也晕了过去。那男童挣脱他手,扑到虬髯大汉旁边,喊道:“涂大哥,吴三哥,你们醒醒!”声调凄恻。但他性子又十分倔强刚强,竟忍住不哭,只是双目圆睁,显得悲痛已极。 左洪玄看着这一幕,心中着实有些后悔出手慢了。他初时离的太远,又摸不清双方底细,便没贸然行动。等听到先前一人骂水先生是胡人走狗,才决定蹑近详查,但转过来时那人已经被水先生掌力击倒。 直至虬髯大汉喊出“冉帝”,左洪玄才明白这是止杀大帝冉悼的部属。冉悼驱除胡虏,保护华民,是天下华人的大英雄,左洪玄也十分敬佩,一直自责没能在他战败之际出手相助。此时既然碰到冉悼遗部,自然不能再错过,立刻就展露神功,把火先生一行人逼退。 然而此时终究已晚,两人都倒在了水先生掌下。左洪玄走入洞中,双手分探两人手腕,先前一人倒还好些,虬髯大汉却脉象细微,几乎不见。左洪玄按住两人后背心俞穴,真气鼓荡,两股暖流缓缓注入其中,过了盏茶功夫,虬髯大汉的脉搏才逐渐明显起来。 左洪玄不敢停顿,继续输送真气疗伤。他近百年修为,内力何等浑厚,一身“玄黄真气”又是道门最醇正的玄功,真可说有起死回生之能。然而这两人先前大小几十战,精力耗尽,伤中带伤,最后又被那掌力阴毒第一的炽幽阴功逼迫,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左洪玄的精纯内力入体,竟半天不见醒转。 就这么过了近两炷香时间,左洪玄头顶白雾氤氲,内功已催动到极致。先前一人仍毫无动静,虬髯大汉却低低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5、林下托孤 http://.biquxs.info/

左洪玄疗伤之时,男童一直在旁观看,这时见虬髯大汉醒转,立即抢上来抓住他手,喊道:“涂大哥,你醒啦!” 虬髯大汉问道:“小…少爷,敌人退了?三弟怎么样?”声音虚弱已极。 男童点头道:“退了,这位老道爷帮着打退的。”说着一指左洪玄。 虬髯大汉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实在无半点力气,竟起不来。歉然道:“失礼了。多谢老道爷相救,敢问尊号上下?”火先生喊出左洪玄名字时,他已然晕了过去,并没听到。 男童却听到了,抢着答道:“他是道宗左真人。”其实他也不知道道宗左真人是何许人物,只不过火先生这样说了,他就这样转述。 虬髯大汉当然知道左洪玄的大名,又惊又喜,不由连声咳嗽起来。左洪玄忙渡真气助他,说道:“壮士莫要激动。” 虬髯大汉得左洪玄相助,这才慢慢平复,急切道:“你老真的是道…道宗左真人,左神仙?” 左洪玄微笑道:“神仙可不敢当,老道正是左洪玄。” 虬髯大汉思忖片刻,长长吐了口气,似乎想通了一件极其为难之事,说道:“左真人,我是不成啦,有一件事想拜托您老人家,不知当讲不当讲。” 左洪玄刚才助他疗伤,知道他左胸中了水先生一掌,心脉已被震断,自己也回天无力了。当下恻然一叹,说道:“不必客气,有话请讲。” 虬髯大汉看了看昏迷的那人,说道:“吴三弟他…” 左洪玄道:“他性命暂时无碍,不用担心。” 虬髯大汉点点头,说道:“左真人,我叫涂夫勇,吴三弟叫吴望轩,我还有个二弟叫金知信,我们三人,都是止杀大帝冉悼的贴身侍卫。” 左洪玄道:“原来如此。”他先前听涂夫勇说话,已知他们是冉悼部属,没想到竟还是贴身的亲随。 涂夫勇拉了拉男童的手,道:“冉帝龙陨前,把小皇子托付给我兄弟三人…” 左洪玄耸然一惊,说道:“他是冉悼的儿子?” 涂夫勇面色凝重,道:“是,小皇子是冉帝第二子,也是他唯一的后人了!”说着泪水涟涟,悲痛无已。 他初时不知左洪玄是何人,言语间不肯泄露男童的身份,现在既然知道面前之人乃天下“道宗”,便把秘密和盘托出了。 左洪玄也是心中难过,伸手摸了摸小皇子的头发,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小皇子道:“老道爷,我叫冉朗,朗朗乾坤的朗。父皇说要尽驱胡虏,还天下一个郎朗乾坤。” 左洪玄道:“朗朗乾坤,好!” 涂夫勇收拾心情,继续说道:“冉帝“以杀止杀”,止杀令下,天下豪杰群相响应,一块跟胡人对抗。咱们跟着冉帝打仗,百战百捷,直杀得胡人闻风丧胆,血流成河,那可是痛快的很了!”说到这里,面露神往,显然十分怀念那段岁月。 “可惜胡人终归势大,把冉帝主力围困在了魏昌。冉帝英勇不屈,力竭而亡。手下的数万将士,连同大皇子皆壮烈殉国,只咱们兄弟三人保着小皇子冲了出来。我们继承冉帝遗命,要抚育小皇子长大成人,再练成冉帝所传神功,取出他秘藏的财宝,以图复国。”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力气不继,喘息了几下才继续道:“可是不知怎么走漏风声,胡庭派出了大批高手追杀,要抢夺我们的藏宝图和武功秘籍。我三人保着小皇子且战且逃,二弟在许昌时为掩护我们撤退而失散,等逃到这里,我和三弟也精疲力竭,被胡狗堵在了这山洞之中。本来我二人已抱定了死志,只是累的小皇子也性命不保,实在有愧冉帝重托。幸亏真人相救,这才幸免于难,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冉帝于九泉之下了!” 左洪玄见他孤勇忠烈,心中好生敬佩,只是想到他重伤将死,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说道:“冉帝英明神武,在天之灵定能护佑这孩子平安。” 涂夫勇道:“天道无常,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但今天遇到左真人,足见我大华一族气数未尽,要给冉帝留下这条血脉。”说着他把冉朗往前拉了拉,郑重其事的道:“左真人,我以冉帝之名,求您老人家收留这孩子。方今天下,也就您能护的这孩子周全了!”说完眼神切切,一动不动的看着左洪玄。 左洪玄知他这是临死托孤,想到止杀大帝冉悼的壮烈往事,忍不住胸中一热,慨然道:“涂老弟,老道我答应你!”左洪玄百岁之身,那是何等身份,以他在武林中独一档的辈分,涂夫勇就是做他徒孙也还嫌小了。但他现在敬重涂夫勇的为人,便称其为“老弟”,对涂夫勇来说可算得上是莫大的尊崇。 涂夫勇见左洪玄答允,心中激动无已,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皮卷,说道:“左真人,藏宝图一分为二,由我和三弟分别保管。冉帝的武功秘籍则在二弟金知信身上。我这份现在转托给你,等小皇子长大后,二图合一,就能取出宝藏。至于武功秘籍…唉,二弟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那也无法可说了。” 左洪玄道:“我尽力寻找,如果当真寻找不到,我就将这孩子收入门下,总归要让他学得一身好武艺。” 涂夫勇听他这么说,顿时大为放心,左洪玄神功盖世,纵以冉悼之能也未必胜的过他。他既然肯教冉朗功夫,那有没有冉悼的秘籍也关系不大了。只不过冉悼的一身绝艺就此失传,未免太过可惜。 左洪玄接过皮卷,沉吟道:“冉帝连年征战,军费甚剧,怎么还能有大批钱财留下呢?这大批财宝,于乱世之中又如何能得保全?”他说出这两点问题,既有现实的疑惑,又担心冉朗现在年幼,等他成人后再去寻宝,只怕被人捷足先登,就一切都晚了。 涂夫勇喘息道:“这就说来话长了。那些胡人虽然入主中原,但归根结底信心不足,没有守下去的长计。他们生怕华人反攻,哪天将自己打跑,所以在位期间就疯狂敛财,即便将来跑路,也总归是富家翁了。咱们大军到处,破大城几十座,小城无数,就是胡人建立的伪朝,也灭掉三四个。每破一城一朝,冉帝就将胡人贵族所征敛的财宝收缴,部分充作军用,剩下的则收集起来秘藏。时间一久,自然攒下好大份家业。藏宝时则驱使胡人俘虏为役,藏一次,杀一批,杜绝消息泄露。而监督的军士又是冉帝亲信,在魏昌战败时都已牺牲,这藏宝的地点,世间便再没人知了。” 左洪玄听他这么说,确实合情合理。又想冉悼虽然勇武,但素有凶名,一直以来就被指责杀戮过重,连战俘都不放过。 其之所以战败身死,于这方面也有很大原因:他赶尽杀绝,不留余地,胡人惊恐愤怒之下,不惜放下成见、五胡联合,这才最终将止杀联军击溃。回头来看,实因犯了“杀降不详”的大忌。 不过眼前情形,这些话也不宜对涂夫勇说,便道:“那宝藏现在何处?” 涂夫勇摇头道:“我不知道,咱们兄弟几个,从没打开宝图看过。” 左洪玄想了想,道:“非是我信不过涂老弟,但事关重大,总需当面验明才好。”左洪玄为人看似随意,实则粗中有细,极为谨慎。这两人已经带着藏宝图奔逃数月,中间万一被高人盯上,出现纰漏,那也难说的很。 涂夫勇道:“那是自然,反正我将死之身,看了也不打紧。左真人是前辈高人,当面做个公证最好不过。”他用人不疑,既然托付了左洪玄,就相信到底。 左洪玄点点头,将绑住皮卷的三根皮绳解开。这三根皮绳都是穿进皮卷一端的,又在穿孔处打了结,解开后也不会掉落。左洪玄一手把住绳结,一手慢慢展开皮卷,三人的目光落在卷面上,都惊呼起来:皮卷内里细腻光滑,微微泛黄,却一点图形文字也没有,竟是个空的! 涂夫勇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怎么回事!?” 左洪玄道:“涂老弟,你想一想,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接近过你,能够将宝图调换?” 涂夫勇皱眉细思,摇头道:“绝对没有。我们知道这皮卷重要,看的比自己性命还珍贵,赶路之时从不跟外人接近。就算买菜买饭,也都是提前拿出银钱,隔得远远的交易。” 左洪玄捻须不语,寻思道:“看他这样不似作伪,难道其中另有隐情,却是他不知道的?” 涂夫勇突然想起了什么,急道:“这皮卷上有暗记,是否被换,一验便知。” 左洪玄喜道:“那最好不过,请涂老弟仔细看一看。” 涂夫勇接过皮卷,将外面朝上,伸臂让洞口的阳光斜照在卷面上,然后指着边角说道:“这里有冉帝留下的指印。冉帝左手拇指肚上有一条细痕,那是先天所生,极少人知道。他以独门内功将这指印烙在皮卷表面,天下再没谁能做出同样图案,只要有这枚指印在,宝图就错不了。” 左洪玄借着光线,果然见皮卷边角隐隐约约现出个指印痕迹,而指印中间一道极细微曲折的断痕,将指间纹理分成了两半。左洪玄深明医理,知道指印这东西独一无二,世间绝对找不出两个完全一样的来,何况还多了处断痕,更加绝无仅有,一望便知。 但这也更加深了他的疑惑,说道:“那可奇了,为何皮卷是空白的呢?”说着指了指依然昏迷的吴望轩,道:“他身上的宝图,能否也看一看?” 涂夫勇沉吟未决,冉朗说道:“我去拿。”说着摸入吴望轩怀中,将另一只皮卷也拿了出来。然而打开一看,同样一片空白,边角上的指印却跟前卷相同。 左洪玄道:“是不是有什么法门,比如水浸、火烤,或者涂抹秘制药水之类,图案才会显现。”这倒是江湖上存在的手段,有些人为了保密,便用特殊墨汁在纸上绘图写字,拿到之人必须以对应方法“解密”,才能看到内容。 涂夫勇道:“左真人,我随身有水袋,请你试一试。”他说了许多话,已经连拿水袋的力气也没有了。 左洪玄便解下水袋,用手指沾点清水,轻轻涂在卷面,等了一会,毫没动静。他又取出火绒火石,去洞外折根枯枝点了,在皮卷表面炙烤。上下烤得十几个来回,却依然无效。他怕时间久了把皮卷烤坏,只好踩灭枯枝,说道:“这两样办法不成。” 涂夫勇道:“莫非真要以药水涂抹?可是又怎知是哪种药水?”很多时候为了防止密信遗失而被人破解,写字的墨汁和“解药”必须匹配,一旦解药用错,立刻就字迹消融,再也看不见了。 左洪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问道:“冉帝从来没提起过么?这次他向你三人托孤,也没把事情交待清楚?”又转向冉朗道:“孩子,你也不知道么?” 冉朗摇摇头,道:“父皇没跟我说过。” 涂夫勇也摇头道:“冉帝早就防备有战败一天,这三样东西已经交给我们很久了。他只说万一这天到来,就让我们保着两位皇子逃命,再慢慢谋求寻宝起兵。我想他是要到最后关头才把机密说出。” 左洪玄道:“这不是已到了最后关头?” 涂夫勇道:“这次被围,冉帝本来可以冲出来的。他神功盖世,独力杀了几百名胡兵,眼看就能逃脱生天。谁知坐下的朱龙马突然暴毙,这才被擒身亡。估计他也没料到这是最后一战吧。” 左洪玄思量当时情形,冉悼力抗千军,勇猛无敌,最后却因马匹支撑不住而惜亡,直如楚霸王乌江自刎,关云长败走麦城,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感油然而生。 冉朗和涂夫勇也各怀心事,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山洞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6、收入道宗 http://.biquxs.info/

左洪玄面向洞外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好在宝图不假,咱们回去慢慢摸索,终归有法子把秘密解开。”却没听到涂夫勇答话。 左洪玄转身看去,只见涂夫勇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眼看就要断气。他忙上前再给涂夫勇输送内力,涂夫勇才悠悠醒来,断断续续的说道:“左…左真人,不必浪费力气了。我,我不成啦…请您照顾好小皇子,救…救救三…”一句话没说完,已然气绝。 冉朗扑上去大喊:“涂大哥!”眼泪扑簌簌落下,终于痛哭失声。 左洪玄也心中黯然,等冉朗哭了一阵,悲痛略减,才拉起他来说道:“好孩子,咱们走吧。涂兄弟已然过世,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救治这位吴兄弟要紧。”冉朗心中既难过又不舍,但知左洪玄说的有理,只好强忍悲戚,点头答应。 左洪玄收起涂夫勇的宝图,把吴望轩那份仍放回他怀里,抱着吴望轩走出山洞。又在林中挖个土坑,将涂夫勇埋了,随手拿起块尖利山石,在旁边岩壁上刻下:义士涂讳夫勇之墓。字迹苍劲有力,深入几达半寸。 冉朗也不再顾及皇子身份,跪在墓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说道:“涂大哥,我今后再来看你。” 左洪玄振振衣袖,朗声吟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背起吴望轩,带着冉朗飘然出谷而去。 到的谷外,左洪玄担心胡人再派人来骚扰,便不停留,雇了一辆大车载着冉朗和吴望轩继续北行。虽然他自己并不惧怕,但吴望轩重伤不醒,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一直行到信阳,才找了间客店住下,买药渡气为吴望轩医治。到了晚上,吴望轩终于醒转,性命总算保住了。他听冉朗讲述经过,得闻大哥涂夫勇已死,自不免伤心痛哭一场。又知悉自己竟是被“道宗”左洪玄所救,惊喜交集之余,就要下床跪拜。左洪玄一番谦让,略过不提。 在客店中待了几天,见吴望轩渐渐恢复,三人便又雇车上路。此时左洪玄收留了冉朗,就不再到嵩山寻大徒弟葛真,而是转向西北王屋山,去找二徒弟孙长缨。 孙长缨是左宗玄七十岁时所收弟子,现年也已五十有余。他武学天赋甚高,虽入门较晚,但深得左洪玄真传,武功已经超过大师兄葛真。兼且孙长缨颇具才干,有治世之能,左洪玄就让他在王屋山开堂收徒,建立了“玄天门”,算作自己这一支的正统。因此严格说来,孙长缨才算左洪玄的接班传人,肩负着发扬师门的重任。 左洪玄虽答应了要将冉朗收入门下,但深知自己生性随意,居无定所,而且老年人带“儿徒”,往往要犯宠溺过甚的毛病,反倒不容易教授冉朗成材。不如就让他拜孙长缨为师,自己便可以全身心的去探寻金知信的下落。找的到最好,即便找不到,也不耽误冉朗学艺。同时吴望轩伤势未愈,也正好可以在那里静养。 三人朝行暮宿,倒也不急。一路上左洪玄听吴望轩讲述冉悼征战经过,虽然有些事迹早有耳闻,但由亲身经历之人说出来,却另有一番惊心动魄之处。 当得知冉悼兵败时身边只有不足两万人马,左洪玄奇道:“止杀联军号称十万,怎又变的如此少了?” 吴望轩道:“十万之数是有,不过大部分都是各地同盟的人马,有重大战役时受冉帝召唤聚集,平常则各自作战。真正冉帝亲随精锐的,不过两万左右的乞活军。” 左洪玄这才了然。“乞活军”的大名他早就听过,其前身并非正规部队,而是北方华族流民自发组建的武装力量。当时胡人残暴,大肆屠杀华民,无依无靠的百姓以及被打散的华族士兵,就聚集起来抱团自卫,自称“乞活”,乃乱世中乞求活命之意。这群人没有财产住所,只为活命乞食,因此打起仗来毫无后顾之忧,十分勇敢强悍,大令胡人头痛。 后来冉悼自立,将乞活军进行收编,才形成了有统属的军队。冉悼统兵有方,乞活军战力又强,两相结合之下,竟练就了一支威震天下的精兵。虽然人数不多,但百战百胜,实是止杀联军的中流砥柱。 左洪玄问道:“那其余各路人马呢,情况怎样?” 吴望轩道:“魏昌兵败后,我兄弟三人带着小皇子仓皇逃命,也顾不上去打探别的事情。只隐约听说胡人集结重兵,要对止杀联军各个击破。大家没有了冉帝的统领,只怕凶多吉少,再也挡不住胡人的铁蹄了。”说着摇头叹息,神情黯淡。 左洪玄也喟然道:“神州陆沉,好容易出了冉帝这样一个大英雄,却天妒英才,遽尔殒命。真不知何时才能再有如此人物,尽驱胡虏,还我大好河山。” 冉朗坐起说道:“道宗爷爷,等我学好了本领,也要像父皇那样杀胡人,救百姓。” 左洪玄摸着他脑袋,说道:“好!你有这份壮志,就没辱没了乃父的英名。”吴望轩也连连点头,颇感欣慰。 一路行来,走了六七天时间,这天巳时已经抵达王屋山脚下。左洪玄指点路径,马车拉着三人来到了山南的阳台宫前。 阳台宫依托山势而建,逐级递升,殿阁错落有致,乃是玄天门的总庭。其东面有个小村落,叫做愚公村,据传当年愚公移山,就住在这里。至今仍有愚公洞、愚公井、愚公壑等遗迹。 左洪玄会过车资,就带着冉朗、吴望轩走进阳台宫中。早有守门道童进去禀报,三人刚进大门,孙长缨已带领一众徒子徒孙们出来迎接了。 左洪玄笑呵呵的接受了众人见礼,然后来到大堂,让余人退下,只留了孙长缨自己,这才把冉朗、吴望轩的身份介绍给他。 孙长缨黑须长髯,丰神俊朗,看上去跟左洪玄完全不同。他听说冉朗乃是止杀大帝冉悼的遗子,也大吃一惊,说道:“师父要打听那金知信壮士的下落,也不用亲自前去。我命徒弟们即刻出发,多带人手,只要得到了金壮士的音讯,立刻回观禀报就是。师父您久未前来,就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也好让弟子尽孝。” 左洪玄道:“这件事牵涉太大,别人未必应付的了,还是我亲去稳妥些。如果半年之内没有结果,你就收这孩子为徒,传他武艺便是。即便将来冉帝秘籍找到了,再同时修习也不妨碍。” 孙长缨听了,只有点头应允。吴望轩却起身道:“左真人,孙真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跟二位商量。” 左洪玄道:“吴老弟有话直说。” 吴望轩道:“左真人前辈高人,“老弟”二字吴某愧不敢当,您叫我望轩即可。” 左洪玄性格平易,不拘俗礼,听他这么说也就笑着答应了。吴望轩继续道:“左真人要去寻找金二哥,那是您老人家一诺千金,吴某好生感激。我虽也盼着金二哥平安,但形势如此,他现下吉凶如何,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依我估计,倒是凶相多一些。小皇子肩负复兴重任,能早一天学成武艺,便可早一天取宝起兵,拯救苍生百姓。与其等金二哥手中的秘籍,空费时日,不如现在就拜入孙真人门下,边学边等岂不更好。左真人刚才也说了,找到秘籍后再行修习也不妨碍的。” 左洪玄呵呵笑道:“其实我也有此意,只是担心你们的成见,才提出个半年之期。现在看来,倒是老道拘泥了。” 吴望轩喜道:“左真人事事为咱们着想,乃是心胸宽广的表现,又怎会拘泥。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让小皇子拜师吧。”说着拉住冉朗的手,说道:“殿下,我为你做这个主,拜孙真人为师,你可愿意么?” 冉朗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既要让自己能尽快学艺,又可以找个靠山,当即跪地磕头道:“徒儿冉朗,拜见太师父,拜见师父。” 左洪玄和孙长缨受了冉朗三拜,让他起身。左洪玄道:“朗儿身份特殊,保险起见,今日磕过头便算入门,那一套拜师大礼就免了吧。另外你姓名也要暂时改一改,以免泄露出去让胡人得知,多惹麻烦。”虽然火先生等人知道了左洪玄身份,但他云游天下,也没法寻找。即便寻踪索迹找到了阳台宫,到时就把冉朗一藏,来个死不认账,他们也未必真敢把玄天门挑了。 孙长缨道:“既然朗儿是师父秦岭山谷所救,就叫秦关吧。” 左洪玄点头道:“秦关好,秦时明月汉时关,不教胡马度阴山,正是朗儿的使命。”吴望轩和冉朗也觉不错,这件事便定了下来。 左洪玄又问:“盈儿怎么样,最近身体好些了么?” 孙长缨神色一黯,叹道:“不太好,前几天又发了病,一直在床上躺着。” 左洪玄所说的盈儿,乃是孙长缨的小女儿,叫孙采盈。孙长缨四十多岁时才有了这个孩子,老来得女,分外爱惜。但其时孙采盈的母亲年纪也大,怀孕时身体很差,导致孙采盈一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多灾多病。 长到现在十岁年纪,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愈发虚弱,时不时就浑身发青,卧床不起。左洪玄、孙长缨都是深通医理之人,又身负上乘内功,竟然也无法可施,从而成了孙长缨好大一个心结。 左洪玄皱眉道:“带我去看看。”孙长缨答应一声,便带着师父向后院走去,另找人给冉朗和吴望轩安排衣食住所。 来到后院卧房,孙采盈正躺在床上睡觉。左洪玄看了看她脸色,白中透青,十分难看。再伸手搭她脉搏,跳动虚浮无力,比之重伤未愈的吴望轩还不如。左洪玄细细探查了一阵,摇头道:“怎么比先前还差了?是药不对症么?” 孙长缨道:“大师兄亲自开的药方,应该错不了。去年他在这里给盈儿医治时,明明大有起色,可他走后几个月,却又逐渐恢复了原样,甚至不如以前了。药却还是那副药。” 左洪玄道:“下针用药,四季皆有不同,既要根据病人体质,还要符合天时,须得不断调整。一副药方一成不变的用下来,恐怕不太妥当。” 孙长缨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医术既不及师兄葛真,生病的又是自己爱女,患得患失之下,反倒越医越差了。 左洪玄想了一阵,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道:“看来盈儿的病,还得着落在你师兄身上才行。” 孙长缨道:“总不能把师兄长年累月的拴在这里,他也有许多事情要做。” 左洪玄道:“那就把盈儿送过去。让他跟在你师兄身边几年,等得大好了再回来。” 孙长缨一听,心中又十分不舍,面露踌躇。左洪玄明白他的心意,说道:“长缨,你哪里都好,就是心地太软,于儿女情长释怀不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总有撒手而去的那一天,还能照看她一辈子不成?” 孙长缨面色微红,低头道:“师父教训的是,我明天就遣人把盈儿送去师兄那里。” 左洪玄道:“也不用明天。我本来要去见葛真,碰上朗儿的事才转到你这里。我现在就带盈儿去嵩山,交待下后正好去寻那金知信。” 孙长缨吃了一惊,说道:“师父,这种事何必劳动您老人家。再说您刚到一会,怎么也得住些时日,跟徒儿多聚一聚才好。” 左洪玄摆手道:“肉身虚幻,聚多聚少无甚分别。等你我百年之后,自然有聚不完的日子,也不用争这一时。” 孙长缨知师父心志坚定,既然说了就不会更改。只好招呼妻子、仆佣,给女儿收拾应用物品,又差人去备车马。 左洪玄轻轻叫醒孙采盈,说道:“盈儿,太师父带你去看病。” 孙采盈迷迷糊糊,说道:“爹爹去么,娘亲去么?大哥二哥都会去么?” 左洪玄道:“他们不去,只有咱们两人。” 孙采盈顿时哭了起来,说道:“我不要离开爹爹,不要离开娘亲!我要大哥二哥陪我玩!” 左洪玄道:“盈儿听话,治好了病,就能天天出去玩了。” 孙采盈依然哭个不停,左洪玄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安抚下来。孙长缨和妻子见了,都忍不住眼眶泛红,强忍着才没流下泪来。 左洪玄抱了孙采盈,走到来送别的冉朗身前,说道:“关儿,跟着师父好好学艺,我有空时就来看你。”冉朗跪拜道别,吴望轩也跟着磕头。 左洪玄转身上车,抱着孙采盈坐进了蓬中。马夫一声吆喝,载着两人缓缓离去。 冉朗怔怔看着马车,想着左洪玄滑稽而和善的模样,小小心中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孙采盈的脑袋一直埋在左洪玄怀里,却没看清长相。 7、三鬼临门 http://.biquxs.info/

冉朗以秦关的化名留在了阳台宫,孙长缨只说这是他新收的徒弟,现在世道艰难,拜师大礼耗费太多,就一切从简了。其余弟子们自也没什么疑心,大家都待冉朗甚好,没过多久就相互熟识了。 孙长缨知道冉朗虽然拜自己为师,但实际上应该算是师父左洪玄的弟子。只不过师父顾及自己和师兄葛真的面子,不让冉朗一名孩童跟自己两个武林中成名的人物同辈而已。因此严格来说,这其实是帮着师父“代拉师弟”。 而且他父亲冉悼乃帝王之尊,武学修为也极高,是跟师父左洪玄齐名的“二帝三宗”之一,身份大非寻常。所以孙长缨对冉朗尤为看重,经常单独指点传授,或者跟他讲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谆谆之心,只为能将冉朗培育成一个乃父那样的英雄豪杰,不辜负师父的重托。 冉朗出身皇家,自然从小就有名师教授,虽然才不过十一二岁,但于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早就读的熟了。只不过年纪尚幼,父亲冉悼又军务繁忙,还没来得及传授上乘武功,只学得些扎根基的法门。 但孙长缨的教授又不一样,他所传的,乃是道门正宗玄功,讲究抱元守一、静气清心,跟冉悼刚猛的武学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冉朗只有从头练习。好在他天资聪颖,入门倒也不慢。 至于孙长缨教给他的处世道理,更偏重于行侠仗义这些江湖上的价值观念,与之前所学的帝王心术、为君之道亦不相同。不过孙长缨跟他讲这些时,经常拿武林中的掌故举例,都是些生动鲜活的小故事,倒比皇宫里那些老学究一板一眼的教法有趣多了。 冉朗遭逢家国大难,父母兄长皆亡,这些时日来一直孤零零的十分凄凉。此时遇到这么一个耐心细致,又正气凛然的师父,心中不由自主就把他当做了父亲一般看待,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孺慕之情甚厚。 时间如流水,忽忽过了数月,冉朗逐渐融入玄天门中,吴望轩的伤势也已大好。一开始孙长缨还担心胡人会找上门来,结果始终毫无动静,看来他们并没有追查到确切的讯息,或者火先生一群人慑于“布衣神仙”左洪玄的威名,没敢把消息泄露。于是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这天午后,孙长缨正在打坐,吴望轩带着冉朗匆匆走进来,说道:“孙真人,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孙长缨把他们让进屋中,吴望轩回身关了房门,压低嗓音道:“孙真人,我得到金二哥的消息啦!” 孙长缨奇道:“果真?你是怎么获悉的?”这段时间吴望轩一直在阳台宫养伤,加上要隐藏行迹,从没有出过宫门半步,不知道怎么会跟外界联络上。 吴望轩道:“我们兄弟三人专门养有信鸽,一直在天空跟随,只要通过特殊方法召唤,就可以传递信息…”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 孙长缨当即明白,他们的信鸽肯定有固定的接头地点,两只信鸽碰面后,相互带领对方送信,效率比驿马还要快上几十倍。但具体方法属于他人密辛,自己不便打听,便道:“如此最好不过,可惜不知师父到了哪里,须得早日把这事情告诉他,省的他多费周折。” 吴望轩道:“正是。” 孙长缨问:“那你们如何见面,或者让金壮士来阳台宫也可以。” 吴望轩道:“金二哥跟胡狗动手受了点伤,现下正躲在幽州城静养,还不方便出行。一切等他伤好了再说。” 孙长缨皱眉道:“怎么躲到了幽州城?”旋即明白,金知信这是反其道而行之。幽州城是胡人总庭,他们到处去抓冉朗,却万难想到敌人反而潜入了自己眼皮子底下躲藏。金知信这一招看似凶险,实则大为高明,孙长缨不由暗暗佩服他的胆识。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看怎么把消息告知左洪玄,金知信伤愈之后又怎样相见:是吴望轩去找他,还是让他过来阳台宫。正说着话,就听外面大堂传来一阵呼喊,一个男弟子高声叫道:“师父,师父,不好啦,竹修师兄受伤啦!” 他说的竹修师兄,叫孙竹修,乃是孙长缨的二儿子,昨天出门到河内郡办事,今天正该回来,没想到竟受了伤。 孙长缨急忙开门走出,迎面正碰上两名弟子扶着孙竹修进到大堂。只见孙竹修脸色苍白,嘴角和胸口都有血迹,显然受伤不轻。孙长缨伸手搭他脉搏,问道:“修儿,怎么回事?”只觉脉象尚算平稳,才略微舒了口气。 孙竹修被扶着坐入椅中,喘息了几口,说道:“我路上跟人交手,让他们打伤的。” 孙长缨问:“无缘无故,怎会跟人交上了手?”他门规极严,向来不许徒弟们惹是生非,随便与人动手。而两个儿子性格都随似自己,处事沉稳,也不是那种孟浪轻浮之人。这些年来他放两人出外行走,从没生出过什么大的事端,像今天这种情况还属头遭。 孙竹修坐了一会,内息逐渐平稳下来,开口道:“这一架打得糊里糊涂,其实我也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孙长缨更加奇怪,道:“你慢慢说来听听。” 孙竹修嗯了一声,便从头开始说起:“我在郡中办完事情,就着急往回赶,想着早点回来,再把那套烟雨剑法习练一遍。谁知到了山外驿亭的时候,看到三个形貌古怪之人正站在亭下,跟乡民打听什么。” “我见那三人虽长相怪异,但身形凝练,目露精光,两边太阳穴也高高鼓起,竟是身负上乘武功。而且身侧马背上都挂着沉甸甸的长包袱,似乎装有兵刃,就留上了心,故意纵马从旁边经过,想听听他们在问些什么。” 孙长缨点头道:“在门派附近看到可疑人物,谨慎探查,原也应该。” 孙竹修得父亲认可,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只听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人问:“小兄弟,你给阳台宫送柴,见没见宫里有什么生面孔出现?”那乡民回道:“这位老爷,小人送柴都是从侧门进,直接送入后厨,见到的厨子、火工全是老人了,倒没什么生面孔。”” 孙长缨听到这里,跟吴望轩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带出疑虑:阳台宫有什么值得打听的生面孔?十有八九定是冲着冉朗来的。可冉朗的事情,只有左洪玄、孙长缨、吴望轩、冉朗四人知道,即便孙长缨的妻子、儿子也未得闻,对方又是如何获悉?莫非胡人终究还是追查到踪迹了? 只听孙竹修继续道:“我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疑惑,不知他们打听阳台宫的事干什么。又回想咱们玄天门的朋友,并不记得有这样三个人,况且朋友们上门,也不必携刀带枪,更不必把兵刃隐藏起来。于是我下马入亭,假装乘凉,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三人问来问去,都在打听阳台宫的事情,其中大半问题倒是问人。最后见那乡民嘴里实在没什么有用信息,麻子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屁都问不出一个,你走吧。”那乡民却不肯走,冲他说道:“老爷,你们答应我回了话,就给我一钱银子做赏钱,这就请给了吧。”麻子骂道:“他娘的,老子是说你答了问题就赏银子,可你个蠢材半点有用的都不知道,生了两个眼睛拿来出气用,还好意思问老子要赏钱?滚你娘的蛋吧。”那乡民也被骂的恼了,对骂道:“你个臭麻皮,丑八怪,没钱愣充什么大爷,害得我白费半天口舌。我眼睛再出气,也比你那对三角蛤蟆眼好看的多!”” “旁边两人听乡民骂的有趣,都哈哈大笑起来。麻子面子上挂不住,夹手给了乡民一巴掌,说道:“你他娘的找死么?还敢跟老子比眼睛?”乡民喊道:“就是三角蛤蟆眼。”就要扑上来跟麻子厮打。麻子一把掐住乡民脖颈,嘿嘿冷笑道:“好,我让你三角蛤蟆眼也留不住,送你一对血窟窿!”伸出左手两指,便要往乡民眼中插去。” 孙长缨道:“所以你就出手了?” 孙竹修道:“是,那乡民虽然贪财,出卖我阳台宫消息,但一来没什么有用事情泄露,二来爹爹一向教导,咱们习武练功就是为了济世救人,须得以侠义为先,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对招子被人毁了。” 孙长缨捻须赞道:“做得好,正该如此!” 孙竹修谢了父亲夸奖,继续道:“我飞身上前,去抓麻子左腕,那麻子没料到有人阻拦,差点被我抓中,急忙反手拿我的肘弯。我趁机踢他右臂,麻子只好放脱乡民,向后跃开,我便隔在了他和乡民中间,防止他再出手伤人。” “那麻子看着我,道:“你用的小擒拿手和秋风腿,你是玄天门的人?”我想小擒拿手和秋风腿都是咱们玄天门的成名功夫,他知道也不奇怪,既然被认出来了,就索性承认道:“不错,在下正是玄天门的弟子。不知几位打听玄天门和阳台宫,所为何事?”麻子道:“老子闲的腚疼,随便问来玩玩。”” “我听他言语粗俗,本不愿搭理,但又关系到门派之事,只好问个明白。可还没等我开口,他旁边一个长脸秃头说道:“这小白脸年纪轻轻,正好可以抓来问问,说不定审出点什么,到时候就能多拿些好处。”左边的矮胖子也点头道:“不错不错,就算问不出来,带回去也算功劳一件。”麻子道:“这小子手脚挺硬,咱们还是并肩子上吧。”说着就一掌朝我劈来,秃头和矮胖子也从旁夹攻。” “我没想到他们说动手就动手,吃了一惊,连忙出掌招架。这三人功夫都差不多,应是系出同门。如果单打独斗,我是稳操胜券,就算以一对三,虽不敢说一定能赢,自保也不成问题。但他们三个配合,招数之间却像有什么阵法,能够相互补充。一人攻敌,另外两人就帮着守御,又时不时突袭几招,十分难以防范。三人联手,竟能发挥出五六人的威力。” “我一上来失了先手,又被他们这怪异的阵法逼迫,渐渐抵挡不住,腰腿上就中了一拳两脚。我有些后悔托大,没从马上取下宝剑,否则烟雨剑法使用出来,就不惧他们。可当时已经晚了,我被缠住脱不开身,想取宝剑也来不及,只好继续空手和他们对敌。” “斗到七八十招上,我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故意卖个破绽,果然吸引的麻子来攻。我拼着受了一掌,也在他胸口打了一拳,又踢中秃头的小腹,这才把他们打退。他们见拿不下我,害怕时间一久从阳台宫出来救兵,便上马逃走了。我无力追赶,又想着报信要紧,便也赶了回来。” 说完这些,孙竹修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等他平定下来,吴望轩问道:“那三人说话哪里口音?”孙竹修回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关中口音。” 吴望轩思索道:“听你描述三人外貌,又是关中口音,难道是关中三鬼?” 孙长缨皱眉道:“这三人不是西北绿林道上的么?据说向来不出潼关,怎么又到这里了?” 吴望轩沉吟不语,这时又有弟子进来,向孙长缨禀报道:“师父,外面来了五个人,有三个说是嵩山派的,还有两个老头,说是什么长白双鹤。另外巡逻弟子传来消息,有大批武林人士到达王屋山,正往阳台宫这边赶来。” 孙长缨一愣,长白双鹤是关外高手,怎么万里迢迢跑到王屋山了?嵩山派更是中原大派,一向跟玄天门井水不犯河水,也没什么往来,怎的也突然到访?至于后面的大批武林人士,更加不知是什么来头了。 他正惊疑不定,吴望轩拉拉他衣袖,向内室使了个眼色,说道:“孙真人,我有话禀报。” 孙长缨心领神会,吩咐道:“扶竹修到后院休息,带客人到外堂就座,我稍后就到。”等所有人出去后,他才携了吴望轩、冉朗进入内室。 吴望轩看四下无人,说道:“孙真人,我看今日之事不同寻常,恐怕这些人是冲小皇子来的。” 孙长缨道:“我也担心如此。”想了想,说道:“吴老弟,我说句话你不要见怪,咱们虽不怕他,可关儿实在身份特殊,闪失不起。我看你还是先带着他躲一躲的好。” 吴望轩道:“孙真人不必客气,我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只要能保护小皇子周全,我受些委屈又怕什么。只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藏。” 孙长缨道:“跟我来!”说着领二人出门向后走去,穿过后院,一直来到第三进院子,靠山有间偏房。孙长缨从怀中拿出一串钥匙,把门开了,只见房间内空空如也,只有张落满灰尘的石床,看来许久无人居住。 孙长缨在床边摸索了几下,不知摸到处什么机关,一按一提,石头床板轰的翻转向一侧,现出个洞来。洞内则是向下的石级,不知通往哪里。 孙长缨道:“这处密道,是我修建阳台宫时留下的,只有师父和我知道。你们进去后通往后山,在上面有一间密室,可以透过瞭望孔观察阳台宫情形。密室另一侧也有出口,能从阳台宫背面出山。” 吴望轩见孙长缨把如此秘密透露给自己,不由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冉朗道:“师父,要不让大家一块躲躲吧。” 孙长缨拍拍他肩膀,笑道:“傻孩子,就这么间密室,哪躲得了这许多人。再说为师一派之掌,又怎能不战而逃?放心,有师父在,不会出什么事,等他们走后我就接你出来。” 冉朗只好跟着吴望轩进入密道,又回头叮嘱道:“师父,你千万当心。” 孙长缨笑着点点头,伸手按动机关,床板又轰然复位,再看不出半点痕迹。 8、围宫威逼 http://.biquxs.info/

孙长缨只身往外堂走去,还没来到门口,就听堂中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孙真人好大的架子,咱们等了这老半天,也不见他出来。只怕就是道宗左真人,也不会这般高傲吧。” 孙长缨的大弟子马承祯说道:“老先生,我师父有点事要处理,还请您稍等片刻。” 那人道:“你去告诉孙真人,我这里的事,可比什么事都重要,还是让他快些出来吧。” 孙长缨接口道:“孙某来迟,让贵客久等了。不知阁下有什么要紧事找我?”说着已经来到门口,只见左侧坐着三名男子,为首者四十来岁年纪,面相清瘦,下面两人都三十来岁,看上去甚为精干;右侧则坐着两名淄衣老者,均头发花白,比自己岁数还要大一些。五人身上倒都没带兵刃,大弟子马承祯坐在下首相陪。 见孙长缨进来,左侧三人起身致意,右侧的两名老者却只是点了点头,坐在椅中纹丝不动。 马承祯起身介绍道:“师父,这三位是嵩山派的朋友。这位是闪电剑崔宗清先生,这两位是他的师弟,唐宗亮世兄和程宗海世兄。” 闪电剑崔宗清是嵩山派宗字辈佼佼者,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另外两人虽名声不响,但看来也属嵩山派的少壮一代。三人依着武林规矩,向孙长缨行礼,孙长缨一一还礼。 马承祯又道:“这两外老前辈,是关外高人长白双鹤,这个,这个…”长白双鹤极少到中原走动,声名不响,刚才来时又只说了绰号,没有通报姓名,马承祯就介绍不出来。 上首老者道:“我是白鹤迟雪松,他是灰鹤吕孤崖。高人嘛不敢当,前辈嘛,嘿嘿,怕也没人拿我们两个老东西当回事。”听声音正是刚才说话之人。他还在为孙长缨久候不来而生气,言语神态间就不太客气。 孙长缨拱手道:“迟先生,吕先生,在下刚才确有一些俗务要处理,怠慢了贵宾,还请不要见怪。”态度甚为诚恳。 迟、吕两人也知孙长缨乃是“道宗”左洪玄的弟子,又是玄天门掌门,在江湖上名气极大。不料他为人却如此谦恭,当众放下身段向自己道歉,心里的火也就平了不少。迟雪松淡淡道:“孙真人不必客气,咱们兄弟这么远的路都赶来了,再等一等也没什么要紧。” 说过几句话,孙长缨坐到主位,问道:“听迟先生刚才意思,今天到阳台宫是有事要找在下。不知究竟是什么要紧之事,烦劳几位大老远的赶来?” 五人看了几眼,都不说话,过了一会迟雪松开口道:“既然崔先生不肯得罪人,还是由我来说吧。”崔宗清哼了一声,偏头不语,迟雪松也不理他,继续道:“孙真人,听说止杀帝冉悼的遗子到了贵处,不知可有此事?” 孙长缨暗想,果然是为了冉朗来的,脸上不动声色,说道:“冉悼的孩子?怎么会在我这里!我玄天门跟止杀联军,可一向没什么往来。” 迟雪松白眼一翻,说道:“据说是尊师道宗左真人救下那孩子,把他带到这里的。怎么,孙真人想不认账么?” 孙长缨道:“止杀大帝冉悼杀胡人,救百姓,是咱们华族的大英雄,我玄天门如果救了他的孩子,又有什么好不认的?话说回来,这孩子到底在哪里,跟诸位又有什么干系?” 迟雪松沉声道:“这么说来,那孩子确实就在阳台宫了?” 孙长缨气极反笑,说道:“迟先生是听不懂在下说话么?我几时承认那孩子在阳台宫了?” 迟雪松倏的坐直身子,还要说话,崔宗清看他们言语有些闹僵,忙打圆场道:“孙真人,咱们也是受人之托,来找那孩子。如果他确实就在贵处,还望孙真人请出来一见。” 孙长缨道:“几位说来说去,就是认定那孩子在阳台宫了?不知几位是受了什么人所托,又为何如此笃定,可有什么凭证么?” 迟雪松道:“凭证不凭证的,那有什么要紧。孙真人打开门来让咱们搜一搜,那孩子是否阳台宫,不就真相大白了?” 孙长缨哈哈一笑,说道:“诸位把阳台宫当什么地方了?这里可不是长白山天池,你们想来就来,想搜就搜的!” 迟雪松面色铁青,眼中透出一股怒意。他们长白双鹤乃长白山一霸,横行关外多年。在他们的地片,两人确实是肆无忌惮,哪里都能去的,也没人敢管。时间一久,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心态,跟谁说话都颐指气使的。今天来到玄天门,想着孙长缨好大的名声,言语间已经颇有克制。现在被孙长缨顶了几句,不由的怒火中烧,心里已有了动手的打算。 孙长缨看迟、吕两人脸色阴晴不定,却也不惧他,转向崔宗清道:“崔先生,你刚才说是受人所托,不知托付你们的究竟是何人,为何定说那孩子是在我阳台宫中,可否见告?” 崔宗清道:“孙真人,他们也正往这边赶,不久就到。一切缘由,等会孙真人自己去问吧。” 孙长缨哦了一声,没有答话。心中却暗暗惊讶,以闪电剑崔宗清的身份地位,能请动他办事已实属不易,现在看来,崔宗清和长白双鹤竟只是打头阵的急先锋,那这幕后之人到底是何等身份?如果单凭胡人的号召力,可未必能招来这些武林豪客啊。想到这里,孙长缨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可事到临头怕也没用,还是那句话,敌人再强,还真能把阳台宫挑了不成? 几人各怀心事,默默无语的坐在椅中。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果真有弟子来报:“禀报师父,外面来了好大群人,有青城派的、泰山派的、崆峒派的、昆仑派、华山派的,还有丐帮的,说是有要事求见。” 孙长缨没想到来的竟都是武林大派的人物,悚然一惊,问道:“一共有多少人?” 那弟子道:“大概…大概有百十来人吧。” 孙长缨奇道:“百十来人?都是这几个门派的?”如果按这个数量来看,每个门派平均能有近二十人,虽然这些都是名门大派,但一下出动这么多人手,也绝对算得上大动作了,实在有违常理。更何况孙竹修已经提前回报,他还碰到了关中三鬼这样的绿林人物,估计也和此事有关,不知是否也在这一百多人中间。 那弟子道:“好像还有些旁人,但他们没通报来历,弟子也不知具体身份。” 孙长缨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是了,请他们进来吧。”那弟子领命而去,过不大会,带着一大群服色各异的人来到院中。 孙长缨跟各路人马一一见礼,果然是各大门派中的人物,不过并没有掌门人在其中,带队的大多是崔宗清这样没有职份的高手,且人数都不过三四人的规模。另有七八十人则站在一旁,有的负手望天,有的抱臂看地,并不上来相见。 孙长缨扫视过去,见这些人服饰打扮全然不同,看来相互之间并无统属,自也不属于前面的任何一派。其中三人站在人群之中,一个满脸麻子,一个长脸秃头,还有一个矮胖子,看相貌正是孙竹修遇到的关中三鬼。只是麻子和秃头都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那自然是被孙竹修击伤所致了。 孙长缨心里暗自欣慰,看样子关中三鬼吃的亏,比孙竹修还要大上不少。他们三人是早已成名的绿林豪客,孙竹修以一敌三尚且能有如此战绩,倒也不枉了自己这些年来的辛勤教导。不过关中三鬼受了这等内伤,还要跟着来到阳台宫中,看来冉朗的吸引力还真是不小。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许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才让他们如此舍生忘死的出力。 这群人不上前相见,孙长缨也不去询问,反正都是为了同样目的来的,看这架势肯定不会善罢干休,问与不问的也没甚影响。再碰到长白双鹤那般无礼之人,反而徒增气恼。当下吩咐弟子取椅子给众人就坐。 阳台宫平常哪里来过这许多客人,连后院家眷屋中的座椅都拿出来了,也还远远不够。只好再拿些条凳、矮凳应付,到最后仍有十来人没处坐,只能随便坐到屋檐下的台阶上了事。 众人这一入座,顿时看出许多人身上都暗带兵刃,除了几大门派领头的高手自重身份外,剩下的十有八九倒横短竖长,把兵器藏在了衣服里面。阳台宫的弟子见到这等情形,都暗暗惊惧戒备,孙长缨虽也瞧见了,但神色如恒,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等众人坐定,孙长缨向几大门派的人问道:“各位,大家今日不约而同,一齐光临阳台宫,是否也是跟嵩山派崔宗清先生、长白双鹤迟、吕二先生一样,为了冉悼遗子的事情而来?”这时嵩山派三人、长白双鹤自也来在了院中,跟各大门派的人并排坐在椅子上。 几个领头之人相互看了看,坐在首位的丐帮长老何处寻说道:“孙真人开门见山,那是最好不过了。不错,咱们都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劳请孙真人把那孩子叫出来,让大伙见一见吧。”他身上背有八只小小的布袋,乃是丐帮的八袋长老。各大门派中以他年纪最长,辈分最高,所以推了他做头领说话。 孙长缨道:“刚才我已跟崔先生、迟吕二位先生说过了,那孩子并不在阳台宫中,不知各位为何就认定此事,苦苦追问?莫非丐帮跟止杀帝冉悼有什么干连,所以才对那孩子如此上心?”他见何处寻是这群人的首脑,以为这次事件的发起人乃是丐帮,便如此相问。 何处寻却摇头道:“孙真人,咱们也是受人之托,丐帮跟止杀帝并没什么关系。” 孙长缨呼了口气,朗声道:“这么说来,各位都是受人邀请的了?既然如此,那还是请牵头的朋友出来吧,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原原本本的把这件事情剖析明白,看看到底哪里出了误会。以免各位江湖同道劳师动众,大老远跑来一趟,却都弄了个糊里糊涂、不知所以,再为此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等了一会,不见有人说话,孙长缨道:“难道发起之人反而没来么?那可真是奇哉怪也了!” 这时旁边那群未通姓名的人里,一人尖声说道:“孙真人,咱就跟你明说了吧。大家来你这阳台宫中,既是受人请托,也是心甘情愿。就算发起人不来,咱们也得把这事情弄个一清二楚不可,毕竟那通天的财宝,可谁都眼馋的很呐!”他嗓音尖利,说起话来如同铁铲磨锅,枭鹰夜啼,听的人牙关一阵阵发酸,十分难受。众人看过去,只见他细目鼠须,尖嘴猴腮,跟这副嗓音倒也般配。 孙长缨听了这话,心头却是一愣。冉朗藏宝图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后来又跟吴望轩商谈过几次,认为火先生等人却未必清楚详情,他们只是知道地图十分重要而已,但不知究竟有何用处。而且就算最终了解,像这种藏宝密事,肯定也是越少人获悉越好,绝对不会对外宣扬。因此两人倒不担心有别人再来图谋。 可听刚才那人说话,好像也清楚藏宝图的事情,而且这院中的百来人听了,都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竟似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大秘密,那可真是大大出乎意料了。孙长缨眉头皱起,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说道:“什么通天的财宝?这又从何说起!” 那尖嗓之人说道:“孙真人,你也不用装模作样了罢。那倾国倾城的宝藏,你玄天门虽强,也未必就能吃得下去。我劝你还是把藏宝图拿出来,众人共同参详,齐心合力将财宝取出,才是正题。到时候大家伙感念你辛苦一场,把宝贝多分你些就是了。至于那孩子嘛,你要想养着,也没人跟你抢。将来咱们还要到江湖上大大宣扬一番,说你孙真人抚恤冉帝遗孤,也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呐!” 他这话说完,右侧一个壮汉接口道:“宋耗子,你要舔玄天门的屁股,可别把大家都给饶上。我方勇可是只要财宝,不会乱拍马屁的。”旁边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宋耗子名叫宋满金,绰号遁地太保。只是他长相猥琐,又擅长掘土钻山,江湖上人就给他另起了个外号,叫遁地老鼠,不客气的便直接喊他宋耗子。 宋满金听他话带嘲讽,心中生气,却又不敢发作。那方勇乃是河间巨盗,功夫比自己高明太多,是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只好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方大侠劝一劝孙真人,看能否把宝图要出来。”他说方大侠三字时故意拉长了声调,显得阴阳怪气。 方勇既为巨盗,行事时又不分好坏,只要有财可图,善人、恶霸他都会下手,稍有不如意时更加大开杀戒。名为大盗,其实跟土匪也差不太多。因此在江湖上名声不佳,背地里都叫他血手财神,意思他敛财虽多,但都沾满了鲜血。只不过方勇武功太高,没几人敢当面议论,这时宋满金称他为“大侠”,其中的讽刺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方勇嘿嘿笑了几声,倒没去找宋满金的麻烦,转头对孙长缨道:“孙真人,大家伙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你瞧在这百十人的面子上,好歹给个说法,是你把藏宝图拿出来,还是咱们进到阳台宫转转,替孙真人找上一找!” 话语之间,已经带上了恐吓的意味,显是说孙长缨若不配合,就要凭着这一百多人强闯阳台宫搜寻。 9、玄天绝艺 http://.biquxs.info/

孙长缨长子孙柏寒也站在父亲身后,听方勇如此说话,哼了一声道:“你们凭着人多,就想硬闯阳台宫,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玄天门众弟子纷纷上前一步,围在孙长缨周围,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孙长缨审时度势,对方真正值得担心的,乃是嵩山、青城、泰山、崆峒、华山、丐帮这五派一帮的人物,但他们并非各门派的顶尖高手,而自己坐下几大弟子目前又都在宫中,真要动起手来,由自己坐镇指挥,当可稳操胜券。 至于剩下七八十人,数量虽多,却互不统属,实乃一群乌合之众。到时候让其他弟子摆出真武剑阵,也尽能应付得了。 想通这一节,孙长缨信心大增,说道:“方先生,阳台宫的大门就在这里,能不能进得去,便要看你的本事了。”他本来冲淡谦和,一直对来人客客气气的。但看现在情形,这群人是笃定了冉朗就在阳台宫,兼且图谋那批财宝,势必要让他交人交图不可。 孙长缨深通世事,知道钱财对这些江湖人物有多大的吸引力,何况这又是止杀大帝冉悼的宝藏,数量该有多么惊人,他们更加不会轻易放弃了。当今之势,只有显些手段出来,让对方知难而退。毕竟这些人都老于江湖,财宝和性命相比,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岂料那方勇甚为悍勇,当即越众而出,说道:“孙真人这是要考校方某本事了?那就请划下道来,是跟方某一对一的放对,还是你玄天门弟子一拥而上,将方某斩成肉泥?”说着嘿嘿冷笑,目光从玄天门诸人脸上掠过,全无惧意。 孙长缨暗自思量,要打就要打的他们心服口服,自愿离去,否则这些人阴魂不散的纠缠起来,倒也是个麻烦。便道:“既然各位信不过在下,一定要进去搜人,那说不得,只好请大家留下几手高招,也好让我玄天门输个明白。至于怎么比划么,各位远来是客,就由你们定好了。”他自忖无论单打独斗,还是聚众群殴,自己这边都占赢面,因此把这个便宜卖给对方,好让他们输了以后也无话可说。 方勇听孙长缨这么说,也是心中大喜。其实他也知道凭自己这些人,实无把握能硬闯进去,因此出言挤兑,要的就是孙长缨这句话。当即道:“好,孙真人既如此说了,那方某就提个建议,大家伙看看如何。” 顿了顿,看没人阻拦,便道:“咱们意在找人,也不是真要跟玄天门作对,大家又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没头没脑的一通乱打也殊不好看,万一误伤更加有失和气。不如这样,咱们双方各出十人,一对一比试。每一场单独计算,如果玄天门赢了,我方之人就下场离开;如果侥幸我方赢了,那就允许此人入宫搜查。赢一场进一个,赢五场就进五个,假如咱们草包之极,一场都赢不了,那也没脸在孙真人面前跳脚了,赶紧夹起尾巴来,滚他娘的蛋吧。” 他这话说完,来围宫的一百多人都暗自好笑,心想这方勇看似粗鲁,没想到还颇有心计,照他这个比法,自己这边实在大占便宜,就怕玄天门的人不肯。 果然孙柏寒立刻反对道:“你倒是会算。这么比下来,十场里面你们只要赢得一场,便可入宫搜查,我们就算赢足九场,不也是白饶?那还不如一场定胜负,更加痛快省事。” 宋满金却连连摇头,说道:“一场定胜负,我们这些人里又有谁是孙真人的对手?那也不用比了,咱们都给孙真人磕三个响头,这就下山去吧。”他刚才说话得罪了方勇,一直颇为后悔,这时便开口帮他,同时也为自己一方争取利益。 孙柏寒还要反驳,孙长缨却摆摆手,说道:“方先生的主意虽然讨些便宜,但也未尝不可。柏寒,咱们身为地主,这点气量还是要有的。”孙柏寒见父亲如此说了,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孙长缨看看众人,继续道:“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方勇等人没想到孙长缨答应的如此容易,都暗暗欣喜。这个办法对他们实在好处甚多,自然不会有人反对,等了一阵,孙长缨见没人说话,便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按方先生的提议来吧。还请各位选出人手,咱们这就比过。” 孙长缨肯吃这个亏,自有他的道理。江湖上打赌比武,输赢都是常事,自己先把便宜让对方占尽,即便他们赢上几场,派几人入宫搜查,日后传扬出去也有说头,对玄天门的名声并无大碍。更关键的是冉朗已经进入密道,就让他们搜上个十天八天也决计找寻不到,这样一来反倒可以自证清白,从此绝了所有人的念想,长远来看却是对自己有好处。 只是这些念头没法跟徒弟们明说,好在大家都十分崇敬孙长缨,对师父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此时虽然心中不解,但师父既然决定了,那就依命行事便了。 玄天门这边由孙长缨坐镇,很快就选出了十名出战弟子,孙长缨自己却不在其中。围宫百人则聚在一起,稀里哗啦商量了半天,才把人员确定好,分别是嵩山、青城、泰山、崆峒、华山、丐帮的六个领头人,长白双鹤,方勇,以及一对中年夫妻。他们选完人手,见孙长缨并不出战,更加松了口长气,暗想你自己托大,须怪不得我们了。却不知这乃是孙长缨的算计,想故意放他们一两人获胜。 丐帮长老何处寻说道:“孙真人,我方先由白鹤迟雪松先生出战,不知玄天门派谁上场。”长白双鹤僻处关外,对中原武林人士并不太了解,眼看孙长缨一味忍让,暗想这玄天门名气虽大,也不过尔尔,未必就有多少真本事。他两人初来中原,急于立威,此时便想第一个出战,也好让众人见识一下关外大豪的手段。 孙柏寒气恼这白鹤言语无礼,说道:“父亲,就让孩儿会一会迟先生的高招。” 孙长缨心想长白双鹤虽在中原没什么名声,但两人纵横关外多年,肯定是有些本领的。不过孙柏寒自幼随自己习武,已颇得真传,应该能够对付的来。这头一阵关系士气,最好能赢,让孙柏寒出战倒算稳妥。便道:“好,你去向迟先生讨教一番吧。” 孙柏寒抱一抱拳,说道:“迟先生,请问你用什么兵刃?” 长白双鹤练的是打穴功夫,白鹤用两只判官笔,灰鹤用一对点穴撅,都在马匹上放着,并未带进宫来。孙长缨便派人去取了,孙柏寒则是用剑。 等两人兵器到手,何处寻又道:“迟先生,孙贤侄,咱们先说好了,这是比武较艺,只论输赢,不决生死,须得点到为止,不可蓄意伤人。” 孙长缨也点头道:“何长老说得是,请大家务须当心。” 孙柏寒躬身答允,然后手中长剑一指,摆出个“夜雨迎宾”式来,说道:“迟先生请了。”这招夜雨迎宾乃玄天门“烟雨剑法”的起手式,剑尖向下,意带谦恭,为晚辈向长辈讨教时的敬招。孙柏寒虽然气恼白鹤无礼,但他教养颇好,出手时仍极有规矩。 迟雪松手中判官笔互击,铮然有声,却不行动。原来他自恃武林前辈身份,不愿抢先进攻。孙柏寒当即手腕轻抖,一招清风细雨,长剑化出点点寒光,向迟雪松胸口刺去。 迟雪松左手判官笔横扫,砸向剑身,右手笔尖晃动,直点孙柏寒肋下关门、太乙、天枢诸穴。孙柏寒侧身避让,剑尖斜挥,使一招春雨如酥,划向迟雪松右腕。迟雪松左右互换,右手判官笔再打长剑,左手下沉,点往孙柏寒府舍、冲门、箕门三穴。 孙柏寒一发即收,不等剑招用老,又化作雨落梨花,剑锋舞出几朵光幕,将迟雪松的判官笔挡在身前。迟雪松两手不停,时而左封右打,时而斜引竖戳,时而双笔齐进,绕着孙柏寒身前身后,翻翻滚滚点出三四十招。孙柏寒却始终剑法轻飘飘的,防守多、进攻少,即便偶尔攻出一两招,也浅尝辄止,形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迟雪松知道孙柏寒是孙长缨的儿子,属于玄天门中的精英。但现在却被自己完全压制,毫无还手之力,看来武功也不过如此。不由得心头窃喜,暗想长白双鹤扬名中原,就在此时,只要将这位玄天门掌门的大公子一举拿下,今后在武林行走,那可有的说头了。 心中想着,手上招数更盛。他有意卖弄功夫,手中判官笔时不时转一个圈子,或者两笔相击,发声扰敌,旁观之人看来,当真是目眩神驰,极尽煊赫之能事。 孙柏寒却仍是不急不躁,慢慢跟他拆解。其实打到三十来招时,孙柏寒已经有了破敌之策,但他想白鹤后面还有灰鹤,两人同使点穴功夫,说不定系出同门。最起码也会相互借鉴,武功上有许多相通之处。自己把白鹤的招数都引出来,让师兄弟们看个明白,跟灰鹤对敌时胜算就能大上许多。而本门武功并非烟雨剑法一套,届时再换他招,也不虞被灰鹤看穿。 又斗了十来招,只见迟雪松手腕内转,右手判官笔再一次点向自己横骨穴,孙柏寒便心下了然:这白鹤迟雪松的手段已然用尽,不得不开始重复使用前招。果然,接下来迟雪松又攻自己血海穴,这也是曾经用过的招数。而此后的每一招以前皆有出现,虽然迟雪松又施加了不少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终究是老套路罢了。 孙柏寒心中默想,横骨穴属于足少阴肾经,血海穴属于足太阴脾经,再加上对方此前招数所覆盖的足厥阴肝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也就是说迟雪松的点穴手法练得乃是足六经。他虽然一对判官笔舞的虎虎生风,但总是脱不出这六处经脉的范围。 想到这里,孙柏寒一声长笑,手中剑招突变,一招“暴雨如倾”使将出来,但见青锋霍霍,剑尖自左至右、迅雷闪电般刺向迟雪松章门、大横、气海、中柱、天枢、京门六穴。这六处穴道分属足六经,并无规则脉络可寻,但孙柏寒一剑六出,每一剑都刺的分毫不差,认穴之准、招法之精、速度之快,让在场一些专研打穴功夫之人都大为叹服。 迟雪松没料到对方会突施快手,连忙举判官笔封挡,手忙脚乱之下堪堪躲过四剑,第五剑和第六剑却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了,只听嗤嗤两声轻响,左腹、肋下布袍被剑尖刺中,划出两个小小破洞来。幸亏孙柏寒无意伤人,这才只刺破衣衫,并没触及皮肉。 孙柏寒回剑抱拳,说道:“迟先生,得罪了。” 迟雪松站在当地,面色发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自幼习武,浸淫打穴之道几十年,现在极限功力也不过一笔点四穴而已。在关外与人拼斗之时,无论多难缠的对手,都只用到一笔点三穴便料理了,这一笔点四之法尚没机会使过。因此心中认定,这手功夫一旦使将出来,就算当世第一流的高手也未必应付得了。自信满满,俨然把自己也放在了一流高手之列。 不料孙柏寒竟能使出一剑六出的招数,而且六剑刺六经,绝不相同,那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甚至从没想过世间还有如此神技。他看孙柏寒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就是他父亲孙长缨都比自己小了不少,儿子已然如此,那父亲武功究竟高到何种程度,更加想都不敢想的了。 这次入关,他本来踌躇满志,要在中原武林创出一番大名声。谁知首战即败,连一个后辈青年都远为不如,那以后还有什么好混的。其实孙柏寒系出名门,已经是青年一辈中顶尖的人物,能跟他过上这么近百招,其能力也足够在武林中安身立命了。 但迟雪松初入中原,又哪里清楚这些行情,一时只觉心如死灰,对灰鹤吕孤崖说道:“师弟,你还比么?” 吕孤崖摇了摇头,惨声道:“不比啦,不比啦…还有什么好比的!” 迟雪松长叹一声,说道:“走罢。” 吕孤崖也道:“走罢!”说着将手里的判官笔、点穴撅一扔,头也不回的出宫而去。 旁观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白鹤一败,灰鹤也跟着认输,那围宫队伍便等于连输两场。同时不少人也对双鹤生出几分敬意,这对老者虽傲慢无礼,但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光明磊落,倒也不失为好汉行径。 孙柏寒见了,忙将长剑收起,俯身捡起双鹤所扔的判官笔和点穴撅,追到门口,躬身说道:“两位前辈,晚辈刚才无礼冒犯,还望海涵。”双手把四件兵器捧住,恭恭敬敬递到迟、吕面前。他见双鹤行为坦荡,也心生佩服,便即亲自送还兵刃,以示歉意。 迟、吕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迟雪松说道:“孙少侠多礼了,是咱们两个老家伙坐井观天,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刚才承蒙孙少侠手下留情,给老夫留足了脸面。” 孙柏寒说道:“不敢,迟前辈技艺精深,在下十分敬佩,贵兵刃请两位前辈收好。今日招待不周,尚请见谅。” 迟、吕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把兵器接了,吕孤崖低声道:“孙少侠,我们这些人不过是…”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围宫队伍中有人喊道:“要走便走,叽叽喳喳恁多废话!你们两个老儿输了,这武可还要比下去。啰里啰嗦的扯那些闲篇,老子可没空等!” 吕孤崖似乎对那人颇为忌惮,只得截住话头,拱手道:“孙少侠一切留神,告辞了。”说完两人便出门离去。 孙柏寒听他说了半截话,不知道究竟何意,想了一会不得要领,只好不去管它。转身回到大殿之前,等待比武继续。 10、剧变斗生 http://.biquxs.info/

双鹤这一走,对围宫队伍打击颇大,他们只好调整策略,将本来压轴出场的丐帮长老何处寻提了上来,第三个下场比试,后面则是血手财神方勇。 何处寻和方勇的武功都属刚猛一路,再加上内力不俗,使出来颇具威势。孙长缨则故意安排两个弱一些的弟子应对,这两场比试,玄天门自然而然的输了。 围宫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起码有两人能进阳台宫搜人了,这次比试最根本的目的已经达成。至于何处寻和方勇搜查后是选择跟大家说实话,还是另起异心隐瞒不报,打算吞没了那批财宝,只有等以后再说。总之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先得把玄天门这道阻碍跨过去。 接下来便是嵩山、青城、泰山、崆峒、华山五派依次登场,然而除去嵩山派闪电剑崔宗清获胜外,其余四派的好手却全都输了。最后就只剩了那对中年夫妻。 其中丈夫长身玉立,相貌俊朗,叫胡正清;妻子看上去比丈夫小了几岁,十分干练飒爽,叫姜宁。孙长缨想了片刻,却想不起这夫妻是何许人物。 胡正清跨上一步,抱拳道:“孙真人,在下有句话要提前说明。我夫妻向来联手抗敌,你们派一人上场也好,十人八人也罢,我总归是两人应对。孙真人如果觉得吃亏,不妨也多找几人上来。” 孙长缨还没回答,方勇已经在旁边冷笑道:“胡老兄说话好生漂亮。你知道孙真人忠厚,故意说“多找几人上来”,却不是“多找一人上来”,无非要挤兑的孙真人不好意思加派人手,贤伉俪就可以二对一,稳操胜券了罢。”他似乎跟这胡正清不太对付,虽身处同一阵营,仍要出言讥讽。 胡正清被他戳穿,却依然神色自若,说道:“方世兄哪里的话,在下已说的明明白白,无论孙真人派几人出场,都是我夫妻独力应对。方世兄定规则时已占了便宜,现在又曲解在下意思,定要替孙真人做主,未免有点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一番话绵里藏针,不但反驳了方勇,还翻出前事,指责他才是机关算尽之人,辞锋十分锐利。方勇说不过他,只得嘿嘿两声道:“厉害,厉害,不愧那“金口玉言”之称。”原来这胡正清表面正直,实则诡计多端,再加上他口舌便给、能言善辩,江湖上就称他做“金口玉言”。倒不是说他一诺千金,而是讽刺其只有嘴头上漂亮,说的金玉满堂,却从来货不对板,乃是个大大的伪君子。 孙长缨老于世故,一经方勇提醒,立刻也明白了胡正清的计谋。不过他本来就无谓胜负,索性人情送到底,说道:“不妨,既然两位夫妻同心,一向如此,那我玄天门也还是派一人出战就是。” 方勇又嘿嘿笑了两声,似是在讥讽胡正清计谋得逞。胡正清沉默不语,姜宁却道:“孙真人,咱们也不想占这个便宜,你还是再加派一人吧。” 孙长缨摆了摆手,道:“老夫说过便算,胡夫人不必客气。” 姜宁还要再说,胡正清已拔剑在手,说道:“请问哪位世兄下场,胡某夫妇恭领玄天门绝艺。”玄天门压轴的乃是大弟子马承祯,当下也提剑入场,跟胡正清、姜宁夫妇斗了起来。 胡正清用剑,姜宁却是用刀,女刚男柔,配合的倒十分紧密。尤其是姜宁的一口刀法,正变奇生,暗藏八卦,一招一式莫不法度严谨,大有名家风范。马承祯虽是孙长缨大弟子,功力颇深,但无奈胡正清和姜宁也不弱,两人联手更是威力大增,斗到九十余合,终于被姜宁的刀背砍中大腿,败下阵来。 马承祯知道这是姜宁相让,如果刀背换做刀锋,自己这条大腿只怕已经没了,便抱拳道:“多谢胡夫人手下留情。” 姜宁笑着摇摇头,正要客气几句,孙长缨突然道:“胡夫人,你跟燕云大侠姜老爷子怎么称呼?” 姜宁脸上一呆,随即神情黯然,拱手道:“回孙真人话,姜大侠乃是先父。” 孙长缨急道:“姜老爷子已经过世了?” 姜宁面露悲伤,哽咽道:“先父已于三年前在临安府去世。” 孙长缨扼腕道:“我曾与姜老爷子有过数面之缘,他慷慨豪迈,一手九宫刀法更是精妙绝伦,堪称神技。没想到一江之隔,竟连他过世的消息都不曾听闻。”原来他看姜宁招数十分眼熟,是以出言询问,没想到真是故人之后。又得知燕云大侠姜振海已然去世,不由得连连叹息,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方勇又在旁边道:“可惜了英雄之女,却明珠暗投,跟了个见钱眼开、言而无信的小人,当真应了那句老话,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啊。”众人这才明白,似乎方勇跟胡正清合伙做过事情,最后反被胡正清骗了,这才一直对他恶语相向。 姜宁低头不语,面带羞惭,胡正清却神色如常,说道:“方勇,咱们大老远跑来,也不是听你逞口舌的。现在胜负已定,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还请孙真人示下。” 他这话说完,众人登时附和,说道:“对啊,咱们是来找人的,你们有什么恩怨,过后再行了断吧。” 又有人道:“人不人的也不打紧,关键是把那藏宝图找出来。想着一座金山埋在地下,不见天日,我心里总觉可惜的很呐。” 这话一说,喧闹之声更响,孙长缨起身说道:“愿赌服输,我玄天门既败了四场,就请获胜的几位入宫搜查,看看究竟有没有各位要找之人。”众人这才渐渐安静。 孙长缨安排马承祯引路,带领何处寻、方勇、崔宗清、胡正清、姜宁五人,从前院开始,一间间屋子查看过去,在阳台宫中细细搜寻起来。 前院搜完,再往后院,围宫队伍中又有人喊道:“各位,鸡笼鸭舍的随便看看也就罢了,地牢密道之类,可得多加留神。” 另一人道:“阳台宫道门净土,怎么会有地牢了?” 先前那人道:“地牢没有,地窨子总有那么一两个罢,要不这萝卜白菜的,可怎么过冬。” 孙长缨听他们绕来绕去,无非是提醒五人注意有无密道,心想冉朗藏身的密道十分隐蔽,并不担心被其发现。因此端坐椅中,丝毫不理会这些言语。只是吩咐道童去后院煮茶,拿来陪众人同饮。弟子们站的久了,也坐在廊下喝茶休息。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承祯又领着五人走了回来。众人看他们两手空空,表情中又带有失望,立刻知道搜查无果,并没找到人和宝图,霎时间喧哗又起。 关中三鬼中的矮胖子起身说道:“何长老,大伙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你们可别敷衍了事,中了人家的圈套。” 何处寻怒道:“饿死鬼,你这是信不过老夫了?那你自己去找!” 矮胖子饿死鬼说道:“我倒想去找,只可惜本领不济,进不去门…啊呦!”话没说完,突然啊的一声滚倒在地。 何处寻皱眉道:“你捣什么鬼?”却听啊呦之声不绝,又有十几人倒在地上。 一人指着茶碗喊道:“不对不对,茶水有毒!玄天门下毒害人!”这句话说完,却见玄天门弟子也都摔倒了。 孙长缨心中大惊,扭头看时,整个前院只剩马承祯、何处寻、方勇、崔宗清、胡正清、姜宁还站着,应是六人刚才在后院搜查,没喝茶水之故。自己虽也坚持坐在椅中,却只觉内息空空,丝毫提不起劲力。 饿死鬼躺在地上,说道:“孙真人,咱们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你莫要见怪。你老人家大人大量,就把解药赐下来吧。我胖子保证绝不再进王屋山半步,如有违背,你把我切碎了喂狗。”身旁立刻有五六个人同声哀求。 宋满金靠着廊柱,骂道:“饿死鬼你是瞎了眼么?没看到玄天门的弟子也都中了毒,孙真人还能害自己徒弟不成?我看这下毒的另有其人!” 饿死鬼道:“孙真人既要下毒,当然不能跟徒弟说,否则他们一口茶水不喝,岂不要惹人疑心?” 宋满金气极反笑,说道:“你可真是个大聪明!孙真人如有毒药,难道会没解药?只需提前把解药吃了,又怎会中毒?”众人一想倒也有理,但这么一来,下毒之人可更加没处寻找了。 孙长缨扶住椅子,强撑着不倒,说道:“各位,咱们有事尽可商量,下毒害人可不是好汉行径。” 何处寻目光如电,大踏步走到一人面前,喝道:“是不是你在搞鬼!”伸手朝他肩膀抓去。 那人挥掌斜拍,打向何处寻面门。何处寻怒吼一声,跟他对了一掌,却被震得腾腾腾连退数步,脸色发青,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那人趁机起身,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打来打去打了半天,连跟毛都寻不到,真是白找你们来了。”听声音正是此前喝骂长白双鹤之人。 马承祯拔出长剑,就要上前厮拼,孙长缨喝止道:“承祯退下,你不是他对手。” 那人呵呵一笑,说道:“孙真人倒识时务,既然如此,怎不把那孩子交出来。” 孙长缨道:“阁下处心积虑,做下这么一个大局,却使错地方了。你要找的人确实不在阳台宫中,何长老他们已搜了一遍,当可证明。” 那人嗤了一声,道:“这几人眼睛长在屁股上,原也不指望他们找到。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这件事,终须着落在孙真人身上了结。”说完从怀中拿出只哨箭,对天发出,不知在跟什么人通讯。 过不多时,只听得蹄声隆隆,似有大批人马奔到。顷刻间马到宫门,脚步纷乱,又走进一群人来。 先前那人迎上去道:“师兄,你这计策果真灵验,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玄天门端了。齐把头呢?他下毒的手段可也妙的很啊。” 原来这两人正是水先生和火先生。他们以冉悼宝藏为饵,诱骗各大门派一些贪财之徒和绿林人物来玄天门闹事,等把玄天门主力调动到前院后,再由齐把头到后院水中下毒。齐把头武功既高,后院又只剩了些老弱妇孺,竟丝毫没发现饮水被做了手脚。只等众人烧水喝茶,立时毒发倒地。 而所下之毒名为透骨酥,无色无味,万难察觉,中毒后虽不致伤人性命,却会手脚发软,提不起内息,对付武学高手最为有效。 火先生指指关中三鬼,说道:“齐把头脸皮薄,怕跟这帮老哥们见了不好说话,提前回去了。”又看了看院中诸人,吩咐道:“把玄天门的人都带过来。”身后的随从便领命而去。 马承祯想要阻拦,却被几名大汉缠住了脱不开身。水先生看他们久攻不下,当即闪步上前,左掌轻挥,拍往马承祯后背。马承祯青锋回转,剑尖倏然上举,遥指水先生掌心。水先生这一掌如果继续拍落,立时就会被剑刃刺穿。 不料水先生不退反进,跨前一步,错开了马承祯的长剑。右手食指连环点出,第五指终于点中马承祯胸口玉堂穴。马承祯只觉一股寒气入体,忍不住牙关发颤,晃了几下,慢慢委顿在地。 这时宋满金忍不住道:“这位朋友,你让齐把头出面,请咱们来玄天门要人,那大家都是一路的才对。你给玄天门下毒,为了不漏破绽把咱们也一块放倒,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现在目的已成,就请把解药拿出来,先给咱们这些人解了毒吧。” 众人立刻跟着喊道:“是啊,咱们可没得罪过你,快把毒给解了吧。” 水先生冷冷的道:“急什么,一时半刻也要不了命。” 宋满金不住摇头,说道:“毒药这东西,那可难说的很。时间一久毒气入体,万一落下点病根,又能找谁说理去。”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喊叫。 水先生脸上怒气一闪,从侍从身上拔出长剑,喝道:“找阎王爷说理去吧!”胳膊略抬,长剑脱手飞出,当的一声从宋满金胸口穿过,钉在了廊柱上,兀自嗡嗡作响。 宋满金满脸不信的低头看看剑刃,喉头咕哝了几下,当场气绝。 众人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都望着宋满金说不出话来。水先生环顾四周,森然道:“还有哪个活的不耐烦了,不妨接着讲。”众人噤若寒蝉,又有谁敢多说半句。方勇、崔宗清、胡正清、姜宁四人虽未中毒,但看他一掌打的何处寻吐血,又几招内拿下马承祯,明显武功高出己辈甚多,且有大批人手跟随,自然也不敢出头,只站在一旁默默观看。 过不多时,就听后院喊声四起,显是随从在四处抓人。又等一阵,哭喊喝骂之声渐渐走近,阳台宫的男女家眷、佣仆厮役尽皆被赶到前院。孙竹修则浑身鲜血,双手紧缚,被两个大汉单独解押,看来又经过了一番剧斗。 火先生让人把玄天门中毒的弟子架起,跟家眷们一块,在孙长缨面前站了几排,侧头笑道:“孙真人,看在这群孝子贤孙面上,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些,把那孩子交出来吧。” 孙长缨嘿嘿冷笑,并不答话。火先生连问几遍,终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随手取了柄利剑,指着一个中毒弟子道:“我再问一遍,你如不说,我就杀了他!” 孙长缨怒目相向,喝道:“有种的你把我杀了,靠武力威逼玄天门低头,那是休想!” 火先生狂笑道:“好!”手起剑落,已将那弟子刺死。 玄天门众人顿时怒骂起来,水先生也提了把剑,走到孙竹修面前,狞笑道:“孙真人,这位是贵公子吧?” 孙竹修呸的一声朝水先生吐了口浓痰,骂道:“狗奸贼,快把小爷杀了!” 水先生闪身避过,剑尖抵住孙竹修心脏,笑道:“孙真人,你这位公子英雄少年,将来还有大好的前程。你不要一时糊涂,为了那毫不相干之人,搭上自己爱子一条性命。” 孙长缨喝道:“竹修,你怕不怕!” 孙竹修哈哈大笑:“舍生取义,我辈当为。只可惜死在这等奸人之手,没得脏了我大好头颅!” 孙长缨也长笑一声,道:“好,好!这才是我孙长缨的儿子,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教诲!” 水先生恨声道:“好一对英雄父子,那我就成全了你!”手中用力,长剑刚要递出,却见孙竹修猛地向前一扑,竟自己撞入剑锋,站立而亡。 水先生吃了一惊,连忙撒手退后,再看孙竹修时,只见他虽已气绝,却还是双眼圆睁,牙关紧咬,一副凛凛生威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