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要娶妻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突然插进这么一件大事,林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说这桩桩件件的琐碎事,成亲要准备的东西难道不多吗? 还是说这家伙打算随随便便就把她娶回去? 要说是刚穿越过来那会,她还得小心翼翼苟命过日子,指不定就从了。可现在她都混过来了,还混得挺不错,怎么可以将就? 她这样想,索性便这样问出口了。 熊浩初无奈:「我何曾说过要随意将就?」他拍拍她脑袋,「别瞎想,有钱能使鬼推磨,钱给够了,什么事都能快速弄好。再者,你是新娘子,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 林卉茫然。不需要她操心,谁来操心?他们两家都没有长辈啊…… 熊浩初抬脚继续前进:「辛远这些人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再不济,还有符三在后头呢,要什么东西买不到?「你只需安心等着嫁进我熊家就是了。」 林卉:「……」 没听见她脚步声,熊浩初皱眉回头:「快点,都什么时辰了。」为了折腾新宅那群人,拖到这个时辰还没用上午饭,饿坏了怎么办? 林卉撇嘴,边跟上去边嘟囔:「还不是在帮你,那可都是你的人。」 熊浩初唇角勾了勾,转回去:「再过半个月,也是你的人。」 林卉:「……」咳,大中午的,太阳有点晒啊…… 不过,真的要嫁人了吗? 她心里不排斥,可这身体还不满十六岁……万一…… 回到林家,俩人端出田婶给留的菜饭,边商量事情边吃饭。 这个点确实已经晚了,张阳都已经吃过饭出去忙活了——套的是他们家的牛。俩人把接下来的事情过了一遍后,熊浩初便先离开了。 林卉把厨房收拾好,接着去给前院的红薯浇水,然后惊喜地发现——红薯出芽了! 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将所有红薯翻了一遍,确定大半都或大或小地冒出了芽苞,她便彻底松口气。摸摸那刚冒出来还白生生的小芽,她想了想,转进后厨,忍着些许恶心,吐了几口唾沫混进水盆,再端出去浇水——血就算了,自己的唾沫自己忍了。 浇完红薯,她还把盆涮了两回,将水泼到菜畦里,完了才觉得水盆干净些。 回头落霞坡若是能搞个竹筒引水,她到时或许也能偷偷动手脚? 不说别的,让红薯产量高一点也好。 算了,多想无益。 林卉扔开思绪,把屋子前前后后打扫了一遍,再把鸡栏里的水换了,狗喂了,然后关了门,再次前往新宅。 一进大门,各种声音扑面而来。 一堆汉子在前院忙得不可开交。砍枝、锯木、打磨……所有人在刘叔几名匠人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的。好几个脸上都带着青肿,应该都是早上跟着里正出去打群架的——看来果真都没受什么大伤。 郑里正这回带人出去打架,大概只是为了做个样子,表示他们村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县令…… 除了这些熟面孔,还有辛远几个,全都默不吭声地埋头干活。 乱七八糟的树根木头堆了满地,林卉小心翼翼踩进去。这些木头还带着新鲜枝叶,应当是他们刚拉回来,准备做成临时床板的吧? 门板跟窗格的木材均需要经过阴干处理,才不容易被虫蛀。房子刚盖出几间的时候,熊浩初便提前采买好了木头回来。 他请回来的匠人中,有一名叫老陆的擅长这个。这段日子熊浩初加请了许多村民帮忙,他便带着另一名匠人窝在另一边忙活这些。 尤其是窗格,因着林卉想要的窗子样式有些不同,他刚开始做得格外慢,这会儿连正院的窗户门板都没弄完,后罩房这边还早着呢。 估计后头还需要辛远他们一块儿帮忙。 话扯远了。 看到林卉进门,众人接连打招呼。 熊浩初听见动静,跟着抬起头,擦了擦汗,问:「找我吗?」 边上众人立马起哄,口哨都吹了起来。 林卉尴尬,忙摆手:「没事,我就过来看看——咳、你们忙,我去后头看看。」转身快步走进里院。 熊浩初挑了挑眉,看向其他人。 「嘿嘿,熊大哥。听说你们要提前成亲了?」 「嗯。下月初六。」 「哟,那就没几天了啊,东西都得准备起来了吧?」 「嗯,明天开始准备。」今天先得把辛远那些人安置好。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咱们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谢了!」 「以后……」 林卉听得脸热,忙加快脚步走进去,穿过正房,说话声便听不清了。 她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直接进到第三进院子,才听到细碎的说话声,与前院的热火朝天大相径庭。 院子里,两名妇人正给俩小娃娃洗澡,其他大孩子们已经洗过了,正在太阳底下晒着头发。 还有一妇人烧水、一个砍柴。还有两个……林卉略一留神,便听到某套后罩房里头传来水声,估计正在梳洗。 第2章 看来外头男人们先给她们打了门板挡着,让妇人孩子们先梳洗。 看到林卉进来,原本正在说话的妇人们立马噤声,连嘻嘻哈哈甩头发玩儿的孩子们都停了下来。 林卉装作没注意,问她们:「肥皂好用吗?」她上午给他们拿了两块肥皂,让他们彻底洗一洗来着。 被问的是辛远的儿媳妇,林卉记得她姓王。王嫂子刚才在烧水,看见林卉,她忙站起来,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紧张道:「好用好用。」那肥皂洗得可干净了。她舔了舔嘴唇,「就是贵的很,大家都用得小心翼翼的。」 林卉微笑:「这肥皂我们村里多得是,家家户户都会做。以后我教你们怎么做……现在啊,当用就别省着。」 听说这村里竟然家家户户会做肥皂,王嫂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哦对了,」林卉想起一事,忙道,「这肥皂洗澡会有点干,若不是着实太脏,能不用就不用。」顿了顿,又道,「换下来的衣衫要是实在太破就别洗了,直接不要了,缝补的时间都尽够做两身好的了。」 「诶。」王嫂子忙应声。 「待会你们先紧着做被子,晚上凉,没被子可压不住。对了,棉花送出去了吗?」这是她午饭的时候跟熊浩初商量好的。 「都送出去了,老爷晌午过来的时候,就领着阿成他们把棉花送去弹了。」 那声「老爷」让林卉囧然,她忍笑点头:「好,那你们回头记得去取。赶紧把被子做了。」 「诶。」王嫂子腼腆道,「我们身上太脏了……待会便开始做。」 她说的是梳洗后。 林卉知道。这正是她安排的。否则,又是砍柴又是挑水的,耽误多少工夫啊……换了她们自己,铁定是不敢按照这样的顺序忙活的。 不过,这些梳洗也仅限于孩子跟妇人。孩子抵抗力低,不干净弄干净她怕他们生病。妇人则是要做针线活,弄脏了布料回头还得洗晒,更耽误工夫。 至于男人,全都继续脏着在外头忙活呢。 大伙都在有序干活,她闲着也是挂心。林卉想了想,干脆拿了一匹布转回林家,帮着做被套——留在那儿大伙都拘束,干脆她自己回去做得了。 忙碌的时候,时间便过得飞快。 天黑之前,新宅那群爷们便打出了三扇门板、九块床板,好歹是有遮有掩,有床当铺了。 还有被套,加上林卉做的一套,统共得了八床被套。 弹棉花那家人虽然是全家动员加紧干活,一下午时间也只弹了十来斤。好在这时节还不到盖厚棉被的时候,每床被子填上棉花略薄一些也够了,这样凑活下来,也得了四床被芯。 这四床先紧着孩子跟妇人,再加上林卉家里挪出来的一床,六名女人加六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两三个人挤一挤也勉强算是够了。 至于剩下的男人……反正布料管够,林卉让他们直接把布匹扯出来,叠吧叠吧,也算是薄被上身了。 当天晚餐林卉也没应付,领着田婶跟张兴盛的媳妇一块儿揉面和面,又杀了只老母鸡熬出一大锅汤做底,煮成鸡汤面片。 新宅诸人也没说吃得惯吃不惯,林卉看他们吃完后一个个都捂嘴打嗝,便心里有数了。 米面都让他们背了一些回来,林卉还把家里压箱底的酸豆角给了他们。明儿开始,他们便得自己安排着做饭了。 菜肯定是缺的。她家那小菜畦即便扩大了,也撑不住二十多号人天天吃。地里栽种的白菜什么的,还得再长长,冬月才能收,这段日子也只能找村里人买了。 目前来看,辛远做事还算靠谱,林卉跟熊浩初商量了,便给了些银钱给辛远,让他每日去村里找各家采买需要的菜蛋。 安排好这些,林卉便松快了许多。每日只需要往新宅溜达两趟看看有什么要调整补充的,剩下便没她什么事了。 倒是她跟熊浩初的亲事……郑里正把林家几位族老并林伟光一家、张阳都请到一起,仔细阐明了其中利害关系,赵氏似有意见,但看看张阳,不知道想到什么,便把话压了下去。 富佑村这一次事情闹得不小,所有人夜里都警醒了不少,也因着这事,村里养狗的人都多了起来。郑里正把话一说,再有熊浩初确保一切都能准备妥当,族老们略一思考,便点头了。 如是,她的亲事,便如了熊浩初之意,定在了冬月初六。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熊浩初带进城里。 还是那座熟悉的酒楼。 还有许久不见的符三。 萧晴玉跟一端庄妇人也同时在席。 林卉刚想打招呼,便被几名不知道哪里涌出来的妇人簇拥着推进旁边厢房,从头到尾量过一遍尺寸后,她才被放出来。 「呼……」吓死她了。 熊浩初摸摸她脑袋,得了她一个白眼。 萧晴玉笑嘻嘻地看着她:「准备成亲了,开不开心?」 林卉斜了她一眼,先朝她身边的妇人行礼:「夫人日安。」这位应当就是萧晴玉的娘了。 第3章 萧夫人忙起身回了她半礼,微笑道:「林姑娘客气了。晴玉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她性子不好,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万望见谅。」 林卉下意识看向萧晴玉,后者朝她做了个鬼脸。她莞尔,回萧夫人:「晴玉很可爱,怎么会有失礼呢。」 萧夫人似乎松了口气,刚想说话,符三便插嘴招呼她们:「再过几天都是自己人了,何须这么客客气气的?都坐下,坐下说话。」 萧夫人这才作罢。 几人相继入座。 萧夫人率先看向熊浩初:「听说您的亲事定在下月初六,距今也没几天了,按理,我既然在此,应当吃了您的喜酒再走……」她语带抱歉,「奈何事有不巧,京里传来消息,我父亲病情不容乐观,我明天就得带晴玉回京了。」 林卉讶异。她还打算请她们母女吃顿饭呢,这就要走了?她看向萧晴玉,后者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 熊浩初皱眉:「老大人的身体……」 萧夫人叹了口气:「他这两年身体一直不见好,如今约莫是……」 熊浩初缄默。 「好了,不说这些了。」萧夫人端起茶杯,朝林卉跟熊浩初俩人道,「以茶代酒,贺两位百年好合。」 熊浩初俩人忙端起杯子回谢。 林卉饮了茶,想到什么,忙道:「晴玉还有些东西留在我那儿——」 「对啊!」萧晴玉顿时坐直,「我还有好些东西在林卉那儿呢!」转过来,朝萧夫人道,「吃过饭我跟林卉她们回去一趟。」 「也不是什么贵……」萧夫人顿住,无奈道,「行吧,你想去就去吧。」 萧晴玉顿时高兴不少。 萧夫人转过来:「又要劳烦林姑娘了。」 林卉摇头:「夫人客气了。」 萧夫人笑着摇摇头,打趣道:「还是林姑娘有办法。这丫头折腾了几年,死活说看上熊大人,连熊大人都拿她没辙……这回倒是托你的福,她跑出来一趟,竟然不倔了。」 萧晴玉噘嘴。 林卉莞尔:「晴玉不过是年纪小。」 萧夫人叹口气:「可不小了,听说比你还大呢。哪家姑娘能留到这年岁,不过是仗着家里……」她摇了摇头,「待回到京城,我可得赶紧给她相看人家了。」 萧晴玉怔住,下意识叫道:「我不要!」 萧夫人脸一板:「不许再任性了。」 萧晴玉咬了咬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的丈夫,我自己挑。」 萧晴玉的性子在那摆着,她这句彷如赌气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没放在心上。萧夫人更是没放在心上:「你挑什么挑?你眼光倒是好,挑中熊——咳咳,」惊觉说错话,她忙掩下不提,「为这你都耽误了几年了?还挑。」 萧晴玉不吭声了。 萧夫人没理她,转回来朝身边侍女招招手,后者顺势上前,将手里捧着的盒子打开。她连盒一块儿接过来,递到林卉面前,道:「我跟夫君也算是浩初的半个长辈,今天第一回见你,这对镯子权当我们给你的见面礼。」 手镯水润通透,几丝绿意隐在期间,竟丝毫不显杂乱,反倒衬得镯子愈发透亮。 连林卉这种乡下土鳖都能看出不凡。 她微微吸了口气,急忙看向熊浩初。 后者竟似毫无所觉,还淡定地朝她点点头。 这家伙……林卉皱眉。收了这样贵重的礼,以后他们拿什么回? 那厢,萧夫人还在说话:「这回出来匆忙,身边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件权当走个过场,待我回京后,再让人送一份过来。」 还要送更好的?林卉立马惊了,忙摆手:「不不不,这个足够了、足够了。」小心翼翼接过她手上盒子,「谢谢夫人。」 萧夫人莞尔。许是察觉她心里想法,她语带安抚,道:「这些只是死物,以我们两家的交情,无需太过计较这些。」她看了眼熊浩初,「若是觉着收着烫手,我这边还想劳烦你一件事。」 林卉忙道:「夫人请讲。」 「浩初突然辞官离京,又是孤家寡人一枚,京里朋友都挂心非常。我受京城诸多好友嘱托,让我对浩初的情况探听一二。如今知道你们即将成亲,我回去也能有所交代。」萧夫人声音温和,「只是口说无凭,若是待你们成亲后,可以一起回京城见见朋友们,好安了他们的心,那便更好了。」 这个……林卉摸了摸鼻子:「这个得看熊大哥了。」 这时代出远门可不是现代社会,她一个姑娘家若是没有男人陪着,哪里敢往外跑?萧晴玉那种号称一个人跑出来的,也还带着一大堆下人呢。 俩人齐齐看向熊浩初。 后者点头:「会的。」 虽然他面上看着冷淡,萧夫人却放心了,笑道:「那就好。」 林卉暗忖。去京城玩儿吗?听起来也不错…… 旁边喝茶看着的符三见他们说完话,笑了笑,板下脸:「好了,礼也送了,话也说了,该说正事了。」 第4章 也不需要旁人问什么正事,他扭头朝着熊浩初就开始吐苦水,「我说大哥,你提前成亲是好事。关键是东西没买齐啊。早先说的是年后才要,我这都慢慢倒腾呢,现在你突然跟我说提前,东西还不能差了……大哥你这是折腾我呢?」 林卉囧然。这是在说前些日子订的家具啥的吗? 不等她或熊浩初接话,符三紧接着又道,「不过嘛,要加急也不是不行……」话锋一转,「听说你那片山头今冬要种红薯?」 对。」熊浩初看了眼林卉,「你嫂子已经育出薯苗,这几天便会栽下去。」 「嘿嘿。」符三搓手,跟着看林卉,「嫂子,这批红薯全做成薯粉卖给我的话,我就不加收你男人银子,如何?这买卖做得过吧?」 林卉:「……」红薯还没种下去就打上主意……不过,就算把整个山头的红薯做成红薯粉,又能值几个钱?符三这是给他们台阶下的吧。 熊浩初却摇头了:「这批红薯,不卖。」 符三眉毛一竖。 「不过,可以换。」 「……说话能别大喘气吗?」符三白了他一眼,然后才问,「为何?」 「明年开春——或许不等明年,今年底米粮就会涨价。我家人口多,粮食不能少了。薯粉你若是要,便拿米面来换。」 「行。」符三一口应下。米面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 林卉想到村里好多人家都跟着在育苗,忙问:「是不是多少都收?」若是的话,她便能把村里的红薯全收了,做成红薯粉。 潞阳比邻峸阜,熊浩初只能让郑里正提醒乡亲们今年别卖粮,别的也做不了什么。明年会如何还不得知,她把乡亲们的红薯收上来,换成粮食,届时若是大伙有难,她这么多粮食也能便宜卖一些给他们。 「当然。」符三笑眯眯,「听到你这问话,我心里就透亮了……看来今冬的红薯产量不低啊。」 林卉打趣:「反正你卖得动。」 「那当然。」符三毫不客气。 熊浩初抿了口茶,提醒他:「你若是有余钱,多囤点粮。」 符三登时皱眉:「我符三从不挣这些良心钱。」 熊浩初摇头:「你误会了。」他放下杯子,「你的生意铺得广,从各地调粮买粮要比旁人来得快。若是我没有估错,峸阜不等开春就得乱起来,届时粮价必涨。你若手握大批粮食,看准时机投下去必能平稳粮价。粮价是民生,粮价稳了,百姓才稳。」他看着符三,「朝廷初定,百姓稳是重中之重。此乃大功。」 符三怔了怔,低下头开始琢磨。 熊浩初转向安静听着的萧夫人:「峸阜水灾之事我已经送了信给萧大哥,估计这几天他便能知道。此间水深,事涉龙储,我在信中已提醒他别在此事上站队。大嫂回去后,让他别掺和,只听皇上安排。」 萧夫人神情一凛:「好。」 「好你个熊浩初!」符三似乎转过弯儿来,一拍手,兴奋道,「这么一来,指不定我也能得个赏赐什么的。回头再给我爹也看看,他的儿子也不是满脑子铜臭。」 萧夫人失笑:「你跟你爹还在折腾吗?」 符三咳了声,含糊了句「也就那样」,然后立马转移话题,朝熊浩初道,「你现在还挺会算计啊。要是以前你脑子多转几圈,也不至于弄得辞官了。」 林卉睁大眼睛,问他:「你得罪人了?」 熊浩初咳了声,摇头:「没有的事,只是嫌闹腾得慌——」 「呵,闹腾。」符三冷笑,「再闹腾,不比你现在被个小县令搓圆揉扁来得舒服吗?」 熊浩初:「……」 符三恨铁不成钢:「满天下有几个人能在这年纪便得将军衔?这样的人才岂能就窝在乡下种地挑水的?」他看向林卉,「嫂子你得空也劝劝他,趁上头还惦记着他,赶紧滚回去。」 林卉「啊」了声。怎么扯到她身上了?她看看其他人,干笑道:「这个……」 熊浩初皱眉:「你为难她作甚?」他不以为意,「我是不打算再蹚京城那摊浑水——」 「然后继续在这里被人折腾?」符三怼他,「你能打能抗,嫂子能吗?」 熊浩初眉峰皱起。 萧夫人适时插嘴:「浩初,你也别怪我多言……如今朝廷刚刚安稳,尚武之风仍浓。你若是回去,定也能得到重用。」 林卉看看左右,忙打圆场:「没事,那县令也不能拿我们——」 熊浩初按住她,朝符三俩人道:「放心,我心里有数。」顿了顿,他略微透了点底,「最晚明年就会见分晓。」 明年?结合峸阜之事,符三跟萧夫人对视一眼。 林卉也「啊」了声,忙小声问他:「你打算要回去当官了吗?那新宅怎么办?田地怎么办?」不说别的,那宅子耗费她多少心血设计督造啊…… 熊浩初摸摸她脑袋:「别担心,咱们就住在这儿,哪儿都不去。」顿了顿,补充道,「偶尔也能出去逛逛。」比如京城。 第5章 林卉眨眼。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符三狐疑地看着他。 熊浩初微笑:「拭目以待便好。」 符三:「……」 他还想再问,钱掌柜正好来问是否可以上菜,他只能撂下话题不提。 待酒菜上来,熊浩初便把话题导回采买事宜,期间涉及样式问题,皆会问转头询问林卉意见。再有唯一的长辈萧夫人对着单子进行查漏补缺,将各种细节进行完善,这顿饭便吃得有些久了。 好在事情终于算是捋顺了,只等后续跟进。 只是林卉的钱包预计又得瘪下一些。她整个人便有些不好了——熊浩初把银钱全扔给她管着,搞得她总有种自己掏钱把自己嫁出去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快要没钱了! 现在准备种的红薯,开春后又得换粮食,这意味着他们家一直都没有别的收入。 林卉愁啊。 愁得她后面都没仔细听熊浩初几人的话,脑子里疯狂开始盘算着怎么挣钱…… 散席的时候,已经到了未时。 采买之事都得符三去安排,故而甫散席他便匆匆离去。 林卉跟熊浩初要接着去韩老府上探望林川,萧晴玉不想去,嫌弃他们去韩老那儿又得磨磨唧唧地聊老半天,便想自个儿去梨村收拾行李。 林家院子里就那么点东西,林卉也不怕她端了走,自然随她。 萧夫人被她磨得不行,让她带上下人一块去,便遂了她意。 萧晴玉二话不说,带上秀月、秀琴,坐上马车便兴冲冲地出发了。 萧夫人摇了摇头,朝林卉道:「瞧这丫头,现在还是一副小孩儿样。」不说远的,面前的林卉看着就比她稳重许多。 林卉安抚她:「人各有不同,不过是性子如此。晴玉性子天真烂漫,不也说明萧家家风好、生活顺遂嘛。」 萧夫人莞尔:「林姑娘真会说话。」 知道他们还有行程,她也没再多留,只叮嘱熊浩初要记得回京看看,便放他们离开。 出了客栈,林卉微微舒了口气。 熊浩初顺势牵过她的手,问了句:「你性子稳重,是因为生活不顺吗?」 林卉斜他一眼:「我以前的生活顺不顺,你还不知道吗?」 熊浩初沉默片刻,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低语道:「以后我们也养个活泼可人的女儿。」 林卉怔住。 这男人怎么突然情话技能满分了? 不过,她怔住不是因为这情话,而是陡然想到一点—— 她还有几个月才十六岁,即便已经满了十六,成亲依然太早了。 万一,万一……搞出人命怎么办? 熊浩初见她怔住,忍不住勾唇,摸摸她脑袋:「傻了?」 林卉抬头看他。 男人幽深的眸子倒映着自己身影,沉稳的气息萦绕身周。想到俩人相识以来,男人总是稳稳地站在她身后…… 林卉咬了咬唇,拽住他袖子:「大熊……」 「嗯?」熊浩初微微侧头。 林卉刚想说话,边上经过俩中年人,越过他们进了后面的酒楼。 「现在的小年轻啊!」 「哈哈哈,年轻人,想当年啊……」 林卉登时脸热,忙不迭放下手—— 手背一热。 熊浩初已经握住了她的爪子。他看了看左右,拉住她走进一巷子,沉声问她:「可是有什么事?」 林卉迟疑片刻,吞吞吐吐道:「成亲以后、成亲以后,可不可以……」她含糊地说了句话。 「什么?」熊浩初没听清。 林卉两颊晕上薄红。看看巷子外不时走过的行人,她舔了舔唇,招手让他低下头来。 熊浩初挑眉,依言附耳。 林卉忍着羞意,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快速将担忧的事情说出来。 熊浩初眉峰越皱越紧。 林卉说完话,立马逃也似地退后两步。 再看她的脸,已经红得跟抹了胭脂似的。 熊浩初却没被美色诱惑,严肃地盯着她:「当真?」 林卉胡乱点头,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熊浩初直接按住她脑袋不让她乱动,又问了一次:「年纪小生孩子当真很危险?」 林卉对上他严肃的眸子,愣愣然应道:「啊,对啊,姑娘家的身体,起码得十八九岁才能长成。」其实最好还是二十岁后,可她估计面前这位古人接受不了这么晚。 熊浩初盯着她片刻,叹了口气,松开她,站直身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卉眨眨眼。 熊浩初却不再多说,握住她爪子,带她走上大街:「咱家是不是没什么钱了?」 「啊?」突然转移话题,林卉有点愣神,顿了顿才道,「扣掉符三过几天要送过来的家具物什,剩下大概不到五百两了。」可见他们这段日子花钱有多狠。 第6章 「看来得赶紧挣钱了。」熊浩初边走边道。 林卉皱了皱鼻子:「必须要了。咱家现在负担不小。」 熊浩初点头:「我前些日子也跟符三取过经,目前有点想法。」 林卉意会:「你想跟着符三做买卖生意?」 「嗯。」既然提起,熊浩初干脆详细说,「我前段时间去峸阜,除了买下人,也是听说那边多瓜果,连冬日都有产出,特地去看看的。咱们以前不是说要种梨子做果脯、果酱吗?我想着都是瓜果,既然自己种来不及,那便去采买。」 林卉「啊」了声,一拍额头:「我竟然没想到。」原材料没有可以采购啊!她竟然想不到。看来她果然不是经商的料子啊…… 熊浩初侧过头看她,面色柔和:「是你找刘婶他们做红薯粉提醒了我。」 林卉懊恼:「要是我早点想到,现在估计都挣上钱了。」 熊浩初莞尔,捏捏她掌心:「不急,咱们没穷到那份上呢。」他声音沉稳,一字一句慢慢道来,「峸阜那边的瓜果多栽种在山上,水灾虽然对其产量有影响,却还是有。咱们去采买果子,也算是给那边农人一条活路。」 心怀家国的男人真是充满魅力……林卉忍不住回握他厚实的掌心。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若是原材料足够,咱们甚至可以建厂,把峸阜一些灾民引过来,花钱请他们干活。」 「建厂?」 林卉便将现代的工厂模式低声讲解了遍,然后道:「这样,比起当初那个农村合作社要规矩一些,产量跟质量也会更好。只是……」 「是不是有何难处?」 林卉点头:「这个得考虑到销量和资金流。要是产出的成品卖不出去,销量没保证,工人的月薪发不出来,那就……」 熊浩初无语:「只是这个?」 林卉皱眉:「准时发薪资很重要的,毕竟工人全靠薪资吃饭。」 熊浩初不以为意:「既包了食宿,还不用卖身为奴,他们都得感恩戴德了,薪资什么的,不过是锦上添花。」 「……」前面的感动白给了。熊浩初妥妥就是集万恶的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于一身的剥削阶级! 不过,熊浩初这话也……不无道理。这里不是现代,没有那么多的劳工保障和平权主意。小老百姓只要有口饭吃,有安稳觉睡,便足矣。 这么说……熊浩初的想法,可行? 熊浩初或许也有同样想法,看着她:「我前些日子已经托舅舅的朋友帮忙带一批果子回来,应当会过几天到,到时要劳烦你琢磨琢磨了。」 林卉自然点头:「好。」 正好韩老宅子已经到了跟前,俩人遂暂停商议,上前敲门。 另一边,萧晴玉一行摇摇晃晃到了梨村。这回她不再装模作样,直接把马车停在林家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也不知道田婶在不在。 萧晴玉定了定神,径自推开院门。入目是满地带着星星点点浅绿的红薯。 她愣了愣。这红薯苗还真长出来了啊…… 脚上传来动静,她忙低下头。 小黑小灰听着动静出来,正兴奋地在她脚下窜来窜去。 跟在后头的秀月、秀琴顿时紧张了。 「姑娘,当心!」 萧晴玉摆摆手:「无事。小黑小灰不咬人。」嗯,她也没说错,富佑村那些,都不是人。「小心脚下,别踩着薯苗了。」完了她率先走向屋子。 屋里安安静静的,萧晴玉满院子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个人影,登时有些失望——也对,院子门都是掩着的…… 她在这儿的时候,家里只有两种情况是关门的,一是只有她跟林卉在家,一是没人在家。 萧晴玉停下来,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有些茫然。 秀月、秀琴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下来,秀月忙问她:「姑娘,这天儿黑得快,咱们去收拾东西吧?」 萧晴玉静默片刻,摆摆手:「你们去吧,我自己待会。」然后有气无力地挪到屋檐下,一屁股坐下去,双手托腮,望着大门方向发呆。 秀月,秀琴面面相觑。 愣神片刻,秀琴便想要凑过去问上一问,秀月忙拦住她,摇了摇头,朝屋里房间方向指了指。 秀琴皱眉。 秀月干脆把她拽走。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萧晴玉盯着台阶下某处。她就是在那个位置摔—— 「呜呜——」小黑小灰在她脚边绕圈圈,见她不搭理,凑过来低呜了两声。 萧晴玉倏地回神。 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她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小黑脑袋,喃喃道:「你们也叫我别瞎想是吗?」 小黑蹭了蹭她手掌,小灰跟着挤过来。 萧晴玉弯了弯眼睛:「小灰吃醋啦?」顺势摸摸它。 俩半大小狗登时激动了,争相将脑袋送到她手里。 第7章 萧晴玉轻笑了下。 外头传来哒哒哒的声音,然后消失在门口。 萧晴玉怔住,停下手望向院子大门。 院门不知道是被秀月还是秀琴掩上,加上她坐在台阶上,角度低,更看不见外头。 外头很安静,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 不对,还有畜生哼哧哼哧的喷气声。 萧晴玉陡然想起她家的马车还停在门口。 她迟疑地站起来。 恰好外面人推开院门,俩人正好对了个正着。 站在门外的,不是张阳是哪位。 萧晴玉脸一热,忙撇过脸去。 张阳脸一僵,干笑:「你在啊……」他打了个哈哈,「我搬点东西就走,马上走。」也不等萧晴玉说话,回身把车架上的东西哼哧哼哧搬进来,胡乱在院门边上一塞,转头便要关门出去—— 「站住!」萧晴玉下意识喝道。 张阳背对着她,依然是平日的吊儿郎当语气:「姑奶奶,又怎么了?」 明明他平日都是这样说话……萧晴玉油然生出股委屈,咬了咬唇,道:「我要走了。」 「……哦。」张阳似乎想要转回来,转到一半又强行扭回去,开始左顾右盼。 看起来就像是,急于逃跑。 萧晴玉气愤,跳下台阶,往前走了两步,怒道:「你就没别的话了吗?」 「啊?啊,」张阳恍然回神般,忙不迭补了句,「一路顺风啊。」 萧晴玉不敢置信:「……你就只有这句话?」 「不然还要说啥?」张阳挠了挠头,「要不,送你点土特产?」 萧晴玉:「……」她再次走前几步,距离他剩下不足三尺远。 张阳有点紧张,抬脚就想继续往外走—— 「不许动!」萧晴玉再次喝住他。 张阳苦笑:「姑奶奶,这孤男寡女的,不合适。我还是先——」 萧晴玉一咬牙,直接打断他:「你——你欺负了我,不用负责任的吗?!」 张阳:「……」他迟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侧过身飞快扫了她一眼,然后立马挪开视线,姿势别扭地看向别处。「那是意外……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道歉,我已经道歉了啊!我还送了你赔礼,你不是接受了吗?」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萧晴玉怒道,「那几个鲁班锁休想打发我!」 「……」张阳迟疑片刻,解下身上钱袋,往后一递,「呐,全部给你。」顿了顿,还补了句,「我就这么多了。」 萧晴玉气急,两步上千,「啪」地一下打掉他的钱袋子:「我不要你的臭钱!」 张阳倏地收回手,也没管钱袋,攥着拳头,然后问:「那你想怎样?你说,能办的我都给你办了。」 萧晴玉咬牙,再次强调:「你欺负了我,你要负责任!」 这话已经说得直白了。 「……」张阳浑身紧绷。半晌,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你都要回去了,咱们不……那只是意外,咱们都忘了,成吗?」 萧晴玉眼眶顿时红了:「凭什么?你欺负我,凭什么让我忘了?」到了这会儿,声音终于忍不住哽咽。「我明天就要回京了,回去我娘就要给我找人家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张阳攥在身前的拳头青筋暴起。他语气艰涩:「嗯,恭喜你,好好过日子,别整天捣蛋——」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萧晴玉打断他。 张阳不说话了。 「你除了让我好好过日子,就没别的话了吗?」萧晴玉哽咽,「张阳,你混蛋!」 张阳咬紧后牙槽,旁人看不见的拳头里,指甲刺得皮肉生疼。 萧晴玉瞪了他后背半天,这厮就是不回头。 「算了。」她深吸口气,抹掉眼泪,自嘲般笑笑,「我萧晴玉再不堪,也不至于上赶着……天下男人千千万,我才不会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等我回到京城,我立马找个男人嫁——」 「别说了。」张阳低喝,紧接着似乎觉得语气太凶,立马放软声音,「是我不好,你别负气,成亲是一辈子的事,要找个对你好的,不要随便——」 「关你p事!」萧晴玉越听越怒,「我就是嫁鸡嫁狗,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你你——连跟我面对面说话都不敢,你好意思对我的亲事指手画脚?还不要随便,我就随便怎么了?我回去就找个瞎眼瘸腿爱打人的嫁——」 「够了!」张阳倏地转回来,眸中带怒直视她,「别拿自己的事开玩笑。」 萧晴玉怔住。 张阳对上她红通通的鼻子和水眸,也怔住了,眼底飞快闪过抹痛意:「晴玉。」他喃喃般低唤了声。 萧晴玉双眼骤亮:「你改——」 「你别拿自己的事请置气。」张阳垂下眼睛,避开她炽热的视线,低声道,「我只是一个蹲过大牢的泥腿子,年纪又大……你……不值当的。」 第8章 「……就为了这?」萧晴玉再笨也听出他话里意思,她胡乱抹了把脸,转涕为笑道,「你是不是傻子,我都不在乎这些,你在乎个什么劲啊?!」 张阳怔了怔,摇头:「你还小,不懂这些。」他苦笑,「住的是破屋旧房,吃的是粗茶淡饭,也没有下人伺候,跟着我只会受苦……」 「我不在乎——」 「我在乎!」张阳拧着眉。她出身娇贵,如何吃得了这样的苦? 萧晴玉气恼跺脚:「你这人怎么这么孬?!逞凶斗狠、打架坐牢你倒是不孬?你你——你要气死我吗?」 张阳垂下眼睑:「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不是已经在挣钱了吗?还是你觉着自己挣不了几个钱怎么着?」萧晴玉怒斥一通,完了脸上泛起红晕,嘟囔道,「再说,挣不着又怎样,我还有嫁妆呢。」 「……」张阳抹了把脸,无力道,「我怎么能拿媳妇儿的嫁妆过日子,那成什么人了?」 「那就去挣啊!」萧晴玉恨铁不成钢,「你又不是残了死了,挣个钱还不容易吗?大不了我跟你一起挣!」 「不行!」 「凭啥不行?林卉都能挣钱,我算学比你们都好,凭啥我不行?!」 「……」这样争论下去没有意义。张阳叹了口气,「我们说得再多也没用,你父母能同意吗?」 萧晴玉咬了咬唇:「我去说!我爹这么疼我,肯定会同意的。」 张阳怔怔地看着她。 「愣着干嘛?」萧晴玉俏眉倒竖,「你倒是说话啊!」 粉脸桃腮,眸光潋滟,连生气都那么朝气蓬勃、活泼可人……小姑娘已经做到这般地步了,他一大男人,怎么能畏手畏脚? 张阳一咬牙:「你娘不是在城里吗?我去说!」 萧晴玉一喜,继而一顿,迟疑了:「可是我娘……我娘可能……」 「不太好说话?」话已说出口,张阳反倒像是放下了重担。他看着面前为自己操心的小姑娘,神情柔和,「我若是能娶到你,再如何刁难,也是值了。」 萧晴玉脸一红,似嗔似怪般白了他一眼:「刚才是哪个傻子不敢说话的。」 张阳手指动了动,忍不住抬手。 萧晴玉似有所觉,红着脸移开视线,身子却依然站在那儿。 张阳的手却停在她颊侧,轻轻一揩……微凉的湿濡,仿佛沁入心间。他心里软成一片,低声道:「若是不成功,你就好好听你娘的话,回京找个好人家——唔。」他捂住腹部退后一步。 萧晴玉紧握粉拳,俏脸含怒直视他,威胁道:「你今儿要是没搞定我娘,就接着搞。搞不下来看我不能死你!」 张阳:「……」得,他差点忘了这丫头的刁蛮性子了! 他揉着肚子站直身体,刚想说话,便看见屋檐下正站着俩震惊的姑娘。瞧那打扮,应当是萧晴玉的丫鬟了。 他急忙退后两步,与萧晴玉拉开距离。 萧晴玉一愣,继而惊怒:「张阳你——」 张阳知她误会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然后指了指她后头。 萧晴玉愕然,不等扭头察看,便有两道身影冲过来,挡在她面前。 定睛一看,不是秀月、秀琴是哪个? 「哪来的登徒子?」秀月抱着一大包衣物,却仿佛抱着利器,瞪着张阳的气势丝毫不显羸弱,「知道我们家是什么人家吗?」 秀琴则朝外头大吼:「大成,大成,姑娘遇到登徒子了,还不赶紧过来?!」 萧晴玉:「……」 张阳:「……」 只是小误会,萧晴玉很快便将几人镇鸭下去,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张阳,纤纤玉指往外一指:「赶紧去拾掇干净,一会跟我去见我娘。」确定了张阳的心意,她便恢复往日的大小姐脾性,指挥起他来毫不客气。 张阳却越看越欢喜,越看越觉可爱。压下心里的担忧,他看看戒备地盯着自己的秀月几人,挠了挠头:「好。」转身离开。 目送他走远,秀月眉头皱得快要打结了:「姑娘……」 「打住。」萧晴玉没好气,「我回头还要听我娘念叨,你可饶了我吧。」然后看她们手上的东西,「东西都收完吗?」 秀月张口欲劝—— 「诶算了算了,我自己去看吧。」萧晴玉嘟囔,「可别给我漏下啥的。」万一张阳今天搞不定她娘,她肯定要继续磨的,指不定得磨多久,还是带走算了。 萧晴玉把秀月俩人指挥得团团转,待屋里收拾干净了,又开始在院子里打转,试图捣鼓点啥东西走——哼,林卉可是收了她五十两银子的,她才住了几天啊,不能让她占便宜。 可院子里除了满地红薯,就剩鸡啊狗啊菜啊这些,她没法,最后干脆把林卉倒腾出来的肥皂,挑了两块颜色最好看、味儿又好的,一块儿打包带走。 没多会儿,换了身干净衣衫,又好好捯饬过头发的张阳便回来了。 第9章 萧晴玉看到他才松了口气,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其实并没有多久,只是她心里慌得很,生怕这人又怂了,跑了。 张阳看着她,没拆穿她的话,只嘿嘿笑:「这不得弄得体面点嘛。」 萧晴玉凑过去嗅了嗅—— 张阳忙不迭退后:「怎么了?」 「沐浴了?」萧晴玉问他。还打了肥皂。那味儿一闻,就知道是林卉出品。 「嗯。」张阳挠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萧晴玉满意点头:「不错。」大手一挥,「出发了。」 一直拧着眉跟在她身后的秀月、秀琴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拥着她上了车——行李早就收好了,这位大小姐光在院子里磨,一看就是在等这名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男人。 萧晴玉上了车犹自不放心,探出头来往后看。 张阳已经解开他那牛车——驴子还在休息呢。察觉她的视线,顺势望过来,安抚般朝她笑笑,道:「你们待会慢些,我这牛车走得慢。」 「好。」萧晴玉忙转头吩咐秀月,让赶车的大成慢一些。 很快,两车一前一后驶出梨村,往县城去。 半个时辰后,俩车抵达萧夫人所在的客栈。 萧晴玉不等秀月俩人搀扶,跳下车便奔到张阳这边,见他还拽着缰绳拿着鞭子,一把抢过来,抛给追过来的秀月,然后道:「走,跟我去见——嗷,糟了。」她陡然惊呼出声,急忙抽出帕子。 张阳还没反应过来呢,缰绳鞭子都被抢走了,再然后,便是香风扑鼻。 萧晴玉抓住帕子着急着慌就往他脸上擦:「一脸的灰,方才就不应当让你自己驾车的。」 「姑娘——」秀月、秀琴低呼。 张阳也忙不迭后退几步,避开她的手,抬起胳膊,拿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安抚她道:「傻丫头,不驾车难不成腿着来吗?那更邋遢了。」 萧晴玉担忧:「要不先找间屋子,弄盆水擦擦吧?」她娘可讲究了,要是这么脏兮兮地去见她,肯定要糟。 「没事,尘土而已。拍拍就好了。」张阳擦完脸,开始拍身上的灰。 「姑娘!」 萧晴玉看得急死,把帕子又递过去:「你先擦擦头发啊——」胳膊被拽住,她皱眉摆手,「别催——」话音戛然而止。 张阳诧异,抬头望去,只看到她朝着客栈方向干笑,他下意识跟着望过去。 一名中年妇人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杏色长袄、黄栌裙摆素净简单,同色低调的缠枝花镶边低调雅致,再配上简单的堕马髻和金镶玉钗子,端庄又优雅。 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清秀的丫鬟。 一主两仆皆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张阳心里一咯噔。这是…… 「娘……」心虚不已的萧晴玉如是道。 还真是萧家夫人?张阳连忙放下手,朝打量自己的妇人弯腰拱手:「鄙下张阳,见过萧夫人。」 「娘,他是——」 「站外边做什么?」萧夫人收回目光,神情淡淡道,「进来说话。」说着,领着侍女率先走进客栈大门。 萧晴玉有点紧张,转向张阳:「待会——」 「晴玉,进来!」萧夫人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萧晴玉缩了缩脖子,却没有跟上去,只是扭头看着张阳。 张阳知道她担心什么,摇了摇头,低声道:「一会你别帮我说话,我说便行了。」 萧晴玉微微松了口气,点头:「好。」她自己娘她了解的很,这时候她凑上去帮忙说话,只会是火上浇油。 秀琴焦灼地碰了碰萧晴玉胳膊,低声道:「姑娘,咱们赶紧进去吧。」 萧晴玉「嗯」了声,再看了张阳一眼,抬脚进了客栈。 这丫头也有怕的人啊,怪不得在梨村的时候说要跟她爹说去。张阳有些好笑。想必接下来是场硬仗…… 他深吸了口气,迈步跟上去。 这客栈幽静又雅致,加上不是用膳的点,大堂并没有什么人。 萧夫人也不知是刚从外头回来,还是在候着萧晴玉,总归是撞上了。 她表面神色巍然不变,实则内心已经掀起滔天大浪。她脚步略快地走进自家包下的院子,直奔大厅,甩袖落座。然后沉着脸看着门口方向。 磨磨蹭蹭的萧晴玉才刚踏进院子,完了还一步三回头,生怕那青年不进来似的。 萧夫人脸都青了。 侍女轻手轻脚端来杯适口温茶,她立马端起来,仰头灌下去,再「咔」地一声扔回茶几。 侍女唬了一跳,战战兢兢给她换了杯新茶。 萧夫人这回没再喝,只是沉着脸继续盯着大门。 好不容易,萧晴玉跟那名青年终于挪进屋。还没等她开口呢,萧晴玉就巴巴地凑过来。 「娘——」她撒娇般凑过去。 萧夫人下巴一点:「边上站着。」 第10章 「哦。」萧晴玉也不啰嗦,直起身体麻溜站到她身侧,然后朝张阳使眼色。 张阳正垂眸敛眉,眼观鼻鼻观心地束手站立,完全没收到她的眼色。 萧夫人也不说话。这里没有外人,她也不拘着什么礼节什么规矩,逮着张阳从头到脚,从衣衫料子到千层底,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越看越心凉。 张阳也乖觉,就这么站着任她打量。 屋里静可闻落针。 萧晴玉来回看了几眼,站不住了:「娘——」 萧夫人伸手示意她闭嘴,然后直视张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光顾着气,都没仔细听。 「鄙人张阳,弓长张,潞阳之阳。」 「多大了?」 「今年……」张阳迟疑了下,老实回答,「二十有九。」 萧夫人虽有心里准备,依然倒抽了口凉气:「你竟已这个年岁!」她忍不住厉声质问,「我儿尚不足十八,你竟然——你是何居心?为何接近我儿?」 萧晴玉用力捏住帕子,紧张地看向张阳。 张阳沉默半晌,道:「情之所至。」 萧晴玉一怔。情之所至,情之所至……比之适才在梨村的含糊其辞,这句话直白得让人脸红。 虽然场合不对,她的唇角依旧忍不住翘了起来。 「情——」萧夫人却被狠狠噎了一下,「你年纪一大把,家里也不知道几房妻妾,竟还有脸在这里说情道爱哄骗小姑娘?」 「娘!」萧晴玉插嘴,「他年纪是大了点,可他还没成亲呢。」更别说什么几房妻妾的。 「闭嘴!」萧夫人怒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萧晴玉撇嘴。 萧夫人这才转回来,继续盯着张阳:「你说。」 张阳迟疑了下,拱了拱手:「不敢欺瞒夫人。鄙人前些年困于牢狱,两月前方获自由,目前还未成——」 「什么?!」萧夫人呼地站起来,不敢置信道,「你、你蹲过大牢?!」 激动之下,声儿都变了。 萧晴玉顿时缩了缩脖子。 反观屋中间站立的张阳,依然稳稳的站在那儿,似乎对萧夫人的激动毫无所动。他甚至还淡定地点头接话:「是的,夫人。」 萧夫人急喘两下,「砰」地一声倒回坐椅,捂着胸口不说话。 萧晴玉唬了一跳,急忙帮她抚胸顺气:「娘!?」 侍女们也呼啦啦凑过来。 萧夫人挥开萧晴玉,然后朝其他人摆手:「我没事……」看也不看萧晴玉,扶着扶手坐起来,盯着张阳,「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家?」言外之意,他这种流氓地痞,配吗? 张阳的视线依旧定在地板上,闻言只是摇头,道:「恕鄙人眼拙,我并不知道贵府如何富贵。」他老实道,「我认识晴——萧姑娘的时候,只以为她是熊浩初的远亲表妹。」 萧夫人狐疑:「你不知道我家情况?」她冷哼,「不知道就能哄骗我们家晴玉吗?但凡有点良心,你这种年纪,也不该招惹我家晴玉!」 萧晴玉辩解:「他没——」 「夫人言重了。」张阳处变不惊,「按照朝廷律例,男弱冠女及笄便得成家,否则便由县里牵头进行婚配。我入狱之前,朝廷初立,世道尚乱,未有婚配乃是常识。待我出狱,朝廷律例已改。除遇白事,各家及笄姑娘皆已定亲结亲。」 「除非县里主簿能为我找来无夫寡妇,不然,不论我年纪如何,我未来妻子,必定都是十六岁往下的姑娘家。」 他顿了顿,抬头直视萧夫人,「我与萧姑娘,并无任何违制之举,夫人这哄骗一说,言重了。」 萧夫人坐直身体,眯眼道:「你倒是好口才。」 张阳不卑不亢:「夫人谬赞了。」 萧夫人一噎。 萧晴玉抿嘴偷乐。 萧夫人仿佛后脑勺长了眼般扭过头来瞪她。 萧晴玉瞬间收起笑,顿了顿,她讨好地朝萧夫人笑笑:「娘——他不是坏人,他没有哄骗我——」 萧夫人大怒:「不是坏人!蹲过大牢的不是坏人,世上哪还有坏人?」 萧晴玉嘟嘴:「他又不是作奸犯科进去的。」 萧夫人愕然:「不是作奸犯科是为哪般?」 「他是——」 「让他自己说!」萧夫人斥道。 「……哦。」萧晴玉看向张阳。 张阳顺势拱手接话:「不敢欺瞒夫人。前些年战乱,鄙人为了讨生活,跟一群兄弟……咳,做了些劫富济贫之事,咳,还劫了一批南下上任的官员……」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后来便被朝廷拘役。」 萧夫人:「……」 萧晴玉小心翼翼瞅了她两眼,小声道:「娘,这不就是我爹以前——」 「闭嘴吧你!」萧夫人一拍茶几,震得几上茶盏跳了跳。 第11章 萧晴玉闭上嘴。 萧夫人深吸口气,终于正眼看他。 眉目清朗,身高体健,进门后一直不卑不亢,谈吐也算过得去……身上衣物除了有些灰尘,倒也算得上干净整洁。 半晌,她似乎冷静许多。想到在客栈外头看到的一幕,她深吸口气,转换话题道:「那如今你在做什么?家里长辈兄弟几何,各自有何生计?」 「……」张阳沉默了。 萧晴玉有些急了:「你说话啊。」 张阳抬眸,深深看她一眼,转回来,对上萧夫人,坦言道:「鄙下不才,身无长物,家里仅有农田两亩、旧屋一间,近日在捣鼓一些小买卖。父母、长姐、姐夫皆已过世,世上亲人仅剩长姐留下的一儿一女。」他顿了顿,「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挣到太多钱,但是长姐留下的儿女,鄙人将来定是要帮扶的。」 总结一下,就是:没家人、没钱、还有俩拖油瓶。 萧夫人不敢置信,忍不住又问:「那你做的什么买卖?」帮扶亲姐家孩子不是问题,甚至算得上仁义。问题是,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等宽裕人家,帮扶得起吗? 张阳如实回答,最后道:「一天约莫挣个几十文。若是肥皂收得多,十天半月能多挣半两。」 几十文! 多了才多挣半两! 萧夫人觉得自己又快要喘不上气了。再次挥退围上来的丫鬟和萧晴玉,尤其是后者——她怎么生了个这么傻的丫头? 她恨不得掐死这丫头算了,省得要气死自己! 亲生的,这死丫头是亲生的!萧夫人心里不停告诉自己。然后哆嗦着手端起茶盏,狠狠灌了两口,满腔怒意依然压不下去—— 「啪!」 茶盏摔在张阳脚下,碎瓷片、茶叶、水渍洒了一地。 「娘!」萧晴玉吓得大叫,再一细看,张阳还好好儿站在那儿呢,她才松了口气,抱怨道,「好好说话不行吗?干嘛摔杯子——」好在没砸在张阳身上。 「你给我闭嘴!」萧夫人厉声叱道,然后指着张阳,「这种人,无才无权无产,还一把年纪,还有一堆麻烦……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萧晴玉不服:「你不是说要让我挑个自己喜欢的吗?」 「那你也不能挑个这样的!你是瞎了眼吗?啊?」 「我不管,我就喜欢他!」萧晴玉梗着脖子。 「我不同意。秀芳、秀华,把她拉下去,收拾收拾,马上回京!」 候在一边的两名侍女迟疑了下,看向萧晴玉。 萧晴玉见势不妙,忙不迭提起裙摆就跑—— 一溜烟跑到张阳身后。 完了还探头出来,朝她娘叫嚣:「我把身子都给他了,你要是不让我嫁给他,我就剃了头当姑子去!」 张阳:「……」 萧夫人呼地站起来,颤着手指着她:「你——你——」 哭笑不得的张阳忙拱了拱手:「夫人熄怒,晴玉只是瞎嚷嚷而已。我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情急之下,连萧姑娘都忘了说。 萧晴玉大怒,朝他后背就是一拳头:「你干嘛?你是不是想赖账不管我了?」 张阳吃痛,避开两步,朝她摇头:「别闹,我先跟你娘好好说说。」 「你看她都不同意。」萧晴玉急了,「你就不担心她转头立马把我带走,把我随便嫁人吗?」 张阳安抚她:「别急,我条件不好,夫人生气也是对的。待我把话说完,她若是不同意,我必定追到京城去,不会让你另嫁他人的。」 萧晴玉撇嘴道:「一路去京城多贵啊,万一你半道跑了怎么办?」 张阳啼笑皆非:「不会的。我既然打定主意要娶你,就不会放弃。」 萧晴玉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张阳转回来,朝萧夫人拱手:「夫人受惊了,萧姑娘性子你应当是了解的,您把她教的很好,她并不是这般轻浮随意的姑娘,我也不是那等不讲规矩的登徒子。我来这里,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这么一番打岔下来,萧夫人的惊吓、愤怒已经下去许多。狠狠瞪了眼那扯后腿的萧晴玉一眼,她缓了口气,问:「我不论你有什么想法,你跟我们家晴玉就是百般的不相配。这门亲事,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夫人,可否让鄙下说几句话?」 …… 林卉跟熊浩初探望过林川、韩老,又留下吃了顿晚饭,再去早先定车架的地方取了车,套到他们带出来的大黄牛身上,便晃晃悠悠地回村去。 晚饭吃得早,他们到家了太阳还没下山。 林卉刚跳下车,林家敞开的大门里便冲出一人。 「卉丫头,大熊,你们回来啦!」此人正是张阳。 「舅舅,你还没回去啊?」林卉边打招呼,边让熊浩初把车架上的东西搬下来——韩老家里人给他送了点的东西,他匀了些给他们。 「这不,有点事想找你们帮忙嘛。」张阳搓着手,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第12章 林卉不以为意:「啥事这么急,您说。」 「那个,我想问问,有什么来钱快的法子?」 「啊?」林卉诧异,「来钱快?」 熊浩初也停下动作,闻声望过来。 「也不是急事,就是吧……」张阳挠头,「我要在一年内,挣到一万两。」 林卉:「……」 熊浩初:「……」 一万两! 林卉简直吓死了:「舅舅,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要拿钱去赎啥的。 熊浩初神情严肃:「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 张阳摆手:「没事没事,不是遇到麻烦了。」他挠挠头,「我这是要娶媳妇用的。」 熊浩初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林卉则大吃一惊:「舅舅你要娶哪家姑娘?哪家姑娘这么金贵要一万两?」 张阳嘿嘿笑,有点尴尬,道:「就是,咳,就是晴玉啊。」 林卉:「……」她不敢置信,叫道,「舅舅你不是跟晴玉不对付吗?」这俩人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熊浩初仿佛早有预料,问:「你去见她娘了?」 张阳摸了摸鼻子:「啊,刚见完回来的。」然后回答林卉,「那什么,此一时彼一时嘛。」 林卉无语。然后略一琢磨便反应过来,她一拍掌:「所以前几天,你们俩都奇奇怪怪、躲躲闪闪的,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合着是因为……害羞啊?」她挤眉弄眼。 张阳有点尴尬,打了个哈哈:「孤男寡女的,肯定不能整天碰面,我那是避嫌,对,避嫌!」 熊浩初见他俩聊得起劲,无奈,只得开口把话题扯回来:「是萧夫人让你出一万两的聘礼吗?」 「对。」张阳点头,接着咋舌,「那什么,她们家是不是很有钱啊?怎么要价这么高……」 林卉跟熊浩初对视一眼,然后问他:「你不知道晴玉家什么情况?」 「怎么了?」张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家难道有什么问题?总不会是公主吧?要是公主怎么可能出现在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还看上他这样的地痞流氓。 「虽然不是公主,也差不多了。」林卉扭头看向熊浩初,问,「能说吗?」 熊浩初点头。 又是京城过来,又是富贵人家……张阳心生不详预感:「总不会是什么大官吧?」 林卉果断点头:「晴玉她爹是从二品加授将军衔的奉国将军。」从二品将军的女儿,于他们这样的人家而言,跟公主也没什么差别了。 张阳倒吸一口凉气,傻在那儿。 林卉同情地拍拍他:「所以,舅舅,你这一万两聘礼,真的算是便宜了。」毕竟对于这样的人家,钱真的不是问题,身份地位才是第一要素。 张阳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林卉咋舌,「一万两诶,舅舅你竟然也敢答应下来。你有信心一年挣到一万两吗?」 张阳干笑:「这、这、这不是想到有你嘛。」 林卉:「……」她长得像是能赚一万两的人吗? 张阳干笑:「你折腾了肥皂又折腾红薯粉,肯定比我会挣钱……」他挠了挠头,「实在不行,我就去借点钱,买一大堆红薯做成红薯粉,再卖出去。反正今年老多人种红薯。」 林卉莞尔。张阳收了一段时间的肥皂,尝到倒卖商品的甜头,竟然还想把采购生产都包下来—— 原材料采购、加工生产,还有最后销售? 林卉怔住。 张阳想到什么,扭头去看熊浩初,问道:「话说,你有这么显赫的亲戚,怎么还从京城跑回来?」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有这样的亲戚,做什么不都方便许多吗?然后拍拍他肩膀,「不过,你回来也好,要不是你回来,我还找不着这样的媳妇呢。」想到萧晴玉那又凶又可爱的模样,他忍不住心里甜滋滋的。 熊浩初摇头:「我只是跟他爹有些交情,算不上亲戚。只是萧姑娘独自跑到这边,省得旁人多想,才谎称是远房亲戚。」 张阳「啊」了声:「不是亲戚啊……」继而挠头,「不是亲戚便不是吧,不过你既然跟他们家相识,回头记得帮我说说好话啊,别的不说,可别让他们偷偷把晴玉给嫁了。」 熊浩初莞尔:「舅舅别担心,萧姑娘那性子,他们强迫不了。」想了想,又道,「约莫是会趁这一年时间好好劝她。」顺便带她多见些未婚的公子哥儿啥的吧。 张阳自然省得其中机关,一摆手:「不管如何,既然她娘开出这样的条件,我先做了再说。」 那头,一直低头沉吟的林卉回过神来便听到这句,好奇道:「舅舅,要是你一年内挣不到一万两,你就放弃吗?」 张阳虎眼一瞪:「放弃啥?媳妇儿是能放弃的吗?」话锋一转,「不过,要是挣不到嘛……」 林卉盯着他。 张阳虚握拳头,掩唇轻咳,含糊道:「反正劫掠之事我也干了不少,不差这一单的。」 第13章 言外之意,挣不到钱,就直接去抢人。 林卉:「……」 熊浩初眉毛一挑,完了竟还赞同点头:「届时,若是舅舅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张阳乐了,拍拍他肩膀:「好!谢了啊!」若是有熊浩初帮忙,这事儿成功率更高了。 林卉无语,提醒他们:「萧家是将军府,连晴玉都会耍几下拳脚功夫呢。」 张阳乐观一摆手:「咱又不是要围攻将军府。再说,人手不够的话,我还有一帮兄弟呢!」 林卉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赶紧想法子挣一万两呢。」 「一万两……老天又不会掉银子,这条路我大概是没指望了。」张阳挠头。 「那还想不想挣钱?」 「当然想啊!不管怎么说,我也得多挣点给晴玉当聘礼,不能让她出嫁的时候丢脸。再然后,我还想盖个大房子,再买两个下人,让晴玉别跟着我受苦。」张阳搓手,「所以,丫头啊,你说,我去收红薯做红薯粉,能挣上吗?要是——」 「可以。」 「要是不够的话——诶?」张阳傻眼,「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林卉笑眯眯。 「……」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除了他们三个,再无旁人得知。 许是被气着了,萧夫人只让人给熊浩初等人留了口讯,第二天一早便带着萧晴玉离开了。 萧晴玉走了,张阳消沉了两天,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每日在县城及各村匆匆来去,村里人原本都有些习惯托他买卖东西,这会儿陡然少了个帮忙跑腿的,便觉出不方便,有些还跑来林家问情况。 林卉无奈,只得随意找了些借口应付了过去,完了便不管了。 她这边也忙着呢。 林卉担心拖晚了,红薯苗不好扦插,每天都倒腾些不太一样的水去浇红薯苗,导致后者自打冒芽儿便一天一个样,长得飞快。 同时,新宅那边,进度也加快了许多。 屋子的墙体均已完成,屋顶也架上房梁铺好瓦片,现在只差门和窗。 别的且不说,除了大门、后门是托了外面工匠帮着做的,其余门窗都是自己做的,木料也是早早运回来了的——前两日让囫囵打给辛远等人的木板子,才是新砍伐回来临时应付一下的。门板和窗户要用的久,木材还是不能马虎。 不说除虫防蛀,至少不能一下雨便潮了吧? 言归正传。 开始捣鼓门窗的时候,林卉才发现老刘这几名工匠请的有多值。这几人不光有各自擅长的,比如打地基、盖房子、架房梁……还有不那么擅长,但是能做的。 比如木工。有擅长木工的老陆领着,他们几个,连带辛远一行,还有村里请来的诸多劳动力,便哼哧哼哧地开始打门打窗。 门还是老样式,各屋窗户倒是不一样,是林卉跟老刘几人研究琢磨出来的样式。 跟当下镂空窗格不一样,他们做的窗格,全是仿照现代窗户做的方形框子加双开推窗,推窗门板是密实的,只在中间加个闩,将推窗一关,放下闩,这窗户便密实得很,外人轻易不能破开。 窗框上面还加了个隐性的框架罩子,夏日蚊虫多,冬日刮风,窗户开着难受,便可以拆下罩子,在框座上蒙上一层纱布,再盖上罩子,纱布便嵌进窗格里,既防蚊虫又挡风,还透亮。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窗格大小规格均是一致。加上熊浩初跟林卉俩人都是实用主义者,各种雕花、彩绘啥的都不需要,窗格门板只需要打磨刷漆再拼装,只要有把子力气活便能干。 只要老刘几人将窗格各部分拆出来,众人或锯或削或磨,按照这些模子一一制作出来,做好后便可直接嵌进屋墙里。 这样一来,窗户进度更是计日程功。 再看辛远一行,有新衣上身,有屋睡觉,还有厚实的棉被,完了每天还能吃上热乎的三顿,顿顿管饱,不过两天工夫,整个精神气儿就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怕被村民给比了下去遭了罚骂,干起活来那叫一个卖力。 连老刘几个的饭食都被他们管了,更别提林家的家务。也不知道是不是熊浩初吩咐了,每天一大早,方达明媳妇就会跑过来给她打下手,挑水、打扫、洗衣、喂鸡狗……最后林卉除了掌勺、针线和给红薯苗浇水,别的活儿一点都沾不上了。 林卉汗颜,只得多在饮食上费心,让他们尽量吃的丰盛些。 这般忙叨叨的,没过几天,正房并后罩房的窗子、门板便全都装上了,剩下的无需住人,也不着急,便留给老陆几人慢慢磨,其余人等,全部转战落霞坡。 一群壮劳力,加上两大一小三头牛,几天功夫,烧干净的土坡地便全部翻了一遍。 这段时间,熊浩初也没闲着。新宅、地里的活计现在自有老刘、方达明等人带领,他则每天往城里窜,天天采买一大堆东西回来,多是各种日常用品,比如布帛,比如杯碗瓢盆。还有部分,则是成亲所需——尤其是后者。 第14章 林卉跟熊浩初俩人都对这些抓瞎,好在家里多了辛远夫妇,俩人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儿子都娶了儿媳妇了,对这些自然了解颇多。 熊浩初便领着他们天天进出县城,将成亲需要的东西逐一采买回来。 于此同时,符三从别处采买回来的家具物什也逐一送进新宅。 十月二十八,早就住进新宅的熊浩初换上新衣,架上家里的牛车,领着下人,装着一大堆东西,正式前往林家下聘。 早在他们初定亲时,熊浩初便送了林家只牡鹿和一根素雅的银簪子——虽然那只牡鹿他也吃了不少。 当时他的银钱还在符三那边,身上没多少钱,加上不知道林卉品性,便打听了村里嫁娶行情,再加厚几分,便凑了个小定礼。 如今要成亲了,熊浩初自然不会随意应付——最重要的是,他不愿意委屈林卉。 林卉一直念叨着家里没钱云云,他只说一辈子只这一次,先花了再说,林卉没法,只得把钱给他了。 这不,熊浩初参考了符三跟辛远夫妇的想法,捣鼓了满满一车东西,再有辛远诸人或挑或抬地搬着许多,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林家。 林家。 林家族老及其家眷,郑里正夫妇,回来参礼的林川,还有作为母族亲人过来参礼的张阳……大伙都喜气洋洋围坐在堂屋里说话。连带赵氏、林伟光一家子,也都是难得的笑模样。 要是刨去不靠谱的赵氏,林卉压根没有长辈来替她主持亲事,张阳也只能算是外姓亲人,入席喝杯喜茶还差不多,主持亲事,还是算了。 好在,早在前头商议亲事时,族老们便决定卉丫头的亲事,由他们和郑里正一块儿主持。再者,托林卉、熊浩初的福,梨村今年上上下下都挣了不少,能给他俩帮衬,大伙乐意得很。 下聘是三书六礼中的重要一环,他们自然不敢轻忽,早早就过来了。 这不,趁着这个机会,一群人在大厅里聊得热火朝天。一会儿讨论熊家的富贵,一会儿讨论村里的肥皂生意,然后问林川几句读书情况,接着扯了张阳的买卖两句再打趣他还不赶紧找媳妇儿,过了会儿又把话题扯到这冬月栽种红薯的事……桩桩件件,竟都离不开林卉俩人的影子。 「……咱村的日子真是越过越红火了。」某位族老感慨了句。 众人纷纷点头。 林川年纪小,只跟在旁边坐着,眼睛不停地往院外扫视,偶尔跳下去给诸位长辈的杯子续满茶水。 这么多人来做客,林卉在哪儿呢? 她被刘婶等人押在里屋梳妆打扮呢。 邱婶不必说,是跟着郑里正过来的。刘婶、唐婶等人则担心来帮忙的都是大老爷们、长辈,打理细务不在行,干脆打着沾点喜气的名号,兴冲冲地过来帮忙。 结果进门一看——好家伙,这林卉竟半点不当回事,还是平日的粗布旧衫丱发,可把她们唬了一跳,一窝蜂地把她推进屋里,翻出新衣,打理头发,妆面戴饰…… 屋子里里外外 不多会儿,外头便传来喧哗声。 林川双眼一亮,跳下板凳就往外头冲:「熊大哥他们来了!」 屋里说话的众人一顿,忙不迭起身,纷纷迎出去。 院子外,辛远已经站在院门外自报家门并道出下聘之求。 屋里出来的诸人忙喜笑颜开请其入门。 韩老笑呵呵地打头进门——他是熊浩初请来当傧相的长者。他进了门便开始吟唱贺词,抑扬顿挫地将来意唱了出来。 一身新衣的熊浩初紧随其后。 等韩老唱完来意,作为代表的林氏族老回了唱礼,这聘礼便可送进门。 跟在后面的辛远开始报聘礼。 「聘饼一担,活鱼两尾,鸡两对,猪肉五斤,四色糖果一盒……」 一大堆的东西陆续送进堂屋,本来还算宽敞的堂屋一下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加上一群喜气洋洋的参礼人和村里看热闹的人,闹哄哄凑在一起,院里屋里挤满了人,吵得大伙说话都得靠吼。 熊浩初看看左右,挤开人群,凑到邱婶面前,问道:「卉卉呢?」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口哨声喝彩声。 「定亲了就是不一样,都改口叫卉卉了?」 「我这老脸都觉得脸热咯——」 「呵呵,小年轻嘛——」 熊浩初眉毛都没动一下,只等着邱婶。 邱婶笑呵呵:「还在房里呢,你刘婶唐婶她们说把她捯饬捯饬——」 「出来了出来了!」有人喊了句。 熊浩初忙跟着望过去,顿觉眼前一亮。 不说他,大伙都惊艳不已。 甫一出门便被万众瞩目,林卉愣了愣,笑道:「怎么了?」 她上辈子普通姿色,掉人堆里都找不着那种,穿越过来后,林家连铜镜都没有,她对自己的容貌便没有太大认识。 刘婶几位长辈说下聘之时,是双方宾客第一回见新嫁娘——成亲的时候新嫁娘要盖盖头,大部分人都见不着。这回肯定得好好捯饬捯饬,故而她才被刘婶等人拉进屋里去倒腾。 第15章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换了件未上过身的藕荷色新衣裳,把丱发换成垂髫分肖髻,再抹了点唇脂显得气色好些,仅此而已。 看在旁人眼里,那着实是惊艳不已。 不说她那继承自母亲的秀丽五官,光是她那诡异体质带来的凝脂雪肤,就让她比村里其他日常需要劳作的姑娘好看了不是一星半点。如今换上浅色裙裳,再把平日显得幼龄的丱发去掉,换成更显娇憨的垂髫分肖髻,自然让大家看呆了。 尤其是熊浩初,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这么多人,林卉也不好说他,只能面红耳赤地垂下眼睑。 双面含春的模样,让熊浩初眼睛都看直了。 跟着她后头出来的唐婶笑着打趣:「咱家卉丫头漂亮吧?瞧熊小哥,眼睛都直了。」 众人哄笑。 熊浩初回过神,轻咳一声:「唐婶说笑了。」又看了面若桃花的林卉两眼,才转过来,朝众人道,「过几天我和卉卉喜宴,大家都来喝一杯。」 「必须的。」 「你不喊我们都要厚着脸皮去呢。」 「就是就是。」 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的,却也把众人的注意力引走了。 林卉松了口气,瞅了众人中心的熊浩初一眼,招呼刘婶他们到厨房——她前一天带着方达明媳妇等人做了许多红糖蒸糕,要去拿出来给大伙,让大家也甜甜口,沾点喜气。 蒸糕切成小块,拿篮子装好,提着便能出来派发。 香甜的蒸糕还点了好些红枣碎,吃起来香甜绵软,不光小孩爱吃,大人都吃得满足不已,好几名妇人都来询问这糕点怎么做。 走完礼节的韩老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正好遇到他们派蒸糕,接过来尝了一块,眼前一亮,自动自觉摸到厨房里。 正在厨房里切糕点、煮着茶水的田婶吓了一跳,好在林川也提着茶壶进来装水,看到他,忙放下东西躬身:「先生。」 田婶一听他叫先生,就知道是谁,忙不迭放下刀,拘谨地屈膝行李。 「免礼免礼。」韩老忙停住脚步,掩唇轻咳,左右看了看,「那个蒸糕……」 林川会意:「先生稍等。」立马跑到另一边,翻出一个碟子,又跑回来田婶身边,「田婶,帮忙装几块。」 田婶忙给他铲了好几块。 「谢谢田婶。」林川眉眼弯弯,转头将满满一碟子蒸糕递给韩老,「先生,给。」然后嘱咐他,「先生,姐姐说您不能吃太多甜的,会伤牙的。」 韩老刚接过碟子就被念,登时有些尴尬:「不会不会,我帮忙端出去,呵呵,我只是帮忙端盘子。」忙不迭端着盘子转出去。 林川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先生肯定又躲起来吃蒸糕了。」 人小鬼大的模样,让田婶忍俊不禁。 再看另一头,端着蒸糕跑出厨房的韩老便撞上一名与林川有两分相似的汉子。 正是林伟光。 旁的人都在堂屋里说话,刘婶几个正在给众人派蒸糕,饭厅这边反倒安静的很。 不过,今儿是林卉的好日子,外头随便一个,说不定都跟林家姐弟沾亲带故的,有些像倒是没什么。故而韩老只朝他微微颔首,便端着碟子坐到饭桌上,捏了块糕点悠哉悠哉地开始品尝。 林伟光搓了搓手,凑过去搭话:「先生,听说您是林川的先生是吗?」 韩老顿了顿,看向他,点头:「正是。」 「咳咳,是这样的,我是林川的叔叔。」林伟光顿了顿,强调道,「是嫡亲叔叔。」 「哦?久仰了。」其实一名乡里人家,无才无能,何来久仰之说。韩老不过是客套罢了。 林伟光却以为他从林卉姐弟嘴里听说过什么,忙道:「若是旁人说过我什么,您别放在心上,那都是、那都是……误会。」 韩老微笑:「倒是不曾听林川姐弟提起。」 林伟光原本以为林卉姐弟会说他坏话,心里还愤愤不平,现一听……这姐弟是压根没提他们一家子?他心里忍不住便有些别扭。 「咳,那些不重要。」他压下那一丝丝变扭,搓了搓手,「是这样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都是聪明伶俐的。我想着您总归是要教林川,不如,把我那俩儿子也一块带上吧?」 韩老怔住:「教你儿子?」 「束修不是问题。」林伟光嘿嘿笑,「林川的束修多少,我也给多少。」 韩老:「……」 林伟光巴巴看着他:「您放心,我儿子都懂事的很——」 「先生,叔叔。」提着茶壶出来的林川,响亮地喊了句,「你们在聊什么?」 林伟光吓了一跳,看了眼韩老,低喝道:「嚷嚷什么,没大没小的。」 林川笑笑,还没答话,视线一转,突然朝着堂屋方向开口:「熊大哥,是不是要添水?」 「啊哟!」林伟光一激灵,「我家灶台还没熄火呢,我得回去看看了!」话音未落,他便钻进厨房,从后院绕道跑了。 第16章 韩老顺着堂屋方向瞅了眼,那儿压根没人,登时转过弯来,笑骂了句:「小机灵鬼!」 林川笑嘻嘻:「先生谬赞。」 韩老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这娃儿还真是对我胃口……」 林川见他似乎有话要说,顺手将茶壶搁到桌上,爬到他旁边长凳,乖乖坐好。 韩老摸摸他脑袋:「川川啊,计划有变,你先生我估计得提前回京了。」 林川瞪大眼睛:「啊?这么快?」他有些急了,「先生你不是说留下来跟我们一块儿过年的吗?」 大定下聘,群众观礼,说到底,还是为了彰显男方财力,还有表示对女方的重视。而在习俗上,越多人观礼,就预示着新人未来的生活越兴旺。故而,不管礼厚礼薄,各家下聘都是呼朋引伴,亲友齐聚,图的就是这一吉兆。 成亲之时,女方晒嫁妆之举也是同理。 林卉、熊浩初也不过是俗人一枚,自然不能免俗,这满院子的远亲近邻便是结果。 如今,熊浩初跟林卉都是村里人尽皆知的富户,他们的喜事,众人自然格外关注。 这会儿,众人已经将敞开摆着的聘礼逐一赏过。那些鸡啊蛋啊糕点啥的不说,都是照着他们这儿的习俗来的,除了比他们买的贵一些、齐全一些,也没什么可看的。 他们主要欣赏的,是那些昂贵之物。比如那几箱上好绸缎,比如那满满一箱的脂粉脂膏。最令人惊叹的,是那一匣子的珠宝首饰。 簪子、珠钗、手镯、步摇、耳饰、璎珞……金的、银的、珍珠的、玉的……各式各样,堆了满满一匣子。 众人咋舌不已。早就知道熊浩初有家底,但没想到竟然如此富裕。林卉这辈子用得上的首饰,这怕不是都齐活了吧? 一时间,大伙的心情复杂不已。 再看林卉的回礼。长裤两条、鞋子一对,芋子一对,果子一对,花生一篮……除了这些吉祥物什,还有一对小巧的石榴玉坠子——也是比旁人家的丰厚了许多,尤其那对玉坠子。 林伟光一家子眼睛不停往上面扫,若不是旁边还有辛远等人看着,指不定还得上手摸。 虽然林卉的回礼远远比不上熊浩初,可这只是大定回礼,嫁妆还没出呢,光熊家送的这些,林卉的嫁妆就能羡煞旁人了 林卉一出房间就被盯着不放,其中还有些姑娘又妒又羡地盯着自己,挑了挑眉,径自略过这些同龄人,领着刘婶他们去把蒸糕提出来派发。 等她派完糕点,又跟一些长辈说笑几句,客人便陆续离开了——毕竟不是喜宴,吃了蒸糕便该各回各家了。然后她才捡了空闲跑去收拾东西。 辛远几人还虎视眈眈地守在聘礼担子旁边,生怕哪个不长眼的顺手摸走一块儿。 林卉顺手将手里的提篮递给他们:「别紧张,先吃点东西——」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匣子金光闪闪,倒抽了口冷气,急忙问辛远,「这是大熊买回来的?」他哪来的钱? 辛远摇头,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这是老爷以往存在钱庄的,符爷前两日才取过来。」 林卉:「……」竟然有私房钱!她暗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将糕点递给他们,「嗯我知道了,你们先吃点东西。」 辛远迟疑了下,看看周围。看热闹的宾客皆散得差不多,还没走的也都聚在外头,屋里只有熊浩初跟立正几人在另一边说话,才微微松了口气,接了过来:「多谢姑娘。」 其他几人也纷纷躬身道谢。 林卉微笑点点头,道:「厨房里还有许多,待会你们带回去给大家都尝尝。」 「好。」 林卉便不再多话,转头偷偷瞪了眼熊浩初,转头出了院子。 刘婶唐婶等帮忙的人还在那儿,还有好几位叔伯,圈聚在墙根下不知道在说啥。 林卉凑过去一看,竟全是在看长了芽儿的红薯。 「真的就这样发芽了!」 「难怪朝廷要推广,果真贝戋生。」 「卉丫头不是说那什么……扦插就能生吗?朝廷难道不知道吗?」 「我猜是不知道,否则怎么只告诉我们怎么种?」 「哎呀,卉丫头那天一说我便挪了一些出来浇水,卉丫头这些都冒了老长的芽儿了,怎么我家的还没冒?」 「我也是,我也是,我家的也没有。」 刚凑过来的林卉登时提起一颗心。 「哎呀,我也浇了些,我家的昨儿就冒芽了。」 「我家的也冒了,嘿嘿,你们几个是不是没搁在太阳底下晒啊?卉丫头说着天儿冷,得保温——是这么说的吧?」 「对对对,所以我都小心着呢,每天上午晒东边,下午转到西边,前两天就冒芽了。」 …… 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林卉一惊一乍的。很快众人便发现她,拽着她又开始聊起她跟熊浩初的亲事,还纷纷打趣「她以后要开始享福」云云。 林卉想到屋里那些昂贵的首饰,干笑着听他们说话。 第17章 好不容易,观礼的、帮忙的人都离开了,热热闹闹的大定总算是过去。 林卉呼了口气,转头就去找熊浩初算账。 刚跟郑立正等人商量完事情,熊浩初就被林卉拽进屋里——聘礼已经抬进她屋里了。 「说,那些首饰哪里来的?」林卉把人逼到墙根,眯着眼质问道。 熊浩初挑眉:「就为这?」 「什么叫就为这?」林卉杏眼一瞪,「你交到我手上的钱才多少,都不够买那箱子首饰的。」 熊浩初莞尔:「我的现钱真的都交给你打理了。这些是我娶媳妇的老本,老早就攒下来了的,就是留着这时候用的。」攒了好几年,也就那么点,他还嫌少呢。 娶媳妇的老本啥的……林卉脸热,忙转移话题般吐槽了句:「当官都这么挣钱的吗?俸禄很高吗?」朝廷不是刚立没几年吗?哪来这么多钱发高薪? 熊浩初摇头:「不是俸禄。」他迟疑片刻,才道,「这些是打仗的时候得来的。本来应该更多些,但是京城花销大,我又不懂经营,家里没人管着,很快便花得七七八八了。」 林卉咽了口口水,「原来有多少?」 熊浩初估摸了下,道:「几万两还是有的。」 「……」 仿佛看出从她神情看出些什么,熊浩初无奈,拍了拍她脑袋:「想什么?那都是前朝蛀虫们屯下来的不义之财。」 林卉皱了皱鼻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 「嗯?」熊浩初俯身,凑到她面前,「贪赃枉法?」 林卉干笑:「开玩笑,开玩笑而已。」边说还试图往后退。 熊浩初唇角一勾,猿臂一身。 林卉只觉身体一轻,再回神,她已经被这厮抱到屋里唯一的桌子上。她登时低呼:「你干——唔——」 瞬间被堵住了话语。 半晌,熊浩初松开她,贴着她嫣红的唇瓣低语:「我不光贪赃枉法,我还贪图美色。」 「……」林卉锤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熊浩初低笑。 低沉性感的嗓音近在耳边,身体又被男人有力的臂膀拥着,林卉面红耳赤,不自在地推了推他,低声道:「快放我下来,辛叔他们还在外头等着你呢。」 「不急。」熊浩初低下头,亲了亲她乌黑的发丝,托起她的脑袋,道,「你今天很漂亮,让我多看看。」 林卉的脸更红了,侧过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嫌弃道:「我平时不漂亮吗?」 「也漂亮。」只是平日可爱多些,今天则更显风情……熊浩初看着面前粉红粉红的精致耳朵,顺势亲了上去。 「啊!」林卉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可腰上还被某人锁住,这一蹦,反倒直接把自己送进某人怀里。 熊浩初轻笑,按住她腰肢,慢条斯理地继续低头享用。 林卉被骚扰得浑身冒烟。 熊浩初逐渐向下。 林卉难耐地扭了扭腰,可怜兮兮地求饶:「大熊……」 「嗯?」低沉的嗓音从颈侧闷闷传来。 林卉压下到嘴的呻吟,低声提醒:「咱们还没成亲……」 熊浩初纹丝不动,闷声道:「还有几天就成亲了。」 林卉咬唇。 仿佛察觉她的紧张,熊浩初低笑,终于稍离她的凝脂玉肤,安抚道:「放心,今天就是尝个甜头,我不会怎么你的。」他轻笑,「还有几天,我还是等得起的。」 眼看这人又要贴上来,林卉一咬牙,用力推开他。 熊浩初一个不防,登时被推得后退半步,下意识唤道:「卉卉?」 林卉涨红了脸瞪他:「不是说好了成亲也不能、也不能……那什么的吗?什么等几天?过几天你也得继续等!」 熊浩初:「……」他皱眉,「咱们说的只是暂时不生孩子。」 林卉眼神左闪右避,就是没好意思看他,闻言嘟囔道:「那不就是不能做……那什么嘛。」 熊浩初挑眉:「那什么是什么?」 林卉羞窘,一拍桌子,低嚷道:「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熊浩初低笑,俯身附耳:「卉卉,不生孩子也有不生孩子的玩法,过几日,我慢慢教你。」 玩法? 经受过现代网络冲刷的林卉脑海里瞬间划过皮鞭、蜡烛、钢丝球……登时大怒,抬脚就踹过去:「变态!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要玩什么你自个儿玩去,老娘不伺候!」 「……」 陡然挨了媳妇儿一脚,熊浩初懵了。他说什么了吗? 自家媳妇儿的眼里全是赤裸裸的怀疑,她甚至还想跑,熊浩初不及多想,一把将她拽进怀里,锁紧,然后问:「什么是变态?」 林卉踢他:「就你这样的!你——你以前是不是四处浪荡?是不是天天逛窑子?」不然怎么还沾上这些奇怪的癖好? 第18章 「……你还知道窑子?」熊浩初对她的踢打不痛不痒,只对她所说的词大皱眉头。 林卉涨红脸:「谁、谁不知道了!要是不知道,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往哪儿哭呢!」 熊浩初盯着她:「那为何觉得我天天逛窑——」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再回忆一遍适才俩人的对话,他陡然心领神会,登时满头黑线,问她,「你以为我适才说得是什么东西?」 林卉再次踢他一脚:「我不想知道!」 熊浩初顺势把她捣乱的腿夹住,没好气道:「我说的只是正常夫妻的鱼水之欢,你这小脑袋瓜子想到哪里去了?」 林卉的腰还在他胳膊里,腿又被夹住,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再一听,立马愣住,抬头仔细看他:「你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熊浩初敲她脑袋:「你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那力气,就算只是轻轻一敲都够呛了,何况他这回含怒之下,微微加了点力道。 林卉吃痛,低呼:「疼啊。」好吧,看来是她误会了。 熊浩初顿时心软,改敲为抚:「你呀……」 林卉噘嘴:「谁让你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熊浩初俯下身,视线直直看进她眼里,又问:「你哪里学来的东西?」声音低沉又严肃。 林卉缩了缩脖子:「就、就……」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该用什么理由去解释。 熊浩初神色严肃地盯着她,颇有一种她不说清楚就不罢休的架势。 林卉偷觑了他一眼,心一横眼一闭,直接扑进他怀里,圈住他脖颈,凑上嘴巴,干脆利落地堵住他的问话—— 发生了啥自不必说。林卉只知道,整个下午,她的嘴巴都是肿的,舌头更是快麻掉了,喝水都火辣辣的疼。 她又心虚又生气,轰走熊浩初后躲在屋里半天不出来,直到林川来敲门。 林卉忙扔掉沾水的帕子,拍了拍脸,觉得自己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了,才打开门:「怎么了?」 「姐姐,」林川低着头,套着千层底的小脚在地上划啊划,「咱家还有钱吗?」 「嗯?」林卉蹲下来,「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先生下月就要走了……」林川闷闷不乐。 林卉大惊:「韩老要走?不是说年后才走吗?」 「他说——」 「因为峸阜。」熊浩初的声音冒出来。 林卉心里一跳,还未动作,便被其搀扶起来。 「舍得出来了?」低沉的嗓音带着戏谑。 林卉大窘,白了他一眼,赶紧将话题拉回来:「韩老跟峸阜有什么干系?」 林川也巴巴看着他。 「韩老儿子在通政司,昨日刚来信,信中对峸阜之事,竟然一无所知。」熊浩初语气淡淡,仿佛在说着什么事不关己的事情,「接下来几月,京城定然有变,他得赶紧回去。」 林卉懂了。看来离不开政治因素。然后她开始愁了:「韩老走了的话,我们就得赶紧给川川找个先生了。」她压根不认识什么读书人,再者,这时候的读书人,可没学过什么思想政治道德,万一把她家林川给教歪了…… 林川双眼一亮:「姐姐咱家是不是还有钱?我还能念书是吗?」 林卉摸摸他脑袋:「当然。念书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的事情,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咱们再找个先生便是了。」 林川欣喜,紧接着又沮丧下来:「可是,我想要先生继续教我……」 林卉叹了口气:「先生也有自己的家人,他得回去陪他们。」 旁边听他们说话的熊浩初沉吟片刻,问林川:「你念书,打算念到什么地步?」 林川挠了挠头:「先生刚才也问了我这个问题。」 林卉忙看他:「然后呢?」 林川挺起胸脯:「我想考功名,我想当官。」 林卉「哟」了声,赞道:「志气很高啊。」 林川嘿嘿笑,顿了顿,又道:「可是先生说我还小,不管以后学到哪个地步,现在要先学会做人。」他挠头,「不是在说念书的事吗?」 林卉跟熊浩初对视一眼,都明白韩老话里含义——他是借林川的口告诫他们,林川还小,找的先生不需要多渊博多厉害,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道理她也知道……林卉叹了口气。 「别着急,回头托舅舅朋友、付三他们都帮忙留意下,总会找到合适的。」 「也只能这样了。」 姐弟俩都有些消沉,熊浩初想了想,问林卉:「刚达明过来说,石灰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诶?石灰到了?林卉双眼一亮,忙不迭推着他们出去:「走走走,咱们去看看。」 这批石灰,是她很早就跟符三定了的。 这年头盖房子,有砖墙有瓦片,便是十里八村人人称羡的殷实人家了。刷墙什么的,用些泥水抹平整了便行了。 第19章 只有那一等一的富贵人家,才会用石灰将屋墙刷得白净透亮。 林卉仗着自己有钱,也还能挣钱,一咬牙,便让符三帮忙订回来许多石灰,打算把新宅全部粉刷一遍。 这石灰到了,她自然想去看看实际效果——她特地让人做出来的大窗,加上这石灰墙,屋子光线不知道会不会好一些。 跟后院里正在收拾清洗东西的张兴盛媳妇、周全媳妇俩人打了声招呼,林卉便兴冲冲地领着林川跟熊浩初去了新宅。 路上遇到几名村民,还被打趣了两句。 此后种种自不必详述。 第二天,林卉再次回到城里。韩老快走了,下回再见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就算不为了学业,林卉也希望他多去陪陪老人家,还给倒腾了许多韩老爱吃的,比如卤肉、比如蒸糕等等。 回归正题。 新宅那边刷墙,熊浩初没请村里人帮忙,家里几人加上刘叔几个尽够了,而他自己则转道去忙活落霞坡的事情。 他领着周强几人进了后山——不是落霞坡那个小土坡,而是再后边些的梨山峰。 他们这次是山里考察路线。考察什么呢? 原来,熊浩初这些日子进了山几回,终于摸到一处水源,他们这回去,就是去看看怎么把水引下来。 他们前脚进了山,后脚全村都知道他们要干嘛了。 梨山村其实不缺水资源。村子背靠梨山群峰,山里流出来的溪流经年不断流,不管吃用,都够了。 只是吧,各家各户用水,全靠肩挑手提。离溪流近些的还好,那些个离溪流远的,就受累了。即便住得离溪流近,田地也近不了。 常年以往,大伙都习以为常。 前些日子,林卉提了这个竹筒引水之事,熊浩初琢磨了两天,又找老刘几名匠人商讨了可行性。 正好他们家请来打井的匠人听了一耳朵,顺嘴问了句:「要是从山里引水过来,那点地儿哪里经得住,没几天就得淹了。」 熊浩初几人一凛。可不是。别看他们是用竹筒引水,水量虽小,耐不住连绵不绝啊。梨山峰连绵千里,峰底终年积雪,流经他们村的溪流都能一年四季不断流,他们从峰里引下来的小水流,更不可能断流。 熊浩初不担心他那块地处高位的落霞坡,可这流淌下来的水,也得想办法疏通。 最好的办法,就是引下来,汇入他们村里溪流里。 这么一来,耗费的工夫可就大了去了。 林卉一琢磨,干脆提了个建议,让熊浩初拉上郑里正等人,把村里人全拉进来倒腾。 熊浩初几人略想了想,便转过弯来,登时对她赞赏不已。 下聘那天,熊浩初跟郑里正商量的,正是这事。 故而,他们前脚进山,后脚郑里正就敲了村锣——新宅建好后,熊浩初便还给他了。 大伙一听说捣鼓水源,都有些不乐意。 「我们就住在溪流边,咋还要捣鼓水呢?哪那么费劲。」 「就是,不都是梨山上的水嘛,引下来不还得自己挑,做什么费那么大劲?」 「哎呀我家红薯都出苗了,这月我家还得再翻块地,多种一茬红薯呢,哪里得空啊?」 ……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郑里正被吵得脑壳疼,干脆又敲了两记铜锣,喊道:「都别嚷嚷,让我把话说完。」 「不说别的,你们见天给地里挑水,累不累?有些靠山的人家,挑水就得老半天了。这竹筒引水要是捣鼓出来,咱们的地里都不用挑水,或者挑水也不需要挑老远了,你们也不乐意吗?」 有人又站出来问:「里正,那我家田就靠着溪流,这事是不是跟我无关?」 「再近不也得挑吗?」郑里正没好气。「这水流是要引进溪里的,要是经过你家田,你连挑水都省了好不好。」 众人面面相觑。 「真有这么神奇吗?」 「就那竹筒子,能装多少水啊,别不是框我们干活吧?」 「嘿打住打住,大熊跟卉丫头俩人多厚道,这么久以来,他们欠过咱们一个铜板吗?」 刚才说话那人尴尬:「我、我……不是说他们,我就那么话赶话了。」 「行了,」郑里正又让他们安静下来,「大熊昨儿已经跟我详细说过怎么倒腾。来,我给你们解释解释……」 好说歹说了半天,大伙也是一知半解。 站在人堆里的林卉无奈,站出来道:「要不,我给你们讲讲吧?」 说得口干舌燥的郑里正大喜:「卉丫头你也知道怎么弄?」 林卉点头:「大熊跟刘叔他们商量的时候,我也在边上呢。」这是男权社会,把功劳扔给熊浩初他们,更有信服力,也省得她还得解释怎么知道这些东西。 郑里正忙不迭点头,招手让她上台阶,准备把场子让给她。 林卉摆手:「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取个工具。」 第20章 众人:…… 说话怎么还要工具了? 片刻后,林卉直接扛了块木板过来,还有两根木棍,胳膊上还搭着块旧帕子。 浅杏色的板子上刷了层桐油,看着就平滑光亮。 但是这些东西,怎么着也跟竹筒引水没关系吧?众人好奇不已,不知道她会如何演示。 林卉穿过人群,直接走到郑里正身边,将板子放下,再把木棍支好,板子架上去。接着又将帕子拿出来,朝众人道:「好了,现在我给你们画一下示意图。」 众人眼也不眨地盯着她,连郑里正也目光灼灼。 林卉掏出一根炭条,大手一挥,直接在板子上勾画起来。 浅杏色的木板刷了桐油,黑乎乎的炭条瞬间在上面着色。一笔画了座高山,再一笔,画了个小土坡,土坡下面再补几块田地。 当然,众人眼里,那只是两条不规则弧线加几个小格子。 「咳。」林卉清了清喉咙,敲了敲板子,「看这里,假设这里是梨山,这块是落霞坡——哦也就是大熊买下的那块地,这里是咱村里的田。竹筒引水呢,就是从这里……」 板子是架在祠堂的台阶上,远些的人也看得见。她又特意放大音量,尽量让大伙都听见——至于听不见的,自有这些听见的人去讲解。 三言两语,她简单直白地把这水流的走向、竹筒引水的优点一一讲解出来。 众人听明白了。熊浩初这是打算把山里的水流引下来,在落霞坡下弄个小池塘接着,再挖几道水沟沟,让山泉水从田间流过,汇入溪流。 郑里正的意思是,村里人需要挖池塘,还得顺着地势挖田沟。 「说着轻巧啊,这水量有多少啊?别忙活好几天,连道水花也看不见啊。」有人质疑道。 也不需要林卉回答,郑里正直接把话接过去:「不说别的,咱村里这溪流,这么些年,你见它干过吗?」 「里正,这怎么一样啊。那虽然叫溪,也有两三丈宽,都能淹死人了。这可是用竹筒引下来的,能有多少水啊。」 郑里正:「再小那也是水,还是不断流的,一天两天流不到田里,十天八天总能流到吧?」 众人依然有些迟疑。 「老六,」郑里正问东边一位中年汉子,「你家四亩地,浇一遍地得水花多长时间?」 被称为老六的汉子憨憨地挠挠头:「怎么着也得一上午。」 郑里正摊手:「这不就得了。要是每天能省下半天功夫,什么事儿做不了?连肥皂都能多熬几块,一个月下来,少说多挣几两银子。再不济,多开几亩荒地,不也划算吗?」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众人动摇了。 「还有,大熊他们势必捣鼓这个竹筒引水,咱们要是现在不掺一脚,回头他把水流随便往山沟沟里一泄,咱们以后只能光看着眼馋了。」 他说的山沟沟,是落霞坡跟梨山之间的山沟沟。要是真把水流往那儿引过去,跟他们确实是毫无相干了。 众人面面相觑。 郑里正多了解他们啊,立马乘胜追击:「再说,咱村这么多人,要挖的池塘啊、水沟啊,都不深,一两天功夫就能搞定,现在田里没那么活,大熊那儿的活也收尾了。何不趁这个时间赶紧弄好?你们好些人家不是都打算再种一茬红薯吗?好不好用,马上就能知道了。」 接着是族老站出来帮腔:「这田地啊,浇水是一等一的大事。咱们村里大都种的是水稻。你们小年轻不知道,问问那些个去过南边村子的人,那边的水稻,可都是水田里种出来的。咱们的水稻产量,全靠家里的汉子天天挑水撑着的,压根没法弄水田,可要是这个竹筒引水得用,指不定以后咱们也能弄个水田试试。」 这话一出,汉子们还犹豫呢,本来只是旁听的大小媳妇们便站出来了。 「就这么办了。」唐婶第一个表态,「我家的听里正的,一起捣鼓这个竹筒引水。」 唐婶的汉子哭笑不得:「你知道啥——」 「行了行了,」唐婶一摆手,「别的不说,里正跟大熊、卉丫头他们比我们懂多了,听他们的总没错。」 「对,」又有一名婶子站出来,「要是能省下功夫,多好啊,夏天的时候就不用这么熬人了。」 「我也觉得,反正只是一两天,咱也不差那一两天功夫。大牛,你去吧。」 「老张你赶紧的,带上儿子一块儿去。」 「对对,老李你挑水的时候不是天天嚷嚷着累吗?赶紧的,把这事儿办下来。」 …… 得,汉子们还在犹豫呢,各家媳妇纷纷拍板了。但又一个提出疑问,便有他媳妇给压下去。 站的远些的适才没听清,也挤进来问情况。一有迟疑的苗头,便有那大嗓门的把他媳妇儿喊过来。 吵吵嚷嚷,乱成一片,却仿佛成了女人们的场子。 郑里正哭笑不得。亏他还以为这事儿得看汉子们的态度……不管如何,这事儿应该是稳了。 第21章 他转过来,问林卉:「卉丫头啊……」 林卉正看着村里大叔大伯们的笑话偷乐呢,听到他说话,忙不迭收起笑容,佯装正经地看向他。 郑里正没发现她的小表情,径自打量她身边的板子:「你这板子不错啊,回头要做点什么,还能画在上面让大伙参详什么的……诶,对了,你怎么突然捣鼓这玩意出来?」 林卉不好意思笑笑:「林川不是去学字了嘛,我闲着没事就跟他学几笔。每次他回来,就给我写上一板子,我就照着这个学嘛。」 没错,她特地把板子扛过来,压根不是为了画那么一个简笔得不能再简笔的示意图——就那么几笔,她拿炭笔在地上随手画便足够了,那至于大老远跑一趟扛过来? 她是为了给自己识字的事,过一条明路。张阳那边眼见就要开始倒腾起来,她怎么也不能再装文盲了。 果不其然,郑里正听说她平日都用这块板子学字,顿时惊了:「你跟着林川学字?」 林卉点头:「不光字呢,我还跟着晴、咳、萧姑娘学了点算学和记账。」反正学没学,他们也不知道。 搬了长条凳坐在旁边的族老们听见他们的话,好奇凑过来。 「诶?我记着那姓萧的丫头确实很会记账来着。」 「不错啊,卉丫头越来越有出息了。」 「呵呵呵,要不要教教村里娃儿啊?」 林卉听着不对路,忙摆手:「三伯公,二叔公,可都别笑我了。我就是跟着川川识几个字,哪里能教人呢?」 让她教娃儿的二叔公捋了捋长须,笑呵呵道:「怎么不行?川川在城里念书,没法教,你又不在城里。你就是只会两个字,也能教给大伙啊。十天半月学一个字,十年八年下来,也比旁人厉害了。总比跟睁眼瞎似的,啥也看不懂,出去就被人哄骗了去。」 林卉眨眨眼。 郑里正连连点头:「二叔说得在理。」然后问林卉,「你现在会几个字了?」 林卉没法,回忆了遍林川教的那几句千字文,道:「我现在也就认得五六十字。」 「不少了。」郑里正问她,「川川去了不到三个月吧?」他乐观道,「以后越来越多了,你还真能教一教。」 林卉无奈:「郑伯伯,这个我真教不了。」 郑里正还想劝,二叔公插嘴:「兴为啊,你这就不对了。我不过是提个建议,你要真想让卉丫头教大家的娃儿,怎么着也得让大伙交点束修吧?」 林卉哭笑不得,忙摆手:「二叔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识几个字,连解释都解释不明白,怎么教啊——」等等,她不是打算给林川找个先生吗? 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攒了点银子,何不干脆直接在村里搞个启蒙班? 她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索性里正并几位族老都在——他们吃的盐比自己吃的饭还多,肯定比她想的通透,何不直接提出来? 略微组织了下语言,她便将想法诉诸于口。 几名族老面面相觑。 「这……不就是办蒙学吗?」二叔公摸摸胡子,「这得是大户人家才办的起吧?」 三伯公亦然担忧:「咱们也不认识什么读书人,万一请个不中用的,花了钱又耽误孩子,那可怎么办?」 听罢林卉的话便陷入沉思的郑里正却转过弯来。只见他双眼绽出异彩,朝几位族老道:「我看可行。」不等他们问起,他便道,「咱们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做肥皂,这几月也攒了不少钱,这几年出生的娃娃多,各家凑一点,应该也够请位先生了。」 几位族老愣了愣,神情立马严肃了起来。 有人问林卉:「请一名先生约莫得多少钱?」 林卉忙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川川现在的先生准备下月离开潞阳,我跟大熊正准备给川川再找一位先生呢,届时我一块儿问问。」 「成!」郑里正点头,「问着了跟我说一声,不知道价钱,我这都不好往下打算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站得近些的几人都听着了,忙不迭都竖起耳朵。现在听了郑里正这句,神情里不由得都带上几分期待——若是顺利,他们家孩子也能识字念书了! 不过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私下交换了几个眼神,等着回头再找家里人通通气。 略过此事不提,吵吵嚷嚷的村汉子们最终还是败在妇人的镇鸭下,决定跟着熊浩初倒腾这个竹筒引水的活儿。 郑里正也不含糊,当场就开始安排。首先,各户至少得出一名壮丁——那些个家里只剩下老人妇孺的,也要出人,不拘干什么,起码得参与进来。 接着,他把这些人进行分组:一部分去村子北边林子伐竹;一部分去落霞坡下挖池塘;还有一部分在村里有经验的老人带领下,去研究水流路线,看看怎么挖沟渠…… 林卉不放心,还把新宅那边正在打井的几位师傅请过来,让他们帮忙参详参详。 如此,梨山村首次水利工程改革运动,便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第22章 梨村的地形是明显的西高东低。从西边的落霞坡到东边的溪流,地势逐渐往下。 老刘几名匠人早先就考察过地势,山里引出来的泉流应该从哪处流入落霞坡,又经什么走势穿过坡地,最后导流到落霞坡的西北角——那儿坡度落差大,适合在底下再搭一个竹筒架。 村里人要做的,就是在这个位置下挖一个小池塘,以防夏日雨水多的时候,太多水流倒灌进田里,伤了稻苗粮种,然后在各田区之间挖三道沟渠,让水流转到溪流里。 有位族老拄着拐杖跟着大伙一块来看地儿,听了半天,皱眉道:「咱这边夏天雨水多,这小竹筒能撑得住吗?」 郑里正笑呵呵:「现在是先做竹筒架子,要是成功的话,咱们以后可以做个水车。」 族老瞪大眼睛,想了想,竖起拇指赞道:「可以,还是小郑你靠谱!」 众人自然也听见这番话。水车啊,那可是那些个富贵村落才有的玩意,就算没见过,也听老人家提过……若是他们村真建了水车,以后他们是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多种几亩地? 这么一想,大伙顿时劲头更足了。要挖的地儿一圈出来,大伙便哼哧哼哧地开始挖。 这事有郑里正挑了大梁,林卉只在周围转了一圈,便回去忙活自己的事了。虽然熊浩初的衣衫鞋履都是她打理,可这不是要成亲了嘛,怎么着她也得按习俗再给他做一身新衣,里里外外全套那种。 眼看离成亲就剩下那么几天时间,她得抓紧了。 熊浩初他们这次进山,要在里头呆好几天。不光要把线路理出来,还得就地取材,把竹筒沿线的木架给搭上。 林卉很担心。按理说,有熊浩初这个神力在,箭法也还不错,又有周强等人同行,除了耗费的时间长点,吃睡辛苦些,野兽什么的倒是不需要怕的。 可这回要做的是要铺一条水道,好让竹筒能稳稳当当地把水引出去。这水道得稳固,得能长期使用,便不能直接架在树枝上——树枝年年拔高,水道不到一年就得废了。 如此,便要打木桩,还得打在旮旯角,不让大型走兽撞了。 流水的特性是从高到低往下流,还得选旮旯角,压根不需要看实际地形,林卉便能猜到他们要在什么样的地形上打桩。 不是峭壁,也至少是坡地。 要在这种地形上装木架,难度可想而知。 故而,他们一行进了山后,她便一直惦记着。好在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时间倒也不难捱。 另一边,张阳也忙得不行。他找熊浩初租借了新宅那一整排的倒座房——全部拿来堆红薯。 没错,他跟林卉、熊浩初俩人借了足足一百两,开始倒腾各种东西。 第一,就是收红薯。今年整个潞阳都是第一季种红薯,各家各户量都不多,梨村的红薯前些日子更是被林卉收得差不多了。 他干脆架着驴车往别的村子跑,几天下来,收回来接近三屋子的红薯。 接着,他开始鼓动村里妇人多做肥皂,不管多少,只要质量过关,他照单全收。 本来有他帮着拉来许多猪板油和草木灰,村里各户已经是加大产量,原本十天半月做一批,现在是隔三差五做一批,县里价格都有些微掉下来。 有他拿着铜板动员,又是实实在在的挣钱,大伙自然乐意多做。加上天公作美,接连半个多月都是艳阳高照。很快,肥皂的产量便翻了一倍有余。 张阳将收回来的肥皂攒一堆,一部分拉到县城送到各铺子,剩下部分则全部拉去临县加价卖掉。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锻炼,梨村各户已经捣鼓出了些心得。为了把肥皂卖贵些,不是添加香油就是添加胭脂,连肥皂形状也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这一来,名气自然更响亮,连临县也多有听说。 张阳把肥皂一拉过去,半天功夫就卖光了,价格还翻了一番。回程前,他又大着胆子收了一大堆特产回来卖到铺子里。 这来回倒腾,跑一趟县城,他直接净挣十几两,喜得他眉开眼笑,准备接下来全力攻克周边几个县城,把做生意的本金赚回来, 故而,梨村这边忙叨叨捣鼓水利工程,熊浩初领着人进山,他都没时间帮忙,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一家人各自忙碌,很快,便到了熊浩初进山的第三天。 梨村的水利工程项目昨天傍晚刚搞定,连落霞坡上都已经架上竹筒架,就等熊浩初等人把山泉水引出来了。 本来落霞坡跟他们没啥关系,他们只要等着接水就行。可第一天挖沟沟的时候,大伙觉着山泉水干净,既然都要弄,何不干脆捣鼓出一个既能取水饮用、又能灌溉田地的泉流? 想到就做。大伙一合计,便将落霞坡上的竹筒桩子都给打好、架上,山里引下来的主流用的手掌宽的大竹筒承接,再找个合适的地方转用两根小竹筒一上一下分别接走,一道流入落霞坡田间水沟,一道落到坡下池塘处。 反正啊,这水利工程万事俱备,只欠熊浩初这股东风了。 第23章 这边弄妥当,不需要林卉留在村里帮着拿主意了——比如能不能在落霞坡上动工,比如水道架在哪儿之类,她便领着方达明夫妇开始去采买东西。 这不,他们刚从县城里回来,再次带回来满满一车东西,全是要带去新宅使用的物件,如杯碗茶具、油灯、铜盆……等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回到村里已经过了午。 林卉跳下车,跟着方达明媳妇一起转到后边。 「明嫂,这些东西放我屋里,你们那屋应该搁不下了。」 原本她是打算直接买了拖过去新宅,熊浩初早早发话,新宅里的东西都当做她的嫁妆,全部先拉到林家,成亲的时候再跟嫁妆一块儿出门。 林卉哭笑不得,问他,新宅里啥都没有,不说像不像话,过得舒坦吗? 熊浩初不以为然。他糙汉子一枚,有片瓦遮头就够了,不差这几天。 反正就是得按他意思来办。 林卉拗不过,加上嫁妆大部分都是他置办的,也不差这点了,遂领了这份好意。 扯远了。 林卉边说边伸手去搬车上东西。 「哎呀,这些东西沉得很,别动别动。」方达明媳妇,也即是她口中的明嫂子唬了一跳,忙不迭阻止她。 方达明拴好牛车绳子,也过来帮忙:「姑娘,你歇着就是了,这些太沉了。」 林卉无奈:「我还是有些力气的。」她瞧着有那么娇弱吗? 新宅那边刚稳妥下来,熊浩初便让方达明夫妇过来她这边住着,一是为了陪她,二是给她打下手。加上原来的田婶,这院子里就住了四个大人。如此,熊浩初才放心进山。 明嫂子见她还想动手,愁得不行:「姑娘您这样可不行,这些下人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 林卉囧然。她还是不习惯这种身份上的差异啊…… 方达明已经抬起一筐子东西,哼哧哼哧往屋里搬。 明嫂子催她:「姑娘,您先去歇会儿吧。您要是动手,回头老爷看见了,定要责罚我们。」 林卉好奇了:「他还会罚你们?」 明嫂子哑口,干笑一声:「那倒是没。」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老爷那身气势忒吓人,被他瞪一眼我们就心慌。」 林卉:「……」合着熊浩初那死人脸还能拿来管理下人? 正说话呢,远处传来些许喧哗。 林卉没放在心上,继续说:「待会辛叔拿些油灯过去,早几天都忘记了,你们也不提一下。」 明嫂子笑:「天黑了不都歇息了吗?要油灯干嘛?」 「留着总比没有强,万一晚上丢个针眼线头啥的,不得找回来吗?」 明嫂子被她逗笑了:「姑娘真会开玩笑。」 「我——」林卉顿住。 隐隐约约的怒骂传来,还混杂着尖叫声。 她听着不对,忍不住凝神细听。 「……不欢迎……」 「……垃圾……」 「……滚出去……」 明嫂子也听见了,她站得靠外边些,比林卉看得多。林卉被车架挡着,只看到她脸色一变,别的还没来得及问,便被她抓住手臂往院子跑。 明嫂子不光拽着她跑,嘴里还急吼吼喊道:「他爹,快出来!有强盗!」 林卉一个不防,被拽了个踉跄。 明嫂子忙不迭搀扶住她,一边道歉一边脚下不停,直到快步进了院。 刚进院子,方达明已经擎着从墙根摸来的锄头,气势汹汹跑过来,略打量了他们一眼,扔下一句「把门拴上,我去看看。」便跑了。 明嫂子声音有点哆嗦,喊道:「你注意着点,要是不对路,赶紧去宅子那边找张大哥他们。」完了「砰」地一声关上院门,落栓,将门后几个箩筐推过来堵在大门上,然后回来,一脸急色地推着林卉进屋。 一连串变故,打得林卉一脸懵逼。 「怎么了这是?」林卉下意识跟着走,边扭头往后看,「哪来的强盗啊?」可惜已经进了院子,压根看不到外边。 明嫂子脸上皆是紧张:「我看着很多人,还一路打打砸砸地过来,咱们先别出去。」快手把她推进屋,关门落栓,然后急慌慌跑去关窗。 林卉不赞同:「方大哥还在外头——我看那些人不多,咱们村子别的不说,汉子还是有的,他们这些人来捣乱,肯定讨不了好——再说,哪里有光天化日之下闯村子里犯事的强盗的?」 明嫂子紧张兮兮,摇摇头,又点点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初我们村子田地被淹,人大都活着,撑一撑,再借点钱,说不定也能撑到开春。没几天就有强盗进村,逮着人就杀……」她打了个哆嗦,担心地看了眼外头,苦笑道,「我们村可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村落,眨眼功夫就被杀了个大半。对方也只是来了几十号人而已……」 林卉怔住。杀人? 明嫂子抱歉地看了看她:「姑娘您别紧张,说不定只是我紧张了……不过,外头也确实是乱的,那些人瞧着凶神恶煞的,咱们还是在屋里呆一会儿吧?要是没事,咱们再出去也不迟。」 第24章 林卉扫了眼关着门显得昏暗的屋子,点了点头:「不碍事,我们先等等。」毕竟是好心。 明嫂子扯了扯嘴角,然后紧张兮兮地凑到门缝边往外看,双手合十,浑身哆嗦,嘴里直喃喃道:「儿子还在那边……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若明嫂子说的没错,她这种表现应该算是应激创伤的一种。她暗叹了口气。峸阜那边,看来…… 「砰——」 「哎哟!」 俩人汗毛都竖了起来,同时扭头望去。 从厨房转进来撞着桌角的田婶吓了一跳,看看他们,再看看屋子,不解:「怎么了这是?大白天的,怎么把门窗都关上了?」乌漆嘛黑的,害她撞了一下。 林卉&明嫂子:「……」 也不需要解释,吵吵嚷嚷的声音便近了。 各种怒斥喝问掺杂在一块,压根不知道什么事。 林卉几人忙凑到窗户缝隙查看。 越过他们家的篱笆墙,能看到外头人头耸动。这群人吵吵嚷嚷的 ,似乎边吵边对峙,还边往某个方向挪动。 过了会儿,声音又逐渐远去。 屋里三人面面相觑。 林卉想了想,打开门。 明嫂子大惊:「姑娘,再等等吧,咱这里连个男人——」 「砰砰砰。」外头有人拍门,「姑娘,媳妇儿,开开门。」 「是达明哥。」明嫂子低呼了声。 方达明继续喊:「张大哥他们也过来了。」 紧接着是张兴盛跟辛远的声音:「姑娘,没吓着吧?」 林卉轻舒了口气,快步到门口,打开,跑出去。 田婶跟明嫂子忙不迭跟上。 院门一开,林卉便看到辛远、张兴盛几人都在外头,每人手里都拿着铁锹、锄头,神色也满是忿忿。 「姑娘,没受惊吧?」辛远快速打量她一眼,拱手问道。 「没事。」林卉摇了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辛远神色凝重:「听村里人说,是富佑村的人过来闹事。」 林卉皱眉:「又是他们?他们要干嘛?」 上回梨村的人去富有村找麻烦,用的也只是棍子扁担,本意只是去找回场子,也没想怎么滴,更没下狠手,充其量就是去打了场群架。结果,倒差点把自己人给打进大牢。 辛远摇头:「不知道,他们闯进来后一直骂骂咧咧的,村里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试图堵住他们,但他们也不知咋地,就是推搡,也不动手,就逼着人在村里到处晃,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林卉沉吟片刻,问:「郑伯伯呢?他在不在?有没有什么说的?」 辛远点头:「刚到了,一直在跟他们说话来着。只是,他们也不听人说话啊,就光嚷嚷——」他迟疑了下,「他们就光喊着要老爷出来,让老爷杀人偿命啥的。」 这是要把熊浩初架到火上烤?林卉沉下脸:「走,看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使不得!」几人吓了一跳,异口同声道。 辛远语重心长:「姑娘,就算是因为老爷不在家,这些事也不是交由一妇道人家去顶着的,您先在屋里呆着,回头事情有进展了,小的再来跟您禀报,您看如何?」言外之意,这事交给他去应付。 其他几人也纷纷劝她。 外面情况不明,打架的话肯定也轮不到她,她若是跟过去,万一真起了冲突,乱糟糟的,说不定她会受伤……到时不光皮肉受苦,估计他们也得挨罚。 林卉想了想,只得依了他们,再次跟田婶、明嫂子进了院子,方达明跟辛成留下来护着门口,顺便把东西搬进去,辛远则领着张兴盛俩人循着声音找过去。 林卉担忧不已,既怕熊浩初这会儿从山里出来,又怕他不在,富佑村的人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神思不定地等了许久,外头终于传来急促脚步。 林卉倏地站起来,迎上去:「怎么样?」未等辛远等人近前,她便焦急地问。 辛远神色凝重,倒是性子急些的辛成先告状:「姑娘,富佑村的人,把我们前两天挖的沟渠、搭的竹筒架子都破坏了。」 林卉大惊:「他们要做什么?」等下,「是落霞坡上的吗?」 辛远点头,又摇头:「不止。村里的基本都被祸害了一遍。」 林卉愣了愣,怒了:「这帮人是冲着咱们这块来的?」 辛远脸色也不好看:「我看像。他们来了很多人,我瞅着有一百多号了。而且,他们一进村就分开几路,分别往咱家那土坡,跟咱村的田地那边冲。看到沟渠就把土堆扒拉进去,看到竹筒木桩就踹倒……」 这些沟渠跟竹筒,昨天傍晚才完成,挖出来的土堆还没来得及弄走呢。被这些人一霍霍,他们差不多算是白忙活了。 这帮垃圾。林卉低咒了声,然后忍怒问道:「郑伯伯他们呢?不是跟着他们吗?怎么由得他们撒野?」 第25章 辛远脸色也不好看:「这个点,大伙都在歇着呢,再加上他们分开几拨进村,把咱们的注意力都引走了……哪想到他们竟然是盯着咱们村的水道!」 林卉深吸口气:「现在呢?他们人呢?」她应该相信里正他们,里正他们绝对不会轻易—— 「跑了,铁柱他们还打算追过去,被里正喊回来了。」辛成毕竟年轻,压不住怒意,朝边上吐了口唾沫,「这帮兔崽子忒恶心人,怎么能放——」 辛远忙呵斥了他一句:「姑娘在这呢,像什么样子?」然后朝林卉告罪。 辛成被骂得一激灵,急忙住口,朝林卉躬身告罪讨饶。 林卉摆摆手:「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凝神思索片刻,问,「郑伯伯他们怎么说?那些水道怎么办?」 「大牛他们已经在疏通了,里正也把族老们叫到祠堂,现在应当是在商量对策了。」 林卉轻呼了口气。没有放弃水道就好——也不知道大熊他们弄到什么程度,水流什么时候下来……总得先试试。 「这事先看看郑伯伯他们怎么说吧。我们去看看水道。」林卉心里憋屈,「不是说落霞坡上的都被翻了吗?让盛嫂子他们都过来帮忙,尽快弄好。」 「好!」 几人再无赘话,分头行动。不到半盏茶功夫,又齐聚落霞坡——除了辛远夫妇留在宅子里看家。 一路过来,林卉已经看到田地里那些个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水道,以及正在重新架构的竹筒。村民们也皆是义愤填膺,手里锄头舞得虎虎生风,一副化愤怒为力量的模样。 反倒落霞坡因为地处最北边,富佑村的人到的时候,村里已经反应过来,便没有经受太多破坏。 林卉略扫了眼坡地,见情况还好,便只留下三四个人清理落霞坡,然后领着其他人跑去给村民帮忙,连她也拿了个簸箕帮忙清理土堆——有了前车之鉴,村里人决定及时把土堆处理了。都是土,直接往周边田地里撒就是了。 正忙得热火朝天,忽听落霞坡那边传来激动的呼声。 众人狐疑地停下动作望过去。 很快,张兴盛跑到下水处,朝底下干活的众人喊道:「来水了来水了!我看到水了!」他手舞足蹈,指了指落霞坡上头,「那水到了半山腰了,周强他们还在捣鼓,待会就能通到坡上了!」 坡下众人怔住。 下一瞬—— 「哇!真的能从山里引水出来?!」 「还捣鼓什么,赶紧去看看!」 「走走,我也去看看!」 几人欣喜若狂,扔下东西便往落霞坡上跑,边跑还便往后头招呼:「坡上来水了,快去看热闹啊!」 后头人登时跟着扔下东西往前跑。 离得远些的林卉只看见他们一波一波往山上跑,略一转弯,立马反应过来,扔下簸箕,提起裙摆跟上去。 不多会儿,在坡下、田里清理土地的人们便一窝蜂冲到落霞坡上。 落霞坡最北边靠着梨山一侧比较陡峭的峰体,中间还隔着条不足丈宽的沟壑。 周强等人正在那块山峰上朝他们挥手,然后再用竹筒装了水往他们这处泼。 秋日下午的阳光明媚温暖,照在那泼洒出来的水珠上,分外显眼。 众人激动不已。 「真的有水!真的引出来了!」 「嗨,我就知道能行!不枉我们折腾几天!」 「那咱以后是不是都不用挑水了?!是不是?哈哈哈哈——」 …… 众人在这边欣喜若狂,林卉却紧张地盯着对面。 她没看到熊浩初,但是周强等人见村里人已经反应过来,便开始动作了。 他们适才所在的位置还是比较靠近山里林子,再往外,有一块坡地。 林卉看到他们似乎开始往身上绑绳子了。 再然后,周强俩人就开始小心翼翼往坡地上走。 林卉登时提起一颗心,再想到熊浩初的神力,她又微微松口气——是了,以大熊的力气,确实是只能当这种在后头拽着的主力。 大伙也看到周强俩人往外走,手里皆拿着铁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凝神屏气地看着他们。 周强俩人一步一步走出来,似乎回头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停下来,踩了踩,然后送出铁锹,哼哧哼哧地开始挖坑。 周强则继续往前走,走两步,还蹦两下,似乎在确认地面是否稳固。 他实在站得太靠边了,众人捏了把冷汗,生怕他一个站不稳—— 正在蹦跶的周强脚一滑,坐倒在地,「咻」地往悬崖下飞去—— 「啊!」坡上众人吓得同时大叫。 峭壁上的周强却陡然一顿,稳稳停在坡上——离边沿估计还不到半米远。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有些人立马联想到熊浩初。 「看来是熊大哥在后头拽着。」 第26章 「哎呀肯定是了,换了别个,哪有这么大的力气啊?」 这边正七嘴八舌,对面停下来的周强把铁锹往地上一插,麻溜站起来,完了还朝落霞坡众人挥了挥铁锹。 众人:「……」 越来越多人听到消息跑上来。 对面的周强俩人挖了洞,接着又有俩人抱着木桩走出来。 埋木桩、填土、敲打…… 最后,林子里探出一根破开的长竹筒,慢慢地架到打出一个凹槽的木桩。 竹筒很长,探出来差不多足有半丈多。 众人屏气凝神。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瞬息。 水流从竹筒尾端飞流而出,在高高的峭壁上洒出一道白练。 银光闪烁,熠熠生辉。 「水!真的是水!」 「真的弄出来了!太好了!」 「哈哈哈哈以后再也不用挑水了!」 …… 众人欢呼雀跃! 林卉也喜笑颜开。她还记得刚来这里,第一次下地挑水,肩膀都被磨破皮的痛苦。 虽然后来有了熊浩初帮忙,她再也没挑过水,可这份艰辛依然刻在骨子里。虽说他们家现在有了下人,再也不用亲自干这些重活,可是,能让大伙、甚至全村人都轻松点,岂不是更好? 故而,她跟着张兴盛等人皆是激动不已。 有人突然反应过来:「诶,不对,那山泉水全往山沟里流了啊,怎么接过来?」 「……」 大伙面面相觑。 正犹豫呢,对面的周强双手圈住嘴,朝这边大吼:「喂——」 众人望过去。 「傻愣着干嘛呢?赶紧弄竹筒接水啊——」 众人恍然。对啊,山沟沟还不足丈宽,对面架在矮木桩上的竹筒已经有半丈长了,只要这边再递出半根竹筒…… 「快快,竹筒呢?」 「昨儿就准备好了,放哪儿了?」 「在这里!」有人大叫,扛起竹筒架子边的粗长竹筒飞奔过来。 「桩子,桩子呢?快点把桩子打起来!」 「铁锹呢?」 「位置不对,得打过来一点!」 「拿竹筒量一量,别打完了接不上水。」 …… 一片慌乱。 不到半个时辰,一排木桩子便依次打在落霞坡边上。 足有成人手掌宽的巨大竹筒架上去,慢慢往外推。 原本平直的竹筒插进激流勇下的水流中,瞬间被坠得弯了一弯。 哗啦轻响,水流瞬间汇入他们这边竹筒。 「来了来了!」 清凉透彻的泉水哗啦啦冲刷过竹筒,老刘几名匠人指点搭出来的竹筒架,将大部分水流都往坡下引,分出的一条细流则慢慢流入落霞坡的田间沟壑。 看到昨儿刚挖好的沟壑慢慢被润湿,众人脸上皆是期待。 细流虽小,天长日久,总能将水沟填满。 这边水流接好,大伙便呼啦啦跑下山,去看底下的水道。 林卉几人留在坡上晃了一圈,确定各个方向的沟沟道道都通畅,便跟着下去。 竹筒水架那儿,大伙乱糟糟地聚在那儿,每个人都忍不住凑上去摸摸那凉飕飕的山泉水,有些还掬水洗脸洗手,连村里长辈也纷纷在晚辈的搀扶下过来凑热闹。 因富佑村人跑来捣乱,村里一下午都弥漫着沮丧又愤怒的氛围。这会儿,所有的不愉快都在清澈的泉水下一扫而空,人人面上皆是喜气洋洋。 临近傍晚,熊浩初一行才回到村里。 如今他已经住进新宅,还有这么多的下人,加上婚期临近,他便不再到林卉家吃饭。等他从山里出来,俩人只是碰了一面,林卉将他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确定他身上没磕没碰的,再问了几句山里情况,天已经快黑了。 然后便反过来被熊浩初送回家。 故而,等熊浩初知道富佑村的人过来找麻烦的事,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还是郑里正把他找来,问他可有解决之道,他才知道的。 「……我们村连着两回被欺负,总不能就这样轻轻放过?可城里官老爷明里暗里帮着富佑村,我们……」郑里正叹了口气,泄气道,「这眼看着好日子要来了,怎么摊上这样的祸害?」 熊浩初面沉如水地听完全程,拧着眉思索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事我来处理,你们暂时别轻举妄动。」 「那你有什么法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说出来,看看大伙能不能帮把手。」 「不用。」熊浩初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郑里正不放心,狐疑地看他:「难道还是找你那朋友吗?我听卉丫头说,那位先生过几天就要离开潞阳,以后总得我们自己解决——」 「不会,这次我会把根儿给解决了。」 第27章 根儿?郑里正惊疑不定。他们这接连几回的祸事,都影影绰绰有潞阳县令的影子,熊浩初说解决根儿…… 不等他想明白,熊浩初便告辞出门。 昨天下午接好的山泉水,灌了一夜,落霞坡下已经积了一个浅浅的小水洼,落霞坡上面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得去看看。 辞了欲言又止的郑里正,他径自朝落霞坡上走。 辛远等人已经在上面忙活,看到他来,忙接连朝他行礼。 熊浩初摆摆手,问迎上来的辛远:「如何?」 辛远知道他是问什么,忙开始汇报:「上边部分的土已经被润湿了,下边还不行,估计水量太小了。」 熊浩初点头,又问:「卉卉那边的红薯苗出来了一些,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下地?」 「姑娘说随时都可以,只是这时节,早晚已经凉了,我们得先打棚架。」 「她跟你们说了怎么搭了吗?」 「说了,前两日都在挖沟渠做竹筒,还没来得弄。今早兴盛几个已经去砍竹子了,稍晚就会拖回来,到时我们直接在这边削竹片搭棚架。」 「嗯。不用急着全部搭好,搭一个就扦插一垄,忙不过来让陈芳她们也过来帮忙。」陈芳是张兴盛的媳妇。 落霞坡占地足有二十几亩,若是就靠林卉那批红薯育出的苗来扦插,铁定是不够,只能先弄一垄是一垄,长出来的薯苗又能接着扦插。 辛远躬身:「是。」 「卉卉那边的东西都买齐了吗?」熊浩初接着问起林卉的嫁妆等物什。 「买齐了,符三爷那边的家具、喜服说是今天下午送到,届时会直接送到姑娘那边。」 「到时你亲自去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是。」 熊浩初绕着落霞坡转了一圈,看了顶上的竹筒水架,再四处看看水流下渗的情况,完了便跟身后的辛远说:「这里交给你,我有事离开一趟,若是卉卉问起,便说我去城里找韩老说点正事。」 「……好。」 交代好事情,熊浩初便下山离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辛叔,」张兴盛凑过来,小声问道,「老爷背着姑娘……是要去干嘛?」 「嘘!」辛远唬了一跳,忙喝止他,「不要命了,主子的事情也敢打听?!」 张兴盛挠头:「这不是……只有我们俩嘛。」 辛远瞪他:「不管跟谁,在哪里,都记着一点,你现在是主子的下人,哪有下人聊自己主子的是非的?谨言慎行!」他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道,「咱家主子肯定不普通,往后肯定会有许多不凡际遇,你这性子得改改,否则,不是给主子招事,就是给自己招祸。」 张兴盛缩了缩脖子,喏喏道:「知道了。」 接下来便是他们忙碌的田间工作,自不必详述。 林卉在家里也忙得很。还有三天就得出嫁,她得清点嫁妆,整理家里买回来的东西,还得把给熊浩初的新鞋做最后收尾,还得把成亲那天林川要穿的衣衫改一改——前几天下聘,她才发现小林川又长高了点,她得把袖子裤脚放一放了。 忙起来,连村里怎么处理富佑村的事都顾不上问一问,更没注意熊浩初一整天都没有过来林家。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干脆便撂下不提。 熊家新宅那边,辛远跟听到几句的张兴盛一直等到亥时,才看到自家主子的身影。 「主子!」辛远擎着火把拉开一条门缝,看到门外高大身影,顿时惊叫出声,完了忙不迭将门拉开。 「主子。」原本手里还拿着跟棍子,一听他喊人,张兴盛忙将棍子搁下,躬身行礼。 门外带着一身夜露的熊浩初浑身气息肃杀得吓人。 俩人弯腰行礼,压根不敢直视他。 熊浩初越过他们进门,径自开口问:「卉卉今天问起我了吗?」 一提及林卉,浑身的气息似乎都温和了不少。 辛远微微松了口气,忙回答:「回主子,问了一句,已经照您的吩咐回答了。」 「嗯。」熊浩初脚步不停,「她今天忙活什么了?」 辛远快步跟上,同时低声道:「听达明说,姑娘今天都在忙活针线活,下晌接了家具跟衣服料子后,又忙着清点……听说她忙得差点连饭都顾不上吃呢。」 熊浩初脚步一顿,冷声问道:「达明媳妇呢?死了吗?」 后头的张兴盛轻手轻脚关门落栓,追上来,听见他这声呵斥,登时缩了缩脖子。 辛远也有点紧张,急忙替方达明媳妇解释:「说了说了,只是姑娘那性子……」哪里是听人劝几句就听的。 熊浩初重哼:「一个人劝不住,不会找别人帮嘴吗?」 辛远忙弯下腰:「是,回头小的定会跟她们几个好好说道。」 熊浩初怒意微敛,继续大步向前。 辛远急急追上去,低声问:「主子,您用过晚饭了吗?要不要让人给你做点?」 第28章 熊浩初想了想:「给我下碗面条。」 「好。」辛远忙朝后头的张兴盛摆摆手,后者意会,忙不迭往后院跑去——要说下厨,肯定得找管厨房、善厨事的邹大嫂子。 再然后,他一路跟着熊浩初抵达正房。 「备水,我先洗一洗。」熊浩初一进门便开始扯衣领。 「诶,小厨房里一直温着呢,我这就去提来。」辛远点亮烛台,转身便出去准备。 不过片刻,他跟张兴盛便把正房澡间里的浴桶倒满了温度合宜的水,还给放好了肥皂、澡巾和换洗衣物。 熊浩初套着长裤走进来,看见一切准备妥当,依然有些冷肃的神情才微微敛下几分,然后挥手让俩人出去。 俩人听令退出。 待熊浩初沐浴出来,张兴盛恰好端了一大海碗汤面过来。 熊浩初估计饿了许久,坐下便开始吃。 辛远轻手轻脚给他倒了杯温茶,用的还是他进城随手采买的大茶碗——好的餐具茶具还得等林卉进门的时候带进来呢。 茶碗落桌的轻响惊动了熊浩初。他似乎想起什么,停下筷子,抬头朝辛远道:「找个嘴严的把我那身衣服洗了。」指了指面前大碗,「这些扔这儿,明天再来收。」 辛远怔了怔,忙应声出去。 因为熊浩初说了要嘴严之人,他没敢找别人,只能偷偷把自己媳妇叫出来,端了水,找了间空屋子,躲进里头浴间洗刷。 屋里黑,辛远擎着火把守在一边。 辛远媳妇姓乔,大伙都叫她乔婶。大晚上的她被叫起来洗衣服,便有些嘀咕:「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大晚上洗衣服啊?」装了盆水,将熊浩初的外衫裤子摁进去,浸湿,「明儿洗不也一样嘛。」顺手拿肥皂抹了抹,开始搓起来。 「我哪知道主子怎么想的,反正主子怎么吩咐你就怎么——」 「啊!」乔婶短促惊呼,然后拼命甩手,惊慌道,「他、他爹……」 「怎么了?」辛远打了个哈欠,「赶紧的,我困了。」 「血!」乔婶脸色煞白,将手上搓衣服搓出来的泡沫往他面前递,低呼道,「主、主子的衣服上面——有血!」 火光中,她手上细密的泡沫,不是白色,而是诡异的暗红色。 只有头顶四方天空的天井这儿,丝毫没有任何风气,辛远却觉得背后陡然生出一股凉意。 「怎、怎么办?」乔婶哆嗦着手。 辛远回神,一咬牙:「赶紧洗了,洗干净点。」 乔婶甩掉手上泡沫,颤着声音问道:「还、还洗吗?」 辛远瞪她,压低声音训道:「你是不是傻了,咱们是下人,主子的事就是咱们的事,要是主子出事,咱们也讨不了好!你不是现在日子好过了许多吗?」 乔婶哭丧着脸:「我是想过平安日子,不是想、不是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 「……」辛远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我看主子淡定的很,说不定是我们想多了……咱也别想这么多,先把事情做好再说。」 也只能如此。 俩人提心吊胆把衣服清洗了一遍,乔婶不放心,俩人又摸出去提了两桶水回来,把衣服再次清洗了两遍,确定已经看不出来丝毫问题,才松了口气。 把衣服晾好,乔婶忍不住跟辛远感慨:「咱家这下水沟可真给力,倒了这么多桶水下去,除了洗衣服这块,其他地方都是干爽的。」 「听说这些都是姑娘的主意。」辛远想了想,补充道,「姑娘是有大智慧的人,以后你就听她的,准没错。」 「用得着你说吗?」乔婶瞥他一眼,「还没嫁过来呢,连这院子怎么盖、怎么搭都管上了……别看咱家主子在外面吓人,姑娘一句话还不是乖乖答应。」 辛远一想也是,他迟疑了下,忍不住问:「你说,主子今儿出去是去干什么?临出门还特地让我们瞒着姑娘?难道姑娘能猜到他去干什么?」 「这我哪知道?」乔婶这会儿已经缓和不少,随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你不是说咱们做下人的别多嘴吗?反正咱们听令行事,主人若是有什么事,咱们也听天由命吧!」 辛远叹了口气:「确实如此。」 说完话,俩人便静悄悄摸回自己屋子歇息。 因着这件意外,俩人心里都悬着事,翻来覆去大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外头传来说话声,俩人一激灵,急忙爬起来。 迅速在天井处洗刷完毕,辛远抹了把脸便急匆匆出去,刚走出后院,便撞上扛着木头回来的赵东,他连忙问道:「老爷呢?」 赵东打了声招呼:「辛叔,起来了啊?」然后道,「老爷一早就去找里正了,不在家里呢。」 辛远登时紧张了:「去找里正干嘛? 赵东扶了扶肩膀上的木头,笑道:「我怎么知道主子要去干嘛啊,反正又不是去杀人放火,管他呢。」 辛远心里嘀咕。他就是怕这个啊……他定了定神,又问:「那主子吃过早饭了吗?」 第29章 「当然。」他咧嘴笑,「别担心,兴盛说你们昨晚许是累着了,才没吵你们,估计老爷也是知道,也没问你……反正早饭都是端进去,再收拾出来,也不复杂,瞧,老爷不也没说什么嘛。」 「诶诶,那就好。」辛远心里捏了把汗,然后摆摆手,「你先去忙,我去里正那儿看看。」 「诶。」 辞了赵东,辛远神色匆匆向郑里正家跑去,正好将熊浩初等人堵在路上。 人数不少,全是青壮年,还人手一根棍子或扁担。 辛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急匆匆越过众人,凑到熊浩初跟前,小心翼翼叫了声:「老爷。」 熊浩初看到他,眉也不动,只道:「卉卉说今天能把田垄弄出来一道,你去帮着,别让她累着了。」 「诶,省得了。」辛远迟疑,「老爷,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周强凑过来,举了举手里棍子,道:「我们要去找富佑村的人算账呢。」他轻哼一声,「竟然跑来我们这儿捣乱,饶不了他们!」 辛远大惊:「富佑村?」他刚来梨村那天,村里人不是才跟富佑村的人干了一架吗?还没讨着好。怎么今天又要去? 熊浩初语气沉稳又淡定:「没事,我们就过去晃一圈。你看好家里就行了。」 辛远还想再说,打头熊浩初便领着人走了。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他想了想,撒腿往林家跑去。 林卉正在给院子里的红薯浇水,争取在扦插前让它们更壮实些,听到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辛远的话,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一早就过来跟我说了。」 辛远神色凝重:「姑娘您怎么不劝劝老爷,他也就能听你说几句话了。」想到昨夜里那件带血的衫子,他的心就提了起来。 林卉摊手:「连郑伯伯、二叔公他们都赞成啊,我有什么办法。」她能劝住熊浩初,劝不住这些长辈啊,再说,她昨儿也被富佑村的人气着呢,她其实也不是太想劝来着。 辛远哑口,半晌忧心忡忡道:「万一县衙再帮着富佑村的人怎么办?」 林卉摆摆手:「大熊说他昨天跟韩老商量了法子了,这段时间县衙的人估计都没工夫管咱们这些小事了。」 辛远一怔。 「有大熊在,他们去富佑村吃不了什么亏——来,咱先忙正事。」林卉将盆里的水迅速泼完,「待会这些苗子剪下来后,咱们先种一垄试试。」 「……好。」也只能如此了。辛远抹了把脸,认命地走进院子,准备帮忙干活。 虽然晚上已经凉了,但林卉天天给这些红薯浇水,红薯苗子已经是蹭蹭蹭往上涨,她担心长得太快,索性晚上都没有收起来,故而这会儿,这红薯还是铺了满院子。 田婶跟明嫂子刚好拿着剪子、草绳出来,看到辛远,明嫂子便跟他打招呼:「辛叔,吃早饭了吗?」 「……没呢。」 「啊?」明嫂子不过随口一说,愣了愣,看了眼蹲在另一边检查薯苗的林卉,道,「厨房里还有馒头豆浆呢,你要不先去用点?」一会儿还要干活呢,不吃早饭怎么行? 辛远点点头,嘿嘿笑笑,麻溜钻进厨房自己觅食去了。 林卉自然听到他们说话,不过是小事,她便没有管。她把院子里的红薯苗都翻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虫害,便转过来,招呼田婶俩人。 「来,我给你们说说这红薯苗要怎么剪。」林卉扒拉了个大红薯,然后捏住绿色嫩苗,「薯苗要这样剪,每根苗必须带有这些……」 田婶俩人仔细看着她动作,然后自己又学着剪了几根。 「别剪到太根儿,给红薯留点儿根茬,搁这儿还能继续发苗呢。」 「好。」 林卉一一看过,确定没啥问题才放手让她们去剪,自己也搬了张小马扎坐到一角折腾红薯苗。 没多会,囫囵塞饱馒头出来的辛远走出来,看看院子情况,忙跟着搬了小马扎、剪刀凑到田婶那边轻声讨教怎么干活——老爷不在,达明应该是去挑水了,他还是留在这儿帮忙得了。 等到红薯苗剪出一大筐了,林卉便拍拍手,让明嫂子她俩继续着,她打算先背一些送上山给张兴盛他们。 辛远吓了一跳,夺过箩筐背上身:「姑娘诶,这些活儿喊我们就行了,哪能让您动手呢?」 林卉无奈:「就是些薯苗能有多重啊。」 辛远摆手:「话不是这么说。」回头被他家老爷看到,他可得被削死——就他家那老爷那身气势,一个冷眼下来他能抖半天了。 林卉明白他心里计较,也不再多说,只朝明嫂子俩人吩咐了几声,便招呼辛远往落霞坡去。 辛远忙快步跟上。 林卉走了几步,想起他早上急匆匆的模样,顺嘴便问了句:「怎么今早这么匆忙?连早饭都没吃。」 辛远嘿嘿一声,不甚好意思道:「起晚了,没来得及吃呢。」 林卉顿了顿,瞅了他一眼:「起晚了?不像你啊。是不是昨儿大熊回来得太晚了?」 第30章 「不不不,豆,豆,网。是小的……咳,那个,昨夜里起了点疹子,挠了半宿,闹得我家那个都没睡好呢。」 「哦。」林卉点点头。 也不知道她信还是不信。辛远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这位即将进门的当家主母,说话做事都带着股跟年龄不符的沉稳……平时还好,这会儿就让人心虚的很。 林卉却没在多说。 俩人一路无话,一前一后到了落霞坡。 林卉先绕到坡下,看到那眼新池已经满了,水流开始沿着村里人挖出的沟渠慢慢汇入田里。只是水流小,沟渠还没漫过去。 除此之外,还有几名村人在池子周围扎篱笆。 林卉暗自点头。村子老一辈确实想得周到。这新挖的池子虽然不过一米多深,对小孩而言依然是危险的。 故而,池子的水刚没过池底,就有族老让大伙去砍竹子扎篱笆,把水池给圈起来,防止小孩玩耍摔进去。 当然,还是留了道门进出的。等田间沟渠都灌了水,住在附近的人以后便再也不需越过大半个村子去溪边挑水,直接来这边挑便成了。 扯远了。 林卉看过坡下水源,再绕回坡上。 坡上的泉流更细,因没有挖池子,水流四周的田地已经被润透,踩上去带着微微水意。 张兴盛他们已经将水源周围的地又翻了一遍,微湿的泥地正适合下苗。 扎好的竹篾网架搁在边上,就等着一会儿红薯苗下地了。 看到林卉俩人背上来的一筐红薯苗,大伙都有点紧张。 「就这样埋下去?」 「不需要根须吗?」 林卉摇头,捏了根薯苗,在田垄边蹲下,徒手在松软的泥地里扒拉出一个小坑,把薯苗叶片朝上埋进去,再拨了点土让其立住,完了朝他们道:「再浇点点水,晚上的时候把网架架上,上面搭盖点禾杆保温,就够了。」 几人犹自犹豫。 林卉拍拍手:「好了,赶紧把这些苗子栽下去吧,这网架还得多弄几个,禾杆不够的话,就去割点野草,原理是一样的。」 众人面面相觑。 辛远瞪眼,笑骂道:「愣着干嘛?姑娘还能框咱们不成?赶紧的。」 众人嘿嘿笑,偷覰了眼无奈的林卉,急忙忙抓了一捧薯苗各自散开。 林卉也没在意,略看了看,见他们弄得都没啥问题,便凑到水源边洗了洗手,准备下山去等消息。 辛远再次屁颠屁颠地跟上来。 林卉也没管他。自打富佑村半夜闹过一回事,熊浩初便不放心她一个人溜达,去哪儿都得有人跟着。不是辛远就是乔婶、明嫂子,没差。 下了山,林卉也没停,直接奔到祠堂那儿。 祠堂前,郑里正也背着手磨鞋跟:「怎么这么久?快,让小虎去村口看看。」 另有人劝道:「小虎这不刚回来嘛,再说,还早呢,再等等呗。」 郑里正停下,看了眼日影:「上回差不多是这个点回来了……是不是他们又遇到什么意外?」眼角一扫,看到林卉,忙迎过来,「怎样?大熊回来了?」 林卉眨眨眼,摇头:「没呢,我刚从山上下来的。」 郑里正有点失望,摆摆手,扭头继续去磨鞋跟。 林卉扫视一圈,跟上回相仿,都是出去汉子们的家人们焦急等着。她暗叹了口气,顺势找了块晒着太阳的台阶坐下一块儿等。 辛远巴巴跟在她身边。 没有消息,大伙都有些沉默,气氛严肃又凝重。 林卉原本就提着心,坐没多会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大熊要是受伤的话——不,他力气这么大,万一不小心弄死那些人…… 「来了,回来了!」几名小孩往这边跑,嘴里嚷嚷道。 众人呼地一下站起来,然后呼啦啦全涌向村口。 林卉也着急,忙不迭跟上去。 没多会儿,大伙便在村口迎上熊浩初一行,等看清楚他们,所有人皆愣住了。 富佑村的汉子们,一个个鼻青脸肿不说,还全被捆成粽子,被熊浩初等人用绳子拽着拉回来。 加上梨村出去的一大帮汉子,浩浩荡荡的,看着就吓人。 郑里正颤着手指着这些粽子,声音有些哆嗦:「大、大熊,你们这是……」要干嘛?把人拉回来是要干嘛?嫌俩个村子还不够结仇是吗?他心里如是想着。 熊浩初看了眼粽子们,随口「哦」了声,道:「他们说前两日跟咱们闹了点误会,争着要过来给我们修路赔罪,人家既然这么大度,我们也不好拒绝,就他们领回来了。」 郑里正一口气被噎在嗓子眼,登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村往城里的路都好些年没修了,坑洼多,平日还好,遇上雨水天,那简直没法走。这样的路,确实该修了。 只是,大家眼睛都不瞎,他这样睁眼说瞎话好吗? 再打量一遍那群敢怒不敢言的粽子们,梨村众人默然。 第31章 咳,好吧,心里确实很舒坦——唔,错觉,肯定是错觉,他们怎么会幸灾乐祸呢?他们是这样的人吗? 在众人的注视下,熊浩初让人把粽子们捆在祠堂里,便让大伙回去吃饭歇息,一个时辰后开工。 眼看他转身要走,郑里正急忙拽住他,把他带到一边:「你在搞什么?」他语气有些着急,「你把他们绑回来做什么?」 熊浩初神色如常:「无事,他们不敢找麻烦。」 郑里正气急败坏:「他们敢不敢另说,县衙先得来找我们麻烦了。」 熊浩初似乎轻哼一声,道:「他们短期内没工夫管这边。」 旁边的林卉皱了皱眉。 「先让这几个人呆在这边干活,吃用的我这里负责。」熊浩初继续道。 「这、这……」现在可不光吃用的问题啊。郑里正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们都绑成这样了,哪里干得了活?」一解绑,人不得跑了吗?即便松绑干活,不得有人看着?大家活儿这么多,干什么不好,去看着这些个流氓地痞? 熊浩初摇头:「他们不敢跑。」余下便不再多说,招手让林卉跟他回去。 郑里正哑然,转头,打算找其他人问问怎么回事,却发现其他人都跟着家里人回去了,从背后看,一个个手脚灵活得很,有些不稳重的还比手画脚兴高采烈地说着上午的事,仿佛上午出门不是去打一场群架,而是出去秋游了一番。 郑里正憋气,转回来跟族老们大眼瞪小眼。 另一头,待离得祠堂远了,林卉便问熊浩初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熊浩初一脸无辜:「你不是常说,要想富,先修路吗?富佑村既然坏我们村的田沟,又天天闲得偷鸡摸狗的,我便把他们带回来给我们修路。」 林卉没好气:「我是问这个吗?我是问他们怎么愿意过来。」 熊浩初眼底闪过笑意:「他们也没同意啊,这不全都是绑回来的吗?」 林卉:「……」 熊浩初安抚她:「别担心,他们要是敢跑,多揍几顿就好了。」 ……这话还不如不说,说了她更担心了:「哪有那闲工夫天天盯着他们啊?」 熊浩初摸摸她脑袋:「别担心,兵蛋子我遇过不少,这些地痞还不如我以往那些兵,折腾不了几天的。」 跟在后头的辛远听到这话,登时张大眼睛——兵?他家老爷以往…… 林卉俩人都没在意他。 林卉叹了口气:「得,你既然都定下主意了,自己看着办吧。」都把人绑回来了,总不能白忙活一场。不把那群人打怕了,回头他们还是会过来折腾捣乱。 想到这里,林卉忙又警告他,「可得把这些人看紧了,可不能让他们在咱村里闹事。」她知道并不是人人都是渣滓,可富佑村的人给她的初始印象实在糟糕。 熊浩初也跟着忆起那几个渣滓,眼底闪过抹厉色,冷声道:「他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行吧。」林卉嘟囔,「你把他们弄过来干活,还管饭,总觉得太便宜他们了。」 熊浩初再次摸摸她脑袋,转移话题道:「去我那儿吃饭?」他前几天进山搭水路,紧接着又去了县城,已经好几天没跟她坐一块儿吃饭了。 林卉迟疑:「我还没跟明嫂子他们说一声呢……」 辛远忙站出来:「姑娘,小的去说一声就成了,您尽管去!」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了。 林卉:「……」 熊浩初勾了勾唇角:「现在可以走了。」 林卉斜了他一眼,甩头率先往新宅方向走去。 熊浩初莞尔,信步跟上。 毕竟快要成亲,加上祠堂还有那一堆人,俩人只是一起吃了顿饭,便各自忙活去了。 林卉自不必提,熊浩初也转回祠堂那边了。 他也没等其他人,单手拽住麻绳,直接把富佑村一串粽子拽出来,往村口大马路上拉。 富佑村的人自然不乐意,骂骂咧咧不说,还拼命挣扎。 可惜,在熊浩初面前,他们的挣扎仿佛蚍蜉撼树,丝毫没有意义,慢腾腾被拽着走到了村口。 这么多人、这么大动静,村里人自然都看见。 熊浩初一行刚到村口,周强等人便追了过来,每人都带了锄头铁锹之类的工具,另一手还拿着扁担竹棍等。 「大哥,真的就这样把东西给他们吗?」周强有点担心,「万一他们拿了咱们的铁锹……」反抗怎么办? 其他人也跟着看他,眼中都带着同样的担忧。 熊浩初不以为意:「你们不也带了家伙吗?咱们能抓他们一回,就能抓第二回。」 周强挠头:「这不是预防万一嘛。」 熊浩初勾了勾唇:「忘了吗?他们还饿着肚子。」这样还怕打不过吗? 周强眨眨眼,喷了:「嘿,我怎么给忘了。」 旁边的人也跟着恍悟:「这么一看,咱们确实不用怕?」 第32章 「不怕!没饿肚子都能把他们拿下呢!」 「那么……嘿嘿——」 众人摩拳擦掌看向那群粽子。 不等熊浩初抬脚,他们便一哄而上,给这帮粽子解绑。 「干活了干活了!」 「告诉你们,别给哥几个找麻烦,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别想着跑,跑了也给你们绑回来!」 富佑村的人见他们来松绑,一个个安分得不得了。 熊浩初面无表情走过来,站在富佑村最闹腾的几人旁边。 刘婶大儿子,也就是张在福犹自嘿嘿笑:「熊哥,待会让他们先去挖碎石——艹!」 他刚松开一人,就挨了对方一拳头,气得他怒骂出声,正准备挥拳打回去,身前已经没了人影。 定睛一看,那人已经被熊浩初一拳撂倒,正躺在地上痛吟呢。 张在福咽了口口水,再去找熊浩初,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把好几个人揍倒在地了。 「再折腾,我就把你们的腿……」熊浩初抓过一名村民的竹棍,单手一捏—— 「啪嚓」一声,小儿臂粗的竹棍直接被从中捏碎。 这么粗的竹子,平日里都是破开两半磨平滑了当扁担使的,寻常人别说捏扁,砍断都得费老鼻子劲,只能顺着竹子纹理削开。熊浩初这一下,岂止是力量大…… 看着那碎掉的断口,富佑村众人沉默了。 梨村这边。张在福挨了一拳那会,他们才刚反应过来,正准备攥起拳头、操起家伙跟这些家伙再干一场,熊浩初就来这一手,登时有些囧然。 得了,不用他们动手了,富佑村的人先怂了。 没错,富佑村的人怂了。 这会儿都过午了,他们不光没吃午饭,上午跟梨村的人干了一架,又绑着走到这儿,心理上已经弱了一筹。原本商量好了趁松绑干活的时候群起反击,结果还没动手,村里最狠的几个便被一拳头撂倒在地。 再看那汉子手里仿佛捏泥巴般的竹棍…… 富佑村的人便乖了。 再接下来就顺利了许多。 熊浩初直接把人带到村口附近的溪流处——这边溪水浅,趟过去对面便是一座小山坡。 也没让他们分散干活,先让他们一块儿过溪流,在山坡脚下挖了许多湿泥。让周强他们跑腿回去弄来许多箩筐,把湿泥背回村口大路上。然后又回去溪水边挖小碎石。 不做还不行,熊浩初等人提着扁担、竹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稍有墨迹,便要挨上一棍子。 几次下来,这些人都老实了。满脸的敢怒不敢言,乖乖听令干活,让锄地就锄地,让挖泥就挖泥,让铲碎石就铲碎石…… 几趟下来,富佑村这些汉子都累得腿肚子打抖——那湿泥多重啊、那碎石多重啊!他们还饿着肚子呢……梨村的人,忒不是人了! 他们在村口折腾富佑村的人,村里人也没闲着,一个个轮流跑出来看热闹,连郑里正、族老等人也忍不住,族老们更是过分,直接搬了小马扎过来,坐在村口边聊天边看他们干活。 「哎呀,多少年没看过修路了,可见世道是真好了啊——」 「二哥你这话损得哟——回头富佑村的人听见,又得生事了。」 「还能生啥事,二哥不说这话,他们不也来闹了好几回吗?要我说,大熊这回做得好!就不该惯着他们!」 「呵呵呵,可别说,这些小年轻懂不懂修路啊?又是湿泥又是碎石的……大熊是在折腾他们吗?」 「我看不像。大熊有这么缺德吗?」 「呸,缺德啥,这些个恶人就该折腾折腾,省得闲的没事老来我们这边惹事。」 几个老头坐在村口闲聊,站在旁边的郑里正却一直长吁短叹,愁得胡子都快被他扯光了。 林氏二叔公瞅了他一眼:「我说,小郑啊,这事已至此,你愁啥也没用,不如好好歇下心来看个热闹?」 郑里正哭丧着脸:「二叔公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那县令打定主意要护着富佑村,咱们这回可讨不着好——」 正说话,前头传来畜生「哒哒」的脚步声和木轮子滚动的轱辘声。 郑里正心里一咯噔,急忙抬眼看去。诸位族老也跟着举目眺望。 熟悉的驴车慢慢映入眼帘,上面青布衫灰裤的人,正是张阳。 看到族老跟郑里正都守在村口,张阳拽住缰绳,停下驴车,然后拉着缰绳走过来,吹了声口哨,问道:「哟,老叔们,老郑啊,今儿啥节日,都在等我呢?」 郑里正&族老们:「……」 郑里正白了他一眼:「想得挺美的。」往溪水边指了指,「在看他们干活呢。」 张阳顺着方向望去,便看到地势低的溪水边人头济济,熊浩初、周强等熟面孔都拿着棍子站在边上,看着另一堆人挖石子。 「哟这是在干嘛——额,」张阳看清中间那群人,登时怪叫一声,「那些不是富佑村的垃圾吗?他们怎么——」怎么像是在干活?怎么想怎么不对头,他干脆扭头看向郑里正。 第33章 郑里正点头:「没错,大熊他们,把人抓回来干活了。」 张阳瞠目,半晌,他竖起拇指:「大熊,牛逼啊!」这「牛逼」的词儿,他还是跟林卉学的。 郑里正没好气:「牛逼啥,这是给我找事——」他陡然顿住,问他,「你刚从城里回来?」 「对啊。」张阳嘿嘿笑,「这不刚从洪阳县回来嘛。」又卖出去一堆肥皂,狠狠挣了一笔,凑了点钱给林卉买了些东西添妆,他心情好得很。 「那你回来的时候,县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诸位旁听的族老们皆竖起耳朵。 「啊?」张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动静?」 「就,看见县衙没有?」郑里正提醒他,「上回咱们去富佑村,不是被县衙给提溜去了县城吗?」 「对啊!」张阳一击掌,朝溪流那边一努嘴,「今天怎么没事?县里的官老爷们不管他们了?」 「嘿,我这不是在问你吗?」郑里正无语了。 张阳挠头:「我不知道啊,我又没去打听——诶,不对,我去给相熟的掌柜们送东西的时候,还真听了些闲话。」 郑里正等人紧张地看着他。 张阳压低声音:「听说,县令家里闹鬼了!」 「……?」众人茫然。 张阳伸出手,五指张开:「我听说,县令家里的下人们,昨天全都被断了一指,全都是大白天不知怎么断掉的……最重要的是,这么多人的断指,最后是在县令老爷的床上发现的。好家伙,铺了大半张床呀……听说县令当场被吓得昏厥过去了。」 郑里正等人面面相觑。 张阳啧啧称奇:「传得可玄乎了,听起来跟真的一样。」他嗤笑,「大白天的,断了手指还不知道咋断的,糊弄谁呢?也不知道这县令大人又要作什么妖了。」 张阳在那边嘀嘀咕咕,郑里正几人却面色各异。还不等他们细问,林卉带着明嫂子等人过来了。 看到张阳,林卉忙打了声招呼,再问几句这两天的情况。 其实她对这位舅舅的安全是不担心的,先不说他身手好,这位舅舅心知自己出入都带着货物和银钱,又只有一个人,很容易成为贼寇目标,故而每回出远门都是跟着镖局兄弟们一块走。 当然,比如梨村到县城这种,驾车不过半刻钟,沿途还有许多乡村的地段,则没有这种忧虑。 故而她只是简单问问顺利否,东西都卖出去了吗之类的问题,便算过去了。 她这边话一停,张阳便反过来问她:「大熊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把这些人折腾回来?要平整马路,村里人自己来不也行吗?」 林卉有些无奈:「他是觉得这些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 额,话是这么说……张阳又问:「不怕这些人反过来闹事嘛?」 林卉不答,转头问郑里正:「郑伯伯,那些人有闹事吗?」 郑里正一怔,想了想,摇头失笑,道:「这个倒是没有,还真是乖的很!」 林卉朝张阳耸肩:「瞧。」 张阳无语,再看她身后几人,又看看她背后,转移话题道:「你们背着啥东西呢?」 林卉「啊」了声,忙把背篓放下来,道:「下午蒸了点馒头,等会给富佑村那些人吃的。」 「这不早不晚的……不对,」张阳皱眉,「怎么还给他们整吃的?」 林卉摇头:「那不行,他们本来就没吃午饭,干得又都是力气活儿,要是把人累倒了,谁来给我们整马路?」 张阳:「……」 郑里正也惊住了:「大熊打算把人压在这干活?」这整马路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啊。 「对。」林卉点头,「中午的时候大熊是这么跟我说的。」 郑里正看了眼惊吓的族老们,转回来:「把人压在这里这么多天,他们吃住怎么办?」 林卉微笑:「大熊会负责。吃的不用担心,住的话,大熊那边也有的是地方。」 熊浩初可是他们村的大户,这么些人的饭食,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住的就更不用担心了。 「这些都好说。」郑里正担心的可不止这些,「这么冷的天,大熊那儿才把辛远几个的被褥啥的掰扯好,这又来一大堆人,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林卉摇头:「大熊那儿有个屋子挨着厨房,只要厨房生上火,屋子里就不冷,他们晚上在那边歇息便行了,连被子都省了。」 郑里正瞪大眼睛:「就、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暖墙?」 林氏二叔公也凑过来:「卉丫头,你说的那个玩意,真有这么暖和吗?这种天,连被子都不用盖?」 林卉忙解释:「这天儿还不冷,他们大老爷们不怕冻,有暖墙就够了,老人小孩或者体弱的,还是得盖着被子呢。」 二叔公捋了捋长须:「听你这么说,我都想去大熊家试试了。」 林卉哭笑不得:「二叔公别开玩笑了,大熊那儿连个空床铺都没有,您过去躺地板吗?」 第34章 「也不是不行。」另一族老摸摸下巴,「要是这暖墙这么靠谱,回头咱们家里也改一个出来?」 林卉干笑。这暖墙……村里这些旧宅子可不好改啊。 他们正说着话呢,熊浩初等人又撵着富佑村一众回来了。 一下晌都在淌水挖石背泥的,这群人身上已然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了,再加上饿了一中午,一个个满脸疲态,背着的满筐湿泥更仿佛重逾千金,走得比那耄耋老者还蹒跚。 看到林卉,熊浩初浑身冷肃霎时消退,快步走到林卉身边:「弄好了?」 「嗯。」林卉指了指地上背篓,「蒸了五篓的馒头,应该够了?」 「够了。」不够也没事。他的表情如是说。 林卉还想再说,便看他转回去,朝卸下湿泥的富佑村众人招手:「过来吃东西。」 富佑村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迟疑。 熊浩初皱眉:「不吃?那就继续——」 「我吃!」有人反应过来,立马嚷了句,也顾不得手上脏兮兮,扒开众人冲过来。 熊浩初一个跨步,挡在林卉面前。 那名汉子梗着脖子嚷道:「干嘛?想反悔吗?我告诉你,别的就算了,有——」 熊浩初冷声打断他:「站这等着。」 那名汉子一哽。 熊浩初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看看林卉等人脚边的箩筐,再看看他,神色间都是不敢置信。 周强无语:「饿傻了是不是?让你们吃东西还磨磨蹭蹭的。」 看来是被折腾狠了?林卉暗忖,干脆也不耽搁,直接将盖在背篓上的干净棉布揭开,拿了两个白生生的、足有成人手掌大的馒头,递给熊浩初。 后者顺手递向那名打头冲过来的汉子。 那名汉子看看左右,顾不上手脏,一把抢过来,囫囵将馒头往嘴里塞,只是眼睛直盯着熊浩初,仿佛生怕他反悔似的。 熊浩初压根没管他,朝后头人群点了点下巴:「还有谁要吃?」 众人面面相觑,下一瞬,所有人蜂拥而至。 「我要吃!」 「我也要!」 「我要四个!」 熊浩初顺手将林卉往后推了推,然后单手提起筐子,大喝道:「都站好。」 张阳也站过来:「急吼吼的干嘛,没看到好几箩筐的吗?」 再有周强等人反应过来,跑过来将人拽着排上队伍,乱糟糟的状况才好上一些。 然后熊浩初才开始发馒头,一人两个,领了就得往边上吃去。 没多会儿,村口这块空地上就响起各种狼吞虎咽的声音,还有几个吃太快噎得直打嗝的。 林卉看得都有些不忍了——不是才一顿没吃吗?这些人怎么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两个馒头看着大,对于成年汉子而言,也不过是填个底儿。这些人很快便把领到的馒头吃完,眼巴巴地看着熊浩初几人。 这回无需要熊浩初再说话,张在福、周强等人便主动把背篓都提溜过来,让吃完的再次排队,继续领下一波。 林卉他们这回蒸了很多馒头,但一人也只分了四个。剩下的几个,被熊浩初分给坐在旁边看热闹的族老们。族老们也毫不客气,接过来便开始慢条斯理地撕着吃,还边吃边点评。 「卉丫头你们家这馒头不错啊,是不是还放了糖?」 林卉点头。 「哟。老四你这嘴巴厉害啊。我只觉得好吃。」 「嘿,你这是吃太快了。」 他们几个耄耋老者慢条斯理撕馒头、嚼馒头,把那些个富佑村的人馋的不行——大老爷们饿了一天,四个馒头哪里够。 熊浩初可不管他们,吃完馒头,拍拍手:「继续干活。」 富佑村的人登时炸了。 「干,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对,我们就是踢了你们一些小土沟,至于这么斤斤计较的吗?」 「……」 熊浩初直接将领头嚷得最凶的几个踹倒在地,林卉瞅着都觉得疼。 然后这帮家伙再次怂了,再然后,这群再次被撵去干活了。 林卉目送他们离开,转回来问郑里正:「怎么不见他们村的村长?」她还记得那位嚣张的曹里正呢。 郑里正瞪她:「你应该问你家大熊!他直接把人腿打折了,你还想怎么见?」 「啊?」林卉吓了一跳,「没事吧?」 「听他说的,应该是死不了。」郑里正对那姓曹的也没甚好感,他才不关心这人如何,他只担心后患。 林卉也听出几分了,挠了挠腮,干笑道:「这姓曹的最可恶了,他要是能躺一段时间,我们还清净呢!」 郑里正没好气:「你以为就他一个人腿折了吗?强子说了,富佑村里闹事的那些个,躺了好几个了!要不,你以为那群人为啥这么乖?」难不成真是吓一吓就够了吗? 第35章 林卉:「……」好吧,她对自家未婚夫的凶残程度一无所知。 眼看郑里正还打算继续吐槽,林卉干笑着,随便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了——看来熊浩初应付这些富佑村的人是没问题了,她才不要留在这里看郑里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当晚,熊浩初果然把富佑村众人拉回自己宅子,只给洗了手,再一人喝两碗稀粥,然后全部捆了扔在厨房边一屋子,只吩咐辛成、张兴盛俩人的媳妇轮流给厨房烧火,别让旁边屋子的人冻死了。 第二天照旧干活。除了干活,洗漱都不得。睡觉是暖烘烘的暖房,一日三餐是稀粥加馒头。两天下来,富佑村这些人就老实了。 第三天,熊浩初直接把人分成两拨。一拨人拉到村口,将那些铺在马路边晒干的湿泥拉回来,磨成粉。另一拨人则被拉到落霞坡侧边,也就是新宅后头,让他们用新宅剩下的砖石搞了个窑。 待两边都好了,将湿泥粉混上石灰粉,扔进窑里煅烧。 然后熊浩初托张阳去周边村子、县城里找那些铁匠们弄了许多废渣回来,混进煅烧好的泥粉里。 没错,熊浩初在弄的就是简易版的水泥。 林卉看到他建窑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怀疑了,水泥粉一出来,她直接惊呆了。她只是曾经随口提了那么一句,这人、这人就直接捣鼓出来了? 最后成品出来,她二话不说,直接搞了一小碗,拿水搅拌后,混上砂石,随手倒在林家某个角落。第二天,那块地儿果真硬了。 熊浩初敲了敲那块地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林卉也狠狠松了口气,抱怨道:「你要做水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就是听过这么点东西,压根不知道能不能成,你搞得这么大阵仗,万一不成怎么办?」 熊浩初不以为意:「就是耗点米粮而已,铁矿废渣也不值几个钱,试试无妨。」 突然有点可怜富佑村那帮人了。林卉嘟囔:「那也花了好几天功夫啊。」 熊浩初站起来:「事儿成了就行了。」他勾起唇角,「这玩意成了,事儿就成了一半了。」 「啊?」什么事?修路吗?林卉面上如是问。 熊浩初却摇了摇头:「好了,这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林卉随着他往外走,随口问道:「什么事?」 熊浩初顿住脚步,扭头,眯眼看她。 林卉被看得缩了缩脖子:「怎、怎么了?」 熊浩初索性转过来,把她逼至墙角,沉声道:「我们,该成亲了。」 林卉:「……」这两天被富佑村的人挪走了注意力,都忘记了这事了。 熊浩初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子:「竟敢忘记。」 林卉捂着额头,心虚道:「我才没有,不是后天才是正日子嘛……再说,还有辛叔他们呢。」什么都准备好了,反倒没啥存在感了。 熊浩初低头,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咬了口,低声道:「这两天才最难熬……」 林卉:「……」 这些日子,张兴盛等人忙着翻地、做保温的棚架、把红薯苗下地等,众媳妇们也没闲着。 她们把正院主屋加东西厢房、前面倒座房的陈设都捣鼓完毕了,除了正房的家具、箱笼、被褥等会在林卉嫁妆进来时铺上,别的,比如正房的帘子,厢房、倒座房的床褥被子等,全部补上,弄得舒舒服服的,就等着招待客人了。 辛远则专注各种采买。不光是这些被褥布匹啥的,还有婚礼当天的喜宴,全是他一手操办,从桌椅餐具到各种食材。 特地请回来的厨房师傅跟点心师傅已经提前到位,喜宴当天的菜色很快便拟定出来,然后辛远便开始采买食材。 鸡、鸭、蛋等自不必说,直接跟村里各家收购,蔬菜瓜果也是,统一定了,让他们那天一早采摘了送到熊家。 连当天需要的人手,也提前打好招呼。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剪纸、好酒、糖果——甚至,熊浩初还让他给家里每人又做了身新衣,让当天都得新新亮亮的…… 零零碎碎,一直忙到好日子前一天。 这天刚过午,梨村这边便陆续有马车驶进来。 韩老、符三俩人自不必说,除此之外,还有曾经跟熊浩初去过峸阜的镖局等人,还有一些村里大伙也都没见过的外地人。 临近成亲,林卉便没再去新宅那边,自然不知道来了哪些客人,她正在家里……保养。 符三抵达梨村的时候,带过来一名妇人和一名瞧着比林川大步了几岁的小姑娘。 这妇人夫家姓曾,自称曾嫂。因家人都在前些年的战乱中去世了,只剩下一女儿晓芸。寡妇独女,日子难过,她索性便自卖自身,带着女儿到大户人家谋生。 符三还告诉林卉,这是熊浩初托他从别处买回来的,擅药懂医,听说还懂接生,送给她搭把手。 林卉刚开始还觉得奇怪。要说下人,他们家已经足够多了。若是冲着懂医药这一块,她自己就懂几分,也没必要再搞一个回来——等等,难道是因为她懂接生?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