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伏魔录》 第一卷 缘分 第一节 少年与剑 仙剑伏魔录 第一卷缘分 第一节少年与剑 日上三杆,太阳在黄沙和荒风间偶尔露头,间中洒下的片屡阳光照在人们身上,驱散了从晨时起便徘徊不去的阴沉冷意。 被荒风吹蚀不知多少岁月的小镇人气渐浓,家家户户烟囱里升起蓝灰相间的单薄烟柱,又被毫不留情的吹散在满天细沙里。 嵌刻着小吉二字的城门楼边缘,几粒禁不住荒风拉扯拍打的碎石砾自已经看不出初时色彩的城墙砖边缘剥落,翻滚几下就没了踪影。 街巷里稀稀拉拉的吆喝声有气无力,显然主人家也觉得这鬼天气不会有什么生意上门,但连着几日做不得买卖,手里没收入心里便始终有些不踏实,也许吆喝几声就会来客也说不定呢? “手提三尺剑,荡尽世间邪!”一把中气十足却仍稚嫩的童声打破了街巷里弥漫的昏沉。 随着这声喊,不知谁家的狗子被踢了屁股,发出有些凄厉的哀嚎,接着整条街犬吠此起彼伏。间中还夹着几声鸡叫。 “得了吧张狗蛋,成天拎着个满是红锈的破铁片,除了撵鸡追狗你还能点啥?”坐在街边茶铺里一少年,单脚踏在条凳上,只手撑着后脑勺,将大半身子重量都靠在方桌上,用空着的右手抓起边上褐色陶碗,对着街道中央跑过来的孩子一泼,碗底不知何时堆积起来的一层沙土,在空中洒出一小撮昏黄。 没成想一阵逆风吹来,又把这层也不知是沙还是土的玩意儿拍回他一头一脸。 “啊呸呸呸!”少年眉眼挤成一坨,赶紧将吹进嘴里的脏东西吐出来。 “啊~哈哈~本大侠乃是注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人中豪杰,冥冥之中自有大气运庇佑,云哥儿你这回可是见识了吧?”被唤作张狗蛋的小童得意的抓着绑着剑柄的破旧布条,一边将那生锈的铁剑轮着圈,一边呲牙笑道。 “还有,别在外人面前喊我乳名,我有大名叫张启明!”接着又小声埋怨道。 “切~还不是上个月进书孰的时候先生给起的。”云哥儿翻了个白眼。 “怎么,今儿先生没留你?这么早就放你出来祸害乡里。现在了不得了哈,习得几个大字,就敢在小爷面前装大尾(yi方言音)巴狼。”云哥儿往狗蛋那张欠揍的笑脸上一瞪眼,作势就要把手里碗砸过去。 见云哥生气,张启明赶紧陪着笑脸凑上前,双手扶住那将脱手尚未脱手的陶碗,慢慢引着云哥的手放回了桌上。 方桌中央倒扣着落成一叠的另外三只陶碗,已经被岁月镀上一层茶黄的白瓷茶壶就搁在碗垛不远,支棱起来的枯藤握把上的包浆油光发亮。 “云哥别生气嘛~摔碎了茶碗还得赔钱不是,我反正一个铜子儿的月份钱都没有,还不得你自己赔。” “说的好像我有月份钱零花一样。”云哥撇撇嘴,松开手将那陶碗放回桌上。 “云哥儿,还在这蹲着哪?” “云哥。” “涛哥。” 随着张启明后面,又来了三五个孩童,全和张启明一样一身朴素的蓝色布褂打扮,看着装倒是有点学子的味道,只是脚上穿的多是颜色新旧不一的草鞋,唯一穿布鞋的,大脚趾头还露在外面。 “云涛大哥,今天先生念到你了,说已经三天没见你去书孰,明天再见不到你,便要去家里抓你嘞。”走在最后那个穿布鞋的孩童脑后扎着个发髻,用树枝削制成的发簪别着,发簪做工粗糙,一看就不是街面上售卖的手艺货。 “怕不是要挨板子咯。”另一个小童补充道。 “怕什么,老夫子白胡子都一把了,打板子也不疼。”张启明很是豪横的挺胸抬头说道。 “夫子是没力气打板子,可李叔那膀子可比我爹小腿都粗,到时候肯定要他来动手。”又一个小童反驳说 “云哥儿在这可是有正事儿的,不是逃学。李叔叔不会替先生动手。”张启明环视一圈同窗小伙伴,故作神秘的严肃说道。 靠坐在桌子边上的云哥一挑眉头,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些号称未来天下第一的小子。 有这机灵劲,天下第一不敢说,以后武林里说不得还真有他一席之地。 “逃学便逃学,云哥儿都没说话,你怎么就知道他有正经事?”穿布鞋的孩子反驳问道。 “哼哼~你们这一对招子都白长了是吧。云哥儿连着三天都坐在这茶铺门口,黄毛风都吹不走,逃学出来难道就是为了在这遭罪?”他一副已经洞悉事情真相的了然神色,脸带骄傲的解释说。 “哦?你怎么知道我坐这儿三天没挪窝?”云哥来了兴趣,问道。 “这几天下了私塾我都见着你坐在这里,傍晚我爹喊我回家吃饭,瞅见你还坐这儿。”张启明说着,踮着脚拎起桌上的白瓷茶壶晃了晃,里面摇荡的水声清晰入耳。 “茶铺里没客人时,茶壶可不会放桌上,更不会壶里装水。毕竟在咱们这儿,一碗茶水可是值一个大子儿。这里面怎么也有半壶的量了,我料想是给云哥喝的白开水吧。”张启明说着话,把之前云涛泼洒沙土的碗拿到手边,倒上小半碗水,也不嫌脏,端起来一仰脖喝了个干净。 其他几个孩子瞅着他的动作,有瞅了瞅云涛,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却没再有其他动作。 他摸了摸嘴,满足的呵了口气,被水浸湿的嘴唇上反射一丝水光。 “若不是长坐这里,茶铺刘怎么会好心给你烧一壶开水放着。” 啪! 一个脑瓜崩弹在张启明额头上。 “算你小子鬼精。”云涛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算是默认了张启明的猜想。 小吉镇地处内陆,原本挨着一条流经的大河源头水脉建得了城,没想百十年间河流改道,城里原本充沛的井水又深挖了数十米才取得少量净水。偏又不知是何缘故,十来年前开始有荒风自西北方向吹来,一年到头风停的日子掐着手指就能算出来。 这风连着水源干涸,使得原本小镇周边葱郁的植被愈发枯败凋零。明明是晚春时节,小吉镇周边的林地里却瞧不见几撮新绿。 “云涛哥这是承认了呗。” “哎,云哥儿,给咱说说呗,办啥大事儿呢?”小崽子们见云涛承认,眼睛登时亮了,一个个明亮的眸子里写满了好奇和求知。 “屁的大事,我老爹让我坐这里等个人而已。说是就这几天便该到了。我寻思着一两天的事儿,没想到现在都第三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等见。”云涛依旧斜靠的坐着,打了个哈欠现出一副懒得动弹的疲赖样。 “怕不是被咱们镇子这边的荒风吹迷倒了,迷路跑进邪祟窝里去了吧。”一个孩童半开玩笑的说。 呸! “闭嘴,张嘴之前过过脑子,别把不干净的东西招惹来。”旁边穿布鞋的孩子一把捂住那孩子嘴巴,朝旁边地上吐了口唾沫,用鞋底子狠狠搓了搓。 “怕什么,张润生你就是个狗胆子,铁疙瘩放个屁都能吓你一跳。”张启明将铁剑攥进手里,轻轻往桌面上甩,生满铁锈的尖峰‘夺!’的一声扎进木质方桌原本平整的桌面,他一松手,铁剑稳稳当当立在那里,剑柄上的破布条随着过街的荒风摇摆不定。 “遇到了那些脏东西,正好给本大侠当磨刀石,也好历练出一身斩妖除魔的好本事。待我一剑一个剁了它们,夫子教过,不积什么步无以至百里,日后的天下第一也是要从杀小妖魔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 其他几个孩童见张启明这番作为,不禁露出些许崇拜和敬畏的神色。 “哟呵呵~这么厉害,才几岁大的娃娃就能降妖除魔了呐~”一把尖细仿佛女声又醇厚好似男声的怪异腔调,突兀的在众人耳边响起。 云涛原本慵懒的姿势不知何时变得肃然而紧绷,他虽和这群孩子在这里扯皮,眼睛却是不是瞄着茶铺斜对过镇子城门楼的方向。 方才见到一个魁梧身影在城门口和两名卫兵查验身份,张启明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走近了茶铺五米以内。再一晃眼,这名面带仆仆风尘的壮年汉子已经立在桌前,就在几个孩子空出来的位置上站定。 这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显露在外的古铜色肌肤上没有一丝热汗,脸上的疲惫和鬓发间的灰黄颜色告诉云涛他是顶着夹杂了沙土的荒风行了一路,但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却不觉得如何邋遢肮脏。 面庞上凌乱的粗短胡茬显然是有几天没好好打理了。尽管面色难掩疲态,但他的眼眸仿佛藏着星辰,灿灿的仿佛自己就能绽放光芒。 但,开口说话的明显不是他。 在那人肩膀上趴着一只皮毛近乎全黑的瘦猫,仅有额头一小撮菱形的白毛,看着好似这猫开了第三只眼睛。它横趴在汉字肩膀上,后腿搭在他左肩,前肢压在他右肩,腹部柔软的绒毛衣领般压在他后脖颈处,将帮个脖子包裹在内。 如果不是这黑猫单爪撑着半侧后脑勺,仿佛和云涛有样学样一般的姿势,云涛还真不会第二时间注意到它。 “李捕头约的可是这家茶铺,刘记。” 男子既无抱拳行礼也无挥手招呼,只径直将目光对上一群孩子里岁数最大的云涛。 “好啊~!你们这些不着调的小崽子,老刘我好心让你们在这棚子下面躲风沙,你们竟敢坏了我的家什,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们一顿。”刘记茶铺的老板自然姓刘,这个留着一撮山羊胡的汉子听到前厅声音,以为来了客人,可从后厨探头第一眼,便瞅见了立在桌子上的生锈铁剑以及一脸意气风发的将一只脚踩在桌子上的张启明。 “跑呀!茶铺刘打人啦~~!”张启明来不及分辨那怪异腔调来自何方,也似乎完全忽略了几个孩子中间站着的那个汉子,只拔出插在桌上的铁剑,转身发声喊飞也似的遛了。 其他几个孩子显然也是经常见这类场面,嗷吼着分头跑了。街巷里登时响起一连串孩子的嗷嗷怪叫和笑声。 欢快的笑闹声很快远去,已经坐直身子的云涛赶紧站起身,学着记忆中的江湖人,抱拳行礼说道:“正是,我叫李云涛,李捕头是我爹,他我在这恭候大驾。” 壮年汉子着眼打量眼前抱拳行礼的少年,嘴角扯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先带我去找你爹,了解一下情况。”他直接了当的说道。 “...先生?”李云涛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的汉子,看他的样子也没有自我介绍一番的意思,斟酌着唤了一声。 “先生,一路行来想必也积攒了不少疲惫,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自去通知我爹过来见您。啊~不好意思,小子一时疏忽竟然忘了。先生先喝点水稍坐片刻。”李云涛赶紧翻开一只桌上倒扣着的茶碗,拎着白瓷茶壶倒满一盏透亮的白开水。 那人点点头,接过陶碗就这旁边的条凳坐了下来。 “小子再来一碗。”先前那个怪腔调的声音说道。 李云涛不疑有他,赶忙又倒了一碗水搁放在桌面上。 只见汉子肩膀上趴着的黑猫动作轻盈的一跳,也不知到如何做到的,就那么轻轻巧巧的划一到弧线落在了桌面上,连一丝声响也未发出。 “紧赶慢赶走了两天路,别说河了,连口有水的井都看不见,现在有碗水喝都是好享受。”黑猫优雅的迈着步子来到碗前低头张嘴,一道纤细透明的水流就那么理所当然的倒流进它嘴里。 李云涛瞪圆了眼睛,常听人说起有神鬼事,山精鬼怪妖邪祟物,长这么大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起初以为只是自己出生的这个小镇实在太过偏远荒僻,连鬼怪都不爱来,随着年岁增长,始终不得一见传说中的神异事情,便也开始笃信传说终归不过是传说,还是唯物主义靠谱。 “咳~有人看着呢。”壮年汉子左手碰了碰高高竖起来回摇摆的猫尾巴。 “喵,麻烦。” 黑猫将嘴埋进水面,却依旧不和普通猫咪一样舔舐。 李云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边抓着后脑勺一边点头笑了笑,他放下手里茶壶。“我这就去找我爹,先生稍等,去去就来。” 说完李云涛见到那人为不可察的点头,赶紧转身准备大踏步离去。 “这几天书孰不要去了,老子给你派个正经活儿,你给我蹲在刘记茶铺看着城门口,这两三天会有个人过来,那人很好认,来了的话你到西边集市后边巷子里喊我。我这几天在那边办差,晚上不回了,你自己烧饭吃。”老爹的话自脑海深处回响,临走他终于还是没那么吝啬,给李云涛甩了五个大钱。 一个大钱等于十个铜子儿,五个大钱就是五十个铜子儿,这笔钱可算是李云涛出生以来经手最大的一比资金了。 摸到怀里揣的大子儿,李云涛觉得老李难得慷慨,肯定不会是只给自己吃喝用,心思电转间,弹出两个大钱。 两枚成色十足的方孔铜钱落在气呼呼回到柜台前的茶铺刘眼前柜面上,蹦跳出清脆的金属声。 “刘叔,给这位先生上些茶点吃食,先生一路到现在正好饭点,晌午的餐食等我爹来了再拿主义,您先吃些垫垫肚子。小子这就走了。”前半句对茶铺老板说的,后半句则是再次对那壮年汉子抱拳说的。 说完不再废话,李云涛迈开步子,小跑着离开。 小吉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年小镇倚着大河水脉,又处帝国西北门槛,往来商旅不能说络绎不绝,至少也算热闹繁忙,毕竟帝国在这一线修葺的边境堡镇里,不说其他,单是吉之一字便还有大吉和中吉压在小吉头上。 往年的小吉镇石墙环护之下住了百十户人家,建有东西两市,东市主要是售卖民生用品,油、盐、酱、醋、茶、糖、布匹、成衣以及一些手艺货,兼有客栈、酒肆、青楼一类营生,周边住着的也都是小吉镇子里有头有脸的大户。 西市则是售卖牲口骡马之类的牲畜,大部分关外来的西方国民会在这里换购商品,西商带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有,有次李云涛闲来无事在西市乱逛,竟然看到有个老太太在卖所谓‘魔法书’。 索性李云涛还认识些西方文字,将那‘魔法书’讨过来查验的时候差点没被闪瞎了狗眼。手写文稿合订而成的‘魔法书’就手工艺上来说,手工上值点钱,技术上就乏善可陈了,最要命的是内容——和初中化学差不多,记录了一些化学反应变化而已。 说好的魔法书呢?搁这玩科学呢。 但这次不同,那个壮年汉子给李云涛的感觉和以往所见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李云涛一边回忆那汉子的装扮形容,一边跑过熟悉的街道巷口,不到盏茶功夫已经到了西市入口,穿过这处混杂了各种牲畜产出的杂乱味道的市场,拐过一条街就能到后巷。 今天因为风沙较大的缘故,西市同样没什么生气,路边了了几个大胡子窝在背风的墙角摆着摊,缠头上灰黄色的沙土积了一层也不知道拍掉。 ‘那人一身利落的紧身衣装打底,上身罩了层收束合怡的无袖锁链甲,环扣细密紧凑保养良好。胸口用皮带绑了一块一看即使高档货的护心镜,还做了亚光处理。左肩寇着熟成的硬牛皮缝合而成的肩甲挂着单肩斜披风,披风内层似是皮料,表层为粗麻布,中层应该是最为结实耐用的粗帆布,怀疑遮住左臂一侧的披风内侧有隐藏的收纳袋。 小臂上都绑了软垫做底,软皮为主,外侧嵌着覆盖整条小臂的钢质甲片的护臂 巴掌宽的牛皮腰带,左右和后腰处有挂包,大腿处外侧有硬皮甲片绑腿,用皮带和腰带紧扣成一体,左侧大腿皮甲片外侧拓展了挂包,右侧则是一排飞刀带。 背后斜背着一把剑,剑柄突出肩头约30厘米,尾端是方形的配重块,篆刻着古拙的纹饰或者字符?剑格并不宽阔,和配重同款的方形,古拙的回纹雕饰。只看露出肩头的剑柄部分,这把剑的造型有些近似战国时期的青铜剑。 剑之外背后还一只牛皮大背包,很多侧边带,背包下挂着个酒葫芦? 这一套装备一看就便于旅行和厮杀,这才是一个江湖侠客该有的装束,可惜却了顶斗笠。电视剧里那些骑马奔走几百里,衣服和新的一样,出门不带包裹只会掏银票的侠客,糊弄鬼去吧。’ ‘有意思,终于让我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了。’ 思绪起伏之间,李云涛已经穿过了比往日冷清的多的西市,拐弯来到后街巷子,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巷口拐角处,手扶在腰刀上,一身利落的普快装扮,头顶的软帽边沿处挂着的品级条带随着风正对着李云涛招手。 “谷大哥!”热络的挥手招呼,他奔跑时脚步的声音即便被风声遮掩了少许,扔被巷口的捕快第一时间捕捉到,在他喊出声音前,一对炯炯有神的眸子已经转了过来。 “小云。来找你爹?”姓谷的捕快微笑着点头说道。 “我爹让我等的人到了,我来叫他。”李云涛解释说。 “等的人?”谷捕快微微蹙眉,显然这事情李捕头没提过。“你爹在里面查案,老规矩了...”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嘛,知道。”李云涛老神在在的笑着说 “你这臭小子~我这就进去通传一声,你等着啊。”谷捕快笑着拍了拍李云涛的肩膀,李云涛虽然只十来岁,身量却已经及得他胸口高度。 “不用这么麻烦,我爹说喊一嗓子就行。”李云涛止住谷捕快的行动,吸了口气对着巷子里喊道:“老李,贵客到了,赶紧出来接客!!” 站在旁边的谷捕快听的一脸尴尬,挂不得总听说李头儿没事儿就削儿子玩,这小子... “兔崽子说的什么鬼话?!你爹我还没死呢,想到楼子里当老鸨子,先我问问老子手里的棍子,看我回头不打断你的狗腿。”一个挺拔壮硕的身影仿佛屁股后面着了火一样,一溜烟从巷子深处窜了出来,仿佛几个眨呀的功夫,就冲到李云涛面前,钵盂大的铁拳毫不留情锤在李云涛头顶。 哎呦! “你真打啊,照你这么打,我迟早要变成傻子。”李云涛捂着渐渐肿起来的头顶肿块,眼角含泪的抱怨着。 “哼!真傻了也许更好,至少我还能少操点心。”想到儿子种种异于常人的斑斑劣迹李捕头就眼角抽筋。他对旁边的谷捕快点点头。 然后有回身对巷子里喊了一嗓子: “地方先圈着,不要让人动。我去见见上面派下来的支援。都紧着点!” “放心吧,头儿。” “妥妥的。” 隐约间巷子里传来几声答复。 “走。”老李收到回复,点点头伸手一拍儿子后背。 父子二人匆匆离去。 路上老李问:“见着了吧?怎么样?” “看不透,和你不一样,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对了他身边带着会说话的猫,我猜应该是妖兽。”有些吃力的跟上老爹,李云涛回答说。 “妖兽伙伴,符剑,异于常人的身手。”老李念到 “他的确背着把剑,但是不是符剑,我就不知道了。至于身手如何,我没看到呐。” “嘿,就算是符剑,摆在咱们这些凡夫俗子面前,你就认得出了?”老李摇摇头。 “什么来头?” “听说以前有个名头叫灭妖师,现在好像不叫这个了。” “到底叫什么啊?” “御剑仙师。” 第一卷 缘分 第二节 邪祟 第二节邪祟 “御剑仙师,这名字听着挺唬人的”李云涛心下嘀咕道。 “这是敬称,听师爷说其实民间一般都称他们作游方道人,也有地方唤作赶尸人,甚至还有和方士混淆的。不过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咱敬称一声仙师,人家心里多少都会更舒服些,办起事来自然会多出些力气。”老李接着细说道。 “赶尸人?‘湘西赶尸人’不是玩捉鬼打僵尸,送尸体回家安葬的活计么?没想到这里遇上了。和印象里港片中的打扮不太像,倒是和倩女幽魂里燕赤侠有几分相似。”心中搜索着历经十多年成长时光,已经磨灭得只剩零散片段的回忆,李云涛不禁有些唏嘘,想当初刚降生时那些记忆如此鲜活,仿如昨日黄花般清晰又真实。 现在已经模糊得如同无聊时找来打发时间的旧电影,明明看过,却想不起具体内容了。 李云涛点点头应了声‘我记下了’便不再搭话。 有老爹自小就给打下的功夫底子,父子二人同行赶路的脚程在小吉镇里算利落的,不到盏茶功夫他们便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将茶铺以及端坐在堂棚中央那桌唯一的客人纳入眼底。 几乎是这边刚看到那人,李云涛就见着那人转过头,一对晶亮的眸子将自己照在里面。 老李动作微微一顿,而后隔了十来米便遥遥抱拳躬身行了一礼,脚下奔跑的动作放缓改成快步行走,走得虽快却丝毫不显凌乱,大步流星间自有一派武人的从容气度。 “这位仙师请了,在下李砺锋,乃是这小吉镇巡捕房里的班头。”李老爹一边行礼一边报出身家,这也是场面上的基本规矩。 “宋廷煜,仙师不敢当,区区不过一个御剑门游侠罢了。”那名客人不再如面对一群孩童时傲慢,他不紧不慢放下手里一双木筷,站起身回了一个抱拳礼并自报家门。 “仙师客气了,寻常游侠哪有仙师这般气度行止,既能御剑便与我等江湖里厮混的寻常武夫不可同日而语。”老李一记马屁张口就来。 那宋廷煜放下抱拳的双手,嘴上不说什么,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笑意。显然心情不错。 李云涛偷偷观察这位仙师,和着老爹进入茶铺厅堂桌边,三人一同落座。 此时方木桌上已摆了四碟小点,炒制的黄豆、蚕豆各占一碟,绿豆糕一碟,最后几片煮熟切好的酱牛肉一碟,中间的茶壶换成了只成色一般灰褐色的紫砂壶,显然茶铺刘给上了一壶新烧的茶水,倒没吝啬的继续用白开水招待客人。 此时那猫儿正埋头对付碟子里剩下的牛肉片,嚼得那叫一个快活。 扫了眼桌上吃食,李云涛心下了然,既然有肉,那自己两个大子儿花的不冤。寻常百姓人家每周能吃上一顿肉便算是生活得不错,如自己家这种老爹有官身的武人,也不过隔天吃上一顿罢了。倒是因为在官家做事,家里吃盐从未愁过。偶尔老爹出门应酬,也会带回些鸭腿鸡脖子之类的零碎。 “这次门里传下来的飞信说是大案子,既能用飞信传书与我,想来事情很急。李捕头既来了便与我说说细节,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老李洒然一笑,挥手间目光扫了街道茶铺一圈,说道:“仙师远来是客,想必这几日赶路舟车劳顿,现下已到晌午时分,不如由咱们兄弟做个东,先为仙师接风洗尘,如何?” 茶铺刘原本悠哉坐在柜台后面支楞着耳朵偷听,被老李锐利的目光一扫,赶紧低下头装作正在忙乎。 这放下五张方桌的茶铺厅堂,只一桌坐了客人,他能忙乎什么? 宋廷煜心下了然,既不能给普通人听了去,显然案子已经十分棘手,不然也不会发飞信。 “如此说来,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笑着抱了抱拳,脸上的笑容却稍微有些僵硬。 “那好,仙师且随我来,这小吉镇上得了台面的酒楼要属东市的乘风号,他家三楼的雅间环境清幽,摆设雅致,正适合与仙师接风洗尘。我与掌柜相熟,现在过去便能要到一间。”见宋廷煜答应,老李赶紧热情的说道,边说着他已经起身做了个虚引的手势。 “那就有劳李班头上下张罗了。”宋廷煜咂咂嘴,这些天忙着赶赴门派任务,路上吃的都是干粮腊肉。这会儿一方绿豆糕,两片酱牛肉下肚,嘴里才刚多出点滋味儿来。 但这茶嘛,越喝越饿,又赶上饭点儿时分,肚子里被勾起的馋虫便纷纷造了反。况且邪祟行事多在傍晚以后,先去吃个饭也挺好。 当下也不耽搁,单手拎起搁放在旁边条凳上的牛皮背包,单肩跨上。黑猫叼了片熟牛肉,十分自觉的跳上他肩头。 老李对小李眨了眨眼,道:“我带宋仙长去乘风楼开席,你去房里把当值的弟兄都叫来,县衙的秦师爷和王书吏也一并喊来。” “好嘞。”李云涛心领神会,看来是要在衙门里报账,这顿饭便宜不了。 目送老李和那宋廷煜仙师并肩离去,李云涛赶紧拿个布袋,把桌上三碟吃食装了起来。只可惜最后一片熟牛肉被那猫儿叼走了,让他心下稍有些遗憾。 又倒了碗新烧的茶水,也不嫌烫嘴,就着碗沿吹了吹,便喝了一大口。 啧,入口味苦,咽下之后舌津间翻上几丝甘甜,唇齿间有淡淡的茶香缭绕。 “倒是壶好茶。可惜...总不能连茶壶一起打包带走。”李云涛摇摇头,将剩下半碗茶水牛饮下肚,放下茶碗便抬腿跨步出了茶铺大堂,往另一边县衙的方向跑去。 李云涛办事向来利落,左右不过是跑腿,对于他这种惯常满城里乱窜的人来说只是小意思。 晌午时分的乘风楼客人比刘记茶铺那冷清的茶堂要多些,却也热闹的有限。正门大堂只敞开了一扇对外的堂门迎客,而落座的宾客也都选了避风的角落用餐。 李云涛没资格出席接风宴,只能挑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吃着兜子里带回的炒豆子。口袋里剩下的三个大钱他不想浪费在这儿。 客人不多,李云涛也是相熟的,跑堂店小二便没把他往外撵。反倒是趁着手上没活儿,赖在旁边凳子上,一边和他抢豆子吃一边闲扯。 “今儿你爹带来那位爷来头不小吧,连师爷和书吏都要出面接待,再高点,怕是要县太爷亲自招待咯。”小二单肩上搭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灰白抹布,头上戴着的藏青色方巾帽歪倒在一边。 “县太爷亲自招待来客的时候我还没见着过。上次这位大爷出面应酬是什么时候,陈二哥你可知道?”李云涛把掌心里十几粒炒黄豆往桌面上放给店小二,自顾自又掏出一把蚕豆吃起来。 “巧了,县太爷上回出面应酬就是在咱们乘风楼定的桌子。那会儿也是咱哥们儿伺候的,你算是问对了人。”陈二哥很是满意李云涛孝敬的黄豆,洋洋得意的捻着豆粒往嘴里丢。 “是什么人物,能劳动县太爷的大驾?”李云涛 “当然是大人物,咱们县太爷谱子可大,平时连个脸都不露,不是比他还大的官儿,他能露头招待? 那一次~嘿,我跟你说啊,这大爷来得可叫一个气派,前拥后簇的一行二十多个随行,个个身罩铁甲骑着高头大马,扛的牌子足有六面。坐的是那四匹马拉的四轮车,这场面我也是头一次见。 不过呐,我跟你说,再大的官儿该吃咱这儿的黄毛风还是一样吃,赶着那天和今儿个差不多,风大又扬得漫天尘沙,县太爷和那位进来的时候,蒙了一头脸的灰。别提多狼狈了。哈哈~”陈二哥说到大人物的窘迫,不由的开心起来,露出一嘴半黄的大牙。 “那是,这倒霉荒风可不管你头上官帽子大小,说拍你一脸就拍一脸,不含糊。”李云涛点头应和。 “听说是个巡检使什么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品级。话说回来,这次你爹招待这位看着可不像什么大人物啊,怎么连师爷都来了。究竟什么来头?”陈二哥从回忆中撤了出来,转头问李云涛。 李云涛视线左右扫了扫,鸡贼的样子好像就要泄露什么机密一般,陈二哥见他这副做派,赶紧俯首帖耳靠上前来。 “听说是个仙师。”李云涛在他耳边小声说 “啥?仙~师?! 乡间跳大神坑蒙拐骗的法师听得多了,仙师什么鬼?都传这世上有高来高去神仙人物,可一个也没见着。前些年好容易说来了个高人,最后证实也不过是轻功出彩的江湖人,能借着树枝子在半空里蹿出好些距离,不过嘛...却是个偷儿。真真是让俺大大的失望呐。” 陈二哥摇头晃脑的感叹,头上那方巾眼瞅着要掉下来一般。 “不过听老人说,以前咱们这一带倒是有些能耐的妖物,会御风飞行,我爹说他小时候就见过一只黄鼠狼叼着俺家的鸡飞到天上去了。 我琢磨着八成是骗我,都会飞了那么大本事,还来头我家的鸡,这妖怪可忒没出息了吧。” 呵,我能跟你说他是个真货,身边就带着只妖。李云涛心中暗笑却不再说这个。 “听我爹他们对话,这人是因为一个案子来的,好像是上面来的支援。这次的案子我爹一点口风也没给我漏,二哥你这里消息灵通,有没有什么风声给咱透透?”眼瞅这十几粒黄豆已经进了陈二哥的嘴,李云涛将手里三颗饱满的蚕豆递了过去。 “案子?我想想。哎~~好像前天的时候,张狗蛋他爹张大白话抱怨说西市那边几个宅子附近封了街,连过都不给过。西市那边住的都是穷哈哈,宅子不大巷子也小,冷不丁一群捕快封了路,还得绕道走,西市那路又脏又臭,好走的巷子统共就那么几条,这路一封,顶大不便利。不知道这事儿和案子有没有关系?” 李云涛想到就在之前不到一个小时,自己才从西市把老爹喊出来,他爹临走还嘱咐兄弟们把地方继续圈着,显然和陈二哥的线索对上了。 于是他对着陈二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嗨~ 陈二一拍大腿“那就对了嘛。要是这件事,还有几条风声。” “昨天程家老三说,张狗蛋每天都要挑拨全城的狗叫唤,昨天和前天西市那边却没什么动静。当时都觉得奇怪来着。” “再就是你家二叔昨天送肉过来的时候说,西市那边可能来了新的屠户,叫咱家掌柜的念在多年买卖的份上继续拿李家肉铺的货。”说着陈二丢了颗蚕豆进嘴,嚼得嘎嘣脆响。 “你家二叔那鼻子,别的不行,杀了这些年的牲口,对血腥味最是熟谙。想来和那案子脱不开关系。” 李云涛深以为然,他爹李家老大是巡捕房的班头,二叔仗着他爹的关系,在东市盘了个铺面卖肉,自打记事时起自己就经常去二叔家拿肉,猪尾巴猪耳朵切下来的边角碎料和练油剩下的油渣自己没少吃,二叔家的堂哥李云海早早就在铺子里帮工,却是不会和自己抢这点零碎。 对于自家二叔的鼻子,李云涛还是信得过。 那这件案子大体也就明了啦。能让巡捕房封了一条巷子街,遭难的显然不是一两家几口人那么简单,连狗都没了声响,血腥味能让到西市进货的二叔都闻见,这案子还真是大得要捅破天去。 心下细细这么一思量,李云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难怪自己老爹不给自己透一点风声,这事儿还真不是一般武林人做得下的。 怪不得要请仙师,仙师啊仙师,但愿你是真的有本事。 “怎么样,云哥儿你可是理出了头绪?”旁边陈二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李云涛脸上神色变化,见他吸气,看样子显然已经分析出头尾,心里便痒得好似有只猫在抓挠,赶紧追问。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分析出个所以然来?”李云涛挑挑眉 “嘿,李家的‘怪才’咱们小吉镇谁不知道。打小就不是一般人...”陈二哥自然而然的陪出一张笑脸,但不待他说完,旁边一桌客人正好吃完走人,自己来了活儿,只好右手抓起肩膀上搭着的抹布不甘不愿的起身“等会儿我忙完,给我说说。” “赶紧去吧,正经活计可不能耽搁,不然掌柜的要扣工钱了。”李云涛巴不得他不瞎掺和,赶紧赶人。 这案子自己只是初步分析,就知道内中厉害,若是让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陈二听了去,赶明儿小吉镇不得大半城人都知道啦,这么大,性质又这么恶劣的案子,说不会闹出些恐慌情绪,就是骗鬼也不信呐。 对于职业是维护小镇治安的老爹来说,维持小镇稳定是重中之重,若是发了命案,都是先行侦办,待案情水落石出,处理妥当了,再由巡捕房和县衙共同压印,发布告示告知乡里。到这时哪怕知道死了人,普通百姓也不会有什么紧张情绪,毕竟案子已经结了,凶手也已擒拿归案,怕也没啥好怕的,就算有那碎嘴又怕事的妇人三五成群的说起命案,更多也是拿来当谈资找些刺激。 可是这次的案子,怕是没那么好捂得住。既然封了巷子,死的便至少几户人家十几口子,连狗都没放过。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作案的凶手杀性也太大了,他或者它下一次作案又是何时呢? 以前听老人说妖,多半也就是家里莫名少了鸡羊牛马,遇到凶悍点的野兽,牧人或是百姓的损失也不过如此。极少听说有妖吃人,至少三座以吉字命名的镇子附近,没听过这类事发生。 深深吸口气,李云涛徐徐吐气,手里捏着的蚕豆它顿时就不香了。 总要想个法子让老爹带自己去现场看看,如果能看到仙师的手段,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觉间,李云涛的思绪已经飞到了西市后街区那条条小巷纵横交错拼凑成的破旧建筑群里。 便在这时,一个身影顶着外面的风沙闯进乘风楼大堂,他摇晃的影子搅碎了李云涛因为思索而略显凝滞的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拽回现实。 这才注意到外面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愈发阴沉,明明是晌午,也无阴云密布,天色却暗沉得好似要漏一个窟窿似的。呼号的荒风似乎也更多了几分萧狂和阴狠。 “谷大哥?”来得人李云涛认识,正是先前才见过的那位守在巷口的捕快谷平仓。 来人的脸色令李云涛有些诧异,实在和之前见时差得有些大。虚汗,唇色发青,脸色苍白且写满了惶急,显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低眼往下一扫,靴子边角处沾了些褐红色。 是血。 李云涛瞳孔收缩。 能进镇里巡捕队,身手自然是整个镇城都排得上号的好手,胆识、武艺、身量气力均是出类拔萃。可不是啸聚山林那些江湖草莽互相吹捧出来的能耐可以比的。 说一声好汉绝对不掺半点水份。 这样一条汉子,竟然脸色被吓成这样,李云涛心里咯噔一下,出大事了。 “你爹呢?”谷平仓第一眼就见了坐在大厅里的李云涛,其他就餐的食客挑的位置都是避风的角落,也就他这桌位置比较靠近中央。不待细说,谷平仓张口就问,那冲出口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和干涩。 李云涛伸手往楼梯口一指“三楼雅间。” 谷平仓眼角微微抽动,三步并作两步便挎着楼梯冲了上去,把收拾了桌子碗筷正往后厨方向端着走的陈二哥吓了一跳,差点就撞上了。 在谷平仓上楼的时候,李云涛已经看到他抬起的鞋底,一层沙石碎土被黑褐色的东西粘在上面,显然还没干透。也确定了他心中的判断,是血。 从西市过来东市的确要经过几口水井。但,一来水资源在小吉镇宝贵,百姓用水多半小心翼翼,不会撒的四处都是。二来从西市过来这边,走青石修葺的官道最快,就算官道被荒风吹来的沙土蒙了一层,脚下即便沾了些也不会有这么多黑褐色的东西。再说这玩意儿和清水和的烂泥颜色差的也太多了。 ‘这会儿老爹没在跟前看着,要不先一步偷偷过去瞧瞧?反正地方都知道在哪,大不了不凑跟前去,西市那边都是低矮的平方和窝棚,正好市场边开着两家给西国来客玩的楼子,三层的木楼虽说不高,却也能把后巷那一片民居尽收眼底了。 听着谷捕快噔噔噔踩踏楼板上去的动静,李云涛摩挲这手里捏着的一颗蚕豆心思疾走。 心下主意拿定,他把蚕豆往嘴里一丢,豁然起身便径直出了乘风楼,奔小镇西边去了。 送完盘碗回来还想接着聊的陈二,眼瞅着李云涛的背影消失在前面街口,不禁有些惋惜和气愤。 这个李云涛,说好了给说道说道案子的事儿,怎么转头就跑了。 也罢,正好手头活儿还没完,他将李云涛坐过的这桌凳子归置妥当,拎了抹布去之前那桌再仔细收拾。刚把桌子擦了几下,便听得头顶重物砸在瓦片上的沉重撞击胜冲进耳蜗。 陈二循声望去,正是往外面大厅正门的方向。 难道大风把牌匾吹落下来砸在一楼房檐瓦上?这么晦气。 结果视线才转过去,便瞪大了在挪不开。 一个游侠打扮的汉子,手里拎着把青铜色大剑,斜刺里飞落向街对过房顶。身手动作干净利落煞是好看。他身畔跟着一条黑影,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此刻,头顶砖瓦声稀里哗啦再起,一层沙土自大门前探出去的房檐下簌簌而落,就又看到一条雄壮威猛的身影仿佛一头人立起来的熊,划出道弧线砸落在正门口前面的青石板地面上,落地处双脚激起一圈浮沙。 那人曲腿缓解落地的冲击力,腰间甩动的刀鞘尾端却把青石板敲出几丝裂纹,崩飞了几片碎屑。 可不是整个小吉镇都认得的巡捕房老大李家大郎李砺锋又能是谁? 咚咚咚咚,连串的脚步声从楼梯出响起,楼梯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陈二和掌柜目瞪口呆一同转脸看向楼梯口方向,七八名身形健硕的捕快排着队匆匆下楼,看到掌柜和小二脸上的表情,连句解释都没留下,出了大堂拔腿就往西边去。 “哎哟哎哟,李家大郎等等老夫,再怎么急着办案也不好走窗嘛,咱们好歹是官面上的人物,怎可学那江湖草莽行事。” 又过得片刻,才见那师爷看似惶急,却不紧不慢的在书吏陪同下走下楼梯。 “找掌柜,楼上的席先留着,衙门口有事发生,我们须得赶紧先办了正事。”师爷看到找掌柜和满堂食客脸上的表情,便知道是被捕快们给吓着了,赶紧打岔引开话题。 “是是是,秦师爷慢走,这席才开,菜都还没上全,肯定给您留着。”掌柜的赶紧陪出一张笑脸,满是褶子的老脸活像一朵菊花。花白的胡子看着比秦师爷那山羊胡多了许多沧桑味道。 秦师爷虽然自称老夫,岁数却不大,至少胡子都还是黑色的。他得了掌柜的回应,满意的点点透,便在王书吏陪伴下一同出了乘风楼。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让后厨别再烧后边的菜了,等这群爷回来再说,前面凉掉的菜先撤下来。”掌柜的看着发呆的店小二,赶紧提醒道。 平时挺机灵一个人,今天怎么呆头呆脑的。 却不知店小二陈二哥此时脑子里转的正是先前与李云涛的对话,下意识的,他感觉有不好的大事发生了。 “哎...?哎!那下了锅开始烧的咋办?”陈二哥边往后厨走便问。 “还能咋办,咱自己吃呗。你要有本事,下一桌进来的客人你把这菜给推荐过去。”掌柜的没好气的翻白眼。 正说着话,堂门口又几个客人跨过门槛迈步进来。 “呵,瞧好吧您呐。”陈二哥自信的拍了拍胸脯,先去后厨吩咐,转头出来就先拎了壶淡酒殷勤的凑过去那桌新来的客人跟前。 “客官您请了,今儿风大沙多,外面可是顶遭罪吧?” 话说李云涛出了乘风酒楼,这当口不是给老爹跑腿,也没人催促,走得却也不慢,实在是这满天风沙太煞风景,他不想慢悠悠的晃荡着吃沙子。 但也就刚走过中央官道,要步上去西市的街口,便听到后面哒哒哒哒脚踩瓦片的连串声响由远及近。大白天敢在房顶上跑的,李云涛长这么大还真没见着几回,上次这么干的飞贼,此时不知在州府的哪个大牢里蹲着服刑呢。 李云涛停下脚步,回头循声张望,就看那道有几分眼熟的身影手里提着剑轻盈一跃,人已经从他头顶划到弧线冲了过去,可不正是宋廷煜。 宋廷煜落脚处正是街心,落地后脚步毫不停留,向前急速踏出两步再次一跃腾空而起,再下落时已经跳上了官道对面宅邸的院墙顶端。 以院墙作踏脚点,他身形疾走,下一步便又落在宅邸的屋脊上,而后踏着瓦楞疾速远去。隐隐间有道黑色的影子跟在他身边,动作更是轻灵鬼魅。 虽然看不清黑影的真身,李云涛已经猜出是那黑猫。 宋廷煜速度如此快,动作这般大,路上即便行人稀疏,愣是没一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们就好似没看见一样,这点倒是更让李云涛诧异一些。 反而宋廷煜有这般身手,却未超出李云涛预料,话反过来说,他若没有这般身手才会让李云涛意外,那时仙师二字也就轮不到落在他头上了。 宋廷煜才去须臾功夫,李云涛便听到身后再次传来响动,这次动静可就大得多了。 “闪开闪开!都让让了啊!官家办差!”老爹李砺锋那张大脸第一时间就进入了李云涛视野,他一边高声喊着一边仿佛一辆人形坦克般笔直一路冲了过来,看方向也是去西市。 李云涛自然知道老爹什么德行,赶紧让开路站在一边。 “臭小子赶紧回家去!跑这里凑什么热闹?”经过李云涛身边的时候,老爹丢下一句话,也不待儿子辩驳,就一路笔直跑了过去。 张了张嘴,李云涛终是把嘴边的狡辩咽了回去。‘我这可不就在回家路上呢嘛’ 县城中央大道从城南正门直通城北县衙大门口,将小吉镇这座小城简单分成东西两份,走在这条路上,说是去哪里都不算错。 但老爹已经远去,就算是狡辩,他也听不见。此刻李云涛站在原地有些犹豫,看老爹这副火烧屁股的样子,想来西市那边比自己先前预料的还要凶险危急,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他心下泛起嘀咕来。 李捕头才过去不到一分钟,后方又有八个巡捕疾奔着跟了上去,而后第九人在后面落下一段距离跟了上来。这第九人正是谷平仓谷捕快。 他的动作远没有前面那些同僚利落迅捷,更能从他行止间窥见几分犹豫和挣扎。 哎~怕不是吓破了胆? 李云涛心说。 “谷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爹那么匆忙冲过去,会不会很危险?”他叫住了脚步犹疑谷平仓,看他样子也是不怎么想再回西市后巷了,不如正好探探口风。 “云哥儿啊,听叔叔一句,赶紧回家关紧门窗,发生什么事先不要问,等你爹...回去,自然会跟你分说清楚。”见搭话的是李云涛,谷平仓心中稍定,原本就不想再回去,有个理由停步说会儿话也好。 “你这么说话,我心里可就越发没底了,西市那边是不是特为凶险,我爹是不是可能回不来?”李云涛盯着谷平仓的眼睛追问。 被一个十来岁少年郎盯着追问,换做平时谷平仓自然给他瞪回去,可今天少年人的目光竟有些刺眼,让他情不自禁撇开目光看向别处。 “凶不凶险的我也说不好,总之你知道是死了人的便好。”谷平仓略一斟酌,才回答说。毕竟李云涛是李捕头的儿子,平日里关于各种案子肯定也有接触,李捕头少不得在儿子面前说些案情吹嘘自己的能耐。 那么适当说些重话他应该也能听进去的。 “死人,哪个大案子没死过人?这可算不上如何凶险。”李云涛有些玩味的勾起嘴角,这是把我当小崽子忽悠呢? “死了人还不算凶险?你这小坏蛋说说如何才算凶险?”谷平仓没想到李云涛会怼自己一句,心下有些气愤,瞪眼回击说。 “死一两人不过就是人命官司,虽说算是大案,但平日里江湖仇杀或是作奸犯科的时有发生这类命案。真正的凶险,当然是有那恶徒连杀数人或着更多,要么就是敢在白日里公然袭击官家人。”李云涛往谷平仓靴子处瞄了一眼,说道。 他语气说不出的平静沉稳,丝毫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在面和一名长辈谈生论死。 谷平仓顺着李云涛目光往自己鞋子上一看,瞬间明白自己踩了血的事已经被他知晓。他略显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犹豫着要不要把实情跟这少年和盘托出,左手在腰间刀柄上的配重金属顶端来回摩挲,脚底板则不住的在青石路面上摩擦。 “啊嘿~!云哥儿看剑,吾乃天下第一大侠张启明!” 旁边一把童声蹦了出来,那调皮捣蛋的张狗蛋手里拎着满是红锈的铁剑向李云涛方向虚刺过来。 在他身后跟着一群拿着木剑短棍的小伙伴,此时均已换下了去学堂里时才穿的蓝色长衫,各自穿着一身各种补丁的旧衣服,倒是可以放开手脚折腾了。 “江湖四大恶人之首李云涛,见到本大侠还不束手就擒?”张启明喊得话语义正词严,脸上表情却是笑呵呵的全无杀气。 “草?老子什么时候就成了四大恶人之首,昨天我不还是武林盟主?”李云涛转头一瞪眼,抬脚就把张启明递过来的一剑踢歪到一边去。 “哇呀呀,不亏是曾经的武林盟主,功夫当真了得,竟然挡下了本大侠的必杀一剑。”张启明这小子被铁剑带得身子一歪,赶忙往旁边踏出几步,这才站稳。 “待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哪够,大战一千回合才爽利。”后面几个小子有人起哄道。 谷平仓看着围过来的几个孩子,嘴角抽了抽,脸上显出一丝暖意,旋即又被严肃和凶恶替代。 “嘿,你们几个小崽子现在赶紧给我滚回家默书去,你们夫子中午和我说了,明天要抽考”他恫吓着对一群半大小子说道。 “不可能,夫子若是要考教都会提前知会,正所谓君子之争先礼而后兵,行的乃是堂堂正正之道,就连本大侠动手之前也会先出声提醒。”张启明擎着锈剑,昂首挺胸的反驳说道。一张婴儿肥的小脸却憋得通红,显然这番说辞也废了他好些个脑细胞才拼凑出来。 哼~! ‘到底是读了书,这说话就是不一样。’谷平仓虽身为捕快,却大字不识几个,此时见这小子说得头头是道,心下不禁有些感慨,看来自己家那个小崽子等到了岁数也要送去学堂读它几年书。读书人到底是不一样。这么点大个还自己就能说出这么多道理来,想来长大了活得也比自己通透。 看着面前一群孩子,谷平仓又转头看了看西市方向,自己偌大一个汉子,竟然放同僚去拼命,自己在这里躲安生,实在太不像话。 没来由的,心里有股勇气升起。 罢了罢了,今天便是把这大好头颅送了,也必然不让那厮冲突出来,坏了这些娃娃的性命。 啪~! 他虎口遍布厚实老茧的大手拍在张启明头上“小崽子牙尖嘴利,那夫子有没有告诉你不听大人话,屁股蛋要挨板子?” 说着那大手作恶起来,把张启明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发型揉成了一团鸟窝。就连那束马尾辫的头绳都阻止不得。 “呀!我姐姐中午才给梳的大侠发式!”张启明气急,却又挣不脱这大手,眼角眼看着有点莹润的水光浮现,却见他一咬牙,直接拎了手里的锈剑照谷平仓手肘砍了过来。 “来的好,看我神通一指。”谷平仓咧嘴一笑,满口黄牙两颗犬齿格外长些。他屈指在那挥砍过来的锈剑剑脊上一弹,当~!的一声脆响。 那张启明小手一震,拿捏不住松了手,铁剑腾在半空被谷平仓顺手摘了下来。 这下力道用的有些大,指尖疼的钻心,他眼角抽搐却故意摆出一副风轻云淡来,好似这一指弹指,是有名头的真功夫。 “不过就是根生锈的铁片,也好意思说是宝剑,让云哥儿先帮你收着吧。”说着也不征求张启明意见,就把那生满红锈的铁剑交在李云涛手里。 “这是我和着一个穿盔甲的骨头架子从沙丘里一起挖出来的,怎么不是宝剑,定然是以前哪位葬身在沙海里的大侠地佩剑。”听谷平仓说铁剑就是个破铁片,张启明不乐意了。那副盔甲上缴给了自己老爹,就留了这把宝剑在手,怎么能容忍再被夺取。他垫着脚就要去抢回来,正好看到李云涛对自己眨眼。 ‘等会云哥儿会还给我吧。’这才消停下来。 其他几个小子见领头大哥被人缴械,又被谷平仓恶行恶向的一瞪,纷纷做起了缩头鹌鹑,一个个老实的站在一边。 “云哥儿,这里交给你了,让这群小子赶紧回家。西市那边...着实有大凶险,这不是闹着玩的,劝你也不要过去。我现在过去给李头儿帮手,今儿怎么也要囫囵出个结果来才好叫大家放心。”说着,好似给自己壮胆一般,他豪气的拍了拍腰间的腰刀,那捕快佩戴的制式衙刀发出铿锵的金属声响。 说着,谷捕快便挎着刀,带着几分决绝的一味转身迈步离去。 “南无加特林大菩萨,每分三千六百转......老子没有。呜啊~~憋屈!”李云涛一边点头应承,一边却在心里默默哀嚎。 ‘谷大哥你知不知道随便插旗会真的死翘翘的。’ 砰!! 轰~隆! 先是一声贯穿长空的清冽脆响突兀敲击在众人心尖上,也打断了他心中酝酿的那份情绪。紧随其后则是一声震得人耳蜗生疼的重音。 一时之间,李云涛险些以为自己已经双耳失聪,再听不见其他声响。 周围的小子们更是抱着耳朵歪歪扭扭倒向一侧。 到这时李云涛也知道大事不好,诡异的红芒恰好映亮了天空,将盘桓在小吉镇上空的昏黄风沙都染上了晦暗的红。 一大团浓浆般粘稠的灰色烟幕逆流向上,泼墨一样腾空而起,在狂风中一边升腾一边逐渐扭曲歪斜,最后撒向东南方向。 在灰色烟幕上方,肉眼可见几大块建筑残垣翻飞着由低到高,终于攀升到高点之后,便在恶风的鼓吹下,歪歪斜斜便要砸落下来。 伴着那些巨大的断墙残垣,一并砸下来的还有数不清的断砖碎瓦以及其他零碎物件。 不幸中的万幸是,看样子这些被掀飞砸落的东西,大半被风带偏了方向,预估中的落点覆盖位置和这群孩子稍稍有些距离 李云涛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爆炸,这是生活在和平年代大城市青年一生也不曾见过的场景。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可不是电影和视频里那点影视特效带来地视觉冲击能替代的。 咚!!~喀嚓! 才在高空抛落物下输了口气的一群人,还在盯着天上纷飞的碎物。一个落地声已经再次冲入众人耳蜗。 一头周身升腾着灰黑色烟幕,看不清实体的野兽提前砸在了中央官道上,落地处铺地的青色石板崩碎飞溅,连带着石板下面的夯土都一并掀了出来。 这什么鬼东西?! 那怪东西隐约显出长条型的野兽身形,连着尾巴约有近四米长,身量足有成年人肩膀高度,两双散发着淡淡紫蓝色的四只眸子,隔着那包裹了它全身的灰黑烟幕,亦亮得瘆人。 谷平仓锵的一声将衙刀出鞘,三尺长的雪亮刀锋第一时间对准了那边。他艰难的吞咽着唾液,双腿微曲摆出极易发力动作的弓步,上身前倾,左手对身后摆了摆。 “走,都走,慢一点。动作不要太大,惊了它咱们一个都跑不了。”他嗓音低沉有力,却有掩藏不住的颤抖。呼吸随着对峙时间增加,正变得愈发沉重。 “哇撒?这什么鬼东西!二伢子你见过么?你爹是猎户,野兽你认的该比咱们加一起都多。”张启明等大了眼睛,却是一点也不知道怕。 “这......掉进泥坑里的大灰豹...吧?”乳名二伢子的小子手里一根短棍在地上敲了敲,不确定的回答说。 “切!我都看出来了,这分明是头狼。”另一个小孩反驳。 “你家狼长四只眼?”又一个手里拿着木剑的小鬼说道。 “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吓也吓走它了,而且这不是有捕快大叔在么?”张启明一副不怕事大的说 “大叔你大爷,老子我还没到三十呢。”谷平仓心里呸了一口,这些小崽子胆儿是真的大,他们要是见过这玩意儿一巴掌把自己同僚身体从当中拍成两截的场面,估计这会儿都该尿裤子了。 先前要不是自己负责守巷口,撞见它行凶的时候趁着它啃食同僚尸体,没搭理自己,这才有命跑出来通风报信。不然这会儿大概也和那个兄弟一样一起进了它肚子里。 “李云涛,云哥儿!带他们走,快!”谷平仓压低嗓音沙哑的喝到。 慢慢吐出胸腹里的废气,再缓缓吸入新气,心脏仍是不争气的砰砰直跳,仿佛随时要从胸腔里蹦跳出去。手心不知不觉变得滑腻,哪怕经过防滑处理的刀柄,也总有种握不踏实的错觉。 额头上一滴汗水悄无声息的滑进眼角,蛰得眼睛生疼,他却连擦汗的动作都不敢做。只把双眼牢牢盯住那灰黑烟幕后四只蓝紫色的诡异眼瞳。 时间每过一次呼吸,都让他好似过了一年般难耐。 此时的李云涛已经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种危及生命的险境,面前那怪物他确定从未见过,新生以来的十来年也从未听长辈提起过。 但一个名字已经在脑海里清晰的浮现。 邪祟! 那种刺得皮肤生疼的危机感宛若真实,他相信此时自己摸一把脸,探开手掌看到的必然是血。这种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已经在过去十多年无数次得到了证实。 它必定十分危险。 那怪物的尾巴在身后的空气里看上去仿佛无害的甩了两甩,谷平仓和李云涛已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差点就因为这个动作绷断。 “都过来,不然我就干掉你们老大。” 李云涛一手捏着张启明的耳朵,拖着他缓缓挪步往身后一侧的街道拐角,其他几个小崽子看到自己一群人的头被挟制当了人质,只好跟着走。但小子们毕竟不知道怕,一边走还有人埋怨老大张启明无能,这就被抓了俘虏。 嗤!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响起,又好像夏日里切开瓜果时刀刃下落时发出的切割声。 刚才发出抱怨的孩子瞬间只剩下无头的身体,脖颈里的血隔了须臾,才如喷泉般自动脉里涌出,不受节制的肆意喷洒。 李云涛的眼睛瞪得爬满了血丝,也没看见那怪物是如何发动的攻击,唯一能找出蛛丝马迹的,只有背后街道墙面上那一滩已经看不出原本形状,糊在墙上的烂泥状物事。 呕~! 想象着前一秒那孩子说出抱怨话语时的稚气小脸,再看到现在墙上的东西,李云涛便几乎疯掉,腹中有难以抑止的呕吐冲动,整个胃都在翻江倒海的躁动着。 心中却有一股火炎,在疯狂的升腾燃烧,催促他将手里那生满了红锈的铁剑刺进邪祟四只眼睛的颅腔里,把脑髓绞杀成一团江湖。 一个身影横跨一步挡住了一众孩子。 “有一个算一个,赶紧走!”再也不顾可能刺激到那怪物,谷平仓扯开嗓子嘶吼道:“来啊!脏东西!有什么都冲爷爷我来!爷爷接着!!”他的嗓音嘶哑好似几天没喝进一滴水,即便是大声吼叫,声音却远没有预想中来的嘹亮。 他奋力挥舞左手让孩子们离去,右手里的刀不断虚晃,仿佛随时要进行劈砍。 嗤! 摆动的左手带着一截小臂腾空而起。 尚未意识到手臂离体而去的左侧大臂扔保持着惯性的动过,但分量瞬间的缩减,已经让谷平仓意识到不对,他指瞄了一眼,紧绷的神经便彻底崩溃。 “啊!垃圾,老子和你拼了!”他咧开嘴,呲着牙,极尽凶恶的对着邪祟冲了上去。 眼角一点灰雾涌动,危机时刻多年苦练磨砺出来的本能救了他一命。右手里挥砍的衙刀顺着极致的本能在空中拐了一道弧线,切向身侧。 当~! 空气里迸溅出一簇醒目的火星。 砍中了! 谷平仓和李云涛心中都是一喜,但下一瞬那柄千锤百炼锻造出来的衙刀便自碰撞处绷断,只留下不足一半长短的一截和刀柄相连。 上半截刀身飞旋着远离,最后嗤的一声插进墙面,震颤着残留在外的末端。 邪祟哪有心思等众人整理情绪,攻击接踵而至,已经将磨砺而来的武艺和面对危机的本能发挥到极致的谷平仓只能如狂风暴雨中的稻草人般勉强应付。 好消息是断掉了半截刀身的衙刀经受住了接下来的碰撞考验,在连串的火星迸溅中没再断裂更多。坏消息是失去左臂的谷平仓左侧空门大露,加上失血,动作逐渐变慢。身上不时飞起一道血花,雾状喷撒的血液慢慢将他周边地面染红。 趁着他和邪祟拼命的机会,李云涛眼中含泪的拉着张启明,带着几个能动的孩子撤到了街道拐角,连踢带打的让他们赶紧滚。至于那几个吓得摊在地上尿了裤子的软蛋,也只能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来回一趟了。 李云涛趁着心底升起的那团邪火焚烧心智,暂时生不出畏惧情绪的这段时间,自街角又摸了回来,准备再抱走两个软蛋。 却看到谷平仓终于支撑不住,一边后退一边双腿一软踉跄着跌坐到血泊里。 尴尬的就是,这时候李云涛已经摸出街道拐角有些距离,此时想再撤回去显然是来不及了,他索性硬着头皮迈开步子急冲几步到那几个孩子身边,每人赏了一脚,能不能把他们从恐惧和呆滞中踢醒,只能听天由命了。 谷平仓手里的刀仍在挥舞,只是速度越来越慢,更多的时候只是在小范围内抵挡。 锵!锵!锵!锵! 他似乎随时都会仰头倒下,却又一直坚持着就是不肯倒下。 几个死孩子挨了一脚,只有一人醒转过来,哇哇大哭的爬着逃跑开去,另外两个则只会哼哼和哭,再就是身下的尿水面积越来越大,却死活不挪窝,气的李云涛是真的要脑袋冒烟,这样下去可就真要变成字面意义上的‘死孩子’了。 顾不得更多,看着还在支撑的谷平仓,心里默默祈祷怪物不会绕过谷大哥跑来袭击自己,张嘴把铁剑握把咬住,双手一只手一个,拽住他们脖颈后面的衣领就往后倒退着发了死力气拖拽。一边拽一边死死盯住那邪祟,随时准备松手迎战。 “孽障!看你往哪里跑!受死!!” 人未至声先到,话音才落,边看一道人影自西市那边方向急速而来。 但有比他更快一步的存在率先到达,不知何时,一只浑身皮毛油光铮亮的黑猫已无声无息的站在了李云涛身前,那高高竖起的尾巴根根毛发挺的笔直,让它看起来凭空大了一倍身量。只是此刻尾巴尖端处不知为何,光秃秃的,看着有些凄惨。 嘶嘶嘶,猫咪的低声嘶叫充满了威胁意味。 第一卷 缘分 第三节 英雄血 第三节英雄血 宋廷煜飞跃而来,人在空中左手自披风下一抹,一张枯黄色长条符纸已然夹在食中二指之间,而后左手并指为剑向前一刺,发一声喊:“疾!” 那符纸便违背了李云涛所知道的物理法则,仿佛弩机发射出来的箭矢般无视满天狂风,笔直激射向邪祟。 符纸在激射途中,其上所绘的暗红符文便从前端开始逐字亮起璀璨金红色光芒。 说时迟那时快,字符须臾间已经全部点亮,而后符纸无火自燃,转瞬间化作一团人头大小的熊熊火球,只是远远看着便能想象到它将拥有何等炽烈高温。 轰~! 邪祟之前注意力被猫咪吸引,未曾想宋廷煜人未至攻击却先到了,还是这般凌厉迅猛。只闪开半个身位便被火球砸中,爆裂的火焰瞬间将街道耀得一亮,激荡而出的炽热劲风扫在李云涛脸上,仍滚烫得面皮生疼。 挡在李云涛前方的谷平仓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被火球爆裂时的冲击波一掀,整个人滚地葫芦般向后翻滚了三四米,正好倒在李云涛脚边。 “谷大哥!”李云涛连忙放开手里两个小崽子,蹲下身来搀扶谷平仓,之前一直只见他挡在前面的背影,这时离的近了才看到那谷平仓的正面早已伤痕累累,一侧脸颊上豁开的伤口足有四五寸长,两边皮肉翻卷,下方隐隐能看到口腔里的牙齿。 而这样的伤势在他前身纵横交错,数量多到一时间都数不过来。原本的捕快短打劲装,更是碎得不成样子,比那乞丐身上的旧衣还要更破烂些。布条被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血液粘连在伤口上,稍稍扯动便撕开还未凝结的血痂,流出新的血来。 呼~呼~呼 谷平仓的呼吸声沉重,喉咙间仿佛积了痰,不时发出奇怪共鸣。 被李云涛架着两边腋窝,这才反应有些迟钝的转过头来睄了一眼,更多时注意力还是在邪祟怪物身上。 “是你小子,怎么还赖在这里没走,我不是叫你带着小崽子们赶紧滚蛋吗?”他低沉的声音自漏风的嘴里说出来,发音略显混淆不清。 “走了,能走的都走了。”李云涛嘴里叼着剑,含糊不清的回答。见他这副样子了还挂念着身后的孩子,泪水不争气的就从眼眶里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那你还在这里,这两个尿裤包看着碍眼,赶紧拖走。这边我再挡一下。”谷平仓哼道 李云涛使尽吃奶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把这百几十斤的汉子架着半站起来,挡?他连自己站稳都做不到,拿什么去挡? “嘿~!老子既有口气在便还是条好汉,哪用你这娃娃帮衬,赶紧滚蛋。” 原本压在两手之间的腋窝自行上升,被李云涛搀扶着的那具躯体内不知何处迸发处来一股力量,再次挺立如松,之前还摇晃发软的双腿变得扎实起来。 嘶~他长吸口气,扭了扭脖子,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而且你看,咱的支援不是就到了。不用管我,赶紧走!” 李云涛看着身前那条身影,第一次发觉他竟是如此高大,需要自己昂首仰视才能看得清。咬着牙点点头,李云涛拖着俩小子迅速往街道拐角撤离。 俩小屁孩屁股拖在地上,留下两条晶亮的水痕,却还匹自不休的蹬腿挣扎,搞得李云涛恨不得一人抽他十几巴掌才解恨。 另一边中了火球的邪祟和宋廷煜战在一处,李云涛这边说话的功夫,它们的战圈已经来回交手了数个回合。 宋廷煜周身笼罩一层土黄色透明光罩,手里铜色大剑上下翻飞,一招一式间剑脊上亮起的一排符文在空气里留下清晰的光轨。 锵锵!的碰撞声反倒没有谷平仓和邪祟交锋时来得频繁绵密。 一道黑色魅影不时绕到邪祟背后,瞅准机会便撕开一片灰黑烟雾。 得了强援到场,李云涛终于得了机会把最后两个孩子拖回街角处,待来到转角正撞见那张启明蹲在墙角瞪着大眼睛偷看战场。不自禁的,李云涛额角浮起青筋。 “让你滚蛋回家,怎么还不走?”他压低嗓音低吼一声,双臂猛的发两把力气,将手里拖着的两个小鬼拎起来丢了过去。 三个小孩撞在一堆,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子。直到这时,两个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小鬼才似乎回了些力气,手脚并用的往远离战场的方向爬走。似乎转过身不再面对邪祟和那血腥的战斗场面,他们便已经得到了安全。 “云哥儿,怎得连我都砸,我可不是这俩个软蛋。将来要做大侠的。小石头的仇不报,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还敢嘴硬!”李云涛心头邪火越发炽烈,扬起手便要将这小混蛋打醒过来。 “我.....我要给小石头报仇!”张启明带着些委屈的倔强眼神迎着李云涛仿佛要吃人般的目光,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憋红了脸掷地有声的说道。 报仇...嘿!谁不想报仇? 可是...我们太弱了!弱到连在一边看的资格都没有,拿什么报仇? 李云涛心下五味杂陈,这些年跟着老爹练武也算勤勉,没想到真到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功底还差得远了。 连看都看不清那邪祟的动作,更何伦上去动手了。怕不是直接就被一爪子送去阎王殿报道了。好不容易孟婆偷懒一回,让自己带着一世记忆降生,穿越小说的主角还没开始大展宏图就要死在这名不见经传的边疆小镇里。 高高扬起的手掌最后只化成轻轻的揉搓,将张启明之前就被揉乱的发型揉得更乱了些。 “狗蛋,咱们现在过去就是给谷大哥他们拖后腿,知道么?想报仇?我也想给石头报仇,但是添乱拖后腿的事情咱不能做,你看到那怪物了,动辄就要人性命,大哥他们豁出性命与它厮杀,胜负本就难料,如果多了咱两个累赘,指不定就要再死人。 你可是要做大侠的,大侠路见不平的时候,会希望被保护的人跑出来拖后腿帮倒忙吗?”李云涛好不容易压下了心里激荡的愤怒和冲动,耐下心来与张启明讲道理。 这小子平时虽然顽劣,却也是所有孩子里最精明的,道理总还是听得进去。他脸色白了白,低头嗫喏的说:“那我现在是被保护那个路人咯。” 李云涛嘴角勾了勾。 “那...云哥儿,咱就在这里远远的看着总行了吧。”旋即,张启明又露出一副祈求的表情,大眼睛水汪汪的煞是惹人怜爱。 嘿~ 李云涛在他头上的手啪的一拍。 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屁。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区别不过就是把小崽子撵走,留自己一个在这里看。 现在嘛,似乎多一个人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回头看一眼战况,宋廷煜果然不愧是被老爹叫了声仙师,的确本事了得,尽管身上挂了彩,却仍和那邪祟打的有来有回,甚至隐隐有些压制它的意思。 当下也不废话,他按住张启明的头,两人躲在墙角,弹出俩大脑袋往战圈里猛看。 邪祟身上灰黑色的烟雾此刻已经变得单薄了许多,一只皮色灰白四肢伏地形似虎豹却生着个犬类头颅的猛兽再藏不住真身,它那在身后来回摇摆的尾巴末端竟然还生了一张嘴,这嘴作三瓣,开合间清晰可见那错落的利齿。 每次尾端三瓣嘴开合,便能见到它正对着的方向上,地面或者墙壁突然被看不见的力量击中,砖石崩碎,裂墙断木。 想来石头就是死在这种攻击手段下的。 除去尾巴,邪祟的攻击手段主要还是利爪抓挠纵跃扑咬,手段却和寻常野兽差不太多。只是它动作更快力量更猛,兼之狰狞的样貌以及凶恶的气势,一般人遇上倒是会先被吓住,再遭尾巴偷袭,多半也就交代了性命。 宋廷煜的战斗手段在李云涛看来就精彩得多,身形矫健剑术精湛自不必说,那金光罩护体,烧去一张符箓布下的法阵,时不时丢出的剑气火球当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这是真实摆在眼前的法术,真正超凡的力量。 有宋廷煜主攻,其实此时已经没有谷平仓什么事了,他只战在一边看似掠阵,实则动也不动,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这边战况正酣,西市那边却因先前的灰烟爆发乱成了一锅粥。砸落下来的残垣断壁、碎石砖瓦造成的危害自不必说。西市本是牲畜交易的所在,暂存在那边兽栏里的牲口受了惊吓,此时撞破围挡的栅栏四处逃窜,也不管挡在身前的是人是车还是墙,低着头就顶撞过去,着实引发了不小的混乱。 兼之又有火起,被荒风吹得火势迅速壮大,窜起的火头哪怕是大白天,又蹲在中央大道这便墙角里,李云涛和张启明都看的清清楚楚。那滚滚而起的浓黑烟柱就算荒风呼啸,一时间也吹不散,斜斜的插上了百多米的天际。 牲畜的吼叫声,人的尖叫声,呼号灭火声,冲撞和崩塌声,哀嚎声,乱糟糟的随着荒风的呼啸一并揉乱成一团丢进了李云涛耳中。 就在这混乱里,那邪祟怪兽和宋廷煜再次错身互换一次攻击,宋廷煜的剑在它背侧带起一捧灰紫色血花,而自己身上罩着的土黄色护罩则无声碎裂成无数细碎的光点。 那邪祟刚一落地,脚下紫色光华一闪,先前宋廷煜布下的法阵骤然亮起,深紫色烟雾自亮起的法阵中升腾而起,氤氲着缠上了它踏入法阵内的两只前肢。 李云涛清晰的察觉到它动作似乎变慢了许多,好像两只脚陷进泥沼一般。 好机会!他握紧拳头心里喊道。 宋廷煜果断再次发起攻击,他双手高举大剑起了个上打式,而后大步化作流星,揉身上前贴近了邪祟,脚下踩出旋步,身体在行进间猛地一个虚晃回转方向来到邪祟左侧,腰身借着回转骤然发力,双臂挥舞的那铜色大剑剑脊上符文绽放豪光,一剑斜劈自上向下直奔邪祟后颈。 咚~!砰~隆! 就在这时,西市一侧宅院的砖墙毫无征兆的崩裂爆碎,距离宋廷煜和邪祟的战圈不过三五米距离,崩飞的砖石断壁中,一个人影倒飞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影响了宋廷煜的动作,也为邪祟争取了一瞬间的机会。原本行云流水挥砍下来的必杀一剑只稍停滞了那么一瞬,剑势和剑速便落下了几个层次。 它趁机前肢弯曲整个前半身往右侧倒伏翻滚,动作即便缓慢却仍是行之有效的让出了小半个身位。 冷芒四射的铜青长剑剑刃掠过邪祟后颈,却未能将整条脖颈斩断。 呕吼~呜。 邪祟发出低沉的哀鸣,身体滚地转了两圈,再次站起时,左侧小半脖颈血肉断开,隐隐能看见包着紫红色血肉薄膜的颈骨,却只少量血液流出,这一剑没能伤到要害血脉。 这些都不是李云涛关心的了,他在那道破墙而出的身影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认出来,这不是自己老爹李砺锋还能是谁?所以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投注到老爹身上。 李砺锋狼狈的摔落在地上,翻滚了数米才停下冲势,摇晃着用刀杵在地上,支撑着半跪于地。 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随口吐向一旁,李砺锋左手俺在地面,右手松开刀柄扶住左臂,整个身体重量向左倾斜,肩膀一抖一压。 嘎嘣,嗤 脱臼的左肩被他硬生生装了回去。 这个过程里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破碎的围墙内部,待装好肩膀,他重新握稳衙刀,一边活动着有些不适的左肩,一边脚下发力弹身而起。 “我就道狗洞里能藏什么好东西,果然是一窝脏货。”言语虽然轻蔑,李砺锋的面色却冷冽凝重。说话间他把手中刀抖出个刀花,将粘在刀刃上的灰紫色血液甩离大半。 在对面院墙里,一头同样灰黑烟幕缠身的邪祟缓缓踱步而出,呵呵的低吼声充斥着压抑不住的敌意。 它与正和宋廷煜交手的邪祟不同的是,它只有一对蓝紫色眸子,眸中的紫色比另一只少了许多。 “其他人呢?”宋廷煜面色阴沉的瞟了眼新来的邪祟,又将注意力投在自己的对手身上。 “我干掉一头,其他兄弟引走了一头,还有两头,这里一个,另一个不知道趁乱跑到了哪儿去。”李砺锋回答。 正说着,另一边房顶上一团灰色烟幕矫捷的跃落地面,成为了邪祟一方加入战团的新战力。 “这种邪兽叫做‘呲牙’,群聚行动,四目呲牙组建的族群一般有六到八头。先前一照面我已做掉一头,你这边干掉一头,其他人引走一头,这里有三头,那少还有一头不知藏在哪里。”宋廷煜沉声分析说。 “那如果多的话,还有三头。”李砺锋咧咧嘴,这可有够受的了。“三头却也不是搞不定,只不过...要死更多兄弟了。” 他脸色阴沉的睹了眼立在战圈外的谷平仓,眉目间战意愈发浓郁。 “呲牙竟然会在城里筑巢,你们小吉镇巡捕平时都干什么去了?”宋廷煜脸黑得仿佛能刮出锅底灰。 “这事发了一共三天,之前一切如常,我们每天巡逻都不曾懈怠,何况西市这边鱼龙混杂,兄弟们断然不敢敷衍了事。”李砺锋眯着眼睛思索说道。 “既然先前没有异常,那能解释的就是这些邪兽从城外挖洞进来......”宋廷煜说道这里呼吸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如果是有组织的挖洞进城,那么眼前这头四目呲牙就绝不可能是族群的领袖,它至多算是带头的先锋。 “挖洞进城?这些畜生野外的兽类不够吃么,进城找不自在?”李砺锋舞动衙刀,此时正一头双目呲牙扑将上来,一双虎豹般的利爪锋锐的爪刃伸展到极致。 锵当~! 老李动作利落的挥刀斩向爪子关节处,刀刃后发先至,逼得那呲牙不得不收拢动作,用爪刃和刀刃硬拼,被老李利用侧面切入的角度斩掉了一枚爪刃。灰紫色血液自伤口处洒出,落地后嗤嗤作响,腐蚀出几缕白烟。 “呵,你懂什么,邪兽不同于妖,它们...是要吃人的!野外未生灵智的野兽,只有实在无物果腹的时候才会拿来打打牙祭。” 要不然妖族怎么会和人类修行者结盟,生出灵智的兽类经过修行筑基方能化妖,而这些小妖也在邪魔的食谱上。 当然这些话宋廷煜是不可能说给李砺锋知道的,当下唯有一战,哪有那么多闲时间解说这些。 对话间,两人又与三兽互换了几个回合,有了之前被阵法束缚的前例,四目邪祟明显谨慎了许多,只让两头属下主攻,自己则伺机偷袭。 这结果便是一头双目呲牙在宋廷煜手地下走过两个回合,就受了重伤,眼看着再有一次机会,就要丧失战斗力。 补上了法盾的宋廷煜剑术精湛凶悍,动作矫捷迅猛,根本无惧与双目呲牙对攻,而李砺锋那边虽说只能勉强压制一头呲牙,却也已经可以替他分担压力,而不是拖后腿。 至于战场边缘,那挺立不倒的谷平仓,两人都未再提及。就让他默默看着吧,看着兄弟们为他报仇。 吼~嘶嘶!! 四目呲牙低头发出诡异的啸叫,低沉的音波刺激着人耳敏感的薄弱区域。 “不好,它在呼叫同伴!还有呲牙藏在城里,你挡着这俩,我来解决带头的。”宋廷煜面色一惊,本来稳扎稳打逐渐有利于己方的战局眼看就要因为对方呼叫支援陷入被动,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左手再取一张符纸,往自己上空丢了出去,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团淡青色的光圈笼罩了方圆一丈范围,正好将自己和四目呲牙一并罩了进去。 挡罩子扣住地面,李云涛发现视线里那邪祟虽然还在低吼,自己却再听不到那诡异叫声了。 紧接着宋廷煜又捏出一张符纸在左手指尖,单手提了青铜大剑冲向四目邪祟,邪祟第一时间听了低吼,迅速向后退去。尾巴上的三瓣嘴连续开合喷出无形的能量弹。 宋廷煜身上土黄色光罩荡起光晕涟漪,终是在第三次攻击中再次碎成无数光点。但他似乎全无所决,依旧笔直冲锋,左手符箓往剑锋上一穿,转瞬燃烧殆尽,可燃起的火焰却未就此熄灭,它竟进而燃遍了整个剑身,将长剑完全包裹在了这层火焰之中。 电光石火之间,宋廷煜已经完成了踏步躬身持剑挥砍的动作,这一次再无人打扰,他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仿佛带出了残影。 远处的李云涛便看到那仙师突然瞬移般前冲两步,当第二步落地时手中剑已经在半空里画出一道近乎完美的赤色光弧,一道月牙状的火焰剑气瞬间自光弧处迸射而出,那邪祟绷紧四肢刚做出躲闪动作就已经被火焰月牙命中。 熊熊阳火瞬间将邪祟点燃,它似乎承受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在火焰中满地翻滚、挣扎、绝望的哀嚎。健硕有力的四肢,锋锐的利爪将青色石板铺就的官道抓挠出无数碎裂抓痕。 宋廷煜发出这一击,胸膛上下起伏,脸色比之先前苍白了许多,原本润红的嘴唇只余少许血色。 另一边以一敌二的李砺锋已经陷入苦战,单打独斗他的确不怵任何一头呲牙,但两头一起上他的招架防御就显得捉襟见肘了。才短短几个呼吸,身上就被利爪制造了数道伤口。 万幸的是旁边身形鬼魅的黑猫帮了他一把,没致命伤出现。 但场面仍旧无法乐观,因为长街周围的房顶上,又出现了三头浑身缭绕着灰黑烟雾,状态看上去仍旧完好的邪祟。 而其中一头,赫然就在李云涛身侧的大宅屋顶上。这家宅子坐落在城东侧,算是大户人家,宅子里最高的建筑是一栋二层木楼,此刻那头呲牙就立在木楼房檐上,俯瞰着官道上的战场。它显然也在犹豫是否要加入战斗,毕竟呼唤自己过来的头领四目呲牙已经被干掉,对手的实力明显强过己方。 李云涛百试不爽的危机感再次发挥作用,他背后打了个机灵,转回头往危机感指明的方向看去,正好和那对蓝紫色的闪光眸子对上。 咕噜 他咽下口唾液,手里握紧铁剑。 看来这次是没得跑了,老爹显然顾不上自己,宋廷煜那边哪怕缓过劲来也得对上另外两头怪物,哪有时间过来救自己。 ‘失算啊,果然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说来话长,实际上战斗打到现在也不过才不到十分钟,期间各种变化兔起鹘落,小吉镇县衙的衙役以及负责镇守边城的城卫军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巡捕房和仙师的官方组合已经与邪祟群怪拼斗杀伤了数条性命。 如果这时有城卫军或者县府的衙役介入,场面上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好歹自己的小命有个最低保障不是? 心思转的再快,也改变不了事实,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此时只能想办法自救。 李云涛拍了拍张启明脸颊,让浑然不觉的小家伙转回头像战场的目光,指了指自己所在街道的拐角对面那家宅子的墙根处。那里正有一口狗洞,以张启明的孩童身材,想要快速钻过去显然不难。 自己的话就需要费些时间,但邪祟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些时间逃跑。更何况它已经发现了自己。 “钻进去,别废话。”李云涛说完不待张启明回应,已经左手拉着他衣领把他拽到正对狗洞的方向,抬脚在屁股上就补上一脚。 一脚踹开张启明,李云涛毫不犹豫的向着另一边扑了出去。 他单手接地,身体就势在地面上团身一滚,已经回到了战况正酣的中央官道。而在他身后,之前遮蔽自己和张启明的宅院砖墙已经在邪祟的朴击冲撞下碎裂坍塌。 这面成年人用大锤锤击数次才能毁坏的墙壁,在怪物爪下竟是不比薄木板来得更结实几分。 妈呀~! 到这时张启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来不及庆幸自己捡了条狗命,更来不及感激李云涛给他屁股上那救命的一脚,只手脚并用的一溜烟爬进了对面宅子的狗洞里。 “丢死人了,我张大侠竟然为了苟且偷生钻了狗洞,日后有何面目见江湖父老?”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动作丝毫不慢,钻进去之后甚至还有胆子转回头来张望。 青色砖石崩落翻滚,带着烟尘砸在李云涛脚边,而那头双目呲牙破坏了墙壁落地之后,距离他也不过两米。 咚咚咚咚~! 心脏仿佛就在喉咙口里蹦跳,李云涛手里擎着那生锈的铁剑也顾不得形象,赶紧又向侧后方连续赖驴打滚般翻转出去几圈。最算是个从没上过斗场生死相搏的雏儿,他也知道这时候绝不能把后背露给对方。转身拔腿就跑固然最快,死的也快。 李云涛自信自己是跑不过邪祟的。 维今之计能救自己一命的,只有那个先前保护了自己和一群孩童,如今仍挺立在战场边缘的独臂身影。 “谷大哥救命啊~~”李云涛的翻滚和危机意识起了作用,竟神奇的躲过了呲牙邪兽的第二次扑击。 管他姿势狼狈还是不雅,能保命就行。他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谷平仓的身畔寻求帮助,却没收到一点回应。 待转过身看到谷平仓的正面,这个汉子立在那里,手里握着断刀,身形双肩下塌,未经处理的左臂断裂伤口已没有血液流出,他瞪着眼睛,瞳孔却已经扩散,那健硕的胸膛也不再起伏。 却是已经在李云涛不觉间,战死在这场战斗中。 “谷...大哥...”李云涛咬着牙,泪水不争气的模糊了眼睛,现在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那头追着自己的邪祟已经再次扑来,只不过因为他躲到了谷平仓身前,让谷平仓的尸身搁在了自己和怪物中间,邪祟这一扑的目标便改成了已经死去的谷平仓。 能不能成功机会只有一次,逃跑终究不是得救的最佳方案。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正确的态度。 李云涛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双目死死盯住扑来的邪祟,它一只利爪落在谷平仓肩膀上,一只落在他腰间,锋锐的爪刃轻易破开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身躯,将血肉无情的切割分裂。紧随其后它那张开的大嘴,参差的獠牙拖拽着腥臭的馋涎一口咬合在他的脖颈上。 这次攻击如以往许多次的经验,它顺利的将猎物扑倒在地上,而后便咬紧了牙关开始撕扯脖颈伤口,要彻底将脖颈破坏,解除猎物最后的抵抗。 李云涛眼里和心中叫做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他再无一丝畏惧,若是先前只是为了保命被逼无奈而行动,此时则是自己主动要发起复仇的进攻。 先前小石头的仇,现在谷大哥的仇,一并结算一下吧。 他让开了怪物扑到谷平仓的身位,双手握紧铁站在侧边就等着它撕咬谷平仓尸身的一刻。 那双手背青筋坟起,关节因为过于用力已经泛白。 呲牙咬紧脖颈后,脖子向后拉拽用以撕扯猎物血肉,因为嘴里咬着猎物,身体全身重量压在猎物身上,整体动作便有了片刻迟滞。李云涛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瞅准那怪物撕扯时的一个停顿,铁剑闪电般对着其中一只闪着蓝紫色光芒的眼睛,突刺! 这是跟老爹学武之后,学习的最基本三个功架之一,从四岁开始习武,如今已经八个年头,这突刺更是不知练了几万次,肌肉已然形成了记忆,在他踏步起式之后,所有动作便不再听从大脑指挥,他只需全部身心的盯着那个目标点,将剑刃递送进去。 时间在他眼中似乎突然变得很慢,他恨不得自己的动作能够再快上一些。生满红锈的铁剑似乎感受到了他决绝的意志,那包裹在剑刃上斑驳的红锈竟然在突刺的过程中纷纷剥落,将平整笔直的剑身显露出来。 一同显露出来的还有那几乎布满剑身的红褐色斑块,这些斑块在李云涛视野中神奇的开始变红,变得更加鲜艳;发热,炽热得好似刚从胸腔里涌出;发光,如同宋廷煜的符箓上绽放豪光的字符般亮起璀璨的血色光辉。 终于,整个铁剑上的红色斑块全部点亮,那股炽热让李云涛觉得手心剑柄烫的几乎拿捏不住,而剑身上涌出的猛烈力量更是差点就将铁剑从自己手中挣脱。 便也于此同时,绽放着鲜红血光的剑峰狠狠刺进了怪物的眼瞳,尖峰上传来的阻力几乎微不足道,剑刃随着自己的动作继续深入,笔直向着正常生物脑髓的位置。 蓝紫色的眼瞳破碎,大量烧灼产生的白色烟气瞬间腾起。 嗤~! 嗷~~吼! 剧痛,让紧咬着脖颈的呲牙邪兽瞬间松开了猎物,它哀嚎着翻滚出去,眼眶里插着那把此刻已经被赤红光芒包裹住的铁剑,以及铁剑灼烫出的滚滚白烟。 空气里瞬间多出一股烤焦了肉的焦臭味。 铁剑几乎毫无阻滞的被从李云涛手中挣出,在怪物和自己的悬殊力量差距下,他根本就来不及将剑从眼眶里拔出来,就已经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武器。 呼哈呼哈 成功了! 成功了!! 我真的做到了!! 直到这一刻,李云涛才敢放开屏住的呼吸,尽情吸吮这焦臭味的新鲜空气,汗水几乎同一时间自全身毛孔中涌出,看着颤抖的双手,方才作为主手握剑的右手虎口已经不知何时开裂,殷红的鲜血正自伤口处缓缓流出。 只不过他现在完全感觉不到疼,心脏再一次没有出席的疯狂跳跃,似乎随时要蹦出喉咙,方才屏息突刺的时候,明明感觉不到它的跳动来着。 唔,好累!只刺了一剑,李云涛感觉自己比平时练完整套老爹布置下来的操练课业还累。 嗷嗷嗷~!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宋廷煜的注意,四目呲牙兽死去之后,他即便同时面对两只双目呲牙兽,仍是游刃有余,时不时还能帮李砺锋应付一下。 本来以为要一对三,没想到这个半大小子半路杀出来竟能帮忙拖住一头。 原本极其不利的战斗形势瞬间扭转,只要那小子能撑得住。哪想到他不仅撑住了,竟然还重创了那头呲牙兽。 “英雄血...没想到那把铁剑竟是沾染了英雄血。倒是我看走了眼。”只看了一眼,宋廷煜就辨认出铁剑上绽放的红光的来历。 “只不过英雄血中蕴藏的力量一般只能坚持片刻,片刻之后这小子还撑不撑得住呢?要抓紧些了,只是现在我法力也已经见底,单凭武艺短时间内没办法快速结束战斗。” 第一卷 缘分 第四节 我要做大侠 第四节我要做大侠 “混蛋!方才不是叫你滚回家去!” 到此时,浴血奋战的老李也发现了自己儿子竟然身在这战场,立刻便分了心思。 身上彪起的一道血花就是他付出的代价。右手里的衙刀虽格挡开了兽爪的一击,角度却是欠缺了些许,被那爪刃顺势带走了一块皮肉。 恶兽错身而过的刹那,吊在股后的一条长尾撕开空气,呼啸着抽向老李右侧大腿,被他一个撤步旋身,间不容发的躲了过去。 身上吃疼,老李不得不集中精神应对面前恶兽,脚下步子却渐渐往李云涛方向靠拢。 然而还未挪过去几步,另一头呲牙的攻击也到了身前。 铿锵! 噗嗞! 有些狼狈的挡下这次攻击,老李左臂却被鞭尾抽中,小臂上衣袖尽碎,露出绑在下面的半截护臂。 护臂上的金属板被抽得微微向下凹陷,若是没它挡了这一下,估计这条手臂便要废掉。 老李才抖抖有些发麻的左臂,转身让自己面对已经换了位置的邪祟,先前那头恶兽便又扑将上来,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时半空一道鬼魅黑影突然窜入战圈,在那兽头上一撞,又如皮球般弹开。有这一撞,恶兽的一扑登时泄了三分迅猛,老李得了机会正好弯腰矮身自它腹下钻了过去,顺便手里衙刀在恶兽柔软的腰腹部拖拽出一刀狭长刀口。 只可惜刀口虽长却不够深,只看看划开了表皮。 此同时,李云涛刺中的那头呲牙竟摇晃着站了起来,尽管眼眶里还插着半截铁剑,那剑上的血红光华却已经黯淡得近乎熄灭。 李云涛手中没有利器,气力也因为方才一击耗损大半,现在看这狰狞恶兽不仅没死,竟又挣扎着站了起来,说不心慌自己都不信。但这时也容不得他慌乱,赶忙自身边地上捡起一块断砖拿在手里。 甭管有没有用,好歹手里有个能用的家伙就成。 恶兽动作仍有些踉跄,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李云涛可是深以为然。该出手时就不能有分毫犹豫。 走你! 甩手就把砖头对着剑柄位置砸了过去,希冀着能砸在上面把铁剑在怪物颅腔里搅上一搅。 然而剑柄目标本就小,怪物又在摇晃,这一下没砸上剑柄,却砸在了恶兽鼻子上。 它呜喑一声,似是十分痛苦。 李云涛眼睛一亮,原来鼻子是这货弱点之一。 趁着怪物呜喑的档口,李云涛又捡起一截断砖和一截残木。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拎着砖头迎着怪兽贴身上前,左手砖头照着那呲牙鼻子呼了上去。 方才他站的位置在怪兽右侧,铁剑刺瞎了怪物右眼,这才让那一砖头得了手。现在贴身在前,怪物左眼凶光闪烁,咧开大嘴发出威胁的低吼。 李云涛根本不懂留几分力道随机应变的道理,此时看到那咧开的大嘴就是想停都停不下来。原本奔着鼻子去的砖头和握砖左手此刻就成了往对方嘴里送。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强令自己松开扣住砖头的五指,在把手送进嘴里之前让砖头先一步脱手而出。 砖头化作一道青灰色的残影,咻的一下进了呲牙邪兽的喉咙,显然它也没料到这般变化。 啪嚓一嘴咬了个空不说,喉咙里还被异物强行闯入。而体内咽喉显然也没有外皮来得粗糙耐揍,砖头卡在喉头更是让它吞也不是吐又吐不出来,只下意识张大嘴要把它咳出来。 李云涛福至心灵,将右手里断木梁那尖锐的断茬对着呲牙下颚牙龈内侧一刺,灰紫色血液迸溅,竟是轻易就扎了进去。 呲牙受疼,猛得咬合大嘴,李云涛趁势扶正断木平整的尾端,正好迎上下扣而来的两根锋锐犬齿。 夺~! 锐利犬齿轻易便入木过半,但想再拔出来却没那么容易了。断木被它自己咬合力一推,扎进下颌处的尖锐断茬竟刺穿了下巴,一小节断木破皮而出。 灰紫色的血液腐蚀着断木,发出嗤嗤的声响,但这腐蚀速度有限,一时半会是没办法解决这根木头了。 李云涛双腿一弯,屁股往后身子连续翻滚几圈,和怪物拉开距离。 下嘴咬不得,张嘴那木头卡着上下颚,不管如何用力甩头都甩不脱,嗓子里还卡了块砖头,这头暴怒的呲牙邪兽只能痛苦又无助的胡乱挥舞两只前爪,抓挠面前的空气。 嘿~这下你可没能耐了吧。 李云涛滚了几圈已经远离呲牙兽,见那恶兽如没头苍蝇般一边原地兜圈子一边双爪乱抓,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脸上浮上些得意。 “厉害了啊云哥儿!你就把这怪物解决啦!” 这时不知何时摸过来的张启明兴奋的捏着拳头,来到李云涛身畔兴奋得手舞足蹈。 要说李云涛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那这小子就真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方才亲眼见了小石头惨死也没产生多大影响,回头竟还想着要报仇,俨然是一众孩子中最理智的那个。 “你还没跑路?搁这找死呐?!”李云涛眼睛一瞪,凶神恶煞的说。 “咱们行走江湖,最在乎的不就是个义字,云哥儿你为了救我独斗恶兽,我又怎么能当那没尾巴的兔子,转身就逃跑。这不是想着给你帮把手来着么。”张启明舔着脸笑着说,李云涛的恶行恶向似乎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不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还帮忙?”赶紧滚。 “说归说,你抢我木剑做什么?”张启明叫嚷说。 “这不是手里没趁手的兵器,先拿来用用。怎么,你敢不给?”李云涛挑了挑眉,张狗蛋赶紧松开手,李云涛若是挑了眉头,那离着动手就不远了。他可不想无缘无故就挨揍。反正这木剑也不是自己的,给他拿去却也不心疼。 “走,咱们离远点,别给我爹他们添乱。”解决了危机,李云涛也知道见好就收,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称得出来的,方才要不是实在逼得没办法,他也不会主动跳出来和怪物战斗。现在有了机会,还不跑就是真的傻。 方才老爹只和自己说了句话,右肩便被撕下一块血肉,那血淋淋的伤口到现在仍刺痛着他的眼窝。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他心下苦笑,自己和这小屁孩身在这战场里,哪怕出于无心,也必然就是那拖后腿的猪队友了。 右手提了不足二尺长的玩具木剑,左手抓住张启明右手,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便要拉着他离开战场。 “哦......云哥小心!!” 那小鬼猛地从侧面撞上李云涛,若是平时他这身力气顶多把自己撞得歪一歪,但此时刚经历一场生死较量,李云涛身子里气力亏乏,被他这一撞登时脚下一歪,向右侧倒去。 人还在向下倒去的半途,就看一道灰黑烟幕包裹的巨大兽躯,从左手边卷着风沙呼啸冲了过去。左手里一道大力猛得一挣,那只本就握的不怎么紧的小手登时离去。 砰咚~! 嗷呜~~ 灰色恶兽撞在尚未倒塌的院墙上,这一下院墙被撞出数道裂纹,碎渣从裂缝处簌簌落下。 啪嗒,摔在地上的李云涛向碰撞的方向看去。 那头嘴里被木头卡住的恶兽因这一撞,插在右眼里的铁剑剑柄碰到了墙壁,让原本留在眼眶外的剑身再次没入了近半,疼得它不住哀嚎。 李云涛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它,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再次深入的铁剑上,而是在那恶兽右前爪下,在那被按在墙面凹坑里的小小身影上。 瞬间他目眦欲裂。 “张启明!!” 大脑瞬间空白,所有思维都抛弃他而去,眼眶中涌出的温热液体有些碍眼,他却全然不顾,李云涛如弹簧般猛地蹦起,拎着木剑就冲了上去。 他冲出去的第一脚踩在地面沙土上险些滑倒,鞋底在地面摩擦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第二步紧接着稳住身形,第三步跨下时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跃起,下落的同时跨座在邪兽肩头和脖颈之间进而双腿死死夹住,接着右手闪电般探出,握住那铁剑剑柄。 啊~~吼!! 李云涛头顶黑发炸起,根根倒竖,面目狰狞的比那恶兽还要凶横几分。 换在左手里握持的木剑倒转,不由分说直刺没柄。 灰紫色血液喷溅在手上,灼烧得皮肤冒出滚滚白烟,他似全无所觉分毫不曾松手。 右手里握着的铁剑被他抽出半截,又再次穿刺下去,如是往复不知多少来回,就如一台只知单一动作的机器,一刻不停的重复这动作。 直到身下哪个不断挣扎的怪物再也不动,散发着滚热高温的皮肤渐渐变冷。 原来怪物的血也是热的。 我道它如此凶残,是冷血动物。 察觉到怪物不再挣扎,李云涛才从完全空白中挣脱,刚才一连串行动他完全未经思考,此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看看张启明的情况。 怪物的前爪仍俺在他胸腹之间的位置,方才李云涛的袭击来得又急又猛,没给它多少踢踏挣扎的机会,就丧失了行动力。 此时怪兽一死,尸体虽还温热,却也沉重异常。艰难的把前爪自张启明身上挪开,连带着拔出三根已经浸满了鲜红血液的爪刃。 这三根爪刃刺穿了他小小的身体,在胸腹间留下三道隐约透亮的穿透伤口。尽管三处伤口没有一处是致命要害,但...... “张狗蛋,你怎么样?”李云涛颤抖着手用尽量温柔的力量捧住张启明那张稚气的婴儿肥小脸。他双眼紧闭,眉头微皱,探了探口鼻还有呼吸。李云涛赶紧加了把力气来回晃了晃,才看到那闭着的上眼睑睫毛抖了抖,一双水亮的大眼睛缓缓睁开,曾经精光四溢的有神双眸如今却显得有些黯淡。 “唔....”张启明皱了皱眉头,咧开嘴吸了口气。 “云哥儿,我有点冷,后背麻麻的,到现在都没觉得疼呢。”说着他还露出了一丝笑容。随着他试着挪动身体,背后凹陷的墙面裂缝间又有些许碎渣簌簌而落。 “原来挨揍挨得狠了,是不疼的。” “你个臭小子还想着挨揍疼不疼呢?回头你爹肯定让你屁股蛋开花。”李云涛跪在他身边啐了一口骂道。 “云哥你伤得好重,眼睛里边都流出血来了,不会是要瞎了吧?那以后咱俩行走江湖,你岂不是要拖本大侠后腿?”张启明颇有些认真的皱眉说道。 “瞎你大爷,小心我现在就揍你。”李云涛翻了个白眼。 “嘿~好兄弟讲义气,我是不会把你今天被怪物打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这种事随便到外面乱说的。不过话说云哥儿,这样可真丑,我以后绝对不要再哭了。”张启明说着话,声音里的中气逐渐衰弱。 “哎,云哥儿,你说这怪物是死了吧?”他转头看着倒在身边动也不动的呲牙邪兽,歪倒到一边的大脑袋,自己那把熟到不能再熟的剑柄插在上面斜指着天空,剑柄尾端圆环上绑着的破旧布条随着荒风不断摇摆。 李云涛一边擦着鼻涕眼泪,一边拼命点头,结果擦满衣袖的,全是血红。 “你说啊~云哥儿,这怪物可算是咱俩联手干掉的吧?”说着话,他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剑柄上飘着的布条。 “那可是我的剑,这是有物证的。”嘶~~~一张小脸呲牙咧嘴皱成一团。 “算,是咱俩一起杀的怪物。”李云涛泪水无论怎么擦也擦不净,想要看清身前的张启明却越来越模糊。听到他嘶嘶的吸气,赶忙问道:“你怎么了?” “看来是麻劲过了,背后有点疼,没事儿,就一点点疼,咱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不算什么。”张启明在呲牙咧嘴的忍耐中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等伤养好了,到时候云哥,咱俩一块闯荡江湖,你别忘了你以前答应给我牵马来着。” “呸,我怎么记着是你打赌输了答应给我牵马?”李云涛又啐了一口。 “嘿!是吗?兴许是我记错了吧。也不知道我老爹舍不舍得把他那匹大红枣儿给我闯荡江湖骑。”张启明看着天空,似乎那里有一名身姿挺拔的侠客正骑在一匹周身枣红的高头大马上信步由缰。 “我给你牵马也行,但是我要做天下第一的大侠,云哥儿你可不好和做弟弟的我抢,我爹说过,做哥哥的就要让着弟弟。我娘又怀上了,也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以后在家里我就要当受气包啦,江湖上你可得让着我点,嘿嘿~” “嘿嘿你个大头鬼,你不是疼么,还能嘿的出来?这次要是能好起来,我就做天下第二的大侠又何妨。第一的名头让给你就是。”李云涛 “那可说好了,我要做天下第一的大...侠...”张启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弱不可闻,他婴儿肥的小脸上因为痛楚而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浮起一丝快活的笑意来。 李云涛明显感觉到手里捧着的小脸突然变得沉重,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已经离开了那小小的身躯。 他只能默默松开双手,愤恨的锤击着地面,泪水和血水肆意奔流。 另一边,宋廷煜和老爹李砺锋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后续赶来的衙役加入战场,让这场战斗更快步入结局。 最后一头呲牙死在宋廷煜剑下,尸首分离,灰紫色的血流了一地。赶来帮忙的八个衙役此时已经个个带伤,手里的水火棍断了好几根。 啪嗒~! 老爹李砺锋一屁股坐在跪着的儿子旁边,满是老茧的粗粝大手扣在他头上,轻轻的抚摸着油亮的黑发。任由儿子的眼泪和鼻涕放肆流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坐着喘气。 他身上汗臭和血腥混杂的味道浓重又熟悉。 “老爹...” “唉。” “我要做大侠,天下第二的大侠。” “为什么是天下第二?” “因为第一的位置得给张狗蛋留着。” “那就...去!” 第一卷 缘分 第五节 恨不能 第五节恨不能 咚踏,咚踏,咚踏的齐整脚步声中,夹杂着铿锵的甲胄与兵器上金属部件的碰撞声。 小吉镇城卫军的兵丁在伍长的带领下姗姗来迟。 不愧是专职士兵,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刚赶到战场,即便目睹的只是狰狞怪物的尸体,也没有一人发出惊呼或者情绪明显起伏的。 他们分开队列一组十人队围住现场,帮助维持治安处理后续。另外四个十人队则进入西市帮助灭火和维稳。 “沾了邪兽血没?”这时结束战斗喘息了片刻的宋廷煜走近前来,问李砺锋说。 “沾了,怎么?”李砺锋一手按在儿子都上,转头疑惑的反问。 “那就接着,药丸内服,药膏外敷。沾了邪兽血或者被抓伤的人才给用,这药金贵,剩下的记得还我。”宋廷煜将捏在手里的两个黑白瓷瓶丢了过来。 李砺锋抬手一抄,大手如捕网般轻松将药瓶拿在手里。 “邪兽爪牙和血液中有毒,血液中的毒素更是能够侵蚀凡人身躯,若处理不当会演化成尸变,使得伤者和死尸变成见人就咬的行尸,被行尸咬中之人也会变化行尸,无药可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只有被邪兽血液感染侵蚀行尸具有传播能力,再传的行尸就只是普通行尸了。”宋廷煜解释说 “这么厉害?!感谢仙师救命之恩。”李砺锋一惊,这邪兽当真非同小可,流出的血都还能祸害一方。 他赶紧拔开两只瓷瓶的软木塞,找到药丸先分出两粒,给自己和儿子李云涛一人一粒先吞服下去。 “你身上可沾了这邪兽血?”他关切的问李云涛说。 李云涛点点头,此时听了宋廷煜解释,心思便被转移过来,脸上涕泪渐渐停了。他伸出双手,一双少年人的纤细手臂自小臂往下已经没几块完整皮肤,被那邪兽血液毒素烧蚀得如浸入硫酸里滚了一圈一般。 李砺锋皱起眉:“不疼?” 却看自己儿子糊满鼻涕眼泪的脸上一副平静,似乎全无所觉。便忍不住又升起些心疼。 哎,少年人,有些生离死别总要经历的。你娘走的时候我也没比你强多少。 嘿!到底是老子的种,够硬气!这才是荒漠荒风下出生的男子汉。 心里旋即又高兴起来。 他倒出瓷瓶里一些药膏,这药膏程墨绿色,极其细腻粘稠。用胡萝卜般粗的手指头沾了,小心翼翼给李云涛涂抹。涂好了李云涛,才用小指尖沾了,给自己身上伤口涂了些。 宋廷煜说这药金贵,他便不好随便浪费,毕竟人家说是要还的,如果用得多了,还一个空瓶回去,面子上也太不好看。 在李砺锋涂药的档口,两名受伤的捕快搀着一个重伤的兄弟从西市方向寻了过来。 “李头儿!我哥为了救我伤了,能不能求仙师救上一救。”其中一个搀着人的捕快远远就喊道,说是问李砺锋,这嗓门站在一边的宋廷煜怎么可能听不到? “赶紧带过来吧,仙师赐下药了,能不能救回一条性命,全看他命数吧。”李砺锋扬了扬手里瓷瓶回应说。 “唉,来了来了。”看到药瓶,起先开口喊话的捕快赶紧加快脚步带着受伤的那人靠近前来。 那人脚步踉跄,连撑着走路都难,一路过来身后留下一串滴落的血迹。 宋廷煜摇摇头,这些普通百姓的狡黠他又怎么可能看不透,有时候能救他也并不拒绝救下一条性命。 但虽然被称一声仙师,自己却注定不是那真仙,不是所有伤患都救得回来。 “放他躺下,我给看看。先说好我不是专修医术的青璇门,而且这药钱得你们自己出。”宋廷煜嘴上说得冷淡清楚,手上动作却不慢,赶紧蹲下身帮忙查看伤势。 另一边李砺锋也将药丸和药膏的用法与二人交待清楚。 “腹部一道割裂伤,险些让爪刃把半个腰腹都切开,伤口长一尺一寸,深三寸,已经伤到内附脏器,还好没伤到致命脏腑,还有得救。”宋廷煜将破碎的捕快外衣扯碎,把沾血的烂布条丢开,将伤口用新取出的瓷瓶里倒出的透明液体清理一番,一条狰狞伤口便显露出真容来。 “大腿处有一条伤口长四寸有二,深两寸。还好切开的只是静脉,出血量不多,若是动脉,拖到这时候也就不用再救了。” “我哥能救?!”旁边正在擦药的捕快听他报出伤势,登时双眼放光,赶忙双膝跪地开始磕头。 “求仙师一定要救上一救,我兄弟这些年在县里当巡捕也存了些家私,全与了仙师便是。” “既然有钱,我就敢用上好药,至于能不能救回来还得看你兄弟自己求生念头够不够旺盛。”说着宋廷煜又变戏法般取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瓷瓶,扒开软木塞珍而重之的倒出一粒只有绿豆大小的血色药丸。 李云涛眼尖,看到那药瓶上贴着的纸条上写的是:速效救心丸。 这...... “这一颗药丸下肚,便是重伤垂死,也能吊住性命一个时辰。朝廷里戍边的大将军重金到青璇门求,也只得一粒。我乃是仙道同门,又司职降妖伏魔,身上才能多带一些以便平日任务中救命。 瞧好了,别说我欺你一介百姓,只这一粒,便要金锭一两,大将军求而不得,我可就给他用了。” 说着宋廷煜便将那粒药丸喂进重伤者口中,只看得那磕头的弟弟艰涩的咽了口唾液。 药贵么?贵!在寻常百姓来说,一锭金子,一辈子的积蓄都不见得凑得出。 但和性命比,一锭金子一点也不贵。这毕竟是自家亲哥,自己这条命还是他方才豁出自己受伤救的。 巡捕房任务里死了的兄弟,抚恤金也不过银锭十两。百姓若是遇上匪事死了,更是连发丧钱都需自筹,当真是人命薄如纸。 “小枫,怎么就你们三个回来,其他三人呢?”李砺锋问另一个捕快。 得到的只是低头的沉默。 李砺锋已经直到结果如何了,只能无奈叹口气。面对邪祟自己这小吉镇城里数得上的好手都战得辛苦异常,手下这些个兄弟虽然也算好手,到底功夫比自己差点。 这功夫,有时候差一点,就是差了一条命。生和死只在一线之间。 喂下了速效救心丸,宋廷煜的动作却更急促起来,他从怀里取出三个药瓶,一只牛皮小包。 “去找个针线活好的婆姨来,最好胆子大给人接生过孩子的,那些见了血就大呼小叫的不要叫过来碍事。带上针线!”他一边吩咐一边挨个拔开瓷瓶软木塞,又打开牛皮小包,里面各种细小工具展露在众人眼前。取过一只纤细的弯钩状小刀,开始刮伤者咧开伤口里灰褐色的皮肉,一刀又一刀,每一刀只切下极薄的一片。 围在旁边观看的众人直看得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又刮下一片,新伤口处涌出鲜红的血来,他才停了手。 “告诉你们好叫你们晓得,我这可不是要折磨他,这时在刮除他伤口上中毒的血肉,若是不刮掉,就算敷药缝合以后这伤口也会坏死溃烂,到时候毒素深入内里,这条命都保不住更别提痊愈了。这才只处理了一边,还有另一边。”宋廷煜说着,又开始刮腰腹上伤口另一边的血肉。 众人听得心下骇然,瞅了瞅自己身上的伤口,一个捕快大着胆子问:“那仙师,我们身上的伤口要不要也刮上一刮?” “呵,你们身上的伤不重,敷药就好。如果伤口比较大比较深的,记得自己拿针线缝上。若是到了这般重伤,才考虑刮肉剔骨。” 众人听他这般说,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又把自己身上仔细检查一遍,以防有伤口漏掉没有涂药。 “那仙师,如果人死了沾上这怪物血液会怎样?”一把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问话的正是李云涛。 “还能怎样,尸变成行尸,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对了,有沾上兽血的尸首,赶紧一把火烧了,放得久了随时可能尸变。到时候这镇子里闹出尸变,行尸咬人,分不出病原毒尸,一整城的人都不得安生。”宋廷煜边忙活着边回答说。 “那岂不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李云涛看着带着一丝微笑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的张启明,苦涩得连话都说不出。 作为习惯了尸体火化,骨灰盒里安放最后的家的穿越者,李云涛其实对火化尸体并不如何抵触。 但毕竟在这边塞小城里生活了十多年,所谓入乡随俗,吉川这方水土里人死入土的乡俗亦已经深入意识深处。 这叫我如何和张大白话交待? “那,小武子他们三个也要烧掉...”跪在地上捕快喃喃说道。 “这般说,我需先去县府与衙门上官禀报,待衙门有了定夺才好办事。”李砺锋脸色难看的报了个拳:“仙师,这边先交予您主持,尸变一事耽搁不得,某下这便要离开了。” “去吧。你们也有你们要忙的。”宋廷煜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头也不抬的回应一声,仍专心致志的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处理伤者,搬运同僚尸身,焚烧被邪兽血沾染的尸体,即使经过一场大战,作为巡捕房班头的老李也不得一时清闲,忙的脚不沾地。 县衙里得了李砺锋的禀报,不敢有丝毫怠慢,当下便同意了焚烧尸身的请求,派出秦师爷主持诸般事宜,王书吏负责协调督办各处细节,调集城卫军搜索出事现场,封堵可能存在的涵洞。 处理完坏死伤口,又给在内受损的脏腑上了药,宋廷煜将伤者交给叫来的妇人缝合伤口,他在一边嘱咐几句之后,便抽出一柄弯钩状匕首,开始拆解呲牙的尸体。 事实上宋廷煜说药膏金贵一点不假,除去受伤的捕快,后续赶来助战的衙役中也有伤者,众人分用一小瓶药膏,险些不够用。倒是药丸还有剩余些许。 其他人忙着敷药治伤,李云涛跟着宋廷煜,蹲在一边看他拆解呲牙邪兽,一脸的兴致勃勃。 “你小子胆子是真不小,看着我这般作为不恶心,不怕么?”宋廷煜最先处理的是被他用阳炎斩干掉的四目呲牙。 “自然是恶心的,怕也是怕的。”李云涛看他贴着那具已经烧焦的兽尸尾椎处下刀将整根首尾切下,理所当然的回答说。 “怕你还看?”宋廷煜捏了捏首位末端的三瓣嘴,满意的点点头放在一边,又自呲牙兽后颈处下刀,切开焦臭的皮肉,露出颅腔来。左手伸进颅内一阵掏摸,不多时取出一颗被粘稠血丝粘膜包裹的珠子,剥去粘膜,珠子露出真容,这指甲盖大小的珠子内里仿佛有蓝紫色烟雾氤氲涌动,紫色偏多一些。 这内里的烟雾竟隐隐的散发着神异的荧光,竟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膜拜。 “但我更恨不能新手切割这些畜生。”李云涛回答说。 “嘿!你小子倒是好气概,只可惜你这凡人之躯,就是沾了些兽血都有可能被邪能侵蚀尸变,又如何能切割分解?”宋廷煜笑着收起那颗珠子,抖抖手将粘在上面的兽血和颅腔粘液甩落。 看他皮肤色作古铜,表面细腻油光与常人无异,邪兽的毒血竟不能伤他分毫。 “那你收我做徒弟不就行了,学了你的本事别说区区分解兽尸,就是降妖除魔也不在话下。”李云涛平静的如同寻常聊天。 “嘿~!臭小子,除魔也就罢了,偏要加上降妖两个字,你是对大爷我不满么?”这时另一个雌雄莫辨的嗓音插了进来。 黑猫迈着优雅的步伐,摇摆着柳枝般柔软的腰身无声无息的来到近前。而宋廷煜则开始用匕首卸下呲牙口中上颚上最长的两根犬齿。 “做我的徒弟?你不是要当大侠么?你爹可算是这八百里吉川,大、中、小、末四个吉字边镇里数得上号的好手。有这现成的师傅,何必舍近求远。”宋廷煜手里动作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我爹的本事如何我自然清楚,但他不如你我也看得见。”李云涛人虽小,说话时却有着一股成年人的淡然平静。搞得宋廷煜以为和自己对话的是个同龄人。 一头呲牙邪兽身上值得用的材料就那么几样,卸下犬齿之后宋廷煜便换了一头继续解剖。李云涛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就如一只跟屁虫。 宋廷煜便不再说话,只专心获取材料。直到场间最后一头也分解结束,用瓷瓶里透明药液清洗了双手和匕首,这才呼了口气挺起腰身扭了扭,做放松状。 “你想好了?要做我宋某人的徒弟,以后这凡人的安逸日子便不再有,每日里都要风里来雨里去,和魔怪邪祟在刀锋剑刃里讨生死。睡荒郊野地也是常事。仙师,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宋廷煜一双仿佛藏了无数星辰般璀璨的眸子盯住李云涛,神色认真又严肃的说道。 “我看你小子也着实是有些顺眼,这就叫缘分,但我劝你还是回家和你爹娘仔细商量好,再回答我这个问题。我给你半日时间答复。” “师傅在上,请受小徒一拜。”李云涛哪里给他反悔的机会,不由分说便双腿跪地,磕了九个响头。 砰砰砰砰的磕头声响的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待九个响头磕完,李云涛再抬起头时,额上已经血红一片。 宋廷煜看的眼角抽搐,见过八百里吉川的好汉,彪悍得玩起命来根本不把性命当回事,就好比之前与邪兽一战,捕快衙役纷纷向前竟没一个逃的,若是换了内陆富饶的一些城池......不说也罢。 但现在连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都这么虎,他倒是真有些心下喜欢了。这个孩子他是越看越喜欢,若是有同门要抢,说什么也不会让出去。 “罢了罢了,真是败给了你小子。既然这拜师头都磕成这样了,不收你倒显得我宋廷煜小家子气。不过话说在前头,既然入了门,以后就由不得你叫苦不干。” “啊哟喂~没想到接了个师门任务,竟收了个称心如意的徒弟,老宋你心里该是乐开花了吧?”猫妖摇摆着尾巴叫道。 “闭嘴,给我在徒弟面前留点面子不行?”宋廷煜额头青筋浮凸传音说。 “你真的就不回去和你爹娘商量一下,自己做得了主?”表面上却是一边伸手扶起李云涛,一边问。 “我娘生我时难产死了,我是我爹用刀从我娘肚子里剖出来的。李家人都说我不祥,克死了娘。我爹为了我这些年也未再娶,孤家寡人的又为了供我练武吃喝,连楼子都轻易不去。这几年我看他和东市卖豆腐的孙家寡妇眉来眼去,我这时离开也好成全了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李云涛站起身来脸上多了些笑意。 “再说做大侠,谁规定仙师不能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了?” “好!说的好!我等御剑门人,本就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在滚滚红尘里洗练这一副向道之心,我身如剑,我心如剑,我行如剑,我动如剑,以心之剑御起身之剑,手中剑,斩除邪祟妖魔时自然更加爽利痛快。” “说实话,如果现在你爹若是不同意,我倒有些舍不得了。”宋廷煜摸了摸李云涛黑发柔软的头顶,脸上全是喜意。 “按理来说,既然拜师收徒,我自然要给你一件傍身的拜师礼,只是现下还要处理这呲牙兽的后续手尾,待尘埃落定我再补给你,可好?” 李云涛赶紧点点头,拜师礼给不给倒无所谓,先把名分定下来再说。 周边场间疗伤的衙役、捕快、兵丁见仙师收了李云涛为徒,不知是谁起头鼓起掌来庆贺,掌声越来越多,最后众人齐齐鼓掌,也算是见证了这个稍嫌简陋的仪式。 拜师,在吉川一地,在这东煌一国都是极受重视的大事,人生三大礼:拜师、结婚、生子。身后白事却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但吉川男儿能喝最烈的酒,会耍最快的刀,自然对小节不会过多在意,重要的全在心意。 仪式最然简陋,祝贺的众人却是发自内心的送上祝福,而且亲眼目睹了仙师收徒,说出去也与有荣焉不是? 李砺锋忙活诸般县衙和巡捕房的事宜,王书吏安排宋廷煜到县衙旁边的驿站歇息。 说是驿站其实是县令临时空出来的后衙别院宅子。小吉镇就那么大,驿站规模和条件都十分有限,怎么可能用来招待仙师。而让仙师去住客栈,说出去小吉镇县令的脸都不必要了。 宋廷煜顺理成章的带了李云涛到别院休息,这呲牙的案子还未完结,自己需尽快打坐恢复法力,而李云涛暂时无人看顾,不跟着自己跟谁? 县衙别院,安排宋廷煜休息的只是个类似四合院式的一进小院,除了主屋和两边偏房,院子正面月亮门直通县衙前厅,侧面倒是有扇朱红大门,此时上了锁。透过朱漆斑驳的门缝能看到对面是一座小小花园,假山顽石屹立一隅,园中都是些生命力顽强耐旱的植株,此间时节,正开花的便是那一身尖刺的仙人掌,足有一人多高。 宋廷煜打坐恢复法力,李云涛便闲下来无事可做,方才一战自己受了些伤,也耗费了不少气力,休息到现在气力倒是恢复了许多,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累。 这会儿他在院子里好奇的东瞧西看,实在是县衙对他来说着实神秘,那个来上任的县太爷神龙见首不见尾,来这小吉镇任职七年,李云涛愣是连他一面都没见过。 看见那开花的仙人掌,李云涛心中五味杂陈,这得是什么欣赏水平才能在自己家花园里种这玩意儿?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小吉镇这地方自从河川改道之后,终日里荒风呼啸,土地越发贫瘠,那些娇艳妖娆的花卉在这方水土,这露天花园里是养不活的。 能开花又好活的不正是这仙人掌么?你别说,这仙人掌开的花还是挺好看的。至少比其他抗旱植物开得花漂亮。 今儿个风大沙多,虽然时辰才刚果晌午,但这天色却阴沉的有些厉害。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官家小姐跑花园里吃沙子,自己想来个机缘邂逅完全是白日做梦,不如回屋里逗逗猫。 进到主屋,正厅里一张圆桌,上面摆了四碟茶点,绿豆糕、桂花糕、枣糕和一碟蜜饯柿饼。 ‘都是甜食,啧啧,这县衙的生活倒是比百姓家奢侈得多。平日里想吃点糖,也就每月一次的大集能看着卖冰糖葫芦的,但也不是每次老爹都会给买回来。’ 心里想着,李云涛老实不客气的捏了个柿饼塞进嘴里,一口咬掉一半。 久违的甜味让他幸福的眯起眼睛,唇齿间咀嚼得越发仔细,舍不得急三火四的囫囵吞下肚去。 “唉~我就喜欢看你这种没出息又舍不得的劲儿。”不知何时那黑猫妖跳上桌子,踱步到碟子边上往侧面一倒,用爪子尖插了块桂花糕送到嘴边。 猫妖啃了一口,露出些嫌弃表情。 “用料倒是实在,但这手艺嘛,就差了点意思。” “呵~我就喜欢你这明明没啥见识,却要装大尾巴狼的样子。”李云涛将柿饼咽下,卓有兴趣的顶着猫妖。会说话的猫,多有意思啊,可惜不是个猫娘,不然以后倒是可以开发不少新玩法。 被李云涛一双眸子盯住,本来见他敢和自己反嘴就要开口教训一下的猫妖没来由背后一阵恶寒。 ‘这特喵的什么眼神,看得老子背后冷飕飕的。两股之间竟有些奇怪的危机感。’ 猫妖突然丢下爪子里的桂花糕,如被踩了尾巴般蹦起来,一高跳到李云涛两米之外。 “话说到现在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李云涛看猫妖这反应觉得更有意思了。他在面对猫妖的时候感受不到危机感,那就证明这猫妖对自己没有敌意,而自己刚才不过是脑子里想了想猫娘之类的念头,它竟能一下感觉到威胁,直接跑路,堂堂一个妖怪,竟然怕自己一个人类小孩。 “哼~!没大没小的。臭小子我是你师傅的妖族伙伴,严格来说你得叫我一声师叔。而且你的年龄在我老人家面前也就一个零头,你们人类不是讲究尊老爱幼么?你给我放尊重点。”猫妖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云涛,那股诡异的恶寒来的快去的也快,说来也怪,这小子明明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自己的地方,自己为什么下意识会想要拉开距离? “那好吧,师叔,我总得直到你叫什么吧。”李云涛将另半块柿饼丢进嘴里,单手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看着猫妖。 “洒家有个名号,叫幻夜真君,你叫我幻夜师叔就行。”猫妖察觉不到危机,便又跳上旁边的太师椅里,懒洋洋的趴下,开始舔爪子,方才取桂花糕的时候沾了些夹层里的桂花蜜。 “幻夜师叔,你会不会变化人形?我听说妖怪会化作人形然后拐骗小孩什么的,当然我不是说你们妖怪喜欢拐骗孩童。”李云涛说道。 幻夜当然直到李云涛说的是什么,在人类社会民间的传说里,众多和妖怪相关的故事中,妖物会化作人身拐骗孩子然后吃掉,也有榨取精气或是掠夺魂魄的说法。 不可否认这些的确曾经有妖做下,而现在也还有些不受妖族正统管制的妖物仍在作恶,但这毕竟只是少数,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妖族的名声就是被这些老鼠屎给坏了的。 “由妖身变化人身需要法力修行到化形境界,并且有正经的修行法决支持,修炼出一身浑厚法力才能做到。你师叔我从开灵智以来得收仙门师长传授法决,修行到如今一百二十三年,距离化形境仍是遥遥无期。”黑猫摇摇头,有些兴味索然的说道。 “也即是说你还变不了人咯。”李云涛点点头,心下倒没怎么失望。 “你这是什么眼神,看不起俺?要知道除了血脉高贵的洪荒异种,普通兽类自开灵智起修炼到化形境界,最快的官方记录是277年又5个月18天。 我才修行了百年出头,以如今的修为在同济之中已经算是个中翘楚。 你道这世间个个都和你们人类一样修行百十年已能纵横一方,那你怎么不和麒麟、玄龟这类神兽比?自打出生起便只需吃了睡睡了吃,长到成年自然就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法力。且寿元更是你们人类修行者几十倍不止。”猫妖愤愤不平的喵喵叫道。 “你怎么看出我瞧不起你了?我只是觉得如果有化形能力你方才战斗的时候早就使出来了,不会只以猫身与那邪兽战斗。猫身虽然行动迅捷鬼魅,但战力毕竟还是有所欠缺。”李云涛心下凛然,赶紧解释说道。方才他的确是心里有些小瞧这猫妖,毕竟记忆里某些小说中,动辄就是毁天灭地的妖怪看得太多,这小妖他的确没太当回事。 哪想到竟然被它发觉了。有点厉害哦,只是这神经是不是太敏锐了些,怕不是有点神经过敏吧? “你师叔我的本事在白天的时候显不出来,你什么时候见着猫白天的时候活蹦乱跳的,但到了夜里你就知道我这幻夜真君名头是怎么来的了。可不是和你吹,以师叔我这夜间的本事,对付两头呲牙不成问题。而且有了我的天赋神通加成,宋小子的战力在夜间还要再上一个台阶。”猫妖不无得意的摇晃着尾巴,用尾巴末梢一下一下抽打这太师椅的扶手。 “等晚上宋小子恢复好法力,我们再去会会城外的呲牙。既然能挖洞进城,想来这群呲牙藏身的地方不会离城太远。” 李云涛这才想起来,小吉镇晌午牺牲了诸多性命的这一战,不过是消灭了先遣进城的邪兽先头部队,真正的大头还在城外。 ‘如今进城的地洞被填埋,也不知城外的邪兽准备如何行事。这些邪兽显然都开了灵智,已经不能以普通野兽来对待。’ “晚上师叔你们准备怎么行动?”他不再懒散的趴在桌上,挺直了腰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幻夜真君。 “自然是先探明邪兽藏匿的所在,再带着城卫军大部队围杀。能驱使一头四目呲牙做先锋,至少这族群的首领是一头六目级别入了品级的魔兽。不过六目呲牙手下至多也就三十头邪兽,再多它也约束不住。两百城卫军倾巢出动,强弓硬弩架起军阵,这些邪物不足为惧,唯一担心的便是.......”猫妖老神在在的说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担心的什么?”李云涛赶紧追问。 “担心你们这县令是不是个怕死的,有没有魄力派出全部兵丁围剿邪祟,若是事到临头留一半人在城里保护自己,那去的一百城卫多半便要兵败。围剿邪祟这事也就不成了。”猫妖说到此处,尾巴抽击太师椅扶手的频率明显加快,力度也在变大。 第一卷 缘分 第六节 求不得 第六节求不得 傍晚时分,宋廷煜从打坐中醒转,当他推门而出的时候,正看到李云涛用自己的匕首削制一件看不出什么作用的小木雕,而黑猫幻夜啧蹲在一旁指指点点。 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如果换了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是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便和一只妖友好相处,甚至于建立起最初的信任感。 而黑猫幻夜竟然愿意指点李云涛用匕首的技巧,也很少见,这猫傲娇的很,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搭理都懒得搭理你。 李云涛听到厢房门响,转头看去便见到一双仿佛如猫的琥珀色竖瞳闪烁着耀耀光辉,仿佛光纤已经昏暗的正厅里亮起了两盏烛光。 “为何不点灯,你也不怕看不清削到自己手。”宋廷煜踱步走近,对幻夜招了招手。 “幻夜说要锻炼眼里,而且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没必要浪费火烛。”李云涛放下手里匕首,将那未完成的木雕送给宋廷煜看。 黑猫轻巧一跃,跳上他肩头,一只尾巴仿佛柔软的缎带绕过脖子搭在宋廷煜另一侧肩膀上。 “这削制的什么?”宋廷煜接过那半成品木雕,在手里转了两圈翻看,却没看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弩失的箭杆,幻夜说呲牙的牙齿可以用来做箭头,比寻常钢锻造的箭头更锐利而且有毒,不管是对邪兽还是对人效果都会更好。”李云涛说道。 宋廷煜听得脸色一黑,这猫妖怎么什么都说,这么早就和孩子说这种事。 “你这箭杆有些短了吧?” “这是按照我特制弩机所使用的尺寸做的。” “你还有特制弩机?”宋廷煜挑挑眉“这个尺寸倒是符合手-弩或者臂弩用,只是你爹一个边塞小镇里的捕快,会舍得一年的俸禄给你买这种精巧的...小玩具?” 致命的小玩具,他心里补了一句。 “我自己做的,可不是什么手-弩之类的小玩意儿,而且形制也和寻常弩机不同,不怕官府检查。”李云涛说到这里不自觉有些得意的昂起下巴。 老子作为穿越者,虽然没带着系统过来,好歹也是有金手指的。这十多年其他大事没做成,唯独这特制弩机,是堪堪做成的得意之作。 “好吧,你喜欢便好,等下我去见本地县令长官商议今晚破邪之事,你且回家与你父亲团聚。如果事情顺利,明日你便要与我离开。这是你们父子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你可明白?”宋廷煜摸了摸李云涛头顶黑发说道。 “江湖路远,有缘相逢,这个我自然懂得。不过以后该是还可以回来探望亲人的吧?”李云涛故作成熟的摆出了个江湖抱拳的拜礼。 “能回来自然最好。”宋廷煜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说道。 “好了,这便动身吧。” 说罢师徒二人分头离开这厢别院。 说来也巧,李云涛找到老爹李砺锋的时候,老爹也正在寻他。他早从手下人嘴里听说儿子拜那游侠仙师为师。 仙师的本事有几分?至少与他同历生死浴血厮杀的自己心里是佩服的。 但要说就放心把儿子交托给对方,自己内心却又舍不得。毕竟是父子俩相依为命十多年唯一的儿子。 “老爹,我的事你都知道了?”李云涛见到李砺锋时,看他被渗出许多血色的绷带缠了小半身,心中不禁涌出许多柔软的情愫。 “臭小子,来得正好,送你好兄弟张狗蛋最后一程吧,这便准备烧了。”此刻的李砺锋正站在柴堆边维持秩序,吉川人还是接受不了亲人无法保全尸身入土为安的事实,很多牺牲者的家眷都无法压抑心中情感巨大的撕裂感,在柴堆周边纠缠哭闹,甚至想把亲人的尸身抢回去。 这其中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张启明他爹最甚,张启明他爹是个说书人,平时就以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在小吉镇里出名,此时因儿子的枉死,破口而出的那撕心裂肺般的辱骂更是花样百出。 一众受伤的捕快架着他不让他抢回自己孩子尸体,他便骂得更狠更恶毒,可偏偏众人又觉得心里有愧,都不好与他计较。 啪~! 李云涛笔直迎上去,大步上前一巴掌抽得张大白话整个人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 “够了!你在这里骂,你儿子又能活起来不成?这里的捕快大哥与我爹为了保护这城中百姓,都豁出了性命和邪祟搏杀,你看看柴堆上堆得都是哪家儿郎的尸身?” “张狗蛋死,只能怪他命不好,撞上邪祟袭击的当场,又没第一时间走脱!”他瞪圆了双眼瞪着那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的中年男子,气势上却丝毫不弱半分。 “呸!我都听其他几家崽子说了,我家启明是为了帮你才没逃出来,不然其他几个小畜生怎么跑出来偏偏我家娃娃没跑出来。狗蛋他在这群小崽子里有多少水平,我这当爹的最是清楚。”张大白话呆愣半响,才仿佛抓住什么般猛地瞪眼骂回来。但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内荏,底气不足。 “既然话说到这里我便不怕再说开些,你知道张狗蛋是为了帮我才留下没走,那你也该听说是谁将他们从邪祟嘴下抢出来的吧?”李云涛毫不示弱的踏上前一步瞪着中年人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说道。 “张狗蛋的确救了我一命,我也救过他不止一次,我又杀了邪祟与他报仇,说回来倒是他欠我多些。这个帐是这么算的么?” “你和我说这账是这么算的嘛?!” “咱吉川出生的英雄好汉,最讲的就是兄弟义气,哪怕他不救我不帮我,我仗着比他年长几岁叫的一声哥哥,也和该救他。其他几个小崽子不就是这般? 而张狗蛋还在生死关头救了我一回,这便是生死过命的兄弟情谊,我就是把这条命赔给他又何妨? 但现在就算我把命赔给他,他又能活过来不成?当下是分说这个的时候么? 我兄弟他躺在那里!我难道不想他全是下葬入土为安,来生投个好人家? 但是他被邪血污染,一时三刻便要尸变成那与邪祟无二的怪物,你这般阻碍,是要眼睁睁看他变成怪物,而后被这些叔叔伯伯乱刀看成碎尸才开心么?” 李云涛强势霸道得丝毫不似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张大白话只觉得站在自己身前与自己言语的其实是李云涛他爹,那条身上伤口渗出血水仍高大威猛的昂藏大汉。 他嗫喏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退了几步终于是站不问,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呜呜喑喑哭将出来,鼻涕眼泪止不住的滴落在地上,可怜得仿佛即将死去的老狗。 而张狗蛋她娘早哭晕在一边,现下醒了,也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躺在柴堆上仿佛睡着的儿子。 “你若下不去手,就让我亲自送自己兄弟一程。”李云涛叹口气,看着那方才还凌厉如猛兽的男子突然变得如此软弱,心里也不好受。 这些话本来不该摊开来讲的,可是看着一众受伤的叔伯被骂他的那么惨却没一人吭一声,心中便过不去那道坎。 “你...你...云哥儿......我再叫你一声云哥儿罢,启明有你这过命的兄弟,这辈子值了。是我这个当爹的无能,只会在这里像条疯狗一样狂吠,只会窝里耍横,但叫我亲自下手我实在...实在...”张启明他爹说到一半又哭得泣不成声。 “云哥儿啊,你去吧,送狗蛋最后一程。我家启明叫你一声哥哥,不亏。其他娃娃与我都说过了,这事怪不得在场的叔伯兄弟不用命,怪只怪俺家狗蛋命不好。当家的,你也别哭了,最后再看一眼孩子吧。”张母面色平静的走进前来,搀扶住自己丈夫。 李砺锋看出张母面上神色不对,对旁边两个兄弟使了眼色。而李云涛啧点点头,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火把,默默走到柴堆便。 本想再说些什么,当走到柴堆旁时,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声叹息。他终是没说什么,讲手里火把干净利落的丢了下去。 夕阳如血,小吉镇紧邻大漠,西沉的落日更是将正片天空都染得一片血红。说来也怪,几日不息的荒风偏在这傍晚时分莫名其妙停了。 看着火把上的火源逐渐将干柴引燃,柴禾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飞扬升腾的火星碎屑逐渐飘飞又熄灭,滚滚而起的黑烟渐渐凝成一道烟柱直往天际。 人死之后,不过一捧土,一把火而已。我死之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看着通往天际的烟柱,李云涛忍不住想:张狗蛋是不是顺着这烟柱爬上了天国呢?如果真的有天国的话。又或是被牛头马面牵引着下了地府,去奈何桥前喝一碗孟婆汤然后转世投胎? 看着越发升腾汹涌的火舌将柴垛上的众人吞噬,周边尸体的亲属哭声越发撕心裂肺。 果不其然,那张母竟在这关头冲上去,想要跳进火堆和儿子一起去投胎。却被两名提前收到李班头示意的捕快狠狠拦住,眼睁睁看着儿子被火焰完全遮住了身影,消失在熊熊的炽焰中。 捕快将张母交给张大白话,那男人接着自己媳妇便死死保住,一边涕泪横流一边埋怨,埋怨她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即使不为自己这个丈夫想想,也要给肚子里的孩子想想,这孩子还没出生就要陪着娘去死,你是多狠的心? 妇人听丈夫说起肚子里的孩子,终于停止了挣扎,安静的有些痴傻的坐在地上,看柴火的火光逐渐取代远落的夕阳,成为夜幕下唯一的亮色。 一场火烧了大半个时辰,待火势渐息,黑暗早已将小吉镇拥入怀中,东城的家家户户开始挂上灯火,西城也有零星的窗户里亮起灯光。 但这一天,注定有许多家庭再不会亮起灯火的光辉。 柴火烧化的尸骨只是有可能感染邪血尸变的几人,而今天因一场邪祟灾祸死去的远不止这几个丁口,伤者更是倍数。 收敛了骨灰,再将火场收拾妥当,天已经黑得不见五指。今晚负伤的李砺锋没有任务,带着儿子徒步回家,父子俩并肩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却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街道上整队全副武装的城卫军从东门方向踩着沉重步伐跑来,父子俩赶紧站在街边让路。这些城卫兵丁的伸手也许不如巡捕房的兄弟,但军阵的杀戮本领却是巡捕房的散兵游勇拍马也赶不上的。 “看来晚上有大动作,这是整个东门的守卫都调动......”李砺锋率先开口,正说着,北门方向和南门方向也响起整齐又沉重的脚步声。十来骑披甲骑兵策马自大路中央小步跑过,挂在马鞍一侧的长刀,泛着冷光的刀刃便有近二尺长。 “全城的城卫都调动起来了。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县太爷倒是有些叫我刮目相看了。”李云涛想起幻夜猫妖的话语,心里对县令多了些好感。 正这时,一名骑马的衙役打扮汉子勒停了跨下马儿,坐在马鞍上抱了个拳说道。 “李家大郎原来你在这里,我正要寻你。县太爷的吩咐,今夜巡捕房的兄弟和衙门里的差役就不要睡了,咱们得上城墙守城门去。 若是家里有壮丁护院的,也麻烦李家大郎你出面去分说一二,借出人手来守城。今夜城卫军要随仙长出城除祟,小吉镇成没人守御实在不像话。” “原来是衙门里的陈侍卫,如此我这便去召集人手。”李砺锋赶紧抱拳回答说,这陈侍卫是县太爷身边负责保护的近卫,别看穿着衙役的服饰品级与诸人相仿,地位却比秦师爷也不低,而且他也是小吉镇数得上的好手,有衙门里的人说,陈侍卫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手底下的功夫怕是比李大郎还要高出几分。 李砺锋与陈侍卫照过几回面,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是一把好手,只是没上手试过,也的确不敢说自己就能比对方强了。 “正事要紧,你自己回家休息,明日事了,我再与你分说今天的事。 云涛,你自小便有自己想法,当爹的我也不知自家孩子与其他人家孩子有何不同,只知道你打小就比其他家崽子懂事,这一次与邪祟搏杀,干得漂亮!” 李砺锋回转头伸出手本想去摸儿子头顶黑发,半路改成拍了拍他肩膀。 见这边李砺锋与身边儿子嘱托,陈侍卫便知此间事了,于是策马离去。 “好叫满城百姓知道,我李家又有豪杰儿郎长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李老爹咧开嘴笑得有些丑,却是让人能轻易感受到他那份质朴的喜悦。 “爹你有正事尽管去,等下我回家拿了家伙,也来城头上帮忙。我再去二叔家割两斤猪头肉,打上壶酒,不然守到半夜肚里发饿,要被这荒风冻透了。” “行,还是你小子想的周到,记老子账上就是。回头来西城门寻我。”李砺锋爽快的答应说。 父子二人就此作别,看儿子慢慢离去,李砺锋牙齿在嘴里摩擦,腮帮子上下鼓动,脸色逐渐难看。而后他举起双手猛的在两边脸颊上拍打一气,当手放下时已经是一副笑脸。 “又得去当孙子了,怎好叫这小鬼头看见。”说着李砺锋转身往东城大户住的街巷走去。 话说李云涛回家张罗诸般事宜,待再与父亲在西城头重逢时,已经晚间八点以后。 夜色下的小吉镇城头李云涛还未上来过,今天算是第一次,刚上来便被晚间那比白日里冷冽的多的冻气劈头盖脸教训了一把。赶紧将包裹里带的厚衣服套上一件。 李砺锋戍守的这段西城门城头都是巡捕房和衙门里的兄弟,由于人手有限,只能每隔二十米左右站一人。巡捕房原本两班二十人的编制,经过前几日和今天白天一役,剩下能动的兄弟加上李砺锋自己总共九人,这段三百米长的城墙倒是加上县府衙门来的五人支援才堪堪照看得过来。 所以李云涛一来,便被李砺锋支使着给那五人送了一壶酒一斤切片撒了酱料辣子的猪头肉。 这么一来自己这边还剩下三斤肉两壶酒和自己兄弟分。巡捕房的弟兄倒也不是全无准备,各自掏出家里婆姨给准备的烙馍、酱菜,肉饼,一个个笑呵呵的交给李云涛放在城门楼里炉子边上烤着,约好半夜饿了再一块吃喝。 李砺锋见九人就两壶酒怎么好分,便叫儿子又去找那便宜量多的小烧打来一大葫芦。没办法,谁让李云涛带来的三壶酒是那又贵又少的桂花酿,那小小的酒壶比老爹李砺锋的拳头大不了多少。 不过桂花酿味道醇厚,芳香留齿经久不散,而且后劲足却不上头,守夜的时候喝上一壶既能暖身又不耽误事。李云涛带桂花酿倒也不算错。 这也就是临时拉上城头守城,又没那督察官督管,若是寻常城卫军的兵丁,哪敢半夜这般明目张胆的喝酒取暖?偷偷喝上一口还要躲在远远的城墙转角垛口里。 夜幕下的小吉镇灯火渐息,黑暗笼罩大地以及这座边城,偶尔有簌簌的荒风吹过,也只是撩拨得插在城头的东煌军旗慵懒的抖动两下。 父子二人站在城头,遥遥看着已经远去西北方向,只隐约能看出些轮廓的火把长龙。一人擎了一壶桂花酿喝上一口便说上几句。 主要是李砺锋说,李云涛听着。老爹从把儿子从娘肚子里剖出来说起,说他被冠上天煞星的恶名,同宗族人厌恶趋避。 说他小小一个人儿要吃奶要换尿布,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哪懂这些?当时麻了爪,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倒是街角卖豆腐的孙家姑娘仗义,伸手帮了一把。 又说他自小与众不同,有自己的主意,总喜欢鼓捣些奇怪东西,自己看儿子没娘疼没娘管,便就放任他折腾,只要不闹出事来都由着他。 再说到练武,老李笑得分外开心,说是像极了自己,是把上好的材料。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老李一边喝着酒一边和儿子回忆这些年的往事回忆,唏嘘感慨,往日里那顶天立地豪迈不羁的外衣不知不觉中悄然褪去,留下了一位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不敢问,但如果今晚事情顺利的话明天我就要走了,所以我觉得还是现在问出来的好。老爹你和我交个底,都说我克死了我娘,你心底不恨我么?”李云涛待李砺锋说完一段话,沉浸在往昔生活回忆里的时候,咬了咬牙开口问道。 李砺锋的眼睛不知何时充满了血丝,他一掌按在风化得已经没了棱角的城砖上。细碎的石砺自他掌下簌簌而落,他五指用力揉捏着城墙,却不知心中此刻揉捏的又是何物? “为什么这么问,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恨你。” 李云涛将手里喝了小半壶的酒壶递了过去,换下老子手里已经喝空了的陶瓷酒壶。 “每年我生辰,你都要出城去族地待上半日,想来你是去见我娘了。你俩感情该是多好,这十来年都过去了你仍放不下。而且你从不曾在我面前说我娘,我便能察觉到你心里其实是有个门槛迈不过去。”李云涛硬下心,张开嘴,用自己一口白牙生生撕开父亲心头的伤疤。 李砺锋的眼睛更红了些,他深吸口气,呼吸粗重得仿佛破旧的风箱。一口将儿子换给自己的大半壶桂花酿饮尽,自嘴角溢出的酒液浸湿了胡子。 “没想到竟被你察觉到了,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他痛快的呵出一口酒气,擦了擦嘴角,将酒壶轻轻搁在城墙上。 “你又不是女人,哪来那么好的演技?”李云涛倚在城墙边说。 “有些事说的太清楚,不好。” “但不说清楚,心里不安生。心里不安生做事便不能顺意,我走也走的不痛快,你活也活得不自在。” 李砺锋瞳孔皱缩,毫无征兆的一拳挥出,直到拳峰抵达额头,李云涛才反应过来,想躲却已经晚了。二人离得太近,被一位武夫近身,便是法力护身的仙师也要掂量,何况自己这个功底才练了一半的半吊子。 啪~! 疼,但又不是想象中的那种疼。李云涛抱住额头蹲下身来,眼角挤出些泪光。 临到最后,老李只用一个弹指就打发了儿子。 “将你从她肚子里剖出来,是我动的手.....若说谁害死了她,那也只能是我。 我的确恨你,没有你她不会离我而去,也恨你在她离去之后又折磨了我十多年。 知道么?臭小子,你的眉眼与我一点不像,倒是和你娘像到了骨子里。你越长大,我内心便越受折磨。而你又是她给我留下的最宝贵的礼物,在我咽气之前都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 说到头来,其实我最恨的因该是自己吧。” 老李凄凉的一笑,嘴里呵出的热气,在静谧的夜空里凝成尤为显眼的白色水汽。他昂着头,看向无月亦无星的天空,眼角在旁边火盆的光照下,有几点晶莹闪过。 “老爹...对不起。我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我以为你...”李云涛看着父亲眼角的水光,内心里打翻了五味瓶,最后只留下说不出的歉疚和惭愧。 为了让自己走的心安理得,他偏要撕开相依为命十几年的父亲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旧伤。 就在父子二人沉默的时候,西北远处,一片大火升腾而起,火势先是远远看去仅盘桓了地平线边缘短短的一线,而后一发不可收拾,火舌无声的直蹿上了半边天空。 赤红的火焰撕开了这冷寂沉凝的夜,将目之所及的小半画面染得通红透亮。 那边的变化引来城墙上一众捕快衙役的注意,纷纷指点,遥遥呼喝询问。 “那边动手了。火势如此猛烈,想来事情多半是成了。”李砺锋一锤城墙,然后又转过头看向儿子:“你个小屁孩懂个球的感情?等你说了婆姨给老子生了孙子再来说这三个字。现在的你,不够格。” “你既然说要做天下第二的大侠,那就去做。老爹我不会拦着,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做不到天下第二,便不要回来见我。你走之后我便娶了你孙姨,她虽没你娘水灵,却是真心对我好。而且那屁股蛋大,胸脯又沉甸甸的,回头生他十个八个大胖小子都不愁吃。你若不回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儿子,反正你马上就要滚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说着,老李又在李云涛胸口上锤了一拳。 “哼!就知道你瞅上了那孙寡妇的胸脯,你别说那家伙怕不是有西瓜大,我看了都馋。”李云涛被老爹一拳锤在胸口薄薄一层胸肌上,疼得呲牙咧嘴。这一下可比刚才那一弹指重多了,他都能听到身体内里的回响。 “那是你后妈,你不许馋,馋也是老子和你未来的弟弟们。这叫规矩,懂么?”老李把眼睛一瞪,活像只豹子。 “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老子拳头大,老子说了算。” 第二日 昨夜出城作战的二百城卫武卒回来了一百七十又三,另外二十七人战死,就地火化,只带回了骨灰。至于伤者,据说过半。 他们回来的时候其实天还没亮,现下已经在武官安排下回营休整,至于战报,邀功,伤亡名单,器械折损等诸般细节则由县令和武官共同商议细节,出具向上呈报的文书。 一场酣战也许只要一夜,但事前筹备和事后收尾则需要数日。今次虽然是小吉镇县主动出击,以有心打无心,面对的又是智慧明显低下的邪祟怪兽,但因事前准备仓促,动手时计划制定的也不够周密,损失才会这般大。 按那武官后来的说辞,若是多一日商议如何出击如何动手,几种应对策略,死去的这二十七个弟兄兴许便都能回来。 然战事无若是,邪兽也不会等你多一日。 西城门口 此时天刚蒙蒙亮。 “这次邪兽集群而来,不仅组织分明而且还有纪律约束,实在事出蹊跷,我必须深入荒漠内部查明原因,这件事耽搁不得,诸位,就此别过,江湖路远有缘自会相见。不必远送。”宋廷煜抱拳环视一周,将新得的斗笠戴在头上,潇洒一跃上马。 “江湖路远,有缘再会。”李云涛双目赤红,泪水已经噙满了眼框,他强硬的忍住哭泣,抱拳跨上张大白话送的枣红马。 城门口来送行的,老李家几个血亲兄弟,一众并肩作战过的捕快、衙役、城卫兵丁。还有被仙师救得性命的几户西市百姓。加上被李云涛救了命的一众小伙伴和家人。 少年穿着一身崭新的行头,背上交叉斜挎着造型怪异的弩机和一柄剑鞘朴素剑柄线条修长典雅的长剑,留下个略显稚嫩单薄的背影,夹紧双腿以双脚轻敲马腹策马跟上了先走的师傅。 两骑孤单的身影,渐渐在马蹄腾起的尘灰中,往西北方放眼一望尽是萧索枯寂和黄土沙砾里远去。 第一卷 缘分 第七节 疑云升 第七节疑云升 辞别亲人之后。 师徒二人往西北方向走,土地越发贫瘠荒芜,明明已是晚春时节路上能见的新绿却只得廖廖。 生命力顽强地野草新抽出的嫩芽也不过才寸许长,在被风沙侵蚀的土地上毛茸茸的仿佛铺了一层绿毯。 策马狂奔放浪疏狂,自是件极洒脱不羁的快活事。但马力有极限,放开马速跑上一阵过过瘾也就罢了,既是坐骑始终还是需得好好珍惜。 疾奔慢行穿插交替,行了约莫五十里,宋廷煜便示意停下来休息,也好给马儿歇歇气。 “据说吉川这边土地被风沙侵蚀劣化是近十来年才开始的?”宋廷煜毫无仙家风范的单膝蹲地,用手在生了些嫩草芽的土壤和枯干沙土地面直接接壤的位置抓了一把。 他细细揉捏着手中土壤,将每一粒沙子和土分离,将聚合的土块捏碎。 “如果说干旱,听书孰里的先生说早在百多年前大河支脉改道,便开始了。但沙漠化倒是近十来年愈发严重的。”李云涛仔细看着师傅手里的沙土,他虽知道这些事情,但亲身实地了解却是第一次。 “我小时候还记得城西外面有片林子,比你们烧掉的那片繁茂许多。到了夏天蝉叫的厉害,哪怕在城里午睡都能听见。城西的薄田秋收的时候还能有两百斤收成。” 说着话,李云涛也捏了把土,这土壤捏在手里,生有青草嫩芽的部分虽然因缺水而干涸,手感却略显蓬松柔软,内里掺杂着细碎的腐朽枯叶碎屑和颗粒状的泥土微粒,而就在接壤的沙土地部分,抓到手里的却是干枯僵硬的凝固土块和无数细碎的沙砾。 这种演变极不正常。 生活了这些年,他才首次发觉这就潜藏在身边脚下的异常。内心里先前纵马狂奔的快意瞬间被黑云替代。高屋建瓴固然博人眼球,但脚踏实地才是做人做事的根本。 “我没听说过有什么土地能够直接变成沙子的。你书孰里的先生有没有说过小吉镇西边的荒漠最初有多少面积?”宋廷煜撒手将掌心里的沙土撒回地面。 “这个还真没听先生提起过,不过书孰里的藏书中倒是有本吉川水文考,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翻过几页。”李云涛一边回答,一边陷入回忆。 “哦?你们小小的镇城启蒙学堂竟然还有水文地理方面的藏书,倒是小瞧了你那先生。等这趟探查回程的时候,定要去拜会一下。”宋廷煜拍拍手,取下腰间葫芦,拧开葫芦嘴喝了一口。“你可记得书里内容?” “原文是记不住了,都是些古文措辞的调调,我又不是回来玩种田流的,学这些做什么。大体意思我倒是记得。”李云涛松手把土丢回地面,找了快草毯一屁股坐下,倒也松软舒服。 那张狗蛋预定要用来闯江湖的枣红大马,此刻就在他身后不远乖巧的低头吃草。这匹马已经七岁,正是温驯懂事的年龄。 “种田流什么东西?” “细枝末节的小事不要在意。”李云涛挥挥手,脸色尴尬的笑道。 ‘我会和你说这个世界,火药配方压根不好使么?我会跟你抱怨找遍了镇子里的商铺打听,愣是没一人知道黑油或是类似的东西。种田流攀科技,火药武器和石油直接就没了。没法玩了呀。’ “那书上说在吉川这个地方沿着大河水脉走向依次建设四座城池,此地因水泽丰美土地肥沃,便得了西北小云梦的美名,又因是与西方帝国交通贸易的商路枢纽,是以在东煌天丰年间,皇帝下旨以吉字命名四城,这才有了大、中、小、末四座吉镇。想来能被冠以水泽丰美四个字,百多年前大河尚未改道的时候这小吉镇西北方向怎么也不可能有这么一块沙漠在的。”李云涛斟酌着词句说道。 “也就是说这片荒漠在百多年前还是一片水泽? 土地沙化有很多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干旱缺水,百多年前还是一片水泽的丰美的沃土,谁能想到匆匆百年时光,就变化成如今这一望无际的荒漠。” 宋廷煜站直身子,掀开斗笠边缘垂下的纱帘,往西北方向看,入眼是一片荒芜,离得近些还有几丛嫩绿杂草,越往远看则逐渐被无际的枯黄取代。 偏偏日头晒在沙子上,折射得光华璀璨耀眼,远远看去仿佛一片金山银海。 让马又歇息片刻,师徒二人趁着这会儿功夫把附近的草毯刮了一遍,收集些草料用麻绳扎成捆挂在马鞍后面的行李包下面,留给马儿后面几天吃。 “走吧,水囊里的水珍惜些喝,谁知道这一趟要走多久。”收拾停当后,宋廷煜发话让二人小队再次上路。 吉川这块地方平原多山地少,往西北方向眺望那起起伏伏的连绵山影不知隔了多远,无论怎么走也不见挨近了多少。倒是脚下沙土路面,随着马蹄踢踏,逐渐被细软的沙砾取代。 待晌午时分,绿色已经彻底被师徒二人抛在身后。还好的是进入沙漠区域,空气虽然干燥却并不如何燥热,甚至偶尔还会有丝丝诡异的冷意从背脊处窜出来,让李云涛忍不住打个机灵。 “今儿个运气是真好,风从昨日傍晚停下,到现在也没再吹起来,赶路倒是方便许多。”二人两骑爬上一座低矮沙丘,遥遥望去,隔了几个丘陵的夹缝里,有一小片喜人的绿色。 “今天晌午就在那里吃饭吧,真不知道这么小的绿洲是怎么在这片荒漠里存续下来的。”宋廷煜用马鞭指了指远处那指甲盖大小一片绿色,做出决定。 尽管只隔了一个时辰,再次看到绿色仍是让李云涛心里没来由生出些欢喜情绪来。 沙地较软,马蹄踩在上面不得力,行进的速度远比预想中慢许多,不过总比两人只靠双腿赶路轻松。待到达预定目的地时,晌午早已过去,李云涛估计这会儿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绿洲的客人并不只有师徒二人,而且很显然这些早来的客人并不友好,甚至说得再直白一些,它们充满敌意。 “这都什么鬼玩意?”李云涛翻身下了马,将背上弩机摘下来拿在手里迅速组装。 弩臂由精锻的钢质零件组合而成,不使用时折叠起来贴合在弩身两侧,背在背后。不认识的人只当是个木头盒子,那里会想到这是一支造型新奇的杀人利器。 将弩臂拼合,以构件固定。因为平时可以折叠,弩弦根本不必取下。此刻弩臂拼合之后只需以弩身上的齿轮绞索上弦,就可以直接使用。 李云涛设计的弩机是全覆式构造,弩弦在狭小导轨中工作,大大增加了稳定性。弩身下方开有空槽,将弹夹卡进去通过弹夹上的机括手动推送,便可在弩身内部完成装箭作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虽采用了弹夹供箭的连弩式设计,但每次上弦射击却只能通过旋转绞索摇柄来完成,无法连续射击。 但李云涛这支弩机最与众不同的是,他在弩臂前端还加装了一截‘枪管’,枪管连通弩机内部导轨,进一步增加了弩矢射出之后的精度。 完成上弦之后,李云涛将枪管接入卡槽,此刻师傅宋廷煜已经拍马提剑冲近了绿洲。 盘踞在绿洲荫凉里的怪物终于不再隐忍,嘶鸣着从那绿洲几棵矮树下冲将出来,六条粗短的肉腿跑在沙地上竟然比奔马还迅捷威猛许多。 李云涛端起这组装之后比自己身子还高的弩机,略一瞄准便扣下扳机。 嗖~! 一支闪烁着淡淡蓝色寒芒的弩失在空气中拉出一条蓝色残影,几乎和宋廷煜丢出去的符箓化成的火球同时命中了冲在最前方的两头怪物。 砰~!橘色火焰爆裂,高温和冲击波将冲在最前方的两头怪物掀翻在地,被直接命中的那头更是周身毛发燃起熊熊火焰。 而另一头,倒在地上之后只挣扎片刻却再没爬起来。 跟在后方的怪兽和宋廷煜的奔马随后迎面撞上,这批城卫军送出的战马果然训练有素,脚下的蹄铁往怪物头上一踩,而后载着宋廷煜一跃而起,仿佛表演马戏般跳过冲锋的怪物群,与剩下的三头诡异生物错身而过。 被战马踩到脑袋的怪物一头载进沙子里,而侧面一头则被战马冲过时宋廷煜甩出的剑气劈开了半截肩膀,身体一歪摔倒在沙地里滚出去数米。 宋廷煜调转马身,回头擎剑对敌,这一点点距离已经不足战马加速冲锋,他果断翻身下马,以自己最擅长的步战迎敌。 嗖~! 又一道淡蓝色冷光在空中拉出一条残影,笔直钉在那头被踩了脑袋,一时还没爬起来的怪物头上。 “吱嘶嘶嘶~!” 那怪物发出痛呼,九根肢体盲目的挣扎摆动,终究没能再爬起来。 剩下的怪物一头负伤,一只完好,宋廷煜心里已对双方战力有了估算,他怡然不惧的大踏步冲锋,符箓术法,青峰长剑并出。 当李云涛上好第三支弩箭时,战斗已经结束,快得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于是他的第三支箭只能射在后方绿洲的树干上,这也是他这弩机的另一个缺陷,一旦上了弦,再想把箭矢取下来那就别想了,只能发射。要把上面全覆式盖板卸下来取箭?有那麻烦劲还不如射出箭矢,再回收来得省事。 “这究竟什么怪物?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小吉镇百里方圆。长这么丑,我爹若是说起过,我该记得的。” 李云涛牵着枣红马从沙丘坡顶下来。 “这怪物我们门里叫湿邪,据说西方国度有它的亲戚,被叫做狮蝎。”宋廷煜用剑拍了拍脚边一头湿邪的尸体,而后还剑归鞘,掏出弯钩匕首开始拆解用得上的材料。 “狮蝎,湿邪?这不就是谐了个音。”李云涛蹲下来抚摸湿邪的皮肤,粗糙的皮肤上生长着稀疏的寸许长半透明毛发,皮肤上有褐色的斑点,看上去有些像砂蝎的花纹,表面一层自然生成的油脂反射着阳光,散发出野兽独有的臭味。 六条腿均匀分布在身躯两侧,看似粗短却肌肉虬结,脚掌宽阔生有四趾,脚趾之间有肉蹼相连,相信进入水中动作也会同样灵活。最前端肩膀位置生了两条比腹下六腿粗壮得多的螯肢,通体被坚硬的角质覆盖,看不到肌肉如何,但仅从那狰狞的参差螯口就能知晓,被它夹住绝没有好下场。 在身躯后侧,一条蝎子尾巴同样覆盖角质,尾端有可以用来进攻的蛰刺。 “虽然只是谐音,但这俩家伙只能说长的像,实际上差距还蛮大的。西方国度里的狮蝎是可以飞行的怪兽,腹下仅有四肢,尾针毒囊里藏有剧毒。而这湿邪,则是半水生的怪物,别看这尾巴像蝎尾却是无毒的。它这一身本事都在肉搏上了,这一对钳子力大无穷又生了硬甲,端的是能攻能守,若是遇上不认识它的人与其近战,寻常军武里的铁盾也就一钳子的事,管你再粗壮的汉子也经不住它一钳。”宋廷煜一边拆湿邪的脑袋一边解释说。 “刚才要不是我让这蠢马跳起来,这会儿早变成瘸腿马了。倒是你小子用弩远远的射它,算是歪打正着。”一直藏在马鞍侧边袋子里睡觉的幻夜妖猫此时踩在战马头上,得意的摇着尾巴。 “若不是有你在,我也不敢策马冲锋。”宋廷煜说着,丢了一块从螯肢内割下来的肉给它。 幻夜轻巧的一跃,身体在半空翻个筋斗,再落回马头上的时候嘴里已经叼住了那刚割下来的新鲜肉。 惹得战马希律律一阵摇头晃脑。 “呆货,再不老实稳住,小心大爷我吃了你。”猫妖嘶叫一声,李云涛只看它身周一层隐约的黑气一放即收,那马儿果然老实了许多,只是仍不安的踢踏着蹄子。 “这里应该是一窝湿邪,两只大的三头小的。这种水生混合中怪兽怎么会出现在荒漠里?就这小小一块绿洲也养不活它们一家。”五头湿邪拆开脑袋,宋廷煜没能收获一颗珠子,只能感慨一声运气不好,拎着拆下来的一只大螯,牵马领着徒弟进入绿洲。 绿洲很小,几棵矮树,加上灌木以及杂草覆盖的面积也不过方圆二十丈不到,中央处一方丈许方圆的水潭,色泽幽绿。 “怪不得能在这荒漠里存续下来,原来是潭活水。你看水面,那层层波纹,从中央往四周扩散开,证明下面有泉眼在往外出水。”宋廷煜观察在绿洲中转了圈,而后指着水潭中央说道。 “这绿洲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吃些东西,等体力恢复再动身。” 他吩咐完,便蹲身到水潭边,取出一张符箓浸入水中。当再取出时符箓除了被浸湿,连上面的字都没一点变化。 “水是干净的,可以把水囊灌满,等灌完水我们再好好梳洗一下。”检查完水源,宋廷煜并没有停下,而是在小小绿洲中每种植物都做了切割检验,确定一切安全后才放松下来。 这时李云涛已经在沙地里挖好了一个灶坑,收拾些枯草和枯枝准备生火。 “停。这沙漠处处透着诡异,不要生火,这湿邪的前螯可以生吃,撒上些许盐巴即可。生火起烟的话可能会吸引来危险。别忘了我们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 “哦。”李云涛不情不愿的应了声,自己忙活半天做了无用功,感觉跟着宋廷煜出来,看他忙前忙后又和怪物作战,自己除了先前射了两箭,其他的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累赘。 “怎么,觉得自己什么做不了,做了又错很委屈是吗。你要是什么都会,我还收你做学徒干什么?”宋廷煜见李云涛这样子,反倒先笑起来,他切出一块拳头大的螯肉准备撒盐。 “用我的。”李云涛从腰间掏出一支白色陶瓷瓶,吃货帝国的传统艺能不能丢,这面子看来只能从这里找回来了。 “哟,怎么你还备着青盐?那玩意儿可金贵。”宋廷煜也不好打击徒弟积极性,笑着接过,拔开软木塞,一股奇异的混合香味扑鼻而出。 “好东西,这是什么香料。”他赶紧撒了些,细碎绵密的褐色粉末中间夹杂着比最细的沙砾还精细的纯白盐粒,落在肉块上很快就融化浸入到肉的纹理缝隙之间。 他用小刀切了一片送进嘴里闭上眼睛开始慢慢咀嚼。 “椒盐混合了孜然粉,可惜没辣椒,不然更带劲。”李云涛给自己切了一块螯肉,撒了些调料,闭上眼睛张嘴咬了一大口。 螯肉入口微微清甜,那一丝丝腥味被调料掩盖,在味蕾上已经觉察不出多少。肉的口感鲜嫩细腻,弹性十足却又不难咀嚼。一点也看不出这么它是出自以力大无穷著称的湿邪前螯。 “若是不跟我走江湖,你倒是可以做个好厨子,安稳度过一辈子。”宋廷煜吞下嘴里的螯肉,评价说道。“不过这样的美味却不能常吃,会让人心生怠惰向往安逸的。” 说归说,他三口两口吃完撒了调料的肉,又割下一块更大的再次撒上调料。 “老宋你不讲究,有好吃的不叫我。”黑猫喵喵叫的加入进来。 “有什么好吃的了,就是这螯肉,刚才不是给你一块了么?”宋廷煜赶紧将自己调好味的肉块保护起来。 “撒了调料和没撒的能是一个味道么?找你这么说人不用做各种食物了,直接生吃就好。”幻夜毫不留情的拆台。 李云涛赶紧把一块撒了调料的螯肉用叶子盛了送到猫妖面前。 “喵~还是你徒弟上道。” 吃饭的小插曲很快过去,这一顿两人一猫干掉了一对前螯。宋廷煜将另一只成熟体湿邪的前螯卸下,而后叫李云涛将所有兽尸掩埋。 “为什么不把小的前螯也拆解下来?”李云涛一边挖坑一边问。 “贪心不足蛇吞象,你见这螯肉好吃便要多储备些是么?你就没考虑这东西没法储存,我们携带几天之后就臭了?而且这幼生体湿邪前螯的肉远不如成熟体,不仅含有微量毒素还会散发出一种特殊味道,吸引来同类成熟体前来报复。”宋廷煜一副看菜鸟的样子瞅着李云涛,那份优越感几乎就要溢出来一般。 “受教了。”李云涛瞅见宋廷煜的得意样子,偏不想满足他的优越感,只不咸不淡的应了声,低头挖坑,把脸上情绪都藏了起来。 若不是宋廷煜解说,这些知识李云涛大概这辈子都接触不到。 “而且成熟体的螯肉还有个好处,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腹部暖洋洋的,力气变得更足了?”宋廷煜见他反应平淡,于是加大砝码。还不信搞不定你个小崽子了。 听宋廷煜说到,李云涛才注意到的确从刚才自己就变得更精神气力更足,很想放开脚步在荒漠里冲上几圈。挖坑挖到现在竟一点也不觉得累。 而且腹下的确有一股暖洋洋的温热感觉,仿佛冬天里敷上一个暖宝宝。 他猛地抬头“你给我下了春-药?” 宋廷煜差点没一头载进李云涛挖的坑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半大小子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咳出呛在嗓子里的口水宋廷煜没好气的骂道:“滚蛋!你都哪里学的这些东西?边境小城里的少年不都该是纯洁少年的么?” 那些繁华大城里达官显贵家的少爷,接触这些事情往往比同龄人早得多,至于那些显贵的私生活,宋廷煜懒得管。 “这湿邪的前螯力大无穷,自然蕴含它一身精华能量,本想等下教你打坐冥想感受天地灵气,借助这股精华能量引你入门,既然你想的是这般事,那等心过些日子心静下来再说吧。”宋廷煜甩甩袖子,转身便要离去。 只见一道残影瞬间扑过来,在宋廷煜反应过来之前一把保住他的大腿跪在地上。 “师傅!我对你的敬仰之情犹如涛涛净水连绵不绝,又如大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徒儿知错了,徒儿就是那夏夜里杂草丛中的萤火虫,怎么能理解您那如同挂在天际普照万里的皓月的光辉和伟岸?请师傅大人大人大量原谅徒儿这个卑微弱小的虫豸短小狭隘的鼠目寸光吧。徒儿保证鞍前马后伺候您老人家到入土......”李云涛用歌剧般的咏叹调一气不停将大段认怂的话语脱口而出。 “停停停,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宋廷煜赶紧打断他,低头一看,好家伙,就这一段话的功夫,李云涛已经哭得鼻涕眼泪糊满了脸,就看他一边哭一边用自己的裤子擦鼻涕。 咦~恶心死了。他恨不得一脚把这货踢飞出去,奈何李云涛抓得太紧,蹬腿都蹬不掉。 “你知道错了?” “徒儿知错,徒儿知错,要写检讨书么?” “检讨书是什么?写一份看看先。” “没有笔和纸。” “那算了,你赶紧把这些埋了,记得撒点这个药粉再埋。埋好了过来,我教你打坐冥想。”说着,无奈的宋廷煜掏出个瓷瓶递给李云涛,这货才松开抱住自己大腿的手。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李云涛立正敬礼(少先队礼) “别撒太多。” “哦。” 第一卷 缘分 第八章 气海开 第八章 “丫的,血亏。刚才着急芥辣汁用多了。这眼泪现在想止都止不住。”李云涛挥舞着工兵铲挖几铲沙子,擦一把眼泪,嘴里碎碎念抱怨着。 说来也真是神奇,挖了足够埋下五头湿邪的大坑,他虽然汗流浃背却一点也不觉得累。要知道这狮蝎小的也有两米长身量,大一些的更超过三米。 “这个世界果然不是原来的世界了,唉~”看着面前挖好的坑,他他了口气,换做以前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自己能在十分钟内挖好这么大的坑,现在嘛,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将狮蝎尸体一具具丢下坑去,然后小心翼翼在尸体表面撒上一层药粉,再用挖出的沙土填埋妥当。完成这所有工作,李云涛估计自己也就用了半小时。 “小伙子有前途,我看好你。”他看着填好夯实的沙地揉了下鼻子,自顾自说。 这效率简直不要太高。 看着工兵铲回到营地,说是营地不过是暂时搁放马鞍和行李的地方。毕竟连最基础的营火都没生。 他看见宋廷煜正在摆弄自己特制的弩机,他端在手里颠来倒去的查看,尝试着上弦,又寻觅从何处上箭,只是始终不得法。 李云涛嘴角勾起一弯月牙,心下还是颇为自得。 “师傅,活儿干完了。”他招呼一声将工兵铲往旁边地面一丢,锋利的尖铲嗤~!的一声戳穿绿洲表面单薄的一层浮土,插进更深处的沙子里。 “那个上箭要推下满弹夹的机括,上弦需要旋转弩身侧面的摇把,对,像后面摇,往前摇齿轮方向不对没法上弦的。”一边靠近师傅,他一边开口指点。 李云涛设计的弩机虽然构造复杂,不便维护,但使用起来一点不难,摇把驱动齿轮上弦更是将弩机最大力量门槛直接无视,只得李云涛几句提醒,之前就已经将弩机摸熟的宋廷煜立刻变找到了使用方法。 一支弩箭上好,他端起弩机瞄准。 “这弩机背上的突起是做什么用?竟还有刻度。” “那个是三点一线校准用的瞄具,刻度是用来调整距离的。”李云涛已经来到近前,指着宋廷煜眼前的标尺准星解释说。 “这家伙还挺沉,不知威力如何?”宋廷煜说着,对着先前瞄准你好的树干扣下扳机。 弩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一道冷色虚影笔直窜出,几乎在弩弦响起的同时几种树干。 啪嚓~! 矮树主干中央的树皮应声碎裂,内里紫红色的木制纤维迸裂成碎渣飞溅出来。 残渣飞散,树干中央留下一个黝黑的坑洞,褐黄色的箭杆开裂散碎成小片,卡在中央。 宋廷煜放下手里弩机,踱步过去查看战果。 “好家伙,箭头已经射穿了树干。这颗树看着矮,主干却比海碗还粗些。你这弩机当真是件凶器。”宋廷煜啧啧有声的用手指敲了敲穿透出树干另一头的箭头尖端,冷厉的蓝色锻钢上沾染着丝丝缕缕紫红色的树液,仿佛染血。 “这只箭没法用了。还好箭头没坏,回头重新做箭杆撞上就行。”李云涛跟过来,用手捏着箭头试着拔出来,螺旋型的箭簇不好拿捏又卡在树干里卡的很紧,他只能让箭头微微晃动,却是拔不出来。 “得找件工具才行了。”李云涛放弃徒手拔箭头的想法,叹口气说道。 “不用。”宋廷煜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螺旋形的箭簇,无视它的锋锐和染上树液之后的光滑,在李云涛眼前一点点以恒定速度将箭簇和半截断掉的箭杆从树干里抽了出来。 啪啪啪! “师傅好厉害。”李云涛赶紧在一边鼓掌拍夸赞说,这句话倒是多半出自真心。 自己方才试过,捏住箭簇往外拔时,那箭簇只微微晃动,往外却是连一毫都拔不出来。而且自己因为螺旋形箭簇刃锋锐利,捏住时也不敢太用力,就不要说发全力往外拔了。 师傅宋廷煜只两根手指的力道,就比自己一个半大小子强出这许多。 这就是修行者的实力么? 李云涛对接下来的修行越发期待。 “你这弩机杀力虽然厉害,但构造复杂不便维护,想要大规模制造成本太高,就算是将这设计献给官府,恐怕也不会被重视。不免有些可惜。但它便于使用精度又高,只需稍加演练即便是你这样的孩童也能拿在手里对怪兽造成杀伤,若是民团的村壮装备上用来护卫乡里,即便是地处偏远些的村寨,也不虞被邪兽侵扰,至少有了自保之力。”宋廷煜边踱步回营地边说。 跟在后面的李云涛摇摇头:“不行的,武器虽好,用它的人却不一定都是好人。一旦被坏人掌握,武器越利危害越大。这弩机就是我给自己做的,断不会让它的设计流出去给其他人知道的。” “小小年纪倒是看得通透,剑有双刃,事有利弊,但求无愧即可。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宋廷煜笑了笑,找了块平整干净的草地坐下。 “接下来一个时辰麻烦幻夜兄帮忙警戒,我要带他初次打坐修行。”他对旁边趴着消食的黑猫幻夜真君抱拳说。 “切~用到老子的时候才想起来叫声兄弟,你尽管教导他便是,眼看着天要黑了,正是本大爷出场的时候。”幻夜懒洋洋的举起半截尾巴往身边的马鞍上敲了敲说道。 事到临头李云涛不免既兴奋又有些紧张,赶紧学者宋廷煜的姿势盘膝坐在地上。 “打坐对于姿势有些法门上的要求。一般来说讲求五心朝天,以便接取天地灵气化入己身。具体来说就是双腿盘膝,双脚搭在膝弯处,脚底心朝上,双手相扣,手心朝上放于肚脐下三分,也就是下丹田处。头顶百汇是最后一心,不必另换姿势。”宋廷煜一边解说一边盘膝而坐做出示范。 李云涛有样学样,也在地上做好,但到盘膝脚底心向上这个环节却遇到了难题。他脚筋太硬掰不过来。 “你不是跟着你爹练了八年武,怎么连筋腱都未打开?”宋廷煜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李云涛,最后见他实在掰不过来,只得摇摇头拆开自己的姿势,到他身前蹲下。 “无妨,打坐冥想是修行的入门,每年门内也会收些权贵子弟入门教授修行,他们来时一个个身娇体贵,功底甚至远不如你的也大有人在,所以门派在开筋阔腱方面已有些成熟的法子。你忍着点。”一边说,宋廷煜伸出一只手俺在李云涛大腿处,另一只收捏住脚踝。 嗷~! 李云涛的嚎叫声响彻绿洲。 “不想把邪祟都引过来,你就给我憋住。” 李云涛赶紧咬紧牙点点头。 宋廷煜使用的开筋法与李云涛所知的颇为不同,在李云涛感受中,他手指尖按住自己身上的穴位,下一刻便有一股热流侵入自己体内。初始只觉得有些热,待他开始顺着筋络梳理移动时,这种热就成了一把插进自己筋腱缝隙里烧得通红滚烫的刀,沿着筋肉之间的纹理一点点前进,将筋膜肌腱切分,再在每一段落处切上一刀,以达成拉长筋腱的目的。 他感觉自己就像那案板上的肉,不,甚至还不如!案板上的肉只需挨磨得锋快的利刀,自己却是被烧红的烙铁刀切着玩。 嘶嘶嘶~! 李云涛不住的吸着冷气,竭力忍耐这度秒如年的痛苦时光。“苦不苦想想革-命老同志,小学课文里的烈士可比我惨多了。李云涛你挺得住的。”李云涛死死咬着牙关,心里不停的给自己打气,回忆那些曾经的记忆,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汗水自眼角划过,嘴唇止不住的上下打架。 莫名的,从最初被疏通的穴位处生出一种从所未有的舒畅感觉来,好像堵在喉咙里许久的粘痰被咳出,又仿佛阻塞多年的脑血栓骤然消失,或者是久不活动的身体痛快淋漓的大汗了一场。 啊~~呵~嗯~哦~ 伴随着李云涛压抑的各种轻哼,他全身毛孔都在宋廷煜的摆弄下张开,疯狂向外排汗。 十来分钟之后宋廷煜已经将他双腿穴道脉络疏通,开阔筋腱不过是顺道的附送。 “好了,我已帮你梳理了一次腿部的脉络,在进入修行时你该比寻常人获得更多好处,本来疏通经络应该在更安全的静室中进行,身边还要有其他师长护法。而时机也最好挑在筑基之前,这样筑基时引导入体的天地灵气趁机冲入新开通的穴道经脉,获得的好处才最多。 但如今境况不同,你初拜我为师,我便带你深入大漠邪兽活动区域探查,也许这次深入会误打误撞进入邪魔盘踞的大本营也说不定。此时多给你些好处即是为了一旦遇到生死时刻,你能多谢保命的机会。”疏通李云涛双腿经络,对宋廷煜来说显然也是一件辛苦差事,此时他脸颊微微有些发白,嘴唇血色也褪去许多,额头能微微见到些许汗珠。 他面色严肃的对李云涛陈述出当前师徒二人的境况。 “别看这次遇到湿邪一切顺利,甚至这湿邪对我二人都算不上威胁,这湿邪只是混合兽,虽是怪兽却仍算是野兽范畴。 但如果换了遇到的是其他邪兽或者魔兽,甚至魔头,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即便是最寻常的魔头,我也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保证在自己不受伤的前提下将其击毙。魔头其实只算难缠,魔兽则更要凶悍恐怖得多。等你见识之后便会知晓,我只说与你听你也体会不到它们的可怕。” “现在五心向上盘膝静坐。” 李云涛听完师傅毫无保留的陈述,心中有些感动,能毫不隐藏的说出磁性的险峻,师傅其实是隐晦的示意自己如果现在要撤退回去,还来得及。这么一来这一趟便是师傅宋廷煜单人独行执行侦察任务。 边塞斥候的工作有多危险,仅听老爹说起每年谁家儿郎又死在外面便能窥见一二。师傅这一趟凶多吉少,显然也是不想自己小小年纪随自己葬送荒漠,死得无声无息荒废了大好人生。 “不经历风雨如何见彩虹,温室里的娇花可做不了降妖伏魔的壮举。”李云涛目光炯炯的看着师傅,依言盘膝坐好。 “那便开始了,闭上眼睛。” 李云涛闭眼,触感中两根带着些微热量的柔软指肚轻轻按压在自己额头中央。师傅那能徒手拔出树干中箭簇,握上剑能轻松斩杀邪祟魔怪的手竟完全没有父亲常年练刀那般粗粝。 “平静精神,收束心神,听我细说。 天地之间有灵气,人体本自天地而生,虽借母胎而出,却先天出生之时便携带着一缕天地灵气。 此即为先天灵气,先天灵气最为精纯,随着人生长,先天灵气会不断缓慢增强,但精纯却已不再,因为后天吸入各种杂气会变得浑浊不清。 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便是将自身仅剩的精纯真气分化出去作为种子传递给下一代。当所有精纯灵气用尽,人也步入暮年,身体每况愈下迅速衰老。而这一点女子比男子尤甚,生产越多衰老越快。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地方或者江湖门派有修习童子功的法门,能使人保持更持久的身躯强度和旺盛精力。只不过这注定是偏颇手段,非是正道。 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阴阳调和方是天地大道。 咳咳!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就说到这,你若问为师如何调和阴阳,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双修呗。”李云涛心里念叨,小说里多了去了。 “人体分为上中下三座丹田,上单田于头顶百汇,又名天府。中丹田位于胸腔正中,非是心脏,修为达到一定高度作用却如第二颗心脏,所以又名心府。下丹田在肚脐下三分,会阴-穴往上。却是气海所在,所以又名气府。” “天府主神,神念强弱多寡由天府开阔与否决定,神念越盛精神越强,可以施展的手段难度越高种类越多。心府主精,精是为血,主管体内气血,心府越强身躯体魄便越强悍。气府自然是主气,掌管体内灵气,气府越壮气海越开阔,由灵气转换来法力也越多。灵气于内,可以配合精血施展体魄功夫;于外,可转换成法力,用来驱动天地灵气释放各种术法。” “精气神三者相辅相成,虽然我们一般会择一主修,但总体上还要保证在一个平衡线之内。”宋廷煜继续说道。 “懂了,神念是方向盘和油门,精血是车身,灵气是油和武器弹药。”李云涛嘀咕出声。 “方向盘,油门......什么东西?收束心神!”宋廷煜一个弹指敲在他额头中央。 “现在正式开始了。一般来说入门修行要先感应自身先天灵气,培养先天灵气促使其茁壮成长,所以修行年龄越小,入门越容易,你现在的年龄来说有些大了,不过仍不算太晚。而我又给你吃了这湿邪前螯的肉,有外力补助可以让你更容易感受自身先天灵气所在。” “之前你吃下湿邪前螯肉之后是不是觉得下腹处发热?” 李云涛不敢说话,只赶紧点头。 “那就是气海的位置,湿邪前螯的肉内蕴藏了它体内生命能量精华,被你食用之后会被自身先天灵气发自本能的吸聚到周遭,用来填补自身。但那终究只是本能,效率自然不高,一旦时间稍久,这生命精华便会散入你周身四肢经脉窍穴,虽说好处仍是在你体内没有浪费,但先天灵气得到的好处就只有寥寥,聊胜于无。除非你常年食用这等珍贵食材,日积月累下方能有机会感受到先天灵气进而驾驭,打开气府。进入你们江湖武林所说的先天境界。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凡人的武林,先天极境便是终点,要突破先天极境进入下一个境界筑就超凡之基,还需要其他手段,不是仅靠修行灵气就能达到的。” “现在,你想象下丹田你感觉有热量的位置有一颗小火苗在燃烧,它需要燃料才能烧得更旺,燃料就是火苗周围那些热流,你用意念调动它们进入火苗范围,给它增添燃料。我会从旁辅助,你只需要静下心来用心体悟。” 李云涛紧闭双目,竭力让自己因为终于有机会修习超凡力量而躁动的心安静下来。额头眉心处,那温热指肚度过来一缕热流,进入额头深处颅腔内部,丝丝奇异的清凉浸润了他的心神,不知不觉间李云涛躁动的心绪已趋于平和,宛如一口波澜不起的古井。 那股热流开始下行,沉入古井水面以下,李云涛的心神跟着这股热流一并往下,深入到井底,井底泥沙下,丝丝缕缕清水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与井中旧有的井水互换。 这热流沉在井底,开始在原地兜兜转转不再向下。到这时李云涛才发现井底涌上来的新水竟是热泉,而井底周围的泥沙也散发着极其细微的热量,随着他精神进一步勘察,发现这些自泥沙里涌出的细微清新水流仿佛游鱼般只在井底一定范围徘徊,偶尔有些游得远了,便会被冰冷井水同化,逐渐冷却。 可井中的水位却没有丝毫升涨。 他开始寻找那师傅口中说的小火苗,可是找遍了井底,也没有发现它的踪影。 “小火苗小火苗,你在哪里啊小火苗?” 井水虽深却极其澄澈,虽然光线昏暗,李云涛仍看得清楚,这里毕竟不是真实世界,而他也不过是精神体。 可是周围热流即便游离出去的很少,偶尔只是一缕,随着时间推移,热流的总量也越发稀少。李云涛急得恨不得真身铺下井里亲自去找。 实在不行用打火机点一个火苗也行。呃~不对!普通打火机在水下没法点火,得用防风防水的军用点火器。 他这么一想,那井底泥沙中央,突然一点光辉亮起,看着和军用点火器喷出来的火一样,汹涌澎湃火力十足,但要这么烧,不知道燃料能烧多长时间? 正想到这里,他无意中发现,井底中央那喷发着燃烧的火苗周围,丝丝缕缕的热流被吸引到它边缘便被卷入火力,簌簌燃烧起来。 这热流竟然可以参与燃烧,那多些过去啊,李云涛用手在井底水中搅动暗流,把盘踞在井底的热流往火苗中送去。 火苗得到他的帮助果然茁壮了几分,火势也肉眼可见的旺盛了几分。但这效率在李云涛看来实在是太差了些。 “我真笨,用手拨能拨多少?把这水底搅出一个漩涡,那热流不就全都几种到火苗位置了,想不吃,塞也硬塞进去。”想到就干,李云涛挥舞着无形的双手,搅动整个井底的水开始旋转,他本是看不到自己的形体,只遵循这本能发送动手的意念,井水便真的动了起来,这下他信心大增,起初只缓慢旋转地井水在他的意志进一步催动下越转越快。 很快,火苗周围的井底水流逐渐演变流转成一个涡旋,那些暖流被涡旋带动,像中心处的火苗汇集,火苗得到暖流补充,烧得越发旺盛,肉眼可见的不断成长。 见到这一幕李云涛心中欣喜,加大力度! 火苗越烧越旺,它出现时底子就好,是那防水防风的喷射火流,此刻已经增长成持续多长的喷射火舌。熊熊火舌带着无视井水的高温熊熊燃烧,更是将涡旋中心处的井水也烧得温热起来。说来奇怪,这些井水变热之后竟然也可以成为燃料。 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烧! 反正师傅也没叫停,李云涛也不知道自己这究竟什么情况,虽然之前找不到火苗颇费了一番波折,现在终于顺利了,自然要保持下去。 在外界。 宋廷煜早已将手指自李云涛额头上取下,他围着李云涛踱步转圈,上看下看,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徒弟是个什么怪胎。自己投注到他体内协助体悟打坐冥想的一缕灵气就在刚才,与自己的意念切断了联系,竟然别他给吞了! “第一次冥想感受体内先天灵气,竟然能吞食异种灵气为己用,这臭小子......但这一步也极其危险,若不是我切断了意念放弃抵抗,你我意识对抗碰撞,怕不是把你震成白痴。” “看来他是已经入门了,不用我再看着了,幻夜兄我打坐恢复法力,你且再护法一会儿。”宋廷煜对旁边的黑猫说道。 “赶紧的吧你,趁着没有危险尽快把状态补满,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安心打坐可救难说了。”黑猫幻夜从一处树杈跳上另一根树枝,那树枝连晃动都没一下。 于是宋廷煜将背后长剑抽出盘膝而坐,将长剑置于膝上开始进入打坐冥想。随着他进入冥想,长剑上一个个形制古拙的字符吸附周遭天地间的能量,偶尔空气中浮现一粒微弱的青色光点,被牵引着落在字符内。 光点虽不多,贵在接连不断,随着时间推移,剑脊上所有符文全部亮起,整把剑被莹莹青光包裹在内,与宋廷煜呼吸同调着发出嗡嗡共鸣。 随着时间推移,李云涛那边整口井里的水都被他搅动,投送到涡旋中心成为那火蛇的养料。 火蛇越来越长,越来越粗,到后来已经渐渐烧到井口,井里的水眼看就要被全部少干,李云涛这下不再欣喜,他已经傻掉了。到了这一步他想停都停不下来。井水烧干烧什么? 难道要把井壁的石头烧化了当燃料? 那也得能烧得化。 还好这只是在意念里,倒是不用担心自己被烧成灰,现在李云涛的意识就站在火蛇旁边,不!已经不能叫火蛇了,这分明是一根火柱。 没有丝毫灼人的高温,也没有一丝威胁,反而觉得亲切,好像这火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它就如自己天生而来的手脚,唇舌。 是了,它本就是自己出生就带出来的一部分,是先天就拥有的,只是现在才被自己察觉到。 想到这里,李云涛与火柱越发有种血肉交融的亲和。他在意念中稍微寻觅,便找到了属于火柱的那根意念控制线条,就和操纵手脚的神经线条无二。 “总说井底之蛙坐井观天,那不妨我就到这井口外面看看这片天地到底如何壮阔。”他站在已没有一滴水的井底,抬头仰望着天空,那碗口大小的天空。 火柱在他的意志驱动下开始自行旋转,变得越发凝实,柱体则逐渐拉长增高,向着井口方向生长。 周围的井壁岩石已经被炙烤的变红,贴近井底的部分开始融化,溶解的液态岩石被火柱毫无留情的吮吸进内部,化作它成长的养料。似乎这本就是属于它的养料,吃进去之后它的成长越发茁壮迅速。 意识的空间里没有时间概念,可能只是须臾,也可能过了几个时辰,火柱终于来到井口,而井底一半已经被它烧融,现在这口井里,全是熔浆和烈焰。井底的面积更是比初始时大了几倍。 火柱顶峰来到井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阻隔,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李云涛便不打算收手,随性加强火势,熔浆也跟着继续旋转。 整根火柱仿佛变成了一根燃烧的锥子,底端粗壮,顶端尖锐。尖锐的炎柱向井口发起突刺,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失败就重整旗鼓蓄力再上,井内熔浆的液面越发升高,空间越烧越宽阔,中央的炎柱体积反倒收缩许多,同时也变得更凝实更狂烈。 初始蓝紫色的小火苗,此刻已是接近炽白的尖锥火柱。 走! 炽白火柱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再次冲撞,井口那层无形的屏障在这一击下脆弱得就好似一层普通的玻璃薄膜。 砰 清脆的碎裂声在李云涛的意念中响起。 点点晶莹透明的碎屑带着微弱光辉落入火柱,坠入井内的熔岩里。 轰!!~~嗤嗤! 狭小的井口猛的崩裂开来,赤红的熔岩柱向上空喷射出不知几许高度,而在它上面,那凝实的火柱已经先一步冲入天空,冲入这片仿佛广阔无垠的天地中央。 再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它,它肆意的燃烧着,欢快的旋转着,与那逼仄的井底相比,这里才是本该存在的地方。 它就如一颗新生的太阳,释放出光何热,照亮了这片天地,又如无上的主宰,统御着这里的一切。 “既然是气海,要有水的吧?”李云涛欣喜的看着那个他新寻回的‘肢体’,摸着下巴想到。 化作火球的先天真气开始加速旋转,无际的天穹顶端,丝丝缕缕雨滴不知从何处而来,淅淅沥沥的滴落。而之前被熔浆冲开的水井,此刻只余下一口巨大的凹坑,看上去好似大地上一块硕大的伤疤。那熔浆早被先前的火锥汲取,成为填补自己演化成‘太阳’的养料。 这时雨水滴落,渐渐汇集成流,流入坑底一毫一毫的把大坑填满。 彼时大地上丑陋的伤疤,此时化身成了一口蓝宝石版美丽的湖泊。 看着大地上这块湖泊美丽的蓝色,周围干枯的大地就显得越发刺眼难看。 “要有些生命才好,再怎么着也该有点花花草草吧。” 随着李云涛这个想法诞生,小湖边缘岸边的土地上生出一根根寸许来长的嫩绿草芽。 这草芽仿佛地毯,向着周边渐次铺开,披上新绿的大地开始展现出勃勃生机。 李云涛看着那翠绿的大地和湛蓝的湖泊,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意识有些疲惫,便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想要睡一觉。 然后他看到了两对瞪着自己的竖瞳。 “卧槽!!?” 他脚下如装了弹簧般猛的一抖,身体瞬间向后腾空近两米高,而后又在一阵手忙脚乱中扰乱了自身平衡,大头向下载进了沙子里。 半弓着身子的宋廷煜和他肩膀上的幻夜猫妖对视一眼:“怪胎?” “好吧,的确是个怪胎。第一次打坐冥想,竟然就打开了气海,还用引入体内的天地灵气反哺了身躯精血,初步开启了心府,看样子连天府也顺便开了。” “如果不是怪胎就是妖孽了。” “我们妖才没有这种家伙,神兽血脉从来不修炼!” “那还是叫怪胎吧。你看这样,怎么也不像个天才。”宋廷煜摇头叹气说道。 此时的李云涛头载在沙子里,手舞足蹈的挣扎,就是没想到把头拔出来。到后来挣扎越来越弱,只能撅着屁股趴在沙地上抽搐。 “不会憋死吧?”猫说 “死不了。”师傅说。 第一卷 缘分 第九节 错不识 第九节错不识 宋廷煜走到徒弟走到徒弟身后,用脚尖挑住他一侧大腿往旁边一带,便将他从沙土中拔了出来,然后脚尖在他胸腹间几处要穴上一点。 咳咳咳~! 李云涛喷出嘴里沙子,开始喘息,呼吸却并不如何急促,根本不似一个把头埋在沙子里快要憋死的人。 “他只是初次从冥想内定中退出,还不适应如何重掌身体罢了。这也和他第一次入定时间太长有一定关联。便是门里也没有他这种第一次入定就能开通三府,时长这般久的例子。不过有新引入体内的天地灵气撑着,一时半刻倒也不必担心会窒息,灵气会暂时代替空气在血液中充当能量使用。” “小子,醒了没?醒了赶紧滚去洗澡,身上要臭死人,这么大的体味,鼻子灵的魔物隔着几里就能闻见。” 呼啊~呼哈~ “师傅...我还是不是您的宝贝弟子了?你怎么就不能温柔点?”李云涛躺在地上,眼瞳直到此时方才缓缓聚焦,藏蓝色的夜空里,璀璨的星辰如镶嵌在幕布上的宝石,美丽又闪耀。他尝试活动身体,手脚四肢里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只是好似蹲坐良久的双腿,此刻麻酥酥的不听使唤。他伸个懒腰,背脊处便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那动静堪比年节时大户人家燃放的鞭炮。 又过得片刻,他才尝试着支撑身体坐起,小臂按照平时力度推动,掌心里不自觉的就发出一层薄薄的气场。 砰~! 手掌下方沙地炸开俩小坑。他被这徒然爆发的力量一推,整个人向前一窜,一张脸又戳进沙子里埋进去半截。 他再不敢乱用力,一点点尝试着运使力量,先翻过身再次仰躺在地面上。 呸~! 吐出嘴里的沙子,今天吃进去的沙子比过去两年风吹进嘴里的都多。 “你小子究竟是什么怪物转世?竟然连上肢经络也贯通了。”宋廷煜看着李云涛两只手掌炸出来的两个小沙坑,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新收的弟子。弟子优秀自然是好,弟子太过优秀,就连他也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那头千年老妖变幻了法身前来戏弄自己。 但李云涛这副样子又是名副其实的无法掌握新获得力量的新手表现。老妖怪就算演技再高超,也演不出这份生疏感。 经过一段时间摸索,李云涛终于再次掌握了身体的使用方法。如果说过去十多年他使用的这具躯体只是使用了基础功能,那么今天的他,终于发现了这具身躯的一部分内置升级组件,并开始掌握使用。 在他的意识感受中,体内多出了一副全新的能量循环系统。它不像血液,只会在人的本能意识驱使中运行。它是一套全新的,完全可以由大脑意念掌控的能量传输循环系统。 此时他用生疏的崭新意念命令,关闭了能量输出指令。而后这具身体就再次回到了十多年来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基础功能版本。 “呜啊~好多汗。师傅我去洗个澡。”李云涛再次掌控身体,大脑开始陆续接入各种之前被忽略的器官反馈信号。 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此时处于半干状态,也不知道这次打坐究竟用了多久。反正开始的时候是半下午四点左右,此时星空璀璨夜色深沉,怎么看都是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由于你这次打坐时间过久,已经晚于了我们原定出发时间两个时辰,所以抓紧时间洗漱,洗完之后将这药粉涂在身上。衣服交给我。”宋廷煜站在岸边,将一支瓷瓶摆在脚边,而后伸手接过徒弟脱下来的衣服,就着岸边蹲下来挽起袖子搓洗。 李云涛下至水中,才发现这小小水潭看似不大,却比想象中要深许多,才往水潭中央走没几步,脚下一空,身体陡然下沉,当双脚再次触碰水底地面时已经只剩个脑袋露在水面上。 水潭里的水清凉舒爽,但浸在水中身体热量却流失得极快,即便是以他气海已开的凡俗武林先天境修为的身体,也不能保证在水里待上多久。灵气的运使他还只是初尝,如今能做到的也就是收和放而已。 至于武林中流传甚远名气大了去的真气护体,刀罡剑气,传音入密之类的神奇手段,还没来得及尝试。 脚下踩踏的水底地面仍向中央往下倾斜,到了水潭中央处不知究竟有多深?但李云涛分不出心思去探查了,在自己被潭水冻死之前,他要尽快完成稀疏。 少年干瘦的身体宛如一只瘦猴,皮肤泛着健康的古铜色,头颈和双手及小臂因为常年在外被风吹日晒,颜色要重许多。 李云涛一直坚持保留短发发型,这在这个时代实在是过于叛逆的行为,然而他老爹许可了,便再没有其他人管束得了他。哪怕书孰里的夫子一再强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李云涛也只当耳旁风。此时梳洗时可不就方便许多。 三下五除二搓洗好身体,他双手抱着膀子,一边冷得打颤一边爬上岸,单薄的身体才出水面便觉得温暖了许多。与水中那股说不出的寒意比,这夜晚里的冷风都要温和舒适得多。 便在他发抖的时候,一条棉布毛巾从岸上飞过来,砸在他头上。 “赶紧擦干净穿衣服。你不像小鸟感冒以后出毛病,再多摇晃一会儿我也不介意。” 洗好衣服的宋廷煜正在用一枚驱水符驱离李云涛衣服上的水分,此时里衣已经搞定,正在驱离裤子,上衣和筒靴还需排队。 幻夜则聚精会神的盯着李云涛双腿间的小东西,似乎普通猫咪盯着蝴蝶,很有扑上去挠两下的想法。两只琥珀色的竖瞳随着小鸟的摆动不住来回微调。 “师傅你不知道,这潭里的水有古怪,浸在水里冷得出奇。”李云涛一边解释,一边擦干头发。三个雄性生物在一起,也不必担心被人占了便宜。 “想来是这股泉水联通的地下水脉寒气较重,从地壳里涌上来后仍未散尽的缘故。你该知道这世间有暖泉,既有暖泉自然会有寒泉。这里便是一处寒泉了。”宋廷煜并不在意的睄了一眼那水潭中央向上涌起的水流,理所当然的说道。 “可是.......我初入水中时却并不觉得水温寒冷,但浸入水中之后体温离体...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毕竟上辈子的我可不会闲得发慌玩冰水挑战。 李云涛闭上嘴边走到岸边草地上,用草叶擦干脚底板,用毛巾擦拭下身的水,特别关照了一下自己的小兄弟。 “这棉巾以后就给你用了。”宋廷煜嫌弃的皱皱眉,将驱干水分的里衣和裤子丢给李云涛。 “哎嘿嘿~谢师傅赏赐。这可不算拜师礼吧?”李云涛喜滋滋的收获棉巾一条。棉布做的毛巾在这个时代可是稀罕物,一般百姓家里有钱扯布,也只是做衣裳,怎么舍得做毛巾用?而大户人家的毛巾手帕则多是闺中小姐夫人自家制作自家使用,怎么会拿出来卖。 “拿着用吧,为师还不至于这般小气。”宋廷煜驱干了上衣的水分,开始给皮筒靴驱水。 李云涛擦干净了身上水分,边开始穿衣。这个时代的衣服穿戴比较繁琐,需要绑绳结的绑带较多,也没有扣子和拉链,全靠宽敞的衣物左右层叠包住身体,再用布带捆绑,打上绳结。 不过裤腰的设计倒和自己曾经穿过的没什么区别,系上腰带效果差不多。 衣服裤子穿好,套上布袜再将裤脚的绳结系紧,基本就杜绝了沙子会进入袜子里面的可能。 套上外衣,将牛皮腰带扎紧,把腰包挂上,用自己设计的卡扣式铁护腕将袖口扎住。 “这靴子你现在穿太大了吧?”宋廷煜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筒靴,问道。 “我爹说这时能买到的最小号了。我现在正长身体,这牛皮靴子结实,过几年个子长起来也能穿。”李云涛微微低头,左手挠着后脑勺。 “但你穿这样的靴子赶路,脚下会磨出水泡,到时候遇到危险需要即使反应,便会拖了后腿。新鞋子谁不喜欢?但和小命比起来,这点虚荣心还是丢了吧。还带了别的鞋子没?如果带了,这双就先不要穿了。”宋廷煜语重心长的说道。 “带是带了,但都是布鞋,在这沙地里没有筒靴来得便利。”被点破心思李云涛有些羞愧的回答说。 “布鞋就布鞋,鞋里进些沙子而已,比丢了性命好。多套一层袜子,再绑上绑腿,效果一样。大不了脚臭些,这里又没有小娘,你还在乎这些?”说着宋廷煜把手里牛皮靴子丢给李云涛,已经驱干了水分。 李云涛拎着靴子,有些讪讪的到自己行李包处掏出老爹给带的两双布鞋。家里没有女人,平时衣裳鞋子都是找街面上成衣铺子里现成做好的,比家里有女人自己动手做的要贵许多。鞋子还经常不合脚。但就算再不合脚,布鞋也比大了不知道几号的牛皮筒靴那硬梆梆的底子好得多。 李云涛拆开抱着布鞋的布包,里面滚出的鞋子形制和以往见到的成衣铺子里的成品不同,鞋面虽是常见的黑布,鞋底却是针脚绵密细致的千层底。鞋帮的做工没有成衣铺子那般工整考究,但这又不影响穿着。 把布鞋套在脚上,大小刚好合适。 这是他这辈子收到的第二双手制鞋子,第一双还是自己已故的母亲在怀胎的时候给他缝的婴孩小鞋子。因为母亲难产故去,老爹也没心思照看自己,那双鞋到最后也没能上脚,到现在只能当作项链吊坠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权当留个念想。 “这孙家后母倒是个有心人,老爹唉老爹,你悠着点腰子吧。”李云涛脸上情不自禁的爬满了笑容,满意的跺了跺脚,又将绑腿给绑在第二层袜子上,防止沙子进来。 收拾妥当,师徒二人给马上好马鞍,检查完灌得满满的水囊,这才顶着满头星辰再次上路。 在师徒二人离去之后几个时辰,水潭中央翻起连串气泡,一条黝黑的影子伴着气泡浮了上来,它茫然的抬头探出水面,四周一片寂静,便是连只虫声都没有,周围除了一小片绿茵,再往外看去则是满眼的沙子。 没办法,这小片绿洲坐落在一众沙丘环绕的凹陷地里,不爬上沙丘,是不用想看到其他风景了。 影子摇摆身体,在潭水里划出道道涟漪,灵巧轻快的游到岸边,伸出体侧的肢体撑住自身重量爬上岸去。过不多时水潭中央又是一片气泡翻涌,第二条影子浮了上来。 这趟探查敌情的旅程,与宋廷煜想象里的危险重重大相径庭。接下来的四天,师徒二人在体恤马力的前提下,尽量最大效率的赶路前进。除了间中遇到几批砂蝎、砂蛇这类被魔气侵蚀变异而成邪兽,连一头能对己方造成威胁的魔物都没遇上。 以至于宋廷煜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不是错了,小吉镇西北方向上并没有大批邪物集结,准备对人类疆域发动袭击。 “老宋,咱们的淡水存量已经不够一半,再走下去如果不遇到绿洲补充,便不够返程使用了。”坐在一处沙丘顶端休息的师徒二人,一人负责喂马,一人负责准备饭食顺便检查补给品。 猫妖负责睡觉,反正没有遇敌,现在又是白天,作为一只猫白天不睡觉岂不是太说不过去,当然吃饭的时候除外。哪怕是小鱼干和肉干,也比什么都不吃来得强。 之前收集的草料早两天前已经掺着豆料和麦麸喂完,现在马儿嚼的就是纯粹的粮食。粮袋里给马嚼的劣粮还有大半,但水却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抬头往西边望去,沙漠如海,仍广袤得一眼望不到尽头。且这越往西北天候越冷,虽然这几天风吹得都比较温和,却冷得好似回到了冬季,每一缕都带来苦寒时节的问候。 这极不正常。 宋廷煜此时心中也开始打起鼓来,是不是现在就折返回去比较好。 “叫师傅!你和这猫妖学点什么不好偏学这个?”宋廷煜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按照咱们前进的速度,每天至少一百里应是有的。这四天下来若是按照地理水纹考上的记载,已经足够横穿吉川一郡之地,更别说是吉川西部干旱风化才形成没多少年的荒漠了。 难道西方国度的土地在吉川那边逐渐演变成荒漠之前已经荒芜至如此地步?”宋廷煜看着那无垠的沙海,喃喃说道。 “这几年虽然来小吉镇的西国商旅越发的少了,却不曾断绝过,而且听他们说,大部分商旅都改走了更易补给的新商路,还在走着老商路的,大多都是些念旧的老人,想着吉川这边还有认识的东方朋友等着和自己贸易,准备了香茶和烤肉准备款待远方而来的客人,他们便说什么也不肯换商路。” “人情淳朴念旧自然是有,但商人逐利,这老商路上走的人少了自然也有它的好处。”李云涛把背包里馕饼取出搁在膝盖上用工兵铲切分。厚实的馕饼晾干之后硬度堪比砖头,必须用工兵铲侧面的锯齿来回拉锯才能搞定。 这是出门在外最好携带的干粮,不怕发霉变质,而且量大管饱。有些商队的护卫甚至把装了锅盔馕饼的粮袋挂在胸前,乱战的时候还能充当护心镜,挡住乱飞的流矢。 “你这小小年纪倒是看得通透,有时候我真的摸不准你这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宋廷煜摇头露出个干涩的笑容,心里压着事儿,始终高兴不起来。出发时祈祷不要遇到难缠的敌人,可以让自己二人平安回返,现在倒希望能遇上个把魔兽,痛痛快快杀伤一场了。 “再往前走一天,如果一天之后没有遇上绿洲,我们就折返。”宋廷煜终于做出决定。 收起递到马嘴下面的粮食袋,那马儿明显没吃饱,还想伸嘴再吃上两口,却被他按住马鼻梁,推开到一边。 “伙计,不想后面几天没得吃,现在就得管住嘴。”宋廷煜也不管马儿听不听得懂,只自顾自说道。 说是一天,实际上是一天半,因为现在是晌午时分,休息一个小时再走一下午,加上明日一天。 ‘回程的水不一定够了。’李云涛分好馕饼,将剩下的半个又塞回袋子里,袋子里面还有两张盾牌一样又大又厚的馕饼,表面烤的油黄,还撒了芝麻,虽然只是稀疏的一点点。但连着啃了接近五天冷馕饼,卖相再好,加上李云涛变着花加调料,现在看到也觉得厌烦了。 ‘有时候真想生火煮上一锅给马吃的黄豆来改换一下口味。’看着挂在马鞍一侧的铁锅,这家伙从出来就没用上一回,俨然成了这趟旅行里最没用的负重物。 师徒二人坐在沙丘被风面的沙地里,裹紧披风抓着一块碎砖大小的馕饼干啃,馕饼上的牙印清晰可见。一阵劲风毫无征兆的掀起沙丘顶上的沙子,兜头盖脸的扬了他们一身,仿佛下了场细沙雨。 师徒二人赶紧团紧身子,把馕饼和肉铺护在怀里。 还好有斗笠垂下的帘子遮住,两人动作又快,馕饼上才没沾到沙子。 呸~!呸呸呸! “起风了。”李云涛说着,抓起自己的葫芦灌了一口。 “你放屁了?”宋廷煜虚踢了徒弟一脚。 “放屁!我就算放屁,这风也吹散了。”李云涛毫不示弱的怼回去。 “我鼻子灵,你骗不了我。”说着宋廷煜往后退开两步距离。 “说得好像我鼻子不好使一样,昨天我就通开鼻腔经络了,如今五感除了眼睛,其他四样不必你差。老宋...”李云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唬不住我。哎嘿~”接着一个经典颜艺。 宋廷煜却不理会他的调侃,这个徒弟相处下来一点也没有孩子对长辈的畏惧和隔阂,倒好像是在和一个同龄人相处,才没几天两人就已经没有了那种年龄带来的距离感,该说该笑该骂该糗无需任何修饰,随心即可。 他耸了耸鼻翼,那股淡淡的异味没有散去,仍能从风中隐约嗅到。 “是兽臭!”他将手里的肉干和碎砖头揣进怀里,手脚并用的爬上沙丘顶。沙子在他的动作下被掀得又扬起一大片。 不会这么巧吧?我才刚想着遇到魔兽杀一场,这就遇上了? “卧槽?!真的假的?”李云涛赶紧跟上。 “刚才在上面看过了,周围并没有任何兽影,那这味道显然从更远的地方飘过来。隔了这么远还有这种恶臭,应该是魔兽了。”宋廷煜分析着说 第一卷 缘分 第十节 不知去 第十节不知去 宋廷煜分辨着随风而来的味道,寻找它的来源方向,但荒风里传来的味道时浓时淡,而风向也时不时出现变转,这为他的寻觅带来许多阻力。 李云涛则趴在他身畔,拨开斗笠垂下的帘子,运足目力往师傅面朝的方向眺望。 目之所及的范围仍旧全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层层叠叠的沙丘仿佛退潮后的海滩,眼睛看得稍久便会有些头晕眼花。而且被酷烈日光爆晒的沙丘,因空气温度变化会产生光线扭曲,更影响视觉探查的效果。 荒风带来的冷意更甚了,让李云涛本能的想要裹紧披风,保存更多的体温。 等等! 很冷?既然冷,为什么远处沙丘的表层会有光线扭曲?在南国的雪原里,极目远眺除了雪面反射的阳光过于刺眼,却不会产生任何光线扭曲现象。 “师傅。” 宋廷煜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腔调,算是回应。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看到的远处那些沙丘,是法术制造的障眼法?”李云涛小心翼翼的问道。 “嘶...障眼法的确可以欺骗我们的视觉,但这么大范围的障眼法几乎不可能,而且既然设置了障眼法阵,自然是要屏蔽外界的侦测,那么连味道都会遮蔽,不可能让我嗅到魔兽的体味。”宋廷煜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块构造精巧的铜盘,铜盘中央卡槽内装填着一块晶莹剔透宛如水晶般的荧蓝色宝石。 他扶起圆盘侧面卡槽里的一根看不出什么材质制造的圆弧型指针,将指针一端卡在铜盘上的刻度轨道内,弧形的另一端悬在宝石顶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 将圆盘水平放置后,轨道内的指针开始在标有刻度的卡轨内移动,那指针沿着轨道转了几圈圈,似乎没有任何收获,停在初始位置上便不再动了。 “周围没有阵法能量波动,如果有发现散溢出来的阵法能量,它会震动发出嗡鸣提示。”宋廷煜将指针取下放回卡槽,而后合上铜盘的盖子收进腰包的收纳袋内。 “这几日每日午时我都检测过,同样没有发现能量波动。” 李云涛皱了皱眉,心中仍是有些不信,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那远端沙丘上的光线扭曲绝不是自然产生的。而且东煌帝国虽然幅员辽阔,但南寒北热这些基本知识他还是知道的,听说只有在极北面的国度,才会在北方重新见到雪域,然而想要到那极北的国度,首先要北出东煌国境,穿越三个小公国,再跨越号称没有边际的夙北树海,才能达到那片传说中的土地。 而李云涛所获得的这些知识,是曾经来到东煌的一位海商带来的。这位海商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些讯息,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学堂里是这么教的,自己也是这么记的。 就师徒俩骑马行这四五日路程,按距离来算倒是该已经出了东煌国境,但应该还没穿过那三个公国,更不必说号称无际的树海了,自己看到的全是沙子,连片绿色都没有。 “师傅,你说会不会对方用的是魔能来驱动这障眼法,所以你的指针没有反应。”李云涛还是不甘心,尝试说服师傅道。 “不可能,这拨乱罗盘连妖族的妖力都能感应,魔能应该也可以。”宋廷煜下意识反驳说。 “那你试过么?” “这个......倒是没有。魔兽在帝国腹地极少出现,一般遇上也是接受了地方委托或是门派任务前去剿灭,用不上这罗盘。”宋廷煜思索片刻回答说。 “哼~这个破罗盘主要的作用还不是用来追缉我们妖族?”不知道什么时候猫妖幻夜真君也来到沙丘顶,它摇晃着尾巴,抬头嗅着风中的味道。 “是这个味儿,又臭又恶心,魔兽的味道。”幻夜辞了呲牙打了个喷嚏。 见李云涛投来求知的目光于是继续上一个话题:“我们妖族虽然和人类修行联盟签订了和平互助协定,这也只是领地范围辐射东煌国及附近几个帝国的妖帝大人单方面的决定,更远方疆域里的其他妖帝以及他们手下的大妖并不认可。 何况大妖本就桀骜,行事自由自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协议签署不过才二十几年,对于它们漫长的生命来说实在太短,自然不愿多受管束。这么以来违反协议内容,触犯了人类设置的规条的妖族便需要有人来惩治。 一般来说在人类门派地盘里犯事的妖族由人类负责追缉处理,而逃入妖帝领地的妖族,则由我族内部处理。” “说来可笑,在我族内部缉捕惩处犯事妖族的效率,反倒是比人族那边还高出许多。” “不过说实话,和人族修行者签订伙伴协议之后获得的好处众多,比自己孤零零在深山里风餐露宿,又没有前辈指点修行不知道强出多少,这些犯事的妖族实在是...不知道脑袋里怎么想的。”猫妖不无感慨的用爪子刨了刨沙子,好想要埋些什么。 “这么说来这罗盘就不能信了,到了这里连味道也不遮掩.....准备战斗吧。”宋廷煜不得不承认自己认知上的错误导致之前的判断出了错。 “既然能用魔能驱动阵法,这片荒漠里藏着的绝对不会是简单的魔兽群,这里必然有精于魔能驱用的魔头甚至魔族阵法师。” “魔族究竟是什么样子?”李云涛问道。 “你不会想要知道的,遇到一个真正的魔族,便意味着会遇到大量豢养的魔兽以及魔兽驱使的邪兽。”宋廷煜面色阴沉的说。 “听起来像个牧羊人。”李云涛半开玩笑。 “这群羊,一顿能吃光一座三十户以上人家的村庄。幻夜你发现魔兽味道的方向了么?”宋廷煜咧咧嘴,露出一副微冷的笑容。 猫妖用尾巴指出一个方向,却是师徒二人原定行进线路的侧面。 “还是妖族的鼻子更灵。”宋廷煜伸出一个大拇指。 “那是,本大爷可不是盖的。”幻夜得意的昂起下巴,却发现自己站在沙地上比站起身的宋廷煜身高差得只能仰望,没好气的一下跳到旁边李云涛头顶斗笠上。 “还趴着干什么,把你那什么狙击弩架上,准备开打了。” “距离多远?我摸过去侦察,你留着这里看着马匹。”宋廷煜抽出背后长剑,青铜色符文剑上的符文一颗颗亮起。他转头嘱咐土地说。 “它们发现我们了,正往这边来。”猫妖道。 “过来了?我们来的目的是来侦察情况,如果将这波魔兽干掉就会打草惊蛇,那这次魔物的异动究竟是什么规模,就没办法侦察了。”宋廷煜摩挲着下巴,上面的胡茬已经有半寸来长。 “避不开了,现在骑马跑也来不及。”猫妖再次泼冷水说。 “我们在下风处,不是没有机会。但是这马就不能要了。”宋廷煜瞅着沙丘下方两匹并肩而立的马儿,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尾巴。 “师傅,不能扔,没了马咱们怎么回去?”李云涛说是这么说,眼中的不舍已经说明了一切。 ‘的确,马匹珍贵,就算做委托和师门任务也要好久才能凑够买一匹坐骑的钱。平时饲养照料更是和照顾自己家儿子差不多。可和侦察敌情,预警东煌国修行联盟的大义相比,两匹马似乎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可臭小子说的也没错,每日骑马行走的距离何止百里,没了马匹代步,想要功成身退成功撤出这荒漠,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宋廷煜内心权衡利弊,在是舍小我还是保大义之间来回挣扎。 “你放弃马匹也不过是为了让马引开魔兽注意,好让你们俩得到机会潜入魔族设置的阵法内部侦察,不是么?”猫妖开口说道:“其实完全没必要放弃马匹,这些畜牲虽然蠢,却也是生灵,你怎么能就忍心任它们葬送魔物口中?不如我带着臭小子撤退,你独自潜伏进去侦察,凭借你我之间的契约力量你应该很容易找到我们。 这么一来任务既能完成,马匹也得到保全,岂不是两全其美。而且我相信没有臭小子拖后腿,你行动起来更方便灵活,也便于随机应变。” 猫妖的话不无道理,臭小子的确在这种时候有些累赘,但没了猫妖帮助的宋廷煜,总体战力其实是被削弱的。一进一出,反而是带着李云涛,三个家伙一起行动战斗力才更强些。 不过猫妖既然提出建议,那就是说它也不赞同丢弃马匹。 宋廷煜深深的看着猫妖和李云涛,良久之后终是长长吐出口气。 “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事不宜迟赶紧行动。把你怀里的食物给我,然后你们赶紧跑,把动静弄的大一些。”他冲李云涛伸出手。 李云涛将还带着自己牙印的馕饼块和三片肉铺递给师傅,又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瓶也一并给他。 “什么东西?”宋廷煜不解的看着他。 “食用油,如果很饿又没吃的就喝它,一口就行,热量应该够普通人撑半天。”李云涛解释说。 “你是不知道修行者消耗的能量有多少?如果遇上战斗时,这一瓶都不够喝。”宋廷煜笑着收起了油瓶。 “你不嫌腻得慌就喝呗。这是大豆压榨的,味道不会那么好。”李云涛提醒说。 “好了,赶紧走吧。......对了,这个你拿着,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去,你就照着这上面的记载去御剑门,自有门中师兄弟会收留你。”看着李云涛只到自己胸口高的瘦小身躯,宋廷煜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封面金属边框的笔记本,将它丢给了自己的徒弟。 “老宋啊,你可知道旗子不能随便立,一旦立了旗子,人多半会一去不返的。”李云涛慌手接过,笔记本入手颇重,侧面看去夹在里面的纸张已经破旧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笔记本上下两端封面的金属边框被一道卡扣锁住,保证它即使被粗暴对待也不会掀开封面脏了里面页面。 “你这算不算诅咒为师一去不回?”宋廷煜瞪眼说。 “万一,我只说万一,小说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李云涛赶紧解释说。 “哼,万一我回不来你就照我说的去御剑门找我师兄收留你。门里长老自会教导你。这哪里的小说话本,回头我要瞧瞧去。” “那师傅若一去不回?”李云涛望着他,心中忐忑的询问道。 “便一去不回好了。”宋廷煜说着,一把将斗篷掩住身体,单手捏住斗笠一角,单手提了剑,快步往猫妖指出的方向离去,眨眼光景已经下了这处沙丘,沿着背光的阴影里前进。 “就不能不去?”李云涛望着那背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猫妖在头顶斗笠上一蹬,跳下地去。 “臭小子赶紧的吧,风里的味道越来越近了,魔兽距离这里不到一里。现在有沙丘挡着,你看不见它们,它们也找不到你,我们又在下风处,开溜最是方便。”幻夜往马匹处滑下沙丘。 李云涛跟着滑下,鞋面全部陷在沙子里。 “但老宋叫我弄出些动静,吸引注意力。” “这还不简单,放点血出来,魔兽嗅到血味儿自然就会发疯一样的来找你了。”猫说。 “啊?自己切自己?” “怎么,英雄好汉还怕放点血?闭上眼一咬牙,只要刀子快也就一下子的事儿。”猫说 “那万一紧张用力太多,切多了怎么办?” “你个废物,想做英雄好汉还怕疼?你不会睁着眼切啊?算了,不切也行,撒泼尿也是一样的,这几天你们喝的水少,味道应该不小。但效果肯定没有鲜血好。这时候你就只能赌了。”猫不屑的甩了甩尾巴。 “赌什么?” “赌这批出来探查的魔兽没有主人跟着约束。” “这......”李云涛心下踌躇,撒泡尿就跑自然是最省事的,但这么一来如果魔兽没有跟上自己,那师傅那边的行动便要受到影响,这岂不是影响到了为人类国度侦察潜在威胁的伟大事业? “不过如果反过来想,如果这里留下一滩血,如果真有你说的魔族在里面,会不会让他以为是故意要引走他从而布下陷阱,于是引发魔族的怀疑?” “这种可能当然也是存在的。哎呀,你们人类想的真多,这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怪不得大多数妖都玩不过你们。”猫妖烦躁的用爪子踩踏着柔软的沙地,两只小小的黑色前爪没入细沙内来回搅动。 “既然如此只流一点点血滴在沙子下面,技能引诱到魔兽,又不会被魔族轻易发现,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吧。”看见猫咪在玩沙子,李云涛突然眼睛一亮。沙子,可以掩埋很多痕迹,只要不在一个位置滴落太多血液,就算被挖开也发现不了。 想到就做,此时也没有更多犹豫的空间留给自己了。猫妖说魔兽已经在一里以内,虽然有沙丘阻碍,上下攀爬沙丘过来的路程绝对不止一里,可同样已经是很危险的距离。 他抽抽腰后箭筒里的弩失,用锐利的钢尖刺破自己左手食指。事实证明她的弩失箭头并没有想象中来得锋利,没能在感受到疼痛之前就刺破手指。 努力的挤出血液,滴落到几处位置贴近的沙地上,再用脚底揉搓沾了血的沙子,把聚成小团的沾血沙砾掩埋在表层下方。 “嘶~呵呵呵嗷~” 风里传来几声诡异又熟悉的嘶吼。 “哎呦,还是你的老朋友呢。”猫妖幻夜跳上军马头顶,看着慌忙爬上枣红马背的李云涛调笑道。 “老朋友?魔兽里面我还没有一种照过面,这几天倒是听老宋说了不少魔兽有关的故事。 既然你说是‘老朋友’,而我见过的唯有呲牙,来得是魔兽品级的六目呲牙?”抖擞缰绳调转马头,李云涛双腿敲打马腹让跨下战马尽快行动起来。 “哟,反应很快嘛,一下子就猜到了,没错正是呲牙。呲牙这种魔兽在魔族那边就和你们人类养的狗一样,被豢养的最多。要不怎么出现大规模呲牙群的时候老宋会产生怀疑呢。 咱们往这边走。我来指挥马匹,你负责警戒,如果看到魔兽靠近,尽管射击就是了。喵~” 随着最后一声猫叫,两匹马的耳朵精神的耸立起来,它们睁大眼睛看着幻夜真君。接下来猫咪又叫出一连串的猫语,却看到俩匹马不住点头。最后黑猫把爪子一样,指出一个方向。 两匹马便如发了情般扬起前蹄,后腿奋力蹬踏沙地,嘶鸣着挂上了六档高速。 “卧槽~!牛-逼。”李云涛竖起大拇指,他赶紧稳住身体,虽然会骑马,但他的骑术其实也就马马虎虎,毕竟平日里也没多少机会骑马练习,更别说是这种狂奔了。还好之前装配好的狙击弩这几天就一直没拆,此刻挂在马鞍一侧,随时端起来绞盘上好弦就能用。 双马只跑出去十来步,速度就已经冲起来,马蹄下方沙砾飞扬如爆,一个个蹄坑清晰的留下奔跑过的痕迹。只要来的六目呲牙不是瞎的,都会跟过来。 这处沙丘的凹陷地只有百来米长,马匹全速奔跑很快便来到尽头,有猫妖指挥李云涛完全不用考虑引导坐骑,马儿到了尽头自然而然地转向奔向下一处沙丘间的凹陷地。 为了最大速度撤离,绝不能去爬沙丘,哪怕看上去这样弯弯绕绕距离更远也比马蹄陷在沙丘软地里没法加力快得多。而且上下攀爬也更消耗马力,马匹全力奔跑的距离本就有限,如果加上上下攀爬时损耗体力严重这一点,能全速前进的距离就更短,在和魔兽的较量中,马匹本身就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优势,如果连这点考量都没有,当初直接放弃马匹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一旦失去用速度保持的距离优势,被追上干掉几乎是板上钉钉。更何况四目以上的呲牙是有远程攻击手段的。 两侧沙丘在不断向着身后远去,相同的风景看得多了便会失去距离与速度感。 马匹仍在竭力奔驰,配合马匹奔跑上下起伏身体的李云涛能够感觉到双腿间贴着的马腹正变得越来越热,枣红马的脖颈上的汗水已经汇流成小溪,未经仔细打理过的鬃毛在汗水的浸润下沾染上许多沙砾,粘成一撮一撮的上下摇摆。脖颈皮肤下粗如自己小指的血管根根浮凸,而那一颗不停的喘息声则正变得越来越粗。 黑猫驾驭的战马尚未露出疲态,但自己跨下的枣红马显然已经累了,它正在缓缓降速。先前为了平衡两匹马的负重,李云涛把自己马鞍下刮的水囊和铁锅以及给马背上驮着的粮食袋都转移到了战马那边。 即便如此,民马和历经训练地战马的差别还是体现了出来。由双马并驾齐驱到一字纵队。 就这样拐到下一个弯角处时,枣红马与战马已经拉开了三个身位。 “幻夜大爷,枣红马已经累了。”李云涛伏在马背上冲前面战马方向喊道。 “喵~”幻夜抬头叫了一嗓子,两匹马听到新的指令,由放开四肢基本缓缓转为小步奔走。 “小子,把弩端上,准备厮杀吧。魔兽随时会出现,我已经闻到那味儿了。六目呲牙兽的耐力在魔兽中虽然不如何出色,那也比邪兽强出一截,更不要提普通野兽了。且它短途冲刺的能力一流,速度甚至比全力奔跑的马匹还要快三成。” “咱们跑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被追上了多少?”李云涛依言,自马鞍边的挂架处取下弩机端在手里,开始旋转绞盘上弦。 “如果我是六目呲牙,此刻可能已经堵在前面的拐角里了。”猫妖舔了舔爪子。 “大哥求你了,别再插旗了好吗?你们俩有一个算一个,咋就这么喜欢插旗呢?”李云涛快哭了,这时候他已经时分紧张,危机感就如无数根钢针一般戳刺着他的皮肤,提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有师傅在的时候,那份安全感便无时无刻不在保护着他,现在这层保护没了,他才知道宋廷煜对于自己是多么重要。 现在宋廷煜去执行侦察任务了,自己能依仗的只有自己。还有身边那只猫。 少年捏了捏拳头,自从获得了这股新的力量以来他还从未尝试过使用,也许...也许...也许自己也是有一战之力的。毕竟与生俱来的那份危机感应,此刻还未达到先前和邪兽四目呲牙交战的那一场时剧烈。 正在少年心怀忐忑又踌躇满志的时候,双马已经小跑着来到下一处弯道口。 那里,一头灰白色皮肤生了写灰蓝色斑点的巨兽正四肢撑地静静的等候着自己。 它的躯体连着尾巴已经接近六米长高度更是超过两米,马匹在它面前就像一头弱小的幼鹿。 它低着头,将八只紫红色的兽瞳尽情展示在李云涛眼前,嘴角参差利齿间流下的唾液黏稠得拉出一道道丝线垂落在沙砾上。屡屡白色烟气自它口中随着每次呼吸断续着飘散出来。 那高高竖起的尾巴末端是三瓣嘴已然张开,惨白的利齿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刺目。 嗤! 只一个照面,危机感就犹如根飞掷而来的短矛,瞬间刺透了李云涛的心脏,使得他周身血液瞬间凝结。要不是体内流转的灵力还在经脉中坚定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李云涛相信自己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 双方照面,那八目呲牙四肢脚掌指尖爪刃猛的弹出,嗤的一声刺进沙土地面中。 李云涛连忙勒紧缰绳,要让马儿停下,再继续前进就要‘投怀送抱’了。 “不要停,冲过去。我来缠住他。”猫妖喵叫一声猛的自战马头顶跳下,身在半空那纤细的娇小身躯周围腾起一阵白雾。 白雾的另一端,一对硕大黑色脚爪率先冲出,而后是颗硕大的毛茸茸脑袋,作为特征版树立而起的三角耳朵。白色的胡须探出头颅两侧,粗看宛如横放的柳枝。 白雾散尽,落在傻地上的已经是一头体型只比对方略小的巨兽,它轻盈的踩踏着沙土地面,柔软的脚掌在落地承载自身重量时被微微压扁。 那摇摆的尾巴高高竖起,上面的毛根根炸起,使得看上去比呲牙的还要更大一些。 李云涛看着这头突然出现挡在身前的巨兽,特别是股间那被黑色毛发包裹得毛茸茸的蛋蛋,内心里五味杂陈。 这还是一头猫,等比例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猫,原本娇小可爱的生物放大到这般田地,仅仅只是看着它的背影,无论生理上或是心理上都让李云涛感觉到发自本能的畏惧。 它的强大毋庸置疑。 “喵吼~好久没用这种形态了,真恶心。如果是晚上大爷我还能陪它玩玩,现在嘛~臭小子赶紧跑,我只能拖一会儿。这种形态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你别以为我真能干得过它,就错估了形式。” 两马得了幻夜真君的命令,撒开蹄子继续往前跑去,速度在奔跑中逐渐再次提升。而幻夜真君化身的巨猫则先一步站到八目呲牙身前,一双硕大的琥珀色竖瞳比呲牙八只眼睛合在一起都大,如果有瞪死人的那种术法,幻夜俨然一出生就具备修炼了修习这种术法的绝佳资质。 李云涛纵马跑过八目呲牙,仅换来它一声低沉的嘶吼和焦躁的挖刨地面。枣红马不安的摇晃着脑袋哀鸣一声,在这声诡异而低沉的嘶吼中狂奔而出,几乎是如先前般全力以赴的冲刺。 他回身看着那个正和魔兽八目呲牙对峙的巨猫,偌大滚圆的脸盘上,两只琥珀色的大眼睛好似一对向日葵般大小,别看它呲开了嘴,露出锋利修长的利齿,却仍是那副猫样。 这个正面真的不能看,简直游乐园里摆放在门厅里迎接小朋友的大号毛绒玩具的既视感。 李云涛心中想着,手里却端着弩机,在起伏的马背上竭力保持着身体稳定,而后在马匹四蹄腾空的瞬间,他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时机,扣下扳机。 嗖~! 在两匹马与魔兽呲牙错身而过五十米后,这支飞速旋转的弩失拖拽着冷色光辉在空气里留下一道笔直的残影,瞬间命中了它尾巴下面紧锁的菊花。 李云涛本想射击蛋蛋的,毕竟之前幻夜的蛋蛋给了他巨大的心里创伤。可惜呲牙身后并没有那种器官或者看起来像那种器官的生物组织。 呲牙受创,箭簇穿入它毫无防备的后门,进入体内造成何种破坏,只看到被击破的菊花紫血飞溅,整头巨兽瞬间陷入疯狂。它就如跳帧的画面般几乎瞬间便调转过头,面向正在逃离的李云涛发出一声咆哮,后腿筋肉-根根崩起便要发力蹬踏冲刺。 而后伴随着一声哀鸣,它这爆发冲刺的动作顿时泄了几分力道。 “小子你坑我!这下不拼命都不行啦!!喵呜看老子幽夜连环抓!”幻夜真君哪能放过这好机会,对手露了后背,不狠狠收获一波学费岂不是血亏? 面对强敌的时候敢把后背露出来,不拿半条小命做学费怎么行? 黑猫的动作迅捷而干练,而且十分阴险,它扑击的时候几乎无声无息,利爪更是在即将临体的瞬间才弹出指尖,弯钩状的八根猫爪毫无阻滞的刺透呲牙后腿根上的灰白色兽皮,它张嘴一口咬在尾巴根处如同扼住了猎物的脖颈一般。菊花上流出下紫血沾了幻夜一脸。 接下来就是野兽厮杀时无情的撕扯。 后方再次受袭,暴怒的八目呲牙几乎瞬间回身,舞动着利爪便要给袭击者一个教训,奈何他转身回击,身体的僵硬限制了它的发挥,它的利爪和尖牙够不到背后的敌人,而且这敌人十分狡猾,自己转身它就跟着移动,始终让自己保持在不被攻击的安全距离。 偏偏尾巴亦是呲牙兽的一处要害,特别是四目以上开了尾口拥有魔力攻击手段的呲牙,在尾巴上更是集成了众多重要且脆弱的中枢神经。 嗤嗞~斯拉! 幻夜猛的一摆脖颈,嘴里咬住的那尾巴根处的血肉被彻底撕裂,一小段尾椎骨暴露在空气中,筋腱再不能保持原有的拉力,在它进一步加力撕扯下尾椎骨的骨节间隙被来开,脊髓开裂,髓液流出。紫血更是不要钱的喷洒,这里竟然连着呲牙的一处大动脉。 嗷~~~吼!! 呲牙的哀鸣响彻沙丘。 嗤~! 第二根弩箭便在这时击中了目标,可惜只是命中了身躯,尽管弩失整体射进去了一半,但显然不能造成什么致命伤害,至多从箭簇那螺旋形的凹槽处多流些血出来。 “好宝贝儿,这个角度不错。”李云涛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瞄准,发现此时的视角越来越高,极其利于捕捉敌方动作,忍不住夸赞一句。 左手端住弩机,右手飞速算转绞盘。 一、二、三....十二圈...十五圈...二十! 咔哒! 好了。 伴随预料中机括的闭合声,李云涛再次将眼睛凑到瞄具前开始瞄准。迎面吹来一阵荒风,带起的沙子险些迷了眼睛。他眨眨眼继续寻找射击时机,却猛地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竟然已经接近沙丘顶部。不然怎么会被风带起这么多沙子。 环顾四周,枣红马不知何时带着自己攀上了沙丘,而那匹城卫军赠送的战马则已经绕开沙丘间凹陷地的一处转角,去了另一个方向,此时望过去,背影只剩小小的蚕豆大一点。 李云涛赶紧转身回去要重新掌控坐骑,身体却徒然一个下降,而后被惯性甩起脱离了马鞍,一只脚挂在马镫里脱不出来。 原来枣红马爬上了沙丘顶峰,豪不停滞的笔直冲下沙丘,沙丘顶部的沙面被太阳晒得疏松而柔软,只一脚就陷住了马蹄,整匹马在惯性和自我保护的本能作用下瞬间前身弯倒,后蹄翻起到空中,整个翻了个跟头。 马头贴着沙面一翻,打了个滚化解摔倒带来的伤害,可怜的李云涛则是被马镫带着入排饼子一样直接脸朝下“砰嚓!”一声拍在沙地里,溅起一大片松散的沙子。而后枣红马背部向下往沙丘下滑的时候,他又被马鞍压在了下面,被迫‘背着’枣红马像沙丘下滑落。 这座沙丘背面的沙子出奇地松软顺滑,一人一马在惯性的作用下随着被太阳晒得微微温热的沙子滑落至这处沙丘底部。 当枣红马尝试着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两只前蹄陷在沙子里却是怎么也拔不出来。它发出痛苦又无助的嘶鸣,可自己的主人正被自己‘坐’在身下。 它尝试用后蹄站起,结果后蹄也陷了进去,而被压在它下面的主人更是早一步已经被沙子没了顶,连片衣角都看不到了。 魔兽的愤怒的咆哮和痛苦的哀嚎接连响起,属于猫咪的声音只间或传来一两声。 很快,沙丘另一端的厮杀声音便停歇下去。 须臾之后一只娇小黑影窜上沙丘顶端,往下面望去,那一路冲上沙丘顶的马蹄印记无缘无故的消失无踪。沙丘下面除了一如往常的凹陷沙地再无其他。 黑猫转头望向另一条蹄印痕迹,那是军马离开的方向。先前与魔兽厮杀的档口它瞧见枣红马驮着李云涛一路冲上这沙丘,怎么一个大活人和一匹马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它不甘心的冲下沙坑底部查找线索,然而除了沙子比平时踩的地面软了些,没有任何异常。它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线索,只能无奈转身化作一道轻盈的黑烟,往军马离开的方向蹿了过去。 “老宋啊~对不起。我可怎么解释把你徒弟看丢了这件事,要不要装作和魔兽一战受伤太重失忆了?他大概会相信的吧,毕竟我也是出了血的。” 第一卷 缘分 第十一节 战沙蛆 第十一节战沙蛆 悬在头顶天空里的太阳灼灼燃烧,却仍有几分虚幻般的不实。 那蔚蓝的天空澄澈而明净,却没有一丝云彩。蒙蒙的雨滴如飘落的柳絮,纷扬着散入地面。 李云涛眼珠动了动,转头看向侧面,纤细绵密的嫩绿草叶织就的毛毯,铺满了目之所及的地面。只有极远处模模糊糊的还能看到些干涸裸露的地层。 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坐起。面前脚边就是那方宝石般美丽的青蓝色湖泊,也只有在湖泊周边,植被才生得更茂密些。 用手抚摸着柔软的草毯,微微低吟的李云涛逐渐回忆起之前所记忆的最后几个画面。 铺面而来的沙子,脸在沙子上摩擦的刺痛,后背被重物压住的窒闷感。 而后是下陷,被无处不在的重物挤压,包裹,封闭。再无一丝光线,耳蜗里除了沙沙的摩擦声也无其他。余下的只有黑暗,寒冷和重压带来的痛楚。 而后是窒息。 李云涛浑身打了个冷战,那回忆太糟糕,他完全不想再记起来一次。想到那种被黑暗挤压,包裹,窒息的感觉,他就开始恶心,只是现在是意识体,就算想吐也吐不出来。 “呼~呼~呼......我显然没死,这里是打坐冥想的体内世界,既然在这里就证明我还说着。” 又过了许久终于从负面状态中调整过来的李云涛开始分析当前的情况。 “只是不知道外界的我本体究竟是处于什么情况,是陷入困境还是濒临死亡,才会让我潜意识躲进这冥想空间里寻求生机。老宋说过灵气可以代替氧气未身体提供能量供应,只是不能持久。虽然不知道灵气是如何替代氧气工作的原理,至少短时间内我是不用担心会憋死了。但这终究有个极限,还是要出去看看才行。” 经过宋廷煜几天来的悉心指导,李云涛至少能够自如的做到进入和退出打坐冥想状态,虽然距离老手不受环境影响就能短时间打坐恢复法力还差得远,但至少退出冥想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唉,这小湖啥时候才能拓展到一望无际的大海?”李云涛离开之前看了眼美丽的青蓝色小湖,有些贪心的想到。气海才开了没几天,没有日积月累的修行就想着让气海修成真正的‘海’,何异于痴人说梦。 李云涛的身影渐渐淡去,他的意识开始回归身体。面前还是一片黑暗,窒息感依旧,不过那无处不在的挤压感已经消失,右脚脚踝处有剧痛传来,脚似乎断了。 没有挤压感,那这窒息感从何而来?先睁开眼睛看看吧。 依旧是一片黑暗,眼睛睁开和没睁开没差别。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肢体倒的确可以自由活动了。 他鼓足肺叶里留存的废气,向外一喷,鼻腔和口中阻塞的东西被气流抵住往外顶了出去。 这个过程缓慢又憋闷,比便秘时使劲却拉不出去还难受。感受到那塞满气道里的阻塞物正一点点艰难的移动,那种期待和焦急便被无线放大。 肺叶里的废气显然不够用,李云涛这才想起来运转体内灵气,灵气体系在意念操纵下瞬间开启出力,只微微一震,口腔里的阻塞物便倾泻而出,尝试着动了动唇舌,嘴里咯咯吱吱的全是残余的沙砾,它们附着在牙齿和舌根的缝隙及凹陷里。 连带着鼻腔和耳孔里的沙子也喷了出去。但这一震作为生手的李云涛显然没把握好力道,把自己也震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此时一阵止不住的头晕目眩加恶心。 贪婪的吸入新鲜空气,入口的却是微微发臭还带着浓重泥土腥味的浑浊空气。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至少空气里还有比例不低的氧气。 静坐了片刻,待这阵头晕恶心渐渐缓解,李云涛开始摸索周围环境。侧耳倾听,左侧有极细微的空气流动声以及沙沙的摩擦声,如果不是这环境过于静寂,就算他耳部经脉已经贯通,也听不到如此细微的气流声。 手掌在地面上拂过,地面微微有潮湿,周围地上虽铺了些沙子,但沙子下面是坚实的泥土地无疑。左脚有些微压埋感,将脚一拔便轻易抽了出来,沙沙的摩擦声变大了,看来是沙子。 周围再没有其他动静。 应该是安全的,李云涛做出判断。而后用右手摸索被穿在腰带上的腰包,掀开完好的卡扣,翻找出收纳夹层里的木管油灯,这也是他12年中制作的成品之一,没想到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本想用竹管制作,可惜小吉镇这地方没有竹子,用铁打制金属管又太奢侈,还是木头好搞。晃了晃木管,里面的油料还有一半,出发的时候只管往包里装,这些细节检查的却并不仔细。 灯芯完好。摸出打火用的镁棒点上灯火,一点黄豆大小的橘红光芒便出现在了这个狭小的地下空间。 “妈呀~!”待看清周围,李云涛下意识把手里的油灯仍了出去,而后又在它落地之前手忙脚乱的接住。这要是把塞住木管的金属构件摔出来,里面那点油转眼就会流空。自己还上哪里找照明工具去? 唉~ “小枣红啊小枣红,你就这么去了。虽然比张启明晚了几天,你俩还是黄泉路上做个伴吧。”李云涛看着面前那颗倒挂在洞窟顶的马头,刻满了惊恐、绝望以及痛苦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此时瞳孔虽然已经放大,眼瞳却仍能反射油灯的光辉,那一点橘红的高光看着好似它仍活着。 ‘虽然我现在勉强已经算是入门了的修行者,却还是有些怕鬼的。’他心下嘀咕说。 这是一条地下甬道,或者说被什么生物挖出来的隧道。隧道并不宽阔,左右上下大致呈现椭圆型,高不过两米,宽不到三米。隧道环境略显阴冷,几乎没有什么空气流通,周围的墙壁上有些淡淡的绿色黏液,之前闻到的腥臭味大部分都是来自与它。土腥味则来自周围的隧道主体,坚实的泥土地面、泥土墙壁以及泥土天花板。 不过现在李云涛头顶侧方的天花板漏了,也可能是有意被挖漏的,沙子在甬道里堆积出一座尖锥沙堆,尖锥顶端连接着天花板上的漏洞。 小枣红的马头就斜伸出天花板处的漏洞底部,倒挂在那里,咧开来露出马嘴的大牙和那浮凸而出的马-眼组合成的狰狞表情看着极为诡异。 偶尔还会有一缕极细小的沙砾从马头边缘漏下来,发出细微的扑簌声。 “看来是卡住了。”李云涛抬头观察,既然知道周围环境是什么情况,心里的惧怕便被压了下去,他仍是怕的,但现在怕也没用,想办法活着才是首要任务。 “这里该是流沙坑的底部了。运气真好,比电视剧里死在流沙里的倒霉蛋强太多了。”他安慰着自己,脸上却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欣喜。 右脚很疼,将油灯移过去照亮右脚,脚踝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歪向一边,此时右脚小腿以下已经肿得比蒸起来的山东大馒头差不了多少。 将木管插在沙堆上,李云涛用双手扶住右脚想要把它扶正回去,却不想刚稍推动一点点角度,脚上的末端神经就传来扎心刺骨般的痛楚。比之前一直持续的疼痛更剧烈更汹涌也更难以忍受。 倒抽一口冷气。 我去你大爷的! 他索性把心一横,趁着这股疼劲,咔吧一声把脚扶正回去。 呼,呼,呼,呼 李云涛躺在地上不住的呼着气,不作死就不会死,他这一弄是把脚扶回去了,但也疼得差点没背过气儿去。 呼呼了许久,终于逐渐适应了这股痛楚,他才重心坐起身查看右脚这边的情况,虽然依旧肿得像馒头,不过就现在看来脚骨并没有骨折,算是个好消息。不用担心当瘸子了。 催动体内灵气,小说里都说内力有疗伤的功能,之前和宋廷煜求证过,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灵气的确能强化身体,加强身体自愈能力。 只是自己还没学会如何使用,不管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他用意念催动灵气更多的往右下肢经脉中循环过去。随着更多灵气进入右下肢经脉,丝丝缕缕的清凉感逐渐压下了宛如火焰烧灼般的疼痛。 时间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幽邃洞穴中没有概念,李云涛只知道右腿的伤势正一点点好转,期间自己肚子也发出饥饿的抗议,不够在治好脚伤之前他不打算再做多余动作。 如果,如果现在遇到危险,比如这个甬道的主人,那个留下绿色黏液的家伙,自己拖着这条废腿别说一战了,连跑都跑不了。他只能咽了口几乎不存在的口水继续催动灵气。 右脚的浮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逐渐回复到正常水准,至少能看出小腿和脚踝的形状了,虽然还是比左边粗了一些,但李云涛尝试着动了动,右脚的筋腱运作正常,脚踝骨也没有异常反馈,些微的痛觉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他尝试站起身,在地上走了走,一瘸一拐的不如负伤前便利,却也可以简单行动了。 时间紧迫,甬道的主人随时可能到来,自己必须在它出现之前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李云涛站直身体,伸手去够枣红马倒挂在天花板下的马头上垂下的缰绳。 奈何身高不够。 那缰绳垂下来的不多,长的那部分被挤在沙子里。他在泥土墙壁上扣了个洞,把油灯木管插在里面,这么做是防止等会儿枣红马被拽下来,一起落下的沙子把它给埋了,到时候一片黑,找都没得找。 接下来就是表演的时候了。 他退开一点距离,而后迈着半瘸的右腿开始助跑,三步上篮咱中学的时候好歹也是满分来着。 第一步,左脚蹬地,身体借力前窜。 第二步,右脚落地,疼。 直接摔趴在沙堆里,还好沙子软,摔得不算疼。反正没人看,不算丢脸。 “搞什么三步上篮,直接用灵气催动单腿蹦应该也可以。”李云涛愤恨的将再次扑进嘴角的沙子吐出,如果不是水囊挂在马鞍上,他也不用这么着急。 重整旗鼓的李云涛站起身,右脚经过刚才一踩,又有些刺痛,还好灵气一直没停止循环,想来问题不大,暂时停止右脚的供应,将灵气集中到左脚,他脚尖轻轻一点。 实在是之前几次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他再不敢妄自用灵气发力。 这轻轻一点,果然如他料想般,脚下一阵清晰的灵气喷涌感传来,身体如被风吹起的羽毛般轻盈腾空。他心中一喜,伸手抓住那近在咫尺的缰绳,在重力的拉扯下又坠落下去。 缰绳被李云涛的力量自沙子里拽出,而后又被他下坠的力量拉扯,拽着马头向下拖拽。 原本卡住枣红马的沙子开始大量涌入隧道,很快就将隧道又填埋了小半。随着沙子的下落,枣红马的身体也从天花板的漏洞处滑落下来,已经有些僵硬的马身摔在沙堆上,没有掀起什么惊涛骇浪,有的只是噗嗤一声微弱的闷响。 沙子还在不断下落,随之下来的还有些原本挂在马鞍上的零碎物件。 李云涛只能躲在一边安静的等待沙子停止继续涌入甬道,而后开始收集能用得上的物资。 属于自己的水囊。 粮食包,里面是烤馕和肉干。 属于幻夜的粮食袋,里面有小鱼干,肉铺以及鸡翅尖。 夜晚用于宿营的睡袋,当然是李云涛自己定制的。师傅宋廷煜夜晚露宿只会盖上斗篷,在身下铺一层干草,就能对付一夜。 牛皮背包,里面有换洗的衣服,之前换下来的筒靴和另一双布鞋。十来件弩机的替换备用件。 弩机,这家伙是最后从沙子里挖出来的,起先被发现的时候只看见一条已经被挤压弯曲的加长枪管,李云涛以为这下弩机完蛋了,没想到挖出来的时候,除了枪管和一侧弩臂弯曲变形,其他部分保存还算完好。 弩机是他现在威力最大的攻击手段了,没有弩机,只有绑在身后的铁剑,让这个只会用剑基本功的江湖菜鸟去面对未知的怪物,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工兵铲,就绑在马鞍边沿下,马鞍在它就丢不了。 既然找到了背包和弩机,李云涛就着黄豆粒大小的油灯火光,抓紧时间赶紧修复弩机,木管里的灯油原本就不多,过了这么久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必须在失去光源之前修复这个自己当前最强大的攻击手段。 用螺丝刀拆开弩机的外覆铁板盖,将弩弦卸下,再将变形的一侧弩臂拆下,把替换的弩臂金属构件安装上去,简单用毛刷清理里弩机内的沙子,最后把一切还原。 上好弩弦,旋转绞盘推送弩失上箭,试射。 嗡~咻~! 嗤! 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弩机修复,他开心的用工兵铲将射进泥土洞壁里的弩失挖出来,检查身上的弹夹,自己只做了两只弹夹,24支弩箭。一个弹夹可以装填六只弩箭,所有的弩失只够弹夹装填两轮,所以每一支都很宝贵。 先前在绿洲一战中射废掉两支箭杆的弩箭此时已经被他装载了新箭杆而重新复活。 万幸挖出来的弩失受损微弱仍可使用。 喝了口水顺便漱口,李云涛扛着上好箭的弩机,背着铁剑和背包,腰后别着工兵铲。抽了根弩失往地上一丢,箭头指向哪边就往哪边走。 挥手和已经埋在沙子里的枣红马告别,少年自己踏上了幽暗而深邃的旅程。 一边走一边嚼着属于幻夜真君的小鱼干,终于换了口味的李云涛除了对未来不确定的不安,至少当前心中是满足的。 只可惜铁锅挂在军马上,不然可以尝试一些开火烧制的烹饪方法,总比干啃冷馕饼要好不是? 不过现在就算有铁锅也没有柴禾烧,有还不如没有。省的看了干叹气。 正如先前所说,在无光的环境里便会失去时间的概念,李云涛也不知行了多久,只知道累了就坐下来歇一会儿,渴了饿了就吃喝。着地下隧道虽然阴冷幽邃,却比在外面顶着风沙舒服得多,尽管空气里的含氧量不高,还夹杂着隧道主人留下的黏液的那股恶臭。 油灯早被他熄灭,剩下一点残油只能留在最关键的时候。如今他凭借脚下触感和手臂触碰墙壁保持身体稳定,向前行进。 没有了视觉,他的听觉得到极大应用和磨炼,本身之前也才开通了耳部经脉不久,听力得到巨大强化提升,正是需要应用锻炼的时候。这里环境幽静,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听力捕捉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迅速熟悉自身新能力的机会。 粘稠的蠕动挤压声响起,液体间的碰撞摩擦流动声紧随其后。浓重的诡异体味接着被送入鼻腔,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李云涛只觉得它不能仅仅局限在臭这个狭隘的范围内。 这条隧道的主人来了。但面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睁眼与否都不重要。隧道内部并不是一条直线,它的弯折曲转全凭隧道主人建造时的心情,所以一路摸着墙壁坐过来,李云涛也只是跟着墙壁的变化转换方向,哪怕间中有岔路口他也无从察觉,毕竟这隧道里没有风。 可现在,隧道主人身上的味道涌向了他。在它背后必然有风,有风就距离出口不远。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赌这个隧道主人这种未知的生物视觉奇观早已经退化。 李云涛迅速掏出镁棒和木管油灯,将其点燃。 光明再次降临这条地底隧道,一时间李云涛自己都有些不习惯,他用工兵铲在隧道侧壁上挖了个小坑,将油灯安放在凹陷的小坑里。只要不直视油灯光辉,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当前的光线亮度。他这么做其实是未了等会儿那怪物过来,不会将小小的油灯损毁。这隧道显然是按照它自己的身躯体积建造的,估计这货不可能瘦到哪里去。 李云涛看清了周围隧道,还不错,这是一段大约百多米长的弧形隧道,虽然说不上笔直,弧度也谈不上很大,退到五十米歪的黑暗中仍可见到前方隐约的光线,不会被弯曲的隧道壁遮住。 嗤嗞~嗤嗞~嗤嗞! 蠕动的速度正在加快,而且黏液挤压摩擦的声音也越发清晰,显然对方也发现了自己。 “来吧,狭路相逢勇者胜,不干掉你我也出不去。”李云涛拍了拍手中已经上好弦的狙击弩,修长的加长枪管顶端瞄具冰冷的指向油灯火光前方的隧道,只要那个大家伙一出现,他就会扣下扳机。 事实上需要借助火光和听力才能发现那个大家伙完全是李云涛想多了,当那个肥肉堆积而成的怪物出现在目之所及的隧道另一端时,李云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它。 而它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嗖! 第一支箭毫不犹豫的被激发,弩失撕裂空气的声音只持续了不足半秒。 铛! 飞速自传的弩失竟然被弹开了!被那散发着荧光的眼睛弹开了! 眼睛这一任何生物身上最脆弱的器官怎么可能具备如此防御力,要知道李云涛的弩失可是连魔兽的硬皮都能贯穿。 心里尽管震惊,他受伤却一点不慢,右手如陀螺般飞速旋转。 不到两秒,咔哒!第二支箭已经上好。 再试一次! 嗖~ 铛! 箭镞毫无意外的再次飞旋着弹开,而后坠落地面。 那肥硕的怪物显然正在加速,但它行进的模式就和蛆虫一样,如此肥大的体积,就算想快也快不起来,皮肤表面泛着莹莹绿光的黏液不断被它涂抹到洞壁上。在身体最前端的那相对身躯来说可以算的上袖珍的头部在来到油灯附近时突然开裂,开裂分离的头部变成了八瓣菊花一样的大嘴,在油灯光辉的照耀下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利齿。利齿间粘稠的口涎在每一瓣嘴之间拉出数不清的液体丝线。 若是被它吞下,分分钟就会被搅成肉渣。 嗖~! 第三支箭。 嗤的一声命中了原本头部位置,此时是阔强内部的肉壁上。紫色的血液在橘色的油灯光芒下显得暗沉发黑。 那怪物动作一僵,这才是它第一次受伤,它显然被突然袭来的疼痛打乱了节奏,整个动作都停顿了两秒。 于是第四支箭也应声射入那张开的大嘴。 紫血再喷,伤口与之前的伤口并排,更接近中央一些。 肥蛆一样的怪物张开的八瓣嘴抽搐着,抖动着,最后带着吞噬一些的气势猛的转头一口,将隧道侧壁上的油灯连同那片墙壁一起纳入口中。 八条触手一样的嘴贴在隧道墙面上疯狂蠕动,摩擦。原本有一丝微光照亮的隧道瞬间重归黑暗。 李云涛只能遥遥看到隐约的被莹绿色黏液包裹着的怪物还在疯狂输出着自己的攻击。张开的八瓣嘴背后看似眼睛的红色荧光点随着触手口吻的扭动而摇摆。 此时已经顾不得多想了,这怪物的索敌模式应该是热感应一类的,方才它攻击的不是实际发出攻击的自己,而是距离它最近的热源--木管油灯,就证明它完全是个瞎子。 只是看过了那几乎可以覆盖这座隧道横截面的八瓣巨口,李云涛说什么也拿不出勇气和它近战了。 射吧。 嗖~ 又一只弩箭命中,从侧面击穿了它头顶那瓣嘴,箭矢应该是没入了作为吸引注意力的红色荧光假眼睛下方的肉里。 蛆虫再次一僵,旋即它蠕动啃食洞壁的速度更快也更凶狠了几分,这一点从它周身发出荧绿色光芒的黏液以及头上红色假眼在黑暗中动得更剧烈几分便能猜想到。 嗖! 弹夹里最后一支弩箭射出,再次命中。只不过李云涛也不知道它射中了哪里,太黑了,只凭借一点点荧光根本看不清。 卸下弹夹,从顺手的位置将第二只弹夹抓起顺着记忆拍进弩身上的卡槽,推送弹夹上的机括,转动齿轮绞盘。 咔哒,上箭完成,李云涛觉得就在这一刻,世界上已经没有比这个更悦耳的声音了。 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怪物临死的哀鸣。 嗖! 弩箭消失在黑暗中。 嗖! 射击!射击!继续射击! 弹夹清空! 李云涛已经忘却了手臂的疲惫,只极尽所能的最短时间内将所有弩矢倾泻干净。而后他一边紧张的盯着黑暗远端仍没有进一步动作的那团荧绿色,快速将箭筒中剩下的弩箭装填进木制弹夹内。 记忆里这段隧道只有微弱弧度,自己的箭矢保证可以全部命中目标。 只是它,似乎,好像,不动了。 李云涛有些不确定,直到将所有弩矢都装填进弹夹,又再次上好箭,这才左手端着狙击弩,右手拿着工兵铲,与铁剑相比,他还是相信工兵铲的战斗力在这里更有用。 再不济还能当盾牌挡一下不是? 一边调整呼吸,压抑住几乎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跳,他顺着眼中的荧光色慢慢靠近目标。 目标没有动,一动不动好像死尸。 已经距离接近五米,目标仍旧沉默。 来自天赋的危机预警一片平静,其实先前遇到怪物时它的波动就不如何强烈,显然没太把这怪物当回事。 李云涛终于走近怪物身侧,伸出手在黑暗中触碰到它仍旧残余着热量的皮肤,在他掌的触碰下,那远比想象中细腻柔嫩的皮肤竟还下意识的收缩凹陷,仿佛被人手触碰的含羞草。 这一收缩也把李云涛吓了个半死,他瞬间拉开五米距离,并扣下扳机又射了一箭。 直到十几分钟后仍不见它有任何动作,这才再次小心翼翼的靠近。 裂开的嘴瓣此时已经无力的耷拉在地上,那闪烁着红色荧光的假眼睛光辉依旧,伸手敲上去发出略有沉闷的梆梆声,确实是实打实的厚角质外壳。 眼睛外壳下面裂开的嘴瓣侧面,几个血洞显然正是自己箭矢的杰作。 “这就死了?” “这也死的太莫名其妙了吧?”李云涛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干掉了一头怪物,而且是流淌紫血的,怎么也算是一头魔兽了吧。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拆解怪物取回自己的弩矢,顺便看看这怪物能给自己一点什么好处。 李云涛没有自己的匕首,只能用铁剑进行切割拆解工作。 这头暂且称为‘沙道蛆’的怪物表皮皮肤分泌大量黏液,皮肤触感细腻柔嫩却出乎意料的坚韧,几只卡在上面的弩箭只没入了小半,甚至还不如射击八目呲牙的效果好。 皮肤分泌的黏液虽然味道极重却并没有毒素,它的作用看来更多是用来润滑和标识领地。 切开表皮之后,下方是大约接近十公分厚的脂肪层,相对于它肥硕臃肿的身躯而言,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厚。脂肪层下面则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肌肉和蛋白质层,肌肉与蛋白质层叠混杂组成了这一特殊肢体结构。 它的脏器远没有外型看起来那么吓人,仅占了总体积二十分之一,最主要的是内腔,从口腔开始联通到尾端排泄口,它就如同一只活着的肉-袋子,肠胃只吸收自己觉得有营养的部分,不想吸收的部分则直接拉出去。 随着它的死去,撑起它身躯的肌肉力量也一并死去,肚子里只啃了一口泥土墙壁的它逐渐瘪了下去,将隧道通路让了出来。 另外一提,它的要害就在伪装的复眼下,被复眼那厚实的角质甲壳保护着。李云涛从那小小的颅腔内取出了三支弩矢和一颗蕴藏着紫色能量物质的晶珠。 怪物的蛋白质纯净且极富营养,只要不沾染上外表皮肤上分泌的黏液,它其实比鱿鱼肉还要更健康,至于美味与否,得等李云涛试过才知道。他顺着肌肉和蛋白质的纹理间隙切了三根完整的蛋白质条,用布巾包裹了装进背包留待后用。 从它口腔内的泥土里挖出木管油灯才是最费劲的,小小一支已经熄灭的油灯,埋在那么大一口土中,要翻找出来当真是废了李云涛一番功夫。 油灯被找出来后已经是伤痕累累的熄灭状态,值得庆幸的是伤痕虽多却没将它咬漏,点上火还能用。 就可惜面前这么多脂肪,却不能用来当作补充的油料,因为李云涛没有炼制油料的手段。 收拾停当之后李云涛翻越沙道蛆瘪下去的尸体,向它过来的方向继续前进。 沙道蛆所过之处留下了新鲜涂抹的黏液,味道有多冲就不用说了,反正李云涛将鼻子用布条塞住,只用嘴呼吸仍是挡不住它的侵袭。 还好地面上是它涂抹最少的,走起来不滑。摸黑前进半小时,李云涛已经能嗅到新鲜的风吹进隧道里带来那股与黏液异味不同的灰尘味道,隧道里的亮度也明显提升了些。 即将重回光明竟是如此令人欣喜,他明明只与它暂别了小班日时光(他自以为的) 迈开双脚,李云涛不再珍惜体力,此时身体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不借助视觉行动,奔跑也不成问题。 咚~! 刚冲起速度没多久,他撞在了隧道土墙上,新涂抹在洞壁上的黏液沾满了他整个正面。 忘记了这该死的隧道不是直线。 事实上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这处拐弯恰好是通向外界倒数第二个弯道。从这里往外拐过最后一个弯道,明亮的洞口就出现在他面前。 这两个弯道的总长度也才不过一百来米。 顶着站在身上黏液的恶心,反正浑身都是异味,闻得久了他自己的鼻子都习惯了。就算摘下塞住鼻孔的布条,他也察觉不到异样。那股诡异的恶臭和其他一些混杂的味道已经被他的中枢神经自动忽略。 出得洞来,洞口距离地面约半米高。这里是一处宽阔的大厅,断裂的石柱底端典雅优美的雕饰彰显着大厅建筑工人不俗的雕琢工艺,堆积在上面那一层几乎已经硬化的灰尘则告诉李云涛,这里被尘封了不知道有多久。 随着隧道行走,在地下曲折婉转的前进不知多久,这处地下大厅建筑的具体位置他已经完全故摸不到了。 大厅里地面上一小半是残破的石雕和各种石头桌椅一类的用具残骸,也有能勉强看出刀剑武器造型的锈渣,稍微用脚一踩就和苏打饼干一样碎成一地渣子。 余下的一大半面积则铺满了紫红色仿佛血肉一样的地苔。 “看着真像虫族菌毯,那个卵也像,这时候如果出现个母巢,我估计自己是穿越到星际争霸世界里了。” 然而并没有母巢,大厅的角落里地苔最厚实的位置,安静摆放着六只高度接近李云涛膝盖位置的椭圆形卵,它们表面的外壳竟然是柔软的韧皮而非鸟卵的钙质蛋壳。 韧皮半透明,透过韧皮隐约能窥见内部一缕缕紫色血管浸泡在蛋液中,联通着卵中央的紫色核心,那核心宛如人类的心脏,在按照自身韵律搏动着。 在大厅的另一侧,和自己出来时造型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洞口安静的镶嵌在石墙上。大厅石柱夹着的中央走道向外明显是大门的方向,被一面不知多厚的石墙堵住。石墙脚下堆积了数量繁多的武器残骸和参白色骨头渣子。 大厅四周的石壁上显然是雕刻有壁画的,此时除了被灰尘掩盖,也有大量刀剑破坏的痕迹。能看到的内容极其有限,唯一被李云涛辨认出来的一副,内容是大地上人群仰望星空,三颗闪烁这光芒的星星在往大地落下,落下的位置斜向一座巍峨的高山。 “大门堵了,往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出去的密道。也不知道这座建筑在多深的地底,如果上面开个天窗不知道能不能爬出去。” “穹顶这么高,上面就算是沙丘,也够把沙子倾泻下来,倒出个给我爬出去的缝隙了。” 只是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雕刻得如此漂亮的穹顶,还真不舍得破坏了它,被压在地底这么多年都撑下来了,我如果给它戳个洞算不算毁坏历史文物? 李云涛想着,还是决定先去大厅里面的小门内看看。 第一卷 缘分 第十二节 夜孤影 第十二节 脚踩在紫红色的地苔上,脚下反馈来的脚感仿佛踩在烂泥里,但脚底实际只是微微下陷,就被那诡异的地苔托住。 通向大厅内里房间的门对比大厅要小很多,走近小门李云涛才发现实际上小门前方有一方应该是作为祭台一类作用的宽大石台,只不过此时它已经被毁坏,残留的底座部分被地苔覆盖,隐约能看出轮廓。 小门内侧是一条看着有些深邃的狭窄走廊,一扇碎成几瓣的石板门倒在走廊内侧两米处。 走廊内和外面大厅一样有光,却看不到作为光源的夜明珠之类的东西。不过走廊并不高,李云涛举起工兵铲在走廊天花板上戳了戳,剐蹭下一些因为积灰显得有些脏的白色墙皮。 捡起墙皮查看,这实际上是一层厚度约五毫米左右的涂料层,具体成分不明,但它能发出荧光这一点却是得到了证实。而且是那种十分接近自然光的白色光。 “好东西啊,建造这座大殿的人又是拥有什么样辉煌的文明呢?总之不会比现在外面的古代社会差了。” 东煌国的确拥有着辉煌的文明,经济也相对繁荣,官府鼓励贸易促使泛大陆所有国家的商人都能在东煌国的帝都被找到,即便是小吉镇这种边境小镇城,也有西方国度的商旅过来做买卖。 但和李云涛记忆中已经卫星火箭满天飞的现代社会比,科技代差不是一星半点。 就火药无法配置这一点来看,如果没有自己的干预,两个世界的科技树注定是没办法有所交会了。 李云涛将这一片涂料碎片收纳进背包,安心踏入走廊,来自天赋的危机感应就如同受到频段干扰后出了毛病的电台,一直不断的发出若有若无的提示音,但并不强烈。至少比面对沙道蛆的时候要低微得多。 端着弩深入走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除了走廊里倒在地上已经腐朽风化得差不多的枯骨,再就是走廊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味道有些重。 二十米之后走廊已经到尽头,一面破损的墙壁歪斜着堵住了前进的路,从它破损的缝隙钻进去,里面是旋转向下的螺旋楼梯。 穿过螺旋楼梯,从楼梯间内步出,视野再次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图书馆,或者说它曾经是一座图书馆。 它中央是一座面积不下于外面大厅的宽敞空间,两侧连接着分成两层的附属建筑楼层。已经腐朽的木制书架仍能挺立的只有极小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都和储存在这里的图书一起化作了堆积在地面上的腐土。 穹顶洒下的光辉不但亮度充足,而且柔和稳定,坐在这样一座图书馆里阅读和学习简直是一种享受。 漫步走过已经化作腐土的书柜,李云涛不自禁的生出些唏嘘和感慨。 沧海桑田时光壬辰,又有多少辉煌能够永恒闪耀?夕日再辉煌的国朝亦会迎来落幕。 吾辈当自强啊。 几片书册残留下来的金属包边被他不小心踢到,在地上翻滚摩擦出清脆的音调。 地面堆积的也不尽是腐土,许多残缺不全的书页尚未完全腐烂,就如秋日的落叶般堆积着,摊成一堆。 这螺旋楼梯下的图书馆环境比外面要好许多,相对来说更干燥一些,所以许多金属部件锈蚀的并不严重。只是这里空气内的含氧量也明显下降了许多,让李云涛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不能在这里久留,找找看有没有密道之类的出路,没有就赶紧离开。’ 李云涛想着,加快了步伐,原本他还想看看有没有残留下来相对完整的古籍,带出去估计可以当古董卖,不过现在这个念头已经被他掐灭。 继续深入,在图书馆的尽头,是一座小型拱门,门内是一座圆形的展示厅一样的房间。 两座白玉石台一前一后摆放在里面。 靠近拱门入口的石台雕琢着精美的独脚立柱,在立柱顶端承托着微微倾斜的l型台面。面上摆放着一本合上的铜质书籍,书籍很大,足有三十厘米宽,高度接近半米,厚度估计有超过五厘米。 未生一丝铜锈的封面中央是一颗雕琢得近乎无暇的半浮雕星辰,它凹陷在封皮内,围绕这星辰,在铜板封皮表面雕饰了数不清的精美纹路。 “这怕不是拎起来就能当盾牌用。”李云涛看着这本特殊的书,右手五指抚摸着它冰冷的表面,指肚滑过光滑的紫铜书脚包边,探入下方将它掀起。 翻开书页比想象中要省力,它的活页运作依旧顺滑,而且封皮看似厚实,因为大量镂空雕刻的缘故,实际上并没有特别重。 内里的书页是厚度介于一毫米到两毫米之间的薄铜板,每页上下两边都有紫铜制成的页脚包裹,保护铜质页脚的同时也将每一页之间隔开些许距离。所以看着挺厚一本书实际上也就几十页而已。 书页上用只是看着就觉得仿佛艺术品般的华丽文字书写或者说雕刻着李云涛完全看不懂的内容。 这种文字他压根就不认识。 书内每一页铜板上书写的内容都不多,往往只有寥寥几行就占据了一页,文字篇幅较多的仅有寥寥数页。而到最后面的18页,每页的内容更是只有一个字。 但李云涛依旧不敢小瞧这十八个字,因为他在看到它们的时候竟隐隐有些头晕目眩,而体内的灵气似乎与文字有所呼应,竟不受意志约束变得异常活跃。 “这本书必须带走,看来只能丢下一些东西了。”李云涛将铜书合上,用它封皮自带的卡扣将上下封面锁死。然后抱起来放到地面上用包裹布简单裹住,再卸下背包,掏出用来换洗的旧衣服以便腾出空间。 三十厘米宽铜书要装进背包并不困难,但是它太厚了,还好师徒两人走了这些天,原本占据了许多背包空间的零碎食物已经消耗大半。将背包里的物件重新整理一下之后,放弃了损坏的枪管和弩臂等弩机配件,丢掉的衣服其实并不多。 接着李云涛将目光投向了圆厅中央那座里侧的石台。 这座石台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就是一座白璧无瑕的四角石柱,石柱顶端平整的截面中央,端正的摆放着一块鸵鸟蛋大小的石头,它似乎是被高温烧融过,表面全是融化后又冷凝的自然纹理,远看上去仿佛一片片不规则排列的鳞片。 纹理上反射的光辉以微冷地冰蓝为主。 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鳞片纹理间藏着仿佛鱼鳞一样的虹色反光。按理来说这里的光源是涂层散发出来的荧光,应该无法折射出近似日光类的光谱。 “这玩意儿不会就是壁画上的陨石吧?金属陨石。壁画上总共坠落了三颗,其中一颗就被放在这里。这也太不设防了吧?” 李云涛看着圆厅,无论装饰和用料都足够典雅和奢华,总体风格又不失肃穆庄严。 他伸手到陨石上,因为石台比较高的缘故,他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摸到。触手冰冷坚硬,纹理反馈回指肚的触感光滑得犹如陶瓷。 既然铜书上的文字能够引发灵气共鸣,这陨石被供在这里,没理由是凡品。他尝试着度了一丝灵气过去,灵气入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不过整颗陨石外围绽放的冰蓝色更强烈了几分。 “大概......是好东西吧。” 可是要带走这颗鸵鸟蛋大小的陨石的话,背包空间显然不够塞下它。这个时候李云涛真是无比怀念仙侠小说里人手一个的乾坤袋,当然他更想自己和其他小说主角一样可以批发乾坤袋。 没办法,他只能将铜书从背包里掏出来,再重新整理了一次背包内的物品,先把陨石放进包里,再把衣服塞到边角中,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能带就带,没什么必要的东西就扔掉。至于铜书则用绳子绑好挂在背包背面。 加上这两件重量级物件,李云涛的行礼负重登时提升了一个层级。 如果不是开通了气海,他严重怀疑自己能不能把它们背出去。所谓贪心不足蛇吞象,拿不动还想要说的就是那种情况了。 这圆厅一周墙壁光滑无暇,除了最贴近地面的墙根底座上雕琢的了简约典雅的纹饰,再无任何多余的装饰。这间圆厅里只有承托铜书的那座单腿石柱与众不同,被雕琢塑造得美轮美奂。 ‘既然你这么与众不同,是不是密道就藏在你这呢?’他整理好装束,绕回到这书架石台边,吧弩放在一旁,尝试搬动石台,石台底座与下面地台似乎是粘在一起般,根本搬不动,不管是左右转,还是四处敲击,都是实实在在的实心石头。 围着石台转了半天的李云涛终于得出结论,密道是不存在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图书馆里的尸骸特别少,如果这里有能出去的道路,外面封死大厅出口的石墙下面就不会有那么多尸首了。 “得,没有密道。赶紧撤!” 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够久,李云涛即便有灵气支撑,现在也觉得开始呼吸不畅了。沿着来路折返回到打扮地面铺满地苔的大厅,在经过旋转楼梯外面走廊的时候他顺便有敲了几大块发光涂料。 这玩意儿可比油灯顶用。 回到大厅,李云涛就陷入了迷茫,大厅里的空气微微潮湿,相对来说含氧量也更高,两侧墙壁分别被沙道蛆开了一个洞,是沿着原路往回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还是走另一边? 原路他已经走过,回忆起那段沿着墙壁摸索着前进的经理,就浑身不自在。 “换条路。” 李云涛做好决定,手里用细麻绳将发光涂层碎块叠加之后简单捆绑而成的吊坠当做提灯,一头钻进另一边的隧道中。 进得隧道拐了两拐之后,来自大厅的光源便不再能够为李云涛提供视野。 由几片发光涂层制成的小家伙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果然能够正常工作,只是亮度比大厅那里要差了许多,仅仅够李云涛看清身边几米范围。 这已经比摸黑前进好太多了。 有了光源,李云涛前进的速度几何倍数提升,凭借灵气的辅助,他可以背着负重以中速奔跑一个时辰,而后用工兵铲在隧道侧壁处挖一个足够容纳自己的凹坑,躲在里面打坐冥想吸收天地灵气补充自身消耗,同时还可以休息。 如是这般,在第四次进食之后的第一次休息前李云涛终于再次嗅到了风带来的新鲜空气。原本准备休息的他决定继续前进,毕竟已经在这条隧道里利用油灯干掉了两头沙道蛆,既然已经接近出口,没道理再遇上一头。 和预料的一样,后面的路途没有任何波折,事实上仅仅又经过三个弯道,总共也就两百来米,洞口便出现在李云涛面前。 最后一段五十来米长的直道倾斜向上,透过洞口照进的光线黯淡得还不及他手中提着的吊坠。 不过迎面吹来的风做不得假,这肯定是出口了。 最后五十米,李云涛撒开腿迈着大步一口气跑了出去。他几乎是箭一样的冲出隧道,带着丝丝暖意的夜风拍打在脸上,空气清新而干燥。 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 嗷呜~ 他兴奋的发出一声狼嚎。 嗷呜~~~~ 嗷呜~~~ 突兀的,四周几个方向上竟是响起了呼应的狼嚎,此起彼伏宛如一场夜幕下的歌会。 李云涛尴尬的擦擦汗,我可不是邀请你们来啃了我。他赶紧灰溜溜下了这处沙丘。 洞外现在处于璀璨星河奔流于天幕中的夜晚。 这处出口位于一圈沙丘包围的凹陷地内,出了洞口爬上沙丘顶便会发现,洞口所在地是沙海的边缘位置,另一边不远便能看到层叠的风化沉积岩。 再往岩石区域后方更远一些,影影卓卓的黑色轮廓是灌木和树丛在夜幕里的影子。 此事暂且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要说具体地处何地,就算知道地名也没用,李云涛没有地图,他只能先往灌木那边前进,因为在那里有一粒黄豆大小的营火正在释放着温暖的橘色光芒。 夜晚,果然还是营火更让人向往。 无论是旅人还是狩猎者。 李云涛突然有些理解宋廷煜先前为什么阻止自己生起营火的原因了。 白日里的烟柱且不说,夜晚的营火简直就是为狩猎者指明方向的灯塔。 在夜间,视觉比人类更强的邪兽和魔兽只会比自己发现它们更早。 即使隔了这么远他仍能看清营火周围的情况,三个男人正围着营火席地而坐,两个似乎正在假寐休息,另一个则负责警戒。从人类身形大小比例判断,自己距离他们至少一里开外。 跨越遍布沉积岩块却没有一棵绿植的沙漠边缘荒芜地带,李云涛顺着树丛的阴影前进,很快就靠近了那处小小的营地。 营火边的确靠坐着三个男人,他们一脸蓬松的带着天然卷的大胡子,头上缠着灰色的布巾,树林阴影里则蹲着一个身影,他的身形单薄略显矮小,躲藏在篝火背后树木的阴影中极难被发现。 之所以被李云涛找到,是因为李云涛来的方向正好在他身后。 营火稍远些有两辆撑起灰色帆布棚子的货车,这是典型的西方国度双马四轮货车,李云涛在小吉镇的西市里见过不止一次,这种货车既能运货也可以载人。 当然载的人也可能就是货物本身。 两辆货车交错出角度,将车尾相对着停靠在一起。拉车的牲口则趴在另一边,隐隐将货车尾的出口挡住保护在内侧。 李云涛正在观察的时候,便看见坐在篝火处负责警戒的大胡子男人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开口说了一句什么,发现这边没有反应之后他又换了一种语言喊道。 “出来吧朋友,我已经发现你了。” 于此同时,李云涛发现藏在树木阴影里的那个人影已经从自己视野中脱离,不知道潜伏到何处去了。 李云涛惊疑不定的用狙击弩的准星在几个可能藏人的树影里梭巡了一圈,没能将那个隐藏的威胁找出来。 自己现在距离他们至少还有五十米,又是藏在树木草丛的阴影下,他们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营地货车方向发出响动,然后从货车里跳出几个女人,她们手脚麻利的将牲口唤醒拉起,套上车架。睡的正香的骆驼显然也有自己的脾气,翻着嘴皮发出不满的叫声,奈何大牙卡卡响却咬不到抓着缰绳的手。 李云涛并无意要袭击营地,他只是想靠近过来看看,如果可以的话顺便问问路或者买点吃喝。经过这段时间地底隧道穿行,他带的水和食物都已经接近危险线,嘴馋的少年早已把属于猫妖的小鱼干和肉铺都塞进了自己的肚子。 没想到搞出这么大动静,打扰了对方一场好梦。 但就这么出去,把自己送到对方手里李云涛又有些犯嘀咕,毕竟自己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而对方,只看能打的男人至少就四个,而女人拿上刀,一样是可以砍人的。 他拉上斗篷自带的兜帽,(斗笠早在先前跌入地下隧道时就丢失在流沙里了)端着弩机将枪管斜指地面,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走出藏身的树丛阴影,离开树丛两米之后转向往营火方向前进。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营火边的几个男人看到那罩在斗篷阴影里走近的矮小存在,先是一愣,随后彼此对视一眼,接着发出震天般的笑声,仿佛能够用它驱散些什么。 呃~哈哈哈哈~ 领头的男人一边摇头一边松开握着刀柄的左手,拍打自己盘膝而坐的膝盖。 哈哈哈~哈哈哈~! 紧张将牲口绑上车架的女人们听到男人的笑声,回转过头,停下了手里正在忙活的活计。 哈哈哈的笑声经久不息,他们似乎很久没遇到这么令人开心逗趣的事情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云涛只能上下牙齿互相摩擦,等待这尴尬的时间走向终点。 终于,笑够了的男人用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花,抬起头望着李云涛回答了他的疑问: “你身上的味道早就被风送过来了,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臭么?” 李云涛这才恍然大悟,他竟然忘记了风向可能带来的不利因素。至于自己身上味道如何,他反正是闻不出来,但第一次和沙道蛆战斗时闻到的那异臭,至今仍令他记忆犹新。 自己又干掉了两头,在拆解的时候身上衣服多多少少沾了些它的黏液和血液。再加上自己已经有好些天没梳洗过,头发都粘成了一撮一撮的,那味道可想而知。 “你是东煌国的人?”男人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李云涛点点头。 “东煌国的商人到约克辛贸易的不少,但带着孩子的就很少见了,你发爸妈呢?”男人大大咧咧的将盘膝的双腿伸展开,双脚大开大敞的撑着地面。双手搁在膝盖上,昂起头好像一个长辈在向自己家的晚辈问话。 李云涛看他这副德行,就知道他已经看清自己,而他那闪烁的眼睛不断在自己后方阴影里梭巡。 ‘大概在找我那并不存在的爸妈吧。’李云涛判断 他默默摇了摇头,身体还是向后退,披着斗篷的身影渐渐缩回营火光芒无法企及的黑暗中。 “抓住你了。”一把略微沙哑却很有磁性的女性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旋即一条手臂横过他脖颈突兀的用臂弯将他勒住,他刚要反抗,左脚突然被绊住,身后那具比他要高出许多的身体压着他往前方一倾,瞬间李云涛失去平衡,他赶紧松开手里的弩机,近身颤抖它已经成为毫无涌出的累赘,而且现在就算用弩机的机身砸,也砸不到身后的敌人。 他下意识伸出空出来的双手撑地,免得脸直接拍在地上。再怎么样这个脸还是要的,破了相以后怎么娶老婆。 右手刚一触地,一只穿着肮脏羊皮靴的脚就从侧后方踹过来。这么以来他左手撑住了,没有右手支撑,半侧胸口拍在地上,瞬间产生的冲撞将胸腔里的空气挤出,让他发出一声轻哼。 接着这只踢开他右手的脚踩在他右小臂上,另一条腿膝盖触底,整个人勒着他脖子骑在他背上。 李云涛的背包很大,里面现在又塞满了东西,甚至包外面还挂了几根蛋白条。女人只能将背包挤到侧面才能控制住他,但这个姿势相当别扭,控制和被控制的双方都极不舒服。 “你可真够臭的。”她用有些生疏的东煌语说道,音调基本上是对了,但听起来就是会觉得奇怪。臭字的发音和丑一样。 “丑不丑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李云涛呲牙,左手五指如勾一把口进坚硬的岩石和泥土地面。 第一卷 缘分 第十三节 别理他 第十三节别理他 右手被踩住不好发力,只以左手扣住地面,李云涛双腿屈膝弓起腰背。骑在他身上的女人没有预料一个半大孩子会如此坚决的抵抗,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成功完成了预定动作。 此刻她就算要竭力压制已经晚了。 李云涛双腿如同压缩到极致后被放开束缚的弹簧样猛的一蹬,以左手掌为支撑他整个身体瞬间倒立而起。女人对这种状况始料未及,一半若是被从背后锁住脖颈,都是想办法掰开锁住自己脖颈的手臂以求保证呼吸顺畅,而后在谋求身体位置转换,进而反制对方。 这种倒立起来的一个对方法打了女人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她只紧紧勒住李云涛脖颈,双腿钳子般紧紧夹住他腰身。 李云涛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还久怕你松手跑了。 他身体继续后仰,倒立而起的身体直接翻了个身,背部向下砸向地面。 当女人发现李云涛的意图并松开双腿钳制想要脱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砰嗤~! 一层沙砾和尘土在碰撞中,被身体冲撞地面时挤压出来空气吹得腾空而起。碰撞坚硬地面的肉被冲撞带来的力量挤压形变,压得整体扁了三分之一,特别柔软的部分则被压缩得更多。而后又在反作用力和内在骨架的支撑作用下向上反弹,震颤着抖动着。 女人成了铺在李云涛身下的垫子,狠狠的承受了砸落在地面的所有冲击。那一瞬间,压在她胸口的,李云涛背后装了陨石和杂物的背包以及那本被包裹起来的铜书,几乎将她肺叶中所有的空气都压榨了出来。 嘶~ 她下意识的吸气,结果将腾起的大量灰尘连着新鲜空气和李云涛身上那与沙道蛆战斗后留下的血液和黏液混杂的异臭,一并吸了进去。 咳咳咳~!咳咳咳~! 几乎是转瞬间,她就将吸进去的空气再次用尽全力咳了出来,李云涛看不清她的脸色,不过想来不会太好。 趁着她咳嗽的机会,李云涛已经翻身爬起并顺手从后腰的卡子上取下了工兵铲。 他还不习惯从背后拔剑,第一时间的选择当然是怎么顺手怎么来。 以前和老爹训练的时候用的都是木剑,根本没有剑鞘也就不必训练拔剑,而跟着宋廷煜出来也不过才几天(自以为)期间只学会了打坐冥想,剑术格斗之类的知识还未开始学习。 “以为我是小孩子就瞧不起我?哼!平胸!”李云涛恶毒的丢下一句话,捡起被自己丢在一边地上的弩机,转身迅速缩进了树林的阴影里,那黑色的罩帽长斗篷很快就和树林里的黑暗混合,消失。 三个呼吸之后,几道沉重又焦急的杂乱脚步声带着火把的光辉靠近了这边。 火把的光芒将倒在地上的女人照亮,她仍不住的咳嗽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个被斗篷罩住的东煌小孩消失的方向,甚至都不肯回头看一眼来救援自己的人。 “阿妮,早就说了你的本事还够不上做暗哨,怎么样,这次在一个孩子手里载了吧?有什么感想?” “臭!”她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吐出一个单字。 接着她突然如发狂的母豹般从地上跳了起来,声嘶力竭的用自己的母语对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呐喊: “...臭小子!!” 一只大手适时的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并死死扣住。 “好了,阿妮。你人没事就还算事件好事,现在不要冲动,跟我回营地,阿姆她们还等在那儿。 他并没有把你怎么样,不是么?” 接着他又补充说:“当然这也可能和我们赶来的比较快有关。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敌意,你现在冲过去只会激怒他。要知道你刚才倒在地上,需要在你脖子上用小刀轻轻一划...” 女人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大手下的肩膀抖了抖,整个人缩了缩,而后又抖了起来。 呜呜喑喑的声音响起。 “老米格,你不该这样吓她,即便阿妮是你的女儿。阿妮还小,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充当暗哨。”一名壮年汉子看着哭泣的女人,脸上露出不舍和怜惜。 “她15岁了,已经成年,总要学会独自面对一些危险。现在让她知道凶险,总比盲目出手再犯一次相同的错误,然后送命来得好。”为首的男人淡淡的反驳说。 “好吧,这是你的家务事,你高兴就好。”那壮年汉子耸了耸肩膀,大胡子一抖一抖的说道。很显然老米格说得更有道理,自己讲不过他。 两个男人将阿妮护在中间回了营地。 在营地里等待的男人和女人们见到三人平安回来,都松了口气,以为年长的女性张开双臂迎接了哭泣的阿妮,并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拍打后背以示安慰。 作为营地首领的老米格坐回到营火前,捡了根枯枝随意丢了进去,他脸上的表情平淡得就宛如这一切从未发生一样。 这个小插曲过后,小小的营地很快恢复了平静,女人们爬回车厢继续睡觉,一个男人潜入树林阴影里,一个假寐休息,老米格继续值夜。 “我能找到他,他身上很臭,就算藏进树林里也闻得见,想找出来很简单。”阿妮躺在妹妹身边说道。 “知道了我的姐姐,你很厉害,已经能够独自一次猎到两只兔子和一头小林鹿。” “还有野猪,那一次我已经射中了它的脖子,它只是跑进了树林深处,如果不是阿爸拉住不让我追进去,我就能把它带回去。”阿妮不满的反驳说。 “可是阿爸也说过,树林内部是林妖和恶鬼的国度,如果遇到林妖还好,如果遇到了恶鬼,就不要想着再出来了。去年小萨勒进树林追自己家的狗,就再也没回来。隔壁的沙姆说他被恶鬼吃掉了,只找到一只鞋子和鞋子里的脚,可怜的萨勒阿姆哭了三天三夜。” “阿妮,你说恶鬼吃人是...是真的么?还没有一个见过恶鬼的人活下来过。”她的妹妹问道。 “不知道,我又没遇到过,不过阿爸说父神教的圣教军十几年前曾经讨伐过恶鬼,他们和恶鬼战斗并杀死它们,将它们驱赶到树林深处。不然现在乡下的村子里还会有恶鬼时常出现。 萨姆德大哥说他小时候就见过恶鬼出现在村子附近,它拖走了山姆大叔家的牛。” “萨姆德大哥比你大十岁,我见他都要叫叔叔了。他是不是喜欢你?”妹妹问,她接着说:“他什么都跟你说,我从没见他和别人那么健谈过。” “你说阿爸会不会把你嫁给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关心这个?”阿妮心绪烦乱的反问。 “因为你嫁出去的话我就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了,两位哥哥和阿爸阿姆一定最宠我。” “你现在也是最受宠的那个。”阿妮翻了个白眼。 “胡说,阿爸为了给你锻一把弯刀,偷偷把攒了好几年的钱都拿去买铁了。阿姆每年都给你做新衣服,而我只能穿你穿过的...啊”妹妹撅嘴说着,突然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猛然捂住小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阿爸给我锻新刀了?”阿妮眼睛猛地亮起,她现在的武器还是阿爸借给自己用的匕首,她眼馋阿爸腰间的弯刀已经很久了,但阿爸说那是要传给大哥当传家宝的,不可能给自己。 一把新的弯刀,哪怕它只是一把小小的只适合女孩用的更近似于饰品的弯刀,那也将是阿妮梦寐以求的。 “好了宝贝们,都赶紧睡吧,如果睡不着就换你们阿爸来睡,他已经连续值夜三个晚上了。”阿姆的声音突然响起。 姐妹俩赶紧闭上嘴,僵硬的躺直身体装睡。 阿妮再次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胸口,又想起了那个黑影消失前的话语。 平胸! 我也是有胸部的,只是以前为了训练方便缠着布带没长起来而已。 以后不绑布带了!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带着我倒立起来的,他明明还那么小... 在乱七八糟的遐想中,阿妮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在车厢外嘈杂的牲口叫声对耳膜的折磨中,阿妮再次醒来。一侧肩膀和后背有些疼,因为只铺了一层地毯的车厢木地板比家里铺着厚厚褥子的床铺应多了。不过阿妮已经习惯了,她只是习惯的揉了揉脖子,而后伸了个懒腰,将纤瘦的腰肢和微微隆起的胸部曲线尽情舒展。 跟阿爸在新商路走了一个来回,过去的三个月里每天都是如此起床,只不过今天胸口没有缠布带,她觉得呼吸变得轻快了许多。 “昨天已经出了沙漠,阿姆说再有五天就能到家啦。等路过月亮湖,我要好好洗个澡!”妹妹神采奕奕的就如同不知疲倦的小鸟,围着正在煮早餐的阿姆和她正搅动汤勺的铁锅叽叽喳喳,看到阿妮连声叫道。 叠好骆驼绒毛织成的毯子,将它塞进车厢里瓷器和车厢木栅栏之间的缝隙里。这次行商换回来的货物中,就属这些瓷器最金贵难伺候。 但不可否认,它们很好卖也很值钱,只需要两个银锭子价钱就能买到的盘子,回到罗森德就可以卖出十二个银币,而如果能完好的运回自己家乡那边的城市,有地位又有钱的贵族老爷们愿意出超过二十个以上的银币来购买,当然必须是保存完好品相精美的。 哪怕嘶碰坏了几个边角的,也可以用三到五个银币卖给那些不那么有钱的城里人。 下了车,阿妮迈着自己的长腿踱步到正在忙碌的阿姆和围着阿姆忙着叽叽喳喳的妹妹身边。 凯拉德叔叔的两个老婆一个正在喂骆驼,另一位在旁边用铡刀切割早上采摘的草料,然后铺到太阳下晒干上面的露水。 “阿姆,早晨吃什么?”她随意的搭着话。 “今天早上我在附近林子里采了些新鲜的蘑菇,莎莎挤了些骆驼奶,加上咱们昨天晚上剩的洋葱熬一锅蘑菇浓汤。” “我烤了两根面包,这可是到了东煌都没舍得吃一直留下来的。阿姆说今天就能进镇子买新的。”妹妹莎莎邀功一样的指着铁锅旁边插着的两根‘棍子’。 “真是奢侈的早餐。早晨采蘑菇怎么不叫醒我。”阿妮温柔的将阿姆鬓角垂下,挡在眼前的一缕棕色卷发梳拢回耳后。 “你昨晚值守了小半夜,又受了惊吓,你阿爸让你多睡一会儿。”阿姆笑着说,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睛里全是关爱。“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睡得很饱,屁股搁的有点疼。”阿妮露出了一个充满阳光的笑容。“阿爸呢?他值守了一夜,怎么不趁着现在小睡一会儿?” 阿妮看着营火周围空荡荡的营地,三个男人都不在,一般来说守夜的男人会趁着女人们忙碌的时候睡一会儿补个觉,而休息一夜的男人则负责上午的警戒。 “他们就在那边,没多远,也不知道在弄什么。”阿姆用下巴指了个方向,继续聚精会神的搅动着铁锅里的乳白色汤汁,已经有丝丝缕缕的香气自锅里腾起,阿妮的鼻子耸了耸,用舌头舔了下嘴唇。 “阿姆熬的蘑菇浓汤最好吃了~~我也去看看。”她说着,向阿姆指的方向走去,那个方向她到现在仍记忆犹新,昨晚她正是在那边和那个臭小子交手的。 “去吧,汤就要熬好了,记得叫你阿爸他们回来吃早餐。”阿姆头也没抬的说道。 “莎莎,把罗勒叶给我。”她对小女儿说。 阿妮转过营地一侧的灌木,看到老米格和凯拉德叔叔以及萨姆德蹲在地上,正在指指点点。她蹑手蹑脚的靠近背对着自己的男人们,不发出一丝声音,就仿佛一头潜伏起来准备捕捉猎物的雌豹。 当她接近三个男人十米范围,凯拉德回头看向了她,被他鹰一样深邃又明亮的眼眸盯住,阿妮瞬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捕猎的目标。而后萨姆德和老米格跟着转头看了过来。 “阿爸,阿姆喊你们吃早餐,今天早上吃蘑菇浓汤和烤面包棍。”阿妮故作镇定的说道,脚下也不再刻意减低摩擦声,改回了正常走路。 “哦~我的天父,我发誓你阿姆熬的蘑菇浓汤是整个萨拉德乡下最好喝的。还烤了面包棍?我们还有面包棍这种存货么?一个多月没吃,我都有些开始怀念它那坚硬又充满韧劲的口感了,最好再撒上些蒜末。”老米格故作夸张的叫道,嗓门大到足以传到营地那边。 “哦,我已经闻到蘑菇浓汤的奶香味儿了。”萨姆德仰头耸着大鼻子,鼻孔里的鼻毛和嘴边的胡子连成一片。 凯拉德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期待:“我的两个老婆做饭都不如你家的丽萨。”他点头附和说。 “你们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看昨晚的战斗痕迹,分析一下那小臭臭怎么逃走的。”萨姆德说道。 “我觉得你最好也看一下,这是个教训,以后出手之前多考虑一些,平时训练再多认真刻苦些。”老米格深情突然变得凝重,他深吸口气才对女儿说道。 “这些事最好不要瞒着她,这个教训来的很及时,以后可以少吃很多亏。”凯拉德赞同的点头,同时对萨姆德说。 “我能保护她的。”萨姆德小声嘀咕 老米格让开了挡着的地面,阿妮顺着他的目光走上前,蹲在地上看那些战斗的痕迹。 五个窟窿嵌在地面上,这里虽然是泥土、沙砾和岩石混合构成的沙漠边缘地质,但实际上泥土很少,只有树林那边土层稍微多些,而这里还未到沙漠区,沙砾的量也很少,那五个窟窿简直就是直接在岩石上抠出来的。 阿妮将自己的五指伸进那五个窟窿,自己的手指间隙要稍稍并拢些才能刚好把五根指头放进去。 那只抠出这五个窟窿的手比自己还要小一些。 她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各种可能。不管怎样,只要被这样一双手抓住,自己都只有死路一条。 距离五指窟窿稍微有些距离的地面上,有一小片龟裂,龟裂的中央刚好放得下脚尖。 阿妮已经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那个臭小子扛着自己的压制弓起身体,在地上蹬了一下,而后她整个人就跟着倒立腾空。 她又回忆起自己被砸在下面,几乎散架的痛苦回忆,臀部的疼痛也许不是车厢地板搁的,而是那一下砸的。 但她当时没什么感觉,之后也忘记检看,毕竟这个位置受伤,有些羞耻。 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我竟然主动向他发动袭击。 阿妮的脑子里嗡嗡的,乱七八糟的思绪掠夺了她全部的思维能力。 啪~ 一只大手拍在她背上“好了,不要想太多,他如果想要你的命,你早就死了。至少现在可以证明他真的没有敌意,而我们显然有些惹得他不高兴了。再遇到他时多注意些吧。出门在外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真是个小怪物,他的阿爸阿姆得有多厉害。” “应该和圣教军一样厉害。” “只有强大的血脉才能培养出如此强大的孩子。这个孩子的来历一定很不简单。” 三个男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往营地回归,只留下阿妮在后面看着五个窟窿微微发呆。 “喂!阿妮,赶紧跟上,晚了的话浓汤就被阿爸我都吃光咯~” “哦?......哦!来了来了。” 再会来得比老米格预想中还要更快一些。 “阿爸,那个人的眼神好可怕。”莎莎抱着属于自己木碗,新鲜出锅浓香四溢的蘑菇浓汤里泡着切成片,烤得外皮酥脆内里柔软的面包棍。有些畏惧的看着林子里躲在一根树干旁边的李云涛。 已经许久没吃热食的李云涛就着蘑菇浓汤的香味,啃着手里冰冷坚硬的馕饼,他的目光锁定了营地中一名少女,她吃一口浓汤,自己就啃一口馕饼,好像自己也跟着吃了一口一样。 那幽绿的冰冷的宛如那饿狼般充满饥-渴的视线犹如实质笼罩在营地众人身上,就连四匹拉车的骆驼都停下了进食,紧张的看着李云涛所在的方向,仿佛随时就要逃跑。 被这样的目光罩着,原本美味香醇的早餐顿时变得如同难以下咽的木屑。 那少女停止了进食,将目光迎向少年。 却看到少年有些忧郁的停止了啃食自己手里的那块油黄色的食物。有股近似于怨念般的情绪从少年那边发散出来。 好吧,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整个营地只有她自己的进食声,其他人已经完全不敢再有其他动作,没办法,实在是那边的气场过于强大。 男人们停止动作是因为联想到早上看到的五个指洞,以及此时被少年端在手里的那个怪异的看着像重弩的东西。 女人们则是见男人们停止进食,便跟着也停了下来,她们自然能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也隐约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压抑的阴沉的东西笼罩在自己身上。而最小的女孩莎莎,则完全出于本能长生的恐惧。 少女阿妮吃完了一碗蘑菇浓汤,少年啃了小半馕饼。她偷偷窥看少年,联想到他昨天身上的味道,少女阿妮完全不敢想象他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大着胆子看向少年,见他并没有收起食物,似乎是等待自己继续进食,毕竟他手里那块鬼东西还剩一大半。 阿妮只好端着自己的木碗起身到铁锅边又盛了一碗蘑菇浓汤,汤勺往木碗中倾倒乳白色汤汁的时候,树林那边的怨气又一次升级。 那种幽怨的,失落的,渴望的情绪简直就要将众人淹没。 老米格右手端起自己的木碗站了起来,左手压在弯刀的金属刀柄上,他吞咽了口唾液,高高突起的喉结上下起伏,即使有大胡子遮着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壮起胆子转过身往李云涛方向走去,看着少年收起了手里的那块食物,双手端着那个奇形怪状的弩具,眼神平静、冷漠,如狼般饥饿。 他发现他的目光焦点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上的木碗!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呼~到底还是个孩子。 “朋友,要不要一起吃一些?”他的东煌语说的也不是十分流利,不过用来交流他还是有些自信的。 当他走到一定距离,对面终于有了反应。 呲~ 对面的少年眯起眼睛,变成缝隙的双眸绽放出危险的光芒。他端起弩机呲着牙故作低沉的回应:“少看不起人。” 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就好像随时可能炸毛的猫,异常危险。 老米格眼睛抽了抽,但出于经验,他还是将装着热气腾腾的蘑菇浓汤的木碗放在了脚边,而后慢慢退了回去。 当老米格回到营地,一直盯着李云涛的小女儿终于不再紧张,只是有些怅然若失的说道:“他把那碗汤拿走了,我们的木碗少了一只。” “赶紧吃吧,已经耽误好一会儿时间了,今天我们必须赶到洛伊德镇。阿妮,你的碗给我用,你已经吃了一碗。”老米格一屁股坐在卷起来的行李卷上,吩咐着说。 “他什么情况?既然要吃的,又摆出那副样子。” “大概是矫情吧,少年人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只要他不伤害我们就行。”老米格似是回忆着什么,抬头看着天上的云,然后低头开始进食。 他刚吃没几口,那股幽怨的气息又笼罩了小小的营地。 老米格无奈的叹口气,回头望向气息涌来的方向,那个笼罩在兜帽斗篷里的少年再次出现在树干一侧,这一次他换了一棵树遮挡自己的半身,而之前自己留下的木碗已经摆回了先前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吃的好快。”莎莎看着自己手里的木勺,计算自己刚才吃了几勺蘑菇浓汤,左手里的烤面包上沾着的汤汁滴落到粗布裙子上都没发觉。 老米格又叹了口气,再次端着碗走了过去。 “朋友,不嫌弃的话一起吃一点?昨天是我们不对,我老米格在这里说声抱歉了。” 少年没有回应,只是更幽绿了几分的眸子盯着他手里的碗,他只能迈开步子继续前进,直到走到属于自己的木碗旁边,脚下破旧的羊皮软靴刚和地面接触,那个少年的奇怪重弩又端了起来。 “你看不起谁呢?” 真矫情啊~ 老米格心头叹气,蹲下身将自己的碗换了回来,而后依照前一次般退回营地。 “阿爸,他又把碗拿走了。不过前面那只还了回来。我们只少一只碗。”小女儿莎莎有些高兴的说。 “那不是还是少了一只。”少女阿妮掰断一根手指粗细的枯枝,丢进已经快要熄灭的营火,赌气一般说道。 她心里觉得这一切都要怪自己,如果昨天晚上自己不自作主张偷袭他,说不定今天双方可以友好的坐在一起吃早餐,而她可以请教一下他是如何变得如此强大的。 “是啊,我们还是少一只碗。”莎莎有些伤心的低头继续吃饭,没有少年那狼一样的目光盯着,夹在膝盖间碗里的蘑菇浓汤再次勾动她的食欲,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迅速抄起勺子开始舀吃碗里的食物。食物入口没嚼几下便急三火四的吞下肚 “慢点,小心噎着。”旁边的阿姆发现了小女儿的异常,立刻阻止。心中浮起几分荒谬的情绪,自己小女儿明明已经十岁,最近不知为什么学起淑女那套东西,变得懂事了很多,没想到今天突然就变了回去。 “我要比他快,不然...” 那股熟悉地幽怨的阴沉的和着更强烈了几分渴望的气氛再次笼罩下来。 阿妮豁然站起身来,她猛的转头瞪向树林里换了棵树当掩体出现的少年。 “还有完没完了?!!” 她略带尖细的嗓音喊道,用的是自己家乡的语言,还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 少年沉默的与她对视,丝毫不怵。隔了半晌,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以为我听不懂就敢骂我?” 老米格继续低头吃早餐,蘑菇浓汤销路很好,此时锅里只剩下残余的汤底,而自己手里这碗才是他吃的第一碗。 “别理他。”他说道。 第一卷 缘分 第十四节 影杀机 第十四节 李云涛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令人满足的一餐了,不仅仅因为那蘑菇浓汤充满了异域风味,更多还来自于这是新鲜出锅的热食。 虽然吃冷食也不会对他的健康有多么大的影响,但这么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造就了他不吃热的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打从跟着宋廷煜出来,他就没吃过一顿热的,更别说还是有汤汁的食物,那种精神和味蕾上无法被满足的双重失落感随着时间叠加增长,不知不觉间已经在他心里啃噬出巨大的空洞。 将木碗还回去之后,见对方不再搭理自己,李云涛便退回树林中与营地保持百米左右距离,找到一棵刻了记号的树。 这棵树有接近他腰肢粗细,但并不高,树冠地茂密程度只能勉强遮住天空里洒下的阳光,偶尔来一阵风它跟着摇摆,地面上树冠投下的影子里就会多出许多耀眼的‘残雪’。 树皮表面纹理细致紧实,最外层甚至隐隐有些油亮。它双手扣住树干,脚下发力往上一蹬,身体蜷缩起来,尽量让双腿接近手保住的位置,待双腿夹紧树干之后他再伸展身体,舒展手臂去扣住更上面的树干。如此循环往复几次,他就已经来到了树冠位置,这里距离地面也就三米多高,他的背包和其他随身携带品被巧妙卡在这里的树杈上,不仔细看从地面上很难发现它们。 取了背包和携带品,李云涛伸展双腿从树杈上挑落地面。爬树他不行,跳下来却没什么问题。 砰!的一声,他就如一颗砸在地上的时候,脚下混合了草叶和枯枝的泥土地面微微下陷,细微的尘土则被冲击力拍打着腾起到空中,又被随后而来的劲风吹得四散开去。 “运气还是不错的,刚从那鬼地方出来就能遇上人,不过他们看着不像东煌国人,尽管都是黄皮肤,黑头发或褐色头发以及黑色或褐色的眼瞳,但他们的五官明显更立体一些,鼻梁比较高,眼眶的凹陷也比小吉镇那边更多。” “先跟着他们走一段,看看能不能遇到城镇。他们看着倒不像是坏人。唉~刚才就该放下面子接受他的邀请,这么一来之后很多事都好办很多。” 李云涛懊恼的发出一声呜喑,用力抓了抓鸡窝一样杂乱的头发,从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洗而附着了大量头油、汗渍和污垢进而粘成一撮一撮的头发丛里,揪出十来根油得发亮的黑色发丝。 “但是,我身上味道一定很大,真过去的话会肯定被嫌弃。到时候岂不是要丢死人了。还是赶紧路过有水的地方洗个澡就好了。” 他抬起右臂,嗅了嗅胳膊上的衣服,衣服上有一片沾染了污渍的部分,那味道尽管已经被自己自动屏蔽掉了很大一部分,仍让他不由自主蹙起眉头。 “也不知道洗不洗得掉,该死的沙道蛆,味道也太冲了。” 他拎起挂在腰畔的水囊,摇了摇,隐约还能感觉到一点残留,但那个量只能说还剩点底子的程度。 “如果葫芦没裂就好了。”他叹了口气。在隧道里的时光,他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吃饭喝水都压缩到最低需求线上,即便是这样,从那沙道蛆洞里出来,水的存量也已经到达危险线。馕饼倒是还剩半长,这玩意儿不仅量足而且顶饿,就是太硬了不好啃,费腮帮子和牙。 既然已经白天,不如趁机打点猎物改善一下中午的伙食。 李云涛望着已经大亮的天色,左右无事,又蹭了顿免费的早餐,原本困乏的身体就好像吸了水的海绵,再次支棱了起来。不趁着体力还不错的时候未雨绸缪,自己就是真的傻。 况且自己五感除了视力,其他四感都已经强化,抓点小猎物问题不大,只是看着身后稀疏的树林,他觉得可能这里不会有太多猎物给自己收获。 端起弩机李云涛集中精神运足耳力和嗅觉,走近树林中。林中一丝丝风吹草动此时都逃不过他的感官,哪怕眼睛没看清楚,嗅觉和听觉配合,也能先一步发现目标。 林子里的植被虽不如和茂盛,但生活在这里的生物也更懂得如何隐藏自身。 藏在树枝背后,鳞片褐色生着黑色花纹的小蛇悄悄探出头,它刚张嘴吐出信子,就被他一工兵铲砍掉蛇头,而后顺手用麻绳绑了挂在腰带上。 一只和枯叶同色的鞋子被脚步声惊动,自隐藏的倒伏余地的枯树枝干下钻了出来,它长牙五爪的竖着尾巴擎起前螯迎向那个在它看来只能仰望的巨大敌人,结果带着鲜艳红色的尾巴还没来得及刺穿敌人的皮肤,自己就被一把从天而降的铁锹拍成了饼子。 一小时后,李云涛腰上挂着两只头似老鼠后腿和尾巴像尾巴的大型啮齿类生物和那条蛇走了出来,他远远瞄了一眼林子另一边,却发现老米格他们之前露营的营地已经人去楼空。 “卧槽?这是把我当瘟神一样躲着么?不至于吧。”李云涛赶紧迈开脚步跑到营地位置,中央的营火已经被填埋,就连围成营火的石头都被零散的丢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地面上杂乱的脚步和车辙印子,牲口的蹄印清晰可辨。离开的方向上则只有车辙印和骆驼的蹄印。 路上留下的车辙引并不深,显然他们携带的货物不多。 李云涛收起触摸车辙的手指,站起来往前方看了看,他们离去的方向并没有向着绿植更多的西方,而是笔直往北面。 这条路上只有几道车辙,看样子走的人也就那三个大胡子一家商队。 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决定还是跟上去。毕竟往西面树林方向望去,回想之前自己进树林里狩猎,就连供人砍柴或是采摘野果的小路都没有,显然树林那边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 要不然那俩‘大号兔鼠’也不会那么傻,自己都摸到跟前了,才想起来跑。 “唉,终究还是要靠你,俺的十一路。”李云涛摇着头把工兵铲别回后腰的卡扣上,体内灵气按着多日锻炼形成的习惯往双腿经脉中汇流,脚下微微一蹬,背着几十斤行李的身体便如空负般轻盈的窜出一米,第二步落下,啪!脚底踏出的起浪卷起一圈灰尘,脚尖在地面上一点一蹬一收,鞋底带起几块碎土,人则借着这一步的力量窜出两米,趁着这一步前冲腾空,他微曲身体让上身前倾,重心都向前方偏移。 第三步落下,砰!地面溅起许多石块和泥土碎屑,气浪吹起的灰尘扩散出去更远。 他整个人就宛如窜起在空中的投石器甩出的石弹,衣服和空气碰撞,抖动出低沉的‘呜~’声。 当第四步落下时,他已和上一步的落点相隔五米。接下来他就保持着五米一步的幅度,不断砰砰的踩踏着地面前进。 这种肆意释放自己力量的奔跑,迎面拍打在脸颊上的风,竟然意外让人感觉还挺不错。 沿着车辙往前赶了不足一刻钟,道路逐渐上行,在攀上一座微微隆起的土丘之后,一条自荒漠沙丘方向延申出来的道路弯弯曲曲通往另一边植被逐渐丰满的土地,自东向西横陈于小丘另一面,最后消失在远方一小片已经被绿色完全铺满的坡道背后。 这条路并不宽阔,也看不出有被人刻意维护过的痕迹,只是路上的车辙于蹄印鳞次栉比,间中还夹杂了大量与车辙同向的足印。 路旁用不知何处捡来的石头垒起一座小小石堆,一只已经被风沙吹得干枯发黄的断了角的牛头骨倒放在旁边,蚂蚁正在枯骨下进进出出,也不知道找没找到可以充当食物的部分。 部分牲畜的干燥粪便被散漫丢弃在路边,一条新鲜的车辙汇入这条道路,转而向西。在拐弯的时候车辙碾碎了一颗新鲜的被碾压进沙土路中的粪球,显然它并不是来自老米格车队的牲口。 “这应该就是横贯荒漠东西两边的商路了。往东就是穿过荒漠回家的路,往西的话应该会遇到一座人类聚居的小城。这颗粪便还很新鲜,应该是今早或者昨晚丢下的,走这条路的队伍很多,路过的相当频繁。”李云涛用路边捡的枯枝拨了拨粪球,内里被嚼碎还没消化完全的草叶碎渣色泽仍绿得生机勃勃。 “现在肯定不能直接往回走,必须去到城里补给食物和水。如果能找到一行商队跟着他们穿过荒漠,就可以回到东煌。只是不知道这条商路会不会通往小吉镇。” 他丢掉树枝拍拍手站直了身体,迈开脚步往西边追去。 走上商路之后李云涛便不再着急追赶,毕竟已经上了大路,就算没人领路他也可以自己找到人类生活的城市。这个时候的他便能分出更多心思欣赏异域风景,一边轻快的随意迈步,一边左右张望,想要看看这边和小吉镇那里究竟有什么不同。 可惜,这里离开沙漠区域并不远,见到的风景和小吉镇周围差不多,泥土和沙砾混杂的土地干燥缺水,低矮的耐旱灌木顽强的扎根在其中,叶片上的绿色只藏在背光的一面。杂草也多是一丛一丛的扎堆生长,枯黄多余生绿。 这一景色直到李云涛爬上了先前视线里将道路截断的那座被绿色铺满的小丘。 小丘背面完全是另一副风景,葱郁的绿色开始笼罩大地,生机勃勃的野草几乎铺满了目之所及的那片丘陵起伏的土地,灌木和树丛数量急剧增加,在更远端已经连成了大片茂密的矮树林。 叶片从灰褐色往翠绿过渡,就如画笔涂抹出的渐变色块。 就在视线所及的位置,一座被木栅栏和土墙包围的小城镶嵌在这绿色画布的中央。几条被车马碾轧出来的土黄色道路以它为交汇点,各自延申向绿色画布的更远端。 它主体色调以白和黄掺杂,坐落在中央位置的两座看上去稍稍有些气派的建筑顶着水滴型的白色屋顶。 此时的它们正在燃烧,橘色火舌将它舔得发黑,浓稠的黑色烟柱斜插入天空,又被高空里的风吹散铺开。横七竖八十来辆各种式样的货车赌在小城外围土路上,将道路完全阻塞。牲口不安的踢踏着,拖拽货车想要远离,又被拉住缰绳的人约束着不能离开。 小城附近的道路经过修葺,两边被挖出又宽又深的排水沟,一旦把车拉进沟里,想再上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还真是热闹啊。”李云涛感慨一句,他已认出了两辆被堵在一众车队中间的四轮箱车,那立在灰色车棚上的平胸少女可不就是早上骂自己的女人么? 这处土丘与小城相隔距离也就三四里的样子,李云涛稍稍加快脚步,十来分钟后就已经来到车队末尾。这时候城里的尖叫声已经能够清晰入耳。他皱皱眉,把弩机上好箭端起。 队伍末尾一辆货车被孤独的丢弃在路边,它四只轮子其中一只悬空在排水沟上方,原本拉拽它的马匹则倒在一侧,它们看上去像是在准备往离开小城的方向调转车头的时候被杀掉的。而它们的主人则倒在它们身边。 两匹马的尸体之间相隔了些许距离,从地面的踩踏痕迹来看,其中一匹在死之前有过剧烈的挣扎,拼命想要远离自己的同伴。而它们的主人也显示出相同的意图,他背部朝上趴倒在地面上,手里的马鞭被丢出一小段距离,看来这一下摔的不轻,以至于头被摔出去的距离比马鞭还要更远许多,那沾满泥土和肮脏污秽的头颅显然在摔出去之后滚了不止一圈。 所有致命伤都来自被从中央截断的脖颈。 他来到马尸旁边仔细观察,掉在地上的马头上睁着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和惊恐,以及一些......干枯? 地上没有血,马匹脖颈的断面血管中也没有血流出,不过伸手触摸,还能在切断的筋腱以及肌肉截面处感觉到水分和残余极少的血液。 断面极为平整,就连脊骨都被切断得宛如被一刀砍成两半的牛油。 “原本以为里面在闹马贼,看来并不是。”李云涛收回触摸马匹脖颈的右手,将视线跳过堵在前面的车队,望向小城。那里除了充满惊恐的尖叫,还有厮杀时的呐喊,绝望的咆哮,已经隐约有些熟悉的嘶吼。 “邪兽呲牙。老伙计了,还真是哪儿都少不了你。”李云涛眼中寒意升腾。 ‘只是这马,却不像是死在呲牙兽的攻击下。’ “他们是怎么死的?”李云涛抬头,看向前面不远处瑟缩在车厢最里侧的几个用黑布包着头脸的女人,她们的男人则趴在那辆箱车下面,手里尽管握着弯刀,却是抱着脑袋头瑟瑟发抖。 女人们的目光惊恐无助又绝望,她们只用那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盯着李云涛,带着几分怜悯和畏惧,不住的摇头。 什么意思?听不懂还是不知道,都是走商路的人,好歹会说几句东煌话吧? 李云涛有些奇怪的看着女人,她们为什么看上去好像在可怜我? 是在嫌弃我身上的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味道? 靠!原本还想帮帮忙弄死一两头呲牙,你们这态度,老子不干了! 李云涛郁闷的往后退开两步,准备转身离去。既然这里有小城,周围肯定有水源,洗个澡先。 就在这时,警兆顿生。来自天赋的危机感应如同一把刀,瞬间扎在李云涛心脏上,那种寒冷和疼痛刺激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冷汗几乎瞬间就布满额头,这一次的危机警示比上次遇到八目呲牙还要强烈得多,以至于他都没反应过来是危机竟是,只以为遭到了攻击,下意识的捂住胸口那疼痛来源,蹲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就在他蹲下的同时,眼角里睹见,原本属于自己的影子里多出了一部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条拿着刀的手臂,它正在扬起,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第一卷 缘分 第十五节 还是菜 第十五节还是菜 李云涛毫不怀疑如果这把刀子刺下,自己就会如被刺破的装了水的气球。 他的瞳孔刹那间缩成几乎针孔大小,下意识抬头寻找那个影子的来源。 目之所及的周围根本没有那把袭来的刀,更别说拿着刀子的人了! 低头再看,影子的动作丝毫未停,那把刀已经挥下,此时李云涛因为生死临头的危机,思维速度几何倍数提升,那把挥下的刀影速度在视线中放慢,似乎有无形的屏障阻挡了它前进,它只能一层一层的突破,所以动作也变得一顿一顿。 但这种诡异的状况李云涛从未遇到过,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而且哪怕知道,现在再想做些什么也来不及了! 笔记!对了笔记!师傅和自己分别是留给自己的笔记!两人分开时的场景如同只在前一刻,师傅宋廷煜脸上那大义凛然的决绝和掩藏在眼眸深处依依不舍的哀伤仿佛就刻在李云涛的眼睛里,瞳孔前。 师傅的笔记必然是记录了他的修行心得和与怪物战斗的经验,如果早些把师傅留的笔记翻遍,此时也许就能找到办法。 可惜...他不甘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穿越过来一趟,和着就是来体验一下古代人苦逼的生活,修行才刚摸到点边,都还没开始风生水起。 啵~ 几不可闻的声响在耳畔响起,对于此时已将感官提升到极致的李云涛而言,即使周边的背景音再嘈杂,仍是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缕音波。 他以为是皮肤和血肉被利刃刺入的声音。 一层透明的涟漪自李云涛身体侧后方漾开,就好似一滴水滴在了平静的湖面上,那层波纹通透又虚幻,美丽得仿佛一道幻影。 然而第二道涟漪紧随其后再次漾开。 李云涛没有感觉到异样,捂着心口的手下是疯狂展现着自己存在感的心脏,它仍活力旺盛,甚至显得有些狂躁和暴戾,似乎吓一跳就要冲出胸腔。 李云涛猛地再次睁眼,他终于意识到先前的疼痛只是危机警示,是自己出生就拥有的天赋,看着好像在众多穿越大神中没有什么用的天赋。 第二道涟漪刚好荡漾到他眼前,正在缓缓消散,第三道则就在它背后不远。骤然转头,李云涛收缩成针孔大小的瞳孔里映射出第四道正在漾开的涟漪。 侧倒闪避,翻滚,单手撑地半跪而起,端起弩机瞄准,射击!。 李云涛一连串动作如闪电般完成。 咻~啪! 向着那涟漪漾开位置射出的弩矢几乎在射出的同时就命中了他先前身侧位置的马车。 巨大的动能让弩矢直接贯穿了货车的木制厢板,碎裂的木屑漫天飞溅。 没有击中! 李云涛只顿了一瞬,双腿发力脚下一蹬,身体再次闪电般向侧面做出躲闪翻滚动作。因为那仿佛刺透心脏般的警示仍未消失,只是稍稍间歇了很短的一秒便再次袭来。 但至少是有间隔的,证明它无法连续攻击。此时他来不及思考是什么保护了自己,只竭尽全力寻求自保。每当那股危机感袭来,他就翻滚躲闪,尽管有些狼狈,狼狈得连要带上挂着的零碎挂件都在翻滚中散落地面,挂在脖子上充当项链的自制发光吊坠都从领口甩了出来,甚至浑身上下沾染了一层泥土和牲畜粪便的混合物。 但他仍活着,他还能呼吸,还可以继续闪避! 他仍采用单手触地单手持弩的蹲伏动作,保持随时可以侧翻闪避的警惕,麻绳略长的吊坠挂在脖颈间来回摇摆,它垂在身体与地面之间,尽管在日光下看它只是一个做工极其粗糙的白色石头,但李云涛身下的影子却被它照亮,变得和周围阳光照耀的地面相差仿佛,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影迹。 危机感随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李云涛有些茫然的端着弩四处探看,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甚至嗅不到。它,那个恶毒的阴险的狡诈的袭击者似乎放过了自己,危机感就这么突兀的消失了。 汗水已经浸透李云涛衣襟,额前垂下的发梢上一滴滴沾染了污渍的浑浊汗珠不停滴落。他只能保持着警戒继续蹲伏,五感无助而带着些绝望的搜索着可能存在的敌人。 仿佛要狂暴的心脏却在这之后一点点平复下来。 时间在带给他近乎无尽的煎熬后静静流逝,一刻钟转瞬即逝。危机感再未升起。坚持到这时,他的体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接近耗竭。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次危机过去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后仰双手撑地昂着头,张口迎着已经快要爬上天空正中的太阳长长呼出一口气。 整个身体沉的好似被裹了一层铅,疲累感仿佛连续干掉了三头沙道蛆。 他的确干掉了三头,但都只是一头一头单挑做掉的。 “这到底什么鬼东西?”李云涛喃喃自语,休息了半响才抬起左手到怀中摸索内袋,从里面翻出了那只牛皮笔记本。 “让我查个攻略。”他鼓起精神,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认真翻看笔记。 另一边远远躲在车队里的女人们虽然依旧畏惧,此时仍将带着惊喜和敬佩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浑身脏兮兮的矮个子。 “天父在上,他竟然活下来了。这简直就是奇迹!”一名岁数稍长的中年女人向着天空中的太阳做出祈祷动作。 “他好厉害,洛伊德几乎和马一瞬间就死了。” “别提那个懦弱的洛伊德了,他竟然丢人的想要逃走,而不是站在我们身前保护我们,和怪物战斗。” “可我们连怪物在哪里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应该知道,那个人刚才说的是东煌语?” “我只听懂一点点。洛伊德精通东煌语,但是他已经死了。” “杰兰德,你还在么?你听懂他刚才喊了什么?”年长的女人对车厢外喊道。 一个紧张里带着些颤抖,又故作低沉威严的声音从车厢下传来:“我在警戒,我找不到那怪物,我只能尽量保护你们。该死的,我的手心里都是汗,弯刀的刀柄有些打滑,回去要换一条新的缠布了,如果战斗的时候滑落,我就完蛋了!” “哦天父啊,还好洛伊德有个靠谱的好兄弟。”女人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好的,杰兰德,你坚持住,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就算重新给你制作一根牛角刀柄都没问题。” “现在你能告诉我,他刚才喊了什么?”年长的女人接着问道。 “他好像在问那两匹马和我的好兄弟洛伊德是怎么死的,该死的我们连怪物在哪儿都看不见,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天父啊,如果这是您降下的考验,我愿卖掉这批货物之后就到您的神殿供奉上两个,不,一个...一个足金的帝国金币。这是我们这一趟全部收入的一半。”车厢下的那个声音一提到钱,瞬间就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哦,杰兰德,你可真吝啬。”另一个女人说。 “你懂什么,爱兰!我们失去了两头健壮的正是干活的好年头的牲口,还有我的好兄弟洛伊德,精通东煌语的洛伊德!牲口需要买新的,而洛伊德也需要下葬。但是没有了洛伊德,下一趟我们还能不能去东煌做生意都不知道。而在这之后,我们这一趟的收入真就不剩什么了,真的。” 女人们心生鄙夷却只能埋藏在腹中乖乖避开了这个话题。 “那你可以用东煌语向那个矮个子的东皇人请求帮助么?”年长的女人再次问道。 “我试试看,我也希望他能够将那怪物干掉。这样一来至少我们可以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见鬼了,为什么白沙城里会出现怪物。我觉得那个看不见的家伙可能是和林妖齐名的恶鬼。它们一定是不满足于只吃闯入树林的蠢货,来到城里找更多的人吃。” “或者是哪个蠢货将它们带到了这里,它们跟着他来到这白沙城。”杰兰德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似乎不说点什么下一秒就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行了,杰兰德,我亲爱的杰兰德,你赶紧问问那个东煌人。”一名年轻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哦,好的好的,我这就问。”杰兰德终于想起还有正事儿没做。 “喂!”他对着几米外坐在地上的李云涛喊道。 李云涛没搭理他,仍在翻看笔记。 “请帮帮我们,求你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杰兰德并没有放弃,他用并不熟练的东煌语喊道,就连车厢里的女人都觉得他的东煌语说得磕磕绊绊,与已经死去的洛伊德那流畅丝滑的东煌语比起来简直差了不是一丁半点。 李云涛仍没理会,他正全神贯注的翻阅着宋廷煜留给自己的笔记,想要找到破局的方法。但是越翻他就越烦躁,笔记里的确记录了大量与怪物和妖族战斗的心得,介绍了几种常见的邪兽和魔物,以及大量妖兽! 这笔记里与妖族相关的知识有很多,魔物的则少的可怜。而李云涛已经快把笔记有记录的部分翻完了,还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知识。 “帮帮我,求你了!什么,无论什么,我都给你!”杰兰德的声音不厌其烦的一次一次响起。 这将李云涛心中的烦躁情绪推升到了顶点。“烦死了,安静会儿!让我找找怎么对付这鬼东西!”他愤恨的抬起头,一双因为焦躁而充血的双眸猛的瞪向趴在车底下的杰兰德。 一股充斥了烦躁,凶恶,愤怒的气场瞬间笼罩下来,它犹如泼头而下的一桶冰水瞬间浇在车厢里及车厢地每一个人身上,心里。 杰兰德更是撅着屁股直接双手扑在地上抱住头瑟瑟发抖,连他扑在的地面上嵌着一坨被压成饼粪便都没发现,弯刀则掉在了旁边地上。 这一刻的李云涛在他眼中比那些见人就咬的怪物更可怕。 李云涛愤愤的收回目光继续翻笔记,有内容记录的只剩两页,略显潦草的毛笔字本就不好认,而现在又没找到他想要的内容,心里烦躁也是当然的。 果然,翻过最后两页也没有一个字和眼前的怪物沾边,再往后翻则是空白的十来页厚实的草纹纸。李云涛只能叹口气,带着失望和沮丧的情绪将笔记本放回怀里内袋中。 以后有时间还是要仔细看一遍的,里面记载的知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宝贵,特别是对于疏通眼睛经络的内容,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他下一步正要疏通眼部经络,完成五感通明的最后一步。 以笔记上的记载来说,学徒阶段的修行者首先要做的就是打开气海,这也是鉴别一个凡人能否成为修行者,以及之后的晋级超凡最基础也最根本的条件。 感应灵气引气入体打开气海之后,学徒需要依次做到五感通明洞悉空明,而后气血沸腾脱胎换骨伐筋洗髓,接下来则是洞悉真我灵台明净法力出窍。 做到这三种之后,才是具备了筑就超凡之基的基础三大条件。也就是三府全开且修行到一定境界。 这些都是以后要做的,现在李云涛必须解决当前的危机。可笔记里没有相关记录和知识。 无形的失落感笼罩了他,失去了可以依赖的‘攻略’,李云涛再次跌回彻头彻尾的‘菜鸡’身份。先前面对沙道蛆自己是误打误撞摸索出了针对它的方法,那可以说是运气好,但运气能一直都这么好么? 穿越之前自己可是出了名的大非酋,游戏抽卡从来都是不到保底最后一发不出货。朋友几个一起玩的游戏,人家白嫖的角色自己非要氪金才能拿到,偏偏自己又是个要面子的,硬扛着也要把想要的角色拿到手,以至于生活费透支只能挨饿吃土,身体大体一直处于饥饿和营养不良的煎熬中。 往事不堪回首。 李云涛双手拍了拍脸,车到山前必有路,人都已经在这里了,有危险总要面对,刚才都没被干掉,现在也没理由放弃不是? 对了! 刚才是什么东西帮我挡住那诡异攻击的? 李云涛回忆着之前死里逃生的每一个细节。那漾开的涟漪纹理是从身后出现的。而在自己背后的除了背包就是铜书,若说搞不清究竟有何用的就是包里的陨石蛋和铜书了。 毕竟其他杂物都是自己亲手准备的,有什么用自己再清楚不过。而师傅给的这本笔记,怎么看也就是一本笔记,总不能硬要说它是一本固定了防御术法灵气护体的法器吧? 法器.....如果说有什么像法器,那颗陨石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有铜书。 还有个细节,之前吊坠在身下照亮了自己影子之后,那怪物就不再攻击了。 联系到之前看到影子里有挥向自己的刀子,现实中则没有,极有可能那怪物就是依靠影子发起攻击的。至于这种攻击的原理?老子又不是科学家,研究个蛋。回头把这事儿记录下来,让老宋想去,当个师傅还想甩手不管徒弟,做梦。 啊,老宋。你可别死在怪物堆里了。还有幻夜老猫,说好了看着我的,你咋一点也不靠谱呢?回头非要把你毛撸秃。 李云涛摇摇头,将自己发散的思维收回,反转身体把捆绑在背包背面的铜书解了下来。三下五除二拆解开抱着铜书的裹布,一本全铜质地的精美书籍出现在他手中。 厚铜板封面上中央内嵌的半颗浮雕星辰雕琢的完美无瑕,围绕着星辰展开的封面花纹美轮美奂,就连包裹书脚的紫铜包边都和那些花纹融为一体,这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而在阳光下,它就更显示出自身的不凡,封皮表面的花纹刻线内似乎在隐隐发光,不知何时那里存蓄了一些会发光的丝线,它们又不像是丝线,因为它们仿佛奔流的河水,无时无刻不在刻线中流转,奔涌,循环复始。 宛如会流淌的光。 这些光数量很少,只得薄薄一层,距离蓄满那本就不深的刻线还差得远。而循着流淌的光,李云涛发现了封面上数个花纹刻线的交汇点竟隐隐有些眼熟。 不会吧,不会是真的吧。 李云涛的心脏不争气的加快了蹦跳。他循着隐约的记忆,打开封面的卡扣,翻开铜书快速翻页,黄铜质地的书页在阳光下耀耀生辉宛如黄金。 远处车队里的人被金光吸引,将目光投了过来,或者说他们一直就没移开过,而此时就更挪不开视线了。甚至更远一些的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其中就包括阿妮。 林云涛很快就找到了他印象中的页面,这很好找,毕竟这几页黄铜书页上只篆刻了一个文字,看久了会让自己头疼眩晕的文字。 他只草草看了一眼,再翻找下一个。 果然,铜书封面上的文字,这里都有。只是如何组合使用,李云涛还需要更多学习了解。他合上铜书,心里顿时多了些底气。 就说这铜书放在那圆厅里,整个大厅建筑都被袭击损毁成那样了它怎么可能完好无缺?这铜书自带保护罩的。 自己还不如一本书,李云涛心底哀叹。 “我是菜鸟我是菜鸟我是菜鸟,我才打开气海没几天,啥也不会很正常。”他心下安慰着自己,然后将铜书用包裹再次包住。 外表虽然是小孩子,内里却是名侦探......啊呸!窜台了。我可是货真价实活了两辈子的成年人,怀璧其罪老子可是懂的。 远处车队里或是敬畏或是恐惧但已经有很大一部分被贪婪充斥的目光,足够引起他的重视。 反正之前包着布的时候铜书也一样能发挥作用,自己没必要招摇过市。用麻绳在铜书外来了几道结实的绳结,再把多出来的绳子分开两股,从肩膀和腋下绕过,将铜书放在胸口和背包形成先后呼应。 绑完之后李云涛觉得自己简直套了件胸铠。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还行。 先前所有负重都集中在背后,此时这本少说也有三十斤的铜书放到胸前,前后重量倒是均衡了不少。只是铜书搁在胸前,他双臂活动起来多少有点不自在。 接下来,该会一会那个藏在影子里的家伙了。 第一卷 缘分 第十六节 炎狱龙火 第十六节 说是要会一会那潜藏在影子里的怪物,但李云涛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它。 不过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就能将它引出来。 受到袭击的货车是在调转车头准备逃离的时候被攻击的,而自己先前表现出离开的意图并开始移动后,它也对自己发动了袭击。那么现在只要做出要离开的姿态,如果它还在执行阻止人离开这个任务,那么它就一定会对自己再次发动攻击。 李云涛心中计定,当然铜书带给了他一些搏一搏的底气,更多还是当前的境地让他不得不放手一试,自己已被逼入死角,不将怪物解决那死的只能是自己。 从小城里传出的声音可以推断有人正在和怪物战斗,只是不知道他们是谁,是小城里的卫兵战士?商队的护卫?悍勇的普通男子?还是与自己师傅宋廷煜一样有着丰富对怪物作战经验的超凡修行者? 如果不是最后一个选项,那么城里的抵抗持续不了太久。 毕竟能让一头潜藏在影子里杀人给怪物阻止小城周边的人离开,这次怪物袭击显然也是有预谋有组织有高级魔物领头的。 高级魔物,八目呲牙那硕大的身形,狰狞的面貌给李云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下意识就将它的画面映射在脑海里。 但就师傅留给自己的笔记记载,呲牙只是魔族众多豢养怪兽中最普通的一种。地位如同人类养的狗。 自己必须在城中的战斗结束前干掉怪物,而后撤离,不然被城里的呲牙兽追上,下场不言而喻。 李云涛转身沿着道路往离开小城的方向离去,当他的脚步跨过马车,那股危机感再次降临,它依旧强烈,带给自己的痛苦宛如真实,只是这一次李云涛心中已经有充分准备不会被自己的危机警示误导再次陷入被动。 他一边走,目光则死死盯住脚下影子。此时太阳已近晌午的天空正中,地面上投下的影子面积有限,仅比自身略微向南歪斜。 走着走着,他的影子里突兀多出了一块黑色,它如沾饱了墨汁而后落在宣纸上的笔触,多余的汁水来不及被宣纸吸收溢出了原本该停留的位置,向下缓慢而无声的流淌出一条墨痕。 超过马车一步,两步,三步,墨痕悄然拓展,演化成一条手臂。接着,手臂顶端再次出现一把尖刀形状,那令李云涛心有余悸又记忆深刻的墨色尖刀,宛如现实中刀刃的投影。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诡异低沉又阴森的笑声突兀闯入李云涛脑海,他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听’到它。 这笑声是直接闯入脑海的。 给人感觉就仿佛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无论你看向哪个方向,都好像是声音的来源位置。而事实上李云涛也真的向四周机警的探看了一周,进入眼中的景色带着些微诡异的扭曲,并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仿佛所有目之所急的景物都多了一条紫黑色油彩的勾边。 这位画下勾边的画师显然是位不合格的新手,那勾边歪歪扭扭,甚至有很多紫黑色溢出了边框,污染到其它色块中,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变得肮脏、污秽并且阴森。 一切似乎已经注定,当刀刃再次挥下,状似浑然不觉的李云涛便会死在影子的袭杀下。 当他迈出第五步,影子里的尖刀挥下,心脏一瞬间又开始抽搐和疼痛,这痛楚似乎并不完全来自于危机预感的警示。 啵~ 铜书没有让李云涛失望,空中再次漾开一圈涟漪,不过这次涟漪的波光比李云涛先前看到的要暗淡许多,扩散的范围也缩小了,仅仅漾开他半身范围,涟漪便完全消散。 第二圈涟漪漾开,第三圈涟漪正在生成,那个触发涟漪的奇点上什么也看不到,似乎那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果然还是在这里! 李云涛不管自己身边漾开的涟漪,猛的下蹲,右手里端着弩机,左手却悍然往地面阴影砸去。 嘶~~~~呵~~~!! 嘶哑的吼叫自脑海中响起,和那诡异的笑声一样来自四面八方。这一次它不再阴森,而是充满了痛苦,震惊以及愤怒。 轻触地面的左手手掌张开,那颗自制的发光吊坠尖端压在影子上,当手掌张开的瞬间,吊坠发出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李云涛的影子,让它看起来只比阳光直射的地面略微暗淡。 嘶! 嘶! 痛苦的吼叫接连不断层叠响起,似乎承受着某种冗长的折磨,又好像被捅了一刀又一刀。 终于,一块不属于李云涛的墨影猛地自他脚下已经淡得几乎和旁边地面同色的影子里挣脱出来。 它刚脱离李云涛的影子,就化作了深沉的紫黑色,随之李云涛眼中扭曲的画面全部消失,那痛苦嘶吼的声音也再‘听’不见。 它在李云涛反应过来再次发起攻击之前迅速远去,几乎眨眼的功夫便没入了他身后几米外马车下方的阴影里。 它逃离的路线上,留下一条淡淡的冒着烟的腐蚀痕迹。 李云涛目视着它离去,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持有发光吊坠的左手此刻才刚举起一半,脚下扑击的动作都还没开始做。 就在那马车的阴影里,一团犹如墨汁般漆黑的实质阴影从地面的影子里逆流升腾起来,它看似流淌的液体,又好像是浓稠的黑色雾气凝聚而成。构成了一个佝偻着肩背的人形。 绽放着紫色光芒的双眼自那人形头颅的面颊上睁开,它静静的凝视着李云涛,浓稠的墨色脸颊上似乎勾勒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两者对视,时间静静的在这近乎‘深情’的凝望中无声流淌。 也许仅有几秒,也许有十几秒,李云涛计算不出究竟持续了多久,它无声的如同滴落在笔洗里的墨汁,整个立起的身体再次融入影子里消失不见。 那是无声的挑衅,也是警告,更是宣战。仿佛再说:你跑不了,少年。 直到确定它已经离开,李云涛才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才在和这魔物对战的过程里他完全忘记了呼吸,几乎就是屏息到了现在。 还好交战的时间并不长,到它离开一共也还不到一分钟。 “真是诡异又强大的怪物,它不仅可以融入影子里杀人,还能直接侵入大脑影响听觉和视觉。”李云涛喘着气,心里默默分析着怪物的能力,因为提前有了心里建设,他此时足够冷静,虽然现在端着弩机的右手食指仍在抖动,双腿也有些微发软,不过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还算顺利。 但现在又一个选择题出现在他眼前,转身逃走还是去城内帮忙? 它显然不打算放过自己,如果此时离开,再被魔物找到,自己只能孤军奋战,前提是它们能找到自己。而进程帮忙的话,也许能收获一些值得信赖的临时队友。 几乎不需要犹豫,李云涛回转身往城内方向大步走去。他对自己逃跑的本事可是一点自信也没有,就自己这两条小短腿,能跑过四条腿的呲牙?更别说那个藏在影子里的家伙了,到晚晚上不知道它会强大到何等地步。 夜晚绝对是这类魔物的主场! “哦~感谢天父!那个东煌人回来了!”杰兰德趴在马车底,双手合并在一起的感谢着自己的信仰。 “你们看到了么?他刚才好像做了什么,洛伊德的马车下面出现了一道鬼影子,那绝对就是传说中的恶鬼!”车厢里一名女性指着已经没有鬼影的马车底说。 其他女人点头示意自己也看见了。 “他竟然把那个怪物逼得现身了,看来这个东煌人的本领很厉害。”年长的女人说。 “刚才他为什么不趁机干掉那个恶鬼?”又一人说道。 “那个鬼影连实体都没有,怎么打?”年长的女人摇了摇投,挣开抓在自己衣服上的几个小手,壮起胆子向车厢外走去,迎向正走过来的李云涛。 她动作有些笨拙的翻出车厢,包裹着她身体的褐色长袍在下落的途中还被车厢围栏上的钉子钩住,撕开了一条不小的口子,她顾不得心疼,赶紧迎上那个矮个子东方人。 其他几个女人在她离开后,也不再躲藏于车厢最深处,而是纷纷来到车厢尾部的围栏处,双手扒在围栏上探出头看着那个矮个子,却不敢翻身出来。 “伟大的勇士,你...您将那可怕的怪物赶走了么?”年长女人张开双臂用带着几分咏叹的腔调说道。可惜她说的是自己国度的语言,只换来李云涛微微一愣,而后继续前进。 这个从车厢里出来第一个迎接自己的女人上了些岁数,她头发已经花白,未变白的头发呈现深褐偏黑的颜色,额头和眼角的皱纹不多却已经明显,年龄应该四十到五十岁甚至更多。那双微微凹陷的眼睛双眼皮和长长的睫毛很漂亮,深褐色的眼眸瞳孔边缘有些翠绿。 啪啪~ 这是从另一边爬出车底的杰兰德在拍打身上沾着的泥土和污秽。他急匆匆的赶到女人身边,匆忙捡回来的弯刀被他倒提在左手里。 他先对她略带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用拗口的东煌语将女人的话翻译了一遍。 李云涛打量着拦住自己的两人,点点头:“应该是赶走了,但我不能保证它是不是还潜伏在周围。你们最好不要着急离开。” 接着他指了指小城的方向:“我去那边看看,如果城里的怪物被解决掉,我们才会真正安全。怪物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杀掉你们所有人,必然是有所图谋,接下来你们只要不试图逃离,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哦,赞美天父,感谢您,勇士。”老妇人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说道。她从容的收回了张开的双臂,对方显然没有要和自己来一个拥抱的意思,即便自己必须忍受来自他身上那股强烈的恶心味道。 看来,这种礼仪果然在和东煌人沟通的时候并不适用。 不等杰兰德翻译,另一道声音响起。 “感谢您,勇士。您救了我们,将我们从怪物的威胁下解救出来。”从更前面车队里走来的人们,开始慢慢向这边聚拢,一名东煌语流利的大胡子老男人率众而出。他露在外面的古铜色皮肤遍布深深的皱纹,胡子和头发已经白了超过一半,不过穿得得体又干净,挂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着一颗鸽蛋大小的琥珀。 李云涛不得不将刚才的话对着新围上来的人们又说了一遍。 直到这时,这群人才发现这个救了他们的勇士,拥有黄金书的勇士,其实只是一名小孩子。一个来自东煌的孩子。 尽管他用兜帽罩住了自己大半张脸,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但孩子的声音欺骗不了这些本就精明,又因为上了岁数而人老成精的商人。 李云涛发现聚集过来的男人多半都岁数较大,唯一的例外就是从车厢下面爬出来的杰兰德。 “哦,这么小就能和怪物战斗,他的父母一定是翱翔在天空里最勇猛的雄鹰。” “勇敢的少年人,你想要什么报偿来让我罗米表达感谢?” “尊敬的勇士,您手里的是重弩么?我从没见过这么精巧的武器。” “少年人,你的父母在哪里?他们会来和你汇合的吧?” 人们热情的,七嘴八舌的想要和拯救了自己的勇士交流,但更多的还是送上感激的话语以及一个拥抱。 但显然少年不想拥抱,而且他身上的味道的确很大,好像在粪坑里游了一圈。 当然簇拥过来的除了男人,也夹着几名穿了紧身装束看似战士的女人,其中就有想要挤上来说几句话的阿妮。她已经将李云涛认出来了,那身味道此刻仍记忆犹新。 但当她真的费劲力气推开强壮的男人们挤到前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会说东煌语,急的她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干着急。她的确和老米格学过东煌语,但到现在也仅限于听,说的时候就废柴了。 “平胸。”她最后只从嘴里蹦出了这个词,然后不断用手指着自己。尽管此时的她已经去掉了裹胸布带,胸口的位置不再是真正的一马平川。 “平胸?”李云涛被这个词吸引,将目光投过去,然后认出了这个早上在老米格营地看到的女孩子,旋即点点头,露出两排雪白牙齿构成的月牙。 哪有人真的用平胸称呼自己啊,这丫头是不是傻?本来长的就一般,胸...又小,人还傻,还是个男人婆,以后谁娶谁倒霉。 李云涛看了眼她微微隆起的胸脯,又想起昨晚被她偷袭勒住脖子的经历,心里想到。 “阿妮!”她又指了指自己。 “阿妮。”李云涛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周围一圈老男人们则露出会心的微笑,仿佛看到了什么乐见其成的事情。当然,也有人将目光投在李云涛胸前被包裹布裹住的铜书上,想要问问卖不卖。 “好啦好啦!”李云涛举起双手按下了周围人和自己的交流问话。接着他指了指小城的方向,哪里喊杀和嘶吼声仍在继续。 “我必须过去帮忙了,如果里面的人输了,我们一个都别想跑。”他虽然说的严肃,奈何已经不再装深沉的少年又因为还没到变声期,说出的话不仅无法让人紧张,反而还因为那装作大人说话的小孩声音让人有些想笑。 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奇妙的气势,让众人丝毫不敢小看这名个头仅到自己胸膛的少年。 “去吧勇士,我们商队最勇敢的战士都在里面。” “我的两个儿子也进去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帮他们。” “我阿爹也在城里。” 一边说着话,人群给李云涛让开一条路,让他可以顺利通过。李云涛点点投,对众人摆摆手算作告别。而后迈开双腿运转体内灵气,脚下猛的一发力。 砰~! 地面在他脚下炸裂,他如炮弹般冲了出去。身后是一片惊呼声赞叹声,让他很是得意了一番。 被堵在城外的货车只十来辆,所以队伍并不长,仅百来米。一路上在车上女人和留守男人的目送下,李云涛挟带着呼啸的风声一路冲上了城墙。 小城的城墙与其说是城墙,不如说就是一圈篱笆和泥土堆砌起来的围墙,高度也就两米出头,甚至还没有排队的四轮货车的车厢顶棚高。 李云涛仅借着冲势往上轻轻一提身体就跳了过去。 来到城里,入眼的是一片混乱。小城很小,跳过围墙的时候,城内的格局就已经被李云涛大致收入眼底。小城正中位置是一座还算宽敞的原型广场,两座正在燃烧的白色建筑就坐落在广场周边,相对而建。围着广场一周则都是用土石垒砌而成的低矮平顶房屋,高的也不过两层,但绝大多数就只有贴在地面的一层。 此时乱战主要发生在中央广场,杂乱布局的小巷子里也有零星战斗,大部分是几个人一起合力与一头怪物搏斗,也有少部分勇悍的战士正在单挑。但更多的还是怪物在追杀没什么战斗力的普通人。 特别是巷子里,就在李云涛跳进来的位置跟前,一头呲牙扑倒一名抱着孩子的女人正在撕咬。它身后不远,一间已经塌了半面墙的土屋里,手窝菜刀的男人倒在墙边已经缺了一条胳膊和半边脖子。这条箱子两边的土屋一个个房门紧闭,那破木板制成的房门真的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吗? 李云涛抬手就是一箭射出。 嗷~吼呜! 弩矢没入低头撕咬的呲牙脖颈,在它灰白色脖颈外皮上留下一个血窟窿,深深没入其中。吃疼的呲牙松开咬住女人的上下颚,抬头愤怒又惊恐的看向袭击过来的方向。 嗤~! 第二支弩矢毫不留情的射入其中一只蓝紫色的眼瞳。 “趴着吧你。”李云涛淡淡的说道,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嚣张,看到双目呲牙竟然觉得只是一头小菜,一点惧怕的感觉都没有。 摇动绞盘把手上箭,李云涛上好箭之后走到已经只会倒在地上抽搐的呲牙身边,对着它身体就是一脚,将它从女人身上踹了下去。刚才自己一箭杀的太快,它死的时候就压在了女人身上。以至于女人现在还在尖叫,不断重复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李宇涛俯下身将趴在地上蜷缩着不断抖动的身体拉起,她紧闭着双眼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怀里的襁褓都快被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了。双唇因为恐惧而变得没有一丝血色,当然脸颊也白得发青。 希望这小家伙没被亲妈憋死。李云涛不无恶意的想着。 “行了,没事啦,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他说道,也不知道对方听不听得懂。 只见那女人仍在不断重复着话语高声尖叫,丝毫没有给出回应的一丝,他只能摇摇头,伸手去抢她怀里的襁褓。直到这时她才睁开眼睛,手上仍奋力不顾一切的与他抢夺。 也就在这时,她才注意到和自己抢夺孩子的是个人类。李云涛见她睁开眼,于是松开了抢夺的手,对她点点头。她吓坏了,一时间愣在那里,只本能的抱着襁褓。 他叹口气,按照她刚才和自己争抢时的力道,这孩子可能憋死之前先被亲妈勒死。于是他指了指襁褓,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最后再指了指旁边的房门,放开了拉着女人衣领的手掌。 旁边土房的房门仍旧紧闭着,李云涛现在赶时间,他粗暴的用弩机的木头机身砸了砸木门。 “开门!让她进去躲一躲!”他吼了一嗓子,也许是孩子的声音,那木门仅过了片刻,就从内侧打开。 抱着孩子的女人显然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动作和力道可能伤到自己的孩子,此刻松开紧紧包住襁褓的双臂,温柔的掀开襁褓盖帘查看孩子的情况,眼睛里涌出的泪水已断了线般涌出来。 “哦~我的天,莎莎米,你还活着!我实在怕极了,请原谅我不敢开门帮助你。” 开门的是个略显肥胖的中年妇人,她手里拎着把擀面杖机警的打量着门外,在看到抱着孩子的妇人之后发出了一声尖叫。躲在他身后的两个孩子则带着七分恐惧和三分好奇偷偷向门外张望着,当他们看到倒在地上抽搐的呲牙时,尖叫着缩回了屋子里面。 “她交给你了。”李云涛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端起弩机便小跑着离开,还有其他人需要他帮助甚至拯救,在这边多耽误一分钟,也许就会多出几个死人,人类这边的抵抗力量越少,怪物们获胜的希望就越多,当然反之亦然。 李云涛助跑几步然后一跃跳上巷子旁的屋顶,房子里面响起几声尖叫,显然下面的屋子里藏着人。 这土房子看着是平顶,实际上房顶有些微角度的倾斜,应该是用来给雨水导流,不过这些并不影响他的动作。李云涛不理会房子里的尖叫声,开始在房顶之间跳跃前进。 小城的建筑格局除了中央广场,其他建筑显然没有什么规划可言,小巷有的狭窄的自己只要轻轻跨步就能到另一边,有的则需要他稍微发力跳过去。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在房顶上移动的好处就是能把小城里的战况把握个大概,寻找怪物也更方便。 狙击弩的强大在面对二目呲牙的时候尤为显著,加长的枪管也让它的精度更高,李云涛往往一根弩箭射出就能挽回一处战局,被射中的双目呲牙战力或是大损,或是露出足够致命的破绽,让与它战斗的战士可以趁机扩大战果,最后取得胜利。 当李云涛第二个弹夹里的弩矢耗尽之后,小城里的战局已经倒向人类一方。之前略占优势的怪物被空出手来的人类勇士围殴,实力相对偏弱的双目呲牙纷纷倒下。 当然城里参与进攻的不止呲牙一种邪兽。 其中一种长相类似牛,头和肩膀则生长着厚实黑色角质甲壳,那颗比身体小得多的头颅完全被甲壳包裹,除了眼睛,连最薄和鼻孔在哪儿都找不到。它头顶生长着如弯刀刀尖形状的弯角,黝黑发亮足有半米长,每次冲撞后背上一排气孔喷出白色的热气烟雾,撞毁一座土屋轻而易举。如果不是它的攻击手段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来直去很好躲避,与它战斗的人根本挡不住它的一击。 “......在这里呼唤您的威名自高天降临,阿酷玛斐琉斯,驾驭吾等身躯展现威严,炎狱龙火。” 李云涛看到广场中央区域,四名手持圆盾的健壮男人紧紧围拢在一起,将手里的短矛柄抵在地面,用手扶住斜指向前,在他们护卫保护下,一道罩在藏蓝色天鹅绒长袍大褂里的娇小身影挥舞着手中细小的木棍,用镶嵌在木棍顶端那颗红宝石指向一头调转身体,准备再次发动冲撞的甲壳蛮牛。 呼昂~! 一道奇异的吼声突然笼罩整座小城,这道怒吼种夹杂着淡淡的不容侵犯的威严。在它响起的时候,李云涛微微皱眉,不知为何似乎呼吸变得稍稍有些不畅。 呼咻~ 接着,一条笔直的火线自红宝石亮起的光芒中冲出,速度和李云涛的弩矢差不多,它直接命中那正在喷吐白气的蛮牛怪物包裹满甲壳的头部,而后开始熊熊燃烧。 火线如同沾了油的缆绳,熊熊烈焰以火线位基准向上方升腾了近一尺高,偶尔会有溢出的火星飘落到下方地面,将地面灼得焦黑。 那镶嵌红宝石顶的魔杖未曾放下,火焰便一直维持着燃烧状态,这个过程持续了近五秒,火线才渐渐消散。 被火线命中的蛮牛状怪物仍站在原地,包裹了甲壳的头部,脖颈,肩膀已经消失,仿佛被烧融的胸腔里余火仍在燃烧着残余的血肉,焦臭味和烤肉的香味同时腾起,让临近晌午已经有些饿了的李云涛情不自禁抽了抽鼻子。 那释放完法术的娇小身影收回魔杖,有些疲惫的擦了下额头并顺势掀了一下额前垂下挡住视线的法丝。 褐金色的卷曲长发在晌午的阳光照射下折射出灿烂的光辉,随着热气流带起的风微微飞扬。 她似乎感应到什么,带着些欣喜的转过头望向李云涛,结果那双翡翠般漂亮的仿佛会说话一般扑凌凌闪烁着光辉的双眸。在看到他之后原本充斥的喜悦逐渐消失,被淡淡的失望替代。 李云涛差点没跳起来。 ‘用不用这样,我不过是个帮忙的路人,你失望个头啊?’李云涛看着她眼中情绪的变化,心里老大不是滋味的想到。 第一卷 缘分 第十七节 一团乱战 第十七节 蛮牛型怪物被消灭,中央广场里的战斗力得到解放,保护魔法师的护卫立即分出两名上去支援一位单独缠住旁边一头四目呲牙的同伴。 这些人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四目呲牙的尾巴甩动间突然开口发射无形的攻击,都能被他们在间不容发之际用盾牌格挡住,尽管那无形的攻击力量巨大,仅仅一击就可以把他们持盾的架势打崩,但几人配合掩护,面对四目呲牙已经有惊无险,之前和呲牙缠斗的战士身上已经有几处较为严重的伤口,他边喘着粗气边慢慢后退,替换出一名后方保护魔法师同伴,让围攻四目呲牙的战士仍保持三人数量。 法师默默的站在原地似乎正在休息,一名状态完好的战士和退回来的同伴一左一右将法师保护在中间,受伤的人趁机给自己正流血的大腿伤口及时止血并绑上绷带。 广场中除了刚被魔法师一道炎狱龙火干掉的蛮牛型怪物,还有另一头同型号的怪物已经倒在一边的断墙残垣间,它的尸体较为完整,周身同样布满焦痕,就在它撞塌的土房外一侧,一名与法师护卫同样装束的汉子倒在那里,他持盾的左臂呈极其别扭的扭曲状,套在左臂上的圆盾有明显的凹陷,胸腹部位的骨头应该都断了,躺在那里看着就像身体塌了半边。 除却蛮牛型怪物,和城中人类战士战斗的还有一种蜘蛛,被它抱住头脸的人类战士与同样是人类的同伴厮杀在一起,并不是想着如何挣脱那虫子的钳制。 一下子又多见识了两种新怪物,李云涛心里内心中滋味十分复杂,只能说还好袭击小吉镇的怪物在发现之初就被截杀,如果让它们成功带着后续怪物群侵入镇城,那后果真就不敢想象。 蛮牛型的重甲怪物显然是极其强悍的肉盾,而蜘蛛怪物则能够操控人类,呲牙可以算是万金油型的炮灰兵种,它的数量也是城中怪物里最多的。 最可怕的影子魔物不仅能够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发起暗杀,还可以有限的影响人的视觉和听觉,至于对人类精神有没有更深入的进攻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怪物现在大概就缺比较强力的远程兵种了。 这也是李云涛比较庆幸的一点,自己的弩矢数量有限,如果真要和怪物玩对射,先撑不住的肯定是自己这边。 他攀上一座二层土楼,趴在微微倾斜的屋顶上一边观察小城中的战况,一边装填弹夹,实际上城里的战况已经趋于稳定,人类想要取胜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随着倒下的怪物越多,空下手来支援同伴的人类战士也越多,疲惫于双方来说是均等的,哪边韧劲儿更足就看哪边的求生欲更强了,在这之上人类多出来的数量优势就成了压垮平衡最重要的砝码。 一发一发将弩矢按压进弹夹,李云涛同时也在默数着自己剩余的弩箭。两只弹夹未能压满,缺了两支弩箭。也不知是在翻滚躲避影子魔物的时候从箭筒里掉落了,还是在之前沙漠隧道里的战斗中未能回收。 他来不及仔细回想,左手抓住两支弹夹,右手握住弩机,手肘在房顶一顶,肩膀顺势扭转将身体带动转向,同时脚下轻轻一踢房顶,身体腾空翻转,自房顶跃向地面。 身在空中,李云涛没有时间仔细查看,直接把左手里一只弹夹拍进了弩机的凹槽内,大拇指在弹夹的机括上一推,一支弩箭进入弩机内置的轨道待用。 他一边下落,一边回头看向自己跃下的房顶,那房檐边缘下方,一团多出来的阴影仿佛正在对自己微笑。如果不是自己的危机意识及时提醒,可能又要被它侵入到影子里。 啪嗒~ 李云涛左右脚先后着地,身体有向后倾倒的冲力,他后腿微微发力一蹬就将它化解。 右手持弩,左手把多余的弹夹挂回腰间牛皮带上,接着从里衣中将脖子上挂着的发光吊坠取出衔在口中。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开始不紧不慢的上弦。周围没有威胁,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头呲牙正被四个手持弯刀的壮汉围着砍,显然自顾不暇,没有给自己添乱的功夫。 那影子见到他嘴里衔着的发光吊坠,紫色的双眸猛的睁开,其中蕴藏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绽放紫色光辉的双眸仅仅出现了瞬间,随机和那团阴影一同融入房檐下的黑暗中消失不见,就如一滴水回归了湖面。 “被这样的家伙惦记上真是......要老命了。”李云涛摇摇头,同时又警觉起来,影子魔物进入战场,岂不是会对小城里的人类造成致命杀伤? 不过转念一想,先前它也未曾入城战斗,只是在外围截杀要逃离的商旅及货车,它的能力固然强大,应该也有些限制,不能无节制的杀戮。 如果思路是照着这条线走下去,如果那怪物要触手对付城中的人类,与它有仇的自己固然是首选的目标,如果没有自己存在,它必然会挑选城里最有价值的目标出手。 什么样的目标最有价值? 具有超凡能力的人类,魔法师! 李云涛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飞扬的褐金色秀发、闭塞眼眸的主人。 他旋即向广场一侧望去,先前她正在那里战斗。此时望去她已经移动,但距离没多远,离开了先前位置不到十米。 她正站在一栋土楼的阴影中躲避阳光,围在她身边的战士仍是两人,另外三个在五米外继续围攻那头四目呲牙,显然这头邪兽并不好对付,即使它身上已经被砍出了纵横交错的伤口,翻卷开来的皮毛已经大半被蓝紫相间的血液浸染,可它未展现出丝毫疲倦和衰弱,和三命壮汉斗得有来有回。 “喂!快离开那里!!”李云涛鼓足劲气敞开喉咙对着魔法师那边喊道,可场间的怒吼和嘶鸣,哀嚎与尖叫,混合成嘈杂的噪音,他的声音根本穿透不了这些障碍传达到彼方。 “该死!”李云涛气得咬牙跺脚也没用,他拔腿往那边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找没有遮挡的空隙,但人和怪物间的战斗哪有站在原地不动的,总有人或者怪物会出现在他行进线路前方。 这样根本来不及,那影子魔物的移动速度有多快,李云涛心里清楚的很。但愿,但愿它还没找到那个最有价值的目标,毕竟现在魔法师正在休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凡之处。 就在李云涛心中祈祷的时候,那名身披藏蓝色天鹅绒长袍的法师再次举起了魔杖,那水润的桃红色嘴唇开合间,一个个音符带着独特的音调融入空气。 接着李云涛感受到了周围空气中不一样的变化,之前距离有些远他没什么感受,此时周围空气里游离未知能量正因为音符被不断吟唱而变得越加活跃。 这如果不被影子魔物发现才怪了。 李云涛再来不及顾忌什么了,直接抬手就往魔法师那边射出一箭。 咻~ 弩矢在空中拉出一道虚幻的寒光直线,尖锐的破空声没能撕开杂乱噪音的纠缠,被淹没在噪音的海洋中。 当~! 经验丰富的护卫敏锐的发现了这支弩箭,他看似随意的一伸左臂,护盾恰好堵住了弩矢前进的道路,倾斜的盾面微微一颤,高速自转的螺旋形箭簇在盾面上划出一溜几不可见的火星,而后转折了个角度飞向上方。 魔法师的吟唱戛然而止,她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极其不适,带着几丝痛苦、两分虚弱以及一缕疑惑的愤怒的目光,向弩矢过来的方向瞪了回去,同去的还有另外两对饱含怒火的双眸。 李云涛哪管这么多,一边高速向魔法师接近一边上好了箭。 看到李云涛这副架势,三个人眼中的愤怒登时多了戒备和敌意。同时疑惑也更多了,明明是和怪物战斗的当口,这个人类为什么要袭击自己一方,难道他已经被怪物操纵了?可是他头上明明没有抱头蛛。那么说,难道他已经投靠了怪物一方? 这也太扯了,一头猪给屠夫卖命,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不过不管怎样,李云涛的攻击成功引起了他们的警惕,并加强了戒备。但这远远不够,他们戒备的目标错了! 李云涛又射出一箭,这一次因为他已经靠近魔法师许多,射击的精度相应提高,选择余地也更多。于是这一箭射到了他们身下的影子里。 他当然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踢醒对方,然而换来的却是对面两命护卫略带戏谑的眼神。 好像再说:就你这精度也敢来趁乱搞刺杀? “往地上看啊,蠢货!瞪着我干什么?”李云涛大喊着,因为双方距离在不断缩短,他少年的尖锐嗓音终于突破了战场杂音的纠缠,此时他距离魔法师已不足三十米。 地上?这个词什么意思? 魔法师略带茫然的看着那个脏兮兮的敢向自己射箭却又大喊大叫着的少年。他明明摆出了敌对的架势向自己这边发起了攻击,为什么又一脸焦急和关切的大喊大叫? 她往地面上的箭矢瞟了一眼,只一眼她就愣在了那里。 地面上房檐投下的影子里,一条手臂擎着一把带着弯刀弧度的利刃正在挥舞。但他的护卫明明没有装备弯刀,他们的武器与当地人善用的弯刀不同,是短矛和长剑。 她已经意识到有问题,可是她来不及做出反应,作为一名魔法师,她自身的能力要远远逊色于她的法术力量,她唯一来得及做到,就是发出一声尖叫。 尖叫只刚冲出喉咙,那只影子里的利刃已然挥下。 用身体挡在她面前的护卫的脖颈,就在她眼前从中段分离成两节,这一声尖叫似乎是她因为看到这一幕而发出的。 那名身首分离的护卫颓然向下栽倒,自由落体跌落的头颅砸在地面的泥土中滚向一旁,倒下的身体激起的气浪卷起一层尘土。 没有血液喷洒,地面上干净得好像他身体里根本没有血液流淌。 另外几名正在和四目呲牙战斗的护卫听到了她的尖叫,急切的回身查看,只这一个回头的功夫,其中一名就被呲牙扑倒在地,锐利的前爪贯穿了他肩膀上的皮甲护肩,血液自伤口中涌出,他勉强凭借经年的训练和战斗积累下的本能,用盾牌挡住了它紧随而至的那布满参差利齿的大口撕咬,金属盾牌竟被最长的两根犬齿直接刺透。 “小姐!” “先去保护小姐!”他大喊着,奋力将手中长剑刺入四目呲牙相对柔软的腹部,剑刃带着倾斜角度直没至柄,伤口里流出的蓝紫色血液淋在他身上,淋在他受伤的伤口中,腐蚀的白色烟雾腾起,他却摇着牙将长剑抽出半截,而后握着剑柄在呲牙腹部的伤口中拼命搅拌。 另外两人稍作犹豫,转身往回去支援魔法师那边的护卫。直到这一刻,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仍是茫然不知,只知道自己的兄弟又有一人回归了天父的怀抱。 法师身边仅剩一人的护卫带着深沉的痛苦和愤怒咬紧了牙齿,腮帮鼓动间他怒目瞪向李云涛,他代替了同伴的站位将魔法师牢牢保护在身后,手里短矛却被他擎起做出投掷的前置动作。 “蠢货!看地面!地面!!”李云涛大急,危机预警已经指向了对面那个强壮的持矛男人,可两人完全可以不必敌对。 他松开了手里的弩机,将它抛弃在路上,此刻李云涛距离魔法师已经不足二十米,而以他现在的速度,上好箭时已经进入近战范围,弩机根本无用,更何况它用来对付怪物还行,用来和人类战士近战搏斗就很不明智了。 如今只能指望影子魔物的攻击间隔比较长了,哪怕只多给出几秒钟也好。 面对放弃了武器的少年,护卫的动作丝毫未停,握紧短矛的手臂肌肉-根根坟起,青色的血管如蛇般爬上皮肤表层。 “刚铎夫,停下,他不是敌人!”尖叫后的魔法师终于吐出了第一句话。而那名护卫投出短矛的动作已经完成了一半,他用的力量很大,显然已经停不下来,微微一愣间他松开短矛的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即将离开的矛柄,些微影响了它飞行的方向。 短矛与李云涛相对而行,接触只在瞬间,他有危机预警已经提前知悉了短矛的飞行路线,身体猛的伏低近乎贴到地面,双脚蹬踏地面的同时脚下灵气迸发,棉布纳的鞋底瞬间炸成无数碎布,一起炸碎的还有他脚下踩踏的地面。 他在距离地面两尺左右高度向前飞行,短矛贴着他背后牛皮背包的绑带擦了过去,锐利的矛尖割开了绑在皮包一侧装粮食袋的布带,残缺的只余了小半块的馕饼从缺口里掉出。 于此同时完成投掷动作的护卫身体微微前屈,因为这个动作地下头的他终于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 从自己因投掷短矛而前伸的手臂在泥沙地面投下的阴影上,另一条手臂擎着利刃的影子延申出来,它看起来就像是从自己手肘位置突然长出来的一样。 那擎起利刃的影子正在舒展,弯曲的利刃慢慢被它拉起,做出攻击前的蓄力动作。 护卫几乎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身体顺着前倾的动作一个翻滚。但那擎着利刃的影子却并未随着他滚动跟随在他的影子里。 李云涛已经飞至,他伸展双臂,左手里捏着已经从颈项上取下的吊坠。 呀~~ 一声尖锐的惊呼声中,他撞在她身上,两人瞬间滚做一团扬起一路尘土。 啵。 一道微弱的涟漪自魔法师先前站着的位置处的半空中漾开,而后就如被击破的薄冰,崩散成无数大小不一的碎屑和薄片。 昏头转向的滚了不知道多少圈,李云涛终于止住了翻滚的冲势,半蹲在地上,被他抱在怀里的魔法师身躯远比罩着外袍时看起来的还要娇小轻盈。几乎没什么重量。此时因为两人冲撞的力量过大,李云涛胸口又挂着铜书,搁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褐金色和秀丽波浪长发以及漂亮的藏蓝色天鹅绒长袍此时沾满了地上滚来的泥沙和尘土,显得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的她,边咳嗽着边吸入新鲜空气,结果这一吸使她咳得更剧烈了。 “不好意思啊。”李云涛露出些歉意的笑,左手里的吊坠尽职尽责的将他们的影子照亮,换来的是那影子魔物无声的愤怒咆哮,他盯着它,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这一场是我赢了。 那突然自地面钻出来,如同液体一样的黑色人形怪物吓得回援的护卫呆愣在原地,那绽放着紫色光芒的双眸,张口咆哮却听不到一点声音的动作都让他们从心底产生出畏惧和恐慌。 这东西比有实体的怪物更可怕。 魔物咆哮的动作仅持续了一秒,它眯起那双紫光流转的双眸静静的又看了李云涛几秒钟,便又如水般融入房檐下的阴影里不知去向。 李云涛松开了怀抱并擦了把额头的汗,却只把衣袖上沾着的泥土抹在本就糊了一层尘泥的额头上。袖口再拿下来的时候,除了泥土灰尘还有一层黏糊糊的暗红。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额头擦破了皮。类似的擦伤他身上还有很多,刚才行动过于匆忙,怀里又抱着个人,翻滚的动作自然就没那么利落。 “暂时安全了。”他对另外三名护卫说道,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的懂。李云涛将怀里还在咳嗽的魔法师推给她的护卫们,自己则原路返回去捡自己的弩机。 三个大男人有点呆,照正常的流程不是该双方友好的交流一下,至少让自己这边把感谢的话语送出去么,他怎么就直接转身走了? “帮帮我!”被呲牙压着打护卫喊道,他已经顶不住了。两名之前和他并肩的护卫连忙紧敢几步冲过去对着四目呲牙痛下杀手。 其实四目呲牙也已经强弩之末,只硬撑着一口气硬要先把身下的人类撕碎,奈何被圆盾挡住了嘴。 方才场间一系列变化发生如同电光石火,从两位同伴回返去护卫魔法师到影子怪物离去,李云涛返还怀里抱着的魔法师,实际上也不过半分钟。 这会儿功夫呲牙只来得及将他手上的圆盾咬碎,而他也只是将它腹部的伤口扩大了几倍,只余内部,只会损伤的更严重。 蓝紫色的血液淋满了他一身,在地面上积聚成小小一滩,就连这干燥的沙土地面都没来得及将它们吸收干净。 四目呲牙在三名凡人战士合力下屈辱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城里的战斗迅速走向尾声,少量残余的怪物在四目呲牙倒下之后汇合成一股,如同败退的盗匪般冲出北边城门逃之夭夭。 疲惫的战士们目送它们逃走,丝毫追击的想法都没有,只就近找个墙角倚靠着坐下休息,有些人就此便再也未能站起。 对于存活下来的人来说,收拾残局是另一种痛苦,先前还并肩作战的战友就此永别,却连告别的话语都来不及说。 小城的主事人死在了这次怪物袭击中,两栋燃烧的主建筑伴随它们的主人一起化成了历史。残存下来的城卫里,地位最高的是一名副队长,他接替了被自己干掉的队长成为小城临时最高权力者。 在他的组织下,活下来的卫队成员联系上还活着的负责小城管理的官员和长者,统计伤亡,计算损失,安排商队入城补给或者休息。 比较幸运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是,小城的几处重要的物资存储仓库得以保存,这也是怪物袭击和人类交战最大的区别。怪物不懂得掠夺和摧毁敌对方的物资储备。 旅店和酒馆之类的商铺大部分都没受到波及。真正最大的损失还是‘城主府’和‘税收中心’,就是那两座被烧成残垣断壁的白色建筑。 趁着人们忙着收敛尸体和救助伤员,李云涛回收了部分弩矢,并拆解了一部分呲牙尸体,取走了几颗在颅腔内发现的‘珠子’,其中就包括死在废墟里的蛮牛怪物和那头被魔法师护卫们围杀的四目呲牙。 他装食物的布袋破裂,那块剩下的还够吃一两天的馕饼不知道丢在了哪里。背包里原本带的几种充当零食的坚果和肉干早已下了肚不知道几天。 在人来人往忙碌着收拾家园残局的小城里,他有些茫然的行走着,可能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回自己的那块饼,也可能是想找到卖食物的店铺进行补给。至少他背包里老爹在自己临走时塞给自己的十个银锭和二十个大铜钱还没动用过。 肚子已经咕噜噜的发出了抱怨,太阳正是一天里最绚烂的晌午时分。 可小城里的店铺虽然有部分还挂着招牌,正接代先前被堵在小城外面随着商队而来的各色,毕竟商队里的勇士帮助了小城,此时怎么能怠慢了远道而来的朋友,何况他们正是疲惫和伤痛的时候。 可是这些招牌上的字,李云涛一个也不认识。路边又没有那种开放型店铺,看不到里面卖的什么。 进店铺?走在路上稍微离得近了都会有人捏着鼻子躲开,他毫不怀疑自己敢往店铺里钻,店铺里的人就敢把他轰出来。 “郁闷啊,难道我这堂堂穿越者拿着钱也要被饿死在这异域他乡?” 李云涛十分想念小说里的系统。 “尊敬的勇士,原来您在这里。” 第一卷 缘分 第十八节 邀请 第十八节 挡在李云涛面前的男人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以上,肩膀宽阔而厚实,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堵墙。 他申字形的脸颊上刻满坚毅和冷硬的线条,淡棕色及肩短发,同色的短须包裹了整只下巴,与鼻子下方的短须连成一片。眼眶高耸的同时眼球内陷,宽而钝的鼻子与眼眶连成一个t字,淡蓝色的锐利双眸藏在眼眶保护内,看着就让人下意识产生疏离和冷漠的感觉。 ‘这要是下雨,倒是不用担心眼睛会进水了。’李云涛心中吐槽的同时已经认出了他。 这身护卫的服装实在很有辨识度,不仅仅在于他一身装备的精良,更在于整体款式和周围居民以及商队里来自其他地方的人都有着显著的差异。 套头的金属护额在耳朵两边延申出两片飞翼形状的护面。 金属圆盾刚好够挡住半身,既灵活又实用,表面浮雕着一颗大树的纹章。这是用模具批量铸造的产物。 短矛,长剑,包括了肩甲的完整硬皮胸甲,金属护臂,金属胫甲甚至连鞋面也覆盖了一层,若不是脚后跟没有包裹甲胄,李云涛险些以为这是全包裹的曲胫。 此时的他身上已经好几处被绷带包裹,绷带下渗出的血液从内向外将一部分染红。 显然刚包扎完没有好好休息。 ‘是因为被派出来找我的缘故么?’李云涛想着。 “有什么事?”对方的东煌语说得流利,以至于李云涛下意识就用东煌语回了话,竟都忘记了戒备。 “我的主人正在老萝卜旅馆休息,她让我带来对您之前救命之恩的感谢。顺便想邀请您前去见上一面,并送上表达谢意的礼物。”男人用右手轻轻扣住左胸低头致意,但因为他和李云涛的身高差距,倒有种正在低头俯视的感觉。 还好他颔首低头,不然李云涛真的就可以将那对高耸的鼻孔看个一清二楚。 “感谢么......她还真是个实在人,她准备给多少?”林云涛想到自己背包里那十个银锭子,虽然贵重金属是通用货币,但谁知道这十个银锭能在这异域他乡买到多少食物,而且自己的问题还不仅仅是食物,想要回到家乡,尚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 “呃......,主人只说准备了礼物,至于礼物的内容,作为仆人的我无从得知。”男人愣了愣,没想到这个东煌小孩如此直接,而且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孩子,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种小孩子该有的畏惧和紧张感在他身上统统感受不到。 其实作为魔法师的贴身护卫,他当然有资格直到她会准备什么礼物,只不过自己被派出来的比较匆忙,主人将他和兄弟们派出来的时候都还没准备好那份礼物。 当然最关键的是,没有哪位客人会一上来就问主人准备送点什么? “这样啊...”李云涛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将悬念留在最后揭晓也是一种快乐,生活已经够糟糕的了,多一点惊喜还能起到不错的调剂作用。而且那小姑娘本身也挺漂亮的,标准的西方美人儿。 “那么,请前面带路吧,这位...先生。”他露出一个笑容,两排白牙在仿佛泥塘里滚了一圈出来的脸上尤为显眼。 “唔......我个人的建议是,您在会见我主人之前,是不是稍作清洁?”男人生硬的脸上线条微微抖动,语气犹豫中带着坚决、诚恳和几分歉意。 “啊哈~我知道我知道,这一身味道是比较重,可这不是没条件嘛,我这才从沙漠里出来就赶上这里一场战斗,先前好久没洗澡了,不好意思啊。”李云涛哈哈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这哪里是从沙漠里才出来,你说在粪坑里游了一圈我都信。’男人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沙漠里的确没有条件清洁身体,老萝卜旅馆的条件还不错,虽然远比不上城主府,不过帮您清洗旅途的疲惫还是能做到的。虽然沙漠边缘地区水资源昂贵,但您可以放心,这方面的费用自然由我们来出。” 直到这时才得空上下仔细打量李云涛的护卫,已经看出了他的窘迫。 “哦,那真是太好了!我只是担心他们会把我赶出来。”李云涛笑的更开心了些,有人请住店当然再好不过了,连着这么多天睡沙子,睡地面,睡草丛,睡树杈,他都觉得自己快成野生动物了。 “无论走到哪里,老板都没有将客人赶出门的道理。”男人挺起胸膛信誓旦旦的说。‘除非客人没有钱。’他心里补了一句。 “那还等什么,前面带路吧。”李云涛微笑着搓了搓手,手掌心就搓出几颗灰卷儿。 “对了,大个子,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没有称呼的话我们彼此招呼的时候可不方便,我叫李云涛,你了?”李云涛嬉皮笑脸的拍了拍大个子护卫的后背,但因为身高的差距,这下拍在了屁股上。 他现在的身高还不到大个子的胸口。 “刚铎夫。刚铎夫.列敦。”自称刚铎夫的护卫脸上未有一丝异样,步履平稳的在前面带路。 老萝卜旅馆就在小城中央广场边上,离着被烧毁的城主府和税务厅不到二十米。 刚铎夫带着李云涛横穿中央广场到达老萝卜旅馆一共走了还不到五十米远。 这还是个旧相识,就是之前李云涛趴在楼顶上面装填弩机弹夹的那栋二层土楼建筑。它的一楼面积比二楼大得多,后面还带着一座面积可观的院落,连着四五间平房以及牲口棚。 旅馆正门外门框上用铁环挂着块木头招牌,上面刻着的萝卜图案已经严重掉色,也就雕刻萝卜轮廓的线条凹槽里还残留着一些色彩。 透过敞开的大门,一眼能够看到容纳下六张桌子的大厅,中央的铁炉子正烧着开水,深处的柜台后面是摆满了各色酒瓶的橱柜。这大厅的面积估计占去旅馆一楼的一半。 几名旅行商人打扮的男人凑成一桌正在喝酒,木制的酒杯足有人头大小。 “大部分还在忙着收拾烂摊子,所以这里的客人还不多,到了晚上这里可是很热闹的。”刚铎夫一边往里走,顺手拍了拍路过的那厚实又粗糙但绝对坚固耐用的酒桌桌面。 桌子腿几乎就是用整根原木直接钉在上面的,哪怕在大厅里打架也不担心随随便便就会被打坏。而且就这做工,打坏了也不心疼。 李云涛跟着进入,他身上的味道引来正喝酒的几个家伙回头瞩目,突然一人眼睛亮了起来。 “嘿,活计!我记得你,刚才你射的那一箭可帮了我们大忙!”大胡子嗓门大得能冲破旅馆大厅的窗户,他径直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不带一丝虚假,对着李云涛举了举自己的酒杯。 “这一杯敬你,如果你肯洗个澡的话,等会儿咱们喝一杯,当然我请。”他的热情感染的身边的几命同伴,几人纷纷举起酒杯致意。 可惜李云涛一句也没听懂,只能微笑着点点头。 刚铎夫和柜台后围着脏围裙的胖子交涉一番,带着李云涛穿过大厅来到后院,将他领进后院一间平房里安排他洗澡。 房间内面积不大,但只洗澡的话已经足够宽敞。两口大浴桶并排摆在房间内的沙地上,中间用帘子隔着,只是此时它并没有拉上。 李云涛进来时地面很干燥,靠内一些的浴桶显然有一段时间没人用过了,内里积了些灰。 后院靠近牲口棚位置有口水井,一名上了年纪的健壮妇人手脚利落的提水把‘浴室’相对靠外那只经常使用的浴桶填满了大半,接着又进入前面大厅提来那只硕大的水壶,把所有热水都倒进浴桶里,用和外面桌子腿差不多粗的手臂在水里搅了搅,一点都不嫌烫手。 “好啦,小伙子。可以用了,你身上的味儿可真够重的,我伺候的牲口都比你好闻些。”妇人收回搅动洗澡水的手臂对等在一旁的李云涛说。 但是她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盯着有些窘迫的李云涛再次开口。 “赶紧脱衣服吧,还在等什么?哟~这是不好意思了吗?我的小儿子都比你大好几岁了,你这小家伙可真是娇气。”妇人哈哈笑着在李云涛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吓得李云涛赶紧躲到房间的角落。他听不懂妇人在说什么,但是屁股突然被拍,心里下意识就开始往不好的方向上想了过去。 “啧啧,看把你吓的,小屁孩子雀儿还不知道能不能硬,就想这些事情,等你再大一些我倒是不介意尝尝小萝卜。现在嘛,赶紧进去把你这一身臭味洗掉。”胖妇人指了指浴桶,豪爽的笑着说。接着她提了提手里烧开水的大铁壶:“我去再烧上一壶水,后面应该还有人要用,你动作快一点。” 说完也不等李云涛有什么反应,就拎着水壶去水井那边打水去了。临走倒是贴心的帮李云涛关上了‘浴室’的木门。 这木门也就几块模板拼接钉成的,做工和大厅那边的酒桌如出一辙,模板间的缝隙都不用将眼睛凑上去,就能看清门另一边的情况。 这也就是个心理安慰吧。 洗澡啊~ 林云涛见妇人离开又关好了门,赶紧从背包里拿出得自宋廷煜的毛巾,三下两下脱了衣服,精瘦的小身板就如同一只猴子。他迫不及待的跳进浴桶中。水温比预想中略低,但条件就这样有什么可挑剔的? 当全身都浸入水中之后,李云涛有种灵魂都要升华了的感觉。这些天来积攒下来的疲惫和紧张瞬间释放,泡了没一会儿,两片眼皮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打架,昏昏沉沉间他靠着浴桶边缘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胳膊上传来的力量将他的精神自浑浑噩噩中拽了出来。朦胧的睡眼刚张开一半,那名健壮的妇人就映入了他的瞳孔里。 “我说啊,你这小家伙还真是个享受的命,没人伺候连澡都不会洗。”妇人用自己的家乡话说着李云涛听不懂的句子,撸起袖子给李云涛搓澡。 粗糙的布巾在李云涛胳膊上擦过,一层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油泥卷成卷儿掉落下来,露出下面原本的肤色。 “哟~还真没看出来,竟然是个贵人。”妇人有些诧异的看着手里那截洁白如玉的手臂,这比她见过的大部分女孩子还要白皙的皮肤有着无与伦比的细腻和光滑,如果不是贵族老爷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皮肤? 她的诧异只存在了片刻,就继续忙活起自己的活计来。李云涛已经泡了有一段时间,这时候搓灰正好得劲,灰卷扑簌簌的从皮肤表面被清洗下来,浴桶里的水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灰黑色。 妇人的伺候带着几分强硬,而已经羞涩到埋着脸连吭都不敢吭一声的李云涛则彻底化身成提线木偶,任由她随意摆布。 一刻钟之后,李云涛已经被彻底洗白,在换掉浴桶里脏水之后,又浇了两桶冰凉的井水,才算是彻底完成了清洁。妇人在他白皙光洁的小屁股上哈哈笑着又拍了一巴掌,这才意犹未尽的将他脱下来的脏衣服装进木盆里,丢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给他。 等妇人的脚步声远去,李云涛才敢抱着衣服抬起头来透过门缝往外张望。看到她带着自己的脏衣服拿去井边清洗。 从几岁开始自己的衣服就是自己洗,他已经记不得了,但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 就算是成年人的灵魂,作为一个孩子,他还是渴望被照顾被关爱的。 粗鄙。 李云涛说着,鼻子却有点酸。如果有妈妈的话,大概也是这样的吧?当然他不觉的自己母亲会是这种粗犷奔放的类型,东方国度的女性往往更含蓄更温柔也更懂得体贴。 手里的衣服质料上乘,手感细腻柔软,显然不是寻常百姓穿的粗布衣服可比,上面还保留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不知道这个要不要钱,要钱我也没有,这么好的衣服我可买不起。”说是这么说,李云涛穿起来毫不含糊,不一会儿一身满是异域风情的服饰已经穿戴完毕。 这套衣服上身是窄袖亚麻色衬衣,墨绿色对襟马夹,下半身是米白色阔腿长裤,在脚踝处做了收腿设计,脚下的鞋子是微微弯曲着尖角的藏蓝色高筒布鞋,鞋底略硬,不知道是用什么植物的纤维编织而成。 腰带给的是一条漂亮的湖蓝色丝绸,这玩意儿在东煌也不是普通百姓穿得起的,到了西方国度,价格就更不知道飙到什么地步去了。 李云涛原本没打算绑丝绸腰带,但换上自己改的牛皮武装带的话又和这身衣服不搭,所谓入乡随俗,既然主人家热情款待,自己不用似乎也说不过去。 收拾停当的李云涛单肩挎上背包和铜书,一手拎着铁剑,弩机和武装带,武装带上穿着三个腰包,锁扣扣着工兵铲,大包小卷各种零碎,走起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他带着行李回到旅馆前面的大厅,刚铎夫没有等在院子里,那么只可能等在这里顺便喝一杯。 大厅里的酒桌已经被新来的客人占据了大半,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的人在安慰同伴,有人则吐沫横飞的吹嘘着自己的战绩。 李云涛进入大厅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位置靠近中央的桌子边上围着的四名装束一致的壮汉。 其中一名的气色很不好,那脸色微微发青,他正一口又一口的灌着酒,似乎想用醉意来压制自己的痛苦。 “您出来了。”坐在背对正门面对后门位置上的刚铎夫眼睛一亮。他眼含赞叹的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硬朗爽快的微笑。 其他三人回转身看向走近的少年,脸上的惊讶和诧异毫不掩饰。 “真是漂亮极了,小姐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正合适。”一名胡须整齐的瘦脸护卫微笑着说,不过用的并不是东煌语。 “感谢您,尊贵的客人,您救了我们主人的命,这比什么恩情都重要。”那名面色最差的护卫微微躬身,右手轻抚自己的左胸口心脏位置。 其他三人见他这动作,也连忙跟着行礼。 李云涛双手拿满了行李,只能点头算作回应。对那名率先行礼的护卫说:“你的情况看来不太好。” “大概是受伤的缘故,不过我的主人已经给我使用了上好的疗伤药剂,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好起来。”护卫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你大概过不了今晚了。’李云涛心中有些黯然,他这种情况,在小吉镇的时候宋廷煜曾经说过,他现在脸上那不自然的青色,如蚯蚓般鼓起的血管,因充血微微泛红的眼睛,正是被邪兽血液污染将要化成行尸的前兆。 他虽知道病因,但对抗这种邪血侵蚀的药物,自己手里没有。当时都被师傅宋廷煜收回去了。而死去且沾染了邪兽体液的尸体,也必须做焚烧处理,不然极有可能引起尸变。 这是在东煌,来自东方超凡力量体系的应对方式。 也许,西方国度的超凡力量体系有不同的应付手段,也说不定。 一个活人,要硬生生转化成行尸,可以想见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 “我想我需要尽快和你们的主人,那位...魔法师?见上一面。” 第一卷 缘分 第十九节 艾弗琳 第十九节 在刚铎夫带领下通过连接大厅后方过道的折转阶梯,登上老萝卜的二楼。 这里的环境较一楼大厅及周边房间要好许多,尽管土楼限于建筑材料的关系隔音效果有限,但和一楼的房客比已经算得上清净。装修上更看得出老板着实下了本钱,比一楼那粗犷耐用的风格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阶梯转上来之后是一条略嫌狭窄的走廊,错落连接着四扇门扉。紧挨着楼梯转角的房间最小,它和左手边的房间共享走廊一侧却只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墙壁面积,接下来是独占了走廊右侧的房间,而走廊尽头,还立着一扇雕琢了典雅纹饰的木门。 刚铎夫径直走向走廊尽头,在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在收到‘进来’两个字回应后将他推开。 “小姐,您要找的客人到了。”他低沉的嗓音浑厚又极富穿透力,明明声音不大却能令房间内外的人都听得清楚。 “是么,太好了。刚好我正要结束冥想。”清脆婉转的嗓音带着丝丝慵懒,仿佛刚刚睡醒。 刚铎夫进入门内,对站在身后的李云涛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廊有些窄,他块头又大,只在门口让出通路的话反而会把进门的道路堵死一半。 门内别有一番天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铺着酒红色花纹地毯的小会客厅,沙枣木打制的沙发围绕在一张椭圆形沉香木茶几周围摆放成半围拢的c字,越过沙发往后是一面彩绘的琉璃屏风,屏风后方隐约能看到挂着白色纱帘的拱形门,它通向内间。 供宾客使用的鞋柜和衣架摆放在靠近门的墙侧,两边墙壁上挂着很有沙漠风味的仙人掌、骆驼、沙丘、太阳等抽象图案的挂毯。房间四角有盆栽的绿植,为整个会客厅带来些许生命的色彩。拱门两侧是装茶点和酒的矮柜,柜子上摆放着看着似是而非的奇石和花瓶。 “欢迎光临,尊贵的客人,您是喝茶还是酒?”一名个子才到李云涛胸口,有着探出灿金色卷发近十厘米微微上翘的长耳朵的小姑娘轻轻提起长裙,对他施了一个西方国度女士礼。 干净整洁的浅蓝色过膝连身长裙外面围着带折边的白色围裙,米色绒布短袖衬衣,裙摆下白色紧身裤袜包裹的纤细小腿踩着栗色小皮靴,让她看起来清新靓丽又娇俏可爱。 这名小侍女行完礼,就开始继续忙碌摆弄起茶几上托盘里漂亮的银质茶具,桌上已经用银托盘摆好了两碟精致的茶点和一盘翠绿饱满的沙果。 蜂蜜,糖块,骆驼奶,摆放在茶壶一侧。 当她将烧开的热水倒入茶壶,从那窄细壶嘴里溢出的宜人茶香瞬间盈满了整间小会客厅。 “这里是沙漠边缘,不仅温度高气候还比较干燥,所以我们选择用绿茶来款待客人,如果您要饮酒的话,这里准备了落霞湾葡萄园产的甜葡萄酒,还有夏利酒庄新酿的酸果酒。可惜城主和他的大房子一起见了天父,不然可以和他那边要来一些冰块。”她一边忙碌一边热情的解释。 “我的主人其实更喜欢红茶,拌上蜂蜜和牛奶,再加上一点点柠檬片就是她的最爱了。当然有些大人不喜欢用蜂蜜,所以我们准备了方糖。您...不会是喜欢放盐的异类口味吧?” “茶就好,只要茶。”李云涛客气的回应着,被小姑娘连珠炮般的话问的一愣一愣,好似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 “果然是东煌人的风格,我听说沙漠另一边东方国度的贵人们喝茶的时候就喜欢什么都不放,只品尝茶叶本身的清香,这一点我和夏露露都想不明白,只用热水冲泡叶子能喝出什么味道来?” “行了,滴露露,你的话太多会让尊贵的客人困扰的。哇~哦。这位客人,这身穿戴实在太适合您了。主人终于有眼光了一次。”从屏风后方,另一名同样装束同样发色,只是面貌略有差异的小姑娘绕了出来。她看到正站在沙发旁不知所措的李云涛,眼睛一亮,用布娃娃般的小手捂住了张开的小嘴。 “主人换好衣服了么?”滴露露转头问自己的同伴。夏露露用点头回应之后,安静的站到沙发一旁。 “不好意思尊敬的...恩人,您救了我的命却要被我的小仆人搅扰耳朵。我刚结束冥想,稍微耽误了些时间,您不介意吧。” 方才那慵懒声音的主人绕过屏风走进会客厅,她换了一身墨绿色天鹅绒长袍,在长袍的左胸口别着一枚书籍图案做底,羽毛笔与魔杖交叉摆放在其上的银色徽章。 见到李云涛,她先掏出自己镶嵌着红宝石的魔杖点在徽章下方一点点,而后颔首微微躬身。 “魔术师议会一级术士,瑟琳娜.普林斯顿向您问好。” 见到如此正式的问候,李云涛微微有些错愕,他不懂这方面的礼仪,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他伸出了右手。 “李云涛,御剑仙师学徒,李云涛。” 瑟琳娜微微一顿,看着李云涛伸出的右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礼仪,不过还是将魔杖转交左手,学着他的样子伸出右手。 李云涛主动握了上去,并上下摇了三下。 “来自东方的礼仪真古怪,和我听说的有些不一样。”松开手之后,瑟琳娜面色有些古怪的评价说。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邀请李云涛坐下,沙枣木的沙发上垫了柔软的坐垫,如果怕热会出汗,也可以随时将它们撤下。 “再次真诚的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您,我亲爱的李,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那种藏在影子里的怪物实在太可怕了,我的老师从来没有和我讲过有这种怪物存在。我必须表达我的谢意。”坐下来的瑟琳娜侧过上身身面对同样坐下的李云涛,用小手轻拍着自己胸口。起伏的天鹅绒法师袍下毫无波澜。她对站在旁边待立的使了个眼色。 “啊,说到这里请允许我直入主题,我看到你的一位护卫战士气色很差,不知道你是如何治疗他的?”李云涛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说的是艾伯特,我已经给他用了议会出产的标准治疗药剂,这种药剂对于治疗轻中度伤势十分有效。”瑟琳娜脸上的疑惑一闪而逝,耐下心来解释道。如果只是因为一个仆人的伤势打断自己将要说的话,她认为李云涛有些分不清轻重,当然这些她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就只是治疗伤势?没有其他措施么?我认为他现在的情况可不是来自他身上的伤。”李云涛说道,瑟琳娜的东煌语虽然不及刚铎夫流利标准,交流起来却没有任何障碍。 她微微一愣,仔细分辨着李云涛话中的意思,稍稍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您是说,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状况并不是来自伤势?既然您特别说到这件事情,我想它一定非常重要。” 李云涛赶紧点点头。 “刚铎夫,把艾伯特喊上来,既然关系到他,他最好也过来听一下。”她抬头看向待立在门边的刚铎夫。 刚铎夫感激的向同样回头看向自己的李云涛回看了一眼,立刻点头开门离去。 “既然您都特别说到这件事情,我想答案您一定已经知道。”瑟琳娜微笑着看向坐在旁边的李云涛。“请一定要再帮帮我。”她不着痕迹的握住了李云涛的手,眼中流露出几分殷切和期许。 这名少女法师行事风格一点也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么稚嫩,怎么说呢,有些像小大人儿,处处都透着模仿大人的痕迹。李云涛下意识有些想笑,你这就握上我的手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要在坐近一点? 但他自己现在的外在不也是一名少年? “用我师傅说的话,他或者说他们现在的情况应该叫邪血侵蚀。” “邪血侵蚀?等等,让我理解一下......”少女眼中先出几分茫然和疑惑。 离的近了李云涛才看清楚,她的双眸并不吃纯粹的碧绿色,在那对翠绿的瞳孔边缘有一抹漂亮的金色。牛奶般白皙细腻的肌肤映衬得那娇艳的嘴唇越发红润,窗外投下的阳光为它镀上了一点高光。 微蹙的深褐色如同一对弯月。 “您的意思是,造成他如今这种情况的原因来自于血液,是怪物淋在他身上的血液?”瑟琳娜终于想通了李云涛话语中的信息。 “是的,确切的说来自怪物的体液,唾液和血液都会有类似的效果,唾液的话要直接接触伤口,而血液只需要淋到皮肤上就可以生效。”李云涛点点头,肯定了瑟琳娜的思路。 “那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瑟琳娜紧追着问道。 “你们这边的术士议会对怪物造成的危害没有研究么?”李云涛奇怪的皱起眉头,不会吧? “说实话,这种类型的怪物我们也是近几年才有接触。我的老师:术士议会伟大的元老院成员,大魔导师亚里斯.普林斯顿,他在一个月前的一次观星中发现位于亚顿平原月亮湖以东的一片区域有奇特的能量潮汐反应。于是将我们这些还在学习中的学生派遣出来,观测异常能量潮汐带来的变化,并寻尝试寻找它的发生诱因。”瑟琳娜解释说:“而我正是被派遣驻守这座白沙城进行观测任务的那一个。当然被派遣出来的不止我一个,议会里可动用的初级术士都参与了这次大规模能量潮汐观察和检测活动。” “你还没告诉我,它将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她没忘记继续追问。 “后果么?你们知道行尸吗?”李云涛反问了一句。 “行尸?我知道你们东方有赶尸人驱赶尸体回乡埋葬的习俗。术士议会里记载的会动的尸体,只有受到诅咒不能安眠的灵魂囚困于身体的牢笼内,形成的恶灵尸魔。而在恶灵尸魔中最著名的要数埃萨王朝的木乃伊了,他们的王室一直有制造木乃伊陪葬,充当王陵内的卫士守卫陵寝这一传统。”瑟琳娜将自己知道的知识讲了出来。 “那和我说的行尸不是一种存在,受诅咒产生的恶灵、人类魂魄执念不散残留世间的幽灵、因强烈情绪以及特殊外在因素影响而诞生的厉鬼都不在此例。”李云涛侃侃而谈,还好他之前有看过师傅留下的笔记,虽然知识囫囵看了一遍,但拿来忽悠人还是够用。 “我说的行尸是被邪血污染,化身为没有思想只残留进食本能的尸体,这种邪血污染,即使是死人也可以令其复生,袭击活着的人。而活人沾染了邪血,也会被转化成这种形态的怪物,他们没有思想,灵魂也被侵蚀污染,不知道疼痛更没有感情,和尸体无异。”李云涛继续解释说。 “天呐~”瑟琳娜和两位小女仆齐齐张开小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这真是太可怕了。”滴露露嘟囔着说。 “我绝对不想变成这样。”夏露露附和着说。 瑟琳娜用手捂住自己的樱唇,心中却已经想到了最近几年发生在某些存在出现的恶性-事件。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当被邪血侵蚀污染复活转化成行尸,这些行尸会主动攻击活着的人类,而被攻击者也会被转化成行尸。” 这一次房间里的三名女孩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好消息是,被源头行尸攻击转化而来的行尸再攻击人类,不再具备侵蚀转化能力。”李云涛端起茶几上正升腾白色热气的绿茶轻轻啄饮了一口。结果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噜发出声响,他又想起来自己的午饭还没下肚,不过看着窗外正在西下的斜阳,看来只能和晚饭放在一起了。 瑟琳娜的脸色从惊讶迅速转换成了凝重,她摸索着自己光洁的下巴,仿佛哪里有胡子一般。 “也就是说只有彻底清除被邪血沾染的尸体和伤者才能扼死行尸的传播?”她略作思考已经分析出其中的关键所在。 这岂不是说艾伯特必须被杀死? 她的心在不断下沉,这一次执行任务,自己带来了六名护卫,才经历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就要折损一半,那接下来自己的安全怎么办?任务显然是不能随便放弃的。这是一次机会,能在众多术士学徒中出头自己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 被发配来白沙城,自己在学生们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那这个邪血侵蚀转化行尸的过程大概需要多久?”她目光灼灼的盯向李云涛。 “不超过一夜,据我们那边的研究,最短只需要四个小时。”李云涛放下茶杯,捡了一块刚好可以一口吞下的糕点,丢进嘴里细细咀嚼。 这是一种夹心饼干,烤制酥脆的饼干外壳内里,夹着一颗酸甜适中的梅干。味道颇为不错。 ‘有钱人的享受。’他又丢了几颗进嘴里。 小会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他细微的咀嚼声。小女仆们噤若寒蝉的缩在一旁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而瑟琳娜则面现苦涩的将自己陷进沙发柔软的靠背软垫里,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自己手中魔杖顶端那颗漂亮的红宝石。 “那...那您有没有方法救下受伤的活人?”刚铎夫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众人凝重的沉默。 在他身后,脸色已经发青的艾伯特此时面色更加灰败,这个强壮战士的眼眸中尽是绝望。 他已经使用了一瓶作为主人的瑟琳娜慷慨赏赐的治疗药剂,就这一瓶治疗药剂,在术士议会公开售卖处的标价是两枚金克拉,而自己是当初卖身给术士议会卫士学院的平民学生,毕业之后每个月的补助只有二十银币。 也就是说他先前已经喝掉了自己接近一年的补助。低级术士在正式就职某些贵族的魔法顾问之前,都是在自己导师那里一边学习一边帮工,每个月可以领到三个金克拉的补助。 当然原本就出身贵族或是有贵族资助的术士生活就不必那么拮据,只要和贵族签订一份出师之后为该贵族工作十年的契约,就可以得到每个月十到二十不等金克拉这份初始阶段弥足珍贵的资助,这也是大部分术士们的选择。 但,自己的主人就是那依赖自己自力更生的一小部分。 这其实也不怪她,在一年多前,她是有同一位小贵族签订契约的。可惜天意弄人,那位贵族在一次领地内的剿匪行动中陨落,和他一起陨落的还有他的血亲兄弟组成的家族卫队。在没有合适继承人可以撑起大局的情况下,这位贵族的男爵领被紧邻的伯爵接管,那份资助契约虽然还在生效,可是钱却再也没能来到瑟琳娜手上。 术师议会的规矩就是,签订一份契约的术士在契约生效期间不允许再同时签订另一份。 事实上已经算是单方面违约的贵族一方本该终止契约,而瑟琳娜也的确提出了终止契约的申请,但贵族那一方却不打算放弃这位签约术士,只是以各种借口拖延资助款项。 这份糊涂帐拖延到今天,瑟琳娜的窘境就显得格外惨淡。她没钱再雇佣除议会分派下来之外更多的护卫了,哪怕是补充损失的人员都做不到。 “我身上没有能够治疗的丹药,你们术士体系的炼金术没有能够解毒或是清楚污染的药物么?”李云涛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膀,原以为西方超凡领域的强者会有不同体系的应对思路,没想到他们根本对这件事还处于空白阶段。 “解毒的药剂么,我这里还有一瓶,这时我前段时间刚配置完成的。”瑟琳娜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迫不及待的起身绕过屏风跑进里面的房间,当她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一支透明度差强人意的玻璃试管。 试管内是墨绿色的液体,看她拿在手里摇晃时粘稠的样子,林云涛联想到了漫画里的核废水。 少女拿着解毒药剂,眼含期待的看向面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的艾伯特,能不能挽回一名护卫的生命,全看这一次了。 “稍等,我查一下攻略,我记得普通的药物能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需要加入某样关键材料。”李云涛突然想到之前看到的一条知识,连忙阻止了瑟琳娜拔开试管软木塞的动作。 他从马甲的内袋里抽出贴身放着的笔记,顺带将放在一起的发光吊坠也带了出来。 场间几人眼前一亮。发光吊坠,那可是李云涛用来对付影子魔物的宝贝,它的价值不言而喻,而能和发光吊坠一起贴身放着的,这本笔记的价值想来同样珍贵。 动作利索的翻开牛皮笔记本,直接跳过前面的部分,他从中间位置将笔记本对开,再向后翻了几页,就来到了记录魔兽和邪兽内容的部分。 甘草、野山菊、灵素花......邪兽内核(魔兽内核最佳)。十几味药材的最后,赫然写着他印象中的名词。 ‘寻常的解毒丹配方对邪兽及魔兽血液造成的侵蚀污染作用有限,仅能在轻伤的情况下应急。但是当加入取自邪兽颅腔的内核里的能量液,并添加几味用以平和药性的药材之后,驱邪丹的效果大大提高。如果加入的是魔兽内核里的能量液,效果绝佳。’ ‘然寻常药材易得,邪兽内核难得,邪兽一战,内核十出其一算的幸事,唯有魔兽每出必得。惜魔兽难觅,寻而不得常也。’ 接下来则是驱邪丹的具体炼制步骤,以及注意事项和一些小技巧心得,其中就包括了如何从内核中取能量液。 李云涛看笔记的时候,两名小女仆踮着脚尖在他身后偷看,然而满页的凌乱毛笔字,看得两个小家伙只能彼此对视一眼伸伸舌头,完全看不懂。 “刚铎夫大哥,请把我的行李拿来,事到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李云涛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抬头对一脸焦急的冷硬汉子说道。 好。 刚铎夫重重点头,他拍了拍艾伯特肩膀就拉开房门钻进了走廊。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赌一赌,不知道这位艾伯特大哥有没有胆量跟着我赌一把?”李云涛看向脸色铁青,嘴唇泛白隐隐有些开裂的艾伯特。 艾伯特惨淡一笑:“我有什么不敢赌的,如果喝下去没有效果,请主人原谅我不能继续完成保护您的职责,而治疗药剂的债务只能亏欠您了。” “你这是在说些什么,你们受伤不也是为了保护我么?给你们用治疗药剂是理所当然的。最令我难过的是:跟我一起出行的六位勇士,由于我在战斗中的糟糕表现,白白牺牲了两人。现在,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也离我而去。”瑟琳娜情真意切的说着,眼框内晶莹的泪花自眼角溢出。 “如果我一开始就使用二阶契约魔术,阿尔芬斯就不会被那牛头怪撞飞,如果我能够更早从李云涛阁下的提醒中醒悟,提戈也有机会活下来。”瑟琳娜的自责发自真心,其实在冥想休息的时间里,她有复盘先前自己在战斗中的表现,发现了诸多不足和缺憾,但就第一次实战而言,她自认为自己的表现已经在及格线以上。 “不要说了,保护术士本就是我们被训练出来的目的,而且您的表现没有任何问题,作为一名初级术士您的表现已经十分出色,两个二阶魔术七个一阶魔术,您的魔力总量已经是我听说过的初阶术士中最出色的,我们作为护卫能够追随一位前途如此广大的术士,还能有什么别的祈求?” 艾伯特捂住自己的嘴,五指用力的捏着,指尖将脸部皮肤挤压得下陷,泛白把原本的抖动都压了下去。 这时刚铎夫已经拎着李云涛的背包小跑着回到门口,在他背后另外两名兄弟拿着剩余的零碎物件。其实这些行礼刚铎夫一个人拿绰绰有余。 李云涛伸手接过背包,当着众人的面解开束口的绳结,伸手进里面的内置小收纳带摸索,这个过程很短,他从背包里摸出了一颗内里紫蓝相间的珠子。 珠子内里紫色多蓝色少,证明它来自一头四目呲牙。 ‘正好被他们围杀的也是一头四目呲牙,倒是物归原主了。’ 李云涛收集的内核一共也没几颗,它们分别来自哪头魔兽他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你们的运气很好,我正好有最关键的一份材料,不过我们东煌的炼丹术和你们这边的炼金术有很大差异,加上这为关键素材之后,它能不能起到预期中的功效,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赌的事情了。”他左手捏着那颗圆珠内核,对艾伯特点了点头。 艾伯特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谁也不能保证他还能再坚持多久。 “用星辰金活着秘银制成的利器刺破内核,将能量液滴入加热的药液并匀速搅拌,必须保证每一滴落下,搅拌均匀之后在滴下一滴。如果滴入的太快,会导致能量液和药液反应不均衡,那么成药之后的效果就会很不稳定。” 一边交待内核使用的细节,李云涛就将那颗珠子放进了瑟琳娜的手心里。轻易得好似它并不如何重要,然而实际上它此时关系到生命之重。 “我可没有炼药用的道具,你能自制炼金药剂,想来身边不会缺这些东西。交给你了。” 接过邪兽内核的瑟琳娜小心翼翼的端着它,生怕掉在地上摔碎了。 “别紧张,这东西比你想象中更坚固,现在更重要的是抓紧时间。”李云涛出演宽慰的说道。 瑟琳娜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对夏露露和滴露露使了个眼色,自己径直进入内里房间。 “李云涛阁下,您一定饿了吧,我们这里还有些点心,您先吃些垫垫肚子,主人动作很快的。” “李云涛阁下您真是博文多识,这些和邪兽魔兽有关的知识,我们先前听都没听过呢。”两个小丫头上下抖动着两只长耳朵,殷勤的伺候起来。 一个给他倒了杯新茶,另一个端来点心,拿在手里往他嘴里投喂。 看着那上下欢快摆动的耳朵,李云涛联想到自己曾经养的那只中华田园犬。 “哪有你们说得这么夸张,例如你们是什么种族,我就从没见过。”李云涛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淹没,既然不能拒绝,就勉为其难的享受了。 “我们是艾弗琳妖精,生活在大陆北方温暖的夏尔草原边缘的丘陵山地,族里有规定成年的妖精要在大陆上游历二十年,才能回到故乡定居,所以我们就出来到你们人类这边讨生活了。” “是啊是啊,在夏尔生活的好好的,就被没一点同情心的姥姥赶出来,刚出来的时候我们好可怜的,不过后来遇到术士议会的商队,我们俩直接签了二十年服务协议,这下不愁吃喝了。” “还能穿漂亮的衣服。”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还互相击了下掌。 “你们就不怕自己被卖了?话说你们这样子算是成年了?”李云涛翻了个白眼。 “怕什么,咱们的远房亲戚希尔芙林精可是很厉害的,而且我们又没有危害谁,人类对我们都非常友好。” “别看我们这样,可比人类长寿的多,我今年五十三岁零三个月十四天,滴露露比我小两天。所以我是姐姐。” “你们艾弗琳妖精五十岁成年的么?”李云涛差点将嘴里嚼了一半的小点心喷出来,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两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老姑娘’。 “而且啊,人类里面还有些特殊爱好者,喜欢和我们艾弗琳谈恋爱,但是他们那方面能力又不行,我们还没什么感觉他们就蔫了。” “嘻嘻嘻,才谈了十几年恋爱就说自己不行,你们人类这方面太差了。” 你们艾弗琳是这么衡量那方面能力的么?李云涛摸了摸额头。 以人类的寿命来说,十几年还能保持对你们这小身板拥有热情,病已经没救了。 “那希尔芙林精又是什么样子?”李云涛饶有兴趣的问道。 “别提,提就是一群没节操。”滴露露一脸嫌弃的说。 “希尔芙不像我们,她们住在深林中,喜欢住在树上,所以四肢格外修长,身高是我们好几倍。不过她们繁衍后代比我们艾弗琳困难,所以她们会抓紧一切机会和看得上眼的对象钻树林。”夏露露接口解释。 “钻树林?”林云涛已经想到了一副野战画面。 “是啊,她们的习俗要在林地中进行繁衍仪式,接受森林精灵的祝福,以期望怀上孩子。” “即使这样,林精的半血孩子也很少。其实之所以我们喜欢跟着瑟琳娜,是因为她身上有十分稀薄的林精血脉,让我们天然觉得亲近。” “之前看上我们俩的人类老头都一把年纪了还想和我们谈恋爱,我们又不傻,玩不了几年他就可能去见你们的天父,浪费感情。” 李云涛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槽点太多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 就在两个艾弗琳小女仆围着李云涛叽叽喳喳的时候,刚铎夫和另外几命护卫一边安慰这艾伯特,一边伸长脖子不时向里屋方向投去期待的眼神。 在几人焦急的等待中,瑟琳娜提着已经变成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解毒剂自屏风后方绕了出来。 “试试吧,我已经按照阁下的要求调和了药剂,现在就看效果了。”她直接将药剂瓶递给艾伯特,后者眼白已经爬满血色,显然忍耐的十分辛苦,他感激的露出一个有些吓人的笑容,颤抖着双手去接药剂。 但那双手抖的实在厉害,手指还没碰到药剂瓶就在空中不断打着摆子。 “我来喂他吧。”作为几人的队长,刚铎夫用稳定的大手接过药剂,遂而让艾伯特仰头张嘴,直接将药剂全部倒进了他的喉咙里。 咕噜。 艾伯特的喉结上下蠕动把药剂咽了下去。李云涛这时也围了过来,他想看看效果怎么样,毕竟这是自己的提议。 第一卷 缘分 第二十节 选择题 第二十节 一颗内核作为主料的话,宋廷煜留下的笔记上记载的是:成丹八至十二。 在李云涛故意没提醒的情况下,艾伯特吞下了一整颗的药量,他就是在赌它能够生效,哪怕效果打了折扣,还是可以将艾伯特救回来。 吞下全新解毒剂的艾伯特似乎没什么感觉,只略带茫然的看了看围着他的几人。 “药效发挥作用需要一些时间,艾伯特你先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刚铎夫你去通知新任城卫队队长邪血侵蚀的事情,让他组织人手将死者的尸体集中处理。然后找出城里沾染的邪血的受伤者,至于怎么办.......我只有这一支药剂,你让他自己想办法吧。”瑟琳娜说完,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有些决定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下的,她始终不忍心下达那个指示,只能摸棱两可的让刚铎夫去传话。 白沙城的城主和几个首脑人物死在怪物袭击中,城里实际地位最高的并不是新就职的城卫队长,而是她这位等同贵族的术士。尽管一级术士的法理地位仅相当于爵士,那也比平民阶级的城卫队长高。 “夏露露,时间也不早了,通知厨房安排今天的晚餐,我还有很多话要和李云涛阁下讲。”在等待艾伯特药效发生作用的这段时间里,瑟琳娜熟练的指挥着手下的仆人。 “是的,小姐。”夏露露轻轻提起裙摆屈膝行礼,而后欢快的跑出房门往楼下厨房去了。 留下的滴露露负责在旁照看茶水和添补糕点,她将一杯调制好的奶茶递给瑟琳娜,后者抿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而后腰身挺直姿势优雅的将自己放在沙发柔软的坐垫上。 “第一次见到阁下的时候,我错把您当作某位路过的术士见到白沙城遇袭,前来支援我们。当然事实证明,您的作用要远远超过一名旅行中的术士。”她斟酌着词句带着歉意说道。 “是啊,我还记得你瞪了我一眼。当时我还在奇怪你为什么会瞪我,毕竟我也只是个御剑仙师学徒,而且在这之前我们显然没见过。”这也是李云涛一直疑惑的,她当时那一眼传递来的情绪实在不像一位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啊,这真是失礼了。其实这是我个人的小失误,还请您见谅。”瑟琳娜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着,那小大人的架子端的像模像样。 “其实原因出在您的精神力上,再未见到您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另一股源自精神力的意志进入了白沙城。 我们术士平时主要锻炼的就是精神力,并通过冥想积攒魔力。平日里我们都会收敛自己的精神力,当需要使用时再将它放出,精神力的作用可以辅助我们标定目标,操纵法术,控制魔力流动,甚至用来警戒。 当等级达到一定高度时,精神力也可以影响现实,在体外形成一层保护层,成为我们的第三层护盾。 所以您的精神力出现在我的精神力覆盖范围内时,我就发现了您。”她语调和缓的解释着李云涛认为高深莫测的东西。 “你就这么简单的告诉我了?这是很重要的知识吧?”李云涛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简单就将自己的疑惑解答。 “您帮助我不止一次,而且与您说与我的知识相比,我说的这些只是术士议会中最普通的常识,即使我不说,您随便找一位超凡强者询问,也会得到答案。”瑟琳娜笑了笑,笑得很矜持,但李云涛觉得她有些许嘲讽的味道藏在唇角和眉梢。 “既然你觉得亏欠我,不如和我分享一些西方国度的常识吧。我这个流落异乡的旅人,的确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李云涛也不客气,直接提出了要求。 “这个自然是作为主人应尽的义务,让客人满意而归才显得我的招待真诚不虚。”瑟琳娜再次喝了一口茶,并优雅的将一块小点心送入口中咀嚼。 “您都想要知道什么,我自会在我知悉的基础上给出您满意的答案。” “那就先报个三围吧。”李云涛咧开嘴笑的开心极了。 瑟琳娜愣了愣,然后露出歉意的表情:“实在抱歉,亲爱的李,请恕我学习不够精深,您说的三围指的是什么?我并不了解这个东煌词汇。” “啊哈,这只是个小小的玩笑,您不需在意。”李云涛打了个哈哈将自己的尴尬演示过去。 “那就请说说西方国度都有那些超凡职业吧,对于这一点我还一无所知。”他果断切换话题。 “说到西方国度,这只是您所在的东方国度对我们这些大雪山西方国家的笼统称呼,当然我们自认也无法和大雪山东方的强大国度媲美,听说在几百年前东方曾经出现过大一统的强大帝国,周围只残留了十几个附属国维持着国体。” “其实在大雪山西方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现在星罗棋布着上百个国家,在三千多年前曾经也出现过盛极一时的大帝国,不过在那之后就再没有一个强国能够击败列强统一西方了。如今的西方各国以三个强盛帝国为尊,下辖了大大小小近二十个王国,七十多个公国,以及一些地处偏远的侯爵领,因为地处偏远的缘故,实际面积广阔不输公国,所以对外也以一国自称。”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我们这边国家比较多,职业者称谓繁杂,真要细说就说不完了。” “大致的分类总还是有吧,简单介绍一下就行。”李云涛吸口气,这瑟琳娜表现出来的知识底蕴已经不是一般的门派能够比得上了。 “大体上来说的话,我们术士议会算是一个大体系,在议会里则细分有巫师、魔女、占星术士、契约术士,魔导师,魔法战士。 而与我们术士议会并立的大体系应该算是教会,西方诸国中存在众多教会,但教会内的结构都大同小异。教会最出名的职业当属圣教军,他们就是一群掌握了神术的骑士,我个人觉得比较近似我们术士议会的魔法战士。不过教会的圣教军更善于防御、配合和持久作战,团体作战能力不是魔法战士能比的,一旦被圣教军组成军阵,就连大帝国的主力骑兵团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除了圣教军,教会最出名的就是牧师职业,他们比水系术士和魔女更善于治疗伤病。而在这之外教会也拥有施法职业,神术师。还有负责干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的裁决者。 再接下来就是游侠佣兵体系,游侠佣兵体系的超凡者多半都是自我觉醒超凡力量,没有成系统的力量体系作为指导。不过佣兵工会这些年也在着力培养属于自己的超凡者,现在比较有名的几个体系第一个是狂战士,也叫气血战士,他们以燃烧自身气血为代价提升战斗力,以近战物理攻击为主要攻击手段。 在战场上失去理智和痛觉的狂战士十分可怕。”瑟琳娜似乎亲眼见过一般,拍了拍胸口,顺便喝口茶压压惊。 旁边的艾伯特只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同倾听,显然这些知识他平时也听不到,此时虽然听得吃力却也不打算放过学习的机会。 “第二种佣兵工会著名职业还和这两个家伙有点关系,那就是来自希尔芙林精一组的完整体系,林精游侠。林精游侠可以少量使用自然系能力,主要攻击手段是近身双刃或者大剑,远程则拥有一手惊艳的附魔箭术,林精游侠的箭主要以附魔毒素,荆棘缠绕法术,少量火焰法术三类为主,也有个别的精灵游侠会开发出不同的玩法,这个要遇到不同的人针对个体去分析。 第三种相对比较名声不显,不过在我们的授课中都有讲述他们的存在。这个职业叫做幽魂,不是怪物而是一种善于暗杀,盗窃和潜入破坏的职业,当然同样也善于充当斥候进行侦察。 不过我觉得和影子魔物比起来,幽魂真的已经不算什么了。”瑟琳娜不无感慨的摇摇头,能潜伏到真正的影子里,杀人于无形,相较而言幽魂的手段更多像是一种视觉欺诈。 “以上就是三个大体系的超凡职业,在这些主要职业之外,据说还有些非人种族拥有自己的特色超凡职业,比如艾弗琳和希尔芙的这两个妖精族的德鲁伊,可以利用超凡力量变身成野兽。”说着,瑟琳娜将翠色的眸子投向待立一旁的滴露露。 “啊,不要看我,我可没有这么厉害的本事,村子里只有姥姥是圣灵使者。而且德鲁伊只是你们人类的叫法,虽然发音对了,但是字面意思完全不同,不要以为我们艾弗琳不识字。”滴露露耳朵想后撇了撇,嘟起小嘴说道。 她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有五十三岁。 李云涛耸耸肩,反正又不是我先这么叫的,怪你也怪不到我头上。 “说完了大雪山以西的各类职业,我希望亲爱的李,您也可以和我说说东方国度的超凡体系,我对这方面可是很感兴趣的,我的老师上课的内容还没有涉及到这些。”瑟琳娜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体,让自己距离李云涛稍稍近了些,她前倾身体,露出一副期盼的神色。 “啊....哈哈。”李云涛笑得很生硬,他现在所知道的知识仅限于宋廷煜给自己的笔记,说起来这个学徒总共也当了没几天,都还灭有经过系统的学习。 “请允许我斟酌一下词句。”他试图拖延一点时间,心里想到:‘干脆把穿越前看到的网络小说里的修真体系拿出来忽悠她算了。啧,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仙界?’ 他单手托腮,摆出副思考状,开始搜肠刮肚的寻觅脑海中已经模糊的记忆片段。 少年沉思的侧颜文静又深沉,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 瑟琳娜不知不觉中又挪近了一个身位,一股好闻的柠檬和金盏花的混合香味悄然潜入他的鼻翼。 这清新淡雅的味道让人精神提振颇为舒服,思路似乎都因为它开阔了些,他忍不住又多吸了几口。 少年下意识追寻香味的来源,刚一转头,便发现两人的鼻尖相隔只有一拳,瑟琳娜嫩白仿佛牛奶般的脸颊上因为羞涩,悄然覆上一层绯红。 她赶紧收回前倾的半身坐正,端起自己的茶杯。 站在沙发后方的滴露露捂着小嘴发出无声的嬉笑,大大的水眸中满是欢快。 李云涛微微一愣,一线灵光登时自眼底亮起,正愁怎么糊弄过去,这不就有人给送枕头来了?他动作夸张的用鼻子深吸一口气,赞叹道:“好香啊,这味道真好闻。” 少女脸上的绯红越发艳丽,只能故作矜持的继续品茶,眼睛却时不时的飘过来。 “那是,为了调和这种芳香,我们小姐可是做了上千次试验。术士学院,不,全世界绝对不会出现第二种同样的香味。”滴露露不无骄傲的在一边解释。接着追问:“您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李云涛用力的点头:“非常喜欢...” 话音未落瑟琳娜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插入进来: “别听她胡说,其实我们每名女术士都要调配独属于自己的芳香剂,用来彼此之间做出区别,我做几千次试验是为了和其他人已经调配出来的做出差异。这算是一种身份鉴别的手段,防止信件之类的物品被人冒名顶替......”说着说着她脸色越来越红“哎呀,我都在说些什么。”她捂住已经滚烫的脸颊,羞愧的转过头去。 他刚才好像说了喜欢!真是的,我都在干什么? “对不起,亲爱的李,我突然有些不舒服,请...请允许我稍微休息一下。”说着她不等李云涛同意,便起身匆匆绕过屏风进入里间。 李云涛无声的笑着,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看到少女情窦初开,而且是对自己,他当然非常高兴。 只不过在他看来,少女这段感情注定不会有结果,自己毕竟不是萝莉控,对小孩子无感。 就在他有些得意自己成功转移话题成功的时候,连接走廊的房间门被骤然推开。 刚铎夫的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和焦急,向房间内张望了一圈。 “你进来没敲门,大个子。”滴露露不满的谴责随即丢了过去。 李云涛转头看向刚铎夫,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他已知道不好。 “出事了。” “有人尸变了?这也太快了些,和我师傅给的记录不符。”李云涛皱眉。“是人还是尸体?” “是尸体。”刚铎夫点点头快速说道。和李云涛说话,有种他已经提前知道了所有事的错觉。 “我就奇怪魔物为什么要强行攻城,又没有什么好处,若是对人类发动攻击,集结大军打过来不是更有效率?看来他们发动袭击也是有目标的。”李云涛揉了揉下巴,验证了自己之前的一项猜测。 宋廷煜曾经判断魔物正在组织成军。魔兽不是野兽和妖兽,虽然外型是怪物,却拥有不输于人类的智慧。 聚集成军的魔物若是要争夺人类的领土,却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只是在这种边境小城小打小闹,如果说只是为了搜集食物,未免说不过去。 ‘老宋说过:魔兽是要吃人的。可是它们逃走的时候连一具尸体都不带走,实在很可疑。’ ‘它们是在做试验。有影子魔物这种如此厉害的怪物把守城门和周围不让人类逃走,可城里的魔物构成未免有些低阶,连一头六目呲牙都没有,若说那蛮牛型怪物是头领...绝不可能! 哪有这种一看就是重甲型炮灰的兵种来做头领的,进攻白沙城的怪物群中一定有一个我没有发现的首领或者说是指挥者!’ ‘而且,谁又说得准只来了一头影子魔物,白沙城再小,也是有四处城门的。’ 想到这里,李云涛背后的冷汗就涌了出来,那头高阶魔物竟然放过了自己,自己简直就是在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之前的战斗中哪怕多一头影子魔物参战,白沙城里的人类都会别屠杀干净。 李云涛迅速回身向窗外望去,太阳已经西斜,橘红正变得越来越深,天边几缕云彩也被一并染上了这艳丽的色彩。 听到李云涛和刚铎夫对话声音从里间出来的瑟琳娜,脸颊上的绯色一点不输天边的云霞。 “瑟琳娜,你有没有什么通讯手段可以联系你的老师或者同伴?要最快的那种。”李云涛不等她开口询问,面色凝重的盯住了那对翠色眼眸。 “有倒是有,但是您要做些什么?亲爱的李。”少女有些茫然。 得到肯定答复,李云涛顿时舒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 “当然是叫救兵了。”他理所当然的回应说“这次袭击没那么简单,也许今晚会非常难熬。” “我原本就准备今天晚上将袭击的事件上报给术士议会,也就是我的老师,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现在也可以。”瑟琳娜见李云涛一脸急迫的样子,又听了他的解释,脸上的绯红迅速褪去,却而代之的是凝重和认真。 “请现在就汇报吧,别忘记叫救兵,最好是超凡职业强者,他们来得越快越好。”李云涛嘱托道。 “遇到袭击就请求支援,还要同伴术士赶来,会不会显得我过于无能?”瑟琳娜苦涩的低声自语。 “无能就无能吧,总比丢掉性命好。在生命面前,个人荣誉可以先放一放。”李云涛的听力何等敏锐,即使她只是小声嘀咕也听得清清楚楚。 瑟琳没想到李云涛能听见她的自语,还以为对方猜透了自己的心思,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荣耀高于吾命,如果请求支援的话会让小姐的评价降低,那么我们可以独立渡过这次险情。”刚铎夫右拳砰的一声锤击在胸口说道。“只要做好防护,行尸并不是难以解决的对手。” 李云涛苦笑的摇摇头。 “刚铎夫,我的朋友,我们曾经并肩作战,姑且已经算是朋友了吧?” 刚铎夫肯定的点点头。“这时我的荣幸,李云涛阁下。” “你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我的朋友。如果只是应对尸变,哪怕外面的局面已经失控,我们保护自己的安全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你有想过太阳落下之后么?” “太阳落下之后?夜晚会怎样?”刚铎夫有些疑惑,他显然没想的那么多。 “白天时我们面对的那种隐藏在影子里的怪物,我在进入白沙城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并且和它交过手。”李云涛解释说 “您真是英勇,独自面对这种强大的可怕的怪物,还能全身而退。”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当时城外的商队被它堵在外面的道路上没办法逃离,当然一般来说遭遇怪物攻击,我们人类的最佳选择是躲入城里,但当时城里正遭受攻击。” “所以人们遇到这种情况,第一选择当然是逃离,离得越远越好。它堵住了逃跑的人。”刚铎夫顺着李云涛的话语思考着说。 “但你还记得吧,白沙城有四座城门。而我进入白沙城走的只是其中一座。”李云涛继续引导。 “您的意思是,这种诡异又强大的怪物不仅有一头,它们可能有四头,才能把白沙城外的人全部拦住!”刚铎夫深陷在眉骨下的冷色眼眸骤然睁大。 “是至少四头,也许还有更多。而当太阳落下之后,夜晚更是它们的主场。”李云涛苦笑的给出了结论。 “这还没算统率它们袭击白沙城的那位...存在。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它究竟存不存在,我们暂时没办法证实。” 这是何等可怕的猜想结果,刚铎夫毫不怀疑它极大可能就是事实。 听过李云涛的分析,瑟琳娜深深的吸了口气来平复内心中的起伏,并迅速转身再次回到里间。 “外面的情况如何?我们最好迅速组织力量,将尸变先解决掉。至于晚上,只能等待瑟琳娜呼叫的救援了。在救援到来之前,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量坚守。” 李云涛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走近先前被刚铎夫几个拿来的行礼旁,他动作熟练的扎好武装带,将装着调料的腰包卸下,只留装着医疗用品和小工具的两个。铁剑和箭筒交叉跨在肩上并确认绑带足够牢固。展开弩机的弩臂,填上弹夹。 再将包着铜书的包裹绑到自己背后铁剑外侧,先前的战斗中它的能量似乎已经耗尽,护盾都碎了,也不知道放了一下午有恢复没有,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带着以备不测。况且就算铜书没了能量,这么厚一本金属书,也可以充当一下盾牌。 水壶和背包暂时就不需要带着了,战斗的时候它们又用不上,只是累赘。 “我已经让里昂和肖组织还活着的城卫队员以及商队护卫去清理尸变的威胁,不过城里的其他人并不配合,特别是那些还活着的。”刚铎夫说到这里脸色更难看了。 “死人尸变的有多少?”李云涛早就猜到会遇到阻力,当时如果不是宋廷煜说出来原因,小吉镇对于在邪兽袭击中死去的人,只会按照习俗入土埋葬,而不会选择焚烧。 但真正的阻力还是在活着,又被邪血侵蚀污染的人,在他们真的尸变造成危害之前,不论是谁都不会想要夺去他们的生命。特别是那些受伤本就不是很重,有极大可能活下来的。 将危害扼杀在摇篮中,谈何容易? 一边想着,李云涛已经提着弩机率先走出房间,刚铎夫看了眼不知何时在沙发上睡着的艾伯特,转身跟了上来。 “已经有六具尸体‘活’了过来,他们袭击了自己身边的亲友,城里现在一片恐慌。” “他们没有将尸体集中到一起进行处理么?”李云涛下意识问,但话音才落他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问,白沙城不同于小吉镇,没有宋廷煜在,而自己也只是将尸变的事情对瑟琳娜一行人交代了。他原本想着先告诉地位看来很高的女术士,再由她出面向民众公布尸变带来的危害,处理尸体。 留些时间给死者的亲友告别也好。 但事情的变化超出预估,白沙城这边的尸变时间比师傅宋廷煜给出的信息缩短了四分之三。原本的八到十二小时,现在才过去四个多小时就有人已经尸变了。 “按照惯例,死者的尸体都是由各家亲属和朋友收敛,各自安葬,在您说出尸变这个消息之前,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刚铎夫面色十分无奈,毕竟白沙城之前的做法并没有错,如果不是遇到尸变的话。 说着话,两人已经经过楼梯来到一楼大厅,大厅里喝酒的男人女人们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柜台后面的老板正无聊的擦着酒杯。大厅里酒桌上仍摆放着喝了一半的木酒杯和剩余的下酒菜,有些酒桌旁的条凳倒在地上,可见先前的客人走得相当匆忙。 越过这些酒桌,李云涛和刚铎夫径直走出了老萝卜旅馆,白沙城中央的圆形广场上聚集着已经武装起来的人群,长剑和弯刀,刺枪和弓箭的箭簇在夕阳下折射出如血的光芒。 “必须把所有尸体集中起来处理!不然他们就会变成这样的怪物!”新任城卫队长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上,指着一旁被卫队成员压住的怪物,大声宣讲着。 那个被他称为怪物的男人,被两名强壮城卫扳住双臂用脚踩在地上。他张着嘴喉咙发出诡异的嘶吼,双腿仍在不断蹬踏摩擦着地面,膝盖和腿内侧皮肤磨的血肉模糊也毫不在意。两条手臂有明显的脱臼迹象。 但他身上最重的伤势是被啃掉了四分之一的脑袋,缺口的脑壳内沾了沙子和尘土的脑浆黑白红灰混乱的搅在一起。腹部缺损的破口处,肠子流了一地。 “这怎么还能复活?简直太卡怕了,这比传说中没有皮肤的林中恶鬼还恐怖。” “天父啊,这简直就是地狱中复生归来的恶魔。” “这是拉伊德?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可怜的璐西丝,丈夫死了之后还变成了怪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她以后都不用担心嫁人的事儿,她已经去陪他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璐西丝死了?我原本还想过段时间把她去多来当小老婆的。” “连可怜的小图拉德都死了,不他的阿爸咬死的。” “幸好城卫赶来的及时,才没让他伤害更多人。” 人群中议论声嗡嗡的响起,人们在交头接耳交流着彼此的感受和心情。 “对于这种怪物最好的办法是砍掉他们的头颅,然后再将尸体烧掉,当然在变成怪物之前直接烧掉更好。”卫队长继续喊道,随即他对旁边一名卫士点了下头。 一名满脸黑色胡须几乎和头发连成一片的肥壮城卫抽出鞘中弯刀,单手按住已经变成怪物的拉伊德,一刀割断脖颈结束了他的挣扎和痛苦。 黑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流出,粘稠得好似已经流淌出了许久,随时可能凝结成血痂。 所有围观的人倒抽口气,议论声短暂停止,而后又爆发似的变得更响了。 “我知道城里还有很多在战斗中牺牲的勇士,几乎每个商队都有,他们的武勇的确值得传颂,但活着的人更为重要,请理解城卫队的安排,请各位回去将自己家里的牺牲者送来广场集中处理!” 卫队长正喊话中,一队四人的城卫队战士低着头,脸色难看的拖着三具尸体从后面街巷内出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儿童,其中一名小女孩正吃力的抱着个襁褓。 李云涛认出来他们拖着的其中一个女人正是自己之前刚进城的时候救下来,从呲牙口中保护了自己孩子的那位。她肩膀上呲牙留下的咬伤甚至连绷带都没包扎。 其实和她只有一面之缘,自己先前还担心她会因为呲牙的唾液感染伤口尸变,没想到再见时会是这样。而另一名收留保护她的妇人,则成为三具尸体中的其中之一,她的孩子们正跟在城卫身后。 李云涛牙齿无声的磨蹭着,原本想说不认识的人死去也无所谓,当提醒刚铎夫受伤被邪血溅到的人也要处理掉的时候,‘处理’这个词在他看来是如此轻易又简单,实在再合用不过了。 但当亲眼见到之前救下的人的尸体,这句话说什么他也说不出口了。 尸体被拖到广场中央,卫队长演讲台后面,和已经摆放在这里的尸体并列,有接手的妇人为死者蒙上了白布,遮住他们凄惨的死状。 顾不得清理拖拽尸体一路留下的血迹,这队人又匆匆离去,显然还有另一处战场等待他们。 距离尸体不远,一些半大孩子正将抱来的柴薪堆放成柴垛,这是等下要用来烧尸体用的。 粗略一数,这边的尸体已经排放了二十多具,但它们绝不是城中死者的总数。 “人手不够,他们只能把家里的孩子都叫出来帮忙。不过已经超过十岁的大孩子了,应该不至于晚上做噩梦。”刚铎夫发现李云涛正在看抱柴薪的孩子,出言解释。 我在你心里也是大孩子吧?李云涛心说。 “里昂和肖分头带着两名城卫战士去处理复活的行尸,不在这里。” 李云涛点点头,他已经听到战斗中双方的嘶吼和咆哮从稍远些的街道里传过来。 卫队长的宣讲很快结束,广场上聚集的众人在城卫的吆喝声中迅速分散,有的回自己所在的商队,有的则回返城里的家。还有些一看装束混杂但是护具相当齐全的战士则在卫队长的许诺下临时加入城卫队,帮忙处理各类事项。 一些受伤的人被留在了广场中央,等待后续的安排。 “尊敬的大人,我对他们撒了个小小的谎言,我告诉他们术士阁下会检查他们的伤势,鉴别是否有人在和怪物的战斗中中毒。”卫队长安排了一名战士看着受伤的人,自己一人悄悄走近刚铎夫并小声说道。 “你胆子还真大,竟然敢冒用我家大人的名号。”刚铎夫双臂环抱胸前,不满的皱紧了眉头。 “实在抱歉,但现在我只能想出这一个办法,不然实在没有理由将有嫌疑的伤者集中在一起。”卫队长这么说着,脸上的歉意却不多,更多的是苦涩和无奈。 “好吧,我会回去和我家大人说一声,至于她会不会配合你,就只能看她的心情了,你知道的,在怪物袭击的战斗中,我家大人独自解决了最强大的几头,她现在正在休息。”刚铎夫淡淡的说。 “大人想要休息到何时都行,我会让这些人等着的。能够被高贵的术士亲自诊治,他们求都求不来,根本不用担心会擅自逃走的。”得到刚铎夫的许可,卫队长登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正说话间,又一队人回返中央广场,排列的尸体便又多了几具。 每一具尸体尸变成为行尸,都伴随着一个家庭的陨落,偶有保住一条命的,也是险死还生。 城内的情况远比预想中要好,虽然行尸极具攻击性,但此时也才刚开始尸变,数量有限,且还未发展出第二批行尸。人类一方算是处理及时,没让事态迅速恶化到不可控的地步。 而新任卫队长足够果决狠辣,他的意思显然是活着的伤者也不打算放过,找个机会就要全部处理掉。和刚铎夫知会一声不过是借个由头,并不需要瑟琳娜真的出面。 “啊,勇士,还记得我吗?阿妮。”身形高挑矫健的商队护卫少女阿妮发现了和刚铎夫几人站在一起的李云涛,主动过来搭话。 “你真的活下来了,当时看你独自进城的时候我还担心过来着。也是,你那么厉害活下来是理所当然的。 哦~你洗完澡之后真漂亮,我刚才差点都认不出你来。”阿妮真诚又热情微笑着,显然为战斗之后还能见到李云涛还活着而发自内心的高兴。 有那么一瞬间,李云涛觉得自己快要被她的笑容融化了,觉得就算和这个小姑娘结婚也不是不可以。 阿妮的东煌语说得仍旧发音不准,李云涛听得有些吃力,不过大体意思还明白了。而且人和人交流有时候并不需要语言,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比什么样的语言都来得更有力量。 “那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李云涛微笑着点头问道。 阿妮指了指李云涛手里的弩机,又比了比身高,意思已经很明显:同时拥有弩机,身高-也能对上号的,只可能是李云涛本人。 毕竟两人之间有过‘亲密’接触的,只是当时不那么友好。 回想两人初遇时的较量,李云涛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陪阿爸在这里等术士治疗伤势,之前的战斗里阿爸和萨姆德受了伤,城里的大官说可能会中毒,所以术士大人特别开恩,给我们这些在战斗里受伤的人诊治。”阿妮说出了缘由。 “这里的术士老爷真好,还会给我们这些行商治伤。在其他城里遇到的术士老爷和那些贵族一样,个个都傲慢的很,坐在马车里正眼都不会看我们一眼。”她清亮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希冀,发自内心的喜悦更是毫不掩饰。“不知道这里的术士老爷长什么样?我听说术士里面有女性,我希望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 听懂了她说的那蹩脚的东煌语,李云涛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越是看她那双清亮的眼睛,自己心里就越是有种被刀割针刺般的痛楚。 “也许是一位漂亮的大姐姐也说不定。”他强装出一副笑脸来,半开玩笑的说,心里却是另一个声音:‘从个头来说,她可能只是你的小妹妹。’ 但有艾弗琳在前,李云涛也不好乱猜瑟琳娜的年龄。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脸色看起来真糟糕,要不和我们一起等术士来诊治吧,我会和阿爸说,让你在我们队伍里插一脚。”阿妮拍拍微微隆起的胸脯保证道。 呵呵。 “不用了,我没有受伤,只是刚才吃东西比较急,现在肚子不舒服。”李云涛随便找了个理由。 “这里的术士我认识,她脾气比较古怪,不喜欢女人,你在这里会惹她生气的。你还是回自家车队等你阿爸和萨姆德回去吧。你放心,她只是脾气古怪,实力还是很强的,你阿爸和萨姆德肯定很快就会被彻底治好。” 李云涛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说出这段话的,但每多说一个,他都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是这样么?那好吧,我去和阿爸说一声就回去,你真的没关系吧?”阿妮看到李云涛脸上表情变化,自己脸上的热情也迅速冷却下来,并向后退开几步。 “我知道我这样的平民没资格和你这种‘大人’做朋友,你没必要强装笑脸,我就是来表达一下见到你还活着我很高兴。那么,再见了。”阿妮带着几分委屈的语气,说完对李云涛鞠了个躬,就像平民面见贵族一样。 然后不等李云涛回应,就转身风一样的离开。 李云涛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那句心里话:“不管你怎么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一饭之恩,必不相忘。 何况我还吃了两碗。 默默注视着阿妮走进伤者的队伍,又从那里离开,他才收回视线。 然后就发现了刚铎夫正用古怪的眼神看向自己。 “小姐的脾气还是挺好的。”他小声说道。 “我知道。”李云涛叹了口气,没有心情纠缠这个问题。 站在一旁的卫队长却好像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脸上闪过一丝喜意。“尊敬的大人,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借用您的说辞,将无关者从这里驱离?” 李云涛有些烦闷的转过头背对他低,挥了挥手算是回应。‘光借用我的说辞有什么用,还得瑟琳娜同意出来背锅。’ 看到这个动作,刚铎夫也对卫队长点了点头。得到首肯的卫队长毫不迟疑的离开。 “记住,沾染了邪血和被咬伤后沾染了唾液的人才会被污染,其他抓挠活着碰撞之类的伤没尸变的危险。如果...如果沾染的邪血不多,也可以排除...”听到卫队长离开的脚步声,李云涛猛的转回头仔细嘱咐着,希望卫队长能剔除不必要的牺牲者,但他话还没说完,卫队长已经远去了。 这里距离等候治疗的人群又不是很远,他不敢大声喊出来,只能希望他确实听到了自己的叮嘱。 现在借口有了,术士诊治伤势却需要一个安静又宽敞的场所,既能安置下所有伤员,又不能让外面的声音传进里面影响术士治疗时的心情。当然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来。 这样一块地方在白沙城这座边境小城里还真不好找,曾经倒是有两处地方颇为合适,但现在已经化成焦土了。 卫队长动作很快,没隔多久,伤患便在几名城卫战士监督下排成一队离开,其中小部分人被剔除了出来,还满脸不乐意,一边离开队伍一边骂骂咧咧。 这期间李云涛一直默默的看着。阿妮的阿爸和萨姆德都在队伍里没能离开。 他回头看了看天边如血的残阳,仰起头做深呼吸,五指却捏在弩机的木制机身上关节发白。 选择题,真的是这世界上最讨厌的问题了。 第一卷 缘分 第二十一节 亲临 第二十一节 行尸的威胁比预想中要更快被压制,只是处理的方法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李云涛只在心中安慰说,自己已经尽力,以他现在的能力也无法做到更多。 回到老萝卜旅店二楼瑟琳娜所在的房间,艾伯特仍在安静的沉睡,他呼吸较李云涛离开时要平和许多,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两名小侍女分别忙碌着收拾茶点和房间内器物的打扫,力保房间内始终保持应有的干净和整洁。 瑟琳那正坐在沙发上等待,她见到李云涛回来,面上的欣喜不加掩饰。 “亲爱的李,我正要找你。”她微笑着说道。李云涛此时心情不佳,只一边点头回应,边将弩机倚靠着沙发扶手放好。 “我已经联系过老师,并将白沙城遇到怪物袭击的事情以及‘我们’的发现向他汇报了上去,老师答应了我们的求援请求,并且许诺说会亲自过来。”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李云涛将自己放入沙发中,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 “你不会怪我占据了你的功劳吧?毕竟和尸变相关的消息都是你给我的。”瑟琳娜似乎发现李云涛情绪不高,于是略带歉意的说道。 “不,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其实还沉浸在刚才...‘处理’...尸变威胁的事情里,心情有些低落。”他察觉到瑟琳娜的语气变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让自己的情绪影响无关的他人,于是轻声解释了一句。 “哦,相信我,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这件事情的确很棘手,其实我也有责任,本来应该由我,当前白沙城名义上的最高权力者下达处理指令的。”瑟琳娜面现愧疚的低下头,在之前她其实是借着和老师联系的名义选择了逃避。 “不,瑟琳娜,这件事...算了,我们还是换些其他的话题吧。你的老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到?”李云涛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觉得说这些再多也没什么意义,索性干脆不再提那件事。 “老师说组织人手需要一些时间,不过在天黑之前他就会到达,让我们无需担心。”说到老师,瑟琳娜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崇拜,尊敬和一丝淡淡的畏惧,当然最多的还是骄傲。 “天黑之前?”李云涛转头看向窗外,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接近一半,晚霞将半边天空都染上了鲜血的颜色。 “现在已经日落,马上天色就会暗下来,他怎么在这之前赶到?”李云涛露出疑惑的神色。 说到这个问题,瑟琳娜脸上的骄傲越发 “我的老师可是伟大的大魔导师亚里斯.普林斯顿,空间传送这门高级魔导术正是他的成名绝技之一。”瑟琳娜昂着头,将精巧的下巴微微翘起。 “空间传送么?”李云涛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面上神色丝毫没有意外或者震惊的表现。这让等着看他惊讶表情的瑟琳娜微微有些失望。 ‘这种在魔幻小说里被当作必备法术的东西果然这个世界也有。’ “如果有空间传送,那么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不必再担惊受怕了。”这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它稍稍冲淡了李云涛心中缭绕的阴霾。 按照原本的设想,哪怕从最近的城镇调派援军,即使是骑兵,能在天亮之前赶到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毕竟马匹在夜里可没有猫科及犬科动物那么好的视野。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向您道歉。”瑟琳娜颔首低声接着说道。 “嗯?为什么你要向我道歉?”李云涛奇怪的问。 “我的老师说想要见您一面,我答应了。”瑟琳娜悄然观察李云涛脸上的表情变化,小声说。 “啊哈~伟大的大魔导师大人要面见我这么一位御剑仙师学徒,应该是我的荣幸才对,你完全没有道歉的必要。”他释然一笑,人家都带着援军赶来了,自己总不能躲着他吧,见面几乎是必然的。 “他说他还带了了几位朋友。”瑟琳娜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 李云涛眉毛挑了挑,‘看猴儿呢?’ 亚里斯要见我本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带着朋友来,就给李云涛一种带着亲朋好友来参观的感觉,心情登时又阴郁下去。 “呵呵...既然你都答应了,我当然没理由反对。到时候麻烦你充当中间人,把我引荐给你的老师,‘伟大的大魔导师’亚里斯先生了。”李云涛皮笑肉不笑吐出这句回复。 “话说回来,知道晚上援军就会到,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就放松下来了,我现在感觉饿的厉害。”他摸了摸肚子露出羞愧的笑容。 刚铎夫这时候站出来,先是对他行礼致歉,而后迎向自己主人疑惑的目光开始解释前因后果:“我找到尊敬的李云涛先生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不过那时候的李因为战斗的缘故,身上有些...脏。于是我安排了他先去沐浴,当他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错过了用餐时间。后面的事情您应该都知道了。这是我的疏忽,我必须献上最诚挚的歉意。对不起,李云涛先生,这一切都怪我。” 高大的男人即使弯下腰致歉仍比坐着的李云涛高出一截,他这一鞠躬,给李云涛的感觉好像面前一面墙要倾塌下来。 他连忙摆摆手:“刚铎夫,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么?还是称呼我李,或者云涛就好,叫先生实在太别扭了。现在我觉得道歉不如来上一盘煎得焦香脆嫩的小羊排,来得更让我开心。” “老萝卜家厨子的煎羊排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刚才小姐吩咐我下去安排晚餐的时候,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现在的话羊排应该已经腌制好。”夏露露走近几人插话说道。 “要在厨房煎好端上来,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到露台现场煎制?”她转头看向作为主人的瑟琳娜。 “如果亲爱的李你不是特别着急的话,我的建议是在露台现场煎制,味道会更好。也可以顺便享受一下白沙城清爽的夜风和漫天繁星。”她面颊再次微微泛红。 “客随主便,听凭您的安排。”这个时候当然表现的绅士一些,才会赢得主人更多的好感,而且无论是在下面厨房煎好还是在上面露台,其实时间上大差不差。 得到了李云涛同意,在瑟琳娜示意下两名小女仆带着刚铎夫忙碌起来。 瑟琳娜所在房间的露台是开在里间的,它利用了一楼和二楼的面积差,将一楼多出来没被二楼覆盖的屋顶与二楼这间最大房间的落地窗打通,在外围立上一圈栅栏,圈成了露台。 所以显得格外宽敞。 刚铎夫帮忙将一座和艾弗琳妖精女仆等高的陶土炉子以及桌椅搬到露台,妖精们则忙着铺上桌布,摆上烛台,银质餐具,水果,酒水。厨子在刚铎夫搬炉子的时候一起跟了上来,连带着腌制好的食材,主食,配菜一起。 小城远端街巷里战斗的嘶吼声已经消失,各家各户烟囱里飘起袅袅炊烟,人们正准备着各自的晚餐。少部分人仍在忙碌,广场中央等待焚烧尸体被他们一一搬上准备就绪的柴堆。柴堆边几个孩子立在外围,看着被罩上白布的尸体默默哭泣,不愿离去。 李云涛双手撑在栅栏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五味杂陈。焚烧死者的柴堆距离瑟琳娜准备烛光晚餐的露台相隔不过几十米,那种生与死的落差,如此惊涛骇浪般直接拍在他头上,身上,心上。 鼻翼间飘进腌制好的新鲜羊肉的味道,香料遮掩不去那一抹鲜血味道。和从广场方向吹来的风,带来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胃中一阵翻腾,似乎也没那么饿了。 如果没有这么灵敏的嗅觉该多好,他有些后悔这么早打通与嗅觉相关的经脉,如果闻不到那丝血腥味,至少自己还可以再欺骗一下自己,再逃避一会儿,不用如此血淋淋的直面。 太阳已完全坠入地平线下,就连那绚烂的晚霞也仅余下极西边的一角,夜色如约而至,同时带来的还有漫天繁星。 狂风毫无征兆的降临,露台上的人甚至有些站不住脚,两个艾弗琳妖精拼命抱住桌子腿,却被吹得连着桌子一起往露台外侧横移,已经摆好的白色丝质桌布,银质餐具,果盘,烛台,以及醒好的葡萄酒被胡乱卷起,垃圾般甩得漫天都是。 仓促之下刚铎夫只来得及护住瑟琳娜,却管不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厨子,于是肥胖的厨子和自己手里的煎锅一起打着滚撞在了露台旁的护栏上。 陶土炉子反倒成了露台上立的最稳的那个。 狂风之后,一道道摧残的星点子露台中央空地上亮起,仿佛天上的星辰坠落人间,一颗有一颗星辰,将露台照得通亮。 很快十六颗星辰按照每个角落四颗的规律排列,它们的星光收敛成一条线段,连接相邻的两颗星星。 一道长方形门扉被彼此勾连的十六颗星星勾勒成形,矗立在露台中央空地上,下一秒门扉另一边小城远端的景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幽暗深邃仿佛星空般缀满各色熹微星光的诡异画面。 接着一只脚从那画面中伸了出来,它包裹着坚固厚实,造型精美的全覆式曲胫。 跟着金属靴子落地一个人慢慢从画面中走出,他先是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认出了正保护瑟琳娜的刚铎夫,对他点点头,接着豪不停歇的擎着剑盾迅速守在光门一侧,在他后面又一直同样款式曲胫甲胄的脚迈了出来。 二、三、四......十二,十二名身强力壮全副武装的战士走出这扇星光勾勒而成的门,将门环绕包围起来。接着又走出四名甲胄更厚,提着塔盾,全身只露出双眼的高大骑士。 他们甚至牵着披挂了全身甲的战马。 原本宽敞得足以当小花园来使用的露台,登时挤得连脚都站不下,瑟琳娜主仆和厨子果断退入了落地窗以内的里间。 李云涛则因为刚才风吹起的时候没有站稳,被吹得差点掉下露台,幸好身体腾空的时候他抓住了护栏的横木,此刻狂风不再,他整个人双手抓着那横木栏杆,吊在护栏外围。 四名骑士和坐骑出来之后,一名穿青色罩衫,白色长袍,青布皂靴,深蓝锦带,腰悬玉佩,束发髻、别玉簪、留着数缕长须的中年人悠然踱步而出,他手里提着翠玉竹节造型剑鞘的长剑,看着像一根翠竹短杖。 中年人身后一名罩暖色纱衫,杏黄飞云纹连身长裙,烟云般浮在半空材质不明的披锦缠于双臂,绯色锦缎束腰,悬玉佩、挂香囊,手里捏着吧团扇的妍丽女子紧随其后。 她梳着发髻,想来该是位妇人,但只看面貌却又像二十出头,可她身上那股成熟的韵味却又不是这般年纪才能拥有。当真是眸若春水面似桃花,行走间腰肢款摆波涛涌动,如果背后再拖一条尾巴,李云涛觉得这就是一头活生生的狐狸精。 他虽挂在护栏外,眼睛却不老实,第一时间就把出场的人一个个都打量个遍,目光停留在这女子身上有位长久。 女子摇曳着走出星光之门,眼睛忍不住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以团扇轻巧挡住小半张脸,脸上将情绪变化也稍稍掩住些许。 接着一名身罩墨绿色天鹅绒长袍,胸口别着金色术士议会徽章,头戴宽檐尖顶法师帽,鼻梁上架着单边眼镜,雪白胡子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老人一手擎着魔杖,一手按住帽檐走了出来。他刚出来就回身往光门方向用法杖一点,星光之门随即散成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碎屑。 散去光门法术之后他才分出精神观察周围,旋即眉头就不满的皱了起来。 露台上实在太挤了,尽管骑士们已经尽力为三位大人物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但抬头就看见一个硕大的马屁股杵在面前,占了大半视野,无论谁心情也不会好。 他对身旁两位东方装束的朋友颔首致歉,而后眼睛一瞪,对周围的护卫道:“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没看到我挤得都快没地方站了么?都给我下去。” 十二名护卫就如见到狐狸的兔子般,跨过露台外围的护栏跳下地面去了。这一楼的高度也就三米多些,跳下去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叠。先前不跳第一是为了保护主人,第二则是没有主人命令擅自远离,对护卫来说是十分失职的行为,他们不能违背。 十二名护卫离开之后,露台立刻变得宽敞许多,但骑士和马匹仍旧碍眼。 不待老法师发话,重甲骑士们牵着马走入落地窗,经由里间通往会客厅,出门。也不知道这些高大健壮的马匹能不能从会客厅通往走廊的门框里挤出去。 骑士离去之后,视野终于变得开阔,于是老法师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反倒的原型木桌,生着火的陶土炉子,散落在地上的餐具,水果,食材,碎了一地的琉璃醒酒器,还有那一滩仿佛凶杀现场洒在地上的血一样的葡萄酒。 “哦,天父,这里还真是够贫瘠的。”老法师环视一周已经将白沙城大致的景色尽收眼底。 “看到你我就放心了,瑟琳娜,我最出色的学徒。我的坐标定位显然没有搞错。”老法师发现了躲在里间落地窗旁边给骑士和马匹让出道路的瑟琳娜。 听到被提及名字,瑟琳娜赶紧整理了一下身上与老法师同色的法袍,然后恭谨的走到法师身前,用魔杖轻轻点在议会徽章下三分处躬身行礼:“见到您是我的荣幸,伟大的大魔导师,魔术师议会元老会成员,我的亚里斯.普林斯顿导师。” 老法师傲然的挺起了胸膛,用魔杖点在自己胸前徽章下三分,颔首行礼。 “还算恭敬乖巧。”他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你在联络中提到的那位来自东煌的客人呢?”他向她身后的房间内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东方人长相的年轻人。 “他.......”瑟琳娜也不知道李云涛被那阵风吹到了什么地方,刚才自己要不是有刚铎夫保护,估计现在应该已经跌出露台,趴在外面满是泥土和沙子的地面上了。 “我...在这里。”李云涛听到他们提起自己,双臂用力攀着护栏从外面翻了上来。 两位东方修士对他颔首露出微笑,并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特别是那位女修士,笑得额外意味深长。 “介绍一下吧,瑟琳娜,你不会连这最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吧?”老法师抬着下巴,用鼻孔看着自己的学徒,架子摆得极高。 “是的,老师,我这就介绍。”瑟琳娜就如受惊的小鹿,微微颤抖着回话。 “这位是我的导师,伟大的大魔导师,魔术师议会元老会成员,亚里斯.普林斯顿。”她左手将魔杖竖起,顶端的红宝石立在自己胸前,展开右手虚指老法师介绍道。而后又虚指李云涛介绍说:“这位是来自东方国度的御剑仙师学徒,李云涛。他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他我无法安然击退魔物群的攻城。” 从一开始,瑟琳娜就使用东煌语,自己的东煌语也是跟老师学习来的,而另外两位显然也都是东方人,在这个场合下用东煌语最为合适。 当听到‘御剑仙师’四个字时,两位东方修饰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这两位...” “还是我们自己来吧。”男修士微笑着接过话头,他对李云涛点了点头却未行礼。 “我叫孙璟箫,这位是我的双修道侣,岑雨萍,我们来自大华帝国天澜山琼华宗。” 被提及姓名,岑雨萍转动手中团扇点了点头算是施礼。 李云涛不敢怠慢,自那男子开口时就双手抱拳用了个江湖中的礼节。 别的不说,只看装束这两位就是有钱的主,又闲的没事儿跑这打西边旅游观光,显然是大佬,不好好巴结着抱上大腿实在对不起自己这份运气。 先前被当猴看的那份郁气此刻已经一扫而空。 “你该是来自东煌国栖霞山的御剑门吧?” “正是。”李云涛再行礼。 “想不到在这异域他乡还能见到来自御剑门的同道,传闻中御剑门徒遍天下,此话当真不需。哈哈哈。”孙璟箫笑着转头看向自己道侣。他的笑声中却带着些戏谑味道,只是此时的李云涛听不出来。 “你这家伙。”岑雨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眼波流转间的风情,差点吧李云涛看呆了。 这可真是个妖精。 “有意思,这小家伙当真有意思,精神力竟然溢出的如此严重,可惜,实在是可惜,如果能做我的学生,术士议会未来至少会多出一名大魔导。”在李云涛与孙、岑二人见礼的时候,老法师亚里斯悄悄的观察起他来。 在和瑟琳娜的联络中,她曾提过他有着非同一般的魔术资质,溢出的精神力能够影响周围人的情绪。如今见面果然是资质超群。 “哦?亚里斯大人对这位学徒感兴趣?那我看不如你直接提出条件,看看他愿不愿意跟你修习魔法吧。”听闻亚里斯对李云涛的评价,孙璟箫微笑着说。 “这不太好吧,抢其他术士的学徒在魔术师议会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我想在你们东方也应该有近似的规矩才对。”亚里斯脸上神色明显有些意动。 “他现在只是学徒,并非门徒,在我们东方,修行门派弟子有内外之分,外门弟子只相当于门派的外围附属势力,地位相当于你们议会培养的护卫和低阶术士,内门弟子方有资格写入门派谱牒,成为门派正式成员, 而学徒,是进入门派之前考察期孩童的统称,只有过了学徒期才有资格称弟子,也就是说他现在完全可以改换门庭。” 孙璟箫微笑着,毫不留情的揭开李云涛身份的真相。 原来我现在连称一声弟子的资格都没有。默默立在一旁的李云涛心中苦涩,却只能低着头抱着拳保持行礼的姿势不敢妄动。 “原来是这样,那我倒是还有机会再收一个学徒了。”老法师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即转头看向李云涛:“那么,这位李云涛...小朋友,你是否愿意认我做老师,跟着我学习魔术呢?” “我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学习条件,并亲自指导你,我还有几手不错的独门秘法,至少术士议会里还没有其他人掌握,这其中就包括了刚才你见过的空间转移魔术阵列。”他开始抛出诱饵。 我可去你的小朋友吧。李云涛心里骂道,不过老家伙提出的条件的确诱人,而夹在他和老法师之间,刚才充当介绍人的瑟琳娜也不断向自己打着颜色。 一条大腿摆在眼前,抱还是不抱呢? 第一卷 缘分 第二十二节 牺牲者 第二十二节 在异世界降生,成长的十二年,李云涛一直生活在地处荒僻的小吉镇里。 他怀念曾经的亲人,朋友,那个繁华又奔忙的世界;手机,电脑,可乐,以及一切能想起来的美食。 但他也拥有了另一段人生,老爹,邻里的叔婶,书孰里的同窗,先生,年龄相近的小伙伴,尽管他只当他们是小屁孩,不屑一起玩。 这一世没有家国情怀,没有精神信仰,似乎此时的他已没有那么多羁绊,哪怕选择异国的强者当老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云涛的心在踌躇,在家乡与异国之间左右摇摆。单剑浊酒饮马江湖,或是驾驭魔力成为高高在上的施法者,于各色宴会之间于贵族的夫人们交际,仆从、奴隶、金钱和地位唾手可得。 两者之间相互比对,似乎选择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困难? “我要做天下第二的大侠。”少年流着泪说出这句话的情景偏在他要下决定的时候再次浮现于眼前。 “师傅在上,请收小徒一拜。”宋廷煜微微愕然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 李云涛闭上了眼睛,面色挣扎的做着深呼吸。 孙璟箫和岑雨萍饶有兴趣的立于一旁,既不帮助亚里斯劝说也不替御剑门挽留。 亚里斯面色和蔼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脸上显出的挣扎,踌躇,犹豫,交替上演的每一个表情,唇角眉梢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放过,他就如最有耐心的老猎手,在猎物露出破绽之前只静静等待。 瑟琳娜关切又焦急的望着李云涛,她当然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同学,李云涛帮助了自己,而自己对他的感官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亚里斯老师有多么强大,而他提出的条件又有多么宽厚作为他学生的自己最为清楚。 跟随亚里斯学习,成为被他承若亲手指导的学徒,李云涛哪怕什么都不做,身份地位也已经不低于某些公爵家出身的孩子,而当他学成出师,地位还将会再次拔高,随之将会获得的金钱,权力,荣耀以及人望仅是想想都让瑟琳娜艳羡不已。 她想要开口劝说,但张开嘴还未吐出一个字,就被自己的导师亚里斯阻止了。她只能无奈的站在一旁干着急。 ‘亲爱的李,答应下来,快答应下来。’她心中不断重复着,冀望李云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 少年的呼吸逐渐粗重,他还是缓慢调整自己做深呼吸,接着那双深棕近黑,边缘泛着丝琥珀色光辉的眸子睁开,他似乎已经下了决定,正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斟酌措辞。 “别急,孩子,这将是关系到你一生命运的选择,先不要着急说出口,我给你一晚时间再好好思考一下。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找你要答案,我希望到时说出的每一句话,你都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后悔。”亚里斯脸上浮起一丝略有些慈祥的和善微笑,配上他白色的大把长胡子,耷拉下眉角一寸多长的眉毛,看上去就如一位关爱晚辈的和蔼长者。 将要出口的话被堵住,李云涛感觉一口气被堵在胸口闷得难受,他脸上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感激表情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也觉得不该这么匆忙做决定。拜师这种大事还是要回家和老爹商量一下更稳妥。” 老亚里斯脸上的慈祥一顿,少年的措辞并没有问题,但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感激涕零的赶紧答应下来么? 没想到,自己这招屡试不爽的以退为进,竟在少年这里失了手。他保持着和蔼的笑容点点头,而后转向瑟琳娜。 “这件事就先放在一边,瑟琳娜,接下来该说说你的事情了。对了,你这是在准备晚餐么?正好我们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吃晚餐,你一起准备一下吧。” “是,老师。”瑟琳娜见亚里斯提及自己,赶紧恭谨的行礼,而后对不远处的艾弗琳小女仆使了个眼色。 “这里站着说话也太不像话,我们到里面,希望你的会客室会比外面这些窝棚好些。”亚里斯瞥了眼露台外入眼所及的土屋民居,胡子抖了抖。他不等瑟琳娜带路,径自迈步走进落地窗连着的充当瑟琳娜卧房的里间。 里间的面积要比会客厅大得多,一张垂着纱幔的大床摆在房间靠北的墙壁侧面,衣橱,梳妆柜,衣帽架依次排列。床上铺着看似白云般蓬松柔软的米色被褥,几件外罩法袍被丢在上面,法袍的重量压得它们微微下陷。 在连接会客厅的拱门背后,还有藏在墙后对面而立的两扇房门连接的小房间,其中一间是盥洗室,李云涛之前借用过。 房间里柠檬和金盏花的香味更浓,但这种清新的香气闻起来不似玫瑰或者郁金香那般浓烈,味道浓些也不会引起不适。 房内的装饰已经是李云涛见过最为奢华的了,但亚里斯路过时只是不知可否的点点头,而后脚步不停,穿过拱门绕过屏风进入小会客厅。 李云涛的行礼此时仍摆在小会客厅一角,包着铜书的破烂包裹和沾满了泥污以及不明液体干涸后留下的污渍的背包堆在一起,与会客厅相对精致的摆设显得格格不入。 老亚里斯扫了眼地上李云涛的行礼,便不再理会,径直找了张独立的沙发坐了下来。 孙氏夫妇联袂而来,只稍稍打量了下小会客厅的装潢便不动声色的选了那张长沙发坐下。 不用亚里斯发话,滴露露手脚利落的摆上茶具,糕点,水果。而后开始烧水准备沏茶。 亚里斯对面的独坐沙发里睡着正在微微打鼾的艾伯特,刚才骑士牵着马从这里经过都没能惊醒他,显然睡的极沉。 瑟琳娜没有地方座,也不敢在亚里斯面前坐下,只乖乖的站在他所在沙发一侧等待老师的训话。 李云涛则挑了孙氏夫妇沙发侧面站好,似乎这对来自东方的道侣会保护自己一般。 “你这次的表现很好。”亚里斯率先开口,对瑟琳娜肯定的点点头,丝毫没有之前的严厉和傲慢。“你知道么,同时向我发出求援请求的学生足有十八位,包括阔你在内十八位术士议会正式术士。这其中五名二级施法者,一名三级契约术士,他们竟然都丢失了自己驻守的城镇。 甚至那位三级契约术士让自己负责的男爵领遭受了灭顶之灾。他竟然在逃出来之后才想要求援,这群蠢货!他自己怎么不去死,死完了再托梦回来跟我诉苦?”老亚里斯似乎想到了先前学徒对自己求救时的窝囊样子,毫不留情的痛骂出声。 “请原谅我,你知道的我平时不是这个样子,都是被这群蠢货气的。哼!” “你很好,我最杰出的学徒,亲爱的小瑟琳娜,你成为五位守住自己派驻城镇的学徒之一,而且看样子损失不大,至少表面上一切都井井有条,看上去还不错。”他旋即又换上笑脸,亲切的用左手拍了拍少女的...屁股。 忙着烧水的滴露露看到这一幕,在亚里斯身后的她毫不吝啬的甩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不仅如此,你还发现了魔物们祸害人类的手段,察觉到潜藏的危险,并且推测出有更高级更强大的魔物组织发起了这次进攻,这很了不起,你的同学们可没有一人做到你这一步。要同时对十八座小城镇发起进攻,若说怪物们背后没有组织指挥,怎么可能?” “说说吧,亲爱的瑟琳娜,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也是场间所有后来者最关心的部分,一名小小的一级术士不仅抵御了魔物进攻,还察觉了怪物攻城背后的阴谋,这不禁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这还要感谢亲爱的李,在关键的时候如果没有他,我也无法完成您说的这些...壮举。”瑟琳娜和老师亚里斯汇报,为了表达更准确,她不再使用东煌语。 瑟琳娜开始叙述事情的经过,以自己的视角。 时间悄然无声流逝,一段时间之后瑟琳娜结束了自己的报告,内容基本属实,只是将对更高级魔物的存在改成了自己和李云涛共同的猜想。 “事情的经过原来是这样,你做的很好,处理也及时得体。即使换了是我,也不会做得更好。这里面这个小家伙的确是帮了很多忙。”亚里斯看向站在长沙发旁边的李云涛,心中评价有提高了一层。 李云涛溢出的精神力他感受的非常清楚,那时他对他的欣赏来自作为施法者的资质天赋。而听过了李云涛在事件中的表现,他则对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和缜密思维开始表现出兴趣。 能够在怪物袭击之后首先想到救人,并发出邪血侵蚀警告,并且为此大方给出治疗这种‘疫病’的方法,可谓大公无私。冷静分析怪物攻城时的种种疑点,引导自己的女徒猜测出背后隐藏的危险,是为有勇有谋。 就连坐在一边沙发上旁听的孙璟箫和岑雨萍对这名站在自己沙发一侧的少年,心中评价也高了一分。 这样的学徒倒是有价值收入宗内了,不过他现在是御剑门下,老头儿是异域强者无所谓,自己二人却不好出手抢人。 “那就是说,你已经让人将感染者都处理了?”老亚里斯看着面前的女学徒,这个漂亮的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竟然也有如此果断和狠辣,只看外表还真看不出来她会是一头蛰伏的黑寡妇。 “是的老师,动手的是新任城卫队长,过了这么久,我猜他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了。”女学徒行了个法师礼点头承认,毕竟城卫队长是借了她的名义,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她安排了这一切,她应承的毫无愧色。 老亚里斯眼角动了动,谨慎的收回了再次拍向她屁股的手掌。 “既然‘尸变’瘟疫的危害已经被扼杀在摇篮中,那么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幕后那位出现吧,我觉得你破坏了它的阴谋,它一定会气急败坏的跳出来,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你的。”他点点头,这件事算是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自己只要在这里待上一晚,看看那头高级魔物会不会报复就好。 如果没来,他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大魔导师可是很忙的,李云涛给出了尸变的相关信息以及治疗方法,自己需要回去研究药剂,顺便查查过去两年上报术士议会的几件案件。 那几件惨案报告中形容的惨状和李云涛讲述的尸变彻底爆发后的情况十分吻合,这几件案子如果能够查明原因,自己在元老院中的地位将再次提高。 在瑟琳娜复述事件经过的尾声,夏露露从露台方向进入小会客厅,此时见对话告一段落,便大着胆子出声提醒说:“尊敬的大老爷,晚餐准备好了,不知道您现在是不是方便移步用餐?” “哦~来的正是时候,我现在就已经饿了。今天的主菜是什么?”老头见到夏露露,脸上的胡子都笑出了弧度。 “黄油煎小羊排,淋了柠檬汁和胡椒粉,配菜是仙人掌果沙拉以及蘑菇浓汤。”夏露露躬身说道。 “那么,两位,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二位共进晚餐?”老亚里斯转而向坐在一旁的孙璟箫夫妇发出邀请。 “盛情难却。而且这荒漠边缘的夜景星空也别有一番韵味,不是么?”孙璟箫应承着说,而后转向道侣。 岑雨萍用团扇掩住鼻子一下,眼睛满是柔情的点了点头。 三人起身去露台用餐,收拾妥当的露台上,之前为瑟琳娜和李云涛准备的烛光晚餐此时都用在他们身上。 瑟琳娜和李云涛当然没资格落座共享晚餐,他们自觉的下楼,到一楼大厅里和护卫们坐在一起,然后跟柜台后的老板点了份堂食。 旅馆的厨子动作很快,堂食的没多久便被端到众人面前,李云涛这会儿是真的饿狠了,周围都是粗犷的汉子们,自己不必再装优雅,这份羊肉汤配烤沙果饼被他风卷残云般干掉了一份,看得坐在他对面用汤匙才吃了两口肉汤的瑟琳娜目瞪口呆。 “老板再来一份,不管什么菜最好有肉!”李云涛对柜台那里站着,同样目瞪口呆的老板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作为荒漠边缘旅店的老板,经常要招待行走四方的商旅,李云涛的东煌语完全构不成他多赚一笔的障碍。 老板回身对后厨方向吼了一嗓子,然后转回头在柜台的账簿上添了一笔。 太阳落山后的夜晚饭点,正是旅店一楼最忙碌的时段。并不是所有人都选择去餐厅吃饭,酒馆也是同理。 大厅里由两名热情的女招待负责伺候,她们如窜梭来去的燕子,在人群中来去自如,为一桌桌客人送上菜肴和酒水,偶尔被摸了屁股还会回报一个大巴掌并毫不吝啬的丢下几句臭骂。 几名身形健壮面貌尚可的女护卫,夹杂在前来用餐或者喝酒的男性同伴中,荤素不忌的大声说笑着。 有人带头哼起沙漠边缘小城流行的歌谣,有人拿出特色三弦琴伴奏音乐,有大胆的女护卫兴致来了,来到大厅中央炉子旁边的小块空地上,跟着节拍扭动身体跳起动作简单却韵律欢快的舞蹈。 就连跟随亚里斯而来的护卫和骑士们都不再死板的杵在外面,他们占据了几张桌子,点上杯酒,加入了欢乐的人群。门口拴着的骆驼似乎听到音乐,也忍不住要加入进来,伴着调子偶尔叫唤两声。 这样的氛围,这样粗俗、简单又纯粹的快乐,是瑟琳娜从不曾接触过的,一直以来她就如被呵护的花朵,即便外出历练也是住高级房间,或者在人少的时间段,在护卫的保护包围下用餐。 琴声,歌声,骆驼的叫声将她包围,内心深处某些东西被触动,情不自禁的也想要加入。 当音乐的节拍达到一个顶点,突然有人高举酒杯:“为了我们还活着,干杯!” “干杯!”李云涛举起了不知什么时候摆在面前的木头酒杯,跟着高呼应和。 瑟琳娜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杯,于是跟着举杯并大大的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几乎喝不出酒的味道,而且入口之后十分清爽。 祝酒词一段又接上一段,歌谣和音乐却没有那么多,三首之后就开始重复。不知不觉已经喝到第三杯的瑟琳娜觉得越来越兴奋,心情有种不受约束的想要尽情放飞,而原本坐在她对面用餐的李云涛,桌面上已经摆了好几只各型酒杯,每一种酒杯代表的酒类品种各不一样,价格也不同。 而那个少年的身影,已经跳到了大厅中央,炉子旁边的柴堆上放开喉咙大声歌唱,唱着没人听得懂的语言,唱着跌宕高昂的旋律。 there''safirestartinginmyheart. reachingafeverpitchandit''sbringingmeoutthedark. ...... 旋律明快又美妙,很快就被拉琴人掌握,合着少年的歌声将琴声融入进去。 唱到高兴,李云涛拎起两根劈好的烧柴开始敲击旁边炉子的通向房顶的烟囱,敲击出节奏分明的鼓点。 当鼓点和琴音结合,加上少年的嗓音,场间的气氛再次被点燃,更多人挤到中央的小空地上开始伴随鼓点节奏扭动身体。 瑟琳娜也跟着摇摆起自己的肩膀和腰肢。 当又以段重复的歌曲结束,李云涛终于停下了自己有些疯狂的行为,将手里的烧柴塞进了炉子里,为那正在烧着的开水增添几分火力。 他走回自己的桌子,举起酒杯:“敬所有牺牲者!”说完仰头将所有杯中余酒饮尽。 他手中的杯子,是装着高度朗姆酒的木杯。 “敬所有牺牲者!干杯。”大厅里所有人沉默了几秒,而后高举起酒杯高声喊道,并同样喝空了酒杯。 嗵!! 大厅的们被一脚踹开。 “如果真的敬牺牲者,就请解释一下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我的阿爸和兄长原本是找魔术师老爷治疗,现在却被告知已经牺牲!!” 一套紧身的护卫装束,肩膀和心口位置绑着硬皮甲片,手里提着弯刀的阿妮双眼血红的冲进大厅,她眼角挣开,血水和泪水糊满了脸颊。 “我听说那位好心的把我阿爸和萨姆德大哥变成牺牲者的魔术师老爷就住在老萝卜里面,现在,有没有人告诉我他在那里?”她嗓音沙哑,原本清脆的喉音仿佛被碎玻璃划成了无数破洞。 说着话的阿妮眼睛扫过一楼大厅,跟随老亚里斯而来的护卫们从酒桌旁站起,重甲四名骑士则将背后足足到他们胸口高的塔盾摘下。 阿妮的目光转过一圈,已经锁定了那个之前自己险些认不出的变得漂亮又干净的少年。 李云涛看着她,嘴唇嗫喏着说不出一句话,他只感觉自己脑袋突然仿佛针扎一般的疼,眼前的景物画面迅速扭曲,所有事物边缘都被镀上一道紫黑色的勾边,勾边的画师下笔十分草率,无数油墨溢出边框。 恶心,疼痛,眩晕的感觉接踵而至。 第一卷 缘分 第二十三节 黑影人 第二十三节 透过敞开的旅馆大门,依稀可以看见白沙城中央广场熊熊燃起的火光,火光周围围着凌乱的人影。 紫蓝色的火光摇曳升腾,将广场周围照得通亮。荧绿色的人影伴随火光在扭动,摇摆,仿佛喝醉了酒般蹒跚左右。 李云涛捂住额头,冷汗瞬间已从每个毛孔涌出,但这份醉意却轻易不肯褪去,即使全力运转体内灵气,也无法扫清这些负面感受。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又似乎有些不同,他只觉得头脑越发混沌,思维仿佛陷入泥潭,想做的事一样都做不到,就连站直身体都只能勉强维持站立不倒。 面对双眸泣血的阿妮,愧疚,痛心,怜惜种种情绪一股脑自心底涌出,将原本就几乎停滞的思维冲得七零八落。 他张着嘴,那句对不起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在阿妮身后,数道身影相继涌入旅馆大厅,他们有男有女个个提着弯刀,同样赤红的双眸,血染的面颊,就连弯刀的刃锋上都沾着刺眼的鲜红。 ‘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便无需愧对。怕牺牲者的亲属质询,报复?杀了他们,没有了这些亲属也就没了对峙的人,问题就解决了!’ 啊!!! 李云涛双手保住头仰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喉咙深处发出的吼叫宛如垂死挣扎的野兽。 不!这不对,不该这样! 杀了她,我和冷血的恶魔有什么区别?没有了苦主事情就算解决?别开玩笑了!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公理和正义还有什么意义? ‘杀了她。杀了她就不用再受良心的谴责,一切都会变得轻松起来。’ ‘杀了她!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只有药剂的主材,没有其他材料你根本配置不出解药,如果不将他们都‘处理’掉,会死更多人,白沙城其他无辜的人都会死!’ ‘杀了她,为了拯救更多无辜的民众,总要做出牺牲。’ 不!我不能,我不可以,我的良知不允许! 我不是野蛮的屠夫 ‘你不该对她隐瞒事情的真相,你不该欺骗她,是你告诉她魔术师可以信赖,是你欺骗了她,让她回到营地等待,是你让她错过了和亲人最后见面的机会,是你拆毁了她的家庭,害死了她的亲人!’ ‘是你,都是你,但只要杀了她,这一切的错误就可以被纠正。一切的罪责再不必被背负。’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铮! 铿锵! 李云涛什么还没做,大厅里的客人中突然有人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一个人拔出武器,立刻就有人跟随。 铿锵的武器出鞘声接连不断。 立着塔盾的重甲骑士将盾牌杵在地上,额头顶着巨盾身体微微战栗,他们呼吸沉重又急切,仿佛即将溺毙。而护卫们一个个长剑出鞘呆立在原地,他们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恐惧,身体抖得厉害,手里的剑仿佛随时都会拿捏不住。 而大厅里还有一部分人并没有携带武器,他们要么举起坐下的木凳,要么拎起手边人头大小的木制酒杯,紧张又愤怒的彼此戒备着。 便在这时,阿妮迈开脚步,笔直走向李云涛,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有被欺骗之后的愤怒,有失去亲人的悲痛,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和忧伤。 混战一触即发,弯刀与长剑碰撞出激烈的火花,血肉和利刃绽放出艳丽的鲜红,条凳与酒杯敲响了惊心动魄的低沉音符。 大厅中央的炉火以及四壁火把的光辉下,缭乱的人影肆意狂舞,彼此纠缠、撕扯、破坏。 烧着开水的大铁壶凌空飞舞,滚烫的开水冒着蒸汽泼洒在混战的人群中,高亢的嘶吼和痛呼拼合成曲调扭曲的乐章。 阿妮没能走到李云涛面前说出质询的话语,被一名刚才还在跳舞的高壮男人拦住了去路,他发出邪恶的笑声挥下了手里的弯刀。另一名瘦高精悍的男人用弯刀接住他的攻击,两个人很快打成一团。 李云涛还在挣扎,但他的视野已经十分模糊,能看到的范围越来越小,门外摇曳的紫色火焰逐渐淹没在黑暗中,就连旅店大厅四壁的火把都逐渐失去应有的光彩,黯淡得几乎已经熄灭。 他极力维持着仅剩的理智,躲向没有发生战斗的角落,这里聚集着四名重装骑士以及四名一看就知道本领尤为精悍的护卫。他们将场间最为柔弱的魔术师瑟琳娜保护在墙角,仅仅只能维持不参与这场混乱的械斗,就连他们自己也在不停的做着深呼吸,似乎正在与什么东西对抗。 李云涛的到来让这些人紧张了一瞬,看到他没带武器,手上也没拿着可以行凶的家伙,这才放开条缝隙让他躲入坚盾后方。 一名骑士将大盾狠狠扎向地面,平整的塔盾下缘竟直接杂碎的夯实的地面,刺进泥土里立在了他身前。 他单膝下跪,在塔盾背后做出祈祷的姿势,用李云涛听不懂的西国语言轻声念诵起祷文。 随着祷文接近尾声,他身前塔盾上铭刻的徽章开始慢慢溢出一层仿佛流水般柔和又浓郁的白色光辉,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这层白色光辉如沸腾的水,开始向上升腾,挥发,笔直冲向上空,接着一道细小的光柱从天而降,将他和他周围半米方圆笼罩。 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座大厅,却无法照亮李云涛的视野,他看到了这道光柱,可是光柱却无法帮助他驱散眼前的黑暗和扭曲。 躲在他后方的瑟琳娜环抱着双臂蜷缩成一团,就如一头躲避天敌的受惊小兽,紧握在她手中的魔杖顶端,那颗璀璨的红宝石正熠熠生辉,仿佛随时可能激发出一道法术。 她咬着下唇,不住的抖着,眼睛里的清明光辉一点点熄灭。 轰!!隆!! 突然间,一道雷鸣仿佛就在耳畔炸裂。 它毫无征兆的降临,几乎将人的意识和思维全部掀翻碾碎。李云涛被震得几欲吐血,但他确信耳中除了嘈杂混乱的嘶吼和咆哮,没有响起其他任何声音。 这道雷鸣直接作用于心底。 站在他周围的护卫和骑士们整齐划一的吐出一口血,就连他背后的瑟琳娜嘴角也流出一抹鲜红。 正在混战的人群仿佛脚下突然爆发了地震,这震动过于猛烈和突兀,所有人几乎同时身体一晃,而后烂泥一样倒了下去,就如突然失去动力的人偶般以各种姿势堆满地面。 林云涛的意识中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将那层几乎蒙住了他双眼的黑暗稍稍驱散些许,他的意识在这柄重锤下,就仿佛稍微有些粘稠的液体堆积而成的障壁,重锤蛮不讲理的落下,砸得液体表面荡起层层激烈的涟漪,柔软的壁垒在锤头下层层失守,迅速凹陷。只差一点点,就那么薄薄的一层,就会被它击碎。 李云涛的最终意识眼睁睁看着那层挡住了锤头的障壁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涟漪消散,锤头消失。 呼~呼~呼~ 他大睁着双眼,看着眼前的景物,那是地面,不知何时他已双手撑地跪在地上。 而他周围的骑士和护卫在吐过血之后,一个个再也撑不住身体,颓然坐倒在地面上。 “这样竟然没有效果,还真是小看了你。”一把年迈的声音自楼顶传来,那里正是为亚里斯和孙氏夫妇准备烛光晚餐的露台。 遮挡李云涛视野的黑暗再次浓郁,它们如石油般粘稠又滑腻,如有意识般自行流动,汇聚,最后集合成一个轮廓扭曲的人形。 正是李云涛曾经见过的影子魔物。 绽放紫色光辉的双眸不带一丝情感,冷漠的凝视着李云涛,它似在感叹又仿佛无声的嘲弄,模糊一片的液体脸颊上勾起一道嘴唇状的线条,线条边角处一阵涟漪起伏。 “你战胜不了我。”李云涛扶着剧痛的额头,毫不示弱的与它对视。 “可是你已经输了。”那紫光闪烁的双眸现出冰冷的笑意。 ‘你们已经输了。’ 又是那个声音,仿佛响自自己心底。 ‘杀戮,破坏,宣泄,肆意展现内心中最原始的疯狂和欲望,这些不正是你们所追求的么?掠夺,争执,欺骗,这不一直都是你们在使用的么?’ ‘何必让心灵的枷锁束缚你的手脚,只要轻轻的打开一点点,你就可以拥有更多。’ ‘那个女人,很漂亮吧?’ 李云涛眼前突然显出岑雨萍的画面,那请掩的团扇,摇曳的身姿,汹涌起伏的曲线,高贵出尘的气质。 那远山般微弯的黛眉 那如秋水般荡出层层波光的眼眸 那如羊脂白玉般吹弹得破的细腻肌肤 眉间的花钿 ‘去得到她,去占有她,还等什么?放开枷锁,你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黑液凝成的人形不断碰撞,越来越高,它的身形几乎顶破天花板。它的脚踩在地面倒下的人群上,似乎只要稍稍用力,他们就会如同番茄般破裂,碎烂。 那人形挪了挪脚,或者不能说是脚,它宽阔的仿佛古树的根,黑色的根须扎在每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体内。 大脚悬在了阿妮上空,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下方。 ‘或者你想救她?挽回对她的愧疚?’ ‘放开枷锁,释放自我,用你自己换她得以生还,怎么样?我很公平吧?’ “那你踩死她吧,要我牺牲自己去救别人,我还没那么伟大。”李云涛嘴角勾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你瞧不起谁呢?” “滴水之恩涌泉想报不假...”李云涛习惯性的摸向胸口内袋,想要掏出一支烟来点上,可惜啥也没摸到,这衣服也完全没有以前那种款式衣服的内袋。 “啧~这破地方。”他皱了皱眉。 “我厨艺还不错的。” 黑影愣了愣。 “说句不那么谦虚的话,之前白沙城怪物袭击如果没有我介入,这里所有的人大概都会死。” “我的确愧疚不假,但我也等于救过她和她的家人一命。我并不欠他们什么。” “而那两碗汤,大不了做顿饭还给她就是了。” 他不屑的撇撇嘴,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演技失败的小鲜肉。站在他面前的黑影人似乎再也无法对他造成威胁,之前那几乎将他压垮的诡异威压随着这几句话说出,竟消失得几乎感觉不到。 黑暗在他视野中缓慢又坚定的褪去。 ‘狂妄!’ 黑影人挥舞着手臂,液体凝成的手臂前端尖锐的利爪仿佛下一瞬就会将他撕成碎片。 ‘愚蠢!’ 黑影人张开大嘴,黑液如馋涎般滴落,根根参差错乱的利齿自口腔中浮现,一层又一层。只要被它吞下就会被搅碎成渣。 ‘自私!’ 黑影人无数黑液根须凝成的大脚跺下,砸落在地面上,将脚下躺着的数人完全淹没,大地在这一脚下也跟着恐惧,战栗。 ‘你这卑微的可怜虫,你会后悔的...’ 黑暗完全褪去,李云涛视野中的画面再次清晰,甚至比以往时候看到的还要更清晰具体,只不过在画面边缘处微微有些泛红。 突然就高清画质了? 滴答,滴答,滴答 地面还是他之前看到的地面,他仍维持着双手撑地的跪姿,只是眼前地面上多了十几点因溅落而绽开的血花。 眼角有液体流过的触感,他伸手触摸,再次看到指尖时,温热的血液覆盖在条纹明晰的指肚肌肤上,一点点被引力拖拽着往地面方向流动。 指肚上粗糙的细胞纹理,血液中仍在活动的工作细胞都一清二楚。 他意识到什么,稍稍运转体内灵气,眼睛周围的经脉传递回通畅和痛楚。竟是在不知不觉的挣扎中,贯通了管理视觉的灵气经脉。 “还好没瞎掉,这简直就像十八盘弯道,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冲下山,竟然还没摔死。我是不是得谢谢它?” “谢个狗头,没有它我自己也可以慢慢疏通,而且更安全。可别留下后遗症和暗伤。” 李云涛改跪姿成坐姿,这才倒出功夫打量周围。 人们歪歪扭扭倒在地上或是趴在酒桌上,大铁壶安然的坐在炉火上,壶嘴里吹出的水汽连成一道白色的气柱。 第一卷 缘分 第二十四节 出钱买 第二十四节出钱买 大厅四壁上的火把静静燃烧,微微摇曳的橘色火焰将光芒洒落在周围。 先前的争斗,怪物的袭击,狰狞恐怖的黑影怪物以及它缭绕在耳边和心底的呓语仿佛只是一场梦境。 呼~哈~呼~哈~ 头还是很痛,不过还在接受范围,随着有节奏的深呼吸,这种要撕裂脑壳的痛楚逐渐减弱,慢慢被李云涛适应下来。 周围重甲骑士们保持跪下祈祷的姿势,一动不动安静得如同正在沉睡,而被他们保护在身后角落里的瑟琳娜则倚着墙壁坐倒在那里,手中魔杖丢在身边,头歪向一边有节奏的呼吸着。 她眉头微蹙,似乎正在做着噩梦,面部肌肉不时微微抖动。 李云涛凑了上去静静观察,仿佛洋娃娃的脸庞细腻光滑,挺翘的小鼻子小巧的鼻翼伴随呼吸微弱的煽动着,樱色饱满的嘴唇反射着橘色火光,如同温润的粉珍珠。 长长的睫毛不时轻颤,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啵~ “初吻归我咯~” 李云涛在樱唇上轻轻一啄,得意的笑了起来,如同刚偷走了小母鸡的黄鼠狼。 “这究竟什么情况?打到一半集体睡大觉?”将注意力从瑟琳娜身上收回,李云涛有些摇晃的站起,找了张没倒下的条凳坐了下来。开始思考现在的情况。 阿妮的确闯进了大厅,此时她正倒在大厅中央空地旁边,手里的弯刀仍紧握着不肯松开。在她周围位置上倒着的人们,手里也握着弯刀。 不同的是他们手里弯刀上并没有沾血。 李云涛已分不清究竟那些是跟着阿妮闯进来的,哪些又是原本大厅里的客人。 他现在没有力气一个个翻过身来看他们的脸上是否沾血。 不过阿妮脸上的确染着血,在他这个角度能够看到阿妮的侧颜,脸上的血和泪混合的液体尚未干涸,在火光照耀下仍旧鲜艳。 “看来先前看到的画面有些的确是事实,而一部分显然只是幻觉。” “如果是魔物前来袭击,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诱导人们放开心灵的枷锁?” “刚才最后那段时间,它显然不再耐心,是什么让他着急起来?” 一边思考,李云涛体内的气力逐渐恢复,他简单活动下脖子,发出咔咔的脆响。 他尝试摇醒身边的骑士和护卫们,但他们就如被梦境困在了里面,无论怎么摇晃,都只是眼皮动一动,却不肯醒来,瑟琳娜也是一样。 当发现自己的唤醒服务只是徒劳,他果断放弃了他们做帮手的打算。 “人啊,到最后还是要靠自己。”摇着头,他独自走上通往二楼的台阶,自己的装备都放在会客室,没有武装只依赖双手,李云涛自信自己连一条野狗都打不过。 会客厅里一切如旧,不知合适被点燃的油灯让它明亮不输白天。先手脚麻利的把长剑和工兵铲装好,把铜书的包裹再次挂在胸前,拎起弩机上好箭,李云涛走向里间,踩着酒红色驼绒地毯他大着胆子走向露台。 里间的油灯没有点燃,所以整个房间大部分笼罩在朦胧的黑暗里,仅倚靠会客厅漏进来的灯光,能见度十分有限。 原本应该在露台享用烛光晚餐的三位强者,因为桌上烛火已经熄灭,站在里间望去仅能隐约看到些轮廓。 似乎连星光都不再眷顾这座小城,整个白沙城被黑暗笼罩,安静得连最微小的风声都听不见。 李云涛听着自己鞋底踩踏地面的声音,紧张的一步一步挪近落地窗,当他离开会客厅漏进来的光照范围,融入无处不在的黑暗中,视野逐渐开阔。 露台上的光景也变得不再朦胧。 两位东方来的道侣强者单膝跪在地上,似乎正在挣扎般无声的抖动着身体。 瑟琳娜的老师,那位时而高傲时而和蔼的白胡子大魔导师的帽子落在地上,而他整个人则诡异的吊在半空,脖颈上似乎绕着一根无形的绞索。 他双手牢牢抓着那无形的绞索,双腿时不时蹬踏,好似在挣扎。 咯噔,咯噔.... 就在李云涛观察亚里斯的情况时,新的声音出现。它们杂乱而无序,由远及近正在向李云涛靠近。 “还有不受影响的人?”他心中疑惑,旋即又是一喜,有帮手的话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亚里斯现在的状态实在诡异,他不敢轻易冲出去帮忙,天晓得那个造成现在眼前情形的怪物究竟有多强。 影子魔物在夜里身负主场优势,而这种无形的怪物显然更为强大,就连亚里斯这位大魔导师和能和他平起平坐当朋友的两位东方强者也着了它的道,自己贸然冲出去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已经到了会客厅,器物被撞到倒下的声音,瓷器花瓶摔碎在地面上的声音接踵而至。 李云涛皱眉,究竟多不小心能撞到摆在矮柜上的花瓶?要知道它并不在通向里间的必经之路上。 接着,咚!的一声,琉璃破碎的声音跟着响起。 “您这是来砸场子的吧?连屏风都给踹倒了。那玩意儿看着就沉,虽是琉璃制品,可厚度摆在那儿了,要搞碎他不比砸碎一块石板简单。这得多大仇多大恨,用这么大力气。”他嘀咕着,心里开始升起警惕,原本就对来着抱有猜疑,此时直接端起狙击弩对准了拱门方向。 深处黑暗中,沐浴在会客厅光辉里的拱门方向在他看来可谓一清二楚。 似乎听到了声音,跪在露台上的孙璟箫做出反应,他豁然从跪下挣扎中站起,锵的一声,明亮的银蓝色冷光自被他抽出剑鞘的长剑剑身上了亮起。 李云涛听见宝剑出鞘声豁然转头,而后看到了在那冷光照耀下犹如恶鬼一样的脸颊。 潇洒俊逸、成熟稳重已经完全离孙璟箫而去,那张中年男人的脸此时扭曲又狰狞,怒睁的双眸瞳孔深处有危险的红光莹莹发亮。 “谁也不能将她抢走,谁也不能!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得到!”他嘶哑的声音自喉咙深处涌出,就在李云涛被他脸上那扭曲表情震惊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猛地伸手抓住跪在身边的岑雨萍肩膀,银蓝色冷光四射的长剑毫无迟疑的整柄尽没。 绽放冷光的剑锋刺透了女子玲珑的身躯,没有利刃入肉的声音,也没有衣料被切割的声音,它的锐利超乎李云涛想象。 缠在岑雨萍臂弯里的烟云状披锦突然动了起来,它犹如活过来般,整体化成一团朦胧的云雾将主人包裹在内,云雾外层抵住孙璟箫胸口,想要将他推开。 奈何孙璟箫左手已经扣住了岑雨萍的肩膀,它的推拒没能产生任何作用,反倒是感受到抵抗的孙璟箫豁然抽出她体内的长剑,尖峰对准她腹部方向。 噹! 剑刃伤迸溅出一簇火星,飞旋的箭簇旋转着弹飞入黑暗中,刺中了吊在半空的亚里斯屁股。 李云涛扣下扳机,他和孙璟箫相隔不过五米,精钢打制的箭簇几乎同时命中了那银蓝色的剑峰。 孙璟箫豁然转头,燃烧着疯狂的双眸盯住了躲在落地窗侧面的李云涛。 而推倒了屏风的那些脚步声的主人也走进了里间。 嘶~哈! 孙璟箫发出完全不输于人类的吼声。 嘶哈! 走进里间的那些脚步声的主人也发出了回应的嘶吼。 李云涛向后一退,躲进落地窗和旁边墙壁的夹角,顺势回头睹了一眼拱门方向,就这惊鸿一睹他已看清了来者的样貌。 是阿妮!和她的同伴们。 只不过他们此刻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仿佛刚刚开始学走路一般蹒跚。可他们用来行走的力度又异常巨大,即使脚被地毯绊住,被掀开的也只是地毯。 阿妮在笑着,笑的十分肆意,仿佛一切都可以不必在意,那是一种完全释放后的笑容,如果不是眼瞳深处莹亮的红芒,它将会是无比耀眼绚烂的表情。 可此时它给李云涛的感受除了诡异,违和还有深深的恐惧。 “光...需要,光,把,烛台,点亮...”亚里斯的声音艰难的断续着,用的是西国语言。 “你醒了?!”李云涛惊喜的转头看向亚里斯,但显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光...”亚里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他的手已经挣不开勒紧脖颈的束缚,呼吸正变得越来越艰难。 “你说什么?”李云涛躲在墙角,狙击弩时而左转时而右转,在安妮那波人和孙璟箫之间徘徊,但时间显然不允许他再多犹豫,第二支上好的弩矢被击发。 噹! 孙璟箫挥剑挡开弩箭,挡下如此近距离袭来的弩矢于他而言似乎异常轻松。 阿妮和她的那些‘同伴’行走的及其别扭,暂时还威胁不到李云涛,但放开岑雨萍转向自己的孙璟箫,仿佛下一瞬就会将那柄银蓝色长剑劈砍在自己身上,李云涛再次选择了他。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对的,孙璟箫迈开的脚步因为格挡弩矢只踏出一半。 借着他微微一顿,李云涛战术翻滚,身体躲向落地窗另一侧夹角。 还没等李云涛就位,迈出脚步的孙璟箫一步踏下,人仿佛瞬移般突然出现在他之前藏身的位置墙壁外侧,利剑在空中扯出一面银蓝色的旗帜,旗面自墙壁外侧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轨迹,无视墙壁的阻挡,延展至夹角墙壁另一侧。 刚完成翻滚动作转头观察对手的李云涛看到这一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衣襟。 “光...”亚里斯的双腿无序的蹬踏着,已经开始最后的挣扎,他逐渐翻起白眼。 “你丫的不会说句我能听懂的?”李云涛气急,话音未落他又再次翻滚出去。 刷~ 银蓝色的光芒旗帜毫无滞涩的将落地窗木制百叶门切成两片,失去支撑的上半截百叶门自门框中脱落。 它尚未落地,又被折返回来的长剑来回裁切两轮,碎成数块大小不一的残片。 有百叶窗争取的短暂时间,李云涛多滚了两圈,和孙璟箫拉开两米距离,背后长剑已经被抽出剑鞘。慌乱中挂在颈项里的发光吊坠从领口里甩出,柔和的白色光辉瞬间将他身周一小片区域照亮。 下一瞬亚里斯的喊声在静寂的黑暗中炸响: “蒂米利亚斯!” 李云涛脖颈上吊坠的光辉陡然分出一团拳头大小的光球,光球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升到半空,接着爆炸般绽放出近乎太阳般耀眼的光辉。 李云涛几乎被这光辉刺瞎双眼,如果不是危机预警提醒,他下意识的没去看光球,估计真的就会瞎掉。 啊~~!!! 痛苦的叫声接连冲进他耳蜗,接着重物坠落地面的声音。 即使避开了直视,李云涛仍被闪得眼前一片耀白,过了数秒才逐渐恢复。 “把吊坠给我,快!”亚里斯用东煌语喊道,声音里的急切溢于言表。 李云涛毫不犹豫扯断了用作挂绳的粗麻线,将吊坠丢向声音来的方向。此时他视觉虽然正在缓慢恢复,看东西却仍是一片模糊。 “黑暗不能埋没您的辉光,照耀万物的伟大存在,请遵从契约取走约定的祭礼,您的契约者恳请您的威严降临于愚昧俗世,蒂米利亚斯,辉光驱散!” 亚里斯念诵出完整咒文,他左手抓着李云涛丢过去的吊坠,右手捏着不知何时被取出的魔杖,魔杖顶端的鸡蛋大小多面体钻石绽放出梦幻般的美丽光辉。 他高举魔杖过头顶,魔杖顶端的美丽光辉越来越亮,将周围黑暗毫无死角的驱离,就连一丝影子都未留存。 着光芒十分柔和,即使它明亮得仿佛降临人间的星辰,却一点也不刺眼,即使睁大双眼也无一丝不适。 李云涛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在魔杖释放出来的光芒笼罩范围内,所有景致均一清二楚,但它们没有影子,也就没有了立体感,自己仿佛置身于平面构成的世界。 法术形成的光辉如同一个球型的罩子,笼罩了周围十米范围,十米之外的黑暗丝毫不受影响,光和暗泾渭分明的存在于球型光罩的内外。 孙璟箫和阿妮的一群伙伴如同被烈焰烧灼般,嘶吼着逃出光芒笼罩的区域,墙壁在他们面前仿佛一张薄薄的纸,人形的破洞残留在他们离去的路径墙壁上。 亚里斯放下魔杖喘着粗气瘫坐下来,几乎所有气力都随着先前那段咒语一起耗尽,那副样子就如同上了岸的鱼。 李云涛也终于得到喘息机会,稍稍调整姿势坐到了落地窗通往露台的台阶上。 露台一角里包裹着岑雨萍的烟云悄然散去,她因痛苦而骤紧眉头,腹部和背部贯穿的伤口里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她身上的霓裳。扔着伤口和心灵上的痛苦,她从腰间挂着的香囊里摸出一支拇指大小的玉瓶,拔开软木塞微微颤抖的到处一粒碧色丹丸,毫不迟疑的张口服下。 当丹丸顺着喉咙咽下,她才似乎放松下来,整个人泄了气般躺倒在泥土材质的露台地面上。洁净典雅的霓裳染上一层灰黄间杂的尘土。 过了一会儿,亚里斯终于喘匀了气,他支撑着站起身:“这个法术持续时间只能维持一刻钟,一刻钟后它就会消散,不过还好我们这里有常驻光源,这个吊坠比油灯和烛台要可靠得多。如此柔和又纯净的光辉,这种发光材料简直就是光明系术士的无价之宝,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这种材料,想来十分难得,小子你帮了大忙,我欠你一个人情。”听他这意思,是不打算把吊坠还回来了。 “我不是吝啬的人,你可以提一个合理的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只要它在我认为合理的范围内,我都会替你实现它。” ‘老子救了你一命你怎不提?’李云涛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当然成为我的学徒之后,你将得到的更多!我的建议是:你现在就答应成为我的学徒。我的地位,在大雪山西方这片土地上,比小王国的国王还要尊贵。” “而你,将成为王国第一继承人般的王子。” 老亚里斯抖着胡子说道,他不再如先前在孙璟箫夫妇面前诱惑他时装出来的那般慈祥,而是将面对瑟琳娜时高高在上的强者高傲,尽展无遗。 李云涛装作在思考,根本不想搭理他。 “李云涛,你救了我。” 另一边毫无形象的躺在泥地露台上的岑雨萍在听到老亚里斯的解释之后,勉强撑起上半身侧坐起来,丰腴的腰臀曲线展现出歇斯底里的诱惑。 “尽管被囚困在梦境里,但是我修行的功法可以照见现实,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不能承诺什么。”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尽管极力掩饰却仍能看出那丝凄凉和绝望。“甚至,能不能活着回到大华都不清楚。但是,琼华宗会记住你的恩情,拿着它吧,它会让你在琼华宗得到你应得的回报。” 被视为爱人的道侣亲手手刃,当作所有物般毁灭,听过那最后的话语,她的心已经和自己的身体一并,被那柄剑深深的伤害。 她摘下腰间的玉佩,轻轻一甩就甩飞到李云涛面前,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刚刚好落在李云涛怀里最柔软的衣襟处。 “能别说的好像遗言一样行么?你这么说,我都觉得这玉佩现在就算拿了,到了明早我可能就用不上呢。”李云涛苦笑着甩了甩手里的玉佩,然后又把它丢了回去。 “等咱们安全之后再给我吧,如果你那个时候还愿意的话。”此时的李云涛毫无一名弱者面对无论身份、地位或者能力都远远高于自己的强者时该有的卑微。 他随意得就好像和平等结交的路人朋友在对话。 岑雨萍接住玉佩,微微诧异的看着他,过了几秒眼珠一转点点头:“我记住你了。御剑门的李云涛。恐怕御剑门终于时来运转,将会重新崛起了。” “记不记住的等咱们都能活下来再说,老头儿,现在究竟什么情况,有没有解决方法?”李云涛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现在就三个人,一个重伤不知道垂不垂死,但看那德行自己挺想死的,一个刚才被折腾得丢了半条命,释放个法术差点把自己榨干,再加上自己,标准菜鸡一头。 而对面,战力保存完整,手握宝剑的孙璟箫,以阿妮为代表一群被控制了身体,玩行为艺术的‘小弟’。这都没算直到现在都未正是露面的幕后怪物。 那个黑影人,难道是他? 一边思考,他站起身走进房间内,十米范围的光罩,刚好连小会客厅也包裹了一部分,他取回自己的背包,从背包里又拿出一片之前凿下来的‘墙皮’,用手掰成大小差不多的几片,叠在一起用麻绳捆了,一个崭新出炉的吊坠就在老亚里斯和岑雨萍眼前诞生。 老亚里斯瞪着眼睛,嘴角抽了抽,就这么个玩意儿换了自己一个人情,自己的人情怎么突然好像变得十分廉价。 李云涛绑好吊坠丢给岑雨萍,接着在亚里斯瞪大的眼睛前,又拿出了一片墙皮。 “你,你这种宝贵的发光材料还有多少?我出钱买。”老亚里斯伸手指着他手里的‘墙皮’,憋了半天说道。 第一卷 缘分 第二十五节 海市蜃楼 第二十五节海市蜃楼 李云涛笑笑:“这最后一片,我自己要留着用。” 他没有说谎,当时凿下墙皮也只是临时起意,是出于曾经‘游戏玩家’的心理:走过路过不能错过,遇到材料带一点。的下意识想法。所以李云涛收集的并不多。 他说的是背包剩下的最后一片,那是留给宋廷煜的,而他手里的这片自然不算在内。 制作吊坠的工艺简陋,完成也就不需要多少时间,一两分钟的事情而已,这材料能带来光明才是最关键的。 第三颗吊坠完成没多久,亚里斯释放的光明魔术便开始消散,球型光明区域从最外围开始剥落崩解,莹润的白色光华如融化在大地上的雪片,一片又一片消融在外围的黑暗中。 这个过程并不漫长,却也不是骤然消失那般突兀,从最外层崩解到完全消失也就用了二十几秒。场间三人身周仍被莹润的白色光华包裹,只不过它们来自于李云涛赠予的吊坠,再非亚里斯释放的魔术。 在吊坠释放的光华中,几人都是有影子的,这也带来了一定的危险。到这时李云涛反倒有些怀念没有影子的光明魔术了,至少待在里面自己感觉很安全。 从露台往外往,跳过一圈及腰高的木栅栏,笼罩在稀薄星光下的白沙城依稀能看到些朦胧的轮廓,在光明魔术笼罩期间,白沙城里的其他光源不知何时都被熄灭了,就连广场那里燃烧着紫火的柴堆,也看不到一点燃尽的柴薪上残留的火星。 风轻抚过脸颊,带来一丝夜的微凉,以及梦呓般似有若无的呢喃。但已经比李云涛先前听过的弱了许多,只要自己不去仔细聆听完全可以无视。 “先下去吧,看看我的护卫们,还有来自天父教会的骑士们。希望他们还活着。”亚里斯提议,而后当先跨入落地窗进入里间。 “他们都昏睡在一楼,我摇不醒他们。”李云涛说出了自己所知的情报:“他们应该是被困在了梦境中。” “哦,这可算是个好消息。”老亚里斯听不出喜悦的说道:“再试一次,如果能叫醒他们,我们的胜算会更多。” “要帮忙么?”李云涛问勉强站起的岑雨萍,如果她自己不行,自己当然不介意帮忙搀扶。 岑雨萍面色苍白,似乎站立而且牵扯到刚刚止血的伤口。“不必,我可以。” 嘴上这么说,她身体却摇晃得随时都会倒下,李云涛不待她同意,主动握住她右侧手腕,将它搭过自己肩头。 岑雨萍身量不高(不足一米七),但李云涛现在的身高更矮(刚过一米四),他也就比岑雨萍胸口略高,这个身高搀扶她倒是勉强得劲,不过让岑雨萍尴尬的就是因为要承载她大部分体重,李云涛的脸有一半被自己侧胸压住。 李云涛当然多多益善,闷声不吭的呼吸着她身上体香,岑雨萍原本苍白的脸色则被红霞爬满。 把她搀扶到小会客厅沙发坐下,找来毛巾和水盆放在茶几上,之前装在水壶里准备沏茶用的热水此时未冷,倒入盆里时用手搅拌仍温热。 “我也不知道她们的伤药放在哪里,反正呢,我自己身上是根本没有。伤口你自己清洁吧,别让衣物粘在皮肤上,等要换药治疗的时候再将伤口撕裂开就不好了。”李云涛把准备好的水盆和毛巾推到岑雨萍面前,将昏迷在露台边缘的夏露露和里间盥洗室门口的滴露露丢到另外的沙发上之后,这才径直出了房间,老亚里斯正等在门口。 “谢谢。”岑雨萍几不可闻的声音从背后的门扉里飘出。 看着面前的一盆温热净水和毛巾,岑雨萍心中微微有些感动,只在这患难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自己一个女人的确不好让男人看到身体。 其实她倒不介意李云涛替她处理伤口,毕竟在她看来他完全就是个孩子,才到自己胸口高的半大孩子。 想到方才的近距离接触,又想到自己为了处理伤口需要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就算心里不断说他是个孩子,岑雨萍脸色仍止不住变得面红耳赤。 不过方才李云涛即使被自己身体那处压住,也没有丝毫异样表现,倒让岑雨萍微微松了口气,到底是自己想得太多。 可是跳过了这一茬,看着面前的盆里净水,岑雨萍又犯难起来,腹部伤口自己的确可以解决,但后背上的贯穿上怎么办? 李云涛与亚里斯结伴,二人通过转角阶梯进入旅馆一楼大厅,两侧走廊上用作照明的火把已经熄灭,大厅里原本四壁上的火把则灭了两只,余下距离骑士和护卫们较近的两只仍在默默的工作着。 中央火炉上坐着的水壶还在喷吐云雾,不过炉中的火焰几近将息,只有些微火光在炉膛里摇曳。 大厅里横七竖八倒着的人少了大半,余下的虽然呼吸均匀却个个眉头紧锁,那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熟睡。 “小子,看不出你倒是会照顾人,连小丫头都没落下。”亚里斯边说边走,他抬起脚跨过路径上倒着的人。 “总不能扔着她们不管,放在黑暗里的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个怪物控制住。” 李云涛随意解释了一句,悄然将弩机对准旅馆大门外,那里有一对又一对红色荧光飘在半空中,昏暗的环境里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又一个人形轮廓。 “它到底要做什么?” “我也想直到,你觉得它会直接告诉我们么?”亚里斯反问。 “会说才怪。我都怀疑它会不会说我们的语言。” “不会也没关系,许多时候它们沟通的手段,比语言更直接。”老亚里斯已经越过了路上的人体障碍,来到距离他最近的一名护卫身旁,看他倒在地上那姿势,果断放弃唤醒他的打算。 这名护卫显然没能在怪物的诡异能力下做出任何抵抗就被拉入了梦境,即使叫醒作用也不大,说不定还会成为临时反水的隐患。 他又往里走了几米,来到跪着的骑士面前,厚重的钢质铠甲让他看起来就如同一尊钢铁雕塑,沉重、冰冷、坚不可摧。巨大的塔盾立在地面上,如同一面墙壁。 大魔导师用魔杖顶端钻石轻点自己胸口挂着的吊坠,同时嘴唇无声的蠕动开合,无形的魔力从吊坠上面分出一团手指大小的柔和光辉,以魔杖为承载物,将它送入跪着的骑士额头位置。 笼罩骑士周身的钢铁铠甲外层除了篆刻有代表天父教会的徽记和装饰用纹理,在边缘处还隐秘的嵌刻着细小文字。 光团没入骑士额头之后,他头盔眉心位置起始,这些文字逐次亮起银色光华。 只短短两秒,亮着文字绽放的光华便蔓延过头盔,护肩,胸铠,护臂,裙甲,曲胫,将他全身都笼罩在内。 最后,立着的塔盾外代表天父教会的徽章整个亮起,到这时李云涛才发现,那巨大徽章内层竟是无数细小文字拼凑而成。若不是这些文字在他的注视中依次亮起,一个又一个文字光辉逐次穿透了表面那层光滑的金属外壳,根本看不出它是双层结构。 见惯了家乡铁匠铺那老铁匠挥舞大锤的乱劈风锻打手艺,这工艺高超得简直超出李云涛想象。 呼~~ 一声长长的吐气声打断了李云涛的思绪,重甲骑士已经醒来,他藏在一字型头盔视窗后的双眸绽放出星光般的精芒,单手握住塔盾背后的握把,解此做支撑,缓慢而坚定的站直身体。 见他醒来,老亚里斯明显松了口气。 “你先负责警戒,我叫醒其他人。”他也不多解释,只吩咐一句,又开始无声的念诵咒文,魔杖再次截取部分光团。 重甲骑士稍稍活动了下双肩,没有一句废话,从塔盾背后取出一柄金属钉锤握在右手里,左手微微一提,就把塔盾从土中拔出。 他看了李云涛一眼,或者说李云涛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那头盔包裹的实在太好,放下面甲之后只留一条手指宽的一字型视窗,根本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和轻微头部动作。 骑士拎着盾牌和钉锤,将经过的路径上倒着的人用曲胫扫垃圾一样推到一边,在铿锵的金属碰撞声和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伴奏中,一步一步走向旅馆大门方向。 他也不出门,只将盾牌杵在地上摆出防御的架势。 当第一名骑士完成防御姿势,第二名骑士也已经苏醒,他略有些茫然的晃动着头盔,用牛皮手套和金属片组和而成的手甲敲了敲脑袋,这才撑起身体,当他站起后,李云涛觉得面前多了一面墙,比刚铎夫还高还宽的金属墙。 四名骑士依次被唤醒,李云涛和老亚里斯的小团队战力得到巨大提升,此时李云涛已经成为可有可无的边缘人了。 看到骑士手里的重盾和闪烁着神术能量的铠甲,他很怀疑自己手里的弩机能不能破开他们的防御。 唤醒四名骑士之后,亚里斯显得十分疲惫,方才释放驱散魔术之后他就已经显出疲态,此时疲惫显然更深了。李云涛怀疑他体内的魔力已经濒临危险值。 但他还是在休息了十几秒之后给自己再次补上了一层魔术护盾。 “走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不能让客人等我们太久。”做了次深呼吸,他咽下一口唾液,锤了锤自己后腰,将微微佝偻的腰板再次挺直。 “你还撑得住么?有了四名骑士帮助,我们保持防御撑到天亮问题不大。”李云涛透过旅馆敞开的大门,望了眼黑暗中广场方向那一片浮在半空里的红色光点,如果它们都是之前那些被控制的人眼睛里亮起的红芒的话,这个数量怕不是全城的人都到齐了? 老亚里斯摇头笑了笑,将微微有些凌乱的全白胡子稍稍梳理整齐。 “小场面而已,如果刚才孙攻击的不是那位女士而是我,那么现在可能我们都已经回归天父的怀抱了。而就算是现在,我们也不是真的就安全了。” “孙,很强大,我还从未见过他全力以赴展现出自己全部本领。如果那怪物让他躲在人群中发动偷袭,这里没人挡得住他。” “趁着现在那鬼东西还没摸清我们的虚实,我们主动出击也许效果更好。” 老亚里斯虽然看着已经很老了,说话时眼中那种锋芒毕露睥睨众生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老家伙这么刚? 李云涛眉头一挑,心里也有几分热血上涌。 “而且打不打得起来,还不一定。”老亚里斯迈开脚步走过骑士清理出来的路径,头也不回的走出旅馆。 四名骑士在察觉他意图之后先他一步冲出了旅馆大门,用塔盾假设好盾墙防御线。他们手中拳头大小的钉锤头上银光缭绕,深蓝色的天鹅绒披风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他们身上释放出来,李云涛只觉得就是站在他们身畔,都有些呼吸困难。 这就是来自强者的威压么?原来是这种东西。 还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呢! 他咬了咬牙,眼神凶狠的端着弩机跟着冲了出去。 但面前依旧一片黑暗,可是那些红色光点却距离自己一行人越来越远。 “不好,它要跑了。”老亚里斯一拍大腿,低声叫道:“快,找到你们的马,我们追。” 骑士们没有废话和异议,留下两人继续防御,另外两人绕到旅馆侧方的巷子,去后面院子里的牲口棚牵众人的坐骑。 李云涛一头雾水。“它明明占据优势为什么要逃?这说不定是个陷阱。” 老亚里斯顿了顿,觉得李云涛说得有道理。 “刚才我通过精神力覆盖感知,整座白沙城里,活着的‘人’正在逐渐离开,就觉得有些问题,没想到它真的会逃。那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些眼睛里的红色光芒就是它施展的幻术。” “不过你说是陷阱也不无可能。” “可能,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刚才它在我释放的光明魔术里已经受伤,加上它又控制住了孙,自身能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它继续战斗,所以选择撤离。 我是施法者,最清楚控制一名实力强大的异界生物战斗是件多么耗费魔力的事情。而孙的强大毋庸置疑。” “那它只需要控制住孙璟箫就足够了,如果孙璟箫真的如同你说的那么强,它没必要控制住所有人。”李云涛提出质疑。 “如果,如果它本来的目的并不是控制孙,而是要控制白沙城里的所有人呢?孙,只是一个意外。”老亚里斯继续猜想,他显然不想被一个臭小子驳倒。 “它,又不是人贩子。要这么多人干什么?”李云涛翻了个白眼。 “也许它们要的就是...人口。 这就是你不知道的事情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实,其他十几座被袭击的小城,事发之后,城里没有剩下一个人,连袭击中死去的尸体都没留下。”老亚里斯抛出了最重要的砝码,确定他猜想的信息基石。 李云涛张嘴愣住了,他瞪着老亚里斯,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愤怒。这一切你都知道,竟然不说出来?! “我也是怀着些想要和这些鬼东西较量一下的心思才带着孙和那位女士过来的。”老亚里斯看着李云涛,丝毫不生气的解释说:“而见你,不过是顺便的事情。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为了见一个没有任何名声的异国小子,就亲自赶来这偏远破落的乡下土城吧?” 高傲,在说这句话时,老亚里斯又恢复了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 李云涛嘴唇嗫喏,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亚里斯收到学徒的求援请求,但是其他学徒即便成功抵抗了怪物堆入侵也损失惨重,他就算赶过去也来不及,而抵抗失败的学徒传回来的消息证明,被袭击的城镇或者村子里,所有人都被怪物掠走,一个不剩。 而瑟琳娜这边,不仅成功抵抗了怪物的袭击,损失还很小。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此之外他还得知怪物可能会再次进攻,瑟琳娜在一名来自东方的修行者小子帮助下发现了尸变,并果断采取了应对措施。 类似尸变这种情况,在过去几年术士议会收到的报告中,有数起近似事件发生。 隐藏在影子里的魔物,它们背后存在指挥者,可能会很棘手。 孙璟箫夫妇在亚里斯那里作客,他们的实力非常强大,正好可以借着见一见来自东方同乡的由头,取信他们,让他们陪自己走一趟,至于过来之后他们将面对什么,只要是战斗,就由不得他们袖手旁观了。 一环扣一环,一层套一层。目的简单直接,但效果也可以同时达到数层目的。 亚里斯满足了自己与怪物较量的目的;亚里斯挫败了怪物的阴谋拯救了小城;亚里斯再次彰显了自己的实力,巩固了自己因为衰老而在议会元老院中略有动摇的地位。功劳可能让他的地位略有提升,顺便学徒发现的‘尸变’也可以顺势说成是自己和学徒共同发现。甚至就连制作治疗邪血侵蚀药剂的制作主材,也可以说是他的发现,一名一级术士和来自东方不知名的小子怎么可能比自己这名成名已久的大魔导师更有说服力? 李云涛短时间内能想明白的只有这些,至于可能还存在的隐蔽心思,他已懒得继续揣摩。 你个老东西,坏滴很。 面对李云涛的沉默,亚里斯不知可否的拍了拍魔法长袍上沾着的尘土,即使被这个小子知道些什么又如何? 哪怕他已经是东方国度某个门派的学徒,获得了一些初级超凡力量传承,此时也不过是个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的孩子罢了。 何须在意。 “那它们为什么要掠夺人口?”李云涛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他看出破绽,至少不能让亚里斯觉得自己已经对他产生敌意。 自己是个孩子固然让对方轻视自己,但这何尝又不是对自己有利的一层保护色?他要装作自己仍不知亚里斯意图,甚至还有极大可能成为他的学徒,毕竟自己展现出来的精神力天赋,被老家伙发现之后,眼中那份欣赏和贪婪做不得假。 “这也是我想要追寻的答案之一。接下来我们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动作要快一点,黑暗的夜幕下是它们的主场,我们可能会跟丢。” “你要跟上来么?”老亚里斯低头睥睨的看着身高刚过自己腰带的东方孩子。 “请老师带上我。”李云涛恭谨的行礼,他用的是从瑟琳娜那里现学来的法师礼。 “你会为你的决定收益终身的。”老亚里斯满意的点点头。 骑士们已经牵来各自的战马,顺便把牲口棚里拴着的另外两头骆驼也牵了过来。 大魔导师熟练的翻身爬上骆驼,将自己置于两只驼峰之间的鞍鞯上,李云涛麻利的上了另一头,两头骆驼显然不喜欢不认识的人爬上自己后背,翻着嘴皮露出发黄的牙齿,跪在地上不起身。 一名骑士上去挨个给了一脚,骆驼们妥协了。 六骑队伍在黑暗中沿着大陆出城,有老亚里斯的引导魔术,很快发现了人们离开时留下的新鲜脚印。 骑着坐骑的队伍显然比人步行更快,亚里斯和骑士们有自信不会被猎物甩开。为了不被提早发现,几人没点燃火把,只凭借亚里斯的引导魔术那小小的微光照亮前路。 时间在坐骑践踏地面沙土路面的踢踏声和紧张的追赶中匆匆流逝。 众人一支追着脚步,却始终不见那支由全城人组成的离开队伍,以人类的脚程来说未免有些太快了,他们完全不考虑休息的么? 骑士们只携带了最进本的食水补给,在第三次停下来给坐骑休息并喂了些水之后,每个人的水囊里剩余的饮水都不足一成。 这次出发的准备工作无疑是失败的。 而李云涛和亚里斯根本就没带任何补给,只能和骑士们匀着喝。不过有亚里斯在,回城是无需担心的,即便所有补给耗尽,只要他还有魔力,那么一个传送阵魔导术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面对来自天父教会的圣教军骑士,老亚里斯也不得不客客气气的,他们毕竟不是自己那些签了契约的护卫。他开始考虑回去之后要不要建议术士议会加强护卫们的训练,至少要产生一部分超凡强者护卫。 再次踏上行程,跟随已经步入荒漠区陷在沙子里的足迹,一行六人很快深入一望无际的层叠沙丘包围中。 夜里的沙漠无疑是寒冷的,而今夜寒气似乎尤为沉重,不知不觉间,李云涛口边呼出的气已化作蒙蒙白烟,他身上的衣物得自旅馆后院工作的妇女,极有可能是瑟琳娜选给他的,不仅款式漂亮裁剪得体质料更是轻柔舒适,但是似乎不怎么御寒。 他已感觉有些冷了。 又往沙漠深处追了半小时,众人眼前沙丘围拢的凹陷谷地中央,出现了而一处小小的绿洲。 无月的夜色下,小小绿洲仅能看到一丝轮廓,大部分细节都掩藏在黑暗中无法窥看分明。 但足迹直指绿洲,这一点无需质疑。既然途径绿洲,恰好可以补充饮水,顺便再让坐骑稍作休息,补充草料。 这绿洲简直就是天父赐下的福音。 骑士们策马沿着沙子里清晰的残留足迹小跑着下了沙丘,丝毫无惧可能存在的威胁。 李云涛原本想到之前和宋廷煜遇到绿洲时遭遇的湿邪,想要出言提醒,但看到骑士们气势汹汹的样子,联想到他们人和马身上披挂的那层钢甲,便把提醒的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绿洲,是个补给的好地方。我可以提取纯水补充我们的饮水储备。”老亚里斯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此刻也振奋了些,实在是一直追赶,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让他原本就疲惫的精神状态变得越发低落和恍惚。 两匹骆驼一前一后,沿着骑士冲锋留下的蹄印缓步进入绿洲。 当两人进入夜幕下的绿洲时,战斗已经结束,身为混合怪兽的湿邪显然不是重装圣教军的对手,它们蛮力惊人的前螯连战马都挨不上就被骑士们的骑枪顶死在沙地里。 “大人,我们检查过了,绿洲周围没有离开的足迹。”看到后方跟随进入绿洲的大魔导师,一名圣教军骑士步行来到骆驼旁边,掀开面甲说道。 “什么?这不可能,绿洲就这么一点大,根本藏不下那座小土城里的几百人。”老亚里斯的胡子在胸前吊坠的光芒中抖得厉害。 绿洲就这么大,在沙丘上虽然仅能看到轮廓,但大致估算长宽不会超过五十米,别说塞下几百人,就算藏着几十个人,每个人都轮不到一个棵树用来遮掩身形。 “他们不肯能凭空消失,除非他们把自己都埋到沙子里!足迹到哪里消失的?”亚里斯很快从最初的惊愕和气愤中脱离,开始询问细节。 “我绕着绿洲跑了一圈,除了进入绿洲的大批足迹,周围再没有离开的足迹,一个都没有。 这些进入绿洲的足迹,直到那处水潭边缘。他们很可能进入了水中。”骑士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测。 他们交谈使用的都是西国语,李云涛一句没听懂,只能跟着行动。到此时他有些后悔跟着出来了,在这种环境里,自己简直和笼子瞎子没什么区别,做任何事都要跟随其他人的步调,听从其他人安排,这种感觉过于被动。 驾驭骆驼,亚里斯和李云涛来到绿洲中央的水潭岸边。 这座水潭的面积比李云涛和宋廷煜遇到的那座绿洲的要大不少,但也就直径不到十米的样子。 这水潭里要藏着人,怕不是得下饺子。 “#¥@##¥%#¥%#¥%&……%%#@¥@,蒂德里希斯,在我面前敞开道路吧。”亚里斯念诵了一段拗口的咒文,将魔杖指向水潭。 “不愧是大魔导师,各系魔术都能驾驭使用。”骑士们在旁边用西国语赞叹着。 李云涛只是静静看着,看着那暗蓝色的水潭在无形力量驱动下自众人面前一分两半,伴随水位上升,敞开的道路越来越宽,之前被水淹没的潭底泥沙上,的确有脚印残留! 不过这些脚印的数量已经无法确认,实在是泥沙被踩得过于稀烂了。 水潭边缘部分有两米左右的平缓坡段,两米之后水潭潭底地面呈断崖式下陷,直到最地下中央处一处奇异的洞窟。 “难道是连接地下水的洞窟?不可能啊,沙漠里绿洲的水源如果有这样的洞窟直接连着地下水脉,这里怎么可能只有这么小的水潭,早就成为湖泊了。”李云涛看着那潭底洞窟喃喃自语。 “哼!倒是挺会藏的。这些怪物看来比我们预想中更聪明。”老亚里斯不无傲慢的冷笑出声。 “这里已经不能骑马,我们步行跟上去。博隆萨拉卡,封固!” 老亚里斯魔杖顶端钻石再次绽放一轮光芒,被他分开两边的水瞬间凝结成冰,而柔软稀烂的潭底泥沙也被冻得坚硬如岩石。他满意的点点头,对骑士们摆了摆头。 圣教军骑士把骑枪挂回马鞍,从重盾后方取出卡在那里的钉头锤,举着塔盾率先开路。 因为冻结的潭底泥沙近乎坚冰,两米之后坡度又陡峭的厉害,骑士们的金属曲胫踩在上面根本维持不住平衡,摔了个大屁墩,而后就这么滑到了潭底。 后续的骑士想要吸取教训,开凿出阶梯再进入潭底中央,不仅费力不说,效率还奇差无比,往往开凿了没几级台阶,人就因为没站稳,滑倒之后滑落潭底中央,和最初的那位会和。 在潭底中央的骑士和岸边骑士双方的努力下,这段通往潭底中央的阶梯开凿了不足三分之一,四名骑士已经齐聚潭底。 李云涛一句话不说的默默来到陡坡边缘,然后蹲下身体,保持平衡向下滑落,轻松与骑士们会和。 亚里斯眼看等骑士们从下往上开凿阶梯就是在浪费时间,索性也使用了这个方法。 结果就是他屁股位置的法袍上多了一层沾了少许泥沙的白霜。 六人小队分出一名骑士留守洞口,顺便继续完成阶梯开凿任务,其他五人由骑士前头开路,进入泥潭中央洞窟。 洞窟高近两米,略宽于一米,身形高大健硕的骑士提着重盾不得不微微弯腰才能进入,在这里只要把盾牌顶在前面,都不必担心会被敌人从其他方向发起攻击了。 洞窟在外面看着乌漆抹黑不知多深,但实际进入后几人仅前进了不足十米就来到尽头。 洞窟的尽头是一座霜白颜色的出口,带头的骑士率先进入那片霜白,在他挥手示意安全后,众人才依次跟进。 从狭小洞窟出来,外面这片天地广阔得让人以为自己仿佛回到了沙漠。 入眼处是一望无际的冷寂雪原,野蛮生长的枯黄野草顽强的冲破覆盖在大地上的冰雪外壳,一丛又一从,为苍白的大地点缀上斑驳的黄色纹理。 距离洞窟出口的位置枯黄草叶明显更多,越往远端银白越多,直至连成无垠的冰原。 李云涛有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平衡感似乎出了问题,那冰雪覆盖的大地似乎在洞口外的坡道下,但问题就在于那坡道似乎没有尽头,它就是大地的平面,带着倾斜角度的平面。 李云涛转头回看洞窟上方,这一边也是无限向上岩神,只是景色于先前所见完全不同,在洞窟向上的方向,那里同时存在沙漠和雪原两种混杂的景致。 雪原犹如实景,沙漠那连绵无尽的沙丘景象更像一场无比逼真的海市蜃楼。 而在沙漠和雪原景象交汇的这片土地上,冰雪明显更少,生命的气息更多,原本枯黄的野草越往与沙漠景象重合的方向,生气越多,不过它们的叶片呈现的是蓝色,深沉的藏蓝,鲜活的湖蓝,各种色度的蓝色交叠在一起,构成一副蓝色的草原。 在草原和‘沙漠’深处,镶嵌着一块块紫宝石般的...湖泊? 而在那些湖泊边缘,建立着如暴雨天几乎压垮天空的乌云般连绵的灰色营长。 那消失在洞窟深处的足迹,再次出现。 第一卷 缘分 第二十六节 小劣魔 第二十六节小劣魔 一名骑士走出洞口范围,蹲下身抓起一捧雪。 白色的冰雪与正常雪片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在沙漠附近地区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冰雪了,能亲手将它们握在手里,感觉十分新奇。 嗡~滋滋~ 奇异的电波音响起,李云涛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原本平缓顺畅的体内灵气循环在这声波中变得滞涩,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和排斥感毫无来由产生,近似于晕船。 骑士们铠甲和塔盾上一直维持绽放光辉的文字,有部分如短路的灯泡般骤然熄灭,而余下的部分虽然仍能继续释放光明,却也在慢慢逐个熄灭。 他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回头看着自己的同伴们,缓慢站直身体,于是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以诡异的角度站在了那片斜坡上。 “发生了什么?查理。”一名还站在洞口的骑士问道。 “嗯~我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走出来就明白了。”叫做查理的骑士松开手,丢下那些半是冰凌半是雪片的凝结物,吐出一口气,白色的烟气从面罩下飘出,为面甲表面镀上一层白霜。“好冷。”他忍不住说。 几人见没什么危险,便带着好奇心走出洞口范围。 李云涛踩在斜坡上,奇异的平衡感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它应该有的状态,自己这样身体倾斜站立,随时可能摔倒。依循本能他及时纠正了身体站姿,先前还好像倾斜的坡面在他纠正好姿势之后,就变成了平整的地面。 而先前他们出来的那隧道,在他眼中成了倾斜向下的窟窿。 “真是奇妙的感受,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似乎平衡感已经错乱。”一名骑士感慨着说,伴随他说话,面甲内飘出的腾腾白气为它表面蒙上一层白霜。“真冷。”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错乱的可不仅仅是平衡感,我的伙计。我感受不到天父的恩泽了。”另一名骑士将大盾往地面一砸,盾牌下缘插进冰雪覆盖的冻土,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音。盾牌表面天父教会的徽记已经完全黯淡无光,徒留一面冷硬的金属外壳。 “是的,我体内魔力也无法自由调动。这种情况...应该近似与召唤到我们世界的召唤物,必须依赖我提供的魔力才能施展本身具有的能力。”老亚里斯尝试着用魔杖绘制一个简单魔纹阵列,这对大魔导师而言已经近乎本能,但从魔杖顶端洒下的魔力光辉时断时续,这原本一级术士都可以轻松完成的萤火魔导术虽然最后还是被他完成了,但消耗的魔力却成倍增加。 被完成的萤火魔术生成的火焰精灵仅有拳头大小,这并无异常,但它释放的火光却无法为众人带来哪怕一丝暖意,就只是起到个照明的作用而已了。 亚里斯观察着自己召唤出的萤火,随后又做了数次尝试,经过一番短暂的思考之后开口说道:“这个地方的元素法则似乎与我们生活的世界有极大差异,依照我原本积累的魔术知识施展魔导术,在这里会受到极大限制。 而我们当前所处的地方,应该是连接两片区域的交汇点,双方世界的法则在这里都能生效,一旦我们离开了这里。我们将变得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咚~! “尊敬的大魔导师,至少我们还有这身坚固的铠甲和武器。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任务,将失踪的人们从怪物手中拯救出来。”一名骑士敲了下身上厚重坚固的钢铁铠甲,自信的说道。 “我并不怀疑您的勇气,但是在这种环境里,你确定你这身硬壳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么?”老亚里斯有些戏谑调侃了一句,雪白的胡子随着一阵袭来的寒风摇摆,他不自觉的紧了紧自己宽松轻薄的天鹅中长袍。 这阵寒风不仅让老亚里斯裹紧了长袍,队伍里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抖了抖。 “这怕不是零下三十度?”李云涛缩紧身体,让热量尽量流失的慢一些,这个时候他开始庆幸自己没订造一把全钢的弩机了。木质包裹皮革制成的握柄和扶手此时显得那么平易近人。 他跺了跺脚,想要将从鞋底透上来的寒意稍稍驱散。 骑士们即使披着深蓝色的绒布斗篷,也挡不住这股寒意。在沙漠周边常年温暖的北方区域活跃的天父教会,并不会为麾下的圣教军准备御寒的装备,毕竟他们还没狂妄到要向南方寒冷地区的其它教会发起教区战争。 “我不得不承认您的睿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最为宝贵的财富,可是就这样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治下的人民被怪物掠走而无所作为,我的良知又不能允许。”骑士指着地面上延申向洞窟上方那个方向的足迹,它们直通远处紫色湖泊边的营地。 “我并不反对您执行自己心中的正义,但是我建议我们最好做足准备之后再来,这里距离白沙城并不远,在夜里我们行进的速度有限,跟踪它们来到这里也只用了小半夜。粗略估算一下,这个通道距离白沙城不会超过五十里。五十里,骑马最多两小时就可以赶到。”老亚里斯尝试着说服骑士。 另外两名骑士中有以为显然有些动摇,将目光投向发言的骑士点了点头。 “而且我的猜测不错的话,这些怪物掠夺人口也不完全是为了吃,如果只是吃掉他们,这块地方这么大,就白沙城这么点人早就被吃光了。”老亚里斯用魔杖指了指周围那一望无垠的苍白雪原和沙漠幻蜃笼罩下的蓝色草原。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骑士下意识追问。 “我的猜测,这仅仅只是一个猜测。依照我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召唤学方面的经验,它告诉我将异世界的元素精灵呼唤到我们的世界以供驱使,我们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魔力,还有灵魂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施展过召唤魔术之后,契约术士都会变得昏昏欲睡的原因,魔力只是用来释放魔术的能量,而灵魂力量则是让契约精灵降临这个世界代为施法所必须的代价。”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看了眼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李云涛,其中不无教导这位新学徒的想法。 “而反推这个过程,这些怪物掠夺我们世界的人口,除了可能用来食用,更大的可能还是要掠夺他们的灵魂力量,让自己在我们的世界能够正常活动。 就像我们现在的处境一样,如果我们想要在这里正常行动,恐怕也需要借助他们的灵魂力量。这取决于灵魂诞生时,世界法则对灵魂烙下的钢印。不同的世界法则只承认自己世界的住民生活在自己家里。” “这就像东煌的铜钱拿到白沙城不兑换城铜萨丁就无法使用了?”李云涛眼睛一亮,已经大致明白了其中原理。 “大体相仿,但不全对。”老亚里斯满意的看着新学徒,点点头露出微笑。 “那他们做的事岂不是一群强盗,强行抢了我们的钱,然后到我们的世界来花?”李云涛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 “一群怪物,怎么能和强盗并论?不过它们掠取我们世界住民灵魂为己用的法术,是我从所未闻的崭新魔术。契约精灵中不乏远超我们想象的强大存在,但即便它们如此强大,也不得不遵从契约的约束。”老亚里斯眼神深邃的低头思考着说。 “而这些家伙强行掠夺我们世界住民的灵魂,等于跳过了契约的束缚,直接本体降临我们的世界,这个魔术很危险,但非常实用...”新出现的魔术猜想无异于为老亚里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口,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得到这个魔术了。 但摆在面前的难题就是,作为异世界的怪物们,显然不会将这个魔术交给自己,再让自己用在它们身上。 “有情况!”这时,一名骑士突然半蹲下来撑起盾牌。 呼~嗄! 一声怪嚎中,一道白影撕开寒风撞在了骑士撑起的塔盾上。 在咯吱到牙酸的撕裂声里,骑士的塔盾微微变形。 呼~嗄! 那白影在盾牌上一蹬,毛球般的身体瞬间脱离厚重的大盾,落向旁边雪地里。 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发起袭击的是什么,它周身包裹着又厚又长的白色毛皮,四肢细长脚爪宽大,在毛茸茸的脚爪前端三根紫黑色爪刃长度接近半尺。绒球一样的身体前端,生长着比兔子还长的耳朵,它从中段弯折向两侧,看着近似蚂蚁的触须,估计是头和身体贴得太近,才让它看起来就像没长脑袋。 一对圆而大的紫色放光双眸中央,有隐隐的红芒。口吻很短,藏在脸颊的长毛里,只在它嚎叫的时候能够看见细小而嘴里的牙齿。 如果不是看到骑士塔盾上爪刃撕开的六道近两寸深的缺口,李云涛觉得这个小家伙还挺可爱的。 “退回去,快。”领头的骑士不再犹豫,大声呼喝道。 “该死的,不止一头!”旁边一名骑士举起大盾,帮呼喝的骑士挡住了一次扑击。 呼~嗄! 三名骑士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了阵脚,不知何时摸到几人身畔的毛球怪物接着毛皮的颜色藏在雪地中,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将它们识别出来。 一头冲过骑士防御线的小怪物怪嚎着扑向空中,将散发着橘色火光的萤火精灵一口叼住,然后头也不回的撒丫子跑了。 它叼着萤火精灵远去,剩下那些发起攻击的毛球怪物也停止了继续攻击众人,它们在雪地中一蹦一跳的追着叼住萤火精灵的怪物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中。算上众人没发现的,数量大概有几十头。 几人惊诧的面面相觑,刚才小怪物们的攻击已经打乱了他们的阵脚,只要攻击继续下去,他们几个恐怕连逃都来不及。 看着近在几米内的通道洞口,回想之前那离去的小怪物数量,众人只觉得更冷了。 “我先回去了。”李云涛说着也不等其他人回应,拎着弩机就回到了通道内,跳下去的时候平衡感再次被搅动,心头涌起一阵恶心。 不仅是平衡感,外面雪原那冻死人的低温也迅速转换成先前荒漠夜晚的微寒,尽管还是有些冷,但对李云涛来说已经是宜人的温暖了。 他抖了抖双肩,打了个寒战,然后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来,径自往通道另外一端走去。 回到水潭底部中央,留守的骑士已经开凿好了潭底向上的阶梯,此时他正在冻结的水潭冰面上借着曲胫金属鞋底动作有些滑稽的滑着冰,看到李云涛上来,他赶紧停下动作,蹲下来掏出匕首做出凿冰的动作。 李云涛没搭理他,沿着阶梯上到岸边绿洲,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休息。尽管只进去另一个世界一会儿,他却觉得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寒冷和惊惧带走了他太多体力。 过了几分钟,沉重的脚步声接连响起,铿锵的金属碰撞声逐渐接近,一名骑士的头盔出现在他视野中,伴随他踩着阶梯走上岸边,全身甲胄和那面被小怪物抓得裂痕处处的塔盾也显出全貌。 接着第二名骑士,老亚里斯,第三名骑士,所有人都从那冰天雪地的世界返回了这边。 骑士们丢下盾牌,毫无形象的学着李云涛坐倒在绿洲生了一层浮草的沙土地上。 “刚才那些小东西究竟是什么怪物,看着听可爱的没想到这么可怕。总觉得它们看起来有些眼熟。”一名骑士掀开面罩率先开口。 “如果把那层又厚又长的白毛去掉,你不觉得它们很像小劣魔么?”旁边的骑士卸下自己的钢铁护肩,它上面多了三道深刻的伤痕,而卸下它之后,骑士血红一片的肩头露了出来,穿在里层的锁环甲就像破布一样裂开耷拉着。 “别开玩笑了,它的速度和力量比小劣魔强得已经不止几倍了。看看这盾牌,半寸厚的纯质钢板被那小爪子一击,就切开了两寸深。那力量大得我差点拿不住它。” “小劣魔?上个月我们才在南卡村的外围林子里剿灭了一窝,一锤一个,它们的爪子连在铠甲上留下一道白痕都做不到。”另一人补充说。 “可是只要去掉那身白毛。细长的四肢,半尺长的爪子,球型躯体,蹦跳的行进方式,群居以及那对令人印象深刻的耳朵,所有的特征都吻合,不是么?”肩膀受伤的骑士继续分析。 “它们来到我们的世界,明显被削弱了。”老亚里斯加入众人的探讨中。 “小劣魔只是最常见的一种弱小魔兽,但伴随在它生活区域周边,就一定会出现更为强大的魔兽。看来生活在我们世界森林深处的魔兽,有可能来自对面的世界。” “这倒是间接解释了魔兽的来源和这片突兀形成的沙漠之间的关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早出现魔兽踪迹的记录,就是在这沙漠周边。” “罗瑟兰,曾经的翡翠圣域,一百五十年前开始毫无缘由的荒漠化。大雪山流下的雪水都不能滋润这片土地,让它继续焕发生机。” “这条通道对面藏着的秘密,比我们预想的要多得多。”老亚里斯看着潭底那道幽邃的孔洞,眼睛里有灼灼光芒在闪烁。 李云涛耸了耸肩,那些秘密再重要也和自己没关系了,它显然远远超过自己现在的能力范围,之前跟着过去只能说是无知者无畏,现在看着摆在旁边地面上裂口的塔盾,李云涛说什么也不会再掺和这件事情了。 稍作休息,亚里斯将水潭解冻,留下两名骑士看守这座绿洲,自己在另外两名骑士保护下带着新收的学徒赶回白沙城。 后面需要做的事情很多,白沙城已经等于大半座空城,必须寻求新的帮助。 回到白沙城之后天才微微蒙蒙亮,昏睡的人们尚未苏醒,岑雨萍已经简单处理好自己的伤口,穿戴齐整的在沙发上休息,甚至还给自己沏了一壶新茶。 老亚里斯临时征用了瑟琳娜旁边的房间,用以冥想恢复法力。瑟琳娜的房间因为之前的战斗已经显得有些凌乱,而且自己占用女徒的房间听上去也不合适。 在老亚里斯冥想期间,一楼大厅里倒着的众人伴随太阳逐渐爬上高空,慢慢苏醒。最先醒来的是瑟琳娜,这位一级契约术士。其他人则在她醒来后一小时才陆续醒转。 李云涛简单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并略掉了另一个世界这个秘密。有些事情还是留给老亚里斯决定要不要公布,不然自己多嘴说出去,可能会招来横祸也说不定。 亚里斯冥想很快,在众人正忙着做早餐填饱肚子的时候,他找到在小会客厅里陪岑雨萍叙话的李云涛、瑟琳娜几人,然后毫不停留的领着众人来到露台,绘制出传送魔导术阵列,打开一座星光构成的传送门。 “将这封信交给议会本月当值的理事长道格.拉格,他会按照我的吩咐接手这件事情。信必须亲手交给他,动作要快。”他将一封用魔术师议会徽章印信封好的信封交给瑟琳娜,用西国语快速说道。 转头面向李云涛:“你先跟着她去我的法师塔熟悉一下环境,我回去之后再安排你的具体事情。” “非常抱歉,亲爱的岑,接下来我不能继续陪同您,您现在有重伤在身,尽管已经做了初步处理,但我还是建议您到魔术师议会下属的菲尔格林医疗学院做进一步治疗。您的爱人,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亲爱的孙,我将会留在这里负责将他寻回。您只需在菲尔格林静静等候消息即可。” “这件不幸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如果不是在我的邀请下,你们也不会跟着我来到这里,作为魔术师议会的元老院成员,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一定会对这件事情负责到底,请相信我。” 他躬身对岑雨萍行了个法师礼,姿态放得极低。 “我知道在你们背后的门派有着我难以想象的强大实力,但还请给我这次弥补过错的机会。” 岑雨萍面色仍旧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她淡然的点头,仪态挑不出任何瑕疵。 “我相信您,亚里斯,您一直是我们的好朋友,在过去交往的数十年里,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稳定。我相信这次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不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是必须回门派知会一声。”岑雨萍稍稍走进了亚里斯两步,小声说道:“孙璟箫在门派中的地位十分重要,除了负责外务的长老一职,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琼华宗宗主的第二个儿子,若是这么不声不响的就没了音讯,宗主一定会雷霆震怒。我必须亲自回去当面向他解释这件事情,不然他如果举一宗之力前来兴师问罪,想来之后的事情都不是你我能够挽回的了。” “当然,只靠我一人无法取信宗主,还需要一人和我同往,他我必须带走。”岑雨萍芊芊素手指向了李云涛。 亚里斯面色微变,心中不知想些什么,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在此期间传送门一直维持着开启。 十几秒后,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岑雨萍点点头,步态雍容的走进传送门,瑟琳娜和李云涛则跟在她身后进入。三人进入之后,亚里斯又维持了一会儿法力输送,待传送星门上几点星光微微闪烁着挪移了位置,这才停止法力供应,将魔杖收回。 “一个小孩子能作为证人?狡猾的东方人。”他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让他们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也好,小劣魔都变得如此可怕,其他怪物还不知道会有多强,魔术师议会可啃不动这么大的骨头。” 构成传送门的星辉光点在他身后渐渐散去。 第一卷 缘分 第二十七节 在下坠 第二十七节 从传送门走出来,给李云涛的感受不是新奇,而是眩晕和恶心,与之前进入那冰天雪地世界的感觉不同,这种感受更类似是把自己丢进滚筒洗衣机里搅了几分钟。 如果不是出来之后瑟琳娜伸手扶住了自己,他很有可能一头栽倒在地上。 过了数分钟,他才从眩晕中渐渐挣脱出来,不过刚才吃的早餐堵在喉咙里,吐又不是,不吐又难受,最后为了面子还是强行咽了回去。 示意扶住自己的人自己可以站稳之后,李云涛才抬头观察起四周,这是一间环境相对封闭的圆形房间,自己现在的位置是中央圆形小广场,外围则是一圈阶梯座椅。看着有些像某些大型集会使用的会议室,或者角斗场? “谢谢。”看清是瑟琳娜帮助了自己,李云涛回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第一次走传送门是这样的,我第一次跟着老师穿越传送门时的表现不比你好多少。事实上,这也才是我第三次走传送门。老师传授过我们走传送门的小技巧,在通过传送门之前用精神力包裹全身,运转法力在体内形成一道类似魔法护盾的保护膜,这样的异常反应就会被抵消许多。”瑟琳娜面含歉意的解释,并试图安慰他。 实际上她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圆润的樱唇此时仍微微泛白。 一旁的岑雨萍脸色比进入传送门之前更苍白了几分,不过此时仍用有些揶揄的眼神看着面前少年。 “好了,你嘱咐我的事情已经完成,接下来怎么说?跟着我回去?”她的声线温润婉转,有着明显区别于少女的醇厚。 “岑姐姐的帮助小子铭记于心,如果能再顺带小子一程回到东煌就更好了。”李云涛赶紧抱拳行礼,之前利用亚里斯冥想的空挡,他找到岑雨萍提出了让她帮忙摆脱亚里斯的请求,岑雨萍当时只点了点头,没想到办起事来毫不含糊,骗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谢不谢的无所谓,之前你帮过我,我不过动动嘴罢了,有何不可?” “不过...”她水润的双眸在眼眶里一转“这下我们算是两清了。” 李云涛赶紧点头,让大佬欠自己一个人情什么的,他真承受不起,万一人家回头心情不爽想赖账,又抹不开面子,最后再想干脆做掉自己算了,可咋整? “话虽如此,你还是要和我回一趟琼华宗,和门主解释这件事,你以为只是说说么?”岑雨萍脸上的笑容美艳得让人沉迷,然而李云涛怎么看都觉得这是戏弄自己得逞之后的坏笑。 “应该的应该的。”他再次弯腰施礼。 “唉!没意思~”她患得患失的叹了口气,仿佛失去了心爱的玩具。“昨晚上你那股劲头儿哪儿去了?都敢当着亚里斯的面直接喊他老头儿来着。” “这不是当时以为自己命都要没了,还装什么孙子嘛,索性放飞自我了。是小子莽撞了,莽撞了呀。”李云涛抓了抓后脑勺,讪笑起来。 “放飞自我?这个形容还真贴切,想不到你小子还挺有文采的。算了,不为难你了,你跟我回一趟琼华宗,待事情交代完,宗门里自会派人送你回御剑门。放心吧,堂堂琼华宗,还不至于为难你这尚未筑基的外门弟子。” 旁边听着二人对话的瑟琳娜根本搞不明白两人说这些干什么,为什么李云涛要感谢岑雨萍,而两人为什么又两清了。一头雾水理不清楚。 不过她还记着老师交代自己的事情,紧紧捏住了亚里斯交给自己,让自己转交给当值理事长道格.拉格的信。 此时这座圆形大会议厅出口的一处木门被向内推开,一名罩着黑色法师袍,戴着单片眼镜的成年女术士走了进来。她火红色的波浪卷发伴随自身走动上下摇摆,如同跳跃的火焰。同样摇摆的还有就连宽松法师袍也遮掩不住的胸前波涛。 “我感受到了法力波动,还以为是亚里斯老师完成了对你的支援,回返议会。怎么回来的是你?”女术士走近瑟琳娜,豪不见外的张开双臂,二人轻轻的拥抱了一下。 “没想到今天当值转移大厅的是你。见到你真高兴~亲爱的艾玛。 老师让我回来传递消息,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据说有了新的展开,老师需要更多援助,具体事情他写在了这封信里,要我亲手交给当值理事长道格.拉格。”松开怀抱之后瑟琳娜向艾玛展示了一下手中捏着的信封。 “竟然还需要更多援助,老师可是带去了4名圣教军中的圣殿骑士,加上老师自己,这样的力量足以铲平一座男爵领。好吧,拉格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办公室了,早上九点是议会正常当值时间,不过通常他都会早到一些。” “别看他是早我们几届跟着老师的学徒,和他说话还是要小心些,他对咱们这些师弟师妹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艾玛嘱咐道。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瑟琳娜双手轻提法师袍两侧,如提起裙摆般行了个淑女礼,并眨着眼睛微微吐出小舌头。 “你这小家伙,别以为可爱在任何人面前都好用。”艾玛翻了个白眼,用手指轻轻挂了一下这位学妹的小鼻子。 “至少在你这里就很好用~”瑟琳娜欢快得像只百灵鸟。 “那是因为我们关系好。” 艾玛掏出魔杖,点在胸口术士议会的徽章下方,微微欠身行礼:“让你们见笑了,尊敬的客人们,我们姐妹很久不见了,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如果有耽误你们的行程,还请见谅。”她放过瑟琳娜,转向了岑雨萍和李云涛。 岑雨萍跟着亚里斯离开,作为本周转移大厅的当值人,这一点她自然是知道的,需要老师放下自己的研究,亲自招待的客人,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这没什么,几句话的时间而已。”岑雨萍不知从何处掏出了自己的团扇,请掩着朱唇说道。 李云涛则在一边将行礼整理了一遍。 “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么?”艾玛接着问道。 “请帮我准备好我们的车架,我们需要尽快启程返回宗门。” ‘你们不是才来了一天,怎么就回去了?而且还少了那位英俊潇洒的男士。’ 艾玛尽管有些疑惑,但她得到老师亚里斯的吩咐就是:这两位客人的要求要尽量满足。所以当下也不废话:“遵照您的意愿。” “那我先去将信送给道格理事长。”瑟琳娜对艾玛和岑雨萍、李云涛说道。 “回头见了,亲爱的李,我还没送上对你的感谢,请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满意的谢礼。”她显然以为很快还会再见。 “江湖路远,有缘再会。”李云涛抱拳行礼,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即使相处时间不多,这名小术士给自己的感观还不错。 至于谢礼嘛,我已经取走了。 瑟琳娜从敞开的木门处离开,而通过传讯魔术联系过同僚的艾玛则引着岑雨萍二人去休息室稍作停留,待车架准备好之后再带她们过去。 穿过长长的,足够供巨人走过的气派走廊,李云涛二人被领进一间休息室。不愧是魔术师议会总部的休息室,这里的陈设完全不是瑟琳娜在白沙城那间客房里的小会客厅能比的。 仅是面积就足有那小会客厅的十倍大,整洁平整的花岗岩墙壁上挂着的巨幅油画不仅画工超绝,而且寓意深远,画的内容是一场万人会战的战争图景,横幅极长的画作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画面中最吸引人的焦点,就是一名名手持魔杖施展骇人术法的画面,画师的表现力惊人,将魔术的施展场景展现得淋漓尽致,湮灭在魔术力量下的人,临死前的恐惧,绝望和痛苦被表现得尤为生动。 巨幅油画对面的墙壁上,则对称开了四扇硕大的落地窗,透明琉璃的门扉即使关闭,休息室内的采光效果也极好。 厚毛绒地毯,挂毯,摆饰,墙饰灯具,这些精品不过是必备的内饰罢了。 坐在天鹅绒软垫沙发上,李云涛亲眼见识了这里作为侍女的女学徒施展魔术为他们沏茶,准备茶点等服务的全过程。 据岑雨萍说,在这里充当侍女是有奖励点可以拿的勤工俭学项目,所以他们才能有幸见到这一画面,这不过是术士议会用来撑门面的一个小手段罢了,魔术师议会中的施法者固然多,却也不会如此奢靡的浪费人手,其他仆佣岗位还是尽量选择使用的普通人。 两人休息了约一刻钟,一杯浓香的加了柠檬片的红茶李云涛才喝了一半,那名从艾玛手中接过接待职责,会客厅负责人男术士,便告知车架已经准备妥当。 在穿戴得体外貌更是出众的男子引领下,他们再次穿过联通着一座座檀木大门的走廊,来到魔术师议会的外事大厅,跨过外事大厅宽敞得足够做两座篮球场的厅堂,高大石柱撑起的一对并开圆拱门外那座被岑雨萍乘坐车架的东西映入李云涛眼帘。 一头云雀,青白灰三色羽毛的云雀,背着一座比马车车厢还大的鞍鞯车厢的巨大云雀。 它正用不耐烦的目光看着自己,或者说自己和自己身边的岑雨萍。别问为什么知道它不耐烦,那情绪简直就写在它的脸上。 岑雨萍在男术士的带领下不紧不慢的走出大厅,来到车架旁。 “感谢你们的招待,请回复亚里斯先生,就说很快我们还会再相见,请他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岑雨萍对男术士颔首施礼,表现得相当雍容。 “您满意就是我最大的荣幸,祝一路顺风。”男术士恭谨的行法师礼,还贴心的利用法术力量替岑雨萍制造了三级水凝聚而成的台阶。 岑雨萍满意的点点头,踩着台阶登上了车辇。李云涛赶紧跟了上去。 微蹲下身体的云雀双腿稍作蓄力,而后猛的一弹,掀起一阵狂风的同时,它已经跳上了百多米高的空中,接着一直并拢的双翼展开,青色的能量气流包裹着它的翅膀,承托它继续向上方升高,这期间它连一次煽动动作都没有做。 地面上负责送行的男术士被一阵狂风卷得倒退摔倒回协会大厅门内,先前只顾着献殷勤,忘了做自我防护,此时搞得灰头土脸好不难看。幸好术士议会门前广场向来空寂无人,术士们也不喜欢普通人的街市距离自己太近,所以倒是没有路人受伤。 “哦~!这该死的破鸟。”男术士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响起。 两只负责看守大门的魔偶石像看了眼那倒霉的术士,默契的目视前方装死。 天上 李云涛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坐跳楼机,刚才升空的瞬间若不是自己抓紧了那鞍鞯车厢的门框,肯定会被甩飞出去。 “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不是说要在这边玩一个月么?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妖精。”一把清脆的女童声音响起。 “把老娘丢在牲口圈里和一群弱智待在一起,你就跑出去完了,怎么臭男人没和你一起回来,换了个...小不点?他可没那个臭男人帅哦。” “想不跟畜生们带一块儿就赶紧修行到化形境。你这么大块头,还想我带着你逛街么?”岑雨萍没好气的说道。 “出了点事,先带我们回宗门。小青,你脾气越来越大了,孙璟箫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喊臭男人?是看我受伤了,你就觉得可以欺负我了是么?”车厢里传来岑雨萍有些慵懒的声音,显然这时候的她才真正放松下来一点。 到这时李云涛才有空仔细打量这坐车辇,和寻常商旅载货的马车车厢差不多大的箱体,内部空间被一道锦缎帘子分隔成前后两间,前方的隔间面积较小,箱体两侧墙壁分置着两处壁柜,直通到顶。右手边柜子用来收纳鞋子,此时岑雨萍之前穿的绣鞋就摆放在其中一层隔层中,鞋柜里大部分各层都摆满了女式绣鞋,仅留一层空着和一层装着男士布鞋。 左手边柜子里不知装的什么,李云涛也没兴趣翻看别人的东西。外间没有座椅,地面铺着质感柔滑舒适的厚毛皮,既可以当地毯也可以席地而坐。 “哪里哪里,我哪敢欺负你哟大小姐,我这不是窝在牲口棚被那些畜牲的屎尿味熏昏了头么?一点小情绪,小情绪罢了。”云雀小青赶紧认怂,毫不犹豫。 李云涛掀开帘子探头进入里间,里间从布置并未如何奢华,仍旧以兽皮铺地,不过在最靠近箱尾位置做出一张勉强够两人并排仰卧的小床,亦可充作沙发座椅。上面铺着大红色的锦缎褥子,看着就十分柔软,此时秦雨萍斜倚着靠枕,正侧身躺在上面,姿态随意又懒散。一双微微有些沾了泥沙土黄颜色的亵袜被随意丢在地上。 “你进来做什么,滚出去!”不等李云涛打量清楚內间摆设,就被一只白嫩的小脚踢在胸口,身体被一股柔力轻轻一带,就出了锦帘隔开的里间范围。 怕被一脚踹出车厢进而从高空跌落摔死,他赶紧抓住手边能抓的牢靠物事,没想到这股力量如此轻巧,刚把自己送出內间就消失无踪。 不过他这一抓,却拉开了一扇柜门。 好多钱! 左手边壁柜的结构是由八层长方型横柜。 只拉开一扇柜门,映入李云涛眼中的便是塞满了柜子的金条,每根手指粗细,十厘米左右长。 他承认,他两辈子加起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电影里看到的不算。 咽了口唾液,李云涛将柜门合上,本着不该看的不看,他忍住了打开其他柜子查看的好奇心,把背包、铜书还有弩机放在柜子角落的毛皮垫子上,席地坐下。 既然里面不让进,咱就蹲外边呗。 这云雀飞的很稳,比坐马车还要舒服许多,车厢外门虽只是半封闭式矮门,坐在外间垫子上可以看到外面景色,却没有一丝风吹进箱内,这车厢显然运用了超凡手段做过相应处理的。 “男女有别,你我虽不是凡俗之人,这些俗世的礼法却还是要稍稍讲究些,你就待在外间吧,小青速度很快,一日夜我们就可赶回宗门。”岑雨萍的声音从帘子另一侧飘出。 “一日夜?你想累死老娘?!”云雀小青尖叫发出不满的抱怨。 “回去之后多给你两粒培元丹,满意否?”岑雨萍用好处堵死她后续的抱怨。 “额外给的?干干干,不敢是傻鸟。”云雀小青连忙应允,并欢快的挥动起翅膀以显示自己的愉悦。 这么一扇翅膀,车厢内立刻上下摇摆,接着李云涛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甩进帘子内,显然它开始加速了。 “稳着点。”岑雨萍不满的抱怨一句。 “明明你自己要我快点的,真难伺候。”小青不满的抱怨着,不过接下来车厢内果然平稳许多。 李云涛坐在外间看着前面圆滚滚毛茸茸的云雀后脑勺,头顶上方翘起的两根翎羽青蓝相间,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反光,煞是好看。 “看着真像呆毛啊。”他心里念叨一句。 待飞行完全平稳之后,岑雨萍的声音从帘子后方飘了出来。 “你是怎么到的泰勒斯?一般来说学徒出行历练的话肯定是由师长带领同行,可我没见到你的师长,你可别想骗我说自己过来的。” “泰勒斯?”李云涛下意识反问。 “就是你之前所在的国度,临近罗瑟兰沙漠的小王国。”岑雨萍顺口解答。 “原来那里是泰勒斯王国。我其实是和我的师傅走散了...”接下来李云涛将小吉镇发生的怪物袭击,李云涛的发现和怀疑,以及两人之后的行动向岑雨萍简单说了说,他特意提及了小吉镇周边也有类似绿洲出现。 由于之前从白沙城外绿洲回返后,他已经与岑雨萍说过绿洲下方通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此时提及绿洲,岑雨萍立刻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们深入沙漠四五日仍不见沙漠边际,你师傅宋廷煜怀疑有魔物施展了障眼法?” “接着你们就遭遇了魔物袭击?”岑雨萍的声音不再如先前般随意,而是略嫌低沉,往往说上一句要思考上片刻。 “从你这里获得的信息线索来看,魔物的图谋恐怕不仅仅是亚里斯猜测的掠夺人类灵魂用以欺骗我们这一方世界法则这么简单。” “也许,他们是要打通两界的通道,好让大部队过来...” 说到这里,內间陷入长久的沉默,显然岑雨萍又一次陷入思考。 “传说有三界六道,可我辈修行者苦寻而不得,没想到竟然让另一方世界先找到了我们这边。”她喃喃的低语声在锦帘畔飘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你师傅独自前往侦察障眼法阵背后遮掩的魔物军营,而后你们便遭遇魔兽攻击失散了... 但愿你师傅能平安归反,没想到御剑门修士也有如此担当,察觉魔物异动便敢只身前往侦察,看来如你们御剑门这般......红尘历练也不全是坏处。我倒有些想见见你口中这位肯为人族担当的修士了。” 岑雨萍话音中有些笑意,显然对宋廷煜的印象不错。 ‘我这不是在帮师傅撬别人家墙角吧?’ ‘虽说老宋人不错,可听幻夜说至今还是个光棍,这岑雨萍倒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她嫁给‘孙贼’倒是有些可惜了。’ ‘呸呸呸,瞎想什么,人家感情上的事管我毛线。’ 李云涛挥了挥手,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挥散,从怀里取出宋廷煜赠予的笔记,开始认真翻看起来。这本笔记记载的内容零散而繁杂,不过其中涉及的内容却相当实用,关于筑基前的修行感悟和法门稍加拼凑倒也完整。这正是李云涛需要的宝贵知识。 感气期之后引气入体打开气海,接下来的修行便进入了叫做练气期的阶段。 练气期又分三大单元,分别指向锻炼气府,心府和天府,开了气海等于打开人体内气府,之后须得循序渐进依次打开后面两府。 首先锻炼气府,引导体内灵气开通经脉,辅以身躯体魄锻炼,以灵气滋养肉身体魄,以体魄强盛滋养人身气血,这一步骤体内灵气渐渐与血脉融合形成气血,再以气血冲开心府点燃人身心火,心火生而生机旺,心火需以气血为燃料燃烧方能维持不灭。 到了这一阶段修行者虽与常人无甚差异,却也已经不是寻常人类可比。 ‘力可千钧,止奔马,开山岩,如等闲尔’ 接下来心府和气府修行并驾齐驱,灵气与气血同修,修行人的侧重放于心府,只因经脉已经疏通开辟,此时所需仅是日常巩固,而心府初开,需以心火灼烧体内气血,将之凝练升华成精血,正是要做到气血如汞,沉凝内敛。滴滴如精,似取于心。 修行到这一步,体内每一滴血都相当于普通人的心头精血,内蕴精华如炽如灼,可御阴邪,能驱鬼灵。 再以凝练之后的精血辅以药物,锻炼体内各处重要血脉,将体内血脉修行成与灵气经脉近似的第二重体内能量网络。 血脉修成,便开启了新的锻炼项目,炼体。以精血为媒,搬运心火,煅烧肉躯凡胎,由内而外洗筋伐髓,脱胎换骨。这个过程相当漫长,如果不是专修体魄的修行者,它将一直持续伴随修行者终身。 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便是说的这一阶段。 当精血和灵气均已达到小成,即可尝试灵气精血汇聚于头顶百汇上丹田,双重能量温养颅内灵台,尝试点燃灵台清明净火,开启天府。 天府开,则修行者正式区别于凡俗,此时已可展现超凡者种种神异手段,在宋廷煜的笔记记录中,可以借用灵符施展多种术法,体修武艺则罡化气生,普通武者的罡劲已进阶为外放内气。 接下来,以天府灵台的清明净火锻炼精神成就神念,开启灵窍,分化净火进入灵窍将其点亮,成为‘启明之星’。 启明之星开启越多,修行者思维速度越快,精神力越强,精神力的恢复速度也随之增强。 一般而言点亮灵台中的启明之星,圆满为天罡之数三十六颗,此时精神力量会有一次蜕变,笔记中记载的称蜕变后的精神力为神念。 而笔记里的小窍门心得中写着,超过三六之数即可尝试熔炼体内灵气,精血,精神,从而开始筑基。只因筑基之后依旧可以锻炼精神点亮灵窍,只不过本命启明之星数量较少,在法力恢复方面较之严格按照天罡三十六之数成就筑基的修行者慢了许多。 但反过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筑基之后再点亮灵窍更为容易,以融合了灵气,精血,精神力三者而修成的灵力去点亮灵窍,不仅速度快而且效率高,反正强者之争只在一刹,真正交战厮杀起来,取巧成就筑基的修行者并不比普通修行者差上分毫,而与怪物的争斗厮杀,人类修行者更多差在修行品阶的差距上,若能快速度过筑基前期,成为正式的修行者,这些新人学徒无论是自保能力和未来前景,都会有更多保障。 毕竟总要活下来才有希望进阶,不是么? “嘶~~~按照老宋这笔记里的记载,修行者练气阶段过的可太不容易了,这是随时都过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啊,如果不尽快筑基,连小命都没有保障。”李云涛看着笔记上的记载,忍不住啧啧感慨。 望着前方妖鸟小青头上随风摇摆的呆毛,李云涛摇摇头“还是这傻鸟过得更逍遥些,这么大块头,就没几个敢欺负它的。” 妖族对比人族修士,来自天赋的优势,在前期实在差距巨大。 继续低头看。 筑基:以药物相辅佐,结合本身修行,内外并举成就超凡。 筑基之后,修行者彻底区别于凡人,已经是超凡者的一员。筑基之后,体内灵气,精血,神念融为一炉,是为灵力。 气府灵火,心府心火,天府灵台净火亦称神火,三火化聚成一,是为三昧真火。三昧真火成,可炼丹、器。 作为正式的御剑门弟子,筑基之后首要之事便是炼制一把本命灵剑,无论之后的剑心、剑灵、剑魂都需以灵剑为基锻炼。一把灵剑是御剑门弟子的核心根基。 “看什么呢?还发出这般感慨?你一个小小学徒,按部就班的修行即可,自有师长会替你遮风避雨,怎么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得我们修行人和山贼一样,粗俗。”岑雨萍听见李云涛的感慨,出声询问。 “同人不同命罢。”李云涛将后背倚靠在左侧壁柜上,笑着叹口气。而后把宋廷煜送的笔记递了进去。 宋廷煜笔记里的大部分内容是各种妖魔鬼怪的特征,弱点,习性,手段,应对策略以及身上可收集的材料等信息,涉及到修行的部分十分零散,真正成系统的只有筑基之前的部分,而且看样子也是许多年前记录的,想来岑雨萍好歹也是和亚里斯在这种老头儿平起平坐的大修行者,还看不上这些。 索性自己不如大方点,给她看看,说不定就能够得到些指点。 感觉手里捏着的笔记被接过去,李云涛收回手,盘腿坐在座位上,看着外面鸟头上的呆毛和一路碧空里飞掠向后的云彩。 “啧,这字可够难看的。”接过笔记之后,岑雨萍最先发表的意见是针对书写者的字迹。 “同意,为了看明白他写的什么,差点没把我眼睛累出近视来。”李云涛点头赞同。 “近视,什么东西?” “一种眼科疾病。” 哗哗的翻页声。 “好多妖魔的信息,比宗门里的记载还详细,竟然还取材料,水猴子的胆囊、肾脏还有这种用途?简直匪夷所思。只能说不愧是御剑门。”岑雨萍似乎极感兴趣的发出感慨。 嗡~~~~~嗡!! 就在她继续翻页的时候,一阵沉重蔚然的能量波动突然袭来,整个妖鸟驮着的车辇都在这波动中剧烈抖动起伏。 这一波能量冲击刚过,李云涛便感觉到不对,整个人突然从座位上浮起,以至于后背都贴上了车辇的顶棚。接着,他贴着箱顶,开始伴随车厢旋转。 “不好,你的鸟在下坠!”他惊呼道 “不用你提醒!”岑雨萍没好气的回应。 “你当我想啊,这高度掉下去咱们都得摔成肉饼,哎哟~我...”李云涛被车辇内翻滚的弩机砸在头上,铜书的包裹翻滚着撞在了他胸口。 翻滚下坠持续了十几秒后,李云涛看到车辇箱体框架上,一道道符文绘制的花纹从里间向外,依次亮起光华,又过了几秒整座车辇内的框架上的花纹全部点亮,仿佛开了内饰灯光,还挺好看的。 翻滚和下坠在花纹全部点亮之后迅速停止,不仅矫正了向下位置还重新找回了车辇平衡,李云涛猝不及防以脸着地摔回车厢底部被固定在地板的毛皮上。 然后铜书,弩机,背包相继砸在他身上。 车辇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中,也不知道高度下降了多少,如果不是之前妖鸟小青飞的够高,这二十多秒绝对够他们砸在地上了。 岑雨萍掀开锦帘,赤着脚走出里间来到外箱,查看妖鸟的情况。 李云涛边揉着鼻子边从地上爬起,跟着她一起往箱门外妖鸟看去。 那覆满青色羽毛的巨大鸟头耷拉着垂向下方,此时已经看不到它的后脑勺,仅能看见头上呆毛翎羽在随风摆动,原本舒展开的双翼也垂在两侧。 “小青,小青?!醒醒!”她抬脚踩了踩车辇前方没被鞍鞯覆盖住的妖鸟背部。 妖鸟小青没有一点反应。 “它昏过去了,这法阵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我想办法把它弄醒。”她解释了一句,而后推开箱门走出车辇,来到小青背上,手里开始掐捏指印,口中诵读法决。 李云涛双手扒在箱门,探头向下望去,这里距离地面至少还有几百米,一片茫茫然望不到边际的沙漠就在下方,之前行走沙漠时几十上百米长的沙丘沟壑现在看来也就比海边沙滩上的滩纹略大些。 之前走亚里斯的传送门去到术士议会总部,再乘坐妖鸟车辇回返东方,这妖鸟飞了也有几个小时了,结果现在竟又回到了沙漠,也不知道术士议会总部距离白沙城究竟多远,而这里又是在沙漠的何处。 李云涛一边心中瞎想,一边观察下方情况,结合太阳当年的位置看,妖鸟车辇北方远处的半空里,浮现出一片海市蜃楼,和普通的海市蜃楼不同,这海市蜃楼是贴着地面的。 而那海市蜃楼的景象,是大片冰霜覆盖的雪原和一角生长着蓝色叶片的草原。 第一卷 缘分 第二十八节 救命啊 第二十八节救命啊 雪原蜃景覆盖的范围远没有在那个世界时看到的沙漠蜃景,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隐隐的不安冲内心深处涌起,却还没到构成危机预警的程度,就像先前那道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动,在它发生之前李云涛毫无所觉,这已经不是危机警示这个天赋失效第一次。 最近它似乎越来越不灵光了。 李云涛心中吐槽着,将探出车厢的半身收回,整理起因为刚才的旋转翻滚而凌乱的行礼,背包里已经一团糟,他需要检查一下,至少调料瓶什么的别破了,搞得车厢里全是调味料的味道就不好了。 盏茶之后,妖鸟小青在岑雨萍帮助下苏醒,它晃晃毛茸茸的鸟头,让两根呆毛翎羽一阵摇摆,伴随它全身冷颤般抖动,车厢也跟着摇晃,不过在这之后它很快调整好状态,再次舒展双翼,青色的气流包裹住那对又宽又厚的羽翅,拖着它开始缓缓回升高度。 “你感觉怎么样?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感知到了么?”岑雨萍蹲伏在青蓝色的背羽上,用手抚摸着它颈部的羽毛。 “唔...怎么说呢,我体内的妖力似乎有些混乱,它们变得滞涩难以运转,就像原本喝的稀粥突然加了一堆干料进来,有点卡喉咙。” “怎么尽想着吃?”岑雨萍皱眉挤兑说。 ‘还好它说的是吃的,如果说鸟屎,才更带劲。’李云涛翻了个白眼,众所周知,鸟类都是屎尿同流的,这么大的鸟如果飞在空中丢下一坨,被砸到的人不知作何感想? 李云涛打了个寒颤,果断放弃继续想象。 “我能想到的形容就这样了,你让我怎么说?刚才那道能量波来的太突然,就像凭空产生的,我根本没提前看到那里有异常。你知道的,我在空中可以发现很远处的变化,但刚才我什么都没看到。”小青继续回答岑雨萍的问题。 “不过位置源头我知道,就在那边。你自己看嘛,还挺显眼的。”它摆了摆头,用鸟喙指向北方。 岑雨萍这时也发现了那处蜃景。 “冰封的雪原,蓝色草叶......”她望着那蜃景,久久无言。 这雪原的海市蜃楼除了贴近地面,覆盖范围比较小之外,与平日在海面上看到的蜃景别无二致。它静静的漂浮在那里,周围光线都因它而扭曲。 “我们尽快离开,现在没发生异常,不代表之后不会。加速,先赶回宗里。”岑雨萍抬脚走回车辇,越过李云涛进入车厢里层。 妖鸟翅膀不动,羽翼下的青色气流翻滚速度逐渐加快,随之李云涛看见地面上的‘滩纹’逐渐远去,速度越来越快。 內间里翻页声再次响起,但速度明显变快,似乎它的主人心情有些急躁。 过了一刻钟,那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被一只五指纤长手背略有肉感的白皙玉手递了出来。 初时李云涛正专心看着外面云团后掠没有发现,被它用笔记捅了两下之后才双手接过。 “你们御剑门的修行方法我不好说什么,或许在御剑门,他描述的情况的确常见,作为筑基之前练气期的门徒,在和怪物生死厮杀的时,实力低微难以自保。” “启明星数量不足天罡之数就尝试进阶筑基的,在修行界其实并不罕见,应该说绝大多数修行者进阶都不能满足天罡三十六这个数字,毕竟天罡三十六是为圆满,能够修行到圆满境的无一不是宗门里重点培养的天才人物,它不仅仅意味着卓绝的个人天赋、坚持水磨工夫的毅力,更是大量灵药、资源的堆积。 后者固然重要,但前者更为难得,即使有宗门资源的堆砌,这个数量每年在修行界中也不会超过五人。” “但是如这本笔记中记载的三六之数,只是尝试筑基进阶的最低下限要求,它其实某种意义而言,比四六甚至五六之数更为严苛。” “筑基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的。每年筑基失败成为废人,甚至死去的门徒,总数接近尝试进阶人数的一半。而修行进入练气期,成功开辟天府并能够尝试进阶筑基的,则只有练气期门徒的三成。” “这个本就稀少的数量里,死去和废掉的人里,估计有半数都是你们御剑门贡献的。” “原本我不想当着你的面对御剑门行事说三道四,但既然你我有些交情,出于善意的提醒,我觉得你不会曲解为嘲讽。 御剑门徒遍天下,呵呵,御剑门的仙师数量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李云涛沉默,怪不得一见孙璟箫和岑雨萍,在他们听说筑基是御剑门的学徒之后,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有些轻蔑和嘲弄,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正道门派之间讲求一个彼此尊重,至少保持明面上的和气,而邪派宗门,至今尚未浮出水面,李云涛相信这个世界总会有些离经叛道的宗门或者团体,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 “而且,点亮启明星绝不像笔记里说的那般简单,启明星越多灵力法力便越充沛,这里面的好处远不是御剑门能够理解的。这也不怪御剑门,毕竟御剑门,天剑宗,森罗剑府三家宗门只修法器搏杀,术法招式乃至法宝符箓都是为近战方便施展而准备。消耗低,施展速度快,便捷好用,这是他们三家通用的认定准则。 可修行者又怎会只是这么简单,高级修行者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大神通,没有充沛的法力支持如何能成?” “当你还在锱铢必较的计算手里能够施展的术法数量,剑招消耗的时候,对手连续扔出十几种消耗、威力同样巨大的符箓术法,并且仍有余力的时候,你就明白差距了。 那是堂堂正正的碾压。” “步枪对加特林?”李云涛下意识接口道“大狙对大炮?”他已经能想象出那番场景了。 “或者干脆步枪对导弹。” 但这并不是绝对,随着修行层次进阶,御剑门的修士一旦掌握了剑灵,或者剑魂,加上御剑术,到时候一剑破万法,谁胜谁败还在两说。 为什么两者一定要比个高下?御剑门修行者大部分行走世间,降妖伏魔为民除害,对敌的目标都是怪物,又何须与超凡者争斗? “加特林,导弹?你说的这些是什么?”岑雨萍有些迷茫的问道。 “哦,没什么,一个新兴教派里的几个崇拜对象。”李云涛随口敷衍。 不过想想还真激动,大神通修行者施展手段,那会是什么一种场面?他忍不住想现在就见识一下。 待心绪稍稍平复,李云涛开始思考自己的修行,万丈高楼平地起,自己想要去高处看看不一样的风景,还需要将现在的基础夯实才成,想得太远也用不上。 ‘可是我现在按照老宋的说法,等于是气府,心府,天府,三府齐开,精气神尽皆具备,究竟算练气期哪个阶段?’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问问岑雨萍这位就在身边的大修士,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指点自己。 “那岑姐姐,我现在该如何修行?”他试探着问道。 “哟呵~嘴这么甜,臭小子你该不会是在求我吧?这种事不问你自家师傅竟然来问我这个不相关的外宗修士,这可是宗门之间的大忌哟。”秦雨萍似开玩笑般调侃的说道。 李云涛心下警醒,她看似玩笑,说得却是事实,自己这话的确是问的鲁莽了。 “我这不是才刚开始修行么?先前经历都说给你听过,我跟着师傅出来才没几天就遇上怪物攻击走散了,这会儿不是心里没底想问问,可师傅不在身边,姐姐你这么厉害,随便指点两句也够我这初出茅庐的小子受用了。姐姐大人大量,帮小子这一把呗?”既然岑雨萍的语气听着也不像真的生气,他便试着再求肯一下。 “就指点你两句倒也不用算是帮你,随口的事情而已。” “不过你这小坏蛋能有什么修行,才和你师傅待了几天,冥想感气恐怕都没学会吧?也罢,左右也是闲着,我就将冥想法教你就是了。 虽然各家宗门修行功法不一,那也是筑基以后的事情,用来感气入门的冥想法却大同小异,想来以后你师傅教你也是差不多的法子。 你进来吧。”岑雨萍说着,车厢里间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唉~好嘞,真是麻烦姐姐了。”李云涛连忙应了下来。 等悉悉索索声音结束,他才小心翼翼掀开锦帘钻进里间,此时岑雨萍已穿戴齐整,盘膝坐在那小床上。却是不知何时换了一套水蓝色的霓裳,那件因受袭击破损染血的鹅黄衣裳被叠在一旁。 “不好欺瞒岑姐姐,虽然只和师傅待了几日,我已经开了气府。”他抱歉般笑着说。 “嗯...嗯?你开了气府?!”岑雨萍点点头,接着愣了一下,一对如水的眸子瞬间睁大,盯住面前少年。 “其实不止气府,心府和天府我也顺便开了。”李云涛继续讪笑。 岑雨萍瞳孔微缩,旋即戏谑般笑了起来:“我只道你这小坏蛋胆子凭大,没想到口气也这般大,心府和天府顺便开?你当这修行是儿戏么? 就连大修士临死前传功,都不敢一口气给后辈冲开心、气、神三府,怕他爆体而亡,你倒是能耐,自己给冲开了?你当自己是神兽血脉啊?” “你天生精神力的确远超常人,我却是不信你能一口气冲开三府,怕不是你师傅不在身边,自己又不知体内天地是何模样,自己误会了吧。唉~这没师傅在身边指导,确实有些可怜”说着岑雨萍露出一副看被人丢弃的小宠物般怜悯的眼神,嘴上说着不信,手倒伸出来抓住了李云涛左手手腕。 “带我给你看看,别不是没师傅指点,这段时间你自己胡乱修行,出了什么岔子,还好是刚感气入门的阶段,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纠正,省的误入歧途走上魔门邪修的路子。” 李云涛只觉一道异种灵气暖流从手腕处进入自己体内气脉经络。他刚要本能反抗,将异种灵气排出体外,就听到岑雨萍说:“别抵抗,不然我这灵力自发与你体内灵气相抗,会毁了你的气脉。” 听她这么说,李云涛哪敢反抗,赶紧收摄心神,控制自己体内灵气老老实实蛰伏不动,就连正常的运转速度都慢了许多。 那异种暖流沿着他体内气脉逆流而上,进入驱干主脉,进而分成三股分别去往体内三府,它就好似三条好奇心满满的小蛇,小心谨慎的一点点靠近三府位置,那吐出嘴的蛇信在三府外围稍稍一探便即收回。 三府可谓李云涛体内要冲,自我防卫本能比他主观意念的控制力更强,蛇信般的灵气刚一触碰,便立刻引发它们的防卫本能,气海中的灵火,心府中的心炎和天府灵台中盘踞的灵台净火齐齐膨胀,三种火焰张牙舞爪的熊熊燃烧,将三府包裹在火焰之内以为防御。 那分成三股的异种能量旋即顺流回返,在李云涛手臂气脉中汇聚成一股,自手腕处被岑雨萍收回。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竟然在异域他乡随便遇到个同乡少年,竟是这般璞玉。”岑雨萍用看某件稀世宝物般的眼神看着李云涛,水润的眸子里灼灼光辉亮得李云涛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不敢与她对视。 见李云涛转头留给自己一个侧颜,岑雨萍才发现自己表现似乎有些过头了,赶紧轻咳一声,松开手将前探的半身收回。 “嗯~不错。你这小坏蛋没有撒谎,姐姐我很欣慰。” “你这样的资质我的确是首次见到,不过你也别得意太多,如你这般几日内三府齐开的天才修士,我东方修行界记载中还是有不少的,基本上每百年就会出现一个,而那种首次感气,就将心、气、神三府全开的妖孽也有好几个。当然这种事情在妖族那边比较常见,倒也没什么值得我们人族吹嘘的。回想起来,这几个三府全开的妖孽修士,多多少少体内都有神兽血脉,乃是祖上或者父母有一方乃是神兽化形之后与人结合诞生的混血。”岑雨萍正了正面色,似是给李云涛解惑,又好似给自己安心般说道。 “话说,你这种情况我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后面该如何修行,且容我思量一番。”她单手捏住白腻的尖俏下巴,将手臂压在胸前,另一只手在胸下托住,那本钱当真惊心动魄,这也是李云涛转头不敢久看的原因之一。 他怕自己热血上头流鼻血。 自己的灵魂虽然算是老司机了,可这副身体还是气血方刚的少年,一旦出了臭,怕不是要被她捶死。 箱内暂时陷入无言的沉默,无所事事的李云涛只好将注意力投向打量内箱布置上。 内箱除了那张岑雨萍坐在身下的软榻,侧箱壁处并无储物的柜子,不过看软榻下的拉门,想来它本身也有储物之用。简朴的木质格栅箱壁,靠右手边挂着一面八角形状的铜盘,此时铜盘中央插着一枚荧光闪烁的宝石,而密密麻麻刻在铜盘上的符文,只有最外围一圈亮着。 铜盘八个角下延申出铜色的盘脚,盘脚扎在箱壁的方块格栅条框内,仔细查看,可见这些条框并不简单,它们看似木头颜色,实际上只是外面涂了层漆,在条框中央的脊梁上,细小的符文字如装饰的花纹般雕刻的绵密紧凑。 如是这般环视内箱一周,所有格栅条框上都有这类符文字花纹,显然就是刚才岑雨萍启动的阵法本体了。 这一辆车辇,光是雕刻在上面布阵的符文字,怕不是有几万个。 要阵法正常运转便不能刻错一个。 而当李云涛运足目力细看,便又发现这每一个符文字之间还有细线相连,宛如连笔写字时带出的油墨。 待他想要细看的时候,岑雨萍开口了。 “我思来想去,以你当前情况,需要三路并修方才稳妥,虽然没有宗内曾经同类型的修行前辈心得札记作为参考,不过怎么想还是稳妥些最为保险。毕竟不管如何,筑基之前为今后修行打下一个牢靠的基础,总不会有错。” 李云涛赶忙收回探看字符阵法的视线,乖巧老实的盘膝面对岑雨萍坐好。 “那姐姐你说,我该如何做?我没有一点这方面经验,事实上笔记里记载的心炎炼血,和净火凝精我师傅都没教过。” 岑雨萍翻了个白眼。“你跟你师傅在一起一共才几天,一般而言他能教你的无外乎感受灵气和引气入体两步。就算你比较特殊,轻松打开了气海,那之后再进一步,也不过是开拓气脉,贯通周身经络。你现在经络开拓的如何?可到了五感?” 李云涛点点头,宋廷煜在得知自己已经开了三府之后,也是不知该如何教授自己,只好按部就班让自己先开拓体内气脉经络,这其中就包括了开拓五感经脉。 “我五感经络口、鼻、耳、眼就在昨日已经全部贯通。” 人体五感,视、听、嗅、味、触,在开拓经络时需遵循由后到前的次序一一贯通,洗炼。 细说下来就是要先把身体发肤的灵气经络贯通,以开发触觉。而后贯通负责味觉的口舌处经络,接着是负责嗅觉的鼻子经络,再者是管理听觉的耳部经脉,最后也是最难最纤细的掌管视觉的眼睛经络。 “什么?你连眼睛的经络都打开了?!这不......好吧,真够快的。”岑雨萍简直不相信眼前少年说的话,可是看他眼中绽放的灿灿灵光,又不是寻常百姓可比的。 世间的确有经年的习武者凭借一口先天真气修炼出内气,又因修炼的够久,水磨工夫般打开了五感经脉,做到眼中精光外放。可李云涛才多大,他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习武,也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只看他眼中精光,岑雨萍便知道他没有说谎。 “既然五感经络已开,那也就是说你周身气脉已经全部开拓完毕,接下来只需以灵气流经气脉形成循环,让灵气通过气脉散入周身,洗炼你这副身躯,做到初步强化体魄、经络、五感。这一步没有捷径,只能日积月累慢慢来。” “那些吃丹药辅助的修行者,也只是借用药物帮助强化,以外来药力结合自身灵气,两种力量共同强化身体,从而达到缩短时间的目的。本身强化身体这个目标还是一样的。” “而这是强化体魄,灵气由体魄入血脉,再由血脉入心脉,开启心府点燃心火的修炼过程,你心府已开,这一步却还没完成,便被你跳过了,之后需要补上。不然你与人交手,体魄差了一节,单是行动迅捷和耐打这两项,便已经输了。” “姐姐说的是,我一定补上这部分修行。”林云涛意识到自己的一处短板缺憾,赶紧记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尽快补齐。 好家伙,若是回到御剑门,同是筑基前期的学徒小屁孩之间切磋起来,自己一个天府已经打开的练气后期‘高手’一出手,连一个心府都还没开的小崽子边儿都摸不着,那不是要丢死人。 “既然心府已经打开,心火已燃,便不能放过不管,你需要同时以心火煅烧你心府内的气血,将之炼化成精血,再将精血通过血脉输送到身体其他部位,当你周身血脉中的血液全部转换成精血,这个炼血化精的步骤就算完成了。 你缺失了灵气炼体,练气入血这个步骤,想来虽然心府已开,体内血液却还是凡血,而不是已经具备一定神效的气血,想来炼血化精这个步骤对你来说会相当艰难,需要研磨的时间较按部就班修行上来的其他人会更多些。” “与此同时你还要修行天府里的精神力,以精神力供养灵台净火,壮大净火,以精神力寻找灵台中的灵窍,待净火足够强盛,分割出火种,运送到灵窍内点亮启明之星,点亮之后需以精神力同时温养灵台净火和灵窍中充作启明之星的火种,这个过程同样漫长,而这又涉及到另一个你缺失的修行。 你打开天府点燃灵台净火,不是通过精血和灵气双重滋养天府灵台达成的,也就是说你的天府灵台比其他修士...” “营养不良?”不待她说完,李云涛就补上一句。 “这么说倒也贴切。”岑雨萍一愣,稍作思索后点头认可了他的形容。 “营养不良有什么坏处吗?”李云涛接着问。 “坏处?这不是显而易见么,灵台不够强盛,产生的精神力就只与普通人相当,你的精神力恢复速度会比其他修士更慢,同时供养灵台净火和启明之星也就更显吃力。” “懂了,石油产量不足,能跑的车就少,哪怕能跑也是半死不活的,一旦开干,很快就蔫了。”李云涛用自己的理解说道。 岑雨萍张了张嘴,最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感觉这小子又回到昨天晚上天不怕地不怕那状态了,对自己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不过虽然听不懂他前半句说的什么,后半句确实切中要害。 “唉,我算是明白了,我这就像一张拼图,拼图的内容已经能看出来个大概来,可诸多细节和重要内容仍旧缺失,如果不补齐,还算不上一张完整的图。”他喃喃自语的说道。 “行行行,你都明白,用不着我再指点了,赶紧滚出外边去!”岑雨萍心中火起,一指头弹在他脑门上。 砰! 李云涛身体向后倒栽倒,滚地葫芦一样翻滚出锦帘范围,直到撞在车厢矮门上,把箱门撞得向外开启,才在边缘处停了下来。 ‘啊,不小心忘了收力。’岑雨萍轻掩朱唇,看着他滚出去。‘哼~活该,没大没小的,老娘说话的时候你就敢随便插嘴进来。’ 晕头转向的李云涛用手一撑想要止住身体,结果这一手按在边框之外的空气里,整个人直接跟着栽了出去。 “卧槽~~~~~~~!救命~~~啊~~啊~~~啊~” 第一卷 缘分 第二十九节 初入琼华 第二十九节 一条云霞自车辇飞出,在空中悠忽着兜了一圈,找到下坠得已经仅剩一个小点大小的李云涛后陡然拉长,化成一道云气绳索在他腰间一绕便牢牢缠住。 云气绳索带着李云涛往上一抖,将他甩向上空,接着迅速收缩拉拽回去。 这个过程看似缓慢,实则只短短几个呼吸就已完成,当李云涛趴在车辇地板上抖腿的时候,还不相信自己已经被救了回来。他用手敲敲地板,摸摸柜子的木板,直到确信都是实物这才彻底安心。 直到此刻,那高空坠落的心悸仍缭绕不散,心脏在心府左侧剧烈的蹦跳,怎么都缓不下来。 经过一番折腾,他算是认清了女人心海底针这句名言的由来,老祖宗的智慧果然精辟。 休息之后,李云涛乖乖盘膝坐回车厢里间的地板兽皮垫子上,开始在岑雨萍指导下开始尝试三路并修。 岑雨萍出于对方才失手的歉意,特别为他点燃了一道由灵药和龙涎香制造的凝神檀香。点燃这株香,就算是岑雨萍也不禁有些心疼,自己平时修行不到心烦意躁或是修为小进的关口,都舍不得用。 当然口头上是不会给他说这回事的。“哼~臭小子,给你点教训,让你再没大没小的。以后记着在姑奶奶...呃咳!本尊面前,要守规矩。懂么?” 李云涛还能说什么,老老实实低头当孙子。说来也怪,方才经历了高空坠落,虽说这会儿心绪已经平复下来,可他只稍稍打坐凝神,便轻松进入冥想状态,体内灵气依照平时自然运行。 很快他的主意识便再次进入自己体内的冥想世界。 “这小子进入冥想还挺快,不过这状态......竟然是深度冥想。这样如何照看体内灵气流动,按照功法行气?果然是个新手,乱七八糟这么搞,完全是野路子。”岑雨萍觉得自己亏大了,明明说好了只是指点几句,这下子凝神香烧了,还得替他纠正行气运功上的错误,简直比他那个失踪的师傅还操心。 但深度冥想打坐对修行者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修行进境上每个小突破往往都是在这种状态中完成的。只可惜深度冥想并不是想进就能进,普通修行者运功打坐冥想修行,往往每月才会碰上这么一次,有些机缘差的,几个月都碰不上也是常有。 就这么打断他的深度冥想着实有些可惜,于是岑雨萍又开始头疼,自己这个随口指点两句的怎么就这么操心劳力。 她左手掐个法印,右手食中二指并指如剑,因为受伤的缘故,她此时体内灵力大多用来修复自身,抵御孙璟箫残留的剑气,维持伤势不再恶化,状态其实不适合施展法决。不过若只是一个他心通这类辅助精神传导的小手段,却也还撑得住。 分出一缕神念进入剑指,她轻轻一指向李云涛额头点去,结果剑指未至,眼睛去又看见他头上肿起来那个好像肉瘤一样高高隆起的肿块。 噗嗤~ 这一笑差点让运起一半的法决当场崩溃反噬自身,她连忙收摄心神,再次运指,终于点在了他眉心位置上。 原本坐在自家冥想内世界里打坐的李云涛只觉得似乎有人敲门,接着一阵奇异的清凉自天而降,整个人精神都振奋起来。接着,一道异种精神化成的光点落入他身处的这方世界中。 李云涛的意识已然知晓,那是岑雨萍,他能够从光点里‘看’到岑雨萍,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有精神波动。 “臭小子,玩的不错啊。”秦雨萍在冥想内世界中兜了一圈,看到那块青蓝色的剔透湖泊,以及它周边生机勃勃的草原、丘陵,还有天上那颗璀璨的耀阳。 虽然青空里没有一丝云彩,却有无时无刻不在飘落的太阳雨,朦朦胧胧的纤细雨丝中,道道彩虹挂于天际。 雨丝自然是由外界引导进入的灵气,它落于地面之后,只遵循自然规律渗入土层,多得则汇聚成流归入大地中央的湖泊内。 “可是你这样根本称不上修行,只能说是在本能的重复引气入体这个修行入门的第一步罢了。要想进行接下来的修行,你需要引导体内灵气、气血,精神按照我之前说的,三府同修才是。”那光点散发出无形的波动,李云涛便听见了她要说的话,这种交流方式十分奇妙。 “那我该如何去做,还请姐姐指教。”李云涛站在地上,对着光点抱拳行礼。 “唉~你那个师傅真是...懒得说,却也不能全怪他。”光点叹了口气,进而开始膨胀,如吹泡泡一样悠忽间化作一名姿容妍丽的成熟女子。 这里的岑雨萍仍是岑雨萍又不是岑雨萍,这是李云涛的第一感受,她似乎少了几分妩媚和妖娆,多了些纯粹和稳重。 好像是...没化妆?他想。 “你用心感受的话,应该感觉得到,其实在这体内世界中,并非是只有这处湖泊,气海气海,何为气海?”岑雨萍已开口教导。 “气息如海无边无垠,是为气海。”李云涛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 岑雨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也不对。气息如海无边无垠的确是气海,但你说的那个只是结果,你这小湖泊要变成气海,需要何年何月能成? 要知道,海者,纳百川,汇千流,容万般水气,是以为海。要让这小小湖泊成为那无边无垠的大海,你需要做的是容纳灵气雨形成的河流。” 她用素手环着身周指了一圈:“你再看这灵雨,它们只是飘落进入大地,你根本没有将它们充分利用起来。只任凭它们自行融入身躯血肉中,这种灵气淬体长年累月下来虽然效果与使用功法修行无异,但效率就天差地远。我们的确要灵气淬体,但这淬体都是要在我们掌控中的。有意识的去强化我们需要的部分,让一部分重要的位置先强大起来,从而带动弱的部分增强,整体的淬炼速度才是最快最有效率的。” “那么你现在告诉我,你用心感受之后,能不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存在河流?” “河流?”刘云涛下意识出声,自从他进入冥想的内世界以来,每次看到的都只有这小小湖泊,就连岸边的草都是后来才长起来的,那里有什么河流。 “要记得你现在不是人体,而是你的精神意念,你的心,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你只看到了这些,证明你的心中世界还不够开阔,看不到原本存在的东西。敞开你的心扉,看看这世界的真实!” 经过岑雨萍这么一提,他闭上眼睛开始用心感受这处世界。接下来,李云涛这个精神凝练成的人形躯壳骤然崩散,化成无数光点散入这片天地中。 而他的意识则在自己主动控制下开始发散,向着高空,向着周边,向着天空与大地的尽头。 在他的意识触碰到那天地的边际处时,整个世界轻轻一震,面前无形的边界似乎突然消失了,或者说它原本就不存在。 世界开始在李云涛‘眼中’拓展,起伏的山峦,沟谷,平原,丘陵,一道道只有潺潺溪流流经的宽阔河道蜿蜒曲折的纵横在这广袤大地之间,又有无数细小的直流,溪流河道与它相连,铺满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这片广袤天地中是生气并不多,仅在一些溪水相对丰沛些的结点位置长了些青草,其他大部分位置仍是一片荒芜,裸在地表的岩石,干涸的土地比比皆是,就连宽阔些的河床里,也有大片大片泥土干涸龟裂。 十数道宽阔河道连接向他内世界中央的小湖,这些突然浮现的河道出现的是那般突兀,又似乎原本就存在,它们的出现没让他产生任何违和的感觉。 原来这才是我体内的真实样子。李云涛的意念喃喃自语。 “既然已经开了气海,何不主动引气入体,为大地灌溉?”岑雨萍适时的提醒说道。 李云涛猛的醒悟,他自从开启气海,在内世界中形成湖泊以来,内世界的雨一直是这般飘飘洒洒的蒙蒙细雨,让他以为这就是引气入体了,自己从不曾主动催动气海吸纳灵气,接引外界的天地灵气进入体内。 那要如何主动吸纳天地灵气呢,回想自己第一次引气入体打开气海的经历,李云涛这才发觉,原来之前升上天空里的由小火苗演变成的太阳并不是他这世界里的唯一的火焰,就在此刻,在湖底深处,在原本的井底位置,同样有一朵青色的火焰在默默燃烧,那应该就是气府中的灵火了。 气府开,灵炎生。它一直都在,只是自己一直都忽略了它,只看到表面那处湖泊。 此时他想法已生,灵火随他心意开始自转,原本明镜般安静的湖泊从中央底部开始,一道漩涡渐渐生成,进而扩展到整个湖区范围。 天空里,充作太阳的火球亦同时开始旋转,无形的吸引力发散向天地之外,向无尽虚空。 天空里朦朦胧胧的纤细雨丝逐渐增多,落雨的范围开始拓展延申,一开始落雨的范围只局限于李云涛先前冥想内世界,现在它开始向着新发现的山峦大地覆盖过去,虽还波及不到新的世界边际,却也能覆盖大半区域。 雨势渐急,从细雨化作小雨,接着向中雨规模慢慢靠拢。 “不要浪费灵气,先将它们聚集成溪水,河流,汇流入你的气海。” 一直在旁观等待的岑雨萍发出了新的提示。 于是落入大地山川之间的灵雨不再就地融入土地,而是流淌进入已经纵横交错在这片大地上的沟渠、河道之中,它们越聚越多逐渐形成规模,水洼溢满进入纤细溪道形成小溪,流淌的溪水汇入相对宽广的河沟,河沟里的水位上涨形成一条条河流,进而便向着更宽更深的几条主干河道聚拢。 原本只有浅浅溪流在铺满干涸龟裂土壤的河沟,汇入一条、两条、几十条河水涌入之后,它已初具江河的雏形。 初成的江河沿着仍显宽广的河道,奔涌着流向已成为一处巨大漩涡的气海湖泊。 湖泊范围在河流进入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拓展增加,几十米直径的小湖短短时间就延展了数倍面积。 漩涡中央的青色灵火愈发茁壮,漩涡旋转的速度更快。而他本身燃烧的熊熊灵炎也将湖水烧得蒸腾,茵茵升腾的热气扶摇直上,根本不受急雨影响。 这升腾的水汽被卷入天空里同样旋转的‘太阳’中,成为了太阳的燃料。 得了水汽滋养,太阳的光芒越发璀璨耀眼,旋转的力量也再次增加,于是被吸引进入李云涛体内的灵气越发充沛,落下的灵气雨水更多更急。 这仿佛形成了某种正向循环。 “这小子还真厉害,我只提醒了几句,就做到这般夸张地步。这里有气海灵火,有天府的灵台净火形成太阳,但那代表心府的心火又在何处?”岑雨萍静静的站在旋转的湖面上,这里之前还是湖畔的草地,此刻已经被小湖吞噬,成为自身的一部分。 她就这样站在雨中,站在湖面上,全不受影响。她仿佛是身处在另一片世界里,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投影。 河道,溪流岸边的地面上因为灵气洗刷最多,大地抑止不住的开始焕发勃勃生机,起先是细细的青草,接着是灌木,而后就连树苗都开始生长起来,它们成长的是那般快速,仿佛被施了时间加速的术法。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因为这个所谓世界也不过是李云涛心中概念萌生的产物,于冥想中诞生的幻想世界,即使再不合理,只要李云涛自己认为合理,在这里就会合理的发生。 何况这里的一些事物生成,实际上是与李云涛本体产生的某些变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大地焕发生机,证明他的身体正在被灵气淬炼,向着更为强大生机更为旺盛的阶层进化。 看着小树慢慢生长到数米高碗口粗细,灌木和青草葱茏茂密,翠绿、绯红、萤紫、珞樱、灿金各色叶片的植株点缀在大地上,甚至还开出了各种形状,色泽绚烂的花朵。 好一片绚烂河山。 就连岑雨萍都不禁生出些成就感来。也不知这方内世界最后会变成何等模样,她忍不住想要看到它后续的发展。 但这为时尚早,此时李云涛的修行之路也不过才开始而已,要到它彻底成长起来,仍需时间的沉淀和灌溉。 她摸了摸身畔新生的小树开出来的花,白色的五瓣花瓣微带红晕,一簇一簇挂在枝头,简简单单却也绽放出生命独有的美丽。 下一刻岑雨萍退出了李云涛的冥想世界,回归现实。 看着面前盘坐中的少年,她双眼绽放出璨璨灵光,下一刻少年的身躯仿佛逐渐透明,体内灵气和血脉形成的两套循环脉络渐渐清晰。 气脉内灵气澎湃奔涌,气海形成的漩涡正不断牵引周边天地灵气进入体内。与之相比,血脉体系相对来说就黯淡得多,不过心府中心火依旧活跃,想来随着身躯淬炼这块短板被补齐,接下来就会步入正轨。 岑雨萍收回投放在李云涛身上的注意力,重新倚靠在软榻靠枕上放松下来。这一番对李云涛的指点,于她来说本不是如何耗神费力的事,但如今有伤在身,体内大量灵力需要用来压制伤势,身体处在虚弱状态中,此刻心神稍稍一放松,止不住的疲惫和倦怠感就淹没上来,让她不自觉有些蔫蔫的想要昏睡。 呼~啊~ 打了个呵欠,为了不牵动伤势,她强压下了伸懒腰的冲动,懒懒的靠着靠枕闭目养神,留着李云涛自行修炼。一般来说深度冥想怎么也要持续几个时辰,自己也无需时刻紧盯,索性放在一边不再理会。 妖鸟小青避开一处处空中乱流,跨过雷雨云层以及一处处宗门禁制隔出的禁飞空域,尽职尽责的持续飞行了整整一日夜。 到第二日天明时分,下方掠过的土地以从高低参差的高原峡谷,一马平川的翠绿原野,蜿蜒曲折的大河,镶嵌着湖泊的起伏绵延的丘陵,来到了层峦叠嶂的山峦地貌。 “岑小姐,岑大人,岑仙子,要到地方了,要到家啦,赶紧发信通知,我可不想一头撞在护宗法阵上,变成死鸟。”小青清脆的声音响起,即使依旧碎嘴又活泼,却已经掩不住长途飞行带来的疲惫。 “听见了听见啦,这趟辛苦你咯,两颗培元丹少不了你的。”岑雨萍从小憩中醒转,由于身体负伤不好打坐修行,又有李云涛在身边,不敢睡得太沉,只能依靠着靠枕闭目假寐,小青声音一响她其实就已经醒来。 入眼看到的少年仍旧盘膝而坐,还未从深度冥想修行中醒转,不过从他收拢起来的精神力来看,他这一次的收获不小。之前明明精神力还不受控制的时时外放于身周,此刻已尽数转为神华内敛。 岑雨萍也不急着唤醒他,只从软榻一角摸出那块之前说要赠予李云涛的玉牌,渡入一道灵力,激发玉牌内置阵法,玉牌上亮起荧光,那荧光自行飞腾升空,瞬息间冲出车辇,化成一道比妖鸟快了数倍的光流向前方远去。 不过片刻光景,小青前方空中一片朦胧涌动,那一片空无一物的天空和再平常不过的葱郁山林仿佛蜃景般开始变得扭曲、虚幻 。 空旷的天空和山林化作层层叠叠的云雾,翻涌着往两侧分开,一道巍峨山脉出现在飞行线路正前方。 山脉囊括了十余道山峰,每座山峰半腰处都修有人间才有的楼阁亭台建筑。而在最高的主峰山巅,削平的山顶坐落着数量最多形貌也最为巍峨高大的建筑群。 尽管它看上去已久经岁月的洗礼显得有些陈旧,但给人更多的感觉却不是腐朽与颓败,而是那份经年积累的来自历史沉凝与威严。 小青卷着青色的气流滑入敞开的云雾通道,以它的飞行速度短短盏茶便已飞临主峰山巅处空出的巨大平台广场上。 斜立展开双翅,小青的速度骤降的同时仍保持了难得的平稳,接着细长的鸟爪落在地上小跑一段,彻底卸去冲势,停下时,刚好来到平台边缘通向主建筑群的通道口处。 这里已经有两名身穿藏青色同款法袍,梳发髻,别玉簪悬玉牌的青年弟子在等候。 小青滚圆的眼睛看着两名弟子抱拳行礼,自己偌大的云雀头机灵的左右转了转,瞅了一眼平台另一边的巨大水池,乖顺的收缩双腿趴在地上。 李云涛推开箱门,刚从深度冥想中回转过来的他此时还有些迷糊,探出头来待看清了面前的建筑群,下意识长大了嘴巴。而后发出了自己的第一句感想: “好旧啊,一点仙气儿都没有。” 一只脚从背后踢在他屁股上。身上挂着大包小卷的李云涛登时失去平衡,一头栽下车辇。 “就你废话多。” 第一卷 缘分 第三十节 仪式 第三十节仪式 两名弟子面带尴尬的上前搀扶跌落在地的李云涛,顺便帮他拾起掉落的行礼。 趁这功夫,岑雨萍提了个小小包裹跃下车辇,动作看似轻柔舒缓,实则小心翼翼,她脸色仍有些苍白,特别是那对珠唇明显欠缺血色。 山间一阵夹杂着浓郁水汽云雾的暖风拂过,吹得她一身水蓝霓裳裙摆迎风微摇,纤薄的衣料被风吹得紧裹在她身上,将凹凸起伏的丰腴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缠于双臂的云霞披锦摇曳升腾似欲乘风而起,衬得她好似画中走出的仙子。 “长老。”两名弟子拾起行礼之后,齐齐恭谨的作揖行礼,不敢抬头直视此时风姿卓约的画中仙子,脖颈间的喉结悄然上下浮动,将一口馋涎偷偷咽下。 “掌门可在?我记得走之前他说要择日闭关再做突破,不知是否已经闭关。”岑雨萍声音平淡中夹杂些许疏冷,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冷傲感觉,与和李云涛一起时喜怒无常巧笑嫣然的生动形象大相径庭。 “掌门尚未闭关,此时正在琼霞殿处理宗内事务。”一名弟子低头答道。 岑雨萍点点头,当先迈步向通往建筑群的通道行去“我有要事需当面面见掌门,这便去吧。” “长老,为何没见孙长老同归?”另一名弟子问道。 “我这边去面见掌门就是要禀明此事。事情很急,你去通知各峰首座长老到琼霞殿聚首,我先去见掌门,这小子领他去客殿等候。”岑雨萍边走边说,脚下一步不停。她看似走得舒缓悠然,速度却快得匪夷所思,话音才落人已经远远的只剩个火柴盒大小背影。 平台上剩下三人一鸟看着她远去,彼此对视片刻才回过神来。 “我去通知各峰首座。”被岑雨萍发下指令的弟子对同伴点点头,快步往岑雨萍离去的方向跑去。 “这位...师弟,请随我来吧。”剩下的那名弟子用有些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李云涛,这才开口说道。 李云涛也不废话,带好行李跟他往平台出口通道走去。 见众人离开,妖鸟小青站起身,蹦蹦跳跳走到平台边缘,而后双爪在一蹬跳了下去,,待飞落一段距离之后它展开双翅,往主峰背后一处地方飞了过去。 李云涛跟着那名弟子走出平台广场进入建筑群,这处建筑群就仿佛前世曾在影视剧里见过的大户人家修建的大庄园,飞檐斗拱的几处高大殿宇周围错落着复数的庭院、阁楼,以廊道环抱相连。其间虽没有假山奇石,花园水榭这些凡俗的园景点缀,不过这巍峨山巅本身云霞环绕,险峻奇峰环伺,本就是最难得的景致。 跟着领路弟子进入一处园景颇为精巧的偏殿院落,引到殿内落座后,自有负责接待的女弟子奉上茶点,但也仅此而已。她为李云涛上了香茶点心后,就仿佛没事人一样甩下这位客人,绕过殿侧一处屏风走了,独扔下这位客人自己待在偏殿里。 到这时,李云涛才有功夫细细打量这些建筑。 两人环抱的数十根巨木为柱,撑起的这座偏殿内里环境已是李云涛在这个世界见过最高大的建筑,就算比之术士议会的内部格局也犹有过之。 殿内空间极其宽敞,除开两排用来款待客人用茶的座椅茶几,中央空出来的中庭就算开一场舞会也不会嫌小。 地面是一米见方的青石铺地,用脚使劲踩上两脚,厚实得连个回响都没有,也不知用的是石板还是整块岩石立方。 四面墙壁上开着的雕花镂空木窗比人还高大许多,墙面上挂画有山水、有奇花,有异兽也有书法字帖。即使是李云涛这种不懂字画的人也能看出这些字画的珍贵绝非寻常。 就单只那副字,狂草的文字书写得不仅气势磅礴,且在飞扬的字里行间自有张弛法度,大大小小的字迹首尾相连,竟组合出别样韵味,不仅有那天河泄地般的酣畅淋漓,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舒适自在藏韵其间,虽然一个字也没看懂,不过并不妨碍李云涛欣赏艺术品。 “这家伙要是拿到世界艺术品博览会上展示,怕不是要打死一大片所谓的‘大家’之作。”李云涛看着那副字,忍不住喝了口茶帮着演示吞口水。 倒也不是李云涛只懂得看字,实在是这幅字在所有字画中最为引他瞩目,目光不自觉就被它吸引。 看得久了,他竟觉得字中有人正在舞剑,自那墨色第一笔落下,便好似有人行剑起舞,剑势狂放不羁凶悍张扬偏又连绵不绝丝丝入扣,一招一式之间总有衔接衍变,时而高低起伏偏转急进大开大合时而流银泄地纤巧婉转于不思议间递出精妙绝伦的一击。 这剑在他手中仿佛成了画笔,成了柳条,成了草叶和飞花,李云涛越看越痴,心神止不住被吸引沉浸进去,就连呼吸都被他忘却,竟再也拔不出来。 啪~ 一只温热手掌落在他肩头,无形的力量让李云涛猛打了个激灵,这才深吸一口气,心神落回了自己身上。 “你就是师尊新收的‘弟子’?”一把温婉嗓音在弟子二字上咬得重了些,问道。 李云涛下意识回头,一节白皙修长的脖颈和与之相连的纤小圆润下巴进入他视野中。 目光上移,一张清秀娇俏的微圆脸庞被他映入眼帘。仿如远山的淡薄黛眉,微垂眼角的深棕色水眸,睫毛修长,宽而深的双眼皮配合睫毛将眼线勾勒得极其分明。小巧圆润的鼻子鼻梁不显,眼眶浅浅的,下雨时不打伞想来是看不清路的,一双混润的樱唇上唇略薄,下唇浑厚饱满,一颗浅棕色的美人痣藏在左侧下眼角。 这是位已经长成却还未至最绚烂年景的青年女子。 她身段不算高挑,站在李云涛背后,也就比坐着的李云涛高出小半身,隆起的前胸规模比之岑雨萍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不知这位小姐姐从何说起,我可不记得我有拜入过琼华宗门墙。”李云涛嗅着身畔飘来的水仙幽香,回应说道。 “你...不是跟着岑长老回来的弟子么?”女子皱皱眉,旋即问道。 “小姐姐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跟着岑雨萍岑姐姐来到琼华宗的,不过我现下是御剑门学徒,虽然还算不上门人弟子,却也不好随便乱投其他宗门。”李云涛转回头,喝了口茶解释道,总盯人人家看实在不太礼貌,而且琼华宗给的香茶的确不凡,入口下咽之后,一股清新自然的香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随之香气遍走周身,仿佛连身体都跟着被这香气洗涤了一般,就连这一日夜没吃饭的饥饿感都被冲淡了许多。 “原来是御剑门徒,那倒是我们误会了。”女子微微讶异,而后绕过椅子走到李云涛面前,左手捏了手印,微微躬身行礼。 “琼华宗岳雨仙子坐下弟子,文听雨这厢有礼了。方才听闻师尊带回了新弟子,顾来相见,还有误会,望道友不要怪罪。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李云涛连忙放下手里茶盏,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这才抱拳行礼道:“在下御剑宗学徒李云涛,这趟出来劳烦岑姐姐照顾,你既是岑姐姐坐下弟子,小子感激还来不及,哪敢怪罪。想来是我和岑姐姐一同返回,又是这般打扮,让接待的师兄们误会也是正常的。” 李云涛此时形象的确说不上好,毕竟就那身瑟琳娜帮忙挑拣换上的异域服饰,又经历了一番战斗折腾,此时不仅沾着许多灰尘,还破了好几个洞。衣服本身版型在异域也算上乘,可他绑着武装带,挂着腰包、箭筒,工兵铲,说他像个西方国度的佣兵也不为过,可他偏偏是一副东方少年的长相,黑色黑瞳特征明显。 “看道友这打扮可是在西方遇上了我师尊,听说她一回来就面见掌门,说是有极重要的事禀报,也不知是何等要事。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放道友一人在这迎客殿枯坐,倒是我们这些做弟子的怠慢了。”文听雨再次行礼,态度诚恳的说道。 “岑姐姐说是大事自然是极大的事情了,我这个沾光搭顺风车回大雪山东方的小子怎么有资格知道,这一路上我就窝在车辇前面的驾驶位上看风景,倒是和小青聊得颇为开心,你别说,这小青虽是云雀妖鸟,说话又快又多又好听,和它聊天一点也不用担心无聊。这位文姐姐,敢问小青是何品种鸟妖,小子想着以后如果结实妖兽伙伴,也找这个品类的结交,待在一起想来会很合得来。”李云涛眼珠一转,转移话题说起妖鸟的事情来。 “呵呵~”文听雨掩嘴轻笑:“那小青的确嘴碎,你若和她说一句话,她能蹦出六七句回你,你竟然不嫌弃她话痨,倒是少见。不过若是让小青知道你说她是云雀妖鸟,怕是要遭她一通数落了。别看小青现在这副样子,她可是名副其实的神禽青鸾血脉,只不过她现在是幼年期,还没长开样子就是了。” “什么,神兽青鸾?!”李云涛故作讶异的张大嘴,用手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迎客殿内挂着的异兽画卷,画卷上画的虽不是禽类神兽,意思却表达的很明确。 就那大号云雀的肥鸡仔模样,竟然是神兽青鸾的幼崽,李云涛的震惊有一半倒不是作假。 “神兽血脉寿命悠长,成长比之我们人族需要耗费的岁月更甚不知凡几,我们人族从年幼到老去,匆匆一生换做神兽青鸾,也许还不够它从幼年期踏入成长期。”文听雨不无感叹的点头说,言罢她转身向殿外方向。 一名生得极白净漂亮的白衣少年自一根殿柱后方闪身出来,对着迎客殿里两人点点头,而后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仿佛不屑与二人交流。 “唉~这孩子!”文听雨叹口气,待要开口介绍时,后厅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一名留着长须的华服长袍中年人率先绕出屏风进入会客殿。 文听雨瞧见那中年人,连忙住了口,低头作揖行弟子礼。 “宗主。” 在中年人身后,又先后跟着走出三人,分别是纯白胡子垂到腹部的却身形挺拔行走如风的老者;留着两撮八字胡,脸颊圆润的国字脸中年人;以及岑雨萍。 “原来是听雨在待客。”打头的中年人宗主点点头,在他身后的岑雨萍对着弟子使了个眼色。 “宗主有事,弟子这便告退。”文听雨见师傅眼色,赶忙作揖说道。 “去吧。”宗主点点头,待文听雨退出迎客殿走远,他才转头看向李云涛。 “在下琼华宗第二十五代宗主,孙觐修。小友莫要紧张,这几位都是宗中长老,来此是为了询问一些事情。雨萍向我们禀报了一些事,但仅一家之言不足以为信,需要和你对照印证一下。小友只需照实诉说便是,我以宗主之名作保,琼华宗绝不会难为小友。” 接下来自然是对李云涛西方之行的一番询问,特别是对通道另一端那片冰天雪地世界,更是事无巨细的探问。在他问话期间,那名老者手掐法决,用术法将问话的全过程记录成影像。 李云涛原本以为他们会着重询问岑雨萍受伤,孙璟箫被控失踪的过程,没想到对方却只问异界的情况,之前打的腹稿全部作废,只能一五一十的如实回禀。 问话告一段落,那孙觐修也觉得问无可问,该交代的李云涛都说过了,就算他变着法儿旁敲侧击,回答的内容也大致相当。他略作沉吟,自身灵感忽而一闪,被他敏锐捕获,转而问身旁的岑雨萍: “我记得你说过,他们师徒是去探查魔兽踪迹期间遇袭才走散了的?” “正是,弟子不敢有一句妄言。”岑雨萍心中早就腻味了,表面只得继续装作一副恭顺样子。 “雨萍莫要误会,你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我只是想问可有他师傅回返的消息?”孙觐修面色和蔼的一笑,转而问另一边的微胖修士。 “咦?宗主既然提到,我记起来倒的确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没往深处想,只道是其他宗门的内务,无需在意。”微胖修士微微一怔,旋即从胸口里掏出本封皮磨损严重的小本子,翻开小本子,内里是一页页的活页,活页上做出小小的纸兜,每口纸兜上都有对应宗门的名字,他动作娴熟的翻到写有御剑门的活页,找到标记了名字的纸兜,里面层叠装着一小打书签大小的纸条。 “我没记错的话,你师傅叫宋廷煜?”胖子问李云涛。 李云涛赶紧点点头,想不到能在这里得到老宋的消息,不提也就罢了,被几人这么一提,他也有些担心起老宋这个便宜师傅来了。 胖子用那看似粗笨的手指极为灵活的扒拉纸条,到最后几张时,自里面抽出来一张。 “五月二十一,御剑门行走宋廷煜重伤,由妖兽伙伴携同归反,昏迷有言:仪式。其意不明。” “仪式.......?!”李云涛下意识复述一句,转而猛地看向岑雨萍。 二人回返东方的途中,岑雨萍曾说也许魔族掠取人族人口并不仅仅为了掠取灵魂力量欺骗我方世界法则。如今师傅宋廷煜留下的口信正好将这件事的最后一块重要拼图凑齐。 如果只是掠取灵魂和口粮,魔物袭击城镇大可当场吞吃,完全没必要将所有人都带走。可带走之后做什么。 通过通往另一个世界之后看到的海市蜃楼是这边世界的景色。而在这边世界却看不到对面世界的海市蜃楼景色,只能受到那冰原影响,沙漠温度远低于正常值。 小青飞行回返的途中被无形能量波动震晕,两人发现下面沙漠处出现了对方世界的海市蜃楼。 李云涛已经猜出了这件事魔族的意图: “他们掠夺人口,是为了带回本身世界用来进行仪式,开启通向我们世界的传送通道。” “那小型通道怎么解释?”岑雨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旋即又提出质疑。 “罗瑟兰由曾经的翡翠圣域变成现在的荒芜沙漠,必然是两个世界碰撞交汇的影响。双方的世界法则碰撞必然会在对方世界上撕出许多小口子,这些小口子就是那些小型通道了。” “如果我猜测没错,在两个世界碰撞中,是我们这方世界占据了优势,这一点看对面世界的情况就知道了,他们那边明显受影响更多,只是她们受到的影响都是正面的,将原本的冷寂冰原化成了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原。而我们这边,则是负面影响,翡翠圣域变成了沙漠。”李云涛摇着头感慨道“真不公平。”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公平的事情,既然这件事被你发现,它们再想过来,可没那么容易了。”孙觐修用欣赏的目光再次上下打量李云涛,这个少年方才的一席话着实让他心中惊讶。 其实少年想到的他也已经想到了,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小小少年竟然能想通这其中的关节,不得不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另外两位长老又何尝心中没有惊讶,琼华宗作为东方宗门总的一线大宗,弟子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能让他们心动的已经不多。心里着实有些动了挖墙脚的想法。 “不好,他们掠走了璟箫,以他的修为,足以顶的上百千凡人,若是用璟箫的血肉魂魄献祭进行那仪式,岂不是很快就能开启一道正式通道?”那长须老者眉头一抖,上前一步对宗主孙觐修说道。 “先前能够从世界裂缝通道中过来,想必不会是那方世界中的厉害角色。若是按情报里的说法,在它们世界,即使是最弱的劣魔,战力都比在这边高出不止十倍,若是被他们开启通道,事情可就难办了。”胖子摇摇头,已将那记录情报的本子收了起来。 “宗主,还请尽快决出对策,此事甚大,宜快不宜缓。” “这个我自然知道,怎么也不能叫吾儿的性命成全了这些异类魔障,我们这便回琼霞殿吧,想来各峰的主事已经从术法影响看到我们这边的情况,现在正好拿出个决策,先用哪几峰出人做先锋哨探,这一回可是事关人族大事,却不是我一家的问题了。”孙觐修点点头,身上腾起一股沛然莫御的雄浑气势来,整个人瞬间好似那宝剑出鞘,锋芒万丈。 李云涛被那气势震慑,不自觉就往后退,连身后的椅子都被他撞倒在一边。此时再看那一直温和说话的宗主孙觐修,虽然眼睛里还是这么一个英俊出尘的中年帅哥,感觉中却已经是一座必须仰头才能看清的巍峨山峰。面对这座山峰,他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说完,孙觐修对李云涛点点头,昂首阔步往来时的通道折返,尽管每一步落下李云涛都看得清楚,却只一个呼吸,身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快得不可思议。就连那跟在他身后的老者,速度也一点不慢。 场间留下胖修士和岑雨萍陪着李云涛。 “这位小友若是不急,可留在我琼华宗先修行一段时日,若着急,我们会安排你回御剑门。”胖子对李云涛点点头拱了下手,微笑着说道。 孙觐修离去,那股威压亦伴随他逐渐远去,李云涛这才好受了些。 “既然我师傅重伤,我作为弟子自然要先回去看他,没道理继续留在贵宗叨扰。”他抱拳恭谨的对那胖子说。 岑雨萍笑着点点头,这小子虽然有的时候给人感觉没大没小野得很,关键时候还是能谨守尊师重道这些原则的。 若是别人一句好话,就另投门庭,她反而要瞧不起他了。 “既然如此,我便安排门下弟子送你回返御剑门,宗中还有其他要事,留岑长老与你叙话,我就不在这里作陪了,莫要怪罪。”胖子不知可否的点点头,心里倒也没什么失望。毕竟再好的弟子,品行不行也不能要。 “您言重了,是小子耽误了您的时间。能跟在宗主身边,您必然是这琼华宗中极为关键的机要人物,小子有幸能和您说上几句话,回门里之后都好和师兄弟门吹牛了。”李云涛继续抱拳,嘴上却半开玩笑说道。 胖子嘴角一扬,显得有几分得意。 “你这小子说话倒是好听,人又机敏活络,我都忍不住想挖御剑门墙角了。以后来琼华宗办事,报我名号就行,绝对没人感难为你。我安鸿浩这几分面子还是有的。” “多谢安长老。” 胖修士安鸿浩迈开步子离去,只留下岑雨萍与李云涛在迎客殿里。 “你小子竟然还知道第一时间回去看师傅,我当你早把他忘了呢。”岑雨萍调侃道。 “其实也差不多忘了,老宋他哪有岑姐姐这般魅力惊人,若不是听说他受了重伤,我肯定要赖在姐姐身边多待上几天。”李云涛连忙讨好的迎了上去。 “得了吧你,照我看,你只想着赖在我身边蹭吃蹭喝。”她剜了他一眼,指着茶几说道。 之前女弟子奉上的香茶和点心,早被李云涛吃的渣都没剩一点。 “唉~这您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一天一夜都没吃饭了嘛,正饿得慌,所以只能拿这些点心垫一垫咯。”李云涛解释说,脸上一点难为情的意思都没有。 “这点心都喂不饱你?你是不知道这点心的好处才会这般说。”岑雨萍微微有些诧异 “我琼华宗用来招待客人的东西怎么会简单?这灵茶你既然喝过,应该知道个中妙处。 这茶点当也不是普通的点心,材料取用的都是各种灵植果实研磨而成,何况里面还加入了后山化形蜂后供奉上来的王浆,再以秘制手法烘培而成,味道自不必说,只一块提供的能量就足够普通人三四天活动所需。 这一块放到山下,足够王公贵族用一盘金银来换。你倒好,自己干掉了一碟九块茶点,竟然还敢说垫一垫,怎么没撑死你?” 她用手指往李云涛额头点去,却被后者下意识闪开,显然是怕了她的弹指。见他躲闪,她更不打算放过,一根手指追着他额头,非要点上去不可,到最后李云涛没辙,赖驴打滚般逃到几步之外去了。 看他狼狈的样子,惹得岑雨萍一阵娇笑,显然看到李云涛吃瘪让她非常开心。 笑了一阵,她渐渐收了笑声:“好啦,不与你闹了。此番别过不知何时还能相逢,你...且好好保重,你我认识一场也算缘分,这玉牌还是留与你,若是修行上实在不明之处,可以用玉牌联系我。我会派信使去取信。”她将之前悬在腰间的玉牌取下,素手递了过去。 “哦,我还以为是小灵通,没想到只是个传呼机。”李云涛意识到,分别就在当下,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和岑雨萍相处的时间不算久,但是她对自己的指点和照料,这份恩情不是随便一个人就会随随便便给你的。更何况两人相处颇为愉快,没有丝毫代沟和身份之类的隔阂,融洽的就好像普通朋友一样。 此时就要分别,还真有些舍不得。 “你的伤不会留疤吧?”他问道。 “留不留疤关你屁事?” “留疤的话不好看,而且也没法穿比基尼。” “什么是比基尼?” “就是类似西域舞娘那种衣服,游泳的时候方便活动。” “你还想看我游水?才几岁就不学好,你就和你那师傅一样,当一辈子光棍吧!”岑雨萍抬脚欲踹。 一名青年男弟子从迎客殿门外花园转了进来,正撞见岑雨萍扯起裙角抬腿蹬踏的动作。那条摆的耀眼的大长腿瞬间就占据了他全部视野,惹不住就咽了口口水。 岑雨萍当即定格在那里,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她尴尬的收回抬起的长腿,放下裙角,咳了咳:“你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那弟子赶紧摇头。 “你这意思是看见咯?是不是需要我帮助你忘记点什么?” 那弟子发现摇头不对,赶紧点头。 “哟~我才出去几日,没想到弟子们都这么硬气了。” 那名男弟子仿佛要哭了,一脸委屈的陪着笑脸说:“岑长老饶命,弟子什么也没看见。”他一边作揖一边往后退。 “好啦,知道了。看你这笑得比哭都难看。”岑雨萍这才放过他,又恢复了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范儿。 旁边李云涛见了,立在一旁偷笑。 “还有你,赶紧滚,看到你这小混蛋就烦,琼华宗是我的地盘,再让我看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对李云涛瞪了一眼,又转回那男弟子“你是来接他离开的吧?你叫什么?” “是,弟子太华峰关云清,接了安阁主下达的任务,送这位师弟去御剑门。”男弟子恭敬回答说。 “关云清?我记得你有头白鹤可以飞行,我记下了。此去御剑门路途遥远,虽然我族已与云山大帝协议合作,不会遇上大妖刁难,但仍需小心谨慎,武海与青霄两位妖帝尚未认可云山大帝签署的协定,需得提防它们坐下的妖族作祟。” “弟子谨记,谢长老提醒。”关云清再次作揖。 “下去取些点心给他带上,别叫御剑门说我琼华宗小气,连份伴手礼都不舍得送。”岑雨萍点点头,用团扇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行了,你们这就去吧,我乏了,就不去送行了。” 说着,岑雨萍施施然往内堂通往他处的廊道缓步离去。 “姐姐保重。”李云涛抱全,情真意切的说道,目光送她离开。 岑雨萍摆了摆团扇,算是听见了。 待她彻底消失在廊道尽头,关云清才直起身胡出口气,今天看到的一幕绝对够自己在几名好友聚会时狠狠吹上一阵,向来被众弟子奉为心中仙子的那位清高孤傲的琼华之花,竟然提着裙摆露出长腿踢人,当真是不可思议。不过他旋即想到如果说出去之后自己可能会是个什么下场,不禁缩了缩脖子,还是老老实实装傻充愣罢。 接着在关云清带领下,两人去后殿的食堂领了一份精致三层食盒装的点心,带上李云涛的行李,一起去往李云涛来时降落的山顶平台广场,就看见一艘人间战船模样的飞舟正在离开。 那伸出船侧的划桨,桨叶上篆刻的字符法阵绽放着夺目的金光,搅动出层层仿佛水浪般的青色气流,气流承托着船底,载着它飞在空中。 李云涛二人看了一会儿,便搭乘上自己的飞行座驾,一头算上头腿四米多高,身躯近两米长的白羽仙鹤。 ‘好家伙,比鸵鸟大。’李云涛心中啧啧评价,联想到曾经看过的鸵鸟骑士视频,心里不禁直打鼓。这玩意儿骑着能舒服才怪了。 “流云仙子不喜欢鞍鞯,所以我们只能乘在他背上,行李需得自己抓好,免得掉下去。”关云清微带歉意的解说道。 “即使是签署了合作协议,我们修行者能得到的妖族伙伴也极其稀少,能飞行的伙伴就更显珍贵。这位流云仙子是我祖父事就养在我们家的家养坐兽,如今已修成妖气,正式成为一名妖修,这在琼华宗内也是屈指可数的福缘了。要知道宗内弟子有妖族伙伴的,总数尚且不到三成。 自从流云仙子修成妖修之后,帮了我许多大忙,诸多宗门任务都是靠她才能完成,当然这没法和你们御剑门比,听说你们御剑门妖族伙伴人手一位,真不知道你们掌门怎么办到的...啊,说着说着就忘了正事。 我本想说流云仙子脾气很好的,只要不犯到她几处忌讳,一般不会与我们为难。” 在关云清解说的时候,李云涛打量着眼前的婷婷鹤立的大鸟儿,而那仙鹤流云仙子也用一侧的红色眼瞳打量着这位乘客,尽管接到这类送人的任务已经很多次,每次她还是忍不住要好好确认乘客是否会对自己构成威胁,是不是自己讨厌的类型。 看着鹤仙子那宽阔的覆满白羽的背脊,李云涛就有些怀念起小青了,那个青鸾血脉的超大‘云雀’看着又肥又圆,哪怕不背鞍鞯车辇,它那后背想来乘在上面也会很舒服。 在关云清帮助下,两人乘上鹤仙子的后背,那覆满白羽看似宽阔的背脊其实没多少肉,坐在脊椎上面有些个屁股。而且两人乘坐的话,需要前后紧挨着,李云涛的行李加上食盒,就显得有些拥挤了。载着两人之后,白鹤走起路来甚至有些左右摇摆,仿佛随时会倒。 他甚至怀疑这头鹤带着俩人飞不飞的动? 飞不飞的动用不着李云涛多想,那白鹤本就站在距离平台边缘不远,走没几步,长脚在石台边缘一蹬,带着俩人跳了下去。 “你好歹打开翅膀啊~~~~~啊~~~” 第二卷 御剑 第三十一节 御剑门主 第三十一节 琼华宗所在主峰高不知几何,用来飞行起降的平台被塑成微微向前探出崖壁的凸出造型。 仙鹤先是自由落体往下坠落数百米,而后乘着一道下方吹来的上升山风,张开翅膀振翅而起,一双鹤翼张开之后,单翼便有近一丈长,宽厚平直的鹤羽兜住山风,稳稳将己身连同携带的客人托起,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琼华宗的护山大阵对外不对内,两人一鹤离去时并未浮现云雾层叠的蜃景,十分顺利的就离开了琼华宗地界。 鹤仙子飞行速度比之李云涛来时乘坐的小青要慢了许多,山川树木自下方掠去尽可慢慢欣赏它们由远及近而后一点点甩在身后的过程。 除开有些硌得慌,以及鹤仙子飞行时不时拍打翅膀带来的颠簸,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人家愿意送自己去御剑门就该感恩戴德了。 随关云清上路倒是有个好处,路上没到饭点,二人就会降落到临近的城镇外围,放流云仙子休息一阵顺便自行觅食,自家则到城里饭店用餐。 一路上的伙食费用自是关云清掏腰包,吃得尽是饭店里厨子拿手的招牌菜,倒是狠狠满足了一下李云涛的口服。 初入大华地界,李云涛对于大华国的民生风俗可谓陌生,要没有关云清前后张罗点菜付账,自己多半是要闹出笑话来。 大华国的城镇比之小吉镇建筑风格又有较大差异,房屋多以烧制的青砖垒砌,墙外抹上熟石灰涂白,木梁斗拱卯榫相扣,两侧房梁会刻意延申出屋顶范围并向上翘起,其上立着驱邪的瑞兽形象昂首向天。 房檐做得极大,足够路人遇到急雨时躲在下方避雨。普通人家瓦片以乌黑为主,大户及官宦人家三层及以上阁楼建筑覆盖青瓦,只有城隍庙宇才覆有琉璃金瓦。 房屋开的窗户多以圆形为主,开启方式是从下方推开,再以木杆撑住。 有些人家房檐下会用红绳挂着庙中祈福请回的各种木雕牌符。 以李云涛的眼力,自能看出这些牌符的虚实,可谓个个灵光流转,都附有各种功能阵法。 由琼华宗往西北行了一日,只三小时就飞出了群山环立深林密布的山峦地界,后面是起伏的丘陵和夹在丘陵谷地中大小不一的平原农田,种植了各种农作物的农田从天上看去仿佛一块块大小色泽各不相同的补丁,嵌在苍翠的大地上。当临近日暮十分,丘陵和农田渐渐被水泊和芦苇荡取代,即便是有田地,也大都是水田。 当夜二人宿在路过的乡村客栈里,次日黎明出发转向往正北,沿着湖泊区域边缘飞了大半日,再转向西。 到将近傍晚时分,下方地貌山势渐起,地势也跟着一点点拔高,湖泊都被丢在南方低矮的平原洼地里,再往前飞都是林地,林木愈发茂密高大,山涧流瀑层出不穷。 天际处将落的红日把那一线白顶山影镀成了金红色,即便追着落日飞行,仍是眼见着它落入山影的背面。 待夜幕披着星光落在两人身上,前方一座突出丛林的高峰也已近在眼前。 昏沉的夜色下,能看见山腰位置燃起点点灯火,依稀有建筑的轮廓掩映在群山丛林之间。 又飞了一刻钟,流云仙子开始降低高度并缓慢减速,临近灯火之后能看见山腰处高耸的林木间缺出一大片无木空地,许多建筑剪影便坐落在这些空地中。 仙鹤张口发出一声嘹亮的鹤鸣,开始盘旋下落,下方有人点燃火把,为她指引降落位置。过不多时鹤仙子载着二人落在了杂草丛生的平台广场上。 “御剑门贺循一见过这位道友,不知今夜到访有何贵干。”举着火把的那人是个胡须花白且凌乱的老者,他一手持火把一手捏了个手印,微微躬身见礼。 关云清动作潇洒的翻身跳下鹤背,同样掐了个手印与那老者见礼。 “在下琼华宗关清云,封宗门令送这位李云涛小友回御剑门,这厢有礼了。”关云清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谨,仿佛有几分惧怕。 “原来是上宗来的朋友,敝门弟子还劳道友相送回返,实在是有劳了。”那老者打量了一眼先将行礼丢在地上,再小心翼翼爬下来的少年,只觉得眼生。 在老者身后的黑暗中,两名身穿暗色衣装的干练男子一边收剑入鞘,一边慢慢走近了火把光照范围。而更远处则隐约看到几个人影悄然隐没进空地边缘的密林中去了。 “道友莫怪,都是常年形成的习惯,防着些记仇的妖类借探访的由头上门寻仇。”老者笑着放低火把解释道,他一咧嘴,满口黄牙缺了正中央一颗门齿。这形象配合下方火把摇曳乱晃的光照,大晚上看到简直比鬼还吓人。 关云清果然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苦笑着作揖道:“岂敢岂敢,御剑门常年行走红尘,为世俗百姓除妖驱邪造福苍生,与妖物鬼魅结仇乃是常事,我等还是知晓的。不知这位贺前辈可有门中信物,也好让我确认一二,以便回执宗中长辈。” “门中信物?好说好说,不知老朽这腰牌可做得数?”贺循一从腰间摘下一块木牌递了过来,关清云双手接过,仔细查看,只见这木制腰牌十分陈旧,雕刻精美的牌文上包浆裹了厚厚一层,一看就是相当有年头的老物件。 他渡入一丝灵力进入木牌,那牌文深处亮起缕缕光华,御剑两个符体大字在木牌上耀耀生辉。 关清云自怀中掏出一份文书白纸,将木牌按在上面,再取下来时,缀满小子的文书白纸上已烙下了御剑两字符文。看到拓印完成,他松口气,将文书仔细收好,再双手把腰牌递还给贺循一。 “多谢前辈,既已验明确实将小友交还给了御剑门,我这边差事已了,要赶回去复命,就不叨扰御剑门的诸位了。”他抱着拳,对贺循一和另外两个环胸抱着双臂立在一边的汉子一一行了一礼。 “这就走了?这时间来一趟不容易,留下吃顿饭歇一晚再走不迟,莫要叫江湖上说我们御剑门不懂待客之道。”贺循一试图挽留。 “不了不了,宗里还有事等我回去,小子这便走了,前辈莫要相送。江湖路远,后会有期。”关云清说着话,一手揽住鹤仙子修长的脖颈,翻身一跨就骑了上去,而后抱拳告别。 那流云仙子似是也知道主人心急,张开翅膀扑腾着助跑,冲出几十米后双腿一蹬,吧嗒吧嗒振翅飞走了。 “唉~这就走了?留下来喝杯茶再走也好啊。”贺循一端着火把在原地,一点想追上去留客的一丝都没有。 仙鹤奋力振翅,不多时地面上的火光和人影就只剩芝麻粒大小,关清云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呼~~这御剑门还是这般吓人,每次来都觉得哪里是到了修行同道的门派,分明是进了妖怪窝。”他摸着胸口吐出口气,只觉得额头在山风里有些冷飕飕的。 戾~~ 流云仙子长鸣一声。 “我刚才感觉周围都是杀气,仿佛他们随时要动手,真是一刻也不想多留。”一把温醇女声应和着说。 关云清赶紧摸了摸仙鹤脖子。 “莫怕莫怕,这不是没动手么?御剑门再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断不会行那杀人越货的勾当,而且我们这趟是给他们送回门人弟子的,又不是上门还债,没什么可怕的。” 戾~~ 看着那一人一鹤消失在夜空里,贺循一敲了敲背摇头道:“走得这么急,怎么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倒是省了一壶好茶。” 他将火把递给旁边一名男子,转头看向李云涛。 “娃娃,你叫李云涛?我怎么不记得门里有你这么一号人,是哪位行走在外面收的徒弟吧?”老头笑呵呵的看向面前少年,就是形象有些瘆人。 “御剑门这么大,你怎么知道你就记得住所有人名字?”李云涛故作童声的发问。 呃? 贺循一与另外两人对视,沉默两秒之后同时仰天大笑,样子活像是山寨里刚喝了酒的山贼。 笑了一会儿,老头瞬间收了笑声,转过身露半个背影给李云涛:“御剑门是很大,不管你这小娃娃信不信,所有人的名字老头儿我还真的都记着。说吧,你究竟是那个世间行走收的弟子?” “我不信。你说他俩叫什么,前边藏进林子里的又是谁?”李云涛目光炯炯的盯着老者,仍装作稚气的嘴硬。 “也罢,给你这小家伙介绍一下也好。”老头儿转回身,指着拿火把身形略矮却生得结实干练的中年汉子道:“这是鸿铭。” 又指向另一个个子稍高些额头上有三道抓痕伤疤的络腮胡汉子说:“这个呢,叫陈臻。” “你这娃娃眼力不俗,先前隐进林子里的几人都被你发现了,他们分别叫郭虎宸、周守墨、景邢。不过我现在与你说了,明日白天你还是要再认一次。说吧,是那位行走收了你做徒弟?要是敢糊弄老头子我,信不信我今晚把你丢进这林子里喂老虎?”贺循一眯起双眼,一双藏在花白长眉下的眼睛里射出丝丝危险的光华,仿佛一头即将发起攻势的蛇。 “我师傅叫宋廷煜,我在琼华宗听说他受了重伤,所以才这般着急央求了琼华宗的安前辈安排人送我回来见他,怕晚个几天就见不上这最后一面了。”李云涛做出一副认命服软的样子说道。 三人听他这话,脸色一黑。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宋小子离死还早几十年呢,用不着你这臭小子赶回来见最后一面。”贺循一对着地面吐出三口唾沫,其他二人跟上。 显然这事儿在御剑门颇为忌讳。 “你说你是宋廷煜收的弟子,你也知道他现在重伤昏迷不醒,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或是他可曾提过门里其他什么人?你说来听听。”贺循一继续问道。其他两人也用目光望来,眼神中似乎有丝丝敌意正在生成。 “师傅身边跟着个黑猫,叫做幻夜真君,它认识我,如果它在也可以叫来与我相认。我这里还有师傅留给我的笔记。”李云涛不敢再装傻,赶紧报出幻夜的名号并从怀中掏出那本宋廷煜临分别前送给自己的笔记本。 “小黑猫好不要脸,在外面都敢自称真君了,呵~”一把尖细冰冷的嗓音自贺循一所在之处响起,接着一条周身碧翠,拇指粗细的小蛇从他怀里钻了出来,黑色的信子上下翻飞。 贺循一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又看了眼李云涛手里的笔记本,脸上表情则明显和缓了许多。 “能说出幻夜的妖号,想来不是假的了。来吧,先进屋,这个点儿正好晚饭,从琼华宗过来上千里地,小娃娃累得不轻吧?今晚先好好歇上一晚,关于你的安排,明儿再说。”他挺直的脊背垮塌下去,整个人瞬间矮了一头,仿佛成了个随处可见的驼背老叟。 贺循一带头,率先往山间灯火处走去。陈臻和鸿铭两人默默提起李云涛的背包和铜书包裹以及弩机,拥着他跟了上去。 离开那片杂草丛生的广场,又在灌木掩映的山间石板小道上走了近十分钟,李云涛才在贺循一带领下来到那处亮着灯火的建筑群。 点燃灯火的房屋只有几间低矮的平房,大部分高大建筑都隐没在夜色的黑幕里。循着灯火照出的光亮,李云涛看清了这几间建筑。 岩石和原木制成的联排小屋,风格原始又粗犷。借着方形的琉璃窗内透出的灯光,能看到小屋外细沙石铺就的广场收拾得干净妥当,边缘立着一圈各种木桩一类的锻炼器材。 联排小屋最边上一间烟囱正升起炊烟,隐隐可以嗅到食物的味道。 贺老拉开联排房中间大屋的木门,带着一行人进了屋子,房间里中央摆着两张原木刨开两半直接卯上方木腿制成的长桌。桌面光滑平整,因为刷了透明的清漆,可以直接看到原木的纹理。 一人合抱粗的原木墩充当座椅,在长桌边整齐排列。墙边立着橱柜,黑陶的杯盘饭碗叠螺在里面。空余出来的墙面则挂着风干的熏肉熏鱼,辣椒、大蒜、玉米之类农家常见的吃食。 没来由的,李云涛竟生出了几分亲切感,似乎见到了自家厨房。 此时其中一张长木桌边已坐好一排长幼不一的孩童,李云涛数了数,五男二女,不多不少正好七人。见贺循一带陌生人进来,七个孩子齐齐站起。在李云涛看他们的时候,这群小家伙也在打量新来的伙伴,有人眼含好奇,有人面有戒备,也有那只顾着看向房间另一处房门的。 “没啥大事儿,给你们送来个同门师兄弟,以后都照应着点。都坐吧,先吃饭,吃饭。”贺循一呵呵一笑。 “是,门主。”一众孩童抱拳同声说道,虽然声音仍显稚嫩,却也颇有几分气势。 门主? 李云涛张大嘴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老头儿,他是真没想到贺循一竟然是御剑门的门主。 门主亲自迎接自己,这面子似乎真挺大的了。 可是这个糟老头...... 李云涛再次上下打量贺循一,颌下花白又凌乱的长胡须垂到胸口,头上绑了个发髻用一根看不出什么神异的木枝别着,身上深褐色的短布衫长度刚过臀线,在腰间扎了条黑色粗布腰带,悬着方才见过的身份木牌。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长裤,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布鞋。 就这? 他这一身加起来怕不是都还没有一锭银子值钱,就算是自己老爹李砺锋穿得都比他讲究。 这真的是修炼门派?他不禁心中生出怀疑,这里也许可能大概真是山贼窝罢? 可刚才关云清已经勘验过了,那身份木牌断做不得假。 “嗨~都说几次了别搞这一套,什么门主不门主的,先吃饭,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娃娃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才能长得壮有力气。看你们长起来,老头子我就比看到那什么虚套的都开心。”贺循一摆摆手笑眯眯的走到另一张木桌上首单独一张木凳上落座。 “您呐,就是这点儿不好,规矩说什么都得立起来,不然咱们御剑门就真的再没一点儿脸面啦,外人来了看到小辈们和您没大没小的,不知道背后还得怎么说咱们。”这时一位长得着实堪称壮硕的妇人抱着一支大木桶,用肩膀顶开另一边的房门,进入这处餐厅。 砰! 她将大木桶搁在木桌上,整张桌子都震得一颤。 “都去拿碗,还等我伺候你们?”她瞪了眼七个孩子。 七名弟子仿佛老鼠见了猫,动作迅速的到橱柜取出碗筷,先给贺循一递上一副筷子,再到妇人那里去打饭。 “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只要我辈手里还提的动剑,谅他们也不敢在人前说三道四。”贺循一接过筷子,仍旧笑眯眯的说道。 “您说的没错,咱们手里有真本事,江湖上自然没人敢多言语。可您也得为以后打算,咱们总有提不动剑的时候,妖魔袭击咱门里多少次了?多少师兄弟就这么去了?叫我说咱们也该拾掇拾掇,该交好的门派也得多交好几个,在遇到妖魔攻门也能叫上些帮手不是?小字辈的学徒到现在就这么些个,可还没有一个筑基的呢,到时候指望他们顶得住么?”妇人一边盛饭,一边嘟嘟嘟机枪一样的不停说道。 “这不是还有在外行走的师兄弟会收弟子,也许还没带回来罢,年关的时候师兄弟们回来,弟子就会多起来了。”鸿铭边打饭边说。 “这个就是宋师兄在外面收的新弟子。”陈臻指着李云涛说道。 “哦~这小子是宋师弟在外面新收的孩子?你们不说我都忘了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弱声弱气的,连自报姓名都不知道?”强壮妇人目光转向李云涛,登时一股压力降落在他身上,让他觉得好似被一头熊盯上,体内灵气循环应激式加速,将那股无形的压力一扫而空。 “小子李云涛,在家乡小镇摆宋廷煜仙长为师。”他迎着那女人目光,抱拳朗声开口,说完将岑雨萍临走时吩咐打包的点心食盒递了上去。 “哟呵,气海已经开了?这小子有点门道。”妇人眉头挑了挑,不由的又把李云涛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反而对那食盒视而不见,仿佛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先吃饭,关于他的安排明天再说。等会儿吃完饭带他去看看宋小子,这小子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动静,如果能就这样醒过来就好了。”贺循一接过小辈们递过的饭碗,嗅了一口香气说道。 “坐坐,随便坐就好,吃饭总不用我们教吧?”看李云涛还立在那儿,健壮妇人对他说道。 得了这妇人发话,初来乍到的李云涛才陪着小心去到小字辈们的饭桌位子上坐下。其中最大那名孩子把碗筷递给他,自己又去拿了新的再去盛饭。 ‘好家伙!’李云涛看着手里的饭碗,这饭碗足有一尺直径,再大一点当洗脸盆都够了。里面装的米饭颗颗晶莹饱满,每一粒都好似水玉雕刻而成,透着莹然的翠色,高高的堆起一个小‘山包’,飘起的饭香味儿更是勾得李云涛口中口水止不住往下流。 ‘多少年了?一直想吃这一口饭。’ 前世吃惯了大米饭的李云涛,投胎到这个世界之后小吉镇的主食都是各类面食和小米、高粱,长这么大还是他第一次见大米饭。 还没开动,他嘴里口水已经滴落在碗里。 “又是一个可怜的小家伙。”老头子贺循一看着李云涛,摇摇头。“这世道,普通百姓能吃一口饱饭,有温暖的房子睡觉,有件遮体的衣服,就很幸福了。” “谁说不是,这些个国君勋贵,没事儿就打来打去,又有妖魔祸害乡里,普通百姓的日子着实不好过。”鸿铭点头,陷入短暂的回忆:“最近大华和东煌边界周围好像多了不少当兵的。说是更换驻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随他去,咱又不是他们两国的供奉宗门,着急也轮不上咱们。”陈臻等不及上菜,直接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也不顾刚从木桶里盛出的米饭烫人。 这时从李云涛进来的房门处,一头大黄狗带着白鹿,紫毛小松鼠,灰毛狐狸,黑猫进了餐厅。 门外,一头脑袋比门框还宽的黑底蓝纹山猪,将鼻子伸进房门内一阵猛嗅。 大黄狗、狐狸和黑猫各自取了自己的碗,到健壮妇人哪里盛饭,白鹿到房间摆着蒲团的一角曲腿卧下,静静用眼睛看着房内众人,松鼠则滴溜溜爬上房梁,取了一穗玉米回到孩子们那桌,挑了个位置坐下。 “开饭了开饭啦,今儿个可是本大爷亲自下的厨,好不好吃都得给咱吃干净咯~!” 一把爽朗的高挑声线自厨房方向的房门冲了进来,只见一名穿了身大红短打装束的年轻女子端着两个打托盘撞开木门随着她的嗓音一同进入餐厅。 “小坏蛋们,今儿个肉可劲造,管够。” 哼哧哼哧! 山猪闻到饭菜味道,急得在门口哼哼唧唧。 李云涛看着排队打饭后回到孩子们这一桌的黑猫,口水都忘记流了。 “师叔......” 吧嗒 黑猫嘴里叼着的饭碗掉在桌子上。“你小子...” 第二卷 御剑 第三十二节 察觉 第三十二节察觉 “他回来之后一直就是这样了?”李云涛伸手摸了摸宋廷煜脸上的胡渣,大概又许久未曾打理,已经长到接近一寸长。 那个曾经力战四目呲牙怡然不惧威风凛凛,面对魔族大营也敢独自潜入侦察,面对自己不曾拿捏一点架子,自己三拜九叩认的师傅,带自己走进修行世界的男人静静的躺在那里,红润的脸色平缓的呼吸,仿佛睡的正熟。 黑猫幻夜点点头。 李云涛掀开盖在宋廷煜身上的薄毯。 没有料想中扎满的绷带,更没有血污,除了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就和平常时无异。 “身外伤已经在灵药的作用下痊愈了,现在还不醒来,长老们判断是神魂受到了伤害。只是不知是神魂震荡还是三魂七魄缺了几样。”黑猫坐在床脚,用前爪伸出的爪刃剔牙,将缠在齿缝中的肉丝挑出来丢进嘴里咽下。 面对这种情况,李云涛这个修行界的新人能有什么办法,他只好默默将薄毯盖好。 “他就这么躺着,不吃不喝怎么维持身体所需?”李云涛问。 “喏,辟谷丹。一粒可以维持平常人一旬消耗,而他现在的情况,也与平常人无异,每隔十日喂食一粒便足够。”黑猫指着床头柜上摆着的小瓷瓶,青色的碎裂花纹遍布瓶身,在圆鼓鼓的瓶腹处贴着红纸标签,辟谷丹三个字清秀工整。 “不是说与常人无异,为什么要十天喂一颗?”李云涛拿起瓷瓶,拔开软木塞倒出两粒看看。这玩意儿名气够大,各种小说故事里都有登场,可谓是最畅销的丹药了。说自己不好奇那绝对是骗人的。 托在手里嗅了嗅,有股淡淡的清香,闻起来像......爆米花。 “嗨,这不是怕忘了按时给他喂药么,十天一粒,哪怕忘了,晚上几天也不碍事。”黑猫摆摆爪子,一张猫脸上眼神左右飘忽。 “师傅受伤如此,又是为了人族大义,门里竟然不派人时时看顾?”李云涛心中涌起些许不满。 “有啊,怎么可能不安排人看顾。” “谁?” “我啊。” ....... 李云涛心说:你又不是人。 但如果真这么说了,估计自己要挨揍,所以干脆把这句话憋在肚子里。 “除了师叔您,就没安排个替班的?要知道看护伤患还是件挺劳心劳力的差事,总要让人替换放您出去透透气儿,休息休息不是?”李云涛转了转眼珠说。 “哎哟,还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替师叔我着想。可惜啊,御剑门就这么大猫小猫两三头,哪有那么多人手派遣来看顾宋小子。而且他现在这样其实也不用一直看着。” 啪 李云涛打死一只在自己身畔绕飞的蚊子。 “也就你现在还是凡身,邪兽毒血,飞虫蚊蝇都能对你造成伤害。 但宋小子不同,筑基之后,别的不说,至少毒血和飞虫再不会对你造成侵扰伤害,而且还能一定程度上无惧寒暑。 他现在修为已经筑基,体内灵力自行时时运转吸附天地灵气化为己用,蚊虫这类小东西你别看它们不知死活时时绕着你来回转,想吸你的血,可它们也最是敏锐机警,凡人要打它们,在刚举起手时就会早早逃掉,可面对宋小子时,它们会被他身上渗出的些微灵力威压震慑,别说叮咬了,便是近身都不敢。 而且身为超凡,他体内的血液早已不是凡人血液,而是灵力。筑基之所以是修行者与凡人区别的门槛就在于此。 还在练气期时,修行者修的是灵气,精血,精神力量。待筑基之时,灵气与精血加上部分精神力融而为一化成灵力。体内再无灵气、精血之分。 有灵力在体内运转,他周身脉络运行顺畅,根本不会出现血脉淤滞,体魄衰竭的情况。又是睡在这遮风挡雨的屋子里,寒暑自然也与他无碍了。” “超凡,何为超凡?若只是武力高超,凡人武夫一样可以达到匪夷所思的个人武力。 超凡,就是从本质上便与凡人不同。筑基一步迈出,便再也不是凡人了。”猫妖幻夜难得认真的侃侃而谈。 “作为人,你可能感情上会受到各种羁绊,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些话。而我们妖,就没这么些麻烦,作为你们人类口中的兽类,本就没有你们那么多愁善感,修行了一百多年,我也早看过那一群群子孙后代老死、病死、饿死一茬又一茬,陪我最久的也不过十几春秋罢了。”幻夜伸出带着肉刺的舌头舔舐爪子,只看外形它就是一只在普通不过的黑猫。 那人们为何追寻成为超凡?就只是为了更悠长的生命?为了变得更强? 当身边的亲人,朋友,甚至子女和爱人一一逝去,维留自己一人在世,这种孤独这种空寂,追寻长寿真的值得么? 也许将死的老人会去追寻长寿,可修行者哪个不是从幼时便开始修行,这时的孩子又有几个懂得长寿的意义,刻意去追寻。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李云涛脑海中浮起,可惜没人能替他解惑,他自己追寻超凡,当然是为了变得更强,为了走上曾经心中的穿越者主角制霸天下,妻妾成群的人生赢家之路。 可似乎,不必超凡依旧可以成为人生赢家,自己以前的世界里就有许多人达成这个成就。 而即便是普通家庭,父母健在家庭和睦,妻子儿女团圆美满,即使有着各种各样的小烦恼,只要家庭成员知足长乐,谁又能说他们过的不幸福呢,这何尝不是人生赢家? 自己究竟又是为什么要拜宋廷煜为师,想要踏上超凡的道路? 看着静静躺在面前的男人,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想,问一问自己的内心。 见过宋廷煜之后,李云涛被安排进联排房后方的一排独栋木屋中的一间休息。房间面积不大,约有十平,原木拼接的地板尽管平整但难掩粗糙,走在上面还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一股松木散发出来的木香味缭绕在这间小屋里。 双层木床,床头柜,衣橱,竟然还有一张小小的写字桌与配套的椅子,与桌面连成一体的书架,此时空空如野。 双层木床上下都铺着干净的被褥,是最常见的浅灰色毛料,即便没染上漂亮好看的颜色,能用上毛料,已经比绝大多数普通人家好上太多了。 将包裹的铜书和牛皮背包丢在写字桌上,弩机搁在床头柜上,李云涛就再也顶不住那股莫名涌现的疲惫感,一头载进柔软蓬松的毛料床铺里。 过不多时轻微的鼾声飘起。 第二天 李云涛听到窗外的嘶喊声猛的惊醒,豁然起身警惕的看向周围,从琉璃窗投进房间的阳光倾斜出一道光的走廊,无数漂浮在空中的细微悬浮尘埃折射着阳光,成为这条走廊中一个个微小的光点。 双层床坐落在房间北边,长短刚好顶住东西两侧墙面,小屋只有东面开了窗,写字桌紧贴东面墙壁就在窗下靠床的一侧,所以阳光走廊有一半落在写字桌上。它对面靠西的墙壁跟下紧挨着床摆着床头柜,而东南墙壁的夹角里摆着衣橱和储物用的一口小木箱。 “我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一点防备都没有。” 衣服都还在身上,之前盖好的被子因为坐起的关系滑落到一边。 伸出脚下床,发现鞋子整齐摆在床头地面,那双尖头布鞋还是西域国度特有的款式,一双脏袜子丢在鞋面上。 好久没这么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经过这一晚好睡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伸了个懒腰,噼里啪啦,脊椎发出连串声响,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舒服 窗户外的嘶喊声仍在继续,但显然并不是拼杀之类。他翻了翻背包,找出干净的鞋袜换上,推门出了木屋。 循声望去,独栋木屋与联排房之间的一片小空地上,少年弟子门正在用木剑进行挥剑练习,每挥动一次都会配合动作吐气开声。虽然姿势仍显生涩,可态度绝对认真,也足够卖力。就连两个女孩也是面色严谨的跟着训练。 贺循一这个御剑门主就坐在一边一截树桩上,抽着烟笑眯眯的看着,既不指导也不发话,活脱脱一个看着晚辈们刻苦练习的老爷爷。 联排房最西边用作厨房的木屋烟囱里,袅袅炊烟徐徐升腾。 李云涛又想起了昨晚的主菜,烤肉,炖肉,几种炖菜,绝对管饱。 只是想起那个味道,他肚子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看看自己的肚子,昨晚明明吃了那么多,现在却已经完全瘪下去了,嗅到空气里饭菜的香味,自己竟然又饿了。 “醒了?”一把低沉醇厚的女声毫无征兆的从耳边传来。 李云涛猛的转头,发现那身形壮硕的妇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旁边两米的土石地面上。 “雪姨好。”李云涛想起昨晚是这位领着他到分配给自己地木屋。当时介绍说叫作柳卿雪,如果不是有人介绍,打死他也不可能把这名字和这么个高大壮硕的妇人联系到一起。 不过她除了不输男人的高大健壮,本身生得浓眉大眼鼻挺唇厚,身段也是该有的都有,倒还挺好看。就是这高度加上她总给人一种目露凶光的错觉,让人在她跟前不自觉就先怕了三分。 “看来你昨夜睡得不错,整个人精神多了。走吧,先去守心堂,说说你的事儿。” 昨天就说过要今天商议李云涛的事儿,现下李云涛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御剑门会不会收留自己,其实他心里觉得这事儿应该是没跑了,但在正是决定下来之前,就是忍不住会去想这万一。 跟着柳卿雪离开联排房范围,沿着石阶在林间小路里走了约五分钟,一座有些破败的高大建筑在绕过树林后进入李云涛视野。 这座大殿连着旁边两座偏殿和几间附有阁楼的院落,这些建筑大部分已经破败,好几处屋顶还留着不知如何产生的巨大窟窿。 院落显然许久没人正经打理,虽说没有杂草丛生,却也没有奇花异草、假山奇石妆点出来供人赏玩的宜人景致。 墙壁上残留的剑痕,抓痕,烧焦痕迹比比皆是。一处偏殿因为两根承重柱子被剑削断,塌了半边,青碧色的碎瓦杂乱的摔在地上,也不见整修扶正。 “这是上次妖兽袭击后留下的,自那之后门主再没心思收拾这些残局,索性就放在这,给后辈弟子留作警醒,只有我辈发奋图强,方能保得这一份基业,手里没有真本事,基业做得再大,也不过是雨打芭蕉,耐看却遮不住风雨。”柳卿雪见李云涛打量各处的剑痕抓痕,便随口解释了一句。 不多时二人进入挂着守心堂牌匾的另一处完好偏殿,此时殿内除去上首主位空着,男左女右分列两排已经落座八人,鸿铭、陈臻昨晚李云涛已经认识。右边女子最后一位一身红衣他也认识,是昨晚那顿大餐的大厨殷红素。看样子十八九岁,也没比自己大多少。 柳卿雪领李云涛进入堂里之后,留他站在大堂中央空处,自己径自坐了左侧女子第一张椅子。 “好,人齐了。今天的事情主要就是走个过场,首先是介绍这位新来的弟子与众师兄弟认认,其实他是谁大家现在也都该知道了,不过咱们还得跟他做一下自我介绍,然后就是问一问关于宋师弟的事情。最后就安排一下新弟子接下来在门里的生活。”左手第一位的男子站起身,单手背后单手单手摆在小腹朗声说道。 他下颌三屡胡须,打理得仔细精致,一双浓眉微微弯曲,鼻子高而挺,嘴唇微薄,唇角眼角有浅浅的皱纹,脸颊稍嫌消瘦却更有一番历经风霜的成熟韵味,深棕色眼瞳陷在眼眶里精光流溢。 说完话,他将目光落在李云涛身上,其他八人也将目光落在李云涛身上,到这个份上李云涛自然知道他们等着自己做自我介绍。 “各位师叔师伯,师姑师嫂,大家好,小子李云涛,东煌国兰东道吉川郡小吉镇出身,于家乡拜宋廷煜仙师为师,这里给诸位师叔师伯师姑师嫂见礼了。”说着,他抱拳躬身团团敬了一圈。 “什么师姑师嫂乱七八糟的,你就叫师伯师叔就行。”那坐在右手最下一位的殷红素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是,小师叔。”李云涛赶紧应承。 众人见他恭谨守礼,纷纷点头。 “这孩子不错,看来是有家学出身的富家子,比那群小混球有礼数多了。” “是啊,想想那群小崽子刚来的时候啥德行,简直不堪入目。” “倒是可以培养一下,做下一任门主,也需得有这么个能知守行礼待人接物的人在才行。” “门主还早,先让他负责外务好了。” “不知会不会数算,帮着做做账目,这门里年年钱财不够花,总得有个会算账的,知道咱们怎么就这么穷。” 坐着的长辈修士们即使是压着嗓门说话,在这守心堂里仍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这就开始议论让我做门主,你们这门主怎么听着这么廉价呢?还有,你们就连个算账的都没有?外面请个账房先生来也不至于如此罢。 “好了,这些等下再聊,我们还没介绍自己,实在失了礼数。” “嗨,都是自己家人,就甭那么多虚套的。”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不然全都乱了套,咱们御剑门那还有点正道名门的样子了?” 这句话一出,众人倒是乖乖闭嘴了,再怎么说,御剑门还是要脸的。 “我先来吧,众人之中论资排辈我算最长的,我叫周守墨你可以叫我大师伯,现在吗我算是这守心堂的堂主” 接下来众位长辈依次介绍 左边男子由上至下分别是:周守墨,郭虎宸,陈臻,鸿铭。 右边女子是:柳卿雪,景邢,冷秋凝,哔晴,殷红素。 李云涛再次与众位长辈一一见礼,接下来就是叙述了一番他和宋廷煜结识,拜师到后来一起查探魔族踪迹的过程。在这时候他还把自己的行程交代了一番,并将之前的对魔族掠夺人族人口的猜想说与众人听闻。 众人也是久与妖魔打交道的老手,结合李云涛的经历,猫妖幻夜带回来的消息,已经确信了那个猜想六七分。但要说就拿这个猜想要去西方世界走一遭,却还不至于。 “都是老狐狸,谁不知道谁? 琼华宗这一次救人是真,阻止魔族进行仪式可能是真,但与那西方魔术师议会合作,打开另一方世界大门,搜集资源怕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缺了一条右臂的冷秋凝脸色淡淡的说道,一副见怪不怪看透一切的样子。 “是啊,这些魔兽在本界时身上材料已经如此神奇,若是在异界实力未受我方世界法则压制,那皮毛骨骼尖牙利爪还有那晶核不知该如何强大。” “那皮毛怕不是比全钢打制的铠甲还要牢靠坚韧。” “那小劣魔的利爪就可轻易撕开骑士的钢盾,也不知道更厉害的魔兽会是什么样子。” “哎呀,你们这么一说,我都想去凑热闹了。”殷红素搓着手一脸跃跃欲试的说。 众人撇了她一眼,一副鄙视的眼神。 那意思好像再说:‘我们这里轮谁也轮不到你去,你自己修为什么样你不清楚?’ “我们没有琼华宗的飞舟,要去那边还是太费周折了,等咱们的人到了,估计菜也差不多凉咯。” “幻夜说宋师弟探查的魔族营地是靠近咱们东煌边境的,可不是西边,也许我们还有机会。” “对啊,我怎么就忘了这一茬。西边那头儿它们还没打开通道,但靠着东皇边境这边,可是连大营都立起来了。分明是通道已开。这事儿可没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险些误了大事,东煌这边通道开了,岂不是说魔族已经兵临咱们家门口啦?还是赶紧派人过去增援才是。” “先前派了门派任务给在外行走的师弟们,叫他们去查探宋师弟受伤的具体缘由,想来这几天也到了。不过既然又得了新消息,可不能再大意折进去这几个兄弟,先发宗门令叫他们停止查探静待增援,咱们这边再调度人手过去。” “这一趟需要个主事人前去牵头带领外在的行走们共同行事,几位师兄弟觉得我如何?” “我去吧,我正好在门里也歇了半年,是时候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唉,陈师兄还是留下来看顾这些小崽子更好,咱们这里就属陈师兄的锻造手艺最为精湛,没你教授,小崽子们以后连一把本命灵剑都炼不出来,岂不是误了宗门大事?” “那你说谁去?” “咱们这些人里,守墨师兄负责教授修行法决,绘制灵符。鸿铭负责教授辨识灵药,讲解药理;秋凝教授阵法;景邢教授草药培植;卿雪负责教授各类材料和药材的加工保存;虎宸负责剑艺技击;哔晴和我负责炼制丹药,闲着的还真没一个合适的。”陈臻分析着说。 众人再次看向殷红素,这里唯一的闲人还就是这个小师妹殷红素。但那殷红素吊着御剑门这一辈的车尾,修为才刚筑基不久,启明星都未点满,叫她出去主事,且不说在外行走的师兄弟们听不听她的,单只是修为就压不住场面。 第二卷 御剑 第三十三节 情义 第三十三节 “那还是我和哔晴其中一人去吧,毕竟少一个人炼丹,大不了产出慢些,却不打紧。”陈臻提议说。 “这怎么能行,我御剑门仅剩两位能炼丹的师兄弟,你们之中少一人,众位师兄弟换取丹药时便可能不济,与魔物搏杀缺了丹药如何能成?”柳卿雪当先便反对说。 “是啊,陈臻师弟此话休提,这是万万不行的。不说炼丹,门里锻造剑器这门课程还指望着你教授,你去了万一有个...”周守墨也紧跟着反对。 啊呸呸呸。说到一半,他仪式到话不对,赶紧往地上吐了三口唾沫。 并赶紧跟上一句“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其余几位长辈修士除了哔晴,纷纷开口反对,就连殷红素都吵嚷着说这事不可。 李云涛站在下方厅堂里,听着诸位长辈反驳陈臻,联想到当时宋廷煜对丹药的宝贝样子,再联想那清除邪血侵蚀丹药救下小吉镇一种捕快衙役性命时起了多么重要作用,自然更明白丹药的重要性。 少一份丹丸、药液配发,也许在外行走的仙师还能硬撑一下,似乎也还过得去。但那些被邪兽魔兽攻击的普通人,可就关系到性命。 关系到人命,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御剑门已经紧迫到如今局面了么?看着大殿墙壁,梁柱,地板上的剑痕抓痕,李云涛不禁对这些御剑门的修士肃然起敬,他们是真正和各类妖魔鬼怪战斗在第一线的超凡者,就连凡间衙门解决不了的妖魔事件,向上申请调派援助,来的也是御剑门的仙师。 小吉镇有多小,地处东煌最西方的边陲,紧邻已完全化为荒漠的罗瑟兰,全城不过千余百姓,哪怕加上城外村庄里的农户乡民,总数也不会超过三千。一座城墙高耸建制齐全的镇城,连座城隍庙都没有,平时异兽侵扰都是捕快,村壮处理,实在解决不了的灵异事件才会向上禀报寻求援助。 御剑门的仙师能赶数日的路过去帮忙解决,这本身就说明了御剑门这个门派的可贵之处。 都说御剑门仙师遍天下,然而谁又能想到御剑门如今竟窘迫到这般境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暂且作罢。 众人忙着讨论派遣谁出去牵头应对魔族隐患一事,倒是忘记查验李云涛的修行。 在他们想来从这小子之前交代的经历里,不过才跟了宋廷煜几日,可能感气阶段都尚未进入,所以也就不怎么在意。 至于李云涛的安排,先跟着小字辈们学习修行所需的基础知识,待进入练气阶段再随师傅出门历练一段时间,拓展一下眼界,如果届时宋廷煜仍未苏醒,便安排殷红素暂且代理。 守心堂议事暂时告一段落,大部分长辈门人走出大殿,各自忙碌自己负责的事物,殷红素则老早以代理师傅自居,拉着李云涛留在大殿里一起摆放桌椅,等会儿好加入小字辈御剑门弟子的早课。 御剑门课程安排,上午学习各类修行相关知识,午后休息一小时,下午习剑,打熬体魄,晚间听长辈讲述在外与各类妖魔战斗的经验。总体来说管理比较松散,连个戒律堂长老都没有,来不来听课全凭自愿。 今日上午的课是绘符,李云涛和殷红素讲桌椅摆放整齐之后,周守墨取来一套纸笔等各类材料一一交给他。 “符笔,也叫灵笔,笔杆用的是景邢那竹妖伙伴生长的竹节,笔头是取陈臻妖族伙伴大黄的尾毛制成,整笔由秋凝铺设阵法炼制而成。用的时候记得要爱惜一些。” “这纸分两种,这种褐色的符纸是购自璇玉阁的特制地品符纸,没有把握成符时暂且收着不要乱用。这些黄色的是箓灵门弟子练手时制的黄品符纸,拿来练手最合用,但数量有限,用的时候还是要谨慎些。”周守墨拍了拍递到李云涛手里的符纸,语重心长的说道。 “师兄说的没错,这地品符纸一张,能买黄品符纸一打还有多,不是炼制灵符,尽量还是要省着点。不过这对你来说还早,以你现在的修为,能写出一个符文就算很不错了。”旁边殷红素补充说。 “这是妖血,作为调和灵墨的基底使用,对于这个倒是没什么使用限制,用完了自己去补充便是。”周守墨又将一支阔口圆肚的琉璃玉瓶交给李云涛,透过那半透明的瓶身可以看到里面殷红的血浆要轻微摇晃。 “咱们御剑门的妖族伙伴经常有比斗,有那受伤的你上去把流出来的血接住就是,反正都要流血,咱们拿来练画符也省得浪费。特别是周师兄那头大野猪,本事不怎么样最喜欢打架,贡献的妖血最多。”殷红素在旁边拆周守墨的台。 周守墨面色微微一红:“跟卿雪的山君放对,怎么可能赢得过嘛。” “山君?”李云涛。 “就是柳师姐的妖族伙伴,一头大虫。那个虎牙好长的。”殷红素比划一下,长度几近一尺。 “这不得是剑齿虎吧?”李云涛看着殷红素比划的长度不由的说道。 “非也,山君乃是我栖霞一脉山虎的血脉,只因修成了妖身体格巨大所以牙长些,并非大雪山上的巨齿虎族。”周守墨解释一句,而后将一个布褡裢递给李云涛,这布褡裢上面缝了一排小布兜,每支布兜里都插着个拇指粗细的瓷瓶,瓷瓶颜色各有不一,外面还用纸条贴着名称。 落日花,烈焰草,幽寒叶,龙须针,血莉,冰盖花,忘忧汁,恶臭根...... 每种瓷瓶颜色花纹都不一样,林林总总二十多份。 “这些是调和灵墨需要用到的材料,你且收着,待会儿上课我会讲。” “是。”李云涛抱拳一礼,恭敬收了放在自己选的一张桌子上。 将东西交给李云涛,周守墨从守心堂后唐搬出一块大木板,上面密密麻麻钉着许多写满了字的纸张,将它用上首主位上两张椅子作腿架住摆好。 而后自顾自转身开始查看木板上钉着的纸张上的内容,就这样等了不到片刻,凌乱的脚步声从堂外走近,那七名新一辈御剑门徒结伴过来上课了。 七人左肩搭着褡裢,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符纸,右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扁平木盒以及竹枝,众人见到早已等候在堂里的李云涛,先是微微一愣,脚步不停照旧走进大堂,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昨日我们有新的门徒加入,这你们昨晚吃饭的时候都看到了,今日便正式介绍给大家,以后就是同门师兄弟,需得互相照应,共同壮大我御剑门。” “云涛,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门里的规矩是以先来后到论资排辈,无分年龄长幼,你既然是后到,就是所有人的师弟了。”周守墨起了个头,便叫李云涛自我介绍。 “诸位师兄,有礼了。”李云涛先是抱拳与堂内七个‘前辈’行礼,众人也一一起立还礼。而后才开口说道:“我叫李云涛,来自东煌国兰东道吉川郡小吉镇,十二岁,拜得宋廷煜仙师为师,如今算来刚好一月。如今家师重伤昏迷,师叔伯们安排我在门里随诸位师兄共同学习修行基础,以后还望诸位师兄多多关照。” 李云涛话说得漂亮,这些个孩子也没有那么排外,一个个都因被叫了声师兄,显得颇有些兴奋。 “师弟多礼了,你这么一加入倒是难住咱们几个一个难题。”其中年长些的男孩笑道。 “是何难题,师兄不妨说出来,好叫师弟我也帮着参详一下,若是有我需要注意的地方,师弟自当改过。”李云涛微微一愕,没想到这些小屁孩还懂得下马威。 “原本我们几个自称御剑七子,正好对应天上北斗七星,师弟这一加入,我们要重新考虑个好听的名头咯。”那男孩哈哈哈一笑说道,其他孩子跟着笑起来。 是我想多了,小屁孩怎么会懂下马威之类的。原来是在意名号。 坐在一旁上手旁观的殷红素笑得最没正形:“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一群小崽子还叫什么御剑七子,对应北斗七星,我的天~也不怕牛皮吹得太响,有哪些看不过眼的江湖人寻衅。” 被她这么一笑,几个孩子脸色便有些挂不住,觉得在新来的师弟面前大大丢了脸面,奈何嘲笑自己等人的是小师叔,只能肚里说都是自己人,况且打又打不过,笑就笑吧,总有一天这江湖上要把这御剑七子的名号打响。 “诸位师兄多虑了,天上星斗如此繁多,又不是只有北斗七星,而且谁也没规定一个门派多少人就要把所有人都算进去取名号的,我随便找一颗做名号就行,师兄们没有必要因为我加入就改了名头。”李云涛笑着未师兄们解惑。 “昨天我看到师弟你就觉得精明伶俐,果然智慧过人,你这一说我心里这颗悬着的石头算是落下了。我是陈大牛,今年十五,算是这里来的最早的,你可以叫我大师兄。”那男孩一拍脑门,豁然开朗。忍不住喜上眉梢,笑呵呵的自我介绍起来。 “那我就是大师姐,我叫黄雪梅,比这头大笨牛晚来一天。我今年十岁。”七人里岁数较小的那个女孩开口说。 “咱御剑门不分男女统统以师兄弟相称,哪里来的大师姐一说?”坐在一边的殷红素不满的皱皱眉说道。 “那我就是二师兄呗”黄雪梅瘪了瘪嘴,嘟囔说。 “唉,那我就排不上二师兄的位置了。”另一名小胖子哀怨的叹口气“我叫肖凌峰,是你三师兄,今年十三,我现在可是气血境修为了。” “你昨天还是灵海境,今早才进的气血境,有什么好显摆的?”黄雪梅不满的抱怨。 “大牛和我早就气血境了。”另一个男孩补刀。 “灵海境?气血境?”李云涛一头雾水,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两层境界,岑雨萍与自己说这些修行知识时,也未曾提到过这两个境界。难道是筑基之后的境界,可小师叔也不过才筑基初期,这几个孩子怎么看也不可能到筑基境界。 见李云涛一头雾水的迷惑样子,周守墨是负责教授修行功法的老师,自然乐于解惑,于是开口说道: “筑基之前虽说统统算作气境,却也有好事之人细分出了各个阶段,最开始入门是感气境,分为感气和引气两个小阶段,分别对应感受灵气和引气入体。 打开气海之后进入练气境界,被细分未初中高三个阶段,对应巩固气海灵火,贯通体内气脉,锤炼气府的灵海境。 灵气洗炼身躯,灵气入血,由气血打开心府点燃心火,进而伐筋洗髓的气血境。 精血,灵气入灵台,开辟天府点燃灵台净火,点亮启明之星的天星境。 在此之上,还有一个额外多出来的小阶段,就是三府已经锻炼有成,即将冲击筑基的练气巅峰。江湖上又称为伪仙或是虚仙。都只是名头叫的响亮,一旦遇上正经超凡,啥也不是。” “你现在可曾到了感气?”最后周守墨问李云涛,他这才想起早上只顾着议论外派人选的问题,倒是忘了原本众人齐聚守心堂为的是安排李云涛这个新进弟子在门内生活的事情,就连他的修为都不曾过问一句。 实在是失职,失职啊。他心里默默叹口气。 “回大师伯,我已点燃灵台净火,如今大概算是天星境罢。”李云涛嘴角一勾,小子们不懂得下马威,不妨试试我这个味道如何。 “什么?”周守墨一愣,守心堂里则瞬间安静下来,先前还吵嚷的小家伙们彻底闭上了嘴。那拿自己刚进气血境的修为来显摆的小胖子张着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反应了。 “你才拜了宋廷煜当师傅一个月吧,竟然就天星境了?我怎么不知道宋师兄这么会教弟子的?”殷红素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云涛,上下不断打量,仿佛要将这个人从里到位看个通透。 失职,大大的失职。这么个修行天才,我们竟然差点忽略过去了。 周守墨看着那丝毫不显慌乱的少年,不由的有些欣赏起来。入门一个约就修行到天星境界,这种璞玉修行界不是没有,数量也不算少,但御剑门里,可是几百年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弟子了。 “都是巧合加上些意外造成的,不能算小子我真正的天资。 我天生精神力异于常人,在开启气府的时候精神力顺着人体三座丹田之间的经脉上升,直接冲开了心府和天府,点燃了心火和灵台净火,但这中间的洗筋伐髓练气入血,以及精血灵气温养灵台两个重要步骤都被跳过,如今还在为补齐缺失的阶段修行。”李云涛缓缓开口解释说。 “你竟懂得这么多,宋师弟与你相处不过几日光景,之后便因与魔物交战分开,不可能与你分析得如此细致明白。”周守墨心下升起些警觉。 李云涛一抱拳,他知道这一点早晚会引来御剑门长辈怀疑,心中早有腹稿。 “先前与诸位前辈诉说我的经历时,曾提过在西域国度与琼华宗两位大修士结识,当时晚辈于这两位大修士同妖魔交战的凶险时刻帮了他们些小忙,便得了他们的赏识,那位琼华宗的岑长老格外青眼晚辈一些,当时晚辈修行上有些疑难被她瞧见,便随口指点了几句。” “岑长老?岳雨仙子岑雨萍,金丹顶峰大修士。如果是她随口点播几句,倒是的确可以这般透彻明了。在她那样的大修士面前,指点你们这些筑基之前的笑门徒,倒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逾越规矩。”听李云涛搬出岑雨萍,周守墨便心中了然,毕竟他还是琼华宗派弟子送到御剑门来的,若说和琼华宗没关系才反倒要招来猜忌。 “你这小家伙,那岳雨仙子就没打算招揽你进琼华宗?”殷红素心直口快直接问道。 “岑长老并未招揽过晚辈,不过琼华宗有位叫孙觐修的长老曾说过,如果晚辈不着急回返御剑门,可以现在琼华宗修行一段时间。”李云涛说。 “孙觐修?哪里是什么琼华宗长老,他可是琼华宗宗主,说是让你修行一段时间,其实也算是变相的招揽了。你小子倒是错过了这番好机缘。”周守墨嘴角勾了勾,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位新人弟子。 “能拒绝琼华宗的招揽,回来我御剑门,只为全了与小宋的师徒之义,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一把声音自殿外飘来,不知何时驮着背的贺循一和大黄狗已站在守心堂大殿外一根廊柱旁。 “这事儿就先这样吧,不要耽误今日授课。”老头留下一句话,施施然背着手,领着大黄狗往别处去了。 殷红素和周守墨作揖行了一礼,而后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今日授课。 “自我介绍留在课后你们自己做吧,今日耽误了不少时辰,先授课,既然李云涛新入,我便将书符的总纲再说一遍。” 第二卷 御剑 第三十四节 绘符 第三十四节绘符 “符文又叫灵文,大雪山西方那些国度的超凡强者则喜欢称作魔文,而妖族则称为天赋妖纹。 这其实和符文的由来有关,在更为久远的上古时期,人类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大,天地间充盈的灵力孕育出了大量天生便拥有极强力量的生物,我们人类中也有诞生这类个体。 这类个体之间统一的共通之处便是降生时会携带有天生的灵纹,我们人族也称其为胎记。知道现在人类的新生儿重还有许多孩子拥有胎记,但并非所有胎记都拥有力量,只有那些特殊的,符合某些世界法则的图纹胎记才会因为和世界法则共鸣,从而拥有力量。 往往我们称这类由胎记获得的力量叫做天赋神通。 天赋神通可以通过血脉传承,但是成功率极低,相同血脉的后裔觉醒神通者数量比没有天赋神通的血脉要高,但觉醒出与祖先完全相同天赋神通的,则比较少,特别是那些力量格外强大的天赋神通,往往数代或者十数代人才会觉醒出一个相同神通的后裔。 这个阶段的人族尚未意识到符文的共通性,还沉浸于培养血脉神通强者的执着中,那个时期的人族以各个血脉天赋强大的家族为首,建立了大大小小的部落,与其他种族,妖兽,精怪,鬼魅共同争夺这个世界生存的资源。 直到如今往前三千七百年,人族出现了第一位认识到天赋灵纹其实可以被利用的大能,那位大能的名字出于尊敬我不能直呼,不过你们有机会的话可以到祖源圣地朝拜,那里刻有她的生平和传记,至于坟冢至今无人寻得。我们称那位大人为圣祖。 在我们大雪山东方国度,也称其为符祖。 符祖大人本身具有天赋神通,所以同是神通强者的朋友极多,而她最大的贡献是发现了天赋灵纹中相类似的图纹,并寻找到了图纹构成中暗含的规律,推断出这些图纹其实冥冥之中暗合天道法则,能与这个世界的法则力量沟通从而激发天赋神力。 这些天赋神力就是如今我们使用的各种法术。 她通过朋友们的帮助以及击败各个种族神通强者,取得它们身上的天赋灵纹,加以自身推测,验证,无数次的实验,最终总结创造出了最初的十二道基础符文。” 周守墨侃侃而谈,这一段他显然已经在授课中讲过不知多少次,一口气说下来气都不用换的。 而后周守墨在木板上翻出一张订好的纸张,上面写了十二个符字。 “这最初的十二道基础符文分别是:金、木、水、火、地、风、雷、电、光、震、冲、承。” 李云涛看到这十二个符文与他学习的东煌文字,字体构成有些相近但大部分比划走势迥异,读音却是相同。 “每个单字只是简单的法则力量体现,能够调动最基础的天地灵力使用。”说着,周守墨在空中用手指书写起来,莹蓝光芒的灵力如墨汁般停留在空气里,当一个火字成型,周守墨收回手指,那个火字由莹蓝文字转为绯红,很快燃起一团火焰。 一个最普通的火焰团就那么静静的漂浮在空中徐徐燃烧,直到火焰团中闪烁着绯红光芒的火字消失殆尽,火团才渐渐熄灭。 “最初时,要想使用这些符文的力量,必须使用修为高深的妖兽或者异族的皮肤、鳞片、骨骼作为载体,以它们的血液作为墨汁,再辅以自身体内灵力激发。 当然每个符字不能单独拿来使用,必须通过一定的组合搭配才行,这其中涉及到的知识尤为深奥玄妙,可谓是夺天地之造化,窥探无上天地法则之力的根本。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符祖即便是能力强大寿元悠长的神通强者,仍是岁不过百便早早陨落。 符祖终其一生只通过组合符文搭配,复制出了绝大部分普通神通的力量,那些极其强大高深的神通,如何组合符文才能使其构成还原出来,则还需我们这些后人加以努力研究。 最初时的符法虽然有着各种各样严苛的使用要求,但人族因此多出了一大批即使没有天赋神通,依然可以使用神力的强者,瞬间打破了当时世界上各个种族之间的实力对比,为我人族挣得了如今这大片的生存空间。 当然这也牵扯出了人族的另一位或者说几位大能,如果没有他们,人类之中除了天赋神通强者,无人能使用符法,那符法本身的重要性便无法凸显。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想到了什么,对,就是他们创造了修炼体系。 这几位大能是当时整个人族中最杰出的天才,也同样是最强大的神通强者,而恰巧的是,他们也同时是符祖的好朋友。 那位出身东方的强者我们也称其为圣祖,为了和符祖做出区分,又被唤作道祖。而出身西方国度的那两位强者,其中一位被尊称为法神,还有一位因为后来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教派势力,被称作神王,现在大多数他的信徒则呼唤他为天父。” 卧槽?!天父这老小子还真有其人,我原本以为只是杜撰出来的精神信仰罢了。李云涛心中愕然。 “有了修行体系,有了符法,人族自此崛起,经过一千七百年对外族的征战与杀戮,又经历了数次人族王朝内战,才有了如今的世界格局。”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不要小看妖族,野史记载中其实当年建立修行体系的时候,除了人族的三位强者还有一位妖族大帝和一位精灵强者参与其中的,而如今妖族核心疆域中,也的确存在着修炼体系。 所以不要将妖族想的太简单,同样是智慧生物,没有谁生来就想着被吃掉,妖族的变革,只是没有我们人族这么剧烈这么彻底罢了。这也和历史中妖族的地位以及它们内部的矛盾有关。 首先在历史上,强势的妖族一直压着我们人族,只能任由那些强大的妖族部落予取予求,时间久了它们自然傲慢的形成了人族软弱可欺的惯性思维。 其次妖族只是统称,当时的人族只能算是众多族群中较为强势的一个罢了,直到后来人族崛起,才独立出来单独列为一个大族,以妖族统称其他兽类族群。妖族实际上是由大大小小数百个妖兽族群组合而成,内部矛盾混乱,远没有我们人族团结,这才给了我们人族趁势而起的机会。 经过这些年,妖族的大帝逐渐建立了成熟的统治阶级,妖族的整体战争潜力已经得以统合。 总之,不要小看妖族。” 通过周守墨的讲述,一张辽阔的世界地图在李云涛脑海中徐徐铺展开来。在广袤的大地上最南端的高原雪山盘踞着三个巨大的妖族帝国,统辖着大大小小数百个妖兽群落,占据了接近这片大陆五分之二的土地。 “那位精灵强者呢?”李云涛问道。 “精灵强者,出身林精一族,他们自称希尔芙林精,林精一族神通强者繁多,可谓在血脉神通一途发展到了极致,在无数神通强者的神通伟力下,他们建立了辉煌灿烂的文明,这也使得林精一族逐渐产生了优于世界其他种族,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们对于森林之外的土地没有过多贪念,是世界诸多强大种族中最为平和的一族。 而坐落在大雪山脚下,长年享受大雪山雪水灌溉的罗瑟兰翡翠圣域,又是当年这世界上面积最大,森林资源最为富饶,生活条件最为优渥的土地。 林精们安于生活在翡翠圣域中,只要我族和妖族不去侵扰,他们也不会主动迈出森林。 倒是有些成年的林精会在成人礼时外出游历,所以在几百年前,你可以在任何种族的城市或者部落中见到属于林精一族的游侠。 他们从不担心外出的族人会遭遇意外,因为当年的极其强盛的神通强者群体就是他们的后盾,一旦有族人在外被某些外族强者戮害,迎来的报复也是极为血腥震撼,动辄屠村灭族。 不过距今数百年前,翡翠圣域罗瑟兰发生巨变,大片林地化为了如今的罗瑟兰沙漠,而林精一族的神通强者以及他们建立的强大林精帝国则莫名其妙的随着森林一起消失,至今我们也未能找出这其中的原因。” “按理来说,哪怕是遭遇各类自然灾害或者异族入侵,拥有数量庞大的神通强者作为后盾,林精一族怎么也要有个反击抵抗,再不济迁徙之类的举措,但是他们就这样消失了,和那片曾经这片大陆上最为广袤的罗瑟兰森林一起。” “我想,这大概与你和宋师弟发现的魔族入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了,题外话说的有点多,我们继续说会符文。经过三千多年发展,符文从最初的基础十二道发展优化,如今已经衍生为二十四道基础符文,排列组合的使用方法更是发展出来数百种。 而制作灵符的载体也从最初极其难得的强大异族皮肤、鳞片、骨骼,发展到了如今符纸承载这种形式。虽然威力上有所降低,但使用的门槛大大降低,制作数量则急剧增加,况且我们这些后辈中也涌现了无数拥有杰出智慧圣贤强者,他们另辟蹊径在书写灵符的墨汁上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灵墨,发展至今根据需求衍生出了数十种搭配方案,根据灵符组合承载的法术使用对应属性的灵墨书写,最后得出的灵符所发出的法术强度,丝毫不弱于最初的灵符,如果使用的灵墨足够珍贵强悍,只要符纸承载得下,发出的符法威力甚至高于皮肤、鳞片、骨骼。 当然了,如果在这些更为珍贵的异族皮肤,鳞片,骨骼上书写符文制成灵符,威力也会相应更大。只不过现在有符纸可用,没那个必要。 况且从异族尸体上取皮肤,骨骼,鳞片,不仅过于残忍也会引来极大仇视和血腥报复,得不偿失。 当然,现今的人族修行者中仍不乏有人还在使用这种手段,通常这么行事的,我们都称他们为魔道或邪道修行者。因为...他们连人族的皮肤和骨骼也不会放过。 当你听说自己的好友或者亲人遇害,赶去相见最后一面时,竟发现他连皮肤骨骼都被挖取,你会作何感想? 这样的行为,人人得儿诛之。” 说到这里,周守墨的话语中透着丝丝森然寒意。 “剑者双刃,一刃御敌,一刃克己,中正平直,谨守吾心,方为剑道。”他右手掐出一个剑指立于胸前,颔首行礼。 “剑者双刃,一刃御敌,一刃克己。”其他孩子纷纷起立,掐出剑指同样行礼,就连殷红素也不例外。 李云涛有样学样,跟着做了一遍。 “符法博大精深,我们御剑门使用的符法之术专为与人搏杀近战时使用,所以走的都是实用,精简,消耗低的路子。但不是说因为这样要学习的知识就少了,最基础的知识我们还是必须要会,不然使用灵符耗尽,自己不会绘制如何就地补充。灵符不似灵丹灵药,战斗中使用消耗极多,所以御剑门弟子必须学会自己绘制最基本常用的几种。” “而这些最常用的符法几乎涉及了所有系别,所以基础二十四符文必须全部精通,而后在根据自己所需,记录学习相应符法的搭配组合口诀。 一般来说所有符法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另有雷、光、震三系。 金系我们最常用的是锋锐术,提升剑器的切割破坏能力;金固术,增强剑器和甲胄的强韧坚固能力。 木系我们最常用的是苏生术,小幅治疗伤势,对于不甚严重的皮外伤最为有效;回春术,持续治疗伤势,加快体力恢复速度,这个在作战时极为实用,可以大大增强我们在与敌人搏杀时的持久能力,当面对多名敌人的时候,你会爱死它的。 水系最常用的是纯水术,在野外不干净的水喝了,哪怕是筑基强者也会生病,从而使得战力下降,十分危险。而某些残酷的自然环境中没有办法获得干净的饮水,这符法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如李云涛之前去过沙漠,如果饮水耗尽又没有绿洲补充,一张纯水符就可以从天地灵气中汲取来一团洁净的可以直接饮用的纯水。 御水符,驱使周围环境中水,一般在渡河时用的最多,当然御水符能做到的事有很多,有位御剑门的前辈曾经被妖族逼至悬崖绝地,他使用御水术控制净水符生出的净水制成了一根绳子,从悬崖峭壁逃生。而且在靠近火山或者极热环境,也可以使用御水符制成一道屏障,为自身降温,不过要小心水遇热生成的蒸汽,不小心烫伤了自己,被人笑话可不要怨我没提醒。 当然,也有前辈门人曾用御水术制成陷阱,将敌人缠绕,这个和木系的缠绕符应用有些近似,但效果没有那么好,也没有缠绕符召唤出来的植物荆棘附带的麻痹毒素,不过缠绕符制作相对御水符繁琐,御水术用得够好,也可以在一定作用上稍微替代。 火系,这可是我们御剑门人最爱的符法之一,火球术我想不用我解释你们也都知晓,而火剑符则可以在灵剑上附着火焰,多数妖魔都有惧火的弱点,在应对阴秽鬼魅和木系精怪这类敌人时尤为好用。 土系,最初的地符文后来分拆成了土和岩两道符文,直接使用地符文可以得到一道消耗较大但效果也十分好用的遁地符,遁地符用来穿墙或者从地面遁走都是十分便捷的,它几乎可以无视地属性中存在的任何阻碍。缺点是消耗较大,持续时间短,切记使用遁地符,遁地时间只有十次呼吸(三十秒),如果没有掐好时间被卡在大地之内,那么我会在你的葬礼上骂上一句自己玩死自己的蠢货。 单独使用土,或岩符文制作土遁符或分岩符针对不同结构的地形同样可以起到遁地符的效果,消耗比之遁地符要小三分之一,持续时间则增长一倍,二十次呼吸足够让我们做很多事了,也不会那么容易憋死自己。 护盾符,可以说是所有近身战斗修行者的最爱,就连有些江湖上能够发动符法的散修,也十分喜爱,并且会重金求买。护盾符的作用我想也不必我多说。 雷系的符法,奔雷符,可以释放一道雷霆攻击对手,附带微弱的麻痹作用,也可以使用给灵剑附着雷霆,作用和火剑符近似,在针对部分惧怕雷霆的妖魔时效果尤为突出,而且奔雷符释放的雷霆速度极快,对手几乎没有可能躲避,附带的麻痹效果还可以为后续攻击带来更多有利条件,虽然造成的伤害和火球术差不多,但作为先手强攻的符法效果超群。 惊雷符,消耗比较大,能够震慑神魂,在针对迷惑心智类的法术时能够起到克制作用。 光系,照明符:消耗小持续时间长,在一些光照条件差的古墓和地宫、洞窟之类环境中作用比一支火把强得多,至少它不会占用你一只可能用来作战的手。 耀光符:瞬间发出强光,让对手暂时失去目视能力,属于搏杀时用好了可以扭转战局的逆风翻盘的战术法术。 震系,震慑符:震慑对手的,强烈的震荡会让敌对方陷入混乱、头疼、恶心或者严重些也会昏迷,同样属于战术类法术。 爆震符:发出极强的震动冲击目标,可以摧毁一些脆弱的障碍物,也能将硬度较高的钢铁震裂,甚至对一些主要依赖听力甄别捕捉目标的妖物有奇效。 这些是我们御剑门弟子必须掌握,且经常使用的灵符,在此之外还有些弟子喜欢绘制风系的御风符,让身体变得更轻,甚至可以配合披风做到短时间在空中滑行。 风刃符:为灵剑附着风系法力,可以加快挥剑速度,同时挥舞灵剑有一定机会发出一道风刃攻击中近距离敌人。 风系的符法使用消耗较低,效果也不错是十分实用的符法,但绘制相对常用必备的几种灵符难度较高,我建议等你们的绘符造诣达到一定程度后再去学习。”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符法知识,周守墨才告一段落。似乎有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开口补充道: “待所有基础灵符的绘制方法全部学会之后,你们再选出一门系类进行精修,学习制作威力更大或是作用跟多的符法,每个人精力有限,我御剑门与其他宗门不同,常年厮杀在与妖魔鬼怪争斗的第一线,绘符一道能够留给你们精深学习的时间不多。” “好了,今天我们的课业是绘制一道火符文,先用沙盒演练,谁绘制的火符文成功点燃,谁便算完成了今日的课业。等所有人完成火符文书写,我再传授火系灵墨的调配方法。” “是。”七个师兄一同抱拳行礼,而后做回自己位置上,拿起沙盒旁的竹枝,开始在沙盒里习练绘制火字符文。 课业布置下之后,周守墨踱步走近李云涛所在的桌子,手里拖着一只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木盒,夹在拇指间的竹枝已经褪去水分变得发黄偏褐色。 “李云涛,你昨日新到,给你准备的沙盒还没做好,待下次课时我再交给你,今天就先用我曾用过的旧物吧。” “唉?那不如用我的,我的还更新一点。”殷红素不知什么时候也取了沙盒和竹枝过来,说着便将自己那份递给李云涛。 殷红素的沙盒和竹枝的确要比周守墨的新了许多,竹枝还是翠绿颜色。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习练吧,我记得你这基础十八种灵符绘制可都还没学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练习一番,哪怕有些微寸进,多学会一道灵符绘制也好。”周守墨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这个小师‘弟’。“要知道你已经是一名长辈修行者,现在又委任你代理李云涛外出历练的师长职责,既然已经为人师长,需得做好表率才是。” 殷红素吐了吐舌头,灰溜溜的回到座位上,开始挺直腰杆装模做样的在沙盒里绘制起灵符来。 李云涛接过周守墨给的沙盒和当作灵笔使用的竹枝,恭敬的行了一礼。 “你初次学习绘制灵符,我与你说说这里面的细节。”周守墨站在李云涛身畔,开始手把手教他如何绘制符文。 绘制符文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只需学会图形便算完成,绘制符文首先要自身拥有灵气,不但如此还必须气脉已经开通过四肢经脉,已经达到开始尝试冲击五感经脉的修为。这至少就要先达到灵海境高阶,乃至于巅峰才能初步具备学习绘符这门知识的必要条件。 驱使灵气进入竹枝,因为竹枝是景邢的妖族伙伴灵竹身上截下来的超凡材料,所以具备与人体相当甚至更好的灵气传导性,所以才可以帮助练气初阶无法做到灵气外放的修行者书写符文。 书写符文也不是为了不犯错就可以慢慢来,一个符文成形,理论上必须在两次呼吸的时间内绘制完成,超过两次呼吸,先前落笔书写的灵气便会散去,而在两次呼吸之内,自然是能够做到越快越好,如果两次呼吸之内可以直接书写出一张灵符所需的所有符文,那就可以直接发动法术进行攻击,此时的修行者几乎已经算是一名低阶的施法者了。 当然两次呼吸书写出一张灵符,也可以让它落于灵纸上制作成符,完成封灵成符最后一步,就可以像子弹一样储备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这无疑大大提高了制作灵符的效率。 不过灵符书写颇为不易,绘制期间必须保证落笔的持续灵力稳定,并且根据要求不同,在绘制不同符字的时候使用不同强度的灵力,这样绘制出来的灵符威力才能达到最大。 从头到尾保持一个强度输出灵力也可以成符,威力就要相对打个折扣。这灵符绘制出来毕竟是给自己用的,谁也不想自己用的是残次品不是。 在周守墨的细心指导下,李云涛首先学习二十四道符文的书写,必须熟悉这些符文的书写就如同已经学会使用的文字一般,做到落笔不需犹豫。而接下来还要做到还原。 符文不是书法,不是书写的越漂亮就约好用,你就算把灵符画得花团锦簇,字体龙飞凤舞,渡入灵气仍旧是一张废符。 还原,做到最贴近自然灵纹的行走纹路,才是书写符文最极致的追求,不过符文自带一种契合天地法则的美感,达到完全还原的符文本身便十分美观。 待李云涛完全上手之后,周守墨才离开他的座位,到其他师兄那边巡查。守心堂中再无其他杂音,所有人都沉浸在书写符文的练习中,竹枝与沙子的摩擦声连成一片悉悉索索的沙沙声。 时间在练习中不知不觉流逝,崭新学习的二十四道符文字为李云涛带来了崭新的挑战,二十四道符文虽然都已经记在脑海里,书写时却总会有微小出入,对于手掌控笔的练习,李云涛觉得自己还学要下点功夫。 呼~ 一道燃烧声打破了守心堂内的平静。 “师傅,烧起来啦,我完成咯~”一道兴奋的女声响起,却是那名比二师兄黄雪梅岁数大些却来得较晚的女孩。 火团在沙盒中静静燃烧,持续不到两次呼吸便匆匆散去,木盒中的沙子上连烧焦的痕迹都没留下。但她的确第一个成功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团橘色的火。 第二卷 御剑 第三十五节 切了 第三十五节 女孩的成功的确刺激到了李云涛,触手可及的法术力量就在眼前。 如果说之前的修行,感受天地灵气的存在,突破层层修行阶段,灵气爆发施展出远超自身能力之外的攻击动作,那完全是他无意中遵顼本能做到的,那么现在,真正的超凡力量使用方法已经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 李云涛看着那团火焰,直到它消失都不忍移开视线。 其他孩子们的表现相对就要平和许多,只低头默默的加紧练习绘制符文。 李云涛再次执笔(竹枝),一次次练习书写基础符文,想要追赶上这些师兄的进度。 孩子们每有一人成功,都是对他学习动力的一次鞭策,他能做的唯有尽量平复心绪,在沙盒里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练习。一开始分散在周围用来观察其他孩子的精神被他不自觉的收束回来,全神贯注集中在书写里,沉浸在每一次笔锋划过沙子的运动中。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每当运笔书写出最为合宜的笔划,那竹枝笔锋附着的灵气流转外放时便似乎格外顺遂流畅,好似冥冥之中有看不见的字帖存在一般,只要沿着字帖书写,灵力的运转便会特别丝滑,但每次他出现微小偏差,这种流畅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变得滞涩生硬。这种落差感难以言喻,但他直到自己似乎找到了书写符文的窍门,于是重新振奋精神抹平沙面再次开始新一次练习尝试。 随着练习次数增加,他流畅运转灵气书写出的笔画越来越多,仿佛这一次心目中那个完整且完美的符文就要在他笔下诞生。但往往就在他新生窃喜的瞬间,那流畅感悄然褪去,笔锋下的灵气重归生硬滞涩。 不知不觉,周守墨宣布时间已到晌午,今天的绘符课程结束。李云涛虽然已经将二十四个基础符文牢牢记在了心里,却仍未完成任何一个基础符文的成功书写。 有些留恋的放下手中攥紧的竹枝,李云涛长长松了口气,这才发现精神有些异乎寻常的疲惫,体内灵气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如果灵气仍旧充盈,他是不会这般疲累的。 毕竟在先前的沙漠冒险中,他曾连续数个昼夜不曾安稳睡眠休息,甚至进食饮水也保持在最低要求线上,但有灵力撑着,也未曾感觉到如今这般疲惫。 回看周围的七个师兄,也是个个面色微微泛白,甚至有些额头已经见汗,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一个个精神十分亢奋丝毫停下来的打算都没有。 “好了,今天有五人完成了火符文的书写,那么火系灵墨的配置方法我下节课再教授给你们,现在赶紧去吃饭,然后回屋打坐休息,下午还要习练剑术技击。”周守墨做了最后总结,然后挥着手赶鸭子样催促仍不肯停手的孩子收拾东西下课。 “哎呀师傅,我就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再让我试一次,就一次。”陈大牛双手合十恳求着说,在他身后那桌的孩子也投来祈求的眼神。 “不用这般,要知道做事情欲速则不达,在学习上同样如此,你今天的状态还未调整到最佳,就算再试一百次也不见得成功,而且人的天赋各有不同,就比如说你陈大牛,我可是听虎宸说过,剑术技击方面你是最为出众的一个,天生体魄在这些孩子里你是最强的,突破到气血境之后你的进步速度飞快,以后建议你走注重体修,近身搏杀的路子。”周守墨首先是直接否定了陈大牛的恳求,而后小小的提了一下他在其他方面的优点,说得陈大牛一边抓抓头,一边嘴角不自觉得裂开露出一口白牙。 “而你吴宇昊,陈臻说你喜欢摆弄一些小玩意儿,在制作法器方面的天赋是这些师兄弟里最好的。”说完了陈大牛,周守墨又提了提陈大牛身后的孩子。 吴宇昊腼腆的低下头,饱经日晒的浅褐色小脸泛起红晕。 “大牛,你笑起来可真像那山岭上的红屁股猴子。”另一名已经完成火符书写的男孩指着陈大牛裂开的嘴笑道。 “哼~你完成火符课业的时候不也一样?”陈大牛毫无犹豫的反唇相讥。一众孩子很快笑闹起来。 周守墨来到李云涛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李云涛虽然已经十二岁,却还没开始长身体,个头还不到他胸口。 “你今日才接触书写符文的基础,能先把二十四个基础符文记牢就很不错,不要着急。” “你们这些孩子生下来,上天赐予的才能各有不同,绘符我们也只教授最基础简单的部分,切忌心浮气躁想着能够一蹴而就。以后还要你们找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去发展精进。后面的日子你还会接触其他课程,到时候你再看看自己擅长些什么。” 李云涛发自内心的作揖行礼,然后将沙盒和竹枝递还给周守墨。 周守墨抬手轻轻将沙盒推了回去,说道:“你先拿着用吧,下次绘符课要七日以后,如果对绘符感兴趣,有闲暇时你也可以多多练习。这些于我而言如今已经用不到了,留着不过是作为曾经生活的纪念,你且好好使用保存,待领了自己那份,回头还我就是。” 李云涛赶紧再次作揖行礼,而后拿好自己的东西,跟着师兄弟们一起往殿外去了。 “这孩子心性不错,是块好材料,回头得和师兄弟们好好商议一下如何教授于他,今天早晨议事还是草率了些,都没好好询问他的修行,对着这么优秀的弟子,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必须拿出些真本事才好。我也得好好琢磨一下如何传授修行功法的事。”周守墨望着远去的孩子,对殷红素道。 “哎嘿嘿,师兄说得是,修行功法向来由师兄负责传授,他修行上的问题我反正是不懂的,不过短短月余竟然已经点燃了灵台净火,实在是了不得。想当初我可是跟着师傅修行了五年才做到。”殷红素在一边,将自己绘制的灵符递给他看。 “嗯,土遁符完成了,你努力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不是么?”周守墨接过黄纸绘制的土遁符,只扫了一眼就确认这是一张可以使用的灵符。 他微微渡入些灵力,符纸上绘制的符文个个亮起,整张灵符似乎就要激发,却被他捏在手里,随着渡入的灵力被他收回,符文上的光亮又一个接一个熄灭,灵符重新归于平寂。 “完成度在及格线以上,收着吧,没准下次出山历练就会用上。”他又将灵符递回给殷红素。 殷红素接回灵符,小心翼翼收进怀中口袋,这可是她辛苦了一个上午才制出的唯一成品,这会儿正宝贝得紧。唯有自己亲手绘制,才知道灵符的宝贵,这玩意儿制作不易消耗却是最快,而且耗材也不算便宜。 中午的伙食与昨夜相仿,大碗的米饭喷香扑鼻,大锅炖的兽肉和几种根块,软烂多-汁肉味鲜美,调味比昨天那顿要好得多,李云涛祈祷以后还是不要让殷红素下厨的好。 其实就食材本身的品质来说,只放少许食盐调味,菜品便已经可以算得上美味,而那位‘小师叔’的功力,深厚到无法形容。 饭后回到各自房间,按照要求打坐冥想,恢复上午绘符消耗的灵气。李云涛尚未养成冥想定时的习惯,每次冥想都是直到自然结束为止,这一次他询问大师兄陈大牛,如果自己午时打坐修行,错过了下午的课业怎么办? 陈大牛说无需担忧,到时自然会醒,也不和他解释其中缘由,似乎故意卖个关子。 看你这憨厚的样子,没想到还会耍小心眼。李云涛心中撇嘴,转头看向其他师兄,却没人想要为他解答疑惑。 李云涛带着心中疑虑,用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进入冥想,当进入冥想的内世界后,看着眼前的广阔山河,他只觉得还有无数事业等着自己,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去考虑多余的事情,再次热情满满的投入到冥想内世界的建设中去了。 汲取外界灵力,灌溉山河大地,从扩大了十数倍的灵气湖调集湖水进入主河道,流向大地各处,再沿着另一条主河道归反,形成循环。 以前体内灵气循环只是身体自发运行,这次有了李云涛这位身体主人坐镇指挥,效率高出不知几层。 体内主流河道循环成型,主河道岸边以及各处河道转折要冲湾流处的大地都得到了滋润灌溉,原本只是焕发生机的河岸开始生出一丛丛灌木,甚至还长出了幼小的树苗,这些植株的根系在土壤下串联,纠缠,往更深更远处的土地延申出去,一簇簇新生的小草逐渐从远离河岸的土地中生长出来。 叮咚~~~ 悠扬的钟声在广袤天地中回荡,那钟声空灵,音色听着让人说不出的舒服,精神也在钟声的涤荡中变得越发活泼,仿佛要从睡梦中醒来。 于是李云涛就醒了,他惊讶的看着自己盘膝而坐时的手脚,方才还在俯瞰着内世界的山河大地,下一秒就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这中间似乎只是睁眼从睡梦中脱离那么简单,没有丝毫不适。 穿上鞋子下了木床,李云涛推门而出,旁边两座木屋也刚推开门,师兄们从自己的小屋中走出,彼此招手打着招呼。 “嘿~小师弟,怎么样?我就说不需要担心吧。这个钟可厉害了,我们上去敲,根本敲不响,大家都觉得可能是一件法宝,但是追问门主爷爷,他只笑眯眯的就是不说。”原来住在李云涛旁边木屋里的是陈大牛,他笑嘻嘻的走近李云涛,招呼一声说道。 “陈子尧说那可能是比法宝还厉害的东西。” “可是我没看见钟挂在哪里啊?”李宇涛追问,如此动听悠扬的钟声,那座钟想来不会小了。 “嗨~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嘿嘿,别吓一跳咯。”陈大牛神秘兮兮的笑着。 众人来到联排房前面立着各种锻炼器材的小广场。陈大牛给李云涛指出那口钟的位置。 却是挂在联排房食堂门口一只比成年人拳头大不了多少破旧铜钟,再小一点说是铜铃都不为过。 它被一根粗麻绳绑着,悬在屋檐下方,斑驳的青绿色铜锈和污垢掩盖了铜钟表面大部分篆刻的花纹,让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和铜钟吊在一起的还有一只小巧的木柄铜锤以及一长串风干的鱼。 此时身形高大匀称,透过衣衫的起伏能够想象出其下隆起的肌肉定然十分发达的郭虎宸,正双臂环胸抱着柄在鞘长剑立于钟下。他只简单立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压迫感。 猫妖幻夜立在房檐上探头盯着一串鱼干中的一条,看样子似乎想要偷吃。 “集合了,从高到矮排好队。”陈大牛作为大师兄俨然一副队长的样子,组织师弟们排队。 队伍排好之后陈大牛站到队伍右手最前面,因为他身高最高。 “好了,今日下午的习练还是基础剑势,给你们提个醒,明日又是体训的日子,晚上记得多吃些。大牛,把剑分发下去。”郭虎宸开口,声音醇厚深沉,透着些磁性,倒并不如何冷厉。 给小字辈们使用的是加了重的无锋铁剑,铁剑刚一入手,李云涛手臂便微微下沉,这家伙比自己在小吉镇随老爹练功时用的木剑沉多了,不,是重了很多倍。 他观察周围,师兄弟们倒显得习以为常,就连两个女孩拿着铁剑都没显出丝毫吃力的样子。 “啊~又要体训了,不知这次要掉几层皮。”小胖子肖凌峰小声嘟囔着。 “不知道师傅又会想出什么花样来折磨咱们。” “别练桩功就行,千万不要是桩功。” 小字辈们一片哀嚎,就连两个女孩也不例外。 “先别急着叫苦,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入了气血境的,后天有药浴。”郭虎宸嘴角勾出弧度,他生得阳刚英武,这一笑又填了几分爽朗。如果不是脸上有道伤痕直延申到左耳处缺了的一角,其实还是挺有味道的一个中年帅哥。 “药浴!”陈大牛和黄雪梅以及程无谓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似乎隐隐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 而后他们转头看向新晋入气血境的肖凌峰,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凌峰师兄信我的,药浴对气血境修行提升极大。”程无谓笑眯眯的说道,而陈大牛则认可般点着头,黄雪梅用眼神看着肖凌峰什么也不说似乎又说了许多。 “这次肖凌峰新晋级气血境,好好利用第一次药浴,争取多些收获,药浴第一次的效果总是最好,越往后效果就会逐次递减直到微乎其微,所以哪怕再痛苦也要忍受住,争取获得最多的好处。 不光是你,李云涛也是第一次药浴,我这话是说给你们两人听的。明日体训都豁出命来,争取将身躯里每一分力气都榨干,这样药浴的时候可以吸收的药力更多,获得的好处自然也就更多。” 肖凌峰转头看向站在队伍第六位的李云涛,他的身高只排到众人中的第六,比另一名女孩叶琳还要矮一点。 “你们也不要露出这副纠结的样子,不想药浴的趁早说,能省下一次药浴,门里求之不得,药浴使用的药材珍贵,放在外面一次药浴的所有药材,价值不低于五十两金。 五十两金是什么概念李云涛也许不知,你们在门里最短的也有一年光景了,想必心里都清楚的很,我就为了李云涛再给你们强调一次。以前没和你们细说,今天便也给你们讲一讲这药浴的价值。”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灵符:“五十两金,换作护盾符,可以从散修那里买一百张,不过金银易得灵符难制,五十两金你真到散修那里买,往往买不到那么多。” 收好灵符,他又摸出两支瓷瓶,一支青色一支白色。 “换做灵药,就说最常用来驱散瘟疫的祛病灵液...”他举起那支青色瓷瓶“可以买十瓶。” “一瓶灵液兑水之后可以救活百姓过百,这就要看具体饮用人数而定了,喝的太少效果差些,却也能救命。” “灵丹的话,最常用的当然是养灵丹和回还丹,养灵丹五两金一粒,有价无市,回还丹便宜些,五两金一瓶,一瓶十五到二十粒不等,因为使用灵草较少,效果只比江湖武人使用的金创膏略好,但优势是内外伤皆能治愈,所以消耗量巨大。”他又举起另一支白色瓷瓶说道。 “而我御剑门的药浴,因为其中近半数灵草是门内自行栽培,所以省去许多费用,可我御剑门用的灵草年份足,药力好,比外面购买的药浴材料效力更强,你们自行掂量吧。” 郭虎宸不紧不慢的细心解说,期间眼睛时不时看向李云涛,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 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周守墨师兄说了这小子的事,他不由的想好好看看。 一众小字辈虽然都知道药浴的好处,但药浴究竟是个什么价值,他们心中的确也没个确切对比,如今郭虎宸说得清清楚楚,不由的一个个陷入沉默,特别是个子最小年龄也最小的王金银,脸上神色几次变换,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李云涛都不相信一个七岁大的孩子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好了,闲话说到这里,开始今天的练习吧,先从上位功架开始。全力挥剑五百次! 好好修行,你们很快都会晋入气血境的。筑基之前,三个小境界要突破晋级并不困难,只要肯用心吃苦,十年之内筑基不是难事。” 是! 小字辈们整齐的大声喊道,而后开始拉开架势摆出起手姿势,高举长剑过头顶,做劈斩挥剑。这些属于基本功架,李云涛随老爹练武时已经学过,此时用出来丝毫不比师兄们差劲,只是步伐功架上与御剑门的剑势稍有差别,经过郭虎宸指导,稍微修改了几处运力发劲的要领。 这么一改,加上铁剑本身就比他曾经用的木剑更重数倍,李云涛只觉得挥剑时费力多了几近一倍,身体疲惫得比原先老爹教的时候更快。不多时便有汗珠渗出额头。 但好处是如郭虎宸教的这般姿势出剑,运转灵气行走经脉配合挥剑,灵气流动更为顺畅,挥舞瞬间倾泻灵气与气力全力施展,空气被无锋剑刃切开,就连带起的风声也变得尖锐起来。 挥剑破风李云涛早能做到,曾经在小吉镇时他就可以用木剑挥出的剑风吹熄三尺外的蜡烛。 而如今,他自我感觉那尖啸的剑风,可能会把蜡烛切开两段。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汗水浸透了孩子们的衣襟,王金银身上的衣襟边角更是在往下滴落汗水。 每个孩子脚下的地面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小片。挥舞铁剑的速度自此开始分出快慢,那些修为高,年龄和力气大的,仍旧按照最初的节奏挥舞,而修为低,年龄和力气也不够的,则只能每挥一剑稍稍停顿片刻。 即便如此,他们每一剑挥出仍旧用尽全力,没有丝毫折扣。 “剑有双刃,一刃御敌,一刃克己。克己奋进,大道可期。把你们的怠惰,懒散,杂念用心中的剑刃统统斩除。双侧连斩挥剑五百次。” “是!” 到太阳西下渐入山林时,习剑的课程结束,几乎每个孩子都好像从汗水里捞出来一般。 由陈大牛牵头,约好去灵田边的水池沐浴,孩子们回屋拿了换洗的衣物和毛巾,一个个欢快的就像终于从管束中脱离出来的野狗,撒着欢大呼小叫的摇着毛巾在山间野地里狂奔,之前那豁尽全力练习带来的疲累仿佛随着嚎叫都被丢出了体外。 来到山泉水蓄积的水池边,男孩们毫不犹豫,脱了衣服便跳了进去,只顾着扑腾水花洗去一身粘腻的汗液。女孩中黄雪梅也和男孩一样,毫不犹豫的就跳进了水里,叶琳则稍稍有些犹豫,不过在黄雪梅催促下,还是很快加入了戏水的行列。 李云涛站在岸边,心情有些复杂,这个时期的男孩女孩还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别,可身为两世人的李云涛怎么可能不晓得男女有别? 不过在陈大牛一捧水滑将他淋成半个落汤鸡之后,他索性丢掉心里那一丝可笑的尴尬心思,脱了衣服加入泼水大战之中。 当所有人都不在意时,自己也没必要非做那个清醒的异类。 水战进行了一刻钟,就算是活力再多的孩子,此时也顶不住疲惫,一个个偃旗息鼓。到最后陈大牛见没人陪自己耍了,也只好悻悻然坐在浅水里享受清凉的山泉浸泡。 此时初夏时节,又是接近傍晚,山里温度还是渐渐冷下来,不过这些孩子个个都是已经开了气海的修行者,体魄自然不能和凡夫俗子相比,这点寒冷根本不算事。 就算是李云涛,在沙漠里的时候,也是裹着披风就能躺在地面沙子上睡觉。待遇好点的时候也就铺一层干草。 “我们来比比谁的小鸡最长吧?”陈大牛显然还没玩够,刚消停一会儿,又蹦出个提议来。 “不公平!”黄雪梅愤然起身反驳“我和叶琳没有那东西!”一边的叶琳拉着她的手,脸色羞红,悄悄将自己藏在黄雪梅身后。 “嗨~你们女的真麻烦,我们几个带把的比总成了吧?”陈大牛撇撇嘴,一脸扫兴的样子。 “凭什么不带我们?”黄雪梅挺起与众人无异的平板胸脯,再次反对。 “你们不是没有嘛。”陈大牛无奈的耸肩,有点拿这个二师弟没辙。 “比谁白。”黄雪梅自得的昂起下巴。 “这还用比?一眼就看得出来啊。你是不是傻?”陈大牛翻了个白眼,两个女孩的确比男孩要白的多。他站起身走到黄雪梅面前,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这也没病啊。” “你才有病。”黄雪梅一把拍开陈大牛按在自己额头的手,然后瞪圆了眼睛。“大牛师兄,对不起,我不该说你的。” 看着她瞪大眼睛定定看着自己肚子,陈大牛微微疑惑:“咋了?”他也跟着低头看去。 “你的小鸡发霉长毛了。”叶琳怯怯地说道。 “发霉就是烂掉了。”肖凌峰 “鸿铭师父说过,烂掉的肢体如果不尽快切除,毒血流经全身会要命的。”程无谓一脸沉痛的说道。 “大师兄,你岂不是也要没有小鸡了?”年龄最小的王金银有些怜悯的看着陈大牛。 陈大牛看着自己下半身,脸上血色逐渐褪去,就连嘴唇也变得苍白。“怪不得最近两年晨起的时候总觉得小鸡涨涨的难受,原来是病了,我不想切掉啊,切了怎么撒尿?” “屁话,我没有小鸡不也一样尿?”黄雪梅颇为得意的撇撇嘴,昂起白皙的下巴。 陈大牛脸色数次变幻,挣扎,沉痛,纠结,愤怒,最后毅然咬紧牙关满脸狰狞的说熬:“老子好不容易跟师傅进了御剑门,得到修行的机会,眼看着晋入气血境之后进步飞快,现在可没活够,切就切了,正所谓大丈夫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小疼不算什么。” 一旁的李云涛差点没喷出来。 “大牛,回去问问师傅们吧,说不定还能治。”程无谓劝说道。 “别特么废话,肖凌峰,找块锋利的石头给我!” “唉...好。” 第二卷 御剑 第三十六节 求援信 第三十六节 李云涛终究是不会让陈大牛的愚蠢行为继续下去,随便找了理由就劝得他放弃了自残的想法。 虽然李云涛也很好奇阴阳人练剑是不是真的有小说里那么威猛,不过还是以后有机会去看看皇宫里的太监吧,反正这个世界王国帝国数量不少。 在听过晚上郭虎宸诉说在外游历时经历的冒险故事,学到了几手应付厉鬼的有效方法之后,又领到两套御剑门学徒衣装替换下已经破烂的旧衣服,这一夜在疲惫的沉眠中安然度过。 直到睡前,捏着身上的细棉布里衣,李云涛还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一场美梦中,这样梦寐以求的生活真的落在自己身上,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次日李云涛是在陈大牛的招呼中醒来,蒙蒙亮的天空刚有些鱼肚白,山林间弥漫着稀薄的晨雾,配上几座点缀在其间的御剑门大殿建筑,将林地化成了朦胧的仙境。 尽管已是初夏,晨起的山林还是有些冷的,空气湿润中透着丝丝凉意,只吸一口都让人精神振奋。草草洗漱过后,李云涛加入了孩子们的忙碌。 今天分配给李云涛的工作是和陈大牛一同担水,先把三口供厨房和食堂使用的大水缸里面的剩余的沉水倒掉,再用扁担挑着木桶跑到四里外灵田那边的水渠挑水过来将它们灌满。 就是昨天孩子们洗浴的水池那边。 当然不会用孩子们洗澡祸害过的池水,池子上方连着的水渠沟通了山泉,泉水是清澈甘冽的活水,不论是做饭还是沏茶都是上佳选择。 比李云涛吃惯了的微苦井水不知好了几倍。 和陈大牛来回两趟才能灌满一口水缸,三口水缸灌满时,太阳已经从包围着御剑门的山丘树林间露出亮眼的一角,淡金的阳光撒在枫木的阔叶上,将它们镀成一片片金叶。 晨雾在阳光的驱赶下渐渐消散,御剑门所在的山林再次变得清晰,重又落回人间。 完成杂活不过是孩子们晨练的预热活动。 用过早饭之后,由陈大牛带领,小字辈们开始练习剑术,由于没有师傅督导和布置课业,孩子们更喜欢捉对厮杀的对练,毕竟只是枯燥的挥剑实在太过无趣。 这次凑齐了八个人,终于有人不再轮空,孩子们玩起了晋级的游戏,两两放对,赢的人对赢得,输的对输的,决出谁是今天的冠军。 贺循一就像个普通早起无事的农家老头儿,乐呵呵的蹲坐在一旁的木桩上看着。 对于这类游戏,御剑门的小字辈可谓热情高涨,因为输了也还有的打,不必抱着剑在旁边等待,打起来更是起劲。 但李云涛也看出了孩子们的问题,他们虽然习练刻苦,如陈大牛几个进门较早的孩子,基础剑势几乎可算是刻入了骨子里,却鲜少有会使用剑招的,厮杀来去也就是那几式上、中、下段剑势。 之说剑招技击,自己倒算是博学的那个了,几招剑技用出来,端的是占了不少便宜。可他也因此发现了自己的不足,尽管在技术上有着碾压版的优势,但孩子们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大,往往自己一招自以为精妙的剑招使出来,也只是给他们带了些麻烦,却无法凭此取得胜利。 果然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剑招技艺只能弥补自己在基础锻炼上的差距,却还无法成为决定胜败的关键。 晨间对练最后还是以陈大牛的胜利告一段落,李云涛占着年龄和技艺上的优势,勉强拿了第三。 第二名是叶琳,这个和自己同岁的女孩。 一战过后,他和小伙伴们的距离再次拉近,小家伙们对他使用的剑术技巧颇为好奇羡慕,纷纷出言请教,他自然没有道理藏着掖着,慷慨的和新交的朋友们分享老爹教给自己的一些剑术招式。 至于经验心得,之前李云涛参与战斗都是用的狙击弩,自然没什么好分享的。 贺循一从始至终不曾开口指摘一句,也不阻止李云涛与伙伴们分享剑招的行为,就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老烟杆里的旱烟,吞云吐雾。 钟声响起,上午的课程是陈臻教授的锻造。众人来到联排房稍远些的一座单独石屋,李云涛见过里面的布置就直到,这是一座最普通不过的铁匠铺。 今天的内容因为李云涛新到,陈臻又新讲了一次矿物辨识,几种最常见的凡间矿物李云涛自然熟悉的很,自己制造狙击弩那段时间可是天天往小吉镇的铁匠铺子里跑,就连一些基础的加工手法他都有所了解。 但陈臻讲的东西自然不会那么简单,金、银、铜、铁、铝、铅、水银,哪怕是由凡铁精炼而来的精钢,在他这里也不过是最基础的一种材料,在此之外,他还介绍了星辰金,流炎砂,秘银,精金、星竹,金刚木,霜寒晶,星银,万物土,活流金等常见修行者锻造用矿物、材料。 也简单讲述了某些可遇而不可求的超凡材料,例如生长在大洋中风暴眼海域神秘岛屿上的雷庭竹,以及被火山喷出又常年被雷霆劈打的矿物演化而成的霹雳雷晶,这两种材料其实在到达一定年份之后都是有可能修成精怪的超凡之物。 又比如各系神龙的鳞片,神龙作为神兽,它们的鳞片自然是难得的炒饭材料,不过神龙自然蜕麟往往几百年才会十来片,它们自己就会收起来炼制宝物,想要在冒险探索的时候遇到,实在需要天大的气运。 只余那些为了材料去盗挖龙墓,至今则没听过有一个好下场的。 说道材料,可以说的东西就太多了,直到晌午十分下课,陈臻还没把与龙类相关的材料说完,实在是神龙一族子嗣太多,众多亚龙目的龙种子孙产出的材料过于庞杂,而偏偏每一种都有各自的妙用,不仔细解说又不行。一旦遇上万一错过了,便可能会后悔一生。 一堂课结束,李云涛只觉得意犹未尽,实在是开了眼界,听了一些就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 直到晌午冥想他还在想着亚龙怪物身上各种材料的事,就连冥想的体内世界,有几条河道都被他修成了龙的形状。 结果就是,下午的体训课让他好好认清了现实,别说去挑战龙裔子孙了获取材料了,他连桩功这一项现在都过不去。 站桩只是最进本的桩功之一,在各种木桩上锻炼步法,腾挪跳跃,如陈大牛几个已经晋级气血境的还要带上负重,躲避随时会来的摇摆木槌,以及郭虎宸无情的棍棒,躲不过便要挨揍,皮肤上留下一条又一条淤青。 李云涛自然不用练木桩躲闪,只需在梅花桩上锻炼身法步伐,不过因为已经开了心府,负重是必须要加的。 待日暮西山体训课结束,有灵气撑着,李云涛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余力,待他跳下木桩放下负重,坐在地上休息之后,胸中一口气顿时跟着散了,接下来便是倒在地上腿都抬不起来。 而陈大牛、黄雪梅、肖凌峰、程无谓四个则是除了哼哼,连调笑的力气都没有。 郭虎宸等几个长辈围上来,一人拎了一个,将他们拖进联排房一侧的厨房,剥光了直接丢进装满了绿色药液的大木桶里,木桶下生着火,不断为药液加温。 才丢入木桶时尚未觉得如何,反正也没力气反抗,只任凭自己浸泡在药液中。 过不多时,周身便传来火辣辣的灼烫感,仿佛这不是药浴,而是要拿自己和药材炖一锅肉汤。 可用手感受药液,温度却只比正常洗澡水略热。 “集中精神打坐冥想,趁着药力还没让你们疼的失去知觉,进入冥想主动吸收的效果才最好。”柳卿雪在一旁切割兽肉,那仿佛小桌板大的菜刀狠狠剁下,咚的一声将一条兽腿连肉带骨劈开两半。“若是昏了过去,便只能被动自然吸收,平白浪费了一次药浴。” 景邢则在一边点燃了一盘檀香,用一支小香炉装着摆在五人身畔。 看着案板上血肉飞溅的场景,闻着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和药液味道,五人齐齐打个哆嗦,赶紧闭上眼在木桶里盘膝打坐。 因为药液的缘故,体表肌肤传来的灼痛越发激烈,李云涛咬着牙骗自己说疼的不是自己,这疼痛都是幻觉,都是幻觉,都是幻觉,又有檀香帮助凝神静气,这才终于在一刻钟之后渐渐晋入冥想的内世界。 来到内世界,所见一如晌午冥想时照旧,也没发现什么新的变化,不过既然长辈们说要主动吸收药力,也许这里需要照平时那样吸引天地灵气入体。 于是李云涛调动‘灵湖’和‘太阳’开始自转,很快两个吸力巨大的漩涡便在内世界成型,无形的吸引力投降天外的虚空,丝丝灵雨很快又变成了李云涛熟悉的中雨规模。 只是这一次,他发现在这些雨滴中,夹杂了丝丝绿色光华,它们同灵雨一同降落在大地上,灵雨形成的水很快汇集到各个溪流河谷中,流入河道最后汇入灵湖。 而绿色光华则直接融入大地,消失无踪。不过这一次李云涛能够明显感觉到,大地增添生机的速度变快了很多,原本河道溪流灌溉不到的土地上,即使地下没有植物根茎延申过去,也开始生出勃勃生机,一丛丛小草很快就铺满了内世界的山川大地,再无一处遗漏。 这时,李云涛感觉到了地下,有一丝潜伏的炽热火焰正在熊熊燃烧,随着灵雨的浸润,这火焰越烧越旺。 地火以树木、植株钻入地底的根茎为燃料不断焚烧,将地底化作滚烫的熔浆,在看不见的大地深处蔓延、滋长、积蓄力量。 一座内世界中几处主要河流经过山脚的俊秀高峰,随着地火力量的不断增强,开始震动,峰顶的岩石崩裂出无数缝隙,屡屡赤红从岩缝中流淌而出。 轰~! 灵气雨笼罩下的天地之间,一抹炽热横空出世,这座山峰的峰顶被地火冲开,乱石横飞,熔岩溅落。包裹在山峰周围的植被被熔浆点燃,焚烧成一捧又一捧的灰烬,而灵气雨水仍在以中雨的规模浇灌大地。 山脚贴近河道的灰烬里很快又有新的生命生长起来。 然而熔浆亦是不断冲刷整座山体,新生的生命再次化作灰烬。 如此过程往复几次之后,新生出来的植被生命不再惧怕熔浆焚烧,竟闪烁出丝丝晶莹光泽出来,仿佛李云涛在锻造课上见到的陈臻展示出来的几种超凡材料一般。 而地下,地火的范围还在不断拓展,焚烧植株地下根须的范围越来越广,熔岩在地底逐渐形成了新的河流网络,属于熔浆的网络。 李云涛到这里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终于见到了自己一直没能找到的体内第一套循环系统,原本身体就具备的循环体系,血液。 如果说气脉是经过修炼之后,后天贯通经络形成的能量传导体系,那么血液系统就是人体原有的天然能量传输网络。 只是因为它从出生就一直陪伴着自己,已被自己的意识当作了自身的一部分,这也导致了它很容易被潜意识所忽略,在意识形成的内世界中,也就被隐藏在了地底深处。 其实它一直都在。 这一次李云涛感受到了它的存在,也就同样掌握了它的控制权。 山峰内,地下深处那团炽热的心炎开始旋转,熔浆形成了他体内的第三处漩涡。 上、中、下三处丹田漩涡成型,奇异的共鸣在李云涛体内诞生。盘坐于木桶内的李云涛周围逐渐形成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漩涡,周围天地灵气被他产生的漩涡吸引,仿佛他坐在的地方成了一处天地灵气的漏洞,无尽的天地灵气为了填补这处漏洞,纷纷向着这里涌入。 木桶中的药液也开始旋转,即便速度很慢,却已是肉眼可见。灵药中那苍翠的碧色荧光渐渐暗淡,药水中的绿色也跟着变淡,没过一个时辰,木桶中的药液已经淡的仿佛清水,透过浸泡着他的水体,能看见木桶底铺了一层暗淡枯干的药渣。 “咦?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周围灵气似乎变得很怪?”盘坐在黄雪梅药桶旁的柳卿雪最先察觉到灵气异动。 “的确,似乎这里的灵气正在变得浓郁,这感觉已经接近在灵脉灵眼上修行时感受到的灵气浓度了。”在一旁盘坐的周守墨点点头,站起身来,查看他看守的肖凌峰。 肖凌峰一切正常,尽管一副咬牙切齿的痛苦模样,却仍维持在冥想状态里。 郭虎宸也站起身,检查起陈大牛,也没发现任何异状,陈大牛经历过多次药浴,此时的表现自然比第一次接受药浴修行的肖凌峰好得多,至少表面看上去,除了五官微微有些挤在一起,其他都和正常冥想差不多。 负责看守李云涛的是陈臻,他嗅了嗅味道,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来到李云涛浸泡的木桶边,随手捞起一捧药液,半透明的淡绿色药水从指缝间漏下来,用舌头舔一些尝了尝,已经感受不到任何药力。 “他竟然已经吸收完一份药浴的药力了!” “这是真的?”周守墨有些震惊的睁大眼睛,柳卿雪更直接迈步过来,也捧了些尝试。 咕嘟咕嘟 不断加热的药桶中翻起气泡,药水已经透明得可以看见桶底被气泡翻起的药渣。 “这小子还真厉害。原本以为他这么短时间点燃灵台净火,是因为天生精神力异于常人,又多了那么一点运起,再加上和魔兽战斗带来的压力所致,没想到他自身的天赋也如此惊人。”周守墨走了过来,用手搅了搅桶里药水,感受到桶中微速旋转的水流,一时却未在意。 “可是我检查过,他身上别说灵纹了,连一块胎记都没有,干净得和普通人无异。”陈臻回忆的说,方才是他把李云涛剥光的,自然顺便就查看了他身上有没有胎记或者灵纹。 “上次第一次药浴就用掉一份药力的,还是素红那丫头,我记得她身上有一道灵纹,只是没听说觉醒了什么神通。”柳卿雪道。 “加药吧,既然一份不够就多用一份,第一次好处最多,咱御剑门再穷,这方面可不会吝啬。”周守墨点点头,眼神示意陈臻。 平日里都是陈臻负责炼制药液,药膏,药浴用的药包也是他负责调配。 “素红第一次用了几份?”看顾在程无谓身边的鸿铭问。 “那次是我看着素红的,用了两份半,第三份没吸收完,拿去给灵田施肥了。”柳卿雪回到黄雪梅身边,检查她药桶里的药液,颜色仍旧碧绿苍翠,距离吸收完还早,不过这次药浴时间还长,就算吸收效率再差,只要保持在冥想状态里,一昼夜也足够她将一份药力完全吸收干净了。 陈臻取来一包早就准备好的药粉,经过几个步骤加入药引,再以灵泉冲兑搅拌成粘稠的糊状,一点点倒入药桶中稀释。 这次桶中有人,便不能如刚开始准备药浴时那般直接全部倒进去搅拌。 一刻钟之后,陈臻放下手里的药钵,李云涛在他添加新药期间没有任何异状,所以也就放心的重新坐回之前位置,再次打坐。 李云涛冥想内世界,灵雨中绿色光点断了一刻,便又重新出现,他以为只是体内雨势变大的缘故,所以未曾多想,继续建造自己的体内河山。 没错,当地底心火的熔岩漩涡形成之后,李云涛体内的灵雨便再次变大,这一次它有向着大雨的趋势靠拢,刷拉拉降下的灵气雨水仿佛天空漏了个洞,往下倾倒一般,体内各处溪流河沟,江河主流干道的水位不断上涨,原本空旷的河床早被汇入的灵气雨水填满,而且有向着决堤冲去的趋势。 一旦决堤,岂不是体内灵脉破损?李云涛为了不发生这种事,只能竭力控制灵气河水尽快汇入灵湖,并同时将一些支流河道和溪流河道开发出来,让它们能够承载更多灵气河水。 灵气湖泊随着越来越多的河水汇入,面积肉眼可见的拓宽增长,即便分出一部分进入主河道往身体其他水路流出,用以进行周身循环,也止不住它扩张的脚步。 而在大量天地灵雨的灌溉下,来不及汇入河道溪流的雨水就地被大地吸收,成为了草木生长的生命源泉,原本只是勉强覆满大地的一层青草,逐渐衍生出灌木,树苗。 而在主河道流经的区域,则已经开始形成初步的森林。心火引发火山爆发的高峰脚下,被熔岩焚烧又重新生长出来的崭新超凡植株,也逐渐形成了些规模。 灵雨中的绿色光点停了又续,续了又停,经过数次之后,火山脚下已经形成一片晶红色丛林,主河道周围也已被林地占据。 李云涛眼中这片广袤内世界山河,大河奔涌大江咆哮,层峦叠嶂,巨木成森,已经是一副生机勃勃的锦绣模样。 特别是那灵气海,此时真有些海的雏形了,若是化身成具体人形立在灵海岸边,一眼望不到边际,起起伏伏的波涛仿佛海浪般拍打着岸边沙石河岸,这还是李云涛特意做出来的一大片细沙和磐礁的海岸,为的是精神意念再到这里的时候,不光是为了修行,顺便还能渡个假,享受一下阳光沙滩,和惊涛拍岸的景色。 随着体内世界建设程度升高,他可以操作的空间也变大了许多,甚至还在灵海中升起了几座高山,让山峰高出海面充作小岛,用来点缀风景。 体外。 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鱼肚白,陈臻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放下了手里的药钵。 “这已经是第六份药,咱们的存货用完了,如果还要继续添新药的话,我得赶紧去配置,你们得帮我看着点他。” 周守墨咽了咽口水,挥挥手。“去吧,我替你看着,其实看不看都一样,这小子稳得很,一点异状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么多药力他是怎么吃下去的,我记得当年我第一次药浴,到结束的时候感觉浑身涨得厉害,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不发泄一下根本平静不下来,直接就从冥想里退出来了。” “谁知道呢,我们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感觉,等结束之后好好问问就是了。”柳卿雪道。 “那个,大师兄,我再配几份儿?”陈臻问道。 “啊?你咋还没去?...多配点,以后还得用。”周守墨叹口气“希望这小子以后能回报门里多一些吧。光这药浴咱门里都快供不起他了,要是每次药浴都要用这么多......咱们得想个法子跟师兄弟们多要些资源了。你们说以后兄弟们回山门兑换丹药,咱们提一些价格他们会不会接受?”他问身边其他人道。 “稍微提一点他们应该不会有意见,毕竟咱门里的灵丹灵药和灵符都是低于市价换给师兄弟们用的。”郭虎宸想了想说道,“我在外面行走的时候获得的资源还是相对富裕的,而且用着门里供应的丹药和灵符,的确比从坊市换购更放心,有些散修卖的灵符,效果甚至还不如我们学徒时绘制出来换给师叔师伯们的那些。” “师叔师伯们若是还在,御剑门哪至于此。”鸿铭道。 “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都去了支脉,剩下的那些师叔师伯太极端了,既然已经签订和休战合作协定,那些仇恨便没必要让它一直延续给后辈弟子。”柳卿雪说 “也许正是因为不想留给咱们这些后辈,心中又实在放不下,他们才会成立支脉的吧。”周守墨不无感慨的说道: “剑者双刃,一刃御敌,一刃克己,每人心中自有自己的那柄剑,他们放不下,未尝不是遵循着自己心中的剑道,只要不行邪魔之事,他们就还是咱们御剑门的兄弟。” “但总要收徒将衣钵传承下去的吧,那支脉注定还是要面对咱们的问题。避不开的。”郭虎宸揉了揉脸皱成一团的陈大牛头顶黑发,轻轻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御剑门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要是有那雄才伟略的眼光,也不至于从上宗跌落成门。”柳卿雪 “宗和门不过一个字,对我御剑门而言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就算叫了御剑宗,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是山外的皇朝会给我们供奉,还是百姓卖东西时会多让些价格给咱们?”周守墨摇摇头洒然一笑。 “这倒不会。”鸿铭点头。 “不过,皇朝会聘请宗中一人出任皇朝供奉,在俗世间行走,可以得到许多官面上的实惠帮助,而且上宗,多好听啊。”柳卿雪反驳说。 众人点头,是好听。 啾啾~ 扑棱扑棱 就在众人点头的时候,一只颇为英武帅气的白羽黑纹猎隼蒲扇着翅膀飞进这处用来药浴的厨房,落在了鸿铭的肩膀上。 “信。”猎隼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将爪子里捏的信封丢在鸿铭手里,然后自顾自跳到灶台上,迈开两条腿,一扭一扭的走到食材堆里翻找出一颗灵果啄食。 “谁的信?”周守墨接过鸿铭递过来的信,问那猎隼。 猎隼翻个白眼:“自己看。” 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指明要谁亲启,于是周守墨检查过灵封,是御剑门惯用的剑符印,按照要求渡入一丝金属性灵力,灵封自行解开,信封弹开,他抽出信纸。 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满了整张信纸,字迹干净利落,笔锋锐利,称不上美观却极易辨认研读。 周守墨一看这么多字便新生不好的预感,于是一目十行先草草概览一遍,大概知晓了信中说的事情。 “是先前调派去调查宋师弟负伤一事的师弟给的回执”他捏着信纸抬头环视一圈在场的几位师弟:“也算是求援信。” 第二卷 御剑 第三十七节偷走 第三十七节偷走 为了调查幻夜带回来的情报,御剑门特意调遣了三位在外行走多年且现在没有带着学徒的门人。 三人行动相当效率,在收到门派任务之后,仅用七日便齐聚小吉镇,稍作补给之后出发前往情报中的罗瑟兰沙漠里发现大规模魔族的位置。 在深入罗瑟兰沙漠一日之后,三人偶遇由八目呲牙率领的呲牙和赤骨集群,总数量接近五十。 其中赤骨不低于十头。 赤骨与呲牙不同,是魔物中善于远程攻击的魔兽,行动迅速战力强悍,但领地意识极强,通常以家庭形式出现,即便带着幼崽,最多数量不会超过四头。成年之后的赤骨必须离开父母所占据的领地。 同时出现十头成年赤骨已经足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三人不敢打草惊蛇,选择迂回撤离,在后撤十几里之后,再次碰到同样规模的魔兽集群。 这两群魔物任何一群都可认为是大股魔物主力,然而此次居然遇上两群,且两队魔兽显然是在按照弧形路线交叠游弋巡逻,三人商议后猜测有更大规模魔物集群存在于沙漠边缘区两百里以内。 三人果断选择撤离回转小吉镇,如此规模庞大的魔物集群,位处瑟兰沙漠边缘区域的边镇恐危在旦夕,三人不能坐视黎民遭难,选择戍守小吉镇并向御剑门发出了求援。 这就是来信的大致内容。 “八目呲牙率领的呲牙群和十头成年赤骨,总数五十。”郭虎宸捏了捏拳头。 “即便是数量相当,我御剑门实力也要付出伤亡才能将这股魔物吃下,如今竟然一次出现两群。”柳卿雪不禁沉默下来。 御剑门门人弟子实力如何,众人自然心知肚明,这么大股的魔物集群,即便是召集全部在外行走的御剑门仙师发动围剿,也很难应付。 何况召集门人也需要时间,而从信上得到的信息判断,小吉镇恐怕撑不到门人集合完毕前去支援。 “就算困难,也不能坐视魔物戮害我人族子民。这么大股的魔物还只是外围游弋的巡逻队伍,若是它们背后主力出现,区区一个小小边城怎么够吃?”周守墨抖了抖信纸,将他递给一旁的师弟查看。 “这不是一城一地的魔祸,一旦发动,东煌国的东兰道怕是都要陷落,几百万生民都将沦为兽口食量。而如果魔物们如李云涛所说,掠夺人口进行献祭仪式开启异界通道,后续魔物只会源源不断涌入我人族疆域。” 看着浸泡在药液中冥想的李云涛,小小一座厨房内,浓郁的天地灵气就以他身畔最为凝厚。实在是个极好的修炼苗子。而事发之地偏偏是这个孩子的家乡。 他说道:“小吉镇怕是受不住。” 稍作沉吟,周守墨眼中流溢的灵光逐渐坚定:“先将此事禀告门主。黎民生死暂且不论,我御剑门尚有三位师弟在小吉镇戍守,这件事我御剑门不能坐视,派发御剑令吧,召集所有在外行走的门人。” “短时间内我们能召集的力量有限,小吉镇百姓必须尽快撤离,写信让三位师弟通知东煌官府势力,组织镇民撤离,待筹备足够力量,我们再杀回去就是。” “我这就去写回信。”鸿铭抱拳,匆匆出了厨房。 “这边你们先看着,我去汇报门主。”周守墨丢下一句,也匆匆离去。留下柳卿雪,郭虎宸和景邢陷入沉默中。 没有药浴的三个门徒已经起床,三个小家伙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见五个同门泡在浴桶里,浴桶下面点着的火,碧色药液表面一个个气泡不断迸裂,仿佛在大煮活人。他们缩了缩脖子,拿起扁担和木桶便跑去挑水。 柳卿雪莞尔一笑,经历方才的讯息冲击,差点忘了还有三个小家伙等着照料。 不管外面魔物灾祸如何凶险,饭总还是要吃的,日子也得照样过。她起身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厨房里的家什准备早饭。 上午 御剑门的高层在孩子们用来晨练的小空地上开了个早会,门主贺循一点头同意,签发了最新一道门派命令,由周守墨和冷秋凝负责发出御剑令给在外行走的门人弟子,召集所有门人在兰东道首府平澜城集合。 由门主亲自发出飞剑传书,向御剑门支脉求援,至于支脉赶不赶得上这次御剑门的门派行动,只能听天由命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支又一支寸许长短的小剑从那处倒塌了一半的大殿窗口里飞出,飞过围拢在御剑门周边的群山和丛林,飞向这片大地的四面八方。 发出御剑令是极其消耗灵力差事,每发出数道御剑令,周守墨和冷秋凝便要打坐调戏恢复体内灵力,两人交替接力,终于在日落之前将所有用来紧急传信的御剑令都发了出去。 御剑门在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每一道御剑令发出就意味着一名或者几名行走在外的仙师会前往平澜城,这一次御剑门可谓倾一门之力,调集的仙师数量不低于两百。 柳卿雪负责将库存的丹药灵液以及法符全部取出。看着塞满两大背篓的瓷瓶,以及一只木箱的法符,众人有些默然。御剑门的家底还是太贫瘠了些,这些丹药法符很可能都不够一次大规模交战使用。 尤其是灵符,在面对一头六目以上呲牙级别的魔兽时,消耗十几二十张灵符几乎是寻常事。 而门内存储的资金,也不过是一小匣金条和几倍数量的银锭,这些凡俗使用的货币,御剑门向来是有了就用,大部分都用来购买日常物资或是换取部分药材,矿产。所以留存用来应急的金银数量极少。 周守墨带着鸿铭默默回到守心堂后殿,竭力赶制灵符,陈臻则拉着刚从药庐炼丹出来的哔晴又钻了回去,继续炼制新的丹药,柳卿雪和景邢到灵田里收割药材灵草,加工成需要使用的各种材料。 郭虎宸负责带领御剑门所属的妖族伙伴狩猎野兽获取肉食,顺便做门派周边的警戒工作。 唯一一无所长的殷红素只能被分配来负责照顾药浴的孩子们,黄昏时分药浴的时间已过,她的工作就成了将一个个药浴结束的小字辈从浴桶里捞出来,擦洗干净之后送回各自的屋子里休息。 药浴之后,虽然灵药的药力为修行者带来了大量的好处,身躯在药物的刺激和滋养下使得气血境修为突飞猛进,但在这个过程中精神消耗过于巨大,需要通过自然睡眠慢慢恢复消耗的精神力。这也是气血境修行者在这一方面的缺陷。 药浴的五人里,此时唯有李云涛还在冥想状态,于是殷红素先‘伺候’其他四人。 待轮到清洗李云涛时,他已经自行醒来,并趁着殷红素送黄雪梅回去的时候,穿好了鞋袜长裤。殷红素回返时,正看到他在扣上衣的绳扣。 “你这小家伙什么时候醒的?刚才明明还睡得和死猪一样。”殷红素有些惊讶的问道。 ‘睡的和死猪一样的明明是陈大牛,肖凌峰,这俩家伙到后来,脑袋直接枕在浴桶边沿上打呼噜。’ “小师叔方才搬运二师兄的时候我就醒了,现在浑身精力充沛,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李云涛回答说,他此时双目精光流溢,瞳孔深处似乎藏着一颗星辰。 “倒是忘了,你小子点燃了灵台净火,体内三府已开,身体会自行通过燃烧灵气和精血补充精神力损耗,维持三府力量平衡。” “那别闲着了,不是正好力气用不完么?喏,把浴桶洗刷干净这活儿就交给你了。”小师叔殷红素端双臂抱于胸前,将单薄的火红色上衣鼓胀的部分轻轻托起。“记得把这些都倒进灵田里,用不完的药力可以用来滋养灵田里的药材。” 李云涛很想翻个白眼,不过小师叔毕竟是小师叔,她既然说了,作为门徒的自己当然得乖乖领命。 双手抱住之前自己用的大木桶,李云涛就往厨房外搬去,没想到刚一入手,这木桶竟意外的轻,似乎...单手也可以拎起来。要知道现在他可是丝毫没有使用灵气。 这一大桶药液加上浴桶本身,不管怎么看最少也得两百斤。如此说来自己的肉身力量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过普通成年汉子了。 这药浴的效果简直好过头了吧?只在药桶里泡一天,自己就成了个大力士。要是多来上几次......岂不是要当超人? 不对,如果达不到这般力量才奇怪,超凡之所以称之为超凡,自然远超凡人想象,自己还是思维过于局限了。 李云涛摇了摇头挥去脑海中的杂念,安安心心的搬动浴桶干活。 殷红素倒也没只在一边看着,她一手一个拎了两只浴桶,两人结伴将浴桶搬运到灵田处倾倒,顺便就着灵田旁的山泉水渠洗刷浴桶。。 李云涛那只桶里倒出的药渣便占了浴桶小半容积,与之对比殷红素两只大桶里倒出药液残渣,就少得可怜了。 “哟,你这是搓下来多少灰卷啊。”殷红素揶揄着开玩笑说。 “师叔不要说笑,弟子一直是泡在药液里冥想的,哪里会搓下来这么多灰。”李云涛心中也有疑问,不过还是慌忙解释:“而且就算把我身上的皮搓下来几层,也弄不出这么多来。”他试图以逻辑分析的方式说服对方。 “不逗你了,这些啊,都是药浴里加的药材残渣,你这桶如此多,显然是用了好多份。” “其实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周师兄曾说我第一次药浴用掉了好几份药材,我自己清理时没发现异常只是当时没有其他师兄弟和我一起药浴,没有对比罢了。” “这种好事也就第一次,第二次药浴开始,身体对药力的吸收就会大幅下降,我第二次药浴的时候,第二份药浴材料的药力堪堪吸收了一半。” 两人拿着空桶回返,又一人一个抱了浴桶出来倾倒。 “你看,这些桶里的量才是正常的。”殷红素指了指浴桶中倒出来的药液。 先前那次殷红素只顾着调侃李云涛,没让他看看正常的量是多少,这一次倒是看得分明了。 “天,这不但洗掉几百两黄金。泡个澡就这么奢侈。”李云涛也有些惊诧了,他捏了捏拳头,紧实的力量感在肌肉间鼓荡,竟然在和气脉中的奔涌的灵气发出丝丝共鸣。 “是啊,所以等你修为有成,记得多给门派里做些贡献。”殷红素笑着说:“好歹啊,把这些药钱赚回来嘛。” “拿了好处当然要干活,不劳而获可耻,劳动光荣。”李云涛直接用一句经典回答。 “行啦行啦,你这小家伙还挺来劲的,量力而为就好。我们御剑门赚钱不像其他宗门做些买卖或者拿凡间皇朝的供奉。外出斩妖除魔,承办官府派下的任务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每次和妖兽魔物厮杀,都是在以命相搏。” “就算是妖魔,它们也是不想死的。” “不过谁让它们过了界,本来大家好好的,各过各的日子多好。”殷红素似是回忆起一些过往经历,边走边淡淡的说道。 这可不像一直大大咧咧的小师叔能说出来的话,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李云涛看着走在身旁的红衣女子,忍不住想到。 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话题,殷红素不再开口,二人沉默的抱着清洗好的木桶走在山间小道上,清凉的晚风自林间吹来,带来的林间空气略微有些潮湿和滞闷。 “小子,你不是说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么?咱们比比看谁先跑回去怎么样?”殷红素打破沉默突然提议说 “好啊,谁怕谁。”李云涛自然不会反对,正好用来检验药浴的成果,适应一下新获得的力量。 殷红素将大木桶转而背到身后,一步踏下溅起草叶泥土无数,整个人瞬间提速远去。 “那这就开始咯~~~”她丢下这句话时,人已经跑出三四十米之外了。“输了的人负责洗马桶~” “小师叔你这是耍赖!”李云涛郁闷的叫了一声,赶忙发力追赶。经过几天李云涛已经大概熟悉了御剑门内的生活,由于门派人少,一般来说男弟子起夜方便的时候就近找个林子解决,虽然门内都称师兄弟,女弟子却不会真的就和男弟子一般,她们往往会选择使用相对更文明些的方法---马桶。 这洗马桶的活儿自然是各家顾各家的,如今李云涛和殷红素打赌洗马桶,叫他如何愿意。 而且这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也挺丢人的。 为了能追上殷红素。李云涛使出了全力,地面在鞋底变得似乎相当柔软,一脚踏下去,便会产生一次小小的土泥和草叶的爆炸,瞬间提速带来的风阻被他强行撞开,但大木桶成了李云涛继续提速的阻碍,这时他才明白殷红素为什么要把木桶背到身后。 这是要利用自身破开风障,拖着木桶前进,以求让木桶带来的阻力变得最小。 想通了这一点,李云涛也学者殷红素把木桶背到身后,果然有身体破开风障,木桶跟着身体前进,阻力瞬间就小了许多。李云涛前进速度再次提升。 山林小路在他脚下一次次炸裂,路边的灌木荆棘叶片撞在身上,抽打出啪啪的声响,有些稍柔嫩些的新叶则会直接被他撞碎。 还好是在山林小道上比试,殷红素的速度就算快也不会快得离谱,毕竟还要绕弯避开树木以及沟渠,这就给了李云涛操作空间,有些弯道他干脆无视,直接一高跃起,落向前方拐回来的路径上,一些架在小水沟上的独木桥则干脆一步跨过去。 如此这般,渐渐的与前方那个红衣身影的距离被他一点点拉近,眼看着再有一个弯倒利用就有追上的可能,可惜最后一段通往联排房屋的小路是一条稍稍有些曲回的直道,李云涛仍是没来得及追上。 两人竞速,这段接近四里的山路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在两人脚下跑完,回转身看着跟在身后几十米的这个小学徒,殷红素得意的昂起下巴。 “不错嘛,竟然追的这么紧,再努努力说不定过几年还真就要被你赢过去了。”殷红素胸口微微起伏的说道。 李云涛慢她两个呼吸到达,身上头上一堆树叶草汁,都是被他撞到时粘在身上的。到了地头骤然减速,他吐出一口浊气,深深吸了口新气,这才稳住。 方才疾奔时他只小口呼吸,这时停下才大口调息,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仿佛要蹦出来一般。 “瞧瞧,这沾的满身都是,以后轻身功夫你可得多练练。”放好木桶的殷红素走到近前,帮李云涛拍去身上头上沾的草叶。 女子身上淡淡的体香被李云涛大口呼吸带入鼻腔,这与瑟琳娜身上撒的香水不同,是真正少女身体散发出来,带着淡淡荷尔蒙的味道。 李云涛不自禁脑海中多了许多遐想,脸色瞬间就红了起来,不过有夜色遮掩,倒是不必担心被看到。 “师叔你耍赖,提前偷跑,不然我就追上了。”为了岔开心中不该有的心思,他主动接上话题。 “这叫兵不厌诈,况且与人放对,谁会跟你讲好时机一起动手的?”殷红素丝毫不以为耻的反驳。 “你这么横冲直撞的追赶,如果我是你的对手,在路上布下些陷阱手段,你现在怕是连路都走不了。还谈什么追上?”摘下李云涛头发上插着的一小节树枝,殷红素半是说教的道。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李云涛无奈,只是个小小的竞速,就能被你引申到捉对厮杀的教学上,你这是多好为人师啊。 在殷红素帮助下,很快将李云涛身上收拾干净,不过沾染在衣物上的草汁,只能等之后清洗的时候搓掉了。 御剑门的衣服质量过硬,就算李云涛身上撞了如此多树杈也只破了两处,被树枝刮破的衣料下,皮肤表面只残留淡淡的红印,却是没有破皮。 李云涛抹了抹微微红肿的皮肤红印,回忆起这两处刮破衣料的伤势,那两根树枝比较粗,被李云涛撞过去的时候抽得他最狠,所以现在还有些印象,如果换做还在小吉镇时,这样的刮擦,早就皮开肉绽了。 他再次认识到修为提升带来的变化。 “臭小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殷红素看着李云涛,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她心底仍是有些犹豫。 “嗯?师叔有事说就是了,藏着掖着可不像你。”李云涛略有些疑惑的抬起头,迎上了小师叔闪烁的目光。 “切~你才认识我几天,说得好像多了解老子一样。”殷红素撇撇嘴,用食指赏了他一个脑瓜崩。不过上午开会时周师兄说的那件事,的确让她憋在心里难受。 看着少年沉稳的目光,加之试过了他现在是身手,殷红素觉得说给他听也...应该...大概...没问题吧。 当下也不多做踌躇,殷红素就将上午周守墨公布的消息和李云涛和盘托出,并简单讲了讲御剑门在这件事上的安排。 只见对面的少年沉默的听着自己诉说,全程没表现出太多情绪起伏,直到整件事说完,他也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 “哦,是这样。我知道了。”李云涛点点头,看着小师叔有些关切的目光,笑了笑:“我一个小小御剑门学徒又能做什么,只愿师叔师伯们能够旗开得胜,为我人族守住吉川大门,小吉镇的父老能多活下来一些。” 殷红素微微松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一件烦恼。 “你能这么想最好,好好在山里安心修行,外面的事情自有我们这些长辈撑着。”她摸了摸李云涛的头,李云涛前日求猫妖帮忙修发,将这段日子长长的头发重新修回两寸来长的短发,摸起来就像毛刷,手感颇为让人留恋。 “师叔是有什么打算?”李云涛看出这个小师叔似乎还藏着心事,于是装作随意的问道。 “自然是出山除魔了,难道还要窝在山里带孩子?我好歹也是筑基修士。”殷红素自信满满说道。 “可是,师伯他们好像没安排师叔你出山吧?”李云涛小心翼翼的问。 “嘿~他们也没安排我一定要在山啊。除魔卫道我辈义不容辞,门中如此大行动,怎可没我参与?”殷红素挑挑眉,挺直腰杆说道。 “师叔,你可知门中为何不向其他修行宗门求助?”李云涛转而问道。 “求不求助的,总要碰过了才知道,如果这次魔灾我御剑门挡的下,自然不需要再惊动其他宗门。毕竟东煌国西边这一块,算是我御剑门的势力范围。”殷红素理所当然的说道。 “哦,基本盘不能丢。那师叔打算如何出山,平白少了个人,师伯们肯定会出去把师叔追回来的。”李云涛再次跳转话题。 “这个简单,今晚郭师兄和柳师兄会带着丹药灵符去平澜城与召集的师兄弟汇合,我只需要悄悄跟着他们出去就行了。大师兄和鸿铭要负责赶制新的灵符,陈臻师兄和哔晴师兄要炼制灵丹药液,景邢师兄要加工药材,制成灵墨和供炼丹炼药用的成品素材。没人会看着我,只要我不被郭师兄他们两人发现,就保准万无一失。”殷红素得意洋洋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可是这些师伯都如此忙碌,你再开溜,岂不是没人负责门内的警戒事宜和教授我们?” “你当老爷子是摆设啊?咱门主可是金丹境的大修士,御剑门人能像他这样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没嗝屁的,那不知道得历害成什么样,哪有宵小敢来送死,就算来了也不够老爷子两剑砍杀的。”殷红素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拍了拍鼓胀的胸脯。 “你这臭小子套我话!你可别跟其他师兄说我的打算,不然老子被逮回来,你小子别想有好果子吃。”她突然反应过来,似乎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赶紧一把箍主李云涛,用一双拳头在他额头两侧太阳穴猛钻。 李云涛疼的呲牙咧嘴,就连压在脖颈上的柔软都顾不得享受了。赶紧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师叔我投降,我投降,我保证不说。”他哀嚎着保证道。 “小师弟,干什么呢?别玩了,叫小的们吃饭,那几个药浴的你都弄好了?”景邢从厨房探出头来。 “弄好了弄好了,这不是刚把浴桶洗好放回来嘛。”殷红素赶忙松开李云涛,指着摆在房檐下晾干的木桶说道。 “行,赶紧喊小的们吃饭,我这边弄完了还得赶紧去继续干活。这群小家伙要是能帮忙打下手就好了,一个人又要捣药又要调配灵墨,连照看灵草的时间都没有,烦死。”景邢嘟囔着说道:“如果门里驻守的师兄弟再多个几倍就好了。” “师兄说笑了,修行资质好的弟子哪有那么好找。不过你可以让他们帮你打打下手,切药捣药又不需要什么技术。李云涛,你去叫你的师兄们来吃饭了。”殷红素笑嘻嘻的跟了进去:“哇~好香。景师兄的手艺就是好,但怎么都是素的?” “肉肉肉,你天天就知道吃肉,偶尔也得吃点别的均衡一下...” 是夜 柳卿雪与郭虎宸在餐厅里和过来用餐一众师兄弟简单打了个招呼算是告别。饭后在贺循一的目光注视下,两人带着妖兽伙伴离开御剑门所在山峰,由柳卿雪的妖兽伙伴,一头老虎,拉着装载了物资的小车,向着层层山林外的人间俗世而去。 一身红衣被斗篷罩住的身影,在他们出发之后隔了两刻钟出发,悄悄跟了上去。 在她出发后不到一刻钟 “你怎么跟出来了?”殷红素捏着李云涛的耳朵,使劲往两边拉扯。 “放手,再不放手我可喊了,到时候咱俩都得被逮回去。”李云涛呲着牙压低声音叫道,怕李云涛喊出声,殷红素只好悻悻然的松了手。 “你能跟我怎么就不能跟了?而且我已经天星境了,可以出山历练。”李云涛揉着耳朵,这次殷红素可是真下手,他觉得刚才被拉着的时候,自己的耳朵长度都快赶上瑟琳娜的小侍女了。 “你这天星境是假的你不知道?你跟我出来这不是给我多个拖油瓶嘛?”殷红素气得直跺脚。 “我又没让你照顾,而且小吉镇是我家乡,老爹又是巡捕房的班头,与邪魔大战肯定是要站在第一线的,我要是不回去,还算是人子么?”李云涛振振有词的说道。 “屁!”殷红素压着嗓音骂了一声,上去就踹了他一脚。“宋师兄还在床上躺着没醒呢,老子就是你代理师傅,你要外出历练的话我得全程看护,你说我能怎么办?” 汪汪汪! 身后御剑门方向,响起大黄的叫声。 “被你坑死!我是造了什么孽,非要和你说计划的事儿。”殷红素紧张的看了眼好几里外的御剑门山门,寥寥几盏灯火在黑暗的山林间,显得那么温暖。 “一起走吧,别让大黄追上了。”她认命的叹口气,对树林里吹了个口哨。 一头白鹿轻盈的迈着蹄子自林间阴影里跑了过来。 为了能载上两人,白鹿憋着气把自己吹气球一样变大了一圈,在殷红素帮助下李云涛爬上白鹿,而后就被一个火热柔软的怀抱贴在后背上,紧紧包裹在怀里。 白鹿迈开蹄子,载着两人仿佛没什么负担般以来时的轻盈离去。 “别抓我的角,膈应。”树林的阴影里响起少女的嗓音。 “那我没得抓,坐不稳啊。” “坐不稳别坐啊,我又没求着你让我背着,还得多背个男人,晦气。” “他还是个孩子。” “都能硬了,也算孩子?” 第二卷 御剑 第三十八节 改良 第三十八节改良 咻~ 嗷嗷~唔.... 螺旋形箭簇精准从眼眶贯入一头野猪颅骨,野猪只发出短促的哀鸣,便倒在林间草丛里开始抽搐,周围几头一起外出觅食的野猪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吓得四处奔逃,根本顾不得同伴死活。 很快这处树林恢复平静,不明所以的鸟儿在枝头一边蹦跳,一边叽叽喳喳的看热闹。 又过了片刻 李云涛和殷红素从藏身的灌木里钻出来,走到已经停止抽搐的野猪身畔,殷红素从大腿侧面一排飞刀里拔出一柄匕首大小的,递给李云涛,让他为野猪送上最后一击。 匕首刺破了野猪的心脏,仍滚烫的鲜血随着匕首拔出喷涌出来,溅落在地面上染红了一小片植被。 “歪了!角度也不对。你是猪吗?还要教你几次才能学会?猪都比你聪明!”殷红素没好气的踢了李云涛屁股一脚。 “你这样搞,洒出来这么多血,会吸引来嗜血的猛兽,也可能会是妖兽!就你这小身板,随便来几头,小命就没了。” “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拿上换个地方。”她没好气的又踢了一脚。 李云涛迅速扛起野猪,离开这处树林。 将野猪搬去一条山间小溪旁,李云涛在殷红素的监督下开始处理猎物,开膛破肚掏出内脏,剥皮剔骨割断筋腱,虽然手还是会有些发颤,但李云涛的动作已经算是比较熟练,处理的速度也不慢。 一块又一块处理好的肉块被清洗好摆放在岸边鹅卵石地面上,然后李云涛又将内脏和毛皮挖了个坑埋掉。 “可惜了这皮子,如果不是现在要去办正事儿,带回门里加工一下可以用来做皮甲片。”殷红素将处理好的兽肉用藤条皮制成的绳子绑了,拎在手里。等李云涛埋好,两人又换了一处河岸,找到块无草的河滩,捡些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大块卵石堆砌起一个简单的炉灶。 砍来树枝制成简单烤架,便生火开始烧烤食物。 “今日便可出这片山林,走出林地沿着大路再走半日就能到最近的村寨。不过柳师兄他们肯定是要走这条路的,我们如果不想被抓回去,必须岔开,往西北走,直接去你家乡。”殷红素一边用李云涛给的佐料给兽肉做按摩,一边看着斜刺里山林间升起的另一道炊烟。 那边是御剑门往山外走的大路,路径周边林木繁盛,倒是不用担心那边正在生火做饭的师兄们会发现这边的炊烟。 白鹿悠闲的在河边吃着鲜嫩的青草,发现灌木里野生的浆果,试着咬了一束在嘴里嚼了两下,又一口吐了出去,嫌弃的呸了几声。 肉和佐料混杂的浓郁香气随着火苗撩去兽肉上滴落的肉汁,渐渐散发出来,李云涛不断转动穿着兽肉的木枝,让火焰的温度能够均匀作用在兽肉上。 经过十多次实践操作,李云涛已经对烤肉积累了些许心得,不会再像之前几次那样烤肉刚散发出肉香便急三火四的拿下来吃,结果表层熟了,里面却还是半生的。 殷红素也够狠,为了让李云涛多点教训,就让他把半生的烤肉都吃掉。反正自己那份她自己烤。 “你这个佐料挺不错,其中几种香料我可没见市面上有卖。”殷红素继续按摩着手里的兽肉。 “这里面加了些我家乡那边的特产,还有些从大雪山高原那边弄来的药材,雪山上下来的商队掏卖这些药材便宜的很。”李云涛继续忍着口水,耐心烤制兽肉。 “那是从妖兽国度来的商队吧,它们竟然还懂得做买卖?”殷红素问道。 “是不是妖兽国度来的我不知道,反正运送货物来的商人都是人。他们主要售卖些兽皮和兽骨以及一些山里的药材,我加的这几种药材,听说在他们那边满山都是,平时都是拿来给拉车的牲畜当牧草用,所以便宜的很。”李云涛解释说。 “......你管这些牧草叫药材?”殷红素呆了呆,前几天自己吃得美滋滋的调味料里加了牧草,岂不是自己和牲口一个待遇? 她拍打兽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眯起的眼睛里射出丝丝危险的光芒。 “他们认为是不值钱的牧草,但是我却知道这几样都是药草,其中就有活血生肌,去热解毒等功效。再说了,药草在被发现做药用之前,还不就是山林里生的野草,哪有什么高低贵贱区别?师叔你放心吃吧,这又不是从牲口肚子里掏出来的,干净的很。”李云涛看她脸上神情变化,赶紧又解释几句。 “也是。”殷红素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那些拉车的牲口可能本身就是有了修行的妖兽,不然也用不着拿这种药草当口粮,毕竟药力哪怕再弱,吃多了普通牲畜也是受不住的。”白鹿迈着蹄子走近过来,它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香味,抖抖耳朵说道。 “我估计那些运货下来的商人,有可能就是化形之后的大妖。” “这年头连大妖都开始做买卖了,真新鲜。”殷红素开始继续给兽肉做按摩。 “大妖怎么了,只要是生灵便有需求,有需求又不想厮杀,自然就要交易换取所需。”李云涛嘀咕着说:“大妖也是要衣食用度的嘛。” “它们都和你们买卖些什么?”殷红素放下手里已经按摩好的一块兽肉,开始处理下一块。 “雪山来的商人主要换取一些食盐,烈酒,烟草和器皿,有时候也会和西方国度来的商队换些做工漂亮没什么实际用处的奢侈品。 按理说奢侈品的话,到东煌这边的大城也一样能换到,而且做工比西国人的要更好。”李云涛回答说。 “呵,他们啊,是不敢深入人族腹地大城的,毕竟自身不干净,要是被我御剑门的行走看出跟脚,说不得就是一场斩妖除魔。”殷红素解答了李云涛的疑惑。 “不是说妖族已经和我们签订合作协议了么?” “和咱们签订协议的是云山大帝,另外两位可没签。云山大帝掌控的妖域与我大雪山东方国度的人族毗邻,另外两位的妖域则更多和西方接壤。” “东方这边因为和咱们签了协议,人、妖联和将新近这百多年入侵的魔物清理得差不多了,所以凡俗民间相对太平许多。 西方那边就没那么好过了,这几年听说就没消停过。人族,妖族,魔物基本上处于三方混战,这其中两大妖帝的妖域之间还彼此摩擦不断,这日子怎么能好?” “也怪不得连食盐和烈酒这些日常消耗都要跑咱们这边来买。”殷红素摇摇头,不知可否的笑笑。 “师叔你知道的真多。这天下这么大,哪儿的事都能这么清楚。”李云涛顺手送上一句恭维。 “嗨~都是走南闯北看来的,你多在外面闯荡闯荡自然就懂了。” “而且啊,师叔我走过的地方还有限的很,听说一路往北,穿过一大片希尔芙林精占领的丛林所阻断的海峡,再更北方还有一片广阔天地。那里好像没有一年四季这一说,要么是没日没夜的一直下雨,要么就是几个月一滴雨都没有,干旱的要死。” “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去看看。都说天有涯海有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咱们人啊,在这天地面前还是太渺小了。凡人不过就是一群庸庸碌碌只为生存忙碌的蝼蚁,能活着就不错了。就算是筑基成为了正式门人,凡人口中的超凡,仙师,也不过是比凡人强些的蝼蚁,刚刚有资格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罢了。”殷红素放下手里已经按摩好的最后一块兽肉。 “就是这吃食,每天便要忙碌奔走,耗费不知几多时间。”她又拍了拍那兽肉,将它穿在小郝的木枝上。然后走到溪边蹲下来洗手。 李云涛漠然,这一头野猪,也就自己一顿的量,捕猎,分割,清洗,烧制,一个是时辰都不够用。夜里还要睡眠,一天里真正能拿来做些正经事的时间当真少的可怜。 由此再回看门里,能不为吃穿用度犯愁,专心修行自身,是多么奢侈又宝贵的生活。 两人将所有兽肉干掉,再次上路已经是大半时辰之后。由这里开始,二人走上向西北方向的小路,与柳卿雪他们走的大路岔开。 有白鹿代步,又在山林中穿行了数日,地势逐渐走高,林木渐渐稀疏,低矮多刺的灌木和荆棘丛丛生长,待两人出了山林,这处地貌已经和御剑门所在山林区别迥异。 树木多是树皮纹理粗糙,表皮色泽深沉的阔叶大木,往往一颗树就占了大片空间。草叶则尽是叶片宽大肥嫩,茎秆中空水分充足的植株。 沿着出林的小路又多走了半日便寻到一处人类聚居的村庄,小村被包围在绿意盎然的农田中央,三条田埂小道贯通农田,成为了小村子和外界连接的通道。 辛苦劳作的人影错落在翠绿的田野间,偶尔有人牵着头水牛在田埂上走动。 两人乘白鹿进了小村,引起一群光着屁股在田野间奔跑的孩童围观,很快有村中老者接待了二人。 这处乡野村庄生活平和安逸,也没有什么妖兽袭扰,所以见到御剑门人的机会不多,淳朴的农人不免有些小小的激动。 特别是殷红素一身火红劲装打扮,将火爆的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英气十足的姣好面容更是让几个闻讯赶来围观的青年乡民情不自禁面红耳赤。 要不是她背上长剑,腿侧别着整排飞刀,这些乡民怕不是要围上来和她近距离接触一下。 问明了村子所在位置,用零碎铜钱买了些干粮,两人便匆匆离开了这处村寨,踏上村民指出去往大城的乡间土路。 实在是乡民的眼神过于热情,就连殷红素都忍不住有些耳根发红。 在乡间土路上奔驰,放开四蹄奔跑的白鹿脚程不输奔马,行了两个时辰便到了村老口中需在路上走一日时间的白枫县城。 县城附近道路明显变得宽敞起来,临近县城的一里则已经是用石板铺的官道。白枫县城人流熙攘,过往商旅虽然不多,但城内店铺、医馆配置齐全,更有远近闻名的乡镇集市。 到县城时已经日暮西山,殷红素决定在县城歇息一晚,休息一下顺便做些补给,明日再启程往小吉镇方向赶路。 客栈里开了两间房,师叔侄二人一人一间。开好房之后殷红素便让掌柜的烧水,准备沐浴,替李云涛叫了一整桌饭菜让李云涛留下来盯着行礼,自己则说是去酒肆打听消息,刚进门没到一刻钟转头就出了客栈。 两人虽说是轻装简行从门里偷溜出来的,但带着随身包裹去酒肆的确不太方便,正好李云涛也确实饿了,便答应下来。 借着这个机会,李云涛向岑雨萍赠予的玉佩中注入些许灵气。本想在山林里就用玉佩的,但又怕琼华宗门人不再附近,赶来山林里两边碰不上头。 毕竟小吉镇外大批魔物现身的消息,能早一些传递出去,便会早一些有援军赶到,只是不知道岑雨萍会不会帮自己这次。 一桌饭菜轻松被李云涛一人解决,临了还有些意犹未尽,便找客栈小二又要了一桶饭,就这盘底的菜汤吃下肚去。 拍着撑的滚圆的肚子,看着被自己吃得干干净净的饭桶,陷入沉默。 只因为他竟然还不觉得饱。 丝丝缕缕热流从肠胃流入四肢百骸,滋润着饥饿的身体,李云涛能够感觉到身体正在发生某些变化,只是这种变化一时半刻不能彰显。 一个时辰之后,带着一脸酡红摇摇晃晃回来的殷红素用脚踹开客房的门,三两下把水倒满浴桶,门都没关就脱了衣服自顾自跳了进去,后颈往木桶边缘一靠,轻轻的鼾声便开始在房间内回荡。 全程无视了坐在房间里等她回来的李云涛。 咽了口唾沫,李云涛将被丢得乱七八糟,还带着体温的各种衣服捡起,整齐摆放回客栈的木床上,而后轻轻合上房门蹑手蹑脚的离开。 这几天都是殷红素负责守夜,白天两人还要赶路,的确是辛苦她了。 只是让李云涛没想到的是,平时已经身材火爆的这头母暴龙,肚兜下面还用了裹胸布缠住,也怪不得她总是对自己又打又骂。想来勒得着实难受。 夜色逐渐深沉,李云涛在自己房间里保养弩机,这个老伙计跟了自己一路,着实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看着手里螺旋形的箭簇,想着能不能把火灵符包裹在箭杆上使用,他现在着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领,连作为一名合格穿越者该准备的底牌都没有一张。 接下来回到家乡,再遇上魔物,自己该何去何从?总不能用这一身半上不下的修为,和老爹一样刀口上玩命吧,自己可没老爹那样的武功造诣,手里几套半生不熟的剑法,拿来和同辈的小屁孩炫耀一下还行,真要和魔物生死相搏,死的只可能是自己。 思来想去,还是发挥自己现在唯一的优势,已经开辟了天府,有了些许法力,能够学那‘半仙’激发灵符,在这方面做文章。 只是这么一来,如果真的在箭杆上包裹火球灵符,自己找铁匠订制打造的螺旋箭簇八成就会报废。 自己只剩十七支弩矢,用一支少一支。至于灵符,李云涛摊开殷红素那边顺来的斗篷,斗篷内侧缝制了大量小巧的收纳袋,其中半数用来收纳各类灵符。 只可惜数量并不多,这里火系灵符最多,火球符十张,火剑符十张,其它几种必备灵符则每种只得三张。剩下的口袋里则是各种颜色的瓷瓶,装药粉的纸包,以及各类李云涛也不知道她准备用来做什么的小物件。 “想这么多做什么,先拿几张试做一下看看。”李云涛取一张火球符,一张奔雷符,一张耀光符,摆在桌子上,将斗篷叠好放在一旁。 用匕首在箭杆上斜着刻出凹槽,把灵符一端卡入凹槽,然后抹上些浆糊斜着将灵符卷在箭杆上,整个过程倒也不费什么功夫,只要制作的精细点,灵符和箭杆贴合的也算严丝合缝。 但能不能用,是否可以顺利激发灵符,加装灵符之后弩矢是否可以正常运作还需要找个机会做些实验。 哒哒哒~ 李云涛抬头,房间的木窗被从外敲响。 ‘这么快?琼华宗的门人在外行走的看来也不少呢。但为什么不走大门?’他微微皱眉,尽管心中疑惑但此时不能让来人多等,他赶紧起身推开了木窗,用撑杆将窗子撑住,窗外响起拍打翅膀的声音,待他弄好窗户,一只全身彩羽好不绚丽的鹦鹉落在窗台上。 它用一侧眼睛打量着李云涛,眼神中有着些许好奇和警惕以及一些催促。 “敢问前辈,可是琼华宗来收取信件的使者?” 鹦鹉没搭理他。 “不知岑长老可曾与前辈提及小子?” 鹦鹉低头梳理翅膀下微乱的羽毛。 “前辈可有证实身份的信物?” 鹦鹉又撇了他一眼,抬了抬脚,在鹦鹉腿上套着个脚环,脚环制作工艺相当精细,在金属环身上嵌着一块小小玉牌,那玉牌上一道不起眼的徽记正在默默散发着些许荧光。 这符印是琼华宗内部用来辨识身份时使用的,李云涛当然不认识,也是到看见这个符印,李云涛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他原本以为来的会是一名琼华宗的弟子,没想到来到是一只鸟。 “前辈稍候,小子这就将信件转交。”见对方没有交流想法,他只好赶紧回到桌子处将之前写好的信取来,信纸和信封都是与掌柜要来的凡俗之物,费用记在房费内了。 信封送到鹦鹉面前,它用嘴衔了,旋即转身便拍着翅膀飞进夜色内。 李云涛目送鹦鹉消失在夜色中,心里带着些忐忑不安的期盼轻轻吹出一口气。如今自己力量过于弱小,什么人脉交际,人情往来全都不过是浮云,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于起伏不定的命运了。 第二卷 御剑 第三十九节 灵符血符 第三十九节血符 送走鹦鹉之后,李云涛看着桌面上摆放的弩矢和灵符,叹了口气,改造的心思淡了许多。 自己不告而取的确不对,哪怕当时心里着急,这么做也有欠思量。但愿师叔大人不会痛扁自己一顿吧。 说归说,做都已经做了,李云涛也没办法把已经用浆糊粘上去的火符从箭杆上取下来,索性干脆试试效果。 将这支弩矢填入弹夹,转动摇杆上弦,待听到弩机内细微的‘哒~’响起,李云涛端着弩机,瞄准自己房间一角的原木立柱扣下扳机。 咻~噗! 弩矢射出之后刹那便命中目标立柱,木屑尘灰几乎同时在立柱周围炸开。待尘屑落下些许,上前查看情况,弩矢已没入立柱大半,显然弩机运作正常,但加装了灵符之后是否影响箭杆飞行效果,还需要长距离射击测试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李云涛用匕首将弩矢从立柱中挖出来,精钢打造的螺旋箭簇微微有些变形,看样子勉强还能用,但肯定会影响精度和杀伤效果。 “真失败,怎么就忘了弩机力大,不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射击试验。”李云涛看着变形的箭簇,揪着头发沮丧的抱怨起自己来。 “这类试验以前就做过几十次了,我怎么会范这么低级的错误,啊~~~~” 狠狠在头上挠了几下,然后泄气一样将自己摔在床上。“太毛躁了,一点也不像个成年人。我究竟在急些什么,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这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不想了,睡觉!” 他翻身拉过被子蒙在头上,连桌上的油灯都忘了吹熄。 次日。 “嘶~呜啊~好冷!”穿戴整齐的殷红素从房间出来,打了个冷颤。“不过能这么睡上一觉,前几天积攒的疲惫一下子就飞走了。”她舒展双臂,纤细的腰肢如蛇般左右扭摆着伸了个懒腰。伴随周身一阵劈里啪啦的脆响,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里已经全是饱满的活力。 “小李子,吃早饭啦~还赖床呢?太阳都晒屁股咯!”她转个身拐弯推门进了隔壁开给李云涛的房间。 见木床上李云涛的被窝仍旧鼓鼓囊囊,嘴角勾起个弧度,蹑手蹑脚走近床边,抓住被子一角猛的将被子掀开。 “起来吧你!藏被窝里种蘑菇呢?” 薄被掀开,只穿了里衣的李云涛以怪异的姿势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深深皱着眉头,被殷红素这么一搞,李云涛眯缝着睁开眼睛,一脸没睡够的倦怠模样。 “......师叔?...已经早上了...?” “你搞什么,难得有床,怎么和一夜没睡似的?”殷红素弯下腰,用双手拇指食指撑开李云涛双眼眼皮,骤然受到强烈光照,那对眸子瞬间收缩成针孔大小。 一张带着些嗔怒的英气勃勃活力满满的美丽脸庞直映入瞳孔深处,他瞬间一个激灵,原本迷蒙的精神瞬间振奋。 “臭小子,你也知道咱们出来是为了什么,之后还能不能再碰到有床睡的机会,可就难说了。”殷红素掐住李云涛的鼻子,左右扭了扭。“行走在外,时刻保持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也是重中之重,如果精神困倦,身体疲乏,一旦遇到突发情况或者突袭,你拿什么去应对?拼运起么?还是干脆等死?” 嫌弃的甩甩手指,指尖在李云涛鼻尖上捏了一把油汗。 “赶紧起来洗漱,眼屎都长出来这么多。真是邋遢。”殷红素直起身,踱步走到李云涛房间桌子前,看到桌上摆着的沾了灵符的弩矢,以及属于自己的斗篷。 “我说怎么找不见,原来被你拿过来了。”她拿起那李云涛改造的弩矢,捏在手里来回旋转。 “这箭簇倒是第一次见,做工挺精巧,可惜不能打量打造,太费事了。这样做出来的箭簇有什么功效?” 李云涛趁着殷红素观看箭簇,到房间内摆放的脸盆处用盆里的冷水匆匆洗了把脸。 “螺旋型的箭簇飞行的时候更为稳定,穿透力更强。”他回答说。“对不起师叔,未经你同意我拿了灵符。”他有些心虚的悄悄用余光偷看殷红素。 “没事,本来你现在的修为也该教你使用灵符这些道具,不然真打起来一个术法也放不出来,你空有这身天星境的修为难道要当个江湖武夫一样上去拼杀?简直浪费。” “不过啊,这种事要提前跟我说一声,知道么?”殷红素鼻腔里哼出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我知道你心急家乡的事,但做事总有个先后顺序,这么乱来,你可知道如何激发灵符?激发了之后如何使用?灵符真的可以像你这样用么?” 李云涛被问的当时就愣了,只能下意识的摇头。 “就知道你不懂,你以为使用灵符只是输入灵气就行了么?若是这般,江湖上那些打开气海的后天境武夫便也可以用灵符,也就用不着咱们御剑门的师兄弟四处奔走和妖魔厮杀。” “可现实就是,即使达到气血境大圆满,也无法使用灵符,当然这话也不尽然,一些邪魔外道的门派开发出了用心火引燃的方法驱动法符,但那种法符本身制作极伤自身根基,需得以自身精血绘制出法符,使用时再以心火引燃,所以我们正道修行门派都叫这种法符作血符。” “不过正如我先前所说,这种血符极伤自身根基,人体内的精血总数是有限的,即便人身可以自行恢复气血,但这种速度哪及得上血符的消耗?我们与妖魔厮杀最是清楚法符在一场战斗中的消耗量,但凡在厮杀种使用过符法运用,便再难舍弃不用,可要维持打量法符的消耗就要不断制作出新符。 正常的制作方法你也学过了一些皮毛,我们只需消耗自身灵气和精神,配合特别调和的灵墨便能绘制灵符,事后打坐修行即可补全消耗。 血符则不同,它消耗的是绘符人自身的精血,心火煅烧精炼出来的精血有多难得,你现在也大概有所了解,这种消耗可不是简单打坐修行就能补回来的。需得辅以血食,灵药,补充自身。” “气血境修行者格外能吃,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李云涛自然而然的借着问道。 殷红素满意的点点头,李云涛的问题正和她意。 “当然是因为要把一身气血精炼成精血,消耗的不仅仅是灵气,还有自身血液。气血易得,一份灵气与己身血液结合,即可成就一份气血。然而,一份精血需以十份普通气血精炼,这其中的差额,灵气可以通过打坐冥想引动天地灵气入体弥补,而自身血液只有通过吃,吃大量富有能量和血气的食物来补充。 气血境要将一身气血精炼成精血,修成气血境圆满,尚且需要经年累月的积累。 可这血符,却是用精血绘符,消耗有多大可想而知。” “但就因为消耗大,邪门的修行者就会放弃使用法符么?”殷红素勾起一抹冷笑。 “尝过了美味,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李云涛点头:“所以他们有另外补充精血的方法,而且这些方法绝不是什么见得光的手段。” “聪明。我就说个最常见也最不被我等正道容忍的吧。他们会取新生儿的心血融入自身,炼化成精血。新生儿先天之气纯净,心室中的精血也最精纯易被炼化。”殷红素目光阴沉的说道,李云涛莫名感觉有些冷,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了,不说这些。本来是说你用灵符之事,结果闲扯到这边。”她旋即又换上一张笑颜,但李云涛怎么看那都是只有一张面皮在笑,活像戴着一张笑脸面具。 “使用灵符却也没那么麻烦,只要达到要求,便很简单了。只是这其中的关窍,我不与你说,你便是把灵气灌满了也用不出来。” “还请师叔指点。”李云涛赶紧抱拳。 “还叫师叔?我现在可是,呃咳...代理师傅。”殷红素咳了一声,双手附在背后,抬头看向房梁角落。 “还请师傅指点,弟子这厢拜谢了。”李云涛微微一愣,心念一转赶紧换了个说辞。 “唉~叫什么师傅,老子只是代理宋师兄的职责罢了。不能乱叫的,知道么?”殷红素说是推辞,脸上却已经笑开了花。 “授业不分先后,您既然传道于弟子,自然当得起一声师傅。”李云涛连忙说道。 “唉,既然你一再坚持,那老子就先这么听着吧,又不能勉强你这小坏蛋改口。”殷红素喜滋滋的说着。 “既然你叫了我师傅,今后行动时需得以我号令为尊,不得逾越。” “这是自然,弟子敢不从命?”林云涛连忙应下,本来跟她出来自己就得听她安排,怎么看也觉得这条要求有些多余。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怎们还是先来说灵符如何激发,为灵符灌入灵气之后,灵符其实已经激活,这时需分出一缕灵台净火引燃灵符,这样灵符才会激发。不过在筑基之前,灵台净火不能离体,所以灵符只能捏在手里才能激发。 筑基之前,使用灵符时需先灌入灵气再调动净火激发,两个步骤顺序绝对不能颠倒,也正因为如此,厮杀时往往就极其考研使用者的经验和对时机的把握能力。要知道搏命厮杀,哪怕只是刹那,便可能决定生死。 但分成两个步骤也有好处,灵符灌入灵气之后不必立刻激发,按照需求再使用,可以将灵符使用在效果最佳的时刻。 筑基之后,由于体内灵气,精血,精神力量以化合为一成就灵力,用灵力灌注灵符之后灵符会即刻激发,速度比之使用灵气快了数筹,且威力也更大更强。坏处自然就是没了从容选择使用时机的机会。不过神念足够强大,对自身灵力把握足够精准,也可以在灵符被激发之前,将灵力抽回,以此节省一次使用机会。” “原来如此,弟子受教了。”李云涛心中恍然,没想到小小一张灵符,还有如此多使用技巧讲究。且不说灵符本身就有诸多种类功能的术法可供选择,就连激发使用也可以有这么多说道。 拿捏一张灵符在手,选择最佳时机出手,的确可以最大化效率。但如果在殊死搏杀时,需要当即激发一张灵符,的确哪怕只差上分毫,也会影响到生死。 “师傅,如果我先将灵符以灵气灌注,捏在手中不用,待需要时再以灵台净火激发,岂不是可以在战斗时占尽先机?”李云涛问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你试着灌注一张灵符看看。”殷红素从斗篷的内兜里抽出一张火球符递给李云涛。 李云涛依言将灵气灌注进灵符中,这张火球灵符上的红色符文一颗颗亮起,最后整张符仿佛变成了一个小灯泡。 “你停止灌注,登上一会儿。”她又说道。 李云涛停止灵气灌注,将灵符捏在手里,过得片刻,灵符上的字符一颗接一颗熄灭,不多时便重新暗淡,回归使用之前的平常模样。 “你想的方法早有人想过,但灵符灌注进灵气之后,不消片刻灵气便会自行消散。在失效之前虽说也能激发,威力却要打个折扣,这必然影响厮杀时的效果。换想一下,如果激发灵符本打算将敌人解决,结果一击之下敌手未死,凭着最后一口气反杀了你,岂不是亏死?更何况你手里捏着灵符作战,敌人一眼就能看到那有待激发的灵符,早早就做出防备,故意与你拖延时间等你符内灵气消散,这战还怎么打?”殷红素举例解说,倒显出平时不多见的细致耐心来。 的确,手里那这个灯泡,还得时刻灌注灵气让灵符保证最高威力待机,这等于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对方哪怕是拖时间拼消耗,自己这边也输了。 何况单手拿着灵符作战,想想便觉得不便。 李云涛心下已经构想出数种战斗时可能遇到的画面,立刻意识到这样做的弊端所在。 他再次双手作揖,低头躬身对殷红素认认真真行了一礼。有了殷红素的教导,自己省却了许多弯路。而且也因为殷红素的指点,自己知道先前想到用弩机远程射出灵符弩矢作战的方法根本无法实现,自己一旦激法灵符,弩机直接就会炸膛。 就在李云涛思索关于灵符使用的事情时,咕噜噜,肚子发出连串声响。登时一股气血上涌,他只觉得自己脸上好似在发烧。 “好了,赶紧收拾一下,咱们下去吃饭,你现在虽是天星境,却需要补上气血境缺失的修行,饭食绝不能少了。凡俗里没有山中灵药炖煮的饭食,只能吃得更多些。”殷红素不以为意的拍拍李云涛的头,翘起大拇指指着自己颇为得意的说道:“想当初咱气血境那会儿可比同批的几个师兄吃得还多。” 两人自二楼客房出来,在一口大堂里选了张桌子坐下,点了一桌饭菜,尽是油水十足的荤菜,看得掌柜和跑堂伙计以及几桌同时住客的客人唏嘘不已。 有李云涛在桌上胡吃海塞扫荡餐食,吸引其他人目光,殷红素也便无需太过注意形象,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昨晚我已经打听过,官府这几天下了通告,各地都在调集军队前往吉川准备应对魔灾,据说是要在末吉和中吉建立防线。咱们分散在各地的御剑门师兄也已经陆续赶往平澜城,前天这边还刚有一个陆姓的师兄经过。听说他本来打算直接前往你家乡小吉镇的,后来收到同门师兄的联络,才转道往平澜回返。”殷红素看李云涛吃的正欢,似闲聊般提起这事儿。 林云涛闻言,停止了将一只鹅腿塞进嘴里的举动,咀嚼几口把嘴里的食物咽下,这才开口说道:“他们这是打算要放弃小吉镇了?” 殷红素点了点头。 “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小吉镇虽说小了些,但是按照边城军镇建造的,城高墙厚又有地下水脉支撑,打一场守城战应是没太多问题的。”李云涛带着几分急切的说道。 “守不住的,于四目以上呲牙作战,普通城墙根本挡不住它们。莫要忘了,先前宋师兄在小吉镇收你为徒时,它们是怎么进城的。这些怪物一旦进了城,城墙上的防御还有何用?总不能叫百姓都上城墙吧。”殷红素道 李云涛张着嘴,脸色有几分苍白“上城墙也不是不行,城墙宽阔,小吉镇百姓数量不多,便是全都上城墙也装得下。” “百姓上了城墙,守军站哪里,一旦打起来城墙上百姓和守军乱成一团,还是一样要败。何况你别忘了,魔物可不只有呲牙,还有刺骨,连刺骨都出现了,我不相信这股魔物只得这两种。” “大股魔物作战,多以低阶邪兽趋前送死,位阶较高的魔物穿插在怪物群中,伺机而动。魔物可不是野兽,它们狡诈的很。魔物一旦上了位阶,你可将它们视作等阶的超凡修行者对待。”殷红素一边吃一边说道,说法丝毫不影响她吃东西。 “那我们还赶去小吉镇,岂不是送死?”李云涛有些黯然的低下头,用拳头锤了下桌面,桌子上的碗碟被震得跳起。 “当然是把你爹接出来,你不是说你家只有老爹一个么?这样倒好,接出来也方便。”殷红素道。 “我家是只有老爹,但还有几位叔叔和姑婶。” “你咋不把姨娘舅父都算上?”殷红素左手扶额,脸色难看。 “我娘是外县嫁过来的,姨娘舅父不在小吉镇这边住。”李云涛解释说。 “还好还好,你娘舅那边省了。要是把你家亲戚都带走,沾亲带故的不得凑几十号人?凡俗就是这点麻烦,羁绊太多,遇上大事时放不开手脚。 何况他们还不见得愿意走,这才叫人头疼。” “算了,管他那么多,到了地方再说,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只把你老爹带走。”殷红素敲敲额头,决定放弃思考。 老爹是巡捕房班头,城里百姓不走,他绝不可能先走,肯定会守在城墙一线。 这句话李云涛没敢说出口。此时他心中盘算的是:说不得到时候真的要把老爹绑走。大义和小命不能兼顾的话,他不建议当一次小人,反正他现在才12岁(伪)。 第二卷 御剑 第四十节 侠客同行 第四十节侠客同行 用过早饭,殷素红结算了房费,加上两顿饭食,两人一共用掉二两银子加十五个铜钱。 李云涛见了不免有些肉疼,而殷素红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显然这样的花费在她看来很平常。 拿上行礼,两人奔向小镇集市。昨日进城已是日暮之后,大部分店铺歇业,集市摆摊的商贩也都散市回家。所以今日要赶早去采购接下来需要使用的物资。 白枫城的集市大部分都是周遭几十里内乡民前来换购物资或摆摊售卖自家富余农作物。许多交易还在用以物易物的形式进行,他们也接受帝国钱币,不过淳朴的乡农对自家商品往往估价不高,所以这里能够买到的东西,只以帝国钱币的价值衡量,可谓相当低廉。 “来来来,都看看,自家婆姨织的上好棉布,又厚又结实,回家做衣服可劲穿好几年啦。”一个精神头比普通木讷乡民旺盛许多的青年汉子站在自己的挑担旁憋红了脸吆喝着,即使常年日晒赋予了他一身深暗的古铜皮肤,也遮掩不住脸颊的色彩变化。 三匹未经染色的米白布料就立在他身边的篓筐里,另一只篓筐则装了几双布靴和一些山里摘的果子,蘑菇,草药之类的杂物。 “大兄,这布怎么卖?” “换一只锄头,一只爬犁,再加两只木桶,铁锹,菜刀也可以。” “你要这么多换一匹可换不出去。” “谁说换一匹了,俺的意思是这些东西换三匹布,拿来就都给你。” “那你不如换成银子,再去买。” 那汉子露出一脸茫然:“能换银子?去哪里换?” “哟,这可不好说,城东布庄有时候能看到老爷出来收布,看你赶不赶得上吧。或者你给送上门去?” “如果换银子你准备多少钱一匹?”另一人问道。 “......一两?不能再少了。一只锄头铁匠铺卖七十钱。” “这鞋呢?” “你看着給吧,怎么也得十五个钱吧,家里婆姨忙活五六天才能做一双。” “你家婆姨真能干,是个好婆姨。” “那是,俺家那口子在家带娃,白天伺弄牲口,喂鸡,得空了顺便织布,做鞋,傍晚烧菜蒸馍,俺回家就能吃上口热乎的。”汉子抓着头,得意的笑起来。 “那你可得好好对你家婆姨。” “可不是,这次东西换够了要还有剩,准备给她买个铜镜回去,家里那面让娃摔地上,都花了。” “那不用买新的,你下次带过来给铜镜师傅修一修,十几文,比新得还亮,可水灵啦。” 李云涛看了那布匹,排线细密,厚度也不错,还是棉布,一匹只要一两银子,委实便宜。要知道这在小吉镇那边,最少能卖出五两。 而那针脚细密结实的布靴,除了鞋面做得没有店家成品漂亮,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竟只要十五个铜子。他可清楚记得小吉镇那家成衣铺子里同样的布靴要价三十五钱。 可即便是这般便宜,布靴的销路却不怎么好,因为来这里买卖的乡人大多穿的是廉价耐穿的草鞋,五个铜钱可以买两双,若是三双,只要七个铜钱。十个铜钱就可以买到无双,足够一个庄家汉字穿上一年。 就在这汉子和问价的乡里讲话的当口,旁边摆摊卖草鞋和竹篓的老头儿已经出手了七八双草鞋。 “这小哥,你这蘑菇果子怎么卖?”殷红素瞅着青年汉子篓子里的果子等杂物犹豫片刻,开口问道。 殷红素身段被一身劲装展现得淋漓尽致,尽管一张俏脸由于自身气质的关系显得过于英气勃发,却掩不住那份姣好的丽色,她一开口询问,就把那个汉子脸上的红色又往上调了几个色号。 “...女侠...,您看着给点就行,都是上山砍柴的时候顺便采的,不值钱。”憋了半天,这汉子才弱弱的说道。 “呵~顺便,这好东西顺便可采不到,怕是没少上悬崖峭壁边溜达吧。”殷红素蹲下身来,掩在衣襟下的紧腿长裤被丰满的屁股蛋撑得滚圆。 她伸手从那堆干蘑菇和果子里挑出来几样。 “这是你的缘法,我却也不好说什么,财不露白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也不好多给你,免得招来祸事。这样,这几样一共算你一两银子。一两银应该还不至于招来灾祸,然后这个你拿好,放在家里干燥近火的地方挂着,可以帮你驱邪避祸。” 从怀里摸出钱袋,取了一粒官府铸造的小银锭,又在斗篷下摸出一只小小的护符出来,两样东西一手递给了那汉子。 “一两银,这么多。用不着用不着,女侠,这太多了。”那汉子摇着手不敢接。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屁话这么多,你是想让其他人都看见找贼惦记么?”殷红素一把抓住汉子手腕,不给他一丝挣扎机会就把银锭和护符都塞进他手里。 汉子也是有把力气的健壮小伙,在殷红素那看似白嫩的手下,缺失仿佛被铁钳箍主,任他脸上呲牙咧嘴,被捏住的手臂却动都不动分毫。 面前女子看着比自己还面嫩许多,又白皙漂亮,没想到箍住自己的小手不仅力大,手上老茧的硬皮捏紧了之后,自己稍加挣扎便磨得生疼,显然是真正的练家子。 汉子再不挣扎,赶紧将那两样物事握在掌心藏了起来。 “这才对嘛,都是你该得的,不用觉得难为情,我实话说与你听,这银钱其实不算什么,这里真正值钱的是那护符,你要去城隍庙求它,没有二两金子拿不到手。”殷红素见他收了,这才松开箍主他手腕的左手,用传音的方式解说了其中利害。 汉子得了财物,攥在掌心里,听了她说的话,又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好似大白天做了一场梦。 价值二两黄金的护符,自己婆姨老早就像到庙里求一只护符了,只是庙里那些护符,据说灵验的只有一两金以上,普通货色的护符,效果自然千差万别,这是邻里八乡都知道的事实,只是明面上不敢说出来罢了。 汉子吸口气,赶紧把银锭和护符藏金怀里里衣的内袋中,再抬头看,那红衣的女侠已经和那个跟班少年消失在人群中了。 “这次赚了,这听风菇是制作中品风系灵墨的主料,只生在背阴且山风强烈的山崖上,一般采药人为了采它,需得拼上性命。不过物有所值,这听风菇一钱重量价值一金,别看这小小一只风干的蘑菇,怎么也快有七钱分量了。 何况还不止,这两个果子给你吃,剥开皮吃里面的种子,这果子果肉虽然美味,但真正有价值的却是这种子,就是味道苦了些,吃的时候嚼碎了,越碎越好。”殷红素将手里两颗山楂大小的红色山果上下轮换抛掷两圈,然后丢给身旁跟着的李云涛。 “师傅,这是什么果子?”李云涛结果红色山果,以为是小说里常见的朱果。 “浮云红,喜向阳,常生于山崖顶端南坡,只见朝阳红霞和落日晚霞,常有人将它和朱果弄混,但两者药效相差甚远。这浮云红最大的效果是提振气血,滋补精气,且药性温和。即使不加辅料,也可在气血境作为辅助修行的药物使用。 普通的浮云红果蒂周围会生长灰色的斑点,年数过十,便会由灰变银,这两颗果子果蒂周围已经生了七颗银星,已经有了七十年的火候,若让它再过三十年,就能晋级灵果。那时药效还会更好,可惜现在就被他摘下来了,接也没法接回去。不如吃了。” 李云涛拿着果子仔细看,果蒂周围果然有七颗小小银星斑点。 “师傅那百年之后晋升灵果,它会有什么变化?” “这就是你学习不够的弊端,这些基础只是都不知道,我只能一点点说给你听。百年火候的浮云红在已经生出九颗银星之外,会再生出一颗金星,而后每过十年再生一颗银星,百年则最初其中一颗银星变作金星,待千年之后,整个果子被银色替代,只在果蒂处生了一圈金星,那时果子会自行绽放灵光,远看仿佛旭日东升一点金霞浮出云海。这才是它名字浮云红的由来。”殷红素叹息着摇摇头。 “这世上真有千年年份的灵药。”李云涛问。 “自然是有的,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腹地,或是传承悠久的名门大宗私家药园里。 “只不过那哪里还是灵药,千年的浮云红已经修行有成入了超凡,若是开了灵智便会化成精怪,即便灵智未开,也不随便能当药来用的,它究竟作何效用,咱们御剑宗的炼丹典籍了没有。毕竟那药效太强,肯定不会拿来给练气期弟子用来提升气血境修为。其实哪怕宗门里舍得,那弟子也得有命承受,只一颗种子,怕不是直接会把那弟子撑得爆体而亡。” “对了,你吃的时候不能吃果肉,吃了果肉再嚼种子,那药效便被抵掉。每日一颗种子,最好晚上打坐修行之前服用,其实平时吃也没事,只要不遇到战斗,消化种子药性的那点消耗不影响正常行动。” 还有几种草药殷红素只说是做灵墨的辅料,究竟有和作用却不再细说。 时间已至上午九时,集市的人流开始增多,人身上的汗味,体味,牲口的体味,粪便和尿液味道在阳光照耀下蒸腾着弥漫开来,对于嗅觉已经强化过的李云涛,险些没熏得背过气去,哪怕用嘴去呼吸,都有些承受不住。 殷红素倒还是一副从容样子。不过为了照顾李云涛,两人还是加快进度。迅速采买了肉干和干粮,加上几种耐于储存的水果,将李云涛的牛皮背包撑的几乎塞不下。 殷红素本考虑再给李云涛备上一匹战马,但一来集市里没有战马买卖,二来问过贩马的商人,普通战马的价格竟然要二十两金,殷红素看着钱袋里那小小的五两金锭,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只能在商家推荐下,买了一匹看着个头矮小,却被说是负重和耐力极好的普通驮马代步。 连着鞍鞯马镫等配件,一匹驮马也花费了三两黄金,殷红素的小金库瞬间缩水过半。金主尚未心疼,李云涛这个徒弟倒是唉声叹气起来,仿佛花得都是他的钱。 “璐璐她不喜欢驮异性,就算我之前勉强她,现在也快达到极限,露露和我签订的毕竟是平等伙伴契约,而不是从属关系的坐骑或者仆从,总要顾及些她的感受。所以这坐骑是必须要买的。等以后你筑基之后,最好寻一只能骑乘的妖兽伙伴,这样也能省下一笔买坐骑的钱。 比如周守墨师兄的伙伴,就可以负重极多,只是这家伙太不安分了,总喜欢找柳卿雪世界的山君打架。” “哦,周师伯的妖兽伙伴是那头大野猪,块头当真了的。”李云涛回想起那头大野猪,食堂的大门只够它伸进一只鼻子。突出嘴唇的獠牙都比门框高。 有了驮马,两人可以携带更多行礼,但其实增加的部分大部分是给驮马准备的草料、豆料、饮水,能多带的也不过一包十来斤水果。毕竟两人是要赶路,不是旅行,负重太多的话,马也跑不动。 一圈集市逛下来,二人耗费接近一个半时辰,殷红素仍有些意犹未尽,她抬头看看距离正上方已经不远的太阳:“看看时间已近晌午,再磨蹭一会儿怕是就要在城内用餐,等出城上路,今天能用来赶路的时间便没剩多少了。不行,不能这么耽误下去。” “咱们赶紧出城,午饭就在路上吃吧。”她似是商量的对李云涛说。 “全听师傅吩咐。”又有了一匹属于自己的马,李云涛哪会有二话,自然是殷红素说什么都好。 两人牵着马来到城门外,正看到一伙人在城门口送别。 “殷女侠。”其中一位生得高大健壮,瘦长脸颊棱角分明,浓眉鹰眸颇有几分阳刚味道的青年男子先抱了个拳“你果然也是今日出城,不如路上搭个伴如何?” 这人一身白布衣外面罩了青色短衫,尽管有些陈旧却洗的十分干净。踩一双藏青色布靴,熟牛皮腰带,手腕脚踝都以黑铁护具束住衣裤封口,干净利落便于活动。 腰间悬一把木鞘长刀,弧度刀柄比一般单手刀略长。 “你是?”殷红素微微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名字,总觉得那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在下韩枫,昨夜你我还在一桌痛饮。”寒风笑着说道。 “昨晚喝的有点多,忘了,不好意思哈。”殷红素露出个歉意的笑容。 “昨日殷女侠可是将我们几个都喝趴下了。殷女侠这般海量的女侠,小女子也是首次见到呢。”一名做水蓝色侠士装扮的青年女子站出来抱拳说道。 仅看脸蛋,她年龄比殷红素要略大,身段也算高挑,一身玲珑身段被束身的劲装勾勒出来,可惜这边站了个殷红素,无论身姿还是五官都把她给比了下去。 “小女子墨兰。”她手里提着一只似玉非玉的长笛,看笛子长度,多半内中藏了剑。 “实在不好意思啊,各位。名字我是没记着几个,不过脸倒都记下了。这边的几个朋友都是一桌喝酒的伙计吧,你们我记得坐在邻桌。”她伸手点了几人说道。 被他点到的几人连着点头承认,并抱拳行礼。 “不知几位为何要与我同路,我不记得昨夜喝酒时邀请过诸位。”殷红素问出心中疑惑。 “实不相瞒,昨夜听说殷女侠要去小吉镇方向正面相抗魔灾,拯救小吉镇百姓,我们几个听了颇为惭愧,尽管官府已经下了招揽江湖人共抗魔灾的告示,却只要求在末吉一线布防,我等却都未曾想到小吉镇的百姓性命危在旦夕,只道官府会组织小吉百姓撤离。”寒风依旧抱着拳说道。 “可看官府动作,分明只在末吉一线增兵,且调度速度远不及我等江湖武人动作迅速,待官府的军队赶到末吉,小吉镇怕是已经陷没在魔灾之中,就更不要提挥军北上拯救小吉镇民了。”另一名大胡子豪侠打扮的汉子说道。 “既然殷女侠能想到先去小吉救人,我等自号是行走江湖除危扶弱的侠客,这种事怎可落后于人,于是便想着和殷女侠同行。”韩枫接过话头。 “是啊,多个人多份力量,对抗魔灾吾虽无把握,救人一事还是义不容辞的。而且人多了大家彼此也好照应,就出来的百姓也会多些。”一名肩宽腿长的汉子,抱着自家一根点金白钢长枪神情激昂的朗声说道。 “你们可想好了,此去必然九死一生,不如留待有用之躯守在末吉防线。”面对众人的热情,殷红素不为所动,仍是沉声问道。 “死又何妨,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过舍生取义尔。”一名拖着长刀的斗笠客排着胸口大声道。砰砰~手掌和胸肌碰撞声里,衣服上敲下来两捧灰土。 “自古有巾帼不让须眉一说,小妹我今日也想学一学做那巾帼女侠。” 场间十来人纷纷表态,每一个都表现的将生死置之度外般大义凛然。 李云涛却发现,其中大半男子都将目光偷偷往殷红素身上瞟。 “既然诸位如此热切,我再推辞好像反倒是不够光明磊落侠义胸怀。既如此,大家一起上路便是。” 于是一队由十五名江湖武人组成的小吉镇营救小队就此成立,当下众人也不耽误,告别了前来送行的友人,策马走上往小吉镇的大路。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五人里倒有五人原本是来送行的,见了殷红素之后临时决定加入营救队伍。五人回家拿行礼,让大队先走,他们随后会自行赶上。 殷红素唤来了白鹿妖用障眼法变化成的白马,这才止了某些让马或是共骑一乘的心思。 第二卷 御剑 第四十一节 从天而降 第四十一节 叮叮~叮叮~当! 长剑在空中连续挥舞,于间不容发之际擦出点点火星。 “力量很强,反应也比之前快了。” 手中长剑以倾斜角度挡住又一次攻来的剑锋,剑脊角度柔缓的轻轻一转,让这把攻来的剑锋顺着自己剑身像下继续劈斩动作,从而在剑身上滑动。 突然剑身一荡,刚硬的金属长剑在这股力量下,突如一条活过来的鳄鱼尾鞭,只一下就将攻来的长剑震荡到一旁,剑身顺势反转,划出一条简洁的弧线,不待另一柄长剑做出下一步动作,剑锋已经停在对方脖颈前方。 “但还是太嫩了。” 男子嘴角微扬,嗓音轻快的说道。 “韩枫,对手还是个孩子,就不要这么严厉了嘛。”一旁水蓝色劲装的女侠客说道。 “若是平时,自然要他多练基本功夫,我稍稍提点两句也就是了。可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即将对上一群邪魔怪物,此时严格些,让他多掌握几式实用的武功招式,真要打起来也好多些自保的本事。”韩枫收回指向李云涛脖颈的长剑,淡淡的开口解释。 “韩兄弟说的没错,只有平日严格要求,战时才能多一分保命的本领。”殷红素坐在一旁木桩上,点头肯定道。 李云涛重新站稳身形,双手作揖向韩枫行了一礼。 “小子,可还要继续?”韩枫看向这个身高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少年,眼中有些许欣赏。 ‘这小子学的还真快,到现在我反倒乐在其中了。不知道下一次他能接下几招?’ 李云涛用力点点头,重新拉开架势,长剑过肩举起,剑锋向前指向对手,脚下踩出虚实步伐。 两人在空地间对峙,彼此以环形游走,寻找对方的破绽。草叶和沙石在两人脚下被踩出轻轻的沙沙声。 场间再无一人发声,都静静观摩两人对练。唯有篝火里的木枝在燃烧时发出几声劈啪的脆响。 对峙只持续了短暂的三次呼吸,李云涛再次主动出击,映射着篝火光辉的长剑在空中画出一道橘色残影。他箭步前冲,合剑揉身侵近,剑锋由最开始的突刺稍稍都转化为向下的点刺,直逼对方大腿。 韩枫看破他意图,身体潇洒向后回转,大腿撤出半步让出位置,本准备挑开刺来剑刃的长剑随着身体后撤,转挑为削直逼李云涛小臂。 李云涛手腕翻转,长剑在他手中如灵蛇般翻身急刺。 叮~ 双剑交击,再次蹦出一簇火星。 而后两人互有来回变招不断,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场间只看两个身影在夜幕下翻转腾挪不断交换位置,长剑的交击声却只有零星几点。 “这小子学的可真快,韩枫怕不是已经拿出真本事来了。”一旁抱着长枪的汉子小声与同伴交流。 “应该还不至于,韩枫惯用的是刀,如今拿剑,本就是让了小崽子一手。哪怕现在全心应对,也不是他最强的时候。”在他身边席地而坐的大汉说出自己看法。 “不过你没说错,这小家伙是块好料,学得当真快。可惜...”大喊叹口气,拧开腰间葫芦嘴灌了一口。 “可惜什么?” “可惜时间不等人,明日我们便能赶到小吉镇,却没有给他再多几年时间磨练功夫,这次上阵杀敌怕是没他的份了。” “呵~上阵杀敌就算了吧,这小子不给咱添乱就不错了。这一路上见了多少逃难百姓和负伤退下来的兵卒,哪个不是言说那魔物厉害?” “怎么?听了魔物厉害,你小子心生退意了?” “哪儿的话,说实话听那伤兵说魔物的厉害,我若说心里不怕那肯定是假的,单能因为怕就怯了场?咱老程可丢不起这个人。我只是想,若是和这些妖魔鬼怪打起来,咱肯定得全力以赴,没工夫照顾这小毛头。” “你这说的没错。” “你注意到没?和伤兵问询情况的时候,这里面有几人面色可不好看。” “嘿~一个个嘴上喊得响,事到临头能扛得住的又有几个,咱兄弟心里清楚就是了。” “再说咱们本来来这一趟目的就是救人出去,可不是和魔物硬拼,靠咱们这几个人,还真能把魔灾打回去不成?” “说的也是。” “话说回来,看他俩对练我这着实有点手痒了,等下换我上去和小崽子练练。” “你也想上?我心说下一个我就上去呢。” “切,我先说的,我先上。” 武人凑在一起,要么沽上两壶酒,一边喝酒一边说道些江湖趣事,再给自己吹吹牛。 要么就比拼武功技艺,彼此磨砺。 今夜的对练节目比前几日持续时间长了不少,李云涛要停下来体悟今日所得,被挑起兴致的武人们便自行跳进场内过手练招。 篝火飘飞的零碎星炎随风散入空中。 深沉的夜幕里,天穹下星辉稍嫌几分寂寥,特别是西北方向,那里的群星如被蒙上了一层纱帘,总显得有几分与另外大半天空格格不入的朦胧黯淡。 李云涛静静盘膝打坐,在心中将方才与众人对练过招的经历一次次重演,找出其中自己在应对时的错误和不足,思索拆解招式的方法。 真正的战斗拼杀,招式的凶险狠辣往往只在一瞬,那些花架子摆出的各种动作姿势全无效用。 也只有实力旗鼓相当的两人拼斗,一两招之间拿不下对手,才会拼得格外精彩。那些看似杀力不足的架子招式也多半是诱导对方露出破绽的垫手,一旦以为得了机会扑杀上去便会中圈套,就连这里面看似最弱的两命女侠都可轻易赢他。 这些天李云涛与江湖侠客过招对练,类似的圈套中了无数,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如一柄重锤不断锤击,将他心里那点小小骄傲彻底砸碎。 李云涛曾试图寻求殷红素的帮助,却只换来对方意味深长的一笑,除了要求自己继续每日的基本功练习,她还强迫李云涛在其他人过手的时候坐在旁边看,却不多指导一句。 从一开始的沮丧,焦躁,急切,厌烦,到后来他终是渐渐平静下来,开始仔细观察分析。 这才渐渐能够看懂一些东西,哪些是杀招,哪些是诱导其实都有迹可循,对手的肌肉松弛或者紧绷,眼神中情绪的变化,脚步是否虚步实步,将这一个个细节串联起来,就能洞悉对方出招时的意图。 招式虚实总是相辅相成,真正的高手招式虚实变化只在一念之间,看似虚招也有可能下一刻就演变成要命的杀招,这其中的技艺还有很多值得李云涛学习的地方。 “无论对手是人还是怪物,战斗从来都不是仅凭一腔热血,战斗固然不能缺少血勇,却也要保持时刻警醒,冷静判断,把握时机,制定策略。无论先手制敌还是防守反击,或者诱导破敌,甚至使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只要能活下来,就是胜利。 这几天我之所以一句指点也不给你,就是要你自己冷静下来,去领悟一些只有战斗中才有的道理,只有自己领悟的,才会记得深刻才会真正刻在心里。这算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就要到你家乡,还不知小吉镇具体情况如何,保存足够的体力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属于殷红素的嗓音略嫌轻柔的自耳畔飘过,李云涛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心里那丝对殷红素的埋怨和不满,便都化成了嘴角一丝微微上翘的弧度。 别瞧不起人了,我可不是小孩子。 次日 一队人驾驭骏马驰骋在宽阔平整的官道上,在逆流别过两批撤下来的百姓之后,小吉镇高耸的城墙已经遥遥在望。 它依旧那般沉默的矗立在大地之上,荒风中被迫展开身躯的东煌旗帜不住的挣扎着胡乱摇摆。 城墙上有兵丁在来回巡守,正面对的城门口,立着的门卫由两人变成四人,一切看似井井有条,和李云涛走时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之前遇到撤离的百姓,他都要相信其实小吉镇还是原来的样子。 大门前的城卫遥遥看见这队提枪挎刀的武人,分出一人跑进城内,剩下三人紧张的双手握紧铁枪,等待众人到来。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匆匆往这边汇聚过来,有几人将背着的弓摘下,搭上箭矢半开弓弦。 “停下。”一名顶盔披甲腰间挎刀的城卫小队长和先前那名士兵匆匆自大门内走出,待众人距离大门还有十来丈远时便发声喊停。 众人闻声,纷纷勒紧缰绳降低马速,待距离大门只一两丈时翻身下马,牵着座马走上近千。 “来者何人?”小队长中气十足的问道,他露在头盔外的皮肤被风沙和烈日磨砺得粗糙黝黑,其上的皱纹宛如刀劈斧凿般僵硬又深刻。粗而短的青黑胡须包裹了整只下颌。 “这位大人,吾等乃是听闻小吉镇边城闹了魔患,特来相助的江湖武人。”走在队伍最前的韩枫气度从容的上前抱拳一礼。 其他跟在后面的几人点头称是。 那小队长点点头,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在殷红素身上停留最久。 没办法,即使戴着斗笠遮掩了姣好的面容,殷红素一身红衣骑着白鹿幻化的神骏白马,还偏偏没装马鞍缰绳,实在过于出挑,想不注意她都不行。 “值此魔患危机时刻,诸位义士还有心能不惧路远到这偏远荒漠向我小吉镇伸出援手,在下着实感佩。也只有真正的侠义豪杰才能做出这般举动。”他边看着殷红素,边抱拳行礼。“县令大人已经安排了接代前来襄助的侠客义士食宿歇息之地,等下诸位便随我这下属前往吧,我还有军务在身,恕不能相陪。” 那小队长向后招了招手,一名个子稍矮些的年轻士兵从城门内兵洞里跑了过来。 “县令大人怎知我等要来?还安排好了食宿。”水蓝衣裳的女侠单手扶住斗笠免得它被吹飞,小吉镇今日的荒风依旧猛烈,斗笠边缘垂下的纱帘已完全起不到遮挡效果。 “县令大人早在五日前就张贴了招贤纳士的告示,也向周边城镇发了求援信。也许是消息尚未散开,又或者大家还在路上,这几日来的人却是不多。不过这么一来,驿站还有大把空房间,你们尽可以挑好的住下。”小队长解释说。 众人互相看了眼,脸上疑惑神色一闪而逝,还是韩枫出头,谢过了城卫小队长,随了那年轻士兵一起步行入城。东煌国的律条规定,城内除了有官职在身或军伍兵丁,其他民众一律不得骑乘坐骑,更不得策马狂奔。乘车倒是不在管束之列。 入得城门十来丈,李云涛已见到那熟悉的刘家茶铺,自己先前还是在这里等宋廷煜来着,此时刘家茶铺仍旧开张,也依旧生意冷清,其他店铺也大半都有营业,只是再没有往日满街跑着喊那要做天下第一大侠的孩子了。 李云涛的心思并没有在过往的回忆中沉浸,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看这城中守卫的表现,紧张是有,但还未到大难将至的恐慌,城中百姓也没有要仓惶逃难的急迫感,该做生意的仍做生意。不应该啊,明明之前路上还遇到几波逃难的百姓和受伤的兵丁。 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小吉镇已经被放弃掉了,东煌官府决定在末吉城筑成防线抵御魔灾? 众人自南门而入,随着领路士兵沿中央官道来到城中县衙旁侧的驿站,自有驿站里的驿卒接手招待。先将坐骑带入牲口棚,安排好食水栏位。再跟随驿卒进驿站挑选房间。 说是尽可挑选上好房间,其实驿站里的环境好的单间都在一栋二层木楼里,一楼住着驿卒,二楼三间留给客人,剩下的则是垒砌着大通铺的砖瓦大房。 此时单间已分出去一间,剩下两间自然要照顾队伍里的女侠,汉子们只能去大通铺房间,还好这房间通铺够大够长,睡二十人都不成问题。 李云涛是本地人,自然要回家,也就免了和一群大男人睡一张炕这般糟心事儿。由于殷红素在进城之前已经和众人打过招呼,众人再怎么说也是同行一路过来的朋友了,两人一直陪着他们安顿下来之后,这才分道扬镳。 倒是省了三个女人抢两间客房的麻烦。 李云涛牵马驮着行礼,领着殷红素往家的方向回返,那白璐幻形的白马就跟着殷红素后面,一路走一路小声唠叨。 “这里风水真差,空气味道又干又涩。” “这些人怎么都不着急的样子,大难临头了不知道要跑路的么?” “啊,讨厌!我闻到了老鼠的味道,不对,好像是蝙蝠。还有魔物血的味道。” “空气里还有新烧过的木头焦糊味,很重,从西边飘过来。” “西面,这两天碰到的逃难百姓都说是住在城西的。”殷红素说道。 “西面城门对着的就是罗瑟兰沙漠,上次呲牙进来也是从西面掘洞,那边的城墙最高最厚,想要硬攻进来可不容易,所以只能挖洞。”李云涛半是回忆的解释说,他之前上过城墙,西面城墙修得又高又宽,不仅防御用的器械十分完备,还有瓮城这种防御利器。 “那它们是怎么攻进城里来的?既然挖洞已经被你们发现过,你们不可能不做防备吧?”殷红素紧接着问。 李云涛耸耸肩膀:“那之后我跟师父离开这里进了罗瑟兰,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怎么清楚。” “也是。”殷红素点点头,抬头看着天空,那上面有十来个小黑点在荒风中奋力煽动着翅膀。 “该不会是从天而将吧?”她自语的说道。 “从天而降?它们要是能顶得住吉镇这边的荒风,倒是个不错的方法。不过那么大的目标,城墙上那床弩又不是摆着好看的。”李云涛边牵马领路边说道,从官道拐进岔路,又走了几拐便来到了老李家大院。 李家在小吉镇算不上富户,却也算得上大户,李砺锋兄弟几个围着老李家祖宅起的房子聚在一起,围成了个挺大的院子,大院里又用篱笆墙分了小院,说是分家过,其实还是一大家子。 “对于魔物来说,这点风可真不算什么。”殷红素说着,已经从背后抽出了自己的剑,双手在剑柄处一挫,叠合起来颇为厚重的剑身已是分开双股,化作对剑分持左右。 之前她看着的天上的十来个小黑点已经化作巴掌大小,并随着距离不断接近变得越来越大。 “魔物竟然还会玩空降。”李云涛咧咧嘴,觉得有些牙疼。 “它们去的是城西,咱们赶紧过去帮手吧。说不定还能碰到同门的师兄。”殷红素握剑的左手手背在鼻尖上一抹,露出有些兴奋的笑意,看着就像个嗜血好斗的女疯子。 “璐璐,走了。”她身子一跃跳在空中,白璐显出本体白鹿,自下方将她接着,后蹄腾起一层肉眼可见的绿色光华,用力一蹬,连人带鹿仿佛树叶一般,轻飘飘的飞上了旁侧的瓦房屋顶,绽放绿光的白鹿踩着屋脊瓦片,哒哒哒哒疾奔远去,那被踩过的瓦片就好像被仅雨点打过,竟是丝毫无损。 “......,你就自己跑了?我呢?”李云涛站在李家大院大门前,茫然的看着那远去的红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