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 第一卷 夜行 第一章 离家出走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樵子郡烂柯镇也与其余地方一样包粽子,唯独不一样的便是烂柯镇人每年端午都要去拔一些蒿草放在门前窗口。 烂柯镇虽然是个镇子,可位置好,处于西蜀往中原去的商道上,来往商旅极多,规模不亚于一处小城。 烂柯镇原先属于宋国,结果前些年大家伙儿一觉睡醒,衙门口便发布告说咱们是齐国人了。老百姓纳闷儿归纳闷儿,但也不会多想什么,再说想了也没用。镇子里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寿星,一辈子都没出过烂柯镇,却已经做过三个国家的百姓了。 青泥河畔蹲了个一身青衣的少年人,十三四岁的模样,头发半披半束,手里拿了一根长长的柳枝,也不知在水里捅咕什么。 少年名叫刘顾舟,两天前刚刚因为打了学塾夫子被赶回家。怕回家挨打,干脆躲在外边儿不回去。可这会儿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便拿个柳枝儿在河边蹲着钓鱼。 打小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儿哪儿会这种愿者上钩的花活儿?干坐了一个时辰了,哪儿有鱼儿上钩儿? 刘顾舟拽回柳枝,撕下一丢丢树皮丢在嘴里,随后又赶忙吐出来,呸个不停。 他自言自语道:“乖乖,这么苦?” 少年人心说想要弄条鱼怕是不行了,可饿着也不是法子啊,要不回去认个错? 正想着呢,一只手冷不丁伸过来揪住刘顾舟耳朵,少年人想都不用想,当即苦兮兮告饶:“我错了!错了错了,荞姨手下留情啊!揪掉了耳朵还不是要你花钱给我治。” 年轻女子瞪着眼,揪着刘顾舟耳朵狠狠扭了一圈儿。 刘顾舟哎呦一身,心说长痛不如短痛,使劲儿逃离赵荞,结果给赵荞躲去手里柳枝,嗖一声抽在刘顾舟身上。 一阵杀猪叫声,少年人在前方撒丫子狂奔,年轻女子拿着柳枝儿在后边儿追赶。 跑回镇子里,刘顾舟老远瞧见一个摆摊儿算卦的年轻道士,卯足了劲儿冲过去,跳起来一脚踹翻桌子,边跑边骂:“臭牛鼻子,小爷三十文跟你买的符箓屁用没有,待小爷过了这一关再跟你算账。” 年轻道士差点眼泪下来,蹲下来瞧着洒了一地的朱砂,本来想骂几句,结果一转头瞧见了气势汹汹的赵荞,便赶忙转过头,苦兮兮道:“都说了心诚则灵。” 少年人一路狂奔,跑回杨槐客栈时,有个一身灰衣的中年人正手持木剑,在门口舞剑呢。 刘顾舟大喊道:“老江,快快拿出你的绝世剑法救我一命啊!” 说完便跑进了客栈。 中年人一头雾水,却是潇洒挽了个剑花,声音浑厚道:“我看是谁吃了豹子胆了,敢欺负我家少爷!” 结果瞧见赵荞后便赶忙丢了手中木剑躲去一旁抬头看天。 中年人自语道:“别怪我不仗义,我修为尽失,实在是打不过东家。” 赵荞瞪了中年人一眼,骂道:“江中客,你再敢跟刘顾舟说你那劳什子一剑破月的事儿,你就去收拾你的铺盖卷儿。多大年纪了心里没点儿数儿,还以为是你年轻的时候?” 江中客唯唯诺诺,讪笑着点头,“对对对,不说了。” 杨槐客栈又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声,江中客缩了缩脑袋,心说这小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挨一顿打最多能管半个月。 有个肥嘟嘟的中年人缓步走出,腰间围着极宽的皮腰带,腰带上别着几把刀具,手里提了个酒葫芦。 中年人转头问道:“不去劝劝?又闹离家出走还得咱俩去找。” 江中客瞪大眼珠子,不敢置信道:“你胡二头很铁?上次劝了一句,东家扣咱俩的钱到现在还没挣回来呢!” 两人说话时,一个留着大胡子,瞧着却至多二十八九的青年走来,他开口道:“我去。” 门内也有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缩着脖子走出来,碰巧听到那个萧闷葫芦说话。等那大胡子走进去后,书生叹气道:“得,今晚上一个要离家出走,一个又要去当和尚了,这才五月份,萧练是不是已经带发修行过三次了?你们说千鸟寺的和尚不烦他吗?” 胡二抿了一口酒,淡然道:“挣了两个月的钱拿去添香火,你说别人烦不烦?” 过了没一会儿,哀嚎声音停了。 街道上慢悠悠驶来一队马帮,领头的喊道:“切二十斤羊肉,备六间房,老规矩,货丢这儿,你们帮我看好。” 门口三人齐声喊了句得嘞,随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将将天黑,大胡子萧练走出杨槐客栈往镇子南边儿的千鸟寺走去。这家伙每走三步就要口念弥陀佛跪地磕头,真可谓是虔诚至极。 烂柯镇本地人早已经见怪不怪,隔两三个月就要来一趟。可此处是商道,行商的马帮之流就有些好奇。 有人不解道:“这人脑子没毛病吧?” 当即便有人答复:“外乡人不知道,我们烂柯镇有三怪,第一怪常年在镇东头摆摊儿,是个住在和尚庙里的道士。第二怪就是这个动不动就要出家当和尚的萧佛爷。” “那第三怪呢?” “第三怪啊?是住镇西的镇西的娘娘腔,明明是个男的,说话却如同夜莺声音一般,极其好听。” 那人咋舌道:“倒还真怪。” 后半夜里,杨槐客栈的账房先生江中客、伙计宋新、厨子胡二,三人趴在二楼窗户口,看着一个少年人背着包袱皮儿辛苦翻墙。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道:“这次谁去?” 赵荞一脚踹开房门,瞪眼道:“谁都不许去!我倒要看看他能走多远。” 说完便扭头儿走了,胡二喝了一口酒,低声道:“乔雨田跟乔玉策都在樵城,这次他估计会往东边儿去。” 江中客无奈道:“尽瞎折腾,长这么大他除了上青椋山,最远一次才走出烂柯镇三里地,稀里糊涂草堆里睡一晚上,做个梦吓得屁滚尿流的,图啥?还不如老老实实跟咱们学呢。” 宋新咧嘴笑道:“打个赌?我赌他走出去二里地。” 江中客说了个三里,胡二则押宝在一里地。 这当然不是刘顾舟第一次离家出走了,从七八岁一趟青椋山回来后,几乎每挨一次打他都要闹这么一出儿。的的确确是抱着离家出走的决心的,可次次走出去至多二里地多点儿就困的不行,只好栽倒在路边儿睡一觉。结果一闭上眼睛便梦到镇子口儿盘踞一头周身溢出火焰的巨兽,梦里被追杀一晚上,天亮了便自个儿灰溜溜的走回杨槐客栈了。 刘顾舟刚刚走出镇子口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铺开包袱从里面翻出来几张符箓贴在自个儿身上,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少年人自言自语道:“臭牛鼻子,这几张符箓要是再没用,小爷我能让你再在烂柯镇摆摊,我就把刘字的刀去掉!” 硬着头皮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一颗歪脖子柳树下,刘顾舟看了看上次离家出走打得记号,干脆一咬牙,迈步狂奔了过去。 直直跑出去了一里地,刘顾舟猛地停住。 咦!这次不困? 刚想狂喊几声,结果耳边传来一声怒吼:“滚回去!” 刘顾舟只觉得两眼一黑,整个人顿时晕了过去,一头栽进了路边儿草丛。 再往前一点儿可就是河了,河里暗暗传来女子声音,“来了来了,没想到初来乍到便能吃一顿好的,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我看都不用撒佐料,生吃就行。” 两道披头散发的身影由打河中缓缓冒出头,一男一女。 两道身影飘去刘顾舟身旁,男子咽了一口唾沫,笑呵呵道:“这小子血肉干净,咱俩吃了他能涨一大截儿修为,筑起灵台指日可待啊!” 正此时,一声驴叫传来,有个挎刀青年从毛驴儿背上跃起,一个前空翻,踩了几脚草尖儿便到了河边。 青年一身灰色粗衣,腰间绑着一根麻绳,左侧悬挂一柄横刀。 青年蹲在河岸,看热闹似的看向那一男一女的飘忽身影,见那两道身影没动静,青年便开口道:“忙你们的,别管我。” 女子眯起眼睛,冷声道:“瞧着倒像个有几把刷子的江湖武夫,知不知道有些闲事儿管不得?管了就得把命搭进去。” 男子也皱起眉头,沉声道:“识相的就别多管闲事,我夫妇已入鬼道,饶你是江湖小宗师,怕也没法儿敌过两个炼气境界的鬼修!” 青年人面无表情,言语却是惊恐无比,“原来是鬼,哎呦喂,吓死我了。” 话音刚落,青年并指横抹,一道白光划过,河畔便只剩下他与刘顾舟了。 青年跳到刘顾舟身旁将其扛在肩上,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这活儿真轻松。” 青年猛地脊背发凉,急忙转身,上方蹲着个手拎酒葫芦,腰带插满刀具的胖子。 胡二咧嘴一笑,一脸感激道:“你是个好人啊!” 青年横看竖看也没瞧出来哪儿不对劲儿,这人身上半点儿灵气波动都没有,可自己偏偏觉得他蹲在那里,如同一座大山一般。 出于谨慎,青年以心声呼喊了几句,可不远处那头毛驴却动也不动。 胡二笑呵呵说道:“这头千里独行特不错,就是境界低了点儿。” 青年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刘顾舟。 “这活儿不轻松,钱我不挣了,让我走行不行?” 胡二微笑道:“横着还是竖着?” 青年苦笑道:“有的选吗?” 胡二忽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是来带他走的,结果现在成了厨子。在我之前与之后,拢共还有两个人,都是来带他走的。结果一个成了账房先生,我成了厨子,还有一个成了跑堂伙计。” 顿了顿,胡二微笑道:“咦!现在正好缺个长工。” 第一卷 夜行 第二章 不学武 一觉醒来,与往常一般,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下。 胡二牵着一头毛驴走来,叹气道:“小祖宗,睡醒了回家吧。” 显然这么等刘顾舟醒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刘顾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瞧见那头毛驴,撇嘴道:“又哪儿弄来的?我还没吃过驴肉火烧呢。” 胡二抿了一口酒,一脸得意,“昨晚上有个人想把你捉走,我出了半拳,他甘拜下风。作为补偿,他把这头毛驴给我了。” 刘顾舟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心说这死胖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江中客吹牛的毛病?还出了半拳?你咋不说吹了一口气就把人吓跑了? 胡二忽然说道:“是不是想去樵城?” 刘顾舟苦着脸,叹气道:“当然想,雨田跟玉策都去了樵城,我连烂柯镇都没有出过呢,最远就走了一趟牵风山。” 胡二猛然伸手按住刘顾舟脑袋,随后笑着说道:“带你走一趟樵城?” 刘顾舟翻了个白眼,“宋新也好江中客也罢,都说过这话,可你们做得到吗?” 虎一五人咧嘴一笑,轻声道:“当然做得到,前提是你得跟我们学武啊!”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刘顾舟气不打一处来。 少年人一把抢过缰绳骑上毛驴,冷笑道:“跟你们练武?就你们那几下子,连青椋山上那怪老头儿都打不过,有跟你们练武的,我不如跟齐笑眉学画符算卦去!对了,跟荞姨说一声,我要上青椋山看老头子去。” 拍了拍毛驴,刘顾舟率先往烂柯镇方向去。胡二挠了挠下巴,自言自语道:“青椋山上那位,没受伤前的江中客或许能过招,我跟宋新就算了吧,嫌命长啊?” 眼见刘顾舟已经走远,胡二急忙喊道:“少爷,东家已经上山了,在山上等你呢。” 刘顾舟扯了扯嘴角,心说这下亏大发了,那老头要是跟荞姨合起来揍自个儿,不死也得掉层皮啊! 转头刚要说话,胡二便笑呵呵说道:“当然不行。” 想出烂柯镇,这些年还躲着不上青椋山,可能吗?这小祖宗一天不离开烂柯镇,我胡二就要做一天厨子,虽然我挺喜欢做厨子的,但外面还有别的事儿啊!老子又跟那个脑子不好的江中客不一样。 胡二自言自语道:“我就纳闷儿了,人家十几岁的少年人个个儿憋着当大侠,怎么你刘顾舟就死活不愿意学武呢?有些事情压根儿就不是你现在该想的,再说想了又怎样?你能做什么?” 少年人一路愁眉苦脸,只有三里地,又骑着毛驴儿,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第一件事得去找齐笑眉算账,死牛鼻子,这些年骗我多少钱了? 烂柯镇镇东,年轻道士出摊儿极早,这会儿已经支好摊子。 眼见刘顾舟走来,齐笑眉赶忙把桌子是的墨汁与朱砂收拾干净,用来算卦的几枚铜钱也赶忙取走。 这小混蛋但凡路过卦摊,不踹翻桌子就觉得自己吃亏。 果然,刘顾舟把毛驴拴在一颗树上,笑呵呵往齐笑眉走去,半道上还转头跟对面早点摊子要了一碗豆腐脑儿。 齐笑眉想都不用想,这碗豆腐脑得自个儿掏钱了。 少年人笑呵呵走去,抬脚踹翻桌子。 齐笑眉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往复几次,这才平静下来。 “刘顾舟,可着我造可不行,天天跑来蹭吃,我一天挣才挣几文钱?” 刘顾舟端着豆花儿,蹲在路旁吃着,没打算答复齐笑眉。只不过心里还在想着,你个死牛鼻子还敢跟我说这个?这些年你骗小爷多少钱心里没点数儿? 一碗豆腐脑吃完,刘顾舟把碗放在路边,扯着嗓子喊道:“牛叔儿,今天盐淡了啊!下次给我多放点辣椒面儿。” 然后才转头对着齐笑眉说道:“上次那个挨打不疼的符箓还有没有?我要上青椋山,那老家伙要是知道我又离家出走,起码锤掉我一层皮。” 自打刘顾舟有记忆起,青椋山便是杨槐客栈的私产,只不过山上也不伐木也没什么果林,就只有一个没有双腿的老头子。 齐笑眉喜上眉梢,忙不迭转身在自个儿的大背篓里边翻寻,不一会儿就找到几张符箓。 “刘大爷!这次我不收你钱,上山好好学武,可千万别来霍霍我了!贫道虽然不贫,但也遭不住你刘大爷这么造啊!” 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刘顾舟这个一走出烂柯镇地界儿就犯困的毛病,齐笑眉这些年可没少出主意。客栈几人与这道士,还有刘顾舟两个结拜兄长,其实都知道一件事。就是小时候的刘顾舟见过青椋山那个老头儿打得江中客与胡二还有宋新抬不起头,那时刘顾舟可崇拜老头子了,想要跟他学武,老头子也答应了。可是,刘顾舟只练了三天就回了烂柯镇,此后几年时间,唯独逢年过节要去看老头子时才上青椋山。 当时刘顾舟给出的解释是,练武太苦了,挨打太疼了,反正咱家有钱,以后请护卫就行了,练武做什么? 可了解刘顾舟的人知道,七八岁的刘顾舟,在听到别人说荞姨一个尚未婚嫁的大闺女,抱着个小孩来了烂柯镇,客栈里男人越来越多,也不晓得是靠什么留着那些个男人的。之后捡了一块儿石头冲过去就砸几个中年壮汉,七八岁的小孩儿,给人一脚就踹飞一大截儿,他倒是把人家头打破了,可他自己的右臂也给人掰断了。接骨的时候客栈众人还有乔雨田、乔玉策都在,甚至连初来乍到的年轻道士也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被几个人拽着接骨,疼的脸都发紫,浑身颤抖个不停,可他愣是一声没哼。 所以说,他这个怕苦怕疼的说法儿,了解他的人,压根儿没人信。 也是自那次学武之后,刘顾舟越发调皮,三天两头惹祸,被赵荞打得嗷嗷叫。 牵好毛驴,刘顾舟扭头儿对着齐笑眉说道:“别老他娘的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让人家觉得你好欺负,萧练都跟我说过,你他娘的在千鸟寺里就住个破棚子。” 说着,少年人从包袱里掏出几十文钱丢了过去,刘顾舟撇着嘴说道:“小爷我不占你这点儿便宜。” 齐笑眉咧嘴一笑,目送刘顾舟远去。 直到少年人骑着毛驴走远,年轻道士才双手合十,口念啊弥陀佛。结果下一刻,道士赶忙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重新打了个道门稽首,念无量天尊。 道士嘴里所号不论是佛是道,心中其实唯有善哉二字。 登山途中,毛驴动不动就不走了,气的刘顾舟直想找个藤条抽它。 毛驴也实在是委屈的慌,就是不敢开口,怕这会儿口吐人言,夜里就成了驴肉火烧。 这头早已踏入凝神境界,只差半步就能结成金丹的千里独行特,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老子在好好的浮屠洲修炼,冷不丁来个没带脑子的,他娘的拴上缰绳就把我硬拽到中土来,结果这狗日的给人打了一顿跑了,却把老子丢这儿。 本以为那个胖子已经够吓人了,结果这趟上山,越走心里越嘀咕,腿越软。被称为妖洲的浮屠洲也没这么吓人啊! 刘顾舟实在是没法子了,干脆蹲下来叼了一根草,瞪眼道:“你他娘的再不走,晚上我就吃驴肉火烧。” 话音刚落,毛驴迈开步子就往前走。 少年人惊奇道:“哎呦喂!能听懂人话啊!” 毛驴心里直骂娘,心说这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以那个胡二的境界,别说在中土,哪怕是在别处大洲那也是一流门派的座上宾,咋可能给别人当护卫? 骑着毛驴,赶巳时初刻便已经到了山巅,几间茅草屋已经在眼前,可刘顾舟心里还是犯嘀咕,心说狗日的齐笑眉要是给我假符箓,这顿打可就挨得结结实实了。 转过身掏出符箓贴在内衬,刘顾舟深吸一口气,牵着毛驴迈步走去。 没走几步便瞧见一个身穿绿色长裙的年轻女子。 不知怎的,刘顾舟想要与余老怪说些什么。 刘顾舟挠着头,讪笑道:“荞姨,这才一晚上没见着你,怎的又漂亮了?” 赵荞还没有说话,茅屋中便有人喊道:“给我滚进来!” 刘顾舟一脸苦笑,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对着赵荞说道:“被打死我也不会学武的。” 赵荞猛地一心软,伸手摸了摸少年人的脸,“顾舟,有些事情不是你练武与否能改变的,你觉得只要你不斩那头火龙,终生不出烂柯镇,我就不会被人带走。若我就是个开客栈的女子,我真的会希望你就此安然一生,可即便你不学武,到了一定时候,我该走还是得走,我只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活着。” 刘顾舟紧抿嘴唇,没说话,自顾自往茅屋走去。 茅屋里唯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床上有个只有上半身的白发老头儿。 老头睁开眼,淡然道:“是不是没想到,赵丫头会如此开诚布公的与你说这些?” 少年人扯开扣子,一股脑把贴在内衬的符箓撕下,皱着眉头沉声道:“老残废,有种的打死我,喊一声疼我把刘字儿的刀去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只要我不学武,你就要保护我荞姨!” 老头也不恼,只是淡然道:“我反悔了啊!” 坐在床上一拳挥出,茅屋被砸穿一个大窟窿,刘顾舟整个人倒飞出去十几丈。 少年人硬撑着爬起来,伸手擦掉嘴角鲜血,踉跄着往茅屋走去。 “老不死的!你要不要脸,说反悔就反悔。” 结果还没有进去,又是一拳挥出,刘顾舟被砸飞出去,撞倒了大片树木,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少年人还是硬撑着爬起来,可没坚持几个呼吸就瘫软倒地。 赵荞再也忍不住了,喊道:“余先生!别打了。” 跑过去搀扶起少年人,赵荞眼眶通红,轻声道:“跟他较真干嘛?我养你这么大,是给人打得吗?” 刘顾舟此刻一脸血水,却还是挤出个笑脸,开口说道:“娘娘腔说,荞姨来烂柯镇的时候还是个特别好看的年轻姑娘呢,一个人把我拉扯到这么大,不是亲娘,却是娘亲啊!只要荞姨没事,我不学武,以后让把大长虫在梦里把我吃了又怎样?” 说着便晕了过去。 赵荞没忍住掉下眼泪,拿出丝帕擦着刘顾舟的脸。 “我当然知道我家顾舟不怕疼,可我心疼啊!” 第一卷 夜行 第三章 拳头大小 一觉睡醒时,刘顾舟已经躺在杨槐客栈自己屋子里,胸口钻心的疼,老家伙下手也太重了。 门被缓缓推开,江中客捧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这位账房先生唉声叹气不止,无奈道:“你跟余老怪起什么犟啊?胡二那么厚一层肉,几拳给人砸的躺了小半年,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说胡二了,自己何尝不是?还有宋新那家伙,枪拿出来摆了个姿势,一见余老怪一身拳意陡增,掉头就跑,那叫一个快啊! 刘顾舟喝了一口药,沉声道:“当时他答应我,我不学武,他就能保荞姨平安。老东西说话不算数,白活那么多年。” 江中客无奈叹气,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当时余老怪想让这小子开始修炼,东家却不肯。俩人僵持不下,就只能让刘顾舟自己选择了。现在俩人倒是都想让这小子开始修炼,可明知道一旦斩去那头火龙,东家必然会被人带走,那小子咋可能会跟着余老怪修炼嘛! 没法子,江中客只好说道:“东家也好,余老怪也罢,初心都是为你好的。有些事情压根儿就不是你学武与否能改变的,你以为我们连哄带骗求着你学武为什么?无非就是怕有一天余老怪护不住你了,东家又离开了,你能有个保命手段。可你刘大少爷瞧不上我的剑术,瞧不上胡二的刀法,更加瞧不上宋新的枪法,我能有啥办法?难不成让你跟萧练学佛去?你老是说我们没有真本事,有没有真本事你心知肚明,光在镇外砍人我砍了多少次了。” 刘顾舟眨眨眼,忽然问道:“别告诉我你说的一剑把月亮砍对半儿是真的?” 江中客瞪眼道:“这还有假?要不是砍了那一剑,我至于打不过余老怪?不是吹牛,要是我年轻时候,最起码能挨他几百拳。” 刘顾舟直翻白眼,心说你江中客真好意思说。 甭管真假,刘顾舟还是有些好奇,就问道:“你吃饱了撑着砍月亮做什么?” 脑子好使的,谁会想着去砍月亮? 江中客讪笑道:“我一直觉得世上所有东西都是假的,特别是头顶的星辰日月。本来想砍自己一剑试试,可转念一想,万一我错了,不就死了吗?想来想去,我觉得我的剑术还可以,就去砍月亮了。” 刘顾舟直想伸手捂脸,可一抬手就痛的不行。 少年人询问道:“然后呢?” 江中客一本正经道:“然后我发现我错了,月亮是真的。再然后,一帮人把我打了一顿,想尽办法才把两块月亮缝起来。” 刘顾舟心说打死你都不多。 想了想,又问道:“你咋不去砍太阳?” 江中客嘿嘿一笑,挠着头说道:“试了,一身毛儿都给我烤光了,我大半年没敢出门儿。” 其实这些事情,小时候刘顾舟就是相信的。 相信江中客一剑把月亮砍了个对半。相信胡二不光是个厨子,还是个能出刀断江,嫉恶如仇的独行客。也相信宋新曾经数次落榜,后来干脆丢了笔杆子拿了枪杆子,做过大将军,也曾枪挑大妖。当然了,也相信话极少的萧练说的,只要他愿意,齐国立马就能变成他的。 这四个人瞧着不靠谱儿,可除了后来的萧练,前面三个都是刘顾舟的至亲之人。 一口喝完药,刘顾舟就要下床。江中客直嘬牙花子,断了四根肋骨,是个人都要疼的嚎,这家伙还想下床? 他都有些怀念那个剪指甲剪到肉都要大呼小叫半天的小混蛋了。 站起来走了几步,疼的刘顾舟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子止不住的掉。 刘顾舟询问道:“是不是该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为什么我一睡着那头火龙就会来,为什么一旦我学武,荞姨就得走?” 这是埋在刘顾舟心里好些年的问题,既然昨晚上已经挑明了,那干脆就说清楚。 江中客摆摆手,“这得东家自己跟你说,不过可以给你举个例子。你睡梦里那头火龙相当于一根绳子,你刘顾舟相当于被身子拽着悬在半空的一柄剑。绳子不断,剑就不会落下,有些怕被砸到脑袋的人就能心安。你要是开始学武修炼,或者说你想要离开烂柯镇,就得把那头火龙打死。可火龙一死,绳子就断了,剑落下,有些人心就不安了。东家之所以留在这里照顾你,是因为剑未落下,她的身份藏的住。反之,一旦东家的身份大白于世,她不得已只能离开。” 少年人直翻白眼,你这跟全说了有什么区别? 刘顾舟忽然有些失落,轻声道:“荞姨也有家,也有父母吧?” 江中客点点头,“这个可以说,你可以理解为东家的家里很有钱,特别有钱。而且东家的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哥哥。” 刘顾舟又问道:“那荞姨回家之后会怎样?” 江中客沉声道:“嫁人,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甚至可能都没见过的人。还有,刘顾舟我告诉你,即便你打死不学武,总有一天赵氏一族会找到东家,当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刘顾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养自己长大的人被带走,嫁人。相反,你若是老早开始修炼,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到时候斩那头火龙,我们其实可以想法子遮掩一些天机的,最起码我们能给你争取一两年的时间,让你出去见见世面。” 说着,江中客走过去并指点了刘顾舟胸口一下,刘顾舟疼的直咧嘴。 江中客认真道:“有些事要跟你说清楚,拳头大不一定道理就大,但拳头小没人一定听你讲道理。” 刘顾舟点点头,“知道了。” 随后便迈开步子往外走,下楼时喊道:“胡二,帮我做个酱牛肉,宋新,麻烦帮我打一坛子青椋酒。” 赵荞缓步走出来,没好气道:“不知道疼吗?回屋歇着去。” 刘顾舟转过头,挤出个笑脸,轻声道:“我出去走走,找齐笑眉把坑我的钱拿回来。” 没过多久,一盘牛肉一坛酒被装在食盒里,宋新帮忙提着往卦摊儿去。 宋新实在是没忍住,询问道:“小祖宗,我看着都疼啊!” 刘顾舟反问道:“是不是我一旦学武,你们就都自由了?” 不知怎的,宋新脸一下子黑了,把食盒塞到刘顾舟手里,转身就走。 刘顾舟只听见宋新骂骂咧咧道:“死孩子,小时候没在我脖子上撒过尿怎么地?” 刘赤亭咧嘴一笑,“三叔,谢了!” 与此同时,客栈里的厨子正在四处找刀,账房先生跑去外边儿草丛里找前几天丢了的木剑。 凭什么喊他叔不喊我们?狗日的宋新,那小子回来要是不喊大叔二叔,打不死你宋老枪! 胡二忽然转过头,手提菜刀指着江中客,怒气冲冲道:“我必须是大叔。” 江中客撇撇嘴,“凭你肉多?你叫胡二,当二叔去。” 赵荞趴在二楼围栏,笑容灿烂。 “别争了,他是按先来后到排的。” …… 今儿个是阴天,刘顾舟刚刚走到卦摊儿就下雨了,还好齐笑眉准备了一把大伞,罩住卦摊儿绰绰有余。 瞧见刘顾舟提着食盒走来,齐笑眉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刘顾舟一个踉跄,齐笑眉赶忙伸手搀扶,与此同时,大雨倾盆而下。 刘顾舟抬头看了看这大的夸张的油纸伞,疑惑道:“这扛得住?” 齐笑眉皱眉道:“你他娘的扛不扛的住?给了你符箓还受怎么重的伤?” 刘顾舟笑道:“我没贴。行了,拎着青椋酒跟酱牛肉呢,你别告诉我出家人不吃肉。” 齐笑眉退了一步,警惕道:“没到年节,我也不是鸡。” 刘顾舟没接话,转而说道:“雨田将来能做天底下最挣钱的人,玉策将来会是很厉害的读书人,这些话我一直相信的。可为什么你从来不说我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笑眉递出个药丸子,无奈道:“很值钱的!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识你了。” 顿了顿,年轻道士说道:“我的确很厉害,但人有千条路,我只是说了一种可能性。你们三个小鬼,乔雨田最懂事,少年老成。乔玉策最木讷,可正直,认死理。打个比方,如果你心里一直想成为一个大侠,来了个算命的,说你以后必定是名震江湖的大侠,那么就会有两个比较大的可能。其一,你认定了你会成为大侠,所以每日浑浑噩噩,等着梦想成真。其二,你觉得你有这个潜力,不用别人说都会朝着这个方向走,那么未来有很大的可能,你会梦想成真。所以说,我只是给了他们选择,冥冥之中指路而已,可能不能走到头儿,全凭自个儿。至于你,你最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时候最喜欢剑,每隔几天就要找江中客削一把崭新木剑。可后来得知练武荞姨会走,就断了这个念想。再后来,故意调皮捣蛋,装作不懂事,还不是为了让荞姨觉着自己没长大,能留着。至于现在,刘顾舟只想保护在乎的人。这些人是客栈里的亲人,结拜兄弟乔雨田跟乔玉策,青椋山上言语恶毒,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老残废,动不动就出家当和尚的闷葫芦。当然了,还有这个没少开导自己的臭牛鼻子。 吃下那粒药丸,少年人猛然觉得骨头都接好了,胸口痒痒的。 怪不得牛鼻子肉疼,这可是话本里才有的断续接骨的仙丹啊! 刘顾舟心里有了半个答案,但没着急说出来,而是想到先前江中客说的话。 “牛鼻子,有钱人相比穷人,是不是就高人一等?拳头小的相比拳头大的,是不是就低人一等?” 齐笑眉抿了一口酒,微笑道:“烂柯镇里谁比你杨槐客栈有钱?你刘大少高人一等了吗?客栈里那四个人谁不是拳头极大的存在?他们谁高人一等了?” 顿了顿,齐笑眉说道:“高人一等的从来不是外物,是人心。我有个朋友,他习文练武,我曾问他与你今日问我差不多的问题,你猜他怎么说的?” 刘顾舟摇摇头,齐笑眉接着说道:“习文,是为了能与人心平气和的说话。练武,是为了能让人与我心平气和的说话。” “拳头大的人说的话不一定是对的,拳头小的人说的话即便是对的,也很难有人听见,当然会有人听见,可能听见的人已经极少,听见并当回事的,更少。” 刘顾舟缓缓起身,微笑道:“我来做那个极少极少的人。” …… 夜幕降临,少年人骑驴上山,站在茅屋外大喊道:“我可以学武。” 屋内冷哼道:“我在求你?” 刘顾舟脸皮一抽,只好说道:“求余爷爷教我。” 半晌过去,屋内有人说话:“不教,去跟他们三个学,每半月来挨一次打。” 第一卷 夜行 第四章 可我心里住着大家 一觉睡醒,刘顾舟依旧是满头大汗。 从小到大但凡睡着了,那头火龙就从未缺席,每天晚上换着法儿追杀刘顾舟。虽然是梦,可那一团团火焰砸在身上却也是剧痛难忍,这也是刘顾舟相比常人来说能更耐痛的原因吧。 在家里时刘顾舟不愿意梳起头发,便只将头发抓成一把子扎在脑后。 今天穿了一身白衣,脚踩黑色布鞋。 推开门走出去,赵荞就站在围栏处,一身绿衣瞧着就清爽。 赵荞轻声道:“想好了?” 刘顾舟咧嘴一笑,开口道:“齐笑眉问我想做个什么样的人,可是我想不到。上山路上我想起了娘娘腔说过的话,他说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把养他的人养老,所以我暂时想做个能护着亲人的人。” 赵荞笑了笑,轻声道:“这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江中客昨日没听到一声大叔,今个儿心情很不美丽,这会儿坐在下方撇着大嘴说道:“既然决定了,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我的剑术可不是那么好学的。” 胡二撇撇嘴,“非要学剑?你光会剑术,我胡二可还会炼器,人家宋新除了枪法还会炼丹呢。” 江中客沉声道:“炼器炼丹,刀法枪术,你们都可以教,哪怕让齐笑眉教画符都没问题。可这个地基必须由我来打,不是瞧不上你们,这点你们确实不如我。” 也不管胡二跟宋新答不答应,江中客对着刘顾舟说道:“抓紧吃,吃完了上青椋山。” 刘顾舟睁大眼睛,“余老怪说半个月去一次啊!” 江中客撇撇嘴,“那么大一座青椋山,非去余老怪住的地方?今天带你认路而已,明天开始,卯初我会在上山等你。” 三下五除二吃完饭,江中客牵着毛驴走在前面,刘顾舟则赤手空拳跟着。 青椋山半山腰有一处潭水,冬暖夏凉,如今正值盛夏,潭水寒冷刺骨。 刘顾舟一身白衣,头发束起,赤裸双脚踩着一截大木,木头飘在水中,少年人已经落水不知多少次了。 虽说是一潭水,可又不是死水,上方一眼泉水淌个没完没了的,水会流动。刘顾舟好不容易扎马步蹲稳了,一阵风刮过,木头微微晃动,人就掉下去了。 江中客靠在水潭边一块大石头水,微笑道:“这就是以后每天需要练的,什么时候可以做到水动人不动,再教你下一步。” 刘顾舟都不敢说话,就是呼吸急促些都会站不稳。 江中客微笑道:“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了。” “炼气一说,讲究正气长存,自然邪不可干。为什么要扎马步?日后打坐修炼也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形正则息调,息调则心净。致静极、守静笃,长生无妙药,只在一静中。凡俗武道也好,仙家修行也罢,一个静字是少不了的。反过来说,心静则形正,心里稳当了,脚下自然会稳当。” 噗通一身,刘顾舟再次载进水里。 看着少年人二话不说爬上木头,江中客微笑道:“至于磨练意志,你不需要,只要这半个月你能站稳在木头上,咱们就开始下一步。” 中午赵荞来送饭,刘顾舟吃都没吃,一次次跌落水中一次次再爬起来。 赵荞轻声道:“你选的这地方倒是不错,但怎么不传他炼气法门?” 江中客无奈道:“你说我账没算好可以,你说我教人不行,我可不愿意。” 赵荞掩嘴一笑,看了看蹲在不远处的千里独行特,转身回烂柯镇了。 夜里回客栈时,江中客笑着说:“不行就骑着毛驴,带来就是给你骑的。” 刘顾舟累得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双腿打着抖,就是不愿意骑驴走。 少年人的倔犟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江中客骑着毛驴,以心声说道:“道友,我家少爷还不错吧?” 来这里好几天,这是江中客第一次与自己说话,毛驴有些结巴道:“不……错。” 其实心里有很大的疑问,可就是不敢开口。毛驴觉得,这江中客与自己小时候在斗寒洲学艺时见过的那位一剑破月的剑客十分相似。 江中客咧嘴笑道:“别猜了,就是我。” 毛驴顿时有些腿软。 回到客栈已经亥时初刻,胡二做了一大堆吃的,素食居多,因为刘顾舟不爱吃肉。 赵荞站在二楼,胡二与宋新围着桌子站着,就等着杨槐客栈的小祖宗坐下吃饭。 结果刘顾舟只扒拉了几口,喝了一碗稀粥就回了房间,一句话都没说。 实在是太累了,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胡二看着桌上几乎没动过的菜,一把抓住江中客脖领子,瞪眼道:“你他娘的,给他练的饭都吃不下了?” 宋新无奈,伸手去拉架。 江中客则是一句话都没说。 二楼的赵荞沉声道:“就你心疼他?” 其实这屋子里的,哪个不心疼?就如同宋新说的,他刘顾舟小时候没骑过谁的脖子?没在谁脖子上撒尿过? 屋内刘顾舟开口道:“荞姨,三位叔叔,快去睡吧。” 几人顿时没了响动。 过了许久,等听见了刘顾舟微弱鼻息,江中客这才说道:“就是因为他知道我们会心疼,所以他才会这么累。要是余老怪教,其实顾舟心里会好受很多。” 几人各自沉默,谁都知道,刘顾舟是怕他们失望。 一连半月时间,刘顾舟终于能在浮木上站稳当,可也得去找余老怪挨打了。 少年人走进茅屋,没有像上次那般直接被打出屋子,可拳拳到肉,还是没少受伤。 一顿拳头下来,刘顾舟已经很难站住了。 等到江中客来接刘顾舟时,少年人已经昏睡过去。江中客没说话,抱起刘顾舟就要走。 余老怪开口道:“不怪我拔苗助长?” 江中客淡然道:“有我给他筑基,你拔不了苗。” 余老怪又说道:“这些年休养生息,你何时方可登楼合道?” 江中客微微一笑,“随时。” 顿了顿,江中客轻声道:“余老怪,万一我要是回不来,这小子要去给我报仇,记得拦住他。可他要是想帮我夺回丢了的那个剑字,别拦他。” 余老怪皱起眉头,沉声道:“就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江中客笑了笑,说道:“那可是人间最高处,我哪儿来的什么把握?” 说完就抱着刘顾舟走了,余老怪面色复杂,自言自语道:“十二楼上开天门,此是人间最高处。” …… 今日入梦,刘顾舟诧异的发现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而且能自由行动。 梦中从来不是白茫茫也从来不模糊,刘顾舟现在就站在一处山巅,三山困一湖,湖中央有个小岛,那头火龙便盘踞于岛上,瞧模样像是睡着了。 刘顾舟拍了自己几巴掌,想要赶紧醒来,打得自己生疼,可就是醒不来。 冷不丁瞧见湖上有一艘小舟,刘顾舟直捂脸。做个梦还能梦到世外高人? 只觉得自个儿被一股子巨力一扯,刘顾舟不由自主便从山巅跌下,下一刻已经站在小舟之上。 船头坐着个青衫青年,头戴斗笠手持钓竿,一旁还放着个酒葫芦。 刘顾舟一脸疑惑,心说这不是是在我梦中吗?怎的还有这种怪事儿? 结果那留着胡茬儿的青衫青年开口道:“不用好奇,你的梦里我比你熟悉,那头火龙一时半会醒不来的,你也不用怕。” 青年转头看了看刘顾舟,咦了一声,询问道:“跟人学剑了?” 刘顾舟有些震惊,不过转念一想,住在我梦里的人,熟悉我好像没什么问题。 想了想,刘顾舟如实答道:“不算学剑,就扎了半个月马步,然后学了些在体内走走停停的呼吸吐纳的法子。” 青年点点头,笑问道:“教你剑的人姓江?剑术不怎么样,教人挺好的。” 刘顾舟这就有些不高兴了,拉着脸说道:“我大叔可一剑把月亮砍了个对半儿,你说他剑术不怎么样?” 青年人点点头,“跟我比,差点儿。不过他教人比我强,而且没传你炼气法门,做到很对。小子,坐下,好好听着。” 不由得刘顾舟不听,一股子巨力自头顶压下,少年人只得盘膝坐下。 前方青年淡然开口:“炼气修真我,人间有十二重境界,其实都是自道门而出,依次是炼气、灵台、黄庭、凝神、金丹、元婴、分神、神游、炼虚、登楼、合道、开天门。我今天传你功法,但多得不会说,靠你自己去悟,只会与你讲一讲最重要的修黄庭。” “黄庭出于先天藏于后天,本无形象,亦无名字,强而名之,黄庭是也。黄庭上柱天,下柱地,无头无尾,大包宇宙,小入毫端,可以同虚空界,行住坐卧。” 青年提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微笑道:“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你黄庭宫开辟之后的样子。黄庭宫中火龙拦路,你想离开烂柯镇,必须要先修成黄庭,于黄庭宫斩杀火龙。” “黄庭宫有四座门户,儒道之修为道义之门;释修为不二之门;道门修士则有两个选择,玄牝之门与罗妙之门。所以说,天底下的炼气士,其实不管是什么门派,多多少少都有这三家的影子,进门之后,入主黄庭,凝成诸景之神,便如炼神三境。” 等了半晌,不见青年说话,刘顾舟询问道:“完了?你这说了个啥?” 青年笑了笑,轻声道:“刘顾舟,大家都想让你成为一个心中住着小家的人。” 刘顾舟一愣,片刻后说道:“可我心里住着大家。” 湖中火龙一阵咆哮,刘顾舟骂了一句娘,随即被一团火焰击中。 睁开眼时,刚刚好寅末。 第一卷 夜行 第五章 一个个都会走 江中客早就等在寒潭一侧,今个儿潭水里没了木头,却是多了一张竹制凉席飘在水上。 刘顾舟瞪眼道:“你不会吧?当我小猫小狗呢?这能载得住我?” 你咋不干脆丢两片树叶儿让我站上面呢? 刘顾舟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掠过,等再看时,江中客已然单脚站立凉席之上。 江中客微笑道:“不难,把气提起来就可以。” 刘顾舟半信半疑,却还是纵身一跃跳去。结果可想而知,落汤鸡而已。 江中客捂住脸,呢喃道:“慧根全无啊!你这小子把我教的气息流转线路忘了是怎么着?” 刘顾舟爬上岸,一屁股坐在岸边,无奈道:“静不下心,昨晚上梦到个身穿青衫的青年,今天早上起来脑子里就多了一套无名功法,上山路上我一直觉得周围有什么,能感觉到,可怎么都瞧不见摸不着。” 江中客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还戴个斗笠,带个酒葫芦是不是?” 刘顾舟点点头,“晓得说出来你就知道了,梦里边儿他还说你剑术一般呢。” 这位账房先生心说,跟他比,我剑术确实一般。 本来确实还怕会有些拔苗助长,现在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啊! 江中客笑了笑,轻声道:“管那么多干什么?白给的功法,不要白不要,你这么不按照他传你的功法运转起来试一试?” 刘顾舟点点头,干脆盘膝岸边,开始按照梦中所学功法牵引那股子气息在体内游走。 不然怎么说山中无寒暑?到了一定程度,修炼之人一个静坐都需几十上百年。刘顾舟压根儿没发觉,可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赵荞提着食盒前来送饭,老远就一脸诧异,走到近前又忍不住看了看,接着转头看向江中客,沉声道:“不是说好了不灌顶的吗?” 江中客摊开双臂,撇嘴道:“瞧不出来练的是什么功法?这是人家命里就有的,可不是我醍醐灌顶。” 赵荞微微皱眉,眼眸瞬间变做金色,转头仔细瞧了瞧刘顾舟灵气运转线路后,眉头皱的愈紧。 “他怎么会这个?哪儿学的?” 江中客轻声道:“说是昨天梦里一个带着酒葫芦的青衫青年教的,猜的到是谁吧?估计是一缕早就留在这孩子体内的参与神念,就为了教这一手吧。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没着急教他炼气功法。” 忽然一阵微弱灵气波动传来,以刘顾舟为中心,整座青椋山上的天地灵气被一股脑儿吸扯过来聚集在寒潭上方,几乎要凝为实质。 江中客瞅准时机,并指一点,数道长剑虚影凭空出现,将那一团团灵气打散。 赵荞先是惊讶道:“这就引气入体了?” 随后又微微皱眉,沉声道:“干嘛阻他破境?明明可以一步黄庭的。” 江中客无奈道:“东家,这孩子什么资质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打小就修炼,恐怕如今都已经结丹了。可现在根基不稳,贸然筑起黄庭,以后走不长远的。” 江中客忽然对着刘顾舟说道:“先别着急去感悟什么,凉席换成树叶,能稳当在上面扎马步了再去做别的。” 少年人点点头,耸身而起,一脚踢去两片树叶在寒潭之中,随即一步跨出,两脚各踩一片树叶,稳稳当当站在上面。 结果没过几个呼吸,又是噗通一声。 ……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时间就到了八月十五。这三个月时间,每隔半个月去挨一次打,刘顾舟身子越来越硬朗,个头儿都高了许多,可江中客依旧未曾开始教刘顾舟练剑,而且一直没允许刘顾舟筑灵台。 今天来了两封信,一封信是乔雨田寄来的,另外一封信是乔玉策的,刘顾舟拆开信看了看,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年龄相差不大的两个孩子,一个如今要去建康读书,另一个要去东海当学徒,可自己连烂柯镇都没有出去过。 客栈有个衣着破烂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刘顾舟抬头一看,脸皮抽搐不止。 刘顾舟没忍住问道:“这是又还俗了?” 萧练点点头,也有些诧异,破天荒询问道:“你开始学武了?” 刘顾舟点点头,“都已经三个月了。” 结果这闷葫芦哦了一声,就跑去换衣服了。 好不容易歇息一天,刘顾舟居然连个想去的地方都没有,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去找牛鼻子聊天儿了。 刚要出门,宋新便笑着说:“齐笑眉已经走了,带着娘娘腔一起走了。” 刘顾舟苦笑一声,无奈道:“怎么都走了?那我回山练功去了。” 看着刘顾舟落寞背影,胡二端着一碗饭走出来,叹息道:“孩子长大了,可人不就是这样,越长大越孤单。” 冬去春来,一转眼时间就到了第二年的三月份,刘顾舟已经筑起灵台,能走出烂柯镇近十里地了。 说是练剑,江中客更多讲的是剑理,招式什么的极少教,只是一味地去让刘顾舟练刺。刘顾舟询问为何只攻不守?江中客则是说,攻之不下,防守何用? 今个儿早晨,刘顾舟一如既往走到寒潭边上,拿起木剑对着一块儿大石头开始出剑。不远处的木剑堆积如山,眼前的大石头上也已经被刺出一个大坑。 “先停下,与你说些旁的。” 刘顾舟转过头,却发现江中客今日极其不一样。胡茬儿刮的干干净净。 刘顾舟一脸坏笑,打趣道:“大叔,你别不是瞧上谁家的小媳妇儿了吧?打扮这么利索?” 江中客翻了个白眼,轻声道:“别打岔,我问你个问题。” 刘顾舟点点头,江中客便说道:“假如你有一个亲人,因为一些事情非要跟一些人分个高下生死,可一连去了两次,全被人打了回来,第二次甚至丢了名字里的一个字。明知道很可能打不过,你说他该不该把给人摘掉的字拿回来?” 刘顾舟点点头,轻声道:“那是当然,自己的名字,能随便给别人摘?” 江中客也点点头,微笑道:“那如果他第三次去,把命丢了,是不如人丢的命,你会给他报仇吗?” 刘顾舟皱起眉头,死死盯着江中客,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江中客微笑道:“我本命江中剑,自小学剑,本以为剑术已经是天下最强,我最自以为豪的,就是名字中那个剑字没有被糟蹋。我自负不已,提剑破月,为的是让人间最高处那玉京十二楼的所谓天人与我一战,赌上了我最自豪的一个剑字,结果你也看到了,重伤到了烂柯镇,改名江中客。” 江中客取出一枚玉简,微笑道:“里边儿有我一生中所悟得的最强三剑,待你筑起黄庭,一定要学。还有,我若是死在了那个地方,不要为我报仇,但有一天若是你要问剑人间最高处,不会有人拦你。” 刘顾舟皱眉道:“就要走?为什么不等境界高些再走?” 江中客笑道:“不登玉京十二楼,怎知人间最高境?人世间的境界,我已经到头儿了。” 一阵微风拂过,江中客凭空消失,唯独留下一句话:“胡二的刀,宋新的枪,都可以学,但别忘了,你应该是个剑客。” 刘顾舟攥紧拳头,大喊道:“你他娘的给我活着回来!” 一袭绿衣缓缓走来,赵荞轻声道:“放心,他是人世间最顶尖的剑客之一,不会有事的。” 刘顾舟举起木剑一次次刺向石头,赵荞就这么看着,看了一个时辰。 等到少年人汗流浃背,或许是累了,他猛地停下手中动作,转头对着赵荞说道:“我没见过我爹娘,小时候你说我爹娘都已经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问过,所以你跟客栈里的人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顿了顿,刘顾舟低声道:“是不是以后客栈的人会一个个离去?” 赵荞走过去,拿出丝帕擦了擦刘顾舟额头汗水,微微一笑,轻声道:“会的,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对于炼气士来说,他们的年龄还小呢。所以我们都希望你能比我们早出去,咱们可以江湖再见啊!” 夜里刘顾舟再次去了茅屋,这次余老怪没着急打人,而是说道:“没到挨打的时候呢。” 刘顾舟从背后取出两壶青椋酒,一壶递给余老怪,一壶留给自己。 少年人喝了一口酒,抬头询问道:“你呢?你的腿是怎么没的?” 余老怪淡然道:“问这个做什么?” 少年人喝了一口酒,轻声道:“没什么,荞姨也好,江中客他们也罢,每个人都有故事,他们都有必须离开的理由。我就是想问问你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余老怪皱眉道:“肉疼?等不了这几天,着急来挨揍?” 刘顾舟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咧嘴笑道:“你想走也走不了,没腿嘛!” 余老怪皱起眉头,沉声道:“给你三个呼吸时间,赶紧滚蛋。” 刘顾舟跳起来就跑,可走到门口,少年人忽然回头说了句:“我们都走了,你咋办?” 第一卷 夜行 第六章 走江湖去 寒潭一侧,刘顾舟一身白衣,束发于顶,手持一柄木制长剑。另一头儿的宋新,手中长枪,银枪杆,木枪头。 宋新说道:“枪也好剑也罢,亦或是其他兵器,是有个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儿。只不过,这种说法儿放在炼气士身上,倒也适用,但分时候。” 刘顾舟疑惑道:“为何?” 宋新勾了勾手,微笑道:“那你攻过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少年人手腕婉转,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往前蹿去,脚尖轻点几下水面,飞身刺向宋新。 这么久的出剑倒是没白练,寻常江湖武把式倒还真逃不过。 宋新咧嘴一笑,脚踢枪头,顺势抬起长枪一记横扫,只一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波动,刘顾舟便被扫飞出去。 落地之后,少年人瞪眼道:“你这就耍流氓了啊!怎的跟余老怪一样,拳没到人身上人就被打飞了。” 宋新微笑道:“这就是气啊!炼气士之间的比斗,你要是连人家的挥手打出的灵气都扛不住,怎么近身?想要近身,你也得会这个。” 刘顾舟沉声道:“怎么弄?” 宋新笑了笑,轻声道:“记得老江教你的在经络之中走走停停的那股子气息嘛?那是他教你的养剑气的法子,你只要把那股子气息运转路线熟悉到极致,可以随心调配,你就能发出剑气了。” 刘顾舟摇了摇手腕儿,开始运转体内那股子气息,冷不丁一挥手,一股子剑气喷涌而出,瞬间砍倒一片树木。 来不及高兴,刘顾舟身子一软,差点儿就跪倒在地上了。 宋新无奈道:“咋这么虎?一来是你境界太低,体内灵气本就少的可怜,二来是你只懂得发而不懂得收,所以就这样喽。” 刘顾舟低声道:“那咋整?” 宋新撇撇嘴,“咋整?练呗!” 顿了顿,宋新询问道:“你现在能离开烂柯镇多远?四十里是吧?” 刘顾舟点点头,轻声道:“三十几里地,不到四十里,要是再远点儿就能到樵城了。” 宋新点点头,开口道:“东家身上有个东西,你要是能要来,大约可以让你走出烂柯镇百里。你带着罗如疾出去走走,只要距离烂柯镇不过百里你都可以行动自如。你最好是自个儿出去转转,门边上的江湖,那也是江湖嘛!” 话音刚落,宋新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刘顾舟眯着眼睛看来,沉声道:“老宋,我可喊你三叔儿啊!既然可以让我离开烂柯镇,为什么早的时候没人告诉我?” 宋新吹着口哨抬头看天,“谁让你小时候不愿意修炼?再说了,那个东西只能用一次的,就带你去瞎逛,不是浪费了嘛!” 刘顾舟恨得牙痒痒,大喊了一声老罗,一头青色毛驴赶忙跑来。 毛驴口吐人言:“少爷,有事儿吩咐!” 刘顾舟沉声道:“回烂柯镇。” 今日客栈没什么人,宋新、胡二还有萧练,三个人围坐一张桌子,萧练手拿佛珠,苍蝇一般念着佛教,可听来听去,也就是一句谁把谁哄。 听的胡二有些心烦,转过头骂道:“你他娘的要念经回庙里念去,烦不烦?” 闷葫芦只是不爱说话,但不是没脾气。萧练转过头,言语针锋相对:“你是想跟我打架?” 宋新依旧是那个和事佬,叹气道:“行了行了,咱们不是商量谁跟着去吗?难不成真让只让带着那头驴?” 楼上屋子里,赵荞沉默了半天,终于说了句:“顾舟,想好了吗?烂柯镇虽然不全是好人,但民风淳朴,真正的江湖可不是书上那般的,可能你会发现人比鬼恶,人心比屎尿臭。” 刘顾舟点点头,轻声道:“荞姨,早晚都要出去的,你不是常说吃苦要趁早吗?就像宋新说的,我得先走一趟门边儿上的江湖,以后才能走的更远啊!” 既然决定了要赶在剩余人走之前离开,他刘顾舟就得走一趟真正的江湖,虽说只有方圆百里,可绕着走一圈儿,那也有差不多六百里地呢。 赵荞又沉默了许久,随后长叹一声摊开手掌,手心凭空出现一只葫芦。 “就是觉得孩子一下子长大了,不过你说的对,出去一趟也好。这酒葫芦是你爹娘把你抱给我的时候留下的,你爹说你长大了可以做个寻常人,但不能不喝酒。” 刘顾舟只觉得这酒葫芦眼熟至极,可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刘顾舟轻声道:“我爹娘……” 赵荞伸手按住刘顾舟肩膀,“不是说不问这些嘛?好了,这葫芦可是个宝贝,就山上那寒潭起码能掏空十次八次,我知道你喜欢偷偷喝酒,夜里给你装满。还有,里边儿也可以装东西,你只需要以运转灵气以心神牵引就能随心存取,大概能装下你这间屋子。” 少年人眼睛都直了,心说世上还有这等宝贝? 即将出门儿,刘顾舟激动的一夜都没睡着。其实这半年来夜里大多都在炼气,睡不睡觉的没什么所谓,胡二说等结成黄庭之后,甚至都可以不吃饭了。当时刘顾舟就想着,这神仙当的也太没意思了,饭都不吃了,人活着有什么劲儿? 收拾好了一干应用之物,好不容易才等到卯初,天还没有亮,可客栈的灯早就点着了。 胡二已经在厨房忙碌许久,宋新也熬了一夜,手写了一本册子,美其名曰是江湖手册。萧练那家伙没心没肺的,刚刚起床。 一楼摆了十二张桌子,满满当当摆满了菜。 刘顾舟无奈道:“二叔,你当喂猪呢?” 胡二瞪眼道:“瞎说八道,你懂什么?走江湖又不是赶路,你总不能骑着罗如疾早上出发,晚上回来吧?总会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到时候饭菜拿出来热一热,不就有了一顿饭辙吗?赶紧的,收进你那个宝贝葫芦里去,又不会坏。” 没法子,只好取出酒葫芦,心念一动,桌子上顿时干干净净。 胡二又递过来一把直背柴刀,“老江走的时候说不能给你铸剑,我只好给你一把刀了,知道你不喜欢弯刀,就给你做成直背刀了。别觉得刀不如剑好看,其实只要你用的是剑术,用什么都一样。” 宋新火急火燎跑来,手持几个陶罐儿,上边儿贴着纸条。有写疗伤的,有写固元的,五花八门。 宋新沉声道:“没丹炉,用胡二的锅炼的,品秩低点儿,你凑合用。还有,给你的那本丹道真解多读读,没事干可以自己炼丹玩儿,你葫芦里装了很多药材的。” 刘顾舟哭笑不得,无奈道:“就百里地,我不是不回来了啊!” 萧练缓缓走来,冷冷开口:“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操碎了心。” 说着递给刘顾舟一枚黑色令牌,一面儿刻着大日如来,另一面独独一个衍字。 “这年头兵痞极多,我们这里临近齐魏边境,若是遇到齐国的兵耍横,或者你想多管闲事,只需亮出这个令牌,就说我是你家长工。” 胡二与宋新齐齐转头,胡二咋舌道:“不装了?要摊牌了?” 萧练淡然道:“我一人求佛,渡不了这个世道,要是能让天下安稳些,我愿下地狱。” 厨子看了看伙计,伙计瞧了瞧少爷,三人齐刷刷伸手扶额。 可刘顾舟也知道,只要他亮出这个令牌,萧练就是下一个要走的。 一袭绿衣缓缓下楼,容颜其实一直都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的赵荞,手中捧着一件青衣。 赵荞笑了笑,轻声道:“来,我连夜赶制出来的,这些年没出门,手中没有好料子,所以这件法衣品秩也极低。” 刘顾舟故意问道:“荞姨,是不是穿了你这身衣服,可以刀枪不入?” 说完就缩了缩脖子,等着赵荞巴掌落下。结果女子只是抖了抖衣裳,帮着刘顾舟换衣服。 赵荞微笑道:“刀枪倒也可入,但这衣服水火不侵,微微运转灵气就能洗干净,穿着方便点儿。” 顿了顿,赵荞轻声道:“顾舟,人世间是有着极多极多的不公平,咱们可以管,能管就要管。可很多时候你会发现,对你来说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在别人身上怎么就那么难?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世上的好命人远没有苦命人多的,管闲事之余,若是遇见了意难平之事,千万别放在心里过不去,假如实在是过不去,那就喝酒,这只葫芦里的酒,你十年也喝不完。” 换好衣衫,赵荞将刘顾舟按在椅子上,拿出梳子帮着少年人把头发梳起来扎好。 赵荞轻声道:“你到九月初三才满十五岁,照理说不该把头发梳起来的,可毕竟要独自出门儿,也算长大了,这样瞧着干练些。” 刘顾舟忽然转头,皱眉道:“你们别等我走了,一个个就都要走。” 赵荞笑骂道:“混小子净瞎说,客栈不做生意的?” …… 天色极暗,好像天亮之前的一段时间,总会是一夜中最暗的。 少年人一身青衫身骑毛驴儿,腰间悬挂一枚酒葫芦,左侧驴背悬挂一柄直背柴刀。 刘顾舟轻声道:“老罗,他们跟你说啥了?怎的闷闷不乐的?” 毛驴口吐人言,言语凄苦:“少爷啊!实在不是我闷闷不乐,是那几位大爷说了,你临出门前有多少根儿头发他们都数了,回来少一根儿他们就割我一斤肉啊!” 少年人哈哈一笑,轻声道:“怕啥,有我呢。” 扯下酒葫芦喝了一口青椋酒,少年人眺望前路,高喊一声:“走江湖去!” 第一卷 夜行 第七章 小色胚 走出去约么十里地,刘顾舟忽然说道:“老罗,咱们掉头,往南边儿走。” 罗如疾啊了一声,疑惑道:“不是要去樵城吗?往南走,不到百里可就出谯郡了。” 刘顾舟翻身跳下驴背,挎好酒葫芦,沉声道:“我前脚一到樵城,荞姨她们后脚可能就走了,所以我不能那么早去。” 罗如疾无奈道:“那咱们去哪儿?” 刘顾舟咧嘴笑道:“走着瞧呗!” 带着千里独行特就是给刘顾舟骑的,结果这家伙全凭一双脚走路。要真是绕一圈儿,怎么说也有六七百里地呢,照他这速度,过年前能回烂柯镇就不错了。 头一次出门儿的少年人,当然对一切事物都很好奇。 他甚至在想着,会不会像话本儿里写的那样,会遇到一些朋友,以武会友的那种。 只不过,这路上刘顾舟一直在练剑气,动不动就身子瘫软下来,不由得罗如疾不停下来陪他休息恢复。 往南直下,走了三天了才走出去五十里地,对于罗如疾这头本就以速度见长的妖修,那就是煎熬啊! 而且这位小祖宗那是见山翻山见水趟水,就是不走大路啊! 可愁死个驴了。 今个儿路过一处山谷,一条蜿蜒往山顶去的羊肠小道,山上种着花椒,此地多是椒农。 一群与刘顾舟年龄相差不大,有些甚至都要比刘顾舟年龄小的少年少女,一人背个大背篓,皮肤黝黑,有些地方都晒得脱皮了。 刘顾舟牵着毛驴登山,那群少年少女各自背着背篓,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花椒,他们在下山。 刘顾舟明明瞧见这些个同龄人瞧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很容易瞧出来且止不住的羡慕。 擦肩而过之后,那群少年少女中有个年纪小一些的询问年纪大一些的,“哥哥姐姐,为什么他不用出来干活儿挣钱啊?你看他还带着刀,是不是传说中的侠客?我能不能也做个侠客啊?” 年纪大一些的少年人轻声道:“别说了,得走快点,慢了回去饭都没有。” 刘顾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方才说话的少年人,黝黑少年对着刘顾舟笑了笑,大白牙格外醒目,可刘顾舟的笑就略显牵强了。 毛驴口吐人言,轻声道:“相较于别处,烂柯镇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这几百年间,中土大地上战乱不断,特别是这南边儿,隔几十年就要改朝换代,吃不上饭的人比比皆是。有好些人实在是交不起粮,干脆就落草为寇了。” 刘顾舟心情复杂,直到翻过这座花椒山,还是难以平复。 雨田跟玉策,其实跟自个儿一样,都是没爹没娘的。自己其实还好,有荞姨跟客栈的几位叔叔在,打小儿就是自己欺负别人,花钱大手大脚的,从来没有过缺钱的时候。 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很快就天黑了,本以为今晚上又要随便儿找个草甸子凑活一夜,结果刘顾舟冷不丁瞧见不远处有火光,仔细一看,居然是个小宅子。 刘顾舟拍了拍罗如疾的脑袋,咧嘴笑道:“老罗,走,咱们借宿去。” 走了几步,刘顾舟忽然回头,眯眼道:“荒郊野岭的,别不是个鬼宅吧?” 罗如疾声音淡然,“这我哪儿知道,我就这点儿境界,瞧不出来的。” 刘顾舟一本正经道:“万一是鬼,咱们打不过咋办?” 罗如疾也一本正经道:“跑呗,我老罗论打架,只能名落孙山,论跑路,我可是当朝状元。” 刘顾舟咋舌道:“一个怂字儿咋被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走了几步,刘顾舟心说怎么一股子味儿? 罗如疾心说那是你没吃过亏。 这么些年,刘顾舟书读的不算少,因为家里有个宋新嘛,没法子,即便不去私塾都少不了读书。不过跟着宋新,脸皮也厚了不少。 刘顾舟跑去宅子那边儿,就是个竹篱笆围栏,他站在门口,高声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没过多久,有个衣着朴素,不过长得极其好看女子走出,都能跟荞姨不分上下了。 女子一只手背在身后,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匕首之类的。 女子开口道:“干嘛?” 刘顾舟咧嘴一笑,干嘛抱拳,轻声道:“我是烂柯镇人,去南边儿找个亲戚,这荒郊野岭的,见此处有亮光,所以冒昧打扰,问问这位姐姐,方不方便让我借宿一晚上?” 刘顾舟本就是个小白脸儿模样,这一年练剑学武,个头儿不算矮了,可瞧着还是细皮嫩肉的,压根儿也不像个坏人。 果不其然,女子开口道:“你还是个孩子吧?怎的一个人出远门?” 某人跟江中客学的那套满嘴瞎话的本事就用上了,只见这家伙忽然低下头,叹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头,一脸苦笑。 “家中有些变故,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投奔亲戚去了。” 罗如疾驴眼直翻,心说你小子才多大?再走一趟江湖还了得?说的跟真的似的。 女子皱着眉头想了想,轻声道:“我家能睡人的屋子只有一间,你要是不嫌弃,倒是还有一间柴房能凑活,你要是不嫌弃就进来吧。” 刘顾舟一把推开篱笆门,牵着罗如疾走了进去。 “不嫌弃,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怎么会嫌弃呢。” 进去之后,女子多余的话也没有,只带着刘顾舟去了柴房,之后取了些吃食出来,然后就回了屋子。 刘顾舟躺在一团茅草上,以心声对着屋外罗如疾说道:“看着不像是妖啊鬼的,话本儿里边,这些个鬼不都是穿着清凉,喊人时一口一个好哥哥嘛?你看这位姑娘如此避讳,若非瞧着我年纪小,估计都不让进来。” 罗如疾只说道:“有道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个儿怎么这么困? 算了,有葫芦在身,又梦不到那头大长虫,不如好好睡一觉。 没过多久,柴房便有微弱鼻息传来。 罗如疾有些无奈,心说这小祖宗心真大,就是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睡到半夜,刘顾舟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赶忙起身往外走去,结果一出门儿就瞧见几个大汉正满院子追着那位女子,女子衣裳被撕扯掉大半,大片雪白露在外边儿。 女子不住的喊着救命,一转头瞧见刘顾舟,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一把推开一个大汉,朝着刘顾舟狂奔过来一把抱住刘顾舟。 “救救我,救救我。” 刘顾舟以心声道:“老罗,你咋不救人啊?” 罗如疾在不远处卧着,漫不经心道:“我是驴,救什么人?几个山匪你还弄不了?” 刘顾舟无奈,轻轻推开女子,将脑袋转到另外一边儿,伸出两根手指头把女子衣裳扯了扯,盖住了两片雪白。 “衣裳穿好,离远点儿,免得伤到你。” 对面十几个山匪已经围了过来,领头的一个大髯汉子将大刀扛在肩膀上,撇着大嘴,冷喝一声:“哪来的小子?毛儿长全没有就学人家英雄救美?” 刘顾舟咧嘴一笑,轻声道:“你们还是走吧,我真练过,万一怕打死你们咋整。” 大髯汉子皱起眉头,“呦呵?巴掌大的死孩子,嘴挺硬啊?爷爷今个儿让你见见血!” 说着就双手持刀砍了过来。 刘顾舟叹了一口气,“何必呢?” 刘顾舟往前一步,一把就将持刀双手握住,随后右脚一踢,大髯汉子整个人便被踢了起来。 刘顾舟又往前凑了凑,微微提起膝盖,大髯汉子落下之时,下巴正好落在膝盖上,那叫一个血水四溅。 后方小厮见状,个个提刀砍来。刘顾舟一步走去毛驴那边儿,伸手取下柴刀,拿着刀就开始拍人。 一刀拍趴下一个,刘顾舟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这么大人了,干什么不好,学人家当山匪。当山匪也就算了,不想着劫富济贫,跑来欺负人家姑娘,娘的,窑子不够你们逛的是不是?” 骂骂咧咧好一番,再转头时,十几个山匪已经全趴在地上了。 刘顾舟咧嘴一笑,“放心,没事儿了。” 结果这女子也不知道咋回事,大片雪白又露在外面,一览无遗。 刘顾舟这次没回避,只是无奈道:“能不能把衣裳穿好。” 女子脸色微红,小步走到刘顾舟面前,眼含泪水,哽咽道:“你都把我看光了,以后我还怎么嫁人?” 刘顾舟有些无奈,“我还小。” 女子忽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妩媚至极,身上衣裳缓缓滑落,月光之下,玉体洁白无瑕,一览无遗。 “你救了我,也看光了我,不如……” 少年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女子脸上,一个大耳刮子都女子扇倒在地,女子一脸惊骇,随即便哽咽着说道:“原以为你是个好人,不曾想你跟他们是一类人,你都救了我,要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应,打我作甚?” 刘顾舟这个气啊!手指着女子,没好气道:“你他娘的当小爷瞎还是当小爷鼻子闻不到味儿?一股子骚气隔着三里地都能闻到,还跟我装?” 女子缓缓起身,再不复方才那般楚楚可怜,一转眼便披上一身白衣,缓缓悬浮在了半空中。 女子冷笑道:“没有男人能经受这等诱惑,你只是不知道什么叫做鱼水之欢罢了。看在你细皮嫩肉的份儿上,要是跟本仙子回山,好好伺候我,今个儿我就饶你一命。” 后方山匪一个个爬起来,个个儿眼神空洞,如同一副行尸走肉。 一看就是给这狐狸精榨干了。 柴刀在手里旋转一周,刘顾舟双脚一跺,耸身而起,手持柴刀便朝着半空中女子砍去。 结果那女子冷笑一声,一只硕大狐狸尾巴如同鞭子一般扫出,刘顾舟瞬间被击飞出了院子。 爬起来回到院子,刘顾舟扭头儿对着罗如疾说道:“你他娘的坑我就算了,还不帮忙弄她?” 那头狐妖猛地哈哈大笑,讥讽道:“呦!难不成一个二境炼气士身边儿还带着个驴妖?” 刘顾舟又骂了好几句,可罗如疾就是不搭茬儿。 没法子,只好一咬牙,再次拔地而起,手持柴刀运转体内气息,一击剑气斩出。 结果,屋子砍塌了,狐妖一点儿事儿没有? 狐妖先是一阵心静,随后再次讥笑道:“年轻人,拿着刀用剑法,这剑气能发出几次啊?准头儿还得再练练。” 都不用狐妖出手,刘顾舟已经摔倒在了地上了 少年人看向毛驴儿,大骂道:“罗如疾,你大爷!” 罗如疾心说我没大爷。 狐妖缓缓落地,笑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回去做我的小相公。” 刘顾舟啐了一口,大骂道:“滚边儿上去,当你爷爷我还能考虑考虑。” 狐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煲汤了。” 眼瞅着一条大尾巴就要落下,罗如疾刚要出手,忽的一道剑气斩来,狐狸尾巴愣是给截去大半。 随即一柄长剑从天而降,钉在了刘顾舟眼前。 月光之下,屋顶有个少女双臂环胸,静静站着。 少女上身红衣,下身黑白长裙,扎着双马尾,脚踩一双白色短靴,一双眸子好似装着天上星河,璀璨无比。 少女瞪了刘顾舟一眼,冷声道:“小色胚!” 第一卷 夜行 第八章 小财迷 刘顾舟咽了一口唾沫,心说瞧瞧,人家这才是剑客啊! 一剑斩去狐妖尾巴,半空中那白衣女子吃痛无比,控制不住的掉在了地上。 女子变回人形,皱眉看向双马尾少女,沉声道:“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下手挺狠啊?” 少女飞身跃起,随后缓缓落下,伸手抓起长剑,冷声道:“把这些人的魂魄还回去,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 刘顾舟转头看了看那些个双目无神的山匪,轻声道:“这些人是给妖狐摄魂了?” 罗如疾终于开口了,“你看到的这些人,都只剩下一魂一魄。” 好家伙,看来那些个志怪小说不全是扯犊子。 妖狐冷笑一声,伸手捋了捋头发,讥笑道:“就凭你?凝神境界的小丫头片子?本仙子可是跟画押山的高山君睡一个被窝儿的,再敢动我一根汗毛,高山君饶不了你们。” 结果少女冷不丁一剑斩去,女子当即被懒腰斩断,不多一会儿便化作一头白狐,死的不能再死了。 好家伙,说杀就杀?刘顾舟咽了一口唾沫,以心声说道:“老罗,你打得过不?” 罗如疾说道:“你太瞧得起我了,打那狐狸精还差不多,打剑修,我嫌命长?” 少女曲着左臂擦了擦剑,随后将长剑背在身后,自言自语道:“杀了你,这些人的魂魄也会物归原主。” 果不其然,数道虚影由打被腰斩的白狐身上蹿出,分别钻进了山匪体内。 少女猛然转身朝着刘顾舟,伸出了手。 “小色胚,给钱。” 刘顾舟板着脸,没好气道:“给什么钱?还有,我怎么就色胚了?” 少女冷冰冰说道:“救你一命,不是白救的,至少十枚五铢钱。还有,人家脱光了衣衫,你眼睛都看直了,还不是色胚?” 这死丫头片子,那是假的又不是真的,怎么就色胚了? 顿了顿,刘顾舟问道:“银子跟通宝钱我有,五铢钱是个什么东西?” 罗如疾插嘴道:“就是用灵石做的钱,有三种,用了古时货币名称,依价值分别是半两钱、五铢钱、泉儿。一枚半两钱大约价值百金,而且有价无市,一枚五铢钱抵百枚半两钱,一枚泉儿抵十枚五铢钱。” 按现在的换法儿,一两金子抵十两白银,那一枚半两钱就值一千两银子。那他娘的,一枚五铢钱要十万两银子? 刘顾舟板着脸,沉声道:“你怎么不去抢?十枚五铢钱,一百万两白银?你看看我哪儿值这么多钱,不行你把我剁碎了按斤卖去。” 少女眨眨眼,忽然咧嘴一笑,指着刘顾舟手里的柴刀,轻声道:“可以商量嘛,不然拿这柴刀抵债?” 刘顾舟刚要答应,罗如疾便轻描淡写的传音说道:“你这柴刀,刀柄是千年雷击枣木做的,刀身是瘦篙洲的千年玄铁,真要拿去卖,十枚泉儿都卖得下,别说十枚五铢钱了。” 刘顾舟一听,再看向少女时可不是看小丫头片子那种眼神儿了。这哪儿是个小丫头,这他娘的是个奸商啊! 少年人干脆摆了摆手,撇嘴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少女这皱眉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色胚,吝啬鬼,本姑娘救你命了,连把柴刀都舍不得。” 刘顾舟气笑道:“那你就是个奸商、小财迷!” 罗如疾猛地站起来,直接口吐人言,“二位,我觉得你们还是别吵架了,有个金丹妖修在赶来路上,估计就是狐妖嘴里那位高山君。一地山君仗着地利,金丹境界全然可以当做半个元婴看待的,再不跑咱们就真交代在这儿了。” 不是说中土炼气士不多吗?这一出门儿就碰见这么些个? 刘顾舟翻身骑上毛驴,看了看少女,没好气道:“看什么?跑路啊!半个元婴,你打得过?” 结果少女拔出长剑,淡然道:“我可以御剑,不比你骑驴慢。” 刘顾舟拍了拍毛驴,咧嘴笑道:“老罗,有人瞧不起你啊!” 毛驴口吐人言:“说我打架不行,我认,说我跑路不行,打死也不认。” 两人各自离去,刘顾舟骑着毛驴,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出了画押山地界。 还没喘口气,刘顾舟便问道:“那小财迷当真能御剑逃出来?” 罗如疾实话实话,“估计是不行,我有本命神通,可日行千里。她尚未结丹,御剑极耗灵气,跑不出来百里地的,估计这会儿已经被那山君拦住了。” 刘顾舟照着罗如疾驴头就是一巴掌,“你他娘的不早说!人家好歹救了我,再给狗屁山君打死咋整?赶紧掉头回去。” 罗如疾轻声道:“确定?事先告诉你,咱们这次出来真没人跟着,打不过的话咱们可就交代在那儿了。还有,山君是老虎,我是驴,我真打不过。” 刘顾舟没好气道:“做人不能这样的,是死是活去了才知道,赶紧走。” 罗如疾只得听命,只见这头毛驴周身忽的换了个颜色,毛色黝黑发亮,唯独驴头处有一撮灰白。 四蹄交错,这头千里独行特顿时脚下生风。 百里路程在这千里独行特脚下,若是全力奔跑,也就盏茶功夫。 一处峡谷之中,扎着双马尾的少女单手拄剑,嘴角溢血不止。 半空中有个一身黑衣的中年人,手持一柄漆黑铁鞭,笑盈盈看着少女。 “我的人你都敢杀?一个十四岁的凝神修士,绝世天才啊!” 少女伸出大拇指擦了擦嘴角鲜血,缓缓直起身子。 高壶微微一笑,一个瞬身便到了少女身后,铁鞭结结实实砸在少女背后,愣是给击飞数十丈。 高壶冷笑道:“长得倒是好看,只可惜哪儿哪儿什么都没有,看来只能把你炖了。” “回家炖你娘去!” 刘顾舟骑驴赶至,手持柴刀一跃而起,照着高壶脑袋就砍去。 结果可想而知,跟人家一鞭甩飞数十丈,少女都起身了,他刘顾舟还在地上趴着。 刘顾舟蹭了一脸土,起来指着毛驴大骂:“你他娘的倒是来帮忙啊!” 少女轻声道:“行了,这家伙是山中君主,老虎精,你那头千里独行特不腿软就很好了。我就是没想到,你个小色胚居然会回来。” 刘顾舟撇撇嘴,掏出来两粒药丸子,轻声道:“小爷可不是那么怕死的人!” 吃下丹药,少女猛地转头,“宝丹?你身上怎么这么多好东西。” 刘顾舟握紧柴刀,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 高壶已然持鞭砸下,刘顾舟下意识举起柴刀阻拦,只听见一声脆响,高壶手中铁鞭居然断成了两截儿。 刘顾舟见状,跳起来照着高壶胸口就是一脚。 “去你的吧!” 刘顾舟一把抓住少女,将其背在身后,顺势捡起了少女佩剑,“罗如疾,跑路啊!” 一道黑影过后,峡谷只余被一脚踹飞的高壶。 这位高山君只觉得自己喉咙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水。 他又看了看断成两截儿的铁鞭,眉头紧紧皱起。 “有宝丹还有仙兵,居然还兼修武道,这一脚,有点儿武道开山河的意思了,要是把这两人炖一锅,本君结成元婴指日可待啊!跑?能跑哪儿去?” 毛驴背上,刘顾舟没好气道:“小丫头片子,都说了一起跑,非得逞能,这下好了,差点儿命搭进去。” 可背后少女却一言不发,刘顾舟心知不妙,赶忙摇晃少女,“小财迷,喂!你他娘的别死啊!浪费我一枚药丸子呢!老罗,你赶紧看看,这是咋回事?” 罗如疾淡然道:“不就是你给了一粒丹药,药性太烈,她这会儿一放松就被药性冲昏了过去。放心,死不了的,等她炼化药性就好了。” 刘顾舟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心说这不是三叔拿锅炼的丹嘛?哪儿就宝丹了?还有,怎么自己吃了没事儿?我才灵台境界,这小财迷可都凝神境界了。 罗如疾轻声道:“别奇怪了,你练功的那寒潭,每天夜里宋新都会去,一直忙活到寅初,就是给你调配药液。寒潭里边儿可没少撒他精心调配的药液,要不然你以为你辛辛苦苦练一天,第二天怎么还能生龙活虎的?还有,齐笑眉给你的丹药,其实也是从宋新手里买的。” 这一说,罗如疾就盖不住话匣子了。 “少爷,你不晓得的事儿多的是。你每隔半个月去挨一顿打,其实是余老前辈给你疏通筋脉。你压根儿不知道武道是个什么,可挨打硬生生挨出个第一境的武夫,要不然你以为你咋把那高壶踹飞的。还有,你的柴刀可不是胡二连夜打出来的,打我到杨槐客栈,胡二就一直在准备了。” 客栈的每一个人都把刘顾舟当成真正后辈看待的。 再次跑出去百里地,出了画押山地界儿,刘顾舟找了个山洞,把少女放进去,自个儿蹲在洞口。 夏季本就雨多,少年人即便淋雨也不进去。 次日清辰,虫鸟喧嚣,扎着双马尾的少女由打山洞走出。 不远处一个大石头上,有个刚刚练完剑,蹲着喝酒的少年人。 少年人一身青衣,束发于顶,腰间悬挂一柄柴刀。 刘顾舟看向少女,咧嘴笑道:“小财迷!” 第一卷 夜行 第九章 揍他娘的! 少女撇撇嘴,随后伸了个懒腰,开口道:“我可不叫小财迷,我叫龙丘桃溪,因为我家门前有一条叫桃溪的小河。” 刘顾舟抿了一口酒,咧嘴笑道:“我也不叫小色胚,我叫刘顾舟,因为我娘姓顾,我是生在一只小舟之上的。” 不远处卧着的罗如疾听到少女名字,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刚想传音提醒刘顾舟,结果耳畔便有人声传来。 “龙丘家的小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必多说什么。” 罗如疾只得作罢,只是忍不住心惊肉跳,心说这小子怎么遇到的人都是这等吓死人的? 刘顾舟微笑道:“桃溪这个名字挺好听的,我的名字就起得有些随意了。” 结果龙丘桃溪抬头说道:“小色胚,你哪儿来那么多好东西的?还有,你居然可以炼气士兼修武道?” 说来说去,还是叫了小色胚。 虽然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但在这方面,刘顾舟可不是吃亏的主儿。 少年人轻声道:“我也不晓得,我那头千里独行特说我是挨打挨出来的境界。倒是你小财迷,你比我还小吧?怎么就凝神境界了?” 刘顾舟是壬寅年生人,今年是丁巳年,刘顾舟虚岁16了,实际上九月初三才满十五。 龙丘桃溪说道:“我是癸卯年三月初三出生的,十五了。” 刘顾舟算了算,眨眼道:“那你属兔子,我属虎,你比我小半岁。你是哪儿人啊?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怎么一个出来瞎逛?” 龙丘桃溪扭过头看向刘顾舟,瞪眼道:“你懂不懂规矩?江湖朋友,不问来路!一看就是个没走过江湖的。” 刘顾舟嘁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小丫头片子,你才多大?走了很远的江湖吗?” 龙丘桃溪撇撇嘴,“没见过世面,我十二岁就一个人离家,两年时间,我可是从从神鹿洲出发,北上斗寒洲,最后横穿浮屠洲到的中土。” 少年人不由得一愣,他就晓得这天下有九洲,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中土也叫中洲。罗如疾好像就是从浮屠洲来的,大叔江中客似乎是斗寒洲人,胡二是瘦篙洲人。至于神鹿洲,头一次听说。 刘顾舟以心声询问罗如疾:“神鹿洲很远吗?” 罗如疾说道:“不远,浮屠洲跟中土接壤,从这儿到两洲边界也就百万里,从这儿到神鹿洲,几百万里而已,乘坐渡船两个月就能到。” 娘咧!这丫头片子一个人走了几百万里?这不把腿都走细了? 冷不丁传来几声响动,龙丘桃溪脸蛋儿通红,捂着肚子,低声道:“有没有吃的?” 还好胡二有先见之明。 吃饱喝足之后,少女拍了拍肚皮,起身背好了剑,轻声道:“小色胚,我要往南去,顺道儿不?” 刘顾舟摇摇头,“不顺,我不能走太远,只能在离家百里方圆晃悠。” 龙丘桃溪有些好奇,询问道:“为啥?” 刘顾舟叹气道:“说起来比较麻烦,你就当是打小儿就有的病吧。” 少女撇撇嘴,“还以为能同路呢,既然这样,那就江湖再见吧!对了,以后要是去了神鹿洲,提我的名字,好使。” 这姑娘绝对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这会儿居然已经打算御剑离开了。 罗如疾轻咳一声,低声道:“龙丘姑娘,那头老虎精是占山为王,再加上自古以来,虎为一山长,时间久了得了一地气运而已,他可不是寻常受到朝堂封正的山神之流,是能离开画押山的。你觉得那头虎精会轻易撒手?所以我还是觉得,你暂时跟我们同行吧,等过些日子再走也不迟。” 龙丘桃溪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不走也行,但你们要管我吃的,我身上本来就钱不多了。” 刘顾舟直想捂着嘴,心说真是个财迷啊! 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江湖路上多了个双马尾少女。 很快就过去半个月,刘顾舟不走大路非要翻山越岭,天天露宿荒野。 刘顾舟一直在练剑气,可还是跟以前一样,要么发不出来,要么就是一股脑把自个儿掏空,不得不停下休息几个时辰。 龙丘桃溪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便走到刘顾舟面前,叹息道:“见过笨的,真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你一心光想着杀力大,可发出的剑气就是一团散沙,砍个树木瞧着杀力极大,要是砍人,别说高你一境的,就是同境界的,只要人家抵挡,你这就跟刮了一阵风一样,没区别。” 说着,龙丘桃溪并指朝前一点,一道剑气如同箭矢一般射出,硬生生把块儿大石头穿了个窟窿,可石头却没碎。 “剑气要凝实,教你练剑的人就没告诉你?” 刘顾舟想了想,走到前边儿,没有用江中客教的法子,转而用梦中那位教的功法,将气息引导走了一趟三关九窍,随即并指一点。 前方大石应声碎裂,连同后方石壁也被凿出个大坑。 龙丘桃溪点点头,像个老学究似的,轻声道:“这还差不多,我爹说过,练剑跟做人一样,不能贪多,得一步一步走。就像你现在一样,得先学会朝着一点出剑,就是一个刺字,然后再学着斩出一剑。” 说着,龙丘桃溪并指召出长剑,长剑瞬间爬升半空中,只见头扎双马尾的少女提起手臂又朝下一挥,半空中的长剑居然分为百余柄,随着少女手臂落下,剑影随即如同雨点一般落下,落剑之处有如给人犁了一遍。 “瞧着花哨吧?等你什么时候能由点到面,出剑依然凝实,就能做到了。不过你境界太低,灵气少的可怜,最好别搞这花哨东西。” 刘顾舟咽了一口唾沫,心说这丫头我是真打不过啊。 刘顾舟忽然询问道:“你听说过江中剑吗?” 龙丘桃溪好奇道:“这人你都听过,看来不是个乡巴佬呀。不过他名声不好,是个脑子有坑的,脾气大的要死,不过人家本事也大。一百年前吃饱了撑着的,跑去天外照着月亮砍了一剑,几位大修士想尽了法子才把月亮缝起来。后来又跑去玉京天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叫板,前两次给人打的爹娘都不认识了,不过,挺过瘾的。” 顿了顿,龙丘桃溪说道:“哦对了……” 话没说出口,罗如疾赶忙传音阻止,沉声道:“龙丘小姐,不能说,我家少爷的剑就是那个人教的,少爷把江前辈当做至亲之人的。” 刘顾舟眨眨眼,轻声道:“怎么不说了,还怎么啦?” 龙丘桃溪眼睁睁提溜转,忽的一拍手掌,干笑道:“我是想说,他名声虽然差点儿,可也是我们剑客之中当之无愧的山巅人。几百年前海外妖族与人族开战,最东边儿的青神洲生灵涂炭,这人愣是一人一剑把妖族大军杀穿一个来回,要不然如今青神洲已经是妖族领土了。” 刘顾舟自言自语道:“这么能吹嘘的事儿,咋没见他说起过?” 龙丘桃溪低声道:“可他在那一仗里,失去了至爱之人,在那儿以后就脑子犯迷糊了。” 刘顾舟默默记下了这些事情。 午时前后,两人一驴走到了一处小镇,当然比不上烂柯镇的规模,连个客栈都没有。 把罗如疾留在路边,刘顾舟与龙丘桃溪把这小镇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儿,愣是一个人都没碰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仿佛街上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龙丘桃溪疑惑道:“是不是咱俩都带着兵器,把这些人吓到了?” 刘顾舟撇嘴道:“正常人谁会怕两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龙丘桃溪看了半天,“那他们跟躲鬼一样躲着我们做什么?” 街对面一道门户吱呀一声打开个缝隙,有个白发老者由打门缝探出来脑袋,对着刘顾舟二人喊道:“孩子!孩子!快进来。” 两人便赶忙走进去,前脚进门,老者立马关上门,龙丘桃溪转头看了看,好家伙,足足八个门闩。 费力插好门,老人又擦了擦汗水,这才对着二人说道:“俩半大孩子怎的吓跑啊?你们今夜就在我家凑活一晚上,明天早上天一亮就赶紧走。” 刘顾舟疑惑道:“我们是烂柯镇人,走亲戚到这儿的,本来想寻个客栈,结果大家伙都关着门。老伯,大家伙是在怕什么吗?” 少年人拍了拍胸脯,笑道:“我俩可是会武功的江湖人,要是有什么山匪强盗的,我给你们摆平。” 老人刚才还没注意,这会儿仔细一看,这两个孩子一个背剑一个挎刀,瞧着倒像个江湖游侠儿。 可老人家还是摆了摆手,叹气道:“要只是是山匪强盗什么的,那就好喽!行了,你俩孩子就别多管闲事了,我带你们去个屋子,你俩挤一挤,凑活一晚上吧。” 龙丘桃溪脸一下子就黑了,刘顾舟赶忙传音道:“咱俩各自修炼不就行了,可别让老人家再有什么疑心,好不容易有个住的地方呢。” 结果龙丘桃溪冷哼一声,瞪眼传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小色胚想什么呢。” 刘顾舟欲哭无泪,无奈道:“那老虎精都说了,你哪儿哪儿什么都没有,我能想什么?” 两人进屋,老人家低声道:“晚上不管听见什么,你们只管睡觉,千万不要打开窗户去看。” 任刘顾舟怎么问,老人家就是不说。 少年人一屁股坐凳子上,轻声道:“你说咱俩合力,最多能打个什么境界?” 龙丘桃溪想了想,叹气道:“主要是你空有一境武夫的底子,半点儿拳脚功夫不会,要不然咱俩都能跟那老虎精较量了。毕竟他离开画押山地界儿,就只是个金丹境界。” 这倒是,每次去找余老怪,老东西就顾着揍人,从来没教过自己拳脚。江中客也就教了个刺,旁的也啥都没有。 刘顾舟忽然想起了临行前拿的那本江湖手册,急忙翻找出来,打开一看,刘顾舟直想骂娘。 那么厚的一本册子,第一页写的尽是些诗词,一看就是宋新写的。 第二页唯有一段话,是江中客的笔迹。 “的确没教你别的,我的剑术很高,但不适合你,你梦中所学的大衍剑经才更适合你修炼。我离开时,你已经破开武道一境,所以啊!碰到打不过的人,有信心些,不妨出剑一刺试试看。” 龙丘桃溪询问道:“这什么东西?” 刘顾舟摘下柴刀,轻声道:“接我一剑。” 说话间已然蓄势,做过数十万次的出剑姿势自然十分熟捻。 一剑刺出,并无剑气,可龙丘桃溪还是取剑格挡,且被一击刺退,狠狠砸在墙上。这还是刘顾舟及时收力的缘故。 青衫少年愣了半天,自言自语道:“我这么厉害?” 龙丘桃溪可不是吃亏的主儿,趁刘顾舟走神儿,一脚就把刘顾舟踹翻。 “敢打本姑娘!小色胚!” 龙丘桃溪又说道:“你所知道的凡俗武林,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武道开山河的。武道一共才有四境,四境巅峰武夫都能稳压登楼修士一头儿,你如今的武道境界,其实等同于炼气士的凝神的。可我就纳闷儿了,难不成你有两个黄庭?怎么就能又是炼气士又修武道呢。” 刘顾舟翻身站起,半点儿不痛,那天挨了高壶一下也没多疼。龙丘桃溪这个,跟余老怪比起来,那就是挠痒痒。 少年人咧嘴一笑,询问道:“就我这么一下儿,能不能打那老虎精?” 龙丘桃溪询问道:“你刚才收回去几成力?” 刘顾舟轻声道:“五成吧。” 其实刘顾舟收回了七成力的。 龙丘桃溪嘟了嘟嘴,“那还跑个屁!咱俩联手,打爆他的老虎头!” 刘顾舟扬了杨拳头,咧嘴笑道:“对,跑个屁,不就是个破金丹嘛!揍他娘的!” 第一卷 夜行 第十章 欠我一柄剑 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共处一室,哪儿那么容易就能静下心来各自修炼。所以这会儿两人各靠一堵墙,一个擦拭佩剑,另一个喝着酒。 无言良久,可要到夜里,还有些时间的。 终于,刘顾舟率先开口:“你家那么远,一个人跑来中土做什么?” 在刘顾舟心里,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独自离乡,一走就是两年,这是个很了不起的事儿。 龙丘桃溪轻声道:“我娘亲去世了,被人害死的,我爹没想着给娘亲报仇,还装作没事儿人一样。我讨厌他,所以就离家出走了。刚开始只想着就近走走,结果一不小心就出了神鹿洲,后来听人说中土有一把好剑,所以就跑来中土了找剑来了。” 龙丘桃溪反问道:“那你呢?啥都不懂就出来走江湖,一个凝神境界的千里独行特可保护不了你。” 她就没见过心这么大的人,连灵石铸成的钱都没见过就敢出来走江湖,关键是空有境界,招式什么的都不懂。 刘顾舟抿了一口酒,咧嘴笑道:“我这是第一次离家,我打小儿有个怪病,只要离开烂柯镇就犯困,最开始连一里地都走不出来呢。后来我知道了,只要我开始修炼就可以走远些,不过因为一些事情,我去年才开始修炼的。现在倒是能出烂柯镇,就是不能走出百里地,要不然一样会晕。” 两人聊着,门忽然被推开,老人家端着两碗面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没吃饭呢吧?我上年纪了,手艺差点儿,凑活吃啊!” 老人抽了抽鼻子,转头看向刘顾舟,“这酒挺香啊!哪儿来的?” 刘顾舟赶忙拿桌上杯子倒满递给老人,然后笑着说:“我家是开客栈的,这是我家大人自个儿酿的酒,叫青椋酒,老伯你尝尝。” 老人家闻了闻,随后一口饮尽,刘顾舟赶忙又填满。老人家嘴里说着不要不要,可手是一点儿没收回去的意思。 结果几杯酒下肚,老人家脸色就有些泛红。 龙丘桃溪传音道:“小色胚,你别把老人家灌醉了啊!” 刘顾舟传音答道:“不会,我们这青椋酒半斛出一斛,酒劲儿小,要不你也来点儿?” 少女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到别处去了。 老人一连喝了十来杯,有些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摆手不停,“可不敢倒了,你这酒葫芦是真能装,再喝下去,老头子我明儿都起不来了。行了,你俩快吃面吧,坨了。” 刘顾舟这才悻悻收回手,坐在一边儿开始吃面。 龙丘桃溪没忍住踢了刘顾舟一脚,瞪眼不止。 老人静静看着二人吃面,不知怎的,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忽的眼眶有些湿润。 女子心思当然要细腻些,龙丘桃溪抬头瞧见老人家红了眼睛,赶忙放下筷子,轻声道:“老伯,怎么啦?是不是酒喝多了不舒服啊?对不起啊!这家伙做事儿没轻没重的,你要不舒服就说。” 刘顾舟也抬起头,结果被龙丘桃溪一把揪住耳朵,这一下倒是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 老人摆摆手,伸手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没事没事,我就是上年纪了不想多喝,要不然一酒窖的酒都不够我喝的。只不过……只不过瞧见你俩,我就想到了儿子儿媳妇,要是他们还在,孩子也有你们这么大了。” 刘顾舟没说话,只是取出酒葫芦又倒了一杯酒。 龙丘桃溪瞪眼道:“刘顾舟!你还倒酒!” 刘顾舟轻声道:“我们镇子有个娘娘腔,我小时候挺喜欢找他玩儿的,喝酒也是跟他学的,他说,人这一生,伤心难过的事情多的是,酒当然是浇不灭愁的,喝酒更多只是为了多想想不敢想的人。” 老人家端起酒一饮而尽,微笑道:“这话说的好,人走了,不敢去想,因为想了就会难受,慢慢的,人就变成怂人了,酒壮怂人胆嘛!” 顿了顿,老人叹气道:“镇子里没人理你们,可不是我们栓马镇人排外,而是大家伙都怕了。这马上五月初五了,飞马河里的飞马大王又要来镇上索要供品,他要的供品,那可是活人啊!” 说着,老人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儿子就是因为气不过,仗着自个儿有些武艺傍身,结果……结果连同有孕在身的儿媳妇一并给那畜牲吃了。” 对面坐着的古稀老者,此刻老泪纵横。 白发人送黑发人,放在谁身上,那都是过不去的事儿。 刘顾舟又倒了一杯酒,轻声道:“意思是那个狗屁飞马大王在这儿已经十几年了?” 老人抹了一把眼泪,轻声道:“今年是第十五个年头儿,我儿子一家三口人,也没了十五个年头儿了。” 龙丘桃溪眉头死死皱着,她询问道:“老伯让我们夜里别开窗户,是因为那个飞马大王夜里会来?” 老人叹气道:“不知道啊!把你们留在栓马镇不一定安全,可你们继续往西北方向去,夜里必定到飞马河,那是肯定要出事儿的。” 说着,又灌下一杯酒。 刘顾舟冷不丁伸手敲了一下老人后颈,老人当即缓缓趴在了桌子上。 两人十分默契的将老者放在床上,然后一同走出屋子。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要管闲事!” 龙丘桃溪轻声道:“你的柴刀给我用,千年雷击枣木做的刀柄,对妖族有压胜之用,但你不会用。” 刘顾舟点点头,龙丘桃溪又说道:“我的剑给你用,咱俩去宰了那狗屁飞马大王。” 罗如疾缓缓走来,叹气道:“怎么就俩熊孩子碰一块儿了呢?” …… 天黑之后,老人缓缓睁开眼,左右看了看,只瞧见两只空碗。 老人急的手拍大腿,焦急道:“坏了!坏了呀!” 跑出屋子,老人大喊道:“你们谁瞧见那俩孩子了,谁瞧见了。” 没有人家敢亮灯,沉寂了许久,这才有个孩童声音传来:“卢爷爷,那个小哥哥跟小姐姐好像往飞马河方向去了。” 老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左右看了看,拿起家门口放的锄头就走,走了几步,老人忽然停步,转过头,红着眼眶说道:“那畜牲年年来,去年我家明你你家,十几年来,镇上还有几家没死过人?我老了,我忍不住了了!现在外乡来的两个孩子要为咱出头,脸呢?!” 老人气呼呼北去,可几十里地,等他走到时怕早就天亮了。 而在那飞马河边儿,已经站着个一身青衫的少年人与头扎双马尾的少女,当然还有一头驴。 这飞马河,也就是最宽处也才十来丈的小河而已。 刘顾舟沉声道:“小小飞马河,十几年来,十几条人命。” 龙丘桃溪轻声道:“中土这些年战乱不止,没个能压得住山水神灵的朝廷,现在说是妖鬼横行也不为过。” 刘顾舟接过长剑直直刺出,一道剑气如同箭矢射出,水面顿时被炸起一道水柱。 水面之上缓缓浮起一人,青年模样,一身白衣。 白衣青年眯着眼睛,冷声道:“找死?” 龙丘桃溪以心声传音道:“只是个凝神境界,我一个人就行了。” 刘顾舟传音道:“我来,你跟罗如疾想法子别让我掉水里。” 少年人二话不说,持剑狂奔而去,奔跑于河面之上如履平地。 白衣青年冷笑道:“真是找死!” 随意挥手,河面之上赫然出现一堵水墙,刘顾舟愣是没停步,一剑横扫过去,水墙当即被一分为二。白衣青年有些诧异,心说明明只是个灵台修士,能踏水而行就算了,居然这么轻松就能划开水幕。 只不过,灵台境界到底是灵台境界,来就是找死。 只见白衣青年单手虚握,手中便凭空多了一柄宣花斧。 白衣青年双手持斧,抡起来便往刘顾舟身上砸去,本以为这小子会躲,结果一斧子砸去,刘顾舟连收剑格挡都没有,飞身一跃持剑刺出,剑气迸发,白衣青年不得不收斧格挡。 这位飞马大王瞪大了眼睛,心说这哪儿来的不要命的愣头青?只攻不守? 可他不知道,刘顾舟自打学剑,就没学过防,只知道攻。 格挡之后,飞马大王暴退数丈,对上这么个不要命的,即便高出两境也不敢马虎,岸上可还有个凝神境界的少女呢。 白衣青年沉声道:“咱俩什么仇什么怨?上来就下死手?” 刘顾舟扭了扭脖子,没说话,只是想到江中客留给自己的那段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 想起江中客平常在客栈门口手持木剑舞剑的场景,刘顾舟没来由挽了个剑花,双脚交错轻点水面,一道青衫身影如同箭矢一般瞬间便到了白衣青年身边,挥剑毫无灵气波动,可愣是把白衣青年砸退数十丈,硬生生砸到岸上。 既然灵气无以为继,那就不用灵气了,试试嘛! 飞马大王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有些胆战心惊。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这小子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难不成?难不成他修的其实是武道? 又骂了一句娘,飞马大王飞身而起悬在半空中,他眯眼看向下方持剑少年,沉声道:“朋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至于跟我拼命吗?” 刘顾舟说道:“两碗面换你一条命,值。” 龙丘桃溪忽然大喊道:“小色胚,快退!” 连罗如疾都没来得及过去,一道灵气箭矢瞬间射来,刘顾舟的肩头当即多了个血淋淋的窟窿。 一声呼啸传来,有个手持大弓,一身黑衣的中年人凭空出现。 “白马老弟,这小子可跟那丫头片子联手斩了狐儿,你这些年可没少吃人,你说他们至于跟你拼命吗?” 龙丘桃溪瞬身到了刘顾舟身边一把将其扶起,随后迅速退回岸边。 刘顾舟取出一枚药丸子喂下,右肩血水依旧止不住的流出,可他愣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龙丘桃溪皱眉道:“你不痛吗?” 刘赤亭没答话,反倒是说了句:“我不想跑了,要跑到什么时候去。” 高壶冷笑一声,“想跑也得有跑的本事啊!你以为凭那头驴,能让你们再跑了?” 转过头看向那飞马大王,高壶咧嘴笑道:“白马老弟,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俩各占一方山水,合力斩了这二人,炖炼气士吃总比凡人美味吧?” 飞马大王再无方才颓势,笑呵呵说道:“那就承蒙高兄厚爱,不过我比较喜欢生吃。” 刘顾舟传音道:“我拦高壶,你斩白马。” 说罢,也不顾罗如疾一遍遍叫着跑路,刘顾舟对着河对岸喊道:“小老虎,那一脚滋味儿咋样?疼不疼呀?反正我踹的挺爽快的,快滚过来让小爷再踹一脚。” 高壶咋舌道:“找死是拦不住的的。” 上一刻高壶还在对岸,只一个眨眼,一道黑衣已然出现在刘顾舟眼前,抬脚便便踹。少年人想到了躲,可身子压根儿跟不上脑子。 与此同时,刘顾舟手中长剑瞬间消失,龙丘桃溪手持柴刀御剑过河,也只是一个眨眼,手中已然多了一颗头颅。 回来时刘顾舟刚刚落地,砸倒大片树木。 高壶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来,淡然道:“杀了也好,以后飞马河也是我的地盘儿了。” 长剑重返刘顾舟手中,一袭青衫瞬身而来,龙丘桃溪手持柴刀照着高壶脑袋便砍去。 许是觉得一个凝神少女比一个空有武夫境界的少年难对付,高壶选择以弓背格挡柴刀,可结果一如上次铁鞭,大弓应声碎裂。 压根儿来不及惊讶,一剑已然刺来,且这一剑的威胁,不亚于少女一刀。 高壶一掌劈开龙丘桃溪,转身结成一道灵气屏障,伸手往前一推,刘顾舟再次被击飞出去。 哪知道一头黑驴卯足劲儿狂奔而来,一头撞在高壶后腰,硬是给这老虎精撞飞了出去。 罗如疾口吐人言:“你罗爷不发威,当我是病驴啊?!” 刘顾舟起身啐了一口血,方才一下可不轻,有余老怪七成力道了。 少年人冲着罗如疾竖起大拇指,笑道:“老罗,你可终于硬气了一回。” 龙丘桃溪已经手持柴刀追了过去,见刘顾舟还在笑嘻嘻,没好气道:“还没打死呢!” 哦对,刘顾舟赶忙狂奔向高壶,左手持剑一记侧劈,龙丘桃溪则是挥刀横扫,刀柄那雷击枣木忽的雷霆蹿动,高壶猛地瞪大眼睛,再不敢托大。 罗如疾刚刚跑来,只见那一身黑衣的中年人变作一头三丈余长的吊睛白额虎。他暗道一声娘咧!掉头就跑。 好在一刀一剑结结实实落在老虎身上。 白额虎一头撞开两人,纵身一跃便到了河对岸,将那少去马头的白马叼起来一口吞下。 方才一撞,刘顾舟觉得有余老怪九成力道了,再重骨头就要断了。 少年人迅速起身,瞧见那头白额虎一口吞下无头白马,当即傻眼了。 “这他娘的,打架打饿了怎么着?小爷我还打饿了呢!” 龙丘桃溪并非武夫体魄,此刻伤势不算轻了,她伸手找刘顾舟要了一枚药丸子,咽下之后便再次持刀上前。 “少贫嘴了,他吃下这白马,极可能短暂跻身元婴,到时候我们三个联手都悬,跑都跑不掉的。” 刘顾舟一听,心说这还了得?一边儿往河对岸跑一边骂道:“罗如疾,你他娘的就是个怂货,老虎怎么啦?你可是浮屠洲来的大妖,怕一只小猫?你不怕丢自己的脸,也不怕丢浮屠洲妖族的脸吗?” 罗如疾缩在一块儿大石头后边儿,苦兮兮喊道:“少爷!你别激我,他是老虎我是驴啊!” 刘顾舟喊道:“你他娘的是头怂驴!” 话音刚落,龙丘桃溪倒飞过来,与刘顾舟擦肩而过。 刘顾舟骂着娘就挥剑刺去,结果被一爪子拍断了至少两根肋骨。 少年少女先后起身,各自吐了一口血水。 龙丘桃溪没好气道:“能不能认真点儿,生死存亡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家伙能不能不这么心大?还有空耍贫嘴。 刘顾舟摘下酒葫芦狂灌了一口,“娘的!元婴境界又怎么样?小爷我今个儿就要做打虎英雄!” 说话时偷偷传音道:“我在前面挨揍,你瞅准了砍他狗头,实在是砍不到,我拦着他,你先跑。” 白额虎口吐人言:“吃了你们三个,我必入元婴境界,今日你们休想再逃。” 刘顾舟瞪眼道:“你爷爷就在这儿,看谁吃谁,老子今晚上红烧虎头!” 白额虎纵身跃来,刘顾舟深吸一口气,将体内剑气运转到极致,尽力凝实剑气,横扫过去。 客白额虎只是瞬间退后,转身一爪子就拍碎了剑气。 刘顾舟已然身体瘫软,却依旧硬撑着越过飞马河,持剑劈去。 刘顾舟传音龙丘桃溪与罗如疾,居然还有些嬉笑。 “老罗,带着这丫头跑,她先救我一命的,我得报恩。” 高壶所化的白额虎冷笑一声,讥讽道:“你们两个确实是天才,再给你们几年,或许我真就交代在这儿了。” 刘顾舟用尽全身力气一剑劈下,白额虎硬抗一剑,随后抬起虎爪子,死死按住了刘顾舟。 少年人七窍流血,浑身上下不知断了多少根儿骨头。 刘顾舟口中狂吐鲜血,以微弱声音说道:“娘的!小爷要保护荞姨,还要问剑玉京天呢,难不成今儿就交代在这儿了?” 虎爪猛地一拍,少年人直接陷进泥土里。 可他还是用仅剩的力气摸到一截儿树枝,轻轻击打在虎爪上。 罗如疾早就不知以心声喊了多少遍胡大爷,再不出手刘顾舟可就真的死了。 可胡二就是不现身。 没法子,罗如疾硬着头皮狂奔过去,一头撞在白额虎身上,还不忘大骂:“你他娘的知道他是谁吗?你敢杀他,明个儿你的老虎皮就是地毯了!” 白额虎冷笑一声拍飞罗如疾,“那等明天作甚?” 变回人形,高壶笑着看向对岸少女,讥笑道:“这会儿求饶可都不行,我可没兴趣把你养大,再说养了也不一定大。” 龙丘桃溪沉默良久,猛然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小色胚,你欠我一把好剑!” 方圆几十里的灵气瞬间聚集于飞马河畔,龙丘桃溪一身气息陡增,当即跻身金丹,丹至一品,乃是纯粹剑意结成。 少女紧了紧马尾辫,冷声道:“你害我提前跻身金丹,错过了一把好剑。” 高壶眉头一皱,冷笑道:“临阵结丹,根基不稳,你能如何?” 少女冷哼一声,手持柴刀瞬间便到对岸,挥手斩下,剑气之中夹杂雷霆,片刻便已收刀。 高壶伸手捂住脖子,可一道红线缓缓浮现,他只说了句:“怎么可能?” 随即便人头落地。 龙丘桃溪一脚踢开无头尸身,尸身立马化作无头巨虎。 “罗如疾,你手里有没有疗伤药?他的酒葫芦我打不开。” 一头毛驴一瘸一拐的跑来,“有的有的,赶紧喂我家少爷吃下。” 龙丘桃溪意味深长道:“我以为你一直盼着这小色胚死呢!好在我看走眼了。” 罗如疾同样眼神复杂,心说也就少爷相信她是个纯真少女了。也不想想,能一个人走数百万里路的小丫头,会是个不谙世事的? 喂刘赤亭吃下药丸之后,龙丘桃溪轻声道:“扶他起来,我助她炼化宝丹。” 罗如疾哪儿能看不出来,她龙丘桃溪同样是一身重伤。 看来再怎么是老江湖,毕竟年龄在这儿放着。 可罗如疾又想到,若刘顾舟只是个生性跳脱且没个正形的少年人,心中也无那凛然正气,龙丘桃溪还会不顾自己的伤势而是先救刘顾舟吗? 不远处一座山巅,有个系着宽腰带,腰带别着数把刀的胖子,胖子屁股底下坐着个胡茬儿青年。 胡二咧嘴一笑,轻声道:“这丫头真不错,要是能忽悠来给傻小子当媳妇儿就好了。这罗如疾也是真能瞎想。” 照着屁股底下的青年一巴掌,胡二笑道:“你说是不是,姚簧?” 青年被压的气都喘不过,只得附和道:“龙丘家的小公主,刘氏一族的独苗儿,我看就是绝配啊!前辈不如把这丫头绑回去,等他们俩生个孩子出来,那就由不得龙丘家不认这个女婿了。” 胡二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道:“有道理,我回家问问东家,只要东家点头,我就给这小子弄个媳妇儿。” 胡二忽的说道:“唉?差点儿被你忽悠过去,你还是先想想,竖着走还是横着走。” 姚簧苦兮兮道:“真能选?” 胡二点点头,“我多讲道理,上次不就让你选了。” 姚簧欲哭无泪,苦兮兮道:“上次的伤到现在还没有好呢。” 胡二一把按住姚簧脑袋,硬生生砸碎一块儿巨石。 “那请问姚大侠做什么来了?” 姚簧死的心都有了,哭唧唧道:“我娘叫我来的,不把他带回去,要扣我一百年零花钱呢!” 胡二点点头,照着姚簧脑袋又是一脚。 “有你这么当表哥的?看着表弟挨揍?” 第一卷 夜行 第十一章 十二楼很高吗 天明之后,有个老者气喘吁吁跑来。 卢老伯一步没停,整整一夜时间,他愣是没停步喘气。 因为老人不敢歇,那是两个正直青葱的孩子啊!怎么能就这么搭进去,用我老头子一条命,换两个孩子,划得来! 老人喘着气举目找寻,终于瞧见不远处有一头毛驴,有个青衫少年人平平躺在地上,头扎双马尾的少女则是盘膝而坐。 卢老伯一拍大腿,佝偻着身子急忙往前跑,边跑便喊道:“孩子!孩子!没事吧你们?” 走到近前,卢老伯瞧见刘顾舟嘴角全是血污,瞬间眼眶通红,颤声道:“都说了让你们别管闲事,怎么就不听呢!怪我,怪我老头子,我要是不喝酒,不说漏嘴,就不会这样了。” 老人家还以为刘顾舟已经死了,一时之间痛心疾首,老泪横流。 龙丘桃溪心神退出黄庭宫,赶忙开口道:“老伯,他没事儿,就是受伤了,已经服下了疗伤药,过一会儿就醒了。” 老人还是有些不信,直到伸手过去探得刘顾舟鼻息才长长缓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吓死我了,没事儿就好,没事就好啊!” 老人冷不丁瞧见对面卧着一只巨虎,上了年纪了,瞧不真切,还以为是活的。 龙丘桃溪笑道:“老伯,别怕,那是一只死老虎。” 过了好半天,老人这才开口道:“飞马大王是一只老虎精?” 龙丘桃溪摇头道:“不是,那个飞马大王是一匹白马成精,已经被我们斩了,诺,马脑袋都在那儿。” 老人非要带着二人回去栓马镇,说两个人是栓马镇人的恩人,得让大家伙儿都知道。 龙丘桃溪只摇摇头,笑着说道:“老伯,你找些人把那虎尸带回去,分着吃了,可以留下来些晒成肉干儿,多给小孩子留点儿,这老虎精的金丹已经被我取出来了,虎肉精血旺盛,吃了虽然起不到延年益寿的作用,可也能强身健体的。我还得疗伤,您先在旁边歇息一会儿,刘顾舟马上就醒了。” 刘顾舟睁开眼时,一夜没睡的老者已经靠在树上睡着了。 少年人吐了一口卡在喉咙里的淤血,轻轻拍了拍龙丘桃溪。 哪知道少女睁开眼睛便瞪过来,“小色胚!你再乱动我跟你急!” 刘顾舟无奈传音:“趁着老伯没醒,咱们赶紧走,要不然待会儿他非得带我们回去栓马镇。” 此时已经身处烂柯镇正西方,再走下去,可就得往东北方向,朝樵城去了。 对于炼气士来说,方圆几百里的江湖,实在是小了些。 樵郡方圆四季多雨,山高林深,大木极多。据说早年间魏国占据此地,曾大肆伐木,后来被宋国夺了回来之后便有十几年禁伐,直到如今,齐国开国都近二十年了,依旧没有撤销禁令的意思。 前前后后加起来近一甲子的禁伐令,以至于现在随随便便一座山上,两人难以。合抱的大木多的是。 龙丘桃溪一路上闷闷不乐,刘顾舟晓得是因为自个儿害人家失去一把好剑,可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害她失去好剑。 没法子,只能放弃继续跋山涉水,转而走了两国边境处的一条官道,因为罗如疾说前方有个小城,隶属于樵郡的破木县,可不是破木头的破木,而是当年北边儿的魏人伐木之后粗略用工的地方在这儿,破开木头的破。 刘顾舟记得荞姨说过,没有女孩子是一通买买买哄不开心的,要是还哄不开心,那就多买点儿。 更何况龙丘桃溪还是个贪财鬼。 一路走来,刘顾舟心思越加沉重。 这条两国边境处的官道,沿路几乎没有什么住户的,甚至每隔几里地都会有阵阵恶臭传来,想也不用想,那是两国边军腐烂的尸体。 今日是五月初九,离破木城不到三十里,若是不下雨的话,赶在中午就能到。可现在大雨倾盆,刘顾舟只能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城了。 道路泥泞,刘顾舟只头戴一顶斗笠,脱了鞋子挂在腰间,卷起裤脚赤脚走着。龙丘桃溪打着一把油纸伞,小白靴都成了小泥靴了,这会儿她瞧见刘顾舟就来气。 小色胚,明明可以走快点儿,可他偏偏要慢腾腾的,最重要的是害的我丢了一把好剑,进城之后不买的你心肝儿疼,本姑娘把龙丘倒着写! 刘顾舟灌了一口酒,无奈道道:“你就别瞪我了,我都说了,我二叔会铸剑,柴刀就是他做的啊!我回去让他给你铸一柄不行吗?” 龙丘桃溪冷哼一声,“不一样!我那柄剑可是古剑。” 少年人无奈至极,心说这丫头咋这样?明明还没有得到,怎么就是你的了? 可又不敢说,人家现在是金丹修士,打自己那跟玩儿似的。 “那你说,怎么样才能开心点?” 龙丘桃溪冷哼一声:“看见你就来气。” 刘顾舟也不是没脾气,话赶话就说道:“那你走呗,又没人拦你。”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嫌弃。 龙丘桃溪气的直跺脚,双马尾晃动不止。 “忘恩负义的小色胚,本姑娘救了你两次,你竟然赶本姑娘走?好,走也行,你赔我剑,非得那柄古剑才行。” 刘顾舟撇撇嘴,“那你把吃的丹药还我,我那可是宝丹,老罗说可值钱了。” 龙丘桃溪一把丢了伞,跳过去溅了刘顾舟一身泥巴,少女咬牙切齿道:“我的剑从没被男的摸过,你怎么赔我!” 刘顾舟呵了一声,转过头面对龙丘桃溪,“我的柴刀还是新的呢,也没给女的碰过,有本事你也赔我!” 罗如疾干脆没搭茬儿,心说都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跟穿着开裆裤各自蹲在家门口吵架的孩子一样? 一个说你吃了我家的馍,一个说你喝了我家的粥。 两人越吵离得越近,龙丘桃溪一头撞在刘顾舟脑袋上,两人鼻尖对鼻尖,异口同声道:“不行打一架!” 话音落下,空气也变得宁静,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温热气息。 罗如疾一声驴叫,少年少女瞬间收回脑袋,各自转过头,谁也不理谁。 只不过背过去的脸一模一样,都红到了脖子根儿。 就这样走了几里地,雨势渐小,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还得是罗如疾率先开口,他以心声说道:“路两边儿藏着人,北边儿的人多一些,足足三十人,应该是两国斥候,我们进了战场了。” 两国今年来只是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各自陈兵,很少有大战,可斥候之间的战场,从未消失。 刘顾舟传音道:“小财迷,咱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聊天儿就好了。” 龙丘桃溪本来也没当回事,便开口道:“到了破木城之后你要去哪儿?” 刘顾舟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樵城呢,先去一趟樵城,然后返回烂柯镇,到时候我让我二叔给你重新铸造一把剑,还有,我二叔做饭可好吃了。” 龙丘桃溪冷哼道:“谁要跟你回家?” 两人同时皱眉,刘顾舟沉声道:“你别出手。” 随即一步到龙丘桃溪左侧,只听见嗖嗖几声,几支断箭落在两人身旁。 一队人要射杀刘顾舟二人,另外一队护住了二人。 几道轻甲鬼魅一般蹿出,皆是手持短刀,手臂上帮着弓弩。 五个人挤在一起,如同人肉盾牌挤在少年少女前方。 为首一个中年汉子沉声道:“快走。” 对面有人声传开:“抓活的。” 对面数道黑甲由打密林钻出,顷刻间便围住了几人。 为首那人沉声道:“两个小屁孩儿瞎跑什么,不知道这条路不让走吗?现在好了,要跟我们一起交代在这儿了。” 边上一位脸上有刀疤的青年微笑道:“看这俩孩子一个挎刀一个背剑,说不定还能帮咱们呢。” 几乎已经是必死之局,可这几人还能笑得出来。 刘顾舟只问道:“几位为何要出手救我们?” 一个汉子说道:“听你们说话,知道你是烂柯镇人啊!齐国的边军,不护着齐国人,那叫什么事儿。” 刘顾舟只感觉心中被什么刺了一下,忽然有些羞愧。 因为从小到大,刘顾舟压根儿没把自个儿当做齐国人,只觉得自己是烂柯镇人。 少年人摘下柴刀,一步跃起,于半空中一刀横劈出去,泥泞道路顿时被劈出一道沟壑。 刘顾舟沉声道:“我不杀人,但我要走,想拦我的可以试试。” 转过头去,刘顾舟微笑道:“五位将军救我一命,我请诸位喝酒如何?” 对面三十人愣是没一个敢动,谁敢动? 脱离战场,天黑前就到了破木城外。可五位边军斥候却是不敢进城。 刘顾舟疑惑道:“为何不敢进城?” 为首那位苦笑道:“我与城中将军有仇,他是五品将军,我只是个六品校尉,如今还是个只有空衔儿的校尉,回去免不了吃他挂落。” 刘顾舟拿出一枚令牌,微笑道:“没关系,你拿这令牌给那将军看,就说,就说这令牌的主人是我家长工,要是他不认识,你就让他拿给他的顶头上司看。” 不管那将军认识不认识,反正这位中年汉子是没见过。 少年人微笑道:“看来酒是没法儿喝了,你还是先去找那位将军吧。对了,他要是准备去寻令牌的主人,烦劳他带一句话,就说刘顾舟让他在樵城等等。” 走进破木城,刘顾舟忽然询问道:“是不是有个国运昌盛的王朝,朝廷能够敕封山水神灵,神灵又能护佑一方百姓,类似于画押山与飞马河的事情,就会少很多?” 龙丘桃溪点点头,轻声道:“差不多,但前提是有一个民心所向的朝廷。你问的事情与你这个令牌有关系?” 刘顾舟点点头,“有关系的,过不了多久,南边又要换国号喽,好在应该不会有什么腥风血雨,闷葫芦说过,只要他愿意,直去建康登基做皇帝就好了。国号都是我想的,叫梁国,因为他问我的时候我抬头瞧见了房梁。” 这都什么跟什么?当皇帝跟闹着玩儿似的? 龙丘桃溪试探道:“又是你家大人?” 刘顾舟点点头,“算是,不过相对来说生疏些,他是客栈长工,我五六岁时才来的。” 龙丘桃溪对那客栈愈发好奇了,心说到底是怎么样一间客栈,登楼合道,杀穿十一楼的剑客做了账房先生。出自龙潭一脉的炼器宗师,居然当了个厨子。还有一位铁锅炼宝丹的奇人,是客栈伙计?一句话就能改朝换代的人,是客栈长工? 刘顾舟忽然说道:“希望这家伙当了皇帝之后就不会动不动就去当和尚了。” 罗如疾心说这还真不好说,萧练的修佛他可见识了,那是魔怔了。 龙丘桃溪忽然转头,咧嘴一笑:“小色胚,敞开你的钱袋子哦!” 少女将佩剑拋给刘顾舟,背着手一蹦一跳的往一处成衣铺去,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差不多搬空了半间铺子。 出门的时候就带了三百两银子,这一通就花了十两。 不过刘顾舟是真不在乎这个,反正家里有钱,要不然咋买下青椋山的?所以只要刘顾舟愿意花,那是从来不肉疼的。 刘顾舟一背着个吓人的包袱,笑问道:“龙丘姑娘买高兴了?” 少女眨眨眼,大拇指与食指放在眼前碰了碰,撇嘴道:“这才哪儿跟哪儿?开胃小菜,一捏捏。” 从早逛到晚上,好家伙,差不多把刘顾舟的酒葫芦塞满了。 夜里终于逛累了,两人坐在街边屋檐下,少女一脸笑意,少年人则是喝着酒。 少女忽然说道:“刘顾舟,你还记不记得栓马镇的那位卢老伯?” 刘顾舟点点头,“当然记得,怎么啦?” 少女夺过刘顾舟酒葫芦,轻轻抿了一口,少年人瞪大了眼珠子,心说也不擦擦葫芦嘴儿。 “你欠我一柄剑,所以这酒葫芦以后不能给女的喝。” 刘顾舟直翻白眼,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 龙丘桃溪擦了擦嘴,询问道:“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爹娘?” 刘顾舟笑道:“我还没有满月,爹娘就都死了,是我荞姨抱着我到烂柯镇把我养大的。我连他俩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提?不过荞姨说这酒葫芦是我爹留下来的。” 两人都沉默了,少年人没有爹娘,少女的娘亲也走了,爹爹压根儿不在乎她。 龙丘桃溪轻声道:“我刚刚出门的时候,每天都会想着我爹会来找我,特别是第一个月,我故意只在离家几千里远的地方,就是想让我爹来找我,结果他没来。后来啊,我就想着,他不来就算了,起码派个人来找我吧?结果还是没来。再后来我就赌气离开神鹿洲,越走越远,慢慢的也就不想着家里有人来找我,我也从来没想过家。” 刘顾舟笑道:“是不是自打听卢老伯说了自己的事儿,你也开始想家了?” 龙丘桃溪点头不止,眉头紧紧皱着,低声道:“我没了娘亲,很伤心,特别伤心。可我爹不比我伤心少的吧?那可是他最喜欢的人。” 刘顾舟点点头,“当然了,他肯定会很伤心的。” 少女还回酒葫芦,轻声道:“那好!等去了你家,给我铸一柄剑之后,我就回家了。” 刘顾舟偷偷抿了一口酒,脸色通红,“好啊!” 龙丘桃溪皱起眉头,沉声道:“你还有什么仇人吗?” 两人几乎同时伸手朝前,冷不丁一道剑气划过,少女左手与少女右手同时被划出一道口子。 刘顾舟一步挡在龙丘桃溪身前,沉声道:“我没什么仇人啊?” 龙丘桃溪皱眉道:“已经走了。” 少女看了看被划伤的手心,缓缓抬起头,冷不丁的嚎啕大哭起来,说是仰天长啸也不为过。 可把刘顾舟吓一跳,可咱也没见过这场面啊!咋的了呀,忽然哭什么? 少女摇摆着双臂哭个不停,猛然把手抬起来,哽咽着说道:“我吃大亏了!” 刘顾舟看了看左掌,愣了半天。 之前受那么重的伤都不哭,这才一丢丢伤口,怎么就吃大亏了? “没有啊,我手上也破了,这不是陪着你吃亏嘛!” 也不会哄,刘顾舟在一旁干着急,实在是没法子,只得传音询问罗如疾。 罗如疾气笑道:“你觉得我一头驴,见过这场面?” 没法子,刘顾舟只好又带龙丘桃溪去买东西,把仅剩的三十两银子花的那叫一个干干净净。 现在哭倒是不哭了,就是始终撅着嘴。 直到第二天,这位小姑奶奶依旧是哭唧唧的。 走出破木城,刘顾舟忍不住问道:“昨晚上到底咋回事?那个划伤咱俩手的人你是不是认识?” 少女冷不丁扯出刘顾舟左手,可一看到那道伤痕就又想哭了。 龙丘桃溪撅着嘴说道:“不做数!” 刘顾舟一头雾水,只能长长啊一声。 龙丘桃溪把自己的手掌摊开,两道口子严丝合缝连成一条直线。 “我不管,反正不做数。” 后方的罗如疾恍然大悟,心说原来如此啊! 少女揪着马尾辫蹲到路边儿,自言自语道:“哎呀烦死了!” …… 六月中旬,天气愈热,刘顾舟穿的法衣,倒是冬暖夏凉的。龙丘桃溪则是换了一身墨绿长裙,踩着藕荷色低腰绣花鞋。 龙丘桃溪是剑早就丢给了刘顾舟,说走江湖时刘顾舟就是她的剑侍,负责背剑。 这一月来,龙丘桃溪就像一个小师傅,可没少指点刘顾舟剑招。有武道开山河的底子,学招式刘顾舟自然很快。不说旁的,若是回到与白额虎的那场争斗,两人决不会打的那么艰难了。 其实刘顾舟之所以走的这么慢,是因为他想在回乡之时立马儿就能开辟黄庭宫。 一处山涧之中,有一条不足九尺宽的小溪,少年少女脱了鞋子把脚伸进水里,一个晃荡着双腿,一个使劲儿用脚丫子趟水。 龙丘桃溪咧嘴笑道:“我小时候,一到夏天最喜欢在打着赤脚在桃溪摸鱼了,娘亲总会给我准备一口水缸用来装鱼。有一次我摸了好多好多的鱼,放在门口忘了,等想起了时,小鱼儿已经都被晒得翻了白肚,我哭了一整天呢,这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后来娘亲把这柄剑送我了,我才不哭了。” 刘顾舟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无鞘长剑,轻声道:“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啊?你不是说我是第一个碰它的男的吗?你爹就没碰过?” 龙丘桃溪摇摇头,“没有,我也是脑袋一热,你可千万别多想。” 少年人嘴角微微上扬,随后笑着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是荞姨养大的,她抱着我到烂柯镇时才是个大姑娘呢,一个长得又好看又不接受镇上人提亲的女子,还带着个小男孩,免不了被人说闲话。所以我小时候动不动就打架。最开始就我一个打一群,后来就是三个人打一群了。其实除了荞姨,江大叔,胡二叔,宋三叔,他们在我心里都是最亲的人。大叔总喜欢吹牛,当然了,现在我知道他不是吹牛。不过他是替我出头最多的。私塾里的老先生跟个长舌妇一样,总喜欢说我,是大叔跑去把老夫子打了一顿,私塾的老夫子这才说的少了。” 顿了顿,刘顾舟低声道:“他说他要取回名字里的剑字,这都半年了,也不知道回家了没有。” 少年人忽然转头看向龙丘桃溪,询问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打听到这些个修士之间的事儿的?” 龙丘桃溪下意识说道:“有啊,天下九洲,几乎每个大一些的城池都有的。就跟如今朝廷刊发的邸报一般,有什么大事儿都会刊登,然后卖钱。” 刘顾舟眼睛一亮,急切询问:“那樵城有没有?” 龙丘桃溪一愣,忽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只得含糊其辞道:“有吧,但不好找。” 少年人转头喊了一声罗如疾,鞋子都顾不上穿,焦急道:“咱们抓紧去樵城,我要问问大叔的消息。” 罗如疾以心声说道:“小姑奶奶,这下咋办。” 龙丘桃溪答道:“可他早晚要知道的。” 两人骑着毛驴,几十里路程很快就到了。 樵城老早就有人等着他,估计是萧练的人,可刘顾舟理都没理,只说让等等,他有事儿要忙。 刘顾舟拉着龙丘桃溪,一间间客栈一间间酒楼按个找,直到天黑也没寻到仙家客栈。 城中有一条河,河上架着一座石拱桥。 刘顾舟走到了桥的那头儿,龙丘桃溪还在这头儿。 少女忽然喊道:“刘顾舟!别找了。” 少年人转过头,眼神疑惑。 龙丘桃溪轻声道:“三个月前,江前辈第三次问剑玉京天,于人间最高处斩了天人一臂。他扭头儿朝着人间最高处那道天门吐了一口唾沫,说了一句狗屁天人。之后……之后有人自天门而下,同样斩去江前辈持剑手臂,把江前辈钉在了天门之上。” 本以为刘顾舟会发怒,最起码也要怒吼一声为什么不早说。 结果桥头站着的少年人颤抖着手臂摘下酒葫芦,喝了一大口酒,漏了小半口。 刘顾舟挤出个笑脸,沙哑道:“活着?” 龙丘桃溪点点头,“活着,但每七日要遭受一次万剑穿心,三百年后才能放江前辈离开。” 刘顾舟颤声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又喝了一口酒,少年人眉头紧紧皱起来。 “玉京天在哪儿?十二楼,很高吗?” 第一卷 夜行 第十二章 都是你们的算计? “玉京天就在头顶,不远,人间最高处也没多高,远离人间九万里而已。等你什么时候踏入登楼境界,随时可以去那人间最高处。可自从有了那玉京天,有几人杀穿过十二楼,龙丘家的小妮子,你总知道吧?” 说话之人一身暗红锦衣,头戴白玉冠,手中攥着佛珠,身后跟着数十位披甲将军。 龙丘桃溪一猜就知道,这肯定是即将登基的开国皇帝了。 少女缓缓走去桥对面,伸手夺过刘顾舟手中的酒葫芦,轻声道:“自打有了玉京天,拢共只有三人杀穿十二楼,开天门而去。以至于剑修合道之后,没打上过玉京天的,都不好意思说自个儿是剑修。” 玉京十二楼对应十二重境界,同境杀穿十一楼的人都只有寥寥几位,千百年来,登过玉京天且闯了十二楼的,加在一起也就百来人。 龙丘桃溪不知怎么劝他,只得以求助眼神看向萧练。 哪知道萧练开口道:“我想过了,你要是觉得护着东家太累,给江中客报仇又太难,我可以陪你回烂柯镇,等你斩了火龙,我带你去建康,你做摄政王,你做皇帝也行。” 后方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略靠后方的一个小校尉则是心中一惊,那天碰到的小仙师,居然跟陛下关系这么好? 刘顾舟挤出个笑脸,转身找龙丘桃溪讨要酒葫芦,可少女瞪着眼睛把葫芦放在身后,愣是不给。 没法子,刘顾舟只好对着萧练说道:“闷葫芦,咱俩喝酒去?” 后方将领闻言,一个个竖起眉头,有人大喝一声:“大胆!” 萧练转过头,“你大胆!他是我少爷。” “你知道我不近女色也不喝酒的。” 刘顾舟轻声道:“那你走吧,玉策在建康书院,帮我照顾他。方便的话派个人去东海找找雨田,暗地里帮些忙,但不能让他知道是我们在帮他,他想的多,要是知道我帮他,他总会觉得欠我。” 萧练轻声道:“想好了?” 刘顾舟点点头,“想好了,我可不会让荞姨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你们应该都知道荞姨喜欢的人是谁吧?我想法子找他,要是找不到,到时候你带着你的百万大军,咱们去抢人。大叔我也一定会去救的,狗屁人间最高处。”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萧练却说:“已经命人在铸造飞舟了。” 刘顾舟一阵语噎,拽起龙丘桃溪,对着萧练说道:“送你出樵城吧。” 掉头往东去,皇帝红衣,少年青衫,少女绿衣。 刘顾舟轻声道:“我就走了这不到半年的江湖,可一路上光害人的妖精就碰到了仨。你当了皇帝只后可千万别动不动就撂挑子不管转头跑去当和尚。我希望闷葫芦治下的梁国,版图不一定要扩大多少,可人们应该活的富足一些。” 萧练说道:“准备打一场大仗,与魏国定好国界。然后我会亲自去往洛阳,看看拓跋家的新京,顺便瞧瞧白马寺。当然了,要是事情谈不成,我就打杀几个魏国供奉,让他们不敢再战。然后后我准备在樵城西北三百里处建城,吐谷浑要是不乐意,那就灭了吐谷浑。” 刘顾舟咋舌道:“这还是那个闷葫芦吗?” 萧练笑道:“忘了告诉你,我是四境武夫,胡二跟宋新要是与我打架,我不一定会输的。” 一旁的龙丘桃溪咽了一口唾沫,武道有四境,一境开山河,二境归元气,三境筑神桥,四境琉璃身。 一旦破入四境,几乎可以说是肉身成圣的存在,琉璃金身一出,只论防御那是可以媲美登楼修士的。 龙丘桃溪伸手戳了戳刘顾舟,轻声道:“武道琉璃身的人可不多,绝不比这天下的登楼修士多。” 刘顾舟轻声道:“余老怪是什么境界?” 萧练轻声道:“琉璃身其实分三种,我这种琉璃金身是第一层,还有二层琉璃无瑕身跟三层琉璃不朽身。他双腿在的时候,应该是到了武道最高境的。” 聊着聊着,就走出了樵城。樵郡太守等在门外良久,见萧练一来,急忙率领一郡大小官员跪拜。 萧练轻声道:“陈广夏。” 后方一位身披将军甲,三十岁上下的胡茬儿男子快速走来,拱手道:“末将在。” 萧练笑道:“给了他四品禁军中郎将衔,高门中上,这个恩报的如何?” 刘顾舟转过身,抱拳道:“恭贺陈将军,不管是齐人也好,梁人也罢,咱们始终是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我相信萧练会比萧薄绒做的更好,我更相信,用不了二十年,他能给咱们一个强盛的大梁。” 陈广夏沉声道:“末将不敢不信。” 刘顾舟咧嘴一笑,轻声道:“行了,走吧。” 萧练由打袖口取出个木牌子递给龙丘桃溪,“我也算这小子的长辈,要是送你金银财宝或是封个公主郡主的,想必你也看不上。这块儿木牌是我费了好大劲儿炼成的,可拦住登楼修士倾力一击,将当是个见面礼了。” 龙丘桃溪一脸疑惑,“为什么送我?” 刘顾舟帮忙接过,咋舌道:“真大方!” 如何便拽着龙丘桃溪往樵城去。 萧练板着脸喊道:“你倒是没在我脖子上撒过尿,但我给你洗尿湿的被褥还少?” 少年人背对着那位开国皇帝,招了招手,喊道:“四叔!” 萧练这才心满意足的上路。 樵郡太守擦了擦额头汗水,看着正往城中走去的刘顾舟,轻声道:“乖乖!你们可得护好他,少一根汗毛,咱们的脑袋怕就要搬家了。” …… 账房先生走了,长工也走了,杨槐客栈如今除了赵荞,可就只剩下厨子跟伙计了。没人时还好,客栈一旦住了人,就有些忙不过来了。 夜里厨子跟伙计蹲在客栈门口,各自提着一壶酒。 宋新微笑道:“你要是着急就先走,反正给那丫头的剑都已经铸好了,毕竟十来年了,你该回龙潭取回你的刀了。老江丢了剑,你丢了刀,我不一样,我丢了脊梁,所以啊!杨槐客栈由我来守着。” 胡二也笑了笑,轻声道:“说来也怪,除了闷葫芦,咱仨都是来抓那小子的,结果抓着抓着,一不小心就有些舍不得了。是不是咱们客栈都是失意人?余老怪差人一着,断了双腿。老江现在还在天门挂着呢。我呢,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与那两人说一句我早就知道了。至于你,都没人记得你的真名实姓了。” 顿了顿,胡二笑道:“宋新,你觉得我们一帮失意人,怎的就觉得活着有劲儿了呢?” 宋新撇撇嘴,“因为那个不长脑子的臭小子呗。” 一道绿衣缓缓出门,站在两个汉子身后。 赵荞微笑道:“谁也不许着急,见儿媳妇前谁都不能走,要是有人非得让咱们提前走,我跟他死磕。” 胡二灌了一口酒,右手伸出,青椋山上一道寒光划破夜空,瞬间而至。 宋新拔下头上发簪,手中顿时多了一柄漆黑长枪。 两人异口同声道:“东家,这就见外了,是我们。” 两人各自拔地而起,支上云霄。 赵荞咧嘴一笑,轻声道:“对,是我们。” 年轻女子脚尖微微一点,一道大阵便如同锅盖一般罩住烂柯镇。 女子冲出大阵,于云霄之上随意挥手,云海便被分成了数个方块儿,若是于更高处往下看,云海如棋盘。 胡二与宋新齐齐转头,两人表情都有些哀怨。 宋新嘟囔道:“破境炼虚了也不告诉我们。” 赵荞笑道:“都快四十岁的炼虚境界,哪儿有脸皮炫耀。行了,今日我为你们两个起阵,别给我留情面。” 胡二忽然说道:“臭小子那边儿?” 赵荞轻声道:“闷葫芦是干什么吃的?” 樵郡上方,云海之中有个手持佛珠的中年人,离他至多三十丈,有个白衣中年人。 萧练缓缓卷着袖子,淡然道:“早的时候干什么吃的?现在想带他走,做梦!我们好不容易养大的小崽子,你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凭你姓顾?” 白衣中年人单手负后,微笑道:“至少我带他回去青鸾洲后,赵氏一族就杀不了他。反之,萧兄若是不让我带走他,等赵氏来接小荞时,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为了断小荞念想,打杀了刘顾舟?” 萧练忽的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然在白衣中年人眼前。 一拳落下如同炸雷声响,白衣人退后千丈有余,云海硬是被划出一道沟壑。 萧练冷声道:“玉京天那些个伪君子,好歹也是天下人而不是天外人,再怎么脊梁骨软塌塌,也不会由着赵氏一族胡来的。况且,你以为江中客为什么要吐那一口唾沫?因为他觉得,以一条胳膊哪怕是一条命,换天门再关二十年,划得来。” 白衣中年人皱起眉头,沉声道:“都是你们的算计?” 山巅修士都知道一件事,坐镇十二楼的那些个天人,个个儿都是看门狗。 第一卷 夜行 第十三章 看什么,挨打去 位居正中的中土,西北方向与中土接壤的浮屠洲,还有略偏西南方向,只与终于各一道百里海沟的婆娑洲。西南方向各一重大海的瘦篙洲,东边儿极远的青鸾洲,北边儿的斗寒洲,浮屠洲西南方向的神鹿洲,离着神鹿洲不算远,堪堪隔海百万里的玉竹洲,还有正南方向的离洲。 此为天下九洲,正东的青鸾洲、正西的玉竹洲、正北方向的斗寒洲,正南的离洲,最容易起战事的便是这四洲,因为海中妖族每隔几百年就要闹一次,上次是青鸾洲,这次说不定就是斗寒洲了。只不过,斗寒洲剑修极多,公认是天底下最能打的一洲,可能性不大。离洲跟玉竹洲可能性大一些。 龙丘桃溪嘴里塞着桂花糕,坐在一架板车上,正跟刘顾舟说着天下事。 板车上除了少女,还有大包小包买的东西。 实在是两人用于收纳的宝物都装不下龙丘桃溪买的东西了,只得买个板车拉着了。 罗如疾自然是拉车的,刘顾舟就是赶车的呗。 刘顾舟好奇道:“于中土接壤的浮屠洲不是被称为小妖洲嘛?他们就没跟中土闹别扭?” 龙丘桃溪指了指罗如疾,意思是问他。 毛驴哀叹一声,口吐人言道:“早先确实是经常闹别扭,妖族大军南下都不知多少次,早先战场都在中土的地盘儿,可自打几百年前中土大一统,有个好战的皇帝,有有俩能打的将军,妖族就再没吃过什么好果子。谁能想到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家伙一路北进,差点儿掏了妖族老窝,最后还积土为坛,于狼居胥山祭天封禅。自那儿以后,妖族就消停了。” 刘顾舟憋了半天,只想到一个牛字。 龙丘桃溪忽然说道:“对了,这柄剑叫清溪,因为我爹娘屋子里一直挂着一幅字,叫什么赏心十六事,我从小看到大,当时就用开头儿两个字给剑起名字了。” 少年人歪着头想了想,轻声道:“清溪浅水行舟?” 少女点点头,“唉对对对,没看出来啊,小色胚还知道这个?” 刘顾舟翻了个白眼,心说我又不是没读过书。 少年人猛地转头,咧嘴笑道:“这句里面有咱俩名字唉,溪舟。” 少女伸出右手看了看,疤痕倒是已经没了。她轻声道:“把你右手伸来,不许回头。” 刘顾舟只得照做,结果两只手掌摊开凑在一起,一条严丝合缝的红线便凭空出现,分开之后那红线便又不见了。 少女又撅起嘴,总觉得有些委屈。 刘顾舟询问道:“咋的啦?” 龙丘桃溪轻声道:“刘顾舟,我最多只能待到仲秋,然后我就要回家了。马上到了娘亲三年忌日,我得回去。” 刘顾舟点点头,“那我回去催二叔快些,尽量不耽搁你。” 少女抓狂不止,一步跳下板车,一手拽着自个儿的马尾辫,另一手指着刘顾舟,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个傻子!” 罗如疾插嘴道:“这么久了你还没发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关注点总跟正常人不一样。你给他看一幅名家画作,画的仕女。然后他会问你,这纸怎么黄不拉叽的,名家用不起好纸?” 这个比方打的很形象了。 临近黄昏,刘顾舟瞧见了一棵歪脖子柳树,当即喜笑颜开。 少年人跳下马车,跑去柳树底下,指着上边儿的数道划痕,笑着说道:“走了四个月的江湖,终于回来咯,今个儿得让胡二给我做一大桌子吃的才行。” 刘顾舟牵着毛驴挎刀背剑,身边还跟着个少女,就这么大大方方走回烂柯镇。 路上是不是碰见个熟人,都是问刘顾舟嘛去了,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少年人则是拍拍腰间柴刀,咧嘴笑道:“走江湖去了!” 路过一处地方,刘顾舟说道:“这里以前有个卦摊儿,有个年轻道士在这里摆摊儿算卦。他跟闷葫芦还有西边儿的娘娘腔是我们烂柯镇三怪。不过现在三怪都走了。” 龙丘桃溪看了看那处地方,微微皱眉,以心声说道:“小色胚,这个道士怕不是一般人,他摆摊儿的这地方都自然形成了一些道意,若是以后有人在这里建屋子,只要自己不作,定然是有些福缘的。” 刘顾舟点点头,微笑道:“知道的,打小儿就知道。” 走到客栈门口,赵荞一身绿衣站在最前面,两侧分别是胡二与宋新。 刘顾舟咧嘴一笑,“荞姨,我回来了。” 年轻女子点点头,迅速走来。刘顾舟刚刚抬起手,结果被赵荞一巴掌拍开,径直走去龙丘桃溪身边。 赵荞拉着龙丘桃溪的手,笑的合不拢嘴。 “你就是桃溪吧?多亏你路上护着那混小子了,快走,给你做了一屋子好吃的,都是你的家乡菜。” 然后就拉着龙丘桃溪进屋。 刘顾舟嘟囔道:“我才是少东家!” 胡二撇撇嘴,摇头道:“咱们咋就能养出来这么个笨蛋?” 罗如疾不愿化形,若不然饭桌上不会少个他。 其实若是客栈的人不这么热情,龙丘桃溪尚且不至于如此局促。可大家对自己这么好,她就有些难为情了。 最重要的是,自打离开神鹿洲,龙丘桃溪真的没有再吃过这么地道的家乡菜了。 好不容易吃过了饭,龙丘桃溪赶忙逃回了屋子。 刘顾舟撇嘴道:“你看,你们对这小妮子这么好,人家又不在意。就是个江湖朋友,至于吗?” 赵荞瞪眼道:“你知道个什么?你才走了几天江湖?再怎么样,人家是个女孩子,你带着个女孩子回家,就没想想人家为什么愿意跟你来?” 刘顾舟点点头,“知道,正好,二叔你得帮她铸剑,要最好的那种,我害人家丢了一把好剑,所以她跟我来是要我赔她剑的。” 赵荞直想一脚把这小子踹飞,什么脑袋?灌了水吗? 缓缓起身,赵荞低声道:“赶紧把你们的礼物准备,最晚明个儿就要送出去。胡二,你把剩下的雷击木加上去,我来镌刻符文。还有,宋新,你炼制一些丹药,管你用什么炼,反正宝丹不成,起码得是仙丹。” 胡二微笑道:“好的,剑已经铸好,就等着开刃了。” 说完就各忙各的去了,压根儿没人搭理刘顾舟。 少年人无奈道:“得,我还不如上青椋山挨打去。” …… 睡到半夜,刘顾舟缓缓起身,下楼到了客栈门口。 赵荞早已经等着了。 年轻女子一转头,微笑道:“就知道你要问了,放心全告诉你。” 赵荞轻声道:“你恨你的爹娘吗?” 刘顾舟摇摇头,“谈不上恨,就是提起来也没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是荞姨把我养大的,我家在樵郡烂柯镇。” 相比于有爹有娘的孩子,刘顾舟自然要少些什么,可架不住刘顾舟零花钱多,不开心了买点儿吃的玩儿的就全忘了。 最早可不是这样的,之所以能这么心大,还得多亏娘娘腔跟齐笑眉呢。 赵荞拍了拍刘顾舟肩膀,笑道:“不瞒你,过不了几天,我跟胡二要先走。胡二回瘦篙洲了结一段前尘事,要是谈不拢,大概会杀点人,不过他能安然回烂柯镇的。至于我,来找我的人已经被打退了三拨儿了,我再不走的话,他们还会派人来,到时候玉京天也拦不住,反而会害了你。你不必担心,你荞姨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回乡之后他们是会安排我嫁人,但江中客做了一件事,所以这个日子大致能推迟个二十年。到时候说不定我都十一境了,谁逼我嫁人我就揍谁,所以啊!你别担心。” 刘顾舟轻声道:“我到哪儿去找你?” 赵荞摇摇头,“三十年内你要是没法儿杀穿玉京天十二楼然后破开天门的话,是找不到我的。可别瞎想,我可不是什么仙女下凡,只是九洲之外,另外还有四座仙洲,也有炼气士与凡人之分,从前天下十三洲是互通的,千年前因为一场大战,九洲与四大部洲隔开了,大约八百年前才有的玉京楼。原本二十年后那道笼罩九洲的屏障就会消失,可江中客登天之前做了一件事,所以才推迟了十年。你荞姨是胜神洲天水郡人,到时候要是捅破了天,就来东胜神洲找我。” 顿了顿,赵荞说道:“还有,你娘亲是青鸾洲人,这些年来一直想抓走你的,是你舅舅跟你小姨。他们不是想害你,是想护着你。” 刘顾舟沉声道:“那真正想害我的人,是谁?” 赵荞沉默片刻,轻声道:“你爹娘的仇人,怕你长大之后会去寻仇的人。好在江中客在人间最高处一战,帮你遮掩住了一部分天机。待你建成黄庭之后,那些人只知道你已经开始修炼了,暂时不会知道你是谁。别问我仇人是谁,我真不知道。还有,你走一趟青椋山就知道为什么你可要炼气士武道兼修了。” 刘顾舟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忽然咧嘴一笑,轻声道:“荞姨放心,爹娘的仇我会报,大叔我会救回来,荞姨也不会嫁给不喜欢的人的,因为有我在。” 二楼有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少女,她偷偷记住了赵荞说的所有事情。 少女捧着一只绣着荷花的粉色百宝囊,嘟嘴道:“看在百宝囊的份儿上,我等荞姨走了再走吧。” …… 没把酒葫芦放在身边,刘顾舟久违的做了噩梦,猛然惊醒,正是卯初。 走出门时,头扎双马尾,一身绿衣的少女已经等着了。 龙丘桃溪将长剑清溪抛出,轻声道:“这么多天教你的剑招,没忘吧?” 刘顾舟笑道:“忘不了。” 少女咧嘴一笑,背着手一蹦一跳走在前边儿。 “那咱们登山去。” 刘顾舟叹气道:“是挨打。” 果不其然,宋新一身布衣手持漆黑长枪,于山脚等候刘顾舟。 宋新微笑道:“你武道开山河,加上炼气士灵台境界,我就当你是炼气士金丹境界了。我以金丹境界对你,即日起登山闯关,我守在第一关,第二关是胡二,第三关是余老怪。我与胡二皆是金丹对你,能伤我们便放你登山。” 龙丘桃溪不知从哪儿弄了个西瓜,一手拿着木勺,一手捧着西瓜。 少女笑盈盈说道:“看什么,挨打去。” 第一卷 夜行 第十四章 熔炉(一) 一枪刺来,也不挥剑格挡,而是快速躲闪同时持剑朝前刺去。宋新拉回枪头弹开长剑,准时转身一扫,刘顾舟便如同树叶儿一样被扫飞。 龙丘桃溪看的津津有味,小色胚思路不错,就是眼睛跟不上心思,手脚跟不上眼睛。 结果瞧见刘顾舟一连被打飞三次,龙丘桃溪就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不能光仗着身体打啊!你武道尚未归元气,又打不出罡气,怎么不试着用武夫体魄近身,然后以剑气出奇一招呢?” 宋新淡然道:“龙丘丫头,我做炼气士之前是一国大将军,与浮屠洲的仗我也打过,所以我的枪法反而最不怕奇招。上战场我是万人敌,走江湖我的每一招都是杀人技。” 忽然之间,宋新一枪挑起大片山石朝刘顾舟砸去,转瞬又拔地而起悬浮于半空中。只见他长枪一挥,半空中缓缓凝出数道长枪虚影,密密麻麻如同雨点一般。 “说好了以金丹境界对你,又不是陪你连招式。” 龙丘桃溪微微皱眉,嘟囔道:“你这就有些欺负人了哈!他尚未踏入炼神三境呢!” 宋新咧嘴笑道:“放心,丹炉我都备好了,打伤了我治好就行了。” 少女嘴角抽搐,这会儿她终于知道刘赤亭那份儿大大咧咧是从哪儿来的了。 宋新微笑道:“小子,接招。” 刘顾舟脱下青衫丢给龙丘桃溪,后者一脸疑惑,少年人却是开口道:“这阵势,我怕把我衣裳弄破。” 龙丘桃溪伸手捂住额头,心说你这家伙的关注点到底在哪儿? 地面明显一晃,原来是刘顾舟双脚倾力蹬地朝半空跃去。 宋新挥枪一扫,无数长枪虚影如同雨点一般坠落。 刘顾舟左手持剑,一击斩出,剑气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将那长枪虚影尽数捣毁,行至宋新身前时却被一枪捣散。一道身影紧随剑气而至,长剑斩出时便被一枪挑起,可刘顾舟右手拔出柴刀,整个人旋转一周,再次斩出一道剑气。宋新再次捣碎剑气,结果冷不丁被刘顾舟照着小腹就是一脚,踹飞十几丈。 得亏只是压境,要真是金丹,这一通下来,只要让刘顾舟近身,不受伤都难。 刘顾舟落地之时还在得意,紧接着便有一道黑影直直射来,一击将他打飞出去。 正好掉在龙丘桃溪脚下。 少年人捂着肚子睁眼,龙丘桃溪正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 刘顾舟咧嘴一笑,轻声道:“腿好白。” 龙丘桃溪眼睛一瞪,一脚踩在刘赤亭脸色,气呼呼道:“果然是个小色胚!” 不远处,宋新笑着说:“总有一天你要孤身对敌,那些人不一定就是与你同境界的。能跑当然要跑,只不过那种情况,估计跑是跑不了的。所以你要记住,有勇气朝前,是一切的根本。能踹我一脚,这一关算你过了吧。” 刘顾舟费力拉来龙丘桃溪的脚,板着脸说道:“你这踩人脸,多少有点儿侮辱人了啊!” 龙丘桃溪嘴角一挑,“不服打一架?” 某人翻身而起,自顾自登山去了。 寒泉那处,胡二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手里拎着酒葫芦。 刘顾舟一手提剑一手握刀,轻声道:“怎么打?” 胡二摇摇头,我想了想,不跟你打了,咱们文试吧。 刘顾舟眨眼道:“这事儿不该宋三叔来吗?你们到底谁是读书人?” 得亏宋新没在,要不然俩人又要互翻白眼。 胡二抿了一口酒,轻声道:“顾舟啊!假如你很喜欢一个人,你对她很好,结果后边儿她不光给你戴了绿帽子,还伙同别人算计你,你会咋办?” 刘顾舟直翻白眼,“这个你字用的不恰当啊!你别咒我。” 胡二便说道:“前边儿不是有个假如吗?” 刘顾舟勉强接受这个假如,想都没想就说道:“没经历过的事儿没法子假如,我只能按我心里所想说了。这种情况,要是我,我肯定会想是不是自己错了,要是自己没错,那有一个害我我弄死一个,有一双弄死一双,哪怕别人说我得理不饶人,我也无所谓。” 龙丘桃溪缓缓走来,听到俩人谈话,特别是听到刘顾舟的言语,当即撇撇嘴,嘟囔道:“什么人嘛,还管自己错不错。要是有人给我戴绿帽子,我管我有没有错,咔咔几下全宰了!” 宋新微笑道:“顾舟就这样,自己不占理就心软,凡是都得占理才不露怯。他小时候,有个同在私塾念书的小子骂了几句东家,然后他就把人家打了一顿。小孩子嘛,打架了就喜欢喊人打回来,那小子找了些人等在顾舟散学路上,我们家顾舟还以为要打架,都准备好了,结果走到那伙儿人面前,领头的年纪大一些的孩子笑着,说听说刘顾舟是个很能打的,来认识认识。结果啊,傻小子以为人家是来跟他交朋友的,跟人家聊了好一通,最后还跟人说有空常来玩儿。” 龙丘桃溪忍不住捂住脸,心说也没见这家伙这么缺心眼儿啊! 宋新又说道:“结果第二天学塾就传开了,说刘顾舟欺软怕硬,昨个给人赔笑不止,还腆着脸说有空常来玩儿。傻小子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自这件事以后啊,他听别人讲话就会看人神色,听人语气,看些小动作了。” 龙丘桃溪笑道:“这还差不多。” 宋新继续说道:“他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乔玉策,一个叫乔雨田,在跟他们结拜之前,学塾里有个跟他关系不错的。老夫子布置了课业让下午散学前交,这傻小子就问人家课业做了没有,那个孩子说没有,不想做。傻小子一听,自己也不想做了,俩人就在青泥河摸了一中午的鱼。等到散学时,老夫子吹胡子瞪眼的说,这么多人,就刘顾舟没交课业。也是自那时候起,傻小子学会不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了。” 龙丘桃溪抿了抿嘴,轻声道:“这样不好,容易变得生性多疑。” 宋新点点头,“对,好在他遇到了乔雨田跟乔玉策,否则现在的刘顾舟,或许真会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人生路上的人情世故与那圣贤书上的大道理,瞧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其实是想通的。唯一的区别是,圣人的道理不一定是亲身经历,而人情世故那是吃一堑长一智硬生生被蛰出来的。 刘顾舟的跳脱也好,旁人看不出来的心细或是心思深沉也罢,都不是天生的。无论是谁,谁胸腔里的心到老死之前,一样都长不全。 老话说活到老学到老,学的何尝不是旁人一句言语、何尝不是某些人在某些情况下的抓耳挠腮? 胡二干笑一声:“咱俩都有点儿烂好人的意思,不过我想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想到我哪儿错了。” 刘顾舟板着脸起身,没好气道:“你这关我过了,我找余老怪去了。” 少年人已然走远,胡二这才回神,一脸疑惑道:“这小子啥意思?” 宋新背着手往山巅去,撇嘴道:“让你夺刀,杀人,与让你得理不饶人。” 胡二恍然大悟,叹息道:“行吧,我给儿媳妇的剑开刃去了。” 得亏龙丘桃溪已然走远,若不然又要仰天长啸了。 茅屋外面,刘顾舟喝了一大口酒,压压惊。 龙丘桃溪嫌弃道:“至于这么怕吗?” 刘顾舟呵呵一声,白眼道:“咱俩这一路走来,我挨得所有打,加在一起也没他打我的一拳重!” 话音刚落,屋内便有人言语:“滚进来!” 少年人哀叹一声,迈步进门。 照惯例,先挨九拳。 龙丘桃溪只听见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巨响,一道影子嗖一声消失不见,茅屋多了一个洞。少女隔着洞瞧见一个白发老者直愣愣坐着。 不出片刻时间,刘顾舟去而复返,把清溪与柴刀一同递给龙丘桃溪。 余老怪开口道:“我费劲为你打熬体魄,几乎没吃什么苦就开山河了,你居然连个结了假元婴的虎精都打不过。” 龙丘桃溪不自觉退了好几步,腹诽道:“这么挨打能叫没吃什么苦头?我练剑的时候要这样,早就放弃了。” 又是一拳砸出,片刻之后刘顾舟再次返回。 如此往复,九拳之后,龙丘桃溪再瞧见刘顾舟返回时,那家伙已经脸色煞白。 余老怪喊道:“龙丘家的小妮子也进来。” 龙丘桃溪啊了一声,心说不会吧,看个热闹也要挨打? 可人家喊了,她不去也不行。 进屋之后,余老怪开口道:“我认为武道也好炼气也罢,到最后到的是一个地方。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听了也会有点儿好处。就当做……就当做你照顾这小子一路的报答吧。” 顿了顿,余老怪沉声道:“刘顾舟,你知道为什么你能炼气士武道双修吗?” 刘顾舟摇摇头道:“不知道,估计是我天赋绝佳吧。” 余老怪压根儿没理,而是说道:“常人开黄庭宫时只能进入一道门户,你的黄庭有两道门,所以你就会有两个诸景之神。” 余老怪沉声道:“天地是一处大熔炉,而人身,则是一处小熔炉。在这熔炉之中,无论拳法还是剑术疑惑刀枪棍棒,其实殊途同归。” 白发老者猛地一挥手,两人同时悬浮半空中。 只听见余老怪沉声道:“静心。” 第一卷 夜行 第十五章 熔炉(二) 两人只觉身如火烤,被一股子炙热气息拖起悬在半空中,十分难熬。 听见那句静心之后,两人只好于半空盘膝,一遍一遍运转灵气,依次达到身正心静的效果。 余老怪开口道:“炼气一道与武道,在上古时期同属一脉。《素问》有言,‘人秉天地之气而生。’,我觉得这里的人,其实说的是天地万物。是那天地为炉,天地之气催生,故而才有如今的万物生灵。” 说着,余老怪缓缓浮起,自腰部及下空荡荡的衣衫居然缓缓拉直,不多一会儿,余老怪居然站了起来,不光长出来腿脚,连同鞋袜也一并有了。 刘顾舟哪儿还顾得上静心不静心,立马皱眉道:“你当发豆芽呢?还有,你这老家伙可以站起来,那小时候你让我背着你去烂柯镇?” 余老怪压根儿不理他,而是转头看向龙丘桃溪,询问道:“你家里炼气士多,十一境的炼气士,能凭空变出来一个真实存在的东西么?” 龙丘桃溪摇摇头,轻声道:“当然不行。” 结果余老怪摊开手掌,手心中当即气息凝聚,不出片刻,一团团灵气雷霆蹿动,缓缓变作一柄巴掌大小的剑。 余老怪说道:“上古炼气士,讲究的是炼精化气,而不是汲取天地灵气,与如今的武道反而相似,不与外求。所以,上古炼气士能做到无中生有。龙丘丫头应该还没有本命剑吧?如今的剑修,不纯粹的原因就是,自身的本命剑全是外物,找一把好剑使其与自己心神想通而已。可事实上,只要是仙兵,都可以做到与主人心神想通,真正的剑修,应该也是无中生有,自己蕴养出来的本命剑。当然了,我这柄剑也是假的,但却是实实在在有的。” 说着,余老怪一拳砸向地面,屋顶瞬间被掀飞。 三人同时拔高身形,小片刻就到了云海之中。 余老怪说道:“今日传你们上古炼气决,天地熔炉。刘顾舟武道搭起神桥,炼气士境界到达神游之后,便可着手将两个黄庭小天地炼化为一体,届时你便灵武不分家了。至于龙丘家的小丫头,你资质绝佳,若是能在此功法中悟出些什么,炼出自己的纯粹本命剑,届时杀穿十二楼,哪怕再与天地争来一境,都是有可能的。” 对着二人额头各自一点,余老怪又说道:“还有五式拳法,缠风、八极、靠山、星秋、六合,仔细看我演练。” 刘顾舟于与龙丘桃溪脑海中有一人身影浮现,拳法有如烙印一般烙在了二人脑海。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三人返回青椋山,刘顾舟已经醒了过来,龙丘桃溪却依旧在入定中。 刘顾舟诧异道:“这是咋回事?” 余老怪恨铁不成钢道:“瞧瞧,人家前脚刚刚学,后脚就着手炼剑了,你呢?屁感悟没有。” 顿了顿,余老怪背着手说道:“行了,让小丫头在这儿闭关,你也抓紧修炼,争取年内斩了那只火龙。我也要出去走走了,别担心,至多十年便会返回。” 刘顾舟撇撇嘴,“我担心你?我担心你路上脾气发作打了不该打的人!” 老人多余的话也不说,背着手就往山下去。 走了没几步,余老怪忽然说道:“小子,这丫头不错,对人家好点儿。” 刘顾舟怎么都没想到,萧练是第一个走的,余老怪是第二个。 赵荞瞬身而来,轻轻按住刘顾舟的头。 “人世间的相逢不会少于离别的,放心,我也好,胡二也罢,还是余老爷子,大家只要是活着,总有一天会再见。” 刘顾舟低声道:“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想着,也后离乡再回乡,到时候家里空荡荡的,山上也空荡荡的。” …… 一月多时间过去,龙丘桃溪仍旧没点儿醒来迹象。 今日八月十五了,客栈打烊一天,大家伙儿都上了青椋山,就留着罗如疾看门儿。 胡二以砖石砌出了个简易灶台,宋新跑去青泥河抓了一箩筐河蟹,赵荞则是亲手酿造了一坛酒,酒劲儿极大,两斛谷才出一斛酒,与之前半斛出一斛的青椋酒差别极大。 四人吃着螃蟹,喝着酒。 刘顾舟知道,今晚二叔跟荞姨就会走,所以亲自下厨炒了个酸菜粉条儿。 前两天刚学的,人家炒的粉条软软的又筋道,刘顾舟炒的粉条,咬都咬不断,不知镶上一副铁牙如何。 胡二叹气道:“你小子还是得好好学学做饭,要不然以后娶媳妇儿了连个饭都不会做。现在的女子可不是从前的,想让人家给你洗衣做饭,那得好好想想,说不定就梦想成真了。” 刘顾舟直翻白眼,下个月过了自个儿才活第十七年,娶媳妇儿的事情,八杆子打不着。 赵荞取出来一封信,轻声道:“有个黑衣人送来的,是给桃溪丫头的信,应该是划伤你们手的那人。对了,你现在还不能筑黄庭?” 刘顾舟苦笑道:“大叔说我的黄庭得灵台三千丈作为地基,现在只差一丈,死活补不全。只要灵台到达三千丈,我随时可以筑起黄庭。” 赵荞点点头,轻声道:“争取年前走吧。还有一件事,萧练那边儿传来消息,跟桃溪有关系。害桃溪娘亲的人,去神鹿洲之前,曾在建康待过半年,然后在魏国所属的风陵渡乘坐渡船,去了一趟斗寒洲,再到的神鹿洲。桃溪护你六百里返乡,你护她六百万里返乡,应该不是问题吧?” 刘顾舟差点儿没被一根螃蟹腿噎住,不敢置信道:“你把那个百字换成千或者换成万我都能接受,你这一下加个万字儿,闹着玩儿一样啊?” 六百与六百万,差的是一星半点吗?差的那是漫天星辰啊! 胡二冷不丁插嘴道:“你知道这丫头为了救你舍弃了一柄怎样的剑吗?她若是没有结丹,那柄曾经把婆娑洲从中土分出去的剑,她势在必得。我给她打造的剑当然是仙兵,不久前还加了千年雷击木作为剑柄,甚至还有东家镌刻的符文。可你知道吗?龙丘丫头要是拿到了那柄古剑,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凭借那柄剑走出一条崭新剑道。就因为救你刘顾舟一条命,她可能要在苦苦找寻十几年甚至几百上千年!你现在还觉得六百万里远吗?” 赵荞接着说道:“再说了,人家一个小姑娘都跟你回家了,你陪着人家回家,帮忙查一查她的仇人,怎么啦?” 要是罗如疾在场,肯定会说一句,有些人就是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想去的不得了。 刘顾舟无话可说,只得喝酒。几人轮番儿灌酒,没等到月挂天中,刘顾舟便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赵荞轻轻走去龙丘桃溪那处,伸手帮着少女捋头发,然后轻轻坐在了少女身旁。 赵荞轻声道:“桃溪,打扰你片刻,你只需要听我说话就好了。我家傻小子啊,瞧着大大咧咧的,可你也知道,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心细的。还有,他不是没有城府计谋,只是大多数时候他并不愿意用,是因为他心里始终想做个正直的人,他以为用了手段那就是小人了。确实,有时候有些烂好人,长这么大跟同龄人打架就输过一次,因为他觉得是自己不对,就不还手。” 顿了顿,赵荞微笑道:“唠叨这么多,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以我过来人的经历告诉你,稀里糊涂给人牵了一根红线,或者说你与你娘亲的承诺,这些都不是让谁喜欢谁的理由。要是不喜欢,别说红线,绑上铁链也不行的吧?若是喜欢,有没有这两道口子,都不耽误两个人成为正儿八经的两口子。” 说着,赵荞放下了一件儿衣裳,淡青色。 赵荞起身走去刘顾舟那边儿,也帮着梳理了一番头发,可忽然间,赵荞眼眶通红,声音沙哑道:“等不及看我家顾舟及冠了,别怪荞姨,我留着对你是个祸害。荞姨等着你来救我,等着你杀穿十二楼,飞升胜神洲。” 抹了一把眼泪,赵荞缓缓起身,一转眼便消失不见。 等到月上中天,圆鼓鼓的月亮就像是个摊开的鸡蛋黄一样。 风声沙沙响,有个最终没能炼出本命剑的少女垫着步子走来。 龙丘桃溪抱着膝盖蹲在刘顾舟头前,没忍住伸手擦了擦少年人的眼泪,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间有些心疼这个小色胚,少女便想着,是不是那道口子的原因。 “为什么不好好道个别,又不是见不着了。” 龙丘桃溪哪儿能不晓得这家伙在装醉装睡。 刘顾舟轻声道:“不能让荞姨瞧见我掉眼泪,不然她会不放心的。” 龙丘桃溪盘腿坐下,把手放在了刘顾舟额头上。 “螃蟹我没吃到,你得赔我。还有,我差一点儿就能炼出本命剑了,你也得赔我。” 见刘顾舟不言语,龙丘桃溪只好说道:“记得吗?余爷爷说天地是个大熔炉,可我觉得,天地就是个大染缸。你不是荞姨播下的种子,却是她呵护长大的。你应该这么想,在这个大染缸里,你能不偏不倚的长大且枝头没有枯黄叶子,她得多高兴。” 刘顾舟这才睁眼,轻声道:“我骗他们的,我的三千丈灵台已经圆满了。” 龙丘桃溪微笑道:“那就好好练功,争取一次就宰了那头害你尿床的火龙。” 少年人神色尴尬,红着脸说道:“你连这都知道?” 少女撇撇嘴,嘁了一声。 “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些人十二岁还尿床。” 第一卷 夜行 第十六章 客栈的大人们(一) 半月之后,内府之中,青玉灵台占地三千三百丈,一座黄庭宫独占地三百三十丈而已。 一位青衫少年落在黄庭宫门前,抬头仰望中心那座高阁。 八方四门,分别是道义之门、不二之门、玄牝之门、罗妙之门。 刘顾舟深吸一口气,选择先行走入道义之门。 两道门户之后是两座截然不同的小天地,刘顾舟打算以儒修身踏入武道小天地。 一步迈入,刘顾舟当即皱眉。 果不其然,与梦中遇见的那个青年所在的地方一模一样。湖心岛中同样卧着一头火龙,只不过这次火龙并未沉睡,而是两只眼睛瞪的如同灯笼一般,死死盯着悬于水面的刘顾舟。 刘顾舟眉头一皱,化作一股子微风,瞬间便到了湖心岛。 少年人单手负后,皱眉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这是我的地盘儿,这么多年折磨我还不够?” 火龙缓缓爬起来,竟然口吐人言:“我折磨你?你爹蛮不讲理的把我塞进你未开辟的黄庭宫中,你长这么大只有十几年,我的日子过得可比你难熬多了。” 刘顾舟深吸一口气,手中凭空多出一柄长剑。 “以后咱俩谁也折磨不了谁了,斩你之后我便要离乡,你也能安然往生去了。” 火龙轻蔑一笑,“就凭你?多少次你被我追的无路可逃,忘记了?” 刘顾舟撇撇嘴,“别忘了,这不是梦里,这是我的黄庭宫。” 将手中长剑抛出,只不过是心念一动,长剑顿时变作数十丈长的巨剑。 刘顾舟深吸一口气,猛然之间身形暴涨,化作千丈有余的巨人,随后伸出左手握住长剑,只一剑挥出,湖心岛便被一分为二。 在这黄庭宫中,虽然尚未凝出诸景之神,做不到心想事成言出法随,可刘顾舟依旧是半个老天爷,境界什么的都做不了数,这这里,我刘顾舟最大! 火龙被一剑劈入湖中,顷刻之间湖水便被煮沸。 一头火龙自湖中钻出,悬在半空中狂啸一声,喷出一团火焰朝着刘顾舟袭来。 少年人再度身形暴涨,干脆一把捏住火龙,如同捉住一条小泥鳅似的。 刘顾舟沉声道:“本来心念一动你就会灰飞烟灭,可我就是想问问你,余老怪、我荞姨,还有四位叔叔,他们是不是为了帮我引开什么才离开的?别装蒜,我知道你知道的。” 半月之前,荞姨跟二叔走了,三天前,宋新说要去樵城找个厨子再招两个伙计,带着罗如疾走了。可刘顾舟知道,他肯定是因为别的事情。 火龙冷笑道:“我就是用来禁锢你得一条绳子,哪儿会知道这么多?” 刘顾舟眯起眼睛,冷声道:“说还是不说?” 火龙挣扎一番,还是说道:“不知道怎么说?不过啊!我倒是知道你娘还活着,只不过给人囚禁在一处地方。你爹那就死的惨喽,万剑穿心而死,美其名曰为了人族大义,可这都十几年过去了,连去赡部洲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刘顾舟沉声道:“我娘在什么地方?” 火龙讥笑道:“不知道啊!” 刘顾舟抛下火龙,抬起脚踩下,直接将火龙捻成一团肉球,随即一脚踢出,将其沉入湖底。随即身形缩小,迈步出了武道小天地。 出门之后,刘顾舟转而走向众妙之门,可猛地一股子巨力将他弹飞。 刘顾舟皱起眉头,明明没有人说话更无传音,可他愣是感知到了一句话,是说这众妙之门,唯有诸景之神可入。 难不成是说得凝成诸景之神才能入住炼气士的小天地? 苦思无果,刘顾舟只好退出心神。 睁眼之时,龙丘桃溪立马儿询问道:“这么快就斩了火龙?” 刘顾舟点头道:“进道义之门斩的,可玄妙之门进不去,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跟我说,我得破境凝神之后才能进去。” 龙丘桃溪想了想,轻声道:“估计是你的灵台破了三千丈的缘故。” 顿了顿,龙丘桃溪询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刘顾舟轻声道:“火龙说,我娘还活着,我爹死在南赡部洲,至今无人收尸。” 龙丘桃溪轻声道:“到时候我陪你去救你娘亲。” 刘顾舟却是开口道:“那柄桃花坞你炼化了没有?” 龙丘桃溪点了点头,刘顾舟却是说道:“带好剑,我们去一趟牵风寺。” …… 有一艘庞大飞舟行驶于云海之中,如今已经驶离最东边儿东青鸾洲,此刻正在茫茫大海之上。 赵荞依旧是一身绿衣,站在船头甲板,其身后有婢女、侍卫,身边还站着个披发老者。 赵荞冷声道:“黄爷爷,留下人在玉竹洲建立宗门,就为了拦那孩子?至于吗?” 老人微微一笑,轻声道:“小姐,你今年三十七岁,尚且没能登楼,你觉得一个十四五岁才开始修炼的孩子,三十年能合道?其实你要是不想嫁给钟楼,我替你宰了那小子就行了,何必躲这么多年呢。” 赵荞转过头,沉声道:“刘大哥出事的时候赵氏一族袖手旁观,难不成为了保住一个家族,还要打压一个孩子吗?呵!千年古族。” 老者无奈苦笑,摇头道:“玉竹洲留下道统,是进出九洲的代价。九洲的玉京天上,所谓天人的确是看门狗,可有那十二个人在,任谁想来九洲都要掂量掂量的,即便是与天争来的十三境,不留下点儿东西能行吗?” 赵荞轻声道:“黄爷爷,你不知道,九洲修士骂着看门狗,可谁的心里都是极其尊重那十二人的。就连不可一世的江中剑,三战败了两战,也从未抱怨什么。他吐唾沫的,不是守着玉京天的十二人,是天门之上那些觊觎九洲的家伙。” 其实若不是十二人齐出剑,江中客远不止少一条右臂那么简单。 老人叹气道:“站的高了,时间一久,那些个率先登天的家伙就觉得自个儿是神灵了。” …… 往瘦篙洲去的渡船上,有个胖嘟嘟的中年人忽然抬头,随即咧嘴一笑,一拍腰间,七把短刀同时出鞘,渡船猛地下沉,胡二飞身去到海上,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 “狗日的!上当了吧?躲在天上瞧了老子十几年,老子忍了你十几年。你要是个女的还行,要不是女的,老子把你皮剥了!” 方圆十几里海面忽的变作花海,一朵朵奇异花卉瞬间绽放。 一位黄衣女子飘飘然落在花海之中,女子淡然开口:“如此煞费苦心,倒是让我没想到。” 胡二眼珠子瞪得滴溜儿圆,差点儿流出口水。 “娘的,真是个女的?挺好看,绑了回家当媳妇儿。” 说话时胡二抬起手臂以手做刀,猛地斜劈下去,花海当中愣是给砍了一道沟壑。 黄衣女子眉头紧皱,沉声道:“八十年前杀穿婆娑洲的那人是你?” 胡二咧嘴一笑,一个瞬身过去与那黄衣女子面对面而站。 “不开玩笑了,你想怎么死?” …… 洛阳城里来了个白发老者,老者径直走去了一处客栈。 落座之后,老者大喊道:“十斤牛肉三斤酒,再来一碟儿花生米。” 小厮急忙过来赔笑道:“老爷子,咱们魏国不能擅自宰杀牛的,小店儿自然没胆子卖牛肉了。” 余老怪斜眼看了看,冷声道:“八百年的白牦牛也没有?” 由打后厨有个中年人走出,中年人笑道:“来找茬儿的?” 话音刚落,坐着的老者已然消失不见,中年人只觉得脖子以凉,隐隐约约瞧见了一具无头尸身。 老者猛地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闪电,片刻时间便到了高车国,手中人头已然变作白毛牛头。 由打皇城走出一位手持大槊的男子,这男子仰头看着半空中的老人,猛地心中一惊,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你居然还活着?!” 余老怪抛下牛头,握紧拳头一拳砸下,皇城正门被一拳砸的陷入地下数十丈。 余老怪沉声道:“当狗的滋味儿,如何?” …… 深更半夜,有个读书人骑着毛驴儿回到了烂柯镇。 宋新笑呵呵问道:“老罗,好几次你都有机会跑的,以你的脚力,不必寻常渡船慢吧?可你为啥不跑呢?” 罗如疾坦诚道:“因为大腿够粗,我即便逃回浮屠洲,万一哪天又碰到个不讲道理的,还不是拴上绳子就把我带走了。” 宋新点点头,微笑道:“这倒是实话,只不过,这会儿不怕死?” 罗如疾沉默片刻,轻声道:“你是不是中土第一个大一统王朝时,领兵十万于如今的越阖国边境阻挡百万妖族大军的那人?” 宋新有些意外,疑惑道:“这你都知道?” 罗如疾苦笑一声,心说是了,这就是那位宁死不班师回朝,硬生生以十万人拼光了百万妖族。 可惜,因为他没有班师回朝,所以虽然拦住了妖族,没使中土沦陷,可他再回头时,王朝已然倾覆。 宋新拔下发簪跳下驴背,手持长枪往客栈走去。 “史书如何评说我不管,秦人可以指责我,可人族不能指责我!” 走到客栈下方,宋新抬头看向屋顶坐着的个背刀青年,沉声道:“下来受死!” …… 第一卷 夜行 第十七章 客栈的大人们(二) 牵风寺就在烂柯镇外,不远,刘顾舟小时候是可以去的,但他一次也没去过。 没别的,只是在这个佛法盛行的时代,刘顾舟对佛法不太有感觉而已。 寺庙不算大,拢共也就三十多僧人,好在香火旺盛,庙宇年年修缮,金身年年重塑,连大门上的红漆隔一段儿时间都要重刷一番。 走到牵风寺门口,龙丘桃溪忽然说道:“烂柯镇好像打起来了,估计是宋三叔回来了,咱们要不要去帮忙?” 刘顾舟摇摇头,“先不管,先进庙瞧瞧。” 深更半夜,刘顾舟挥手敲开了牵风寺山门。 寺中住持好像老早就知道刘顾舟要来,只片刻时间便打开了门,对着刘顾舟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随后询问道:“施主可是来取笑眉道长留下的东西?” 刘顾舟开口道:“未曾施过,也没得施,担不起施主二字,住持只需要带我去往齐笑眉曾经的住处就行。” 住持也不计较少年人言语间的不敬,而是带着两人进牵风寺,缓缓往寺院后方走去。 一路上,刘顾舟没少瞧见大石之上或是墙壁上所写的诗句。 龙丘桃溪瞧着墙上诗句,念道:“绿树始摇芳,芳生非一叶。一叶度春风,芳芳自相接。” 刘顾舟撇嘴道:“闷葫芦写的,别看他是个闷葫芦,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小时候我曾学过几天琴,他没少给我调琴。” 龙丘桃溪诧异道:“他还有这本事?” 住持微笑道:“咱们的陛下早年间曾与其余七位文人合称八友,自然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龙丘桃溪咋舌道:“这是正儿八经的文武双全啊!” 武道琉璃身,又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还不是文武双全? 不多一会儿便走到后院儿,一间茅庐便是齐笑眉的居所了。 住持轻声道:“并非牵风寺不给笑眉道长好的住处,实在是他仙风道骨,反而觉得我这寺庙尘埃太多,不如他结茅一间。” 刘顾舟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住持站在屋外,笑道:“道长叮嘱,非施主不可开门,所以这一年来,从未有人进屋。” 龙丘桃溪跟了进去,一看之下,心想那个齐道长可真是“贫道”啊! 屋内唯有木榻一张,水缸一只,还有一张四方桌子,三张椅子,桌上一只茶壶三只茶碗,其中一个茶碗是倒满茶的。 刘顾舟撇撇嘴,“好一个牛鼻子,算的真准。咱们坐下喝茶吧。” 两人各自落座,桌上两只空茶碗瞬间被倒满。 刘顾舟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桌上便出来四个字,“不相信我?” 刘顾舟板起脸,心说这也忒不世外高人了。 龙丘桃溪见状,也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桌上便又出现四个字,“姑娘你好。” 龙丘桃溪直翻白眼,撇嘴道:“说他脑子不好使吧,他算到了我会来。” 刘顾舟干脆起身一脚踹翻桌子。 结果桌子底下又凭空出现四个字,“这才是你!” 龙丘桃溪一脸疑惑,“啥意思?” 刘顾舟嘴角抽搐,轻声道:“从小到大,我只要一过他的卦摊就要踹翻他的桌子。” 桌底的字缓缓消失,一个白色布袋子凭空出现,悬浮在了刘顾舟面前。此刻桌底又有八个字凭空出现,“你娘给的,赶紧跑吧。” 屋外住持口念佛号,轻声道:“世间不多这一草一木,凡所有道,皆是缘法,施主,回头是岸。” 刘顾舟眉头一皱,沉声道:“他娘的!小财迷,咱们赶紧跑!” 龙丘桃溪口念桃花坞,背后长剑瞬间出鞘,少女一把拉住少年人,御剑冲破茅屋,疾速往东逃去。 后方有个中年人单手负后,御风追赶。 中年人微笑道:“刘大少爷,今日的豆腐脑儿盐正合适,也洒了辣椒面儿。” 刘顾舟转过身,隔空喊道:“老王,你他娘的也要杀我?你忘了你家铺子的名声是谁给你打出去的?” 中年人微笑道:“当然记得,所以我并不打算打死你。” 龙丘桃溪询问道:“这不是卦摊儿对面那个卖豆腐脑儿的嘛?怎么一转头也成了登楼修士了!一个破镇子,至于吗?” 眼瞅着中年人越看越近,刘顾舟哭丧着脸说道:“王叔儿,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的,你至于吗?” 中年人笑道:“真不怪我,齐笑眉早就封了我的记忆与修为,是刘大少爷进了牵风寺,我这才恢复记忆与修为啊!” 一杆黑色长剑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瞬间袭来,中年人侧身躲过,宋新随后手提头颅而至。 宋新看向刘顾舟,骂骂咧咧道:“臭小子,也不跟我道别?算了,你只管走你的江湖,哪天回家了,客栈有人为你点灯。” 刘顾舟微微一怔,可御剑速度极快,瞬间就瞧不见宋新了。 云海之中,宋新吐了一口血水,骂骂咧咧道:“娘姥姥的,好些年没打架,手生了。” 中年人沉声道:“宋将军,你知道我也是为了人间的安稳。” 宋新单手持枪,枪尖对着中年人,淡然道:“人间,我已经救过一次了,那次我失去了自己的国家。这次我选择护着自家孩子。更何况,你怎么知道齐笑眉选错了人?反正我觉得没选错。” 中年人皱起眉头,沉声道:“你早已跌入第十境,重伤之体,拦的住我?” 宋新呸了一声,撇嘴道:“老子百万妖族都拦的住,你算个什么东西?” …… 御剑直到天明,此刻已然远离樵郡数千里,龙丘桃溪脸色煞白,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双腿一软,缓缓朝着下方载下。 刘顾舟尚未将清溪炼化,还指挥不了这柄尚未达到仙兵品秩的长剑。没法子,他只能一把抱住龙丘桃溪,将她推在自己上方,打算以自己做肉垫子。 临落地之时,桃花坞剑身符文忽的闪烁起来,一股子温和剑气自桃花坞放出,减缓了两人落地速度,可数千丈的高空坠下,还是将刘顾舟摔的晕厥过去。 过去约么半个时辰,有个八九岁的孩童背着背篓手拿柴刀,估计是上山采药。 男童正跳着呢,忽的瞧见重叠在一起的两人,当即吓了一跳。 男童转头就跑,刚开始是撒丫子狂奔,可跑着跑着,步子越来越慢,最后更是直接停步,老远看了看二人,随后一咬牙,又狂奔回去。 伸手摇了摇刘顾舟,男童喊道:“喂!活着吗?活着吗?” 一通摇晃,刘顾舟猛然惊醒。 男童一脸喜色,“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刘顾舟哪儿顾得上他?缓缓将龙丘桃溪抱起放在一旁,又从酒葫芦里倒出一粒药丸子以酒水喂进龙丘桃溪嘴里,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转头瞧见男童,刘顾舟咧嘴一笑:“谢谢你啊,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儿?” 说话时,刘顾舟拣起清溪,又将桃花坞装回剑鞘。 男童方才还没注意这人身上有家伙,这会儿一瞧见,赶忙退后几步,警惕无比。 刘顾舟笑道:“别怕,我不是坏人。” 男童见刘顾舟笑容和煦,便也放下些戒备,轻声道:“大齐国湖山郡槐冬县,的山里。” 刘顾舟哑然失笑,轻声道:“现在已经是大梁国了,你不知道吗?” 男童摇摇头,“不晓得,我就没出过村子,米山镇离我们村子几十里地呢,山路也不好走,浆水河又常常发大洪水,所以村子里人都不出去。” 刘顾舟点点头,询问道:“那你上山做什么?” 男童想了想,掰着手指头说道:“姐姐病了,葛大爷让我上山挖柴胡、人参、半夏、黄芩、甘草,回去加上生姜跟大枣,给姐姐煮水喝。” 刘顾舟一听,微笑道:“让我猜猜,你姐姐是不是时冷时热,吃不下饭,恶心呕吐,还有口苦咽干?” 宋新那几本医书刘顾舟早就翻烂了,这小孩儿说的药合在一起,明显就是老方子,《伤寒论》里小柴胡汤嘛! 小男孩一脸诧异,“对对对,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你咋知道的?” 刘顾舟笑道:“我是郎中,当然知道了。你等一会儿,等这个姐姐醒来了,我们陪你一起采药去,免得到时候你不认识采错了。” 说话时龙丘桃溪已经捂着头醒来,估计是那药丸子起了作用。 她传音刘顾舟,轻声道:“你葫芦里明明有药,干嘛让小孩子去采药。” 刘顾舟只是说道:“我总不可能留下一箩筐丹药吧?到时教他几个方子,起码寻常的头疼脑热就能自己上山采药了。” 小男孩诧异道:“这么快就醒了?” 龙丘桃溪咧出个笑脸,询问道:“你叫什么啊?” 小男孩轻声道:“姓徐,叫芝采。” 龙丘桃溪点点头,轻声道:“徐芝采,等我们一会儿,然后带你去采药?” 徐芝采立马点头,他还想着把这个郎中哥哥带回村子里给姐姐瞧病呢。 龙丘桃溪盘膝坐下,运转灵气调息,一边传音刘顾舟,询问道:“还没追来,估计宋三叔已经拦住了那个人。到现在再没有人出现,估计……” 刘顾舟接话道:“估计我没有猜错,客栈里我家那些大人们,是为了引开一些人才陆续离乡的。” 客栈的大人们,没一个是不靠谱的。 龙丘桃溪又问道:“那个白色袋子里装的什么?” 刘顾舟沉默片刻,开口道:“一方印章,刻着六个字。” 龙丘桃溪皱眉看去,刘顾舟传音说道:“出旸谷,分九河。” 第一卷 夜行 第十八章 凭你脸白 认识龙丘桃溪这么久,这是刘顾舟第一次瞧见她如此失态。 双马尾少女一听那六个字,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敢置信道:“娘咧!这不是要了命了吗?你娘这么想的,把这烫手的山芋留给你?这东西在你手上,可就不是好东西了。” 怪不得有这么多高手在烂柯镇,光这一方印章那就值了。 刘顾舟无奈道:“我也没见过我娘啊!还有齐笑眉这个牛鼻子,老早不说,弄的我也有些手足无措。” 龙丘桃溪神色凝重,沉声道:“千万记住,以后绝对不能把那玩意儿从你的葫芦里取出来,千万不能。否则这就不只是你的事儿了,这就是整个人族的事情了。” 两人各自调息片刻,随后便领着徐芝采去找寻药材。 已然过了白露,即便是位处南境也还是有些凉意。好在山中药材不少,没过多久便采集齐了。 刘顾舟还顺便把遇到的药材全教徐芝采认了一遍,也教了几个老方子,如真武汤、四君子汤之类的。 与不爱读书的刘顾舟截然相反,徐芝采对刘顾舟说的这些,极其感兴趣。 下山路上,刘顾舟笑着说道:“其实粗通药性,小病即能自医,回头我给你手写一份药性抄,你能记多少是多少吧。不过若是真想称为一名医者,还是得找个好先生的。” 龙丘桃溪传音道:“你真学过?” 刘顾舟轻声道:“算不上学过,我家开客栈的,又不是开药铺的。只不过三叔屋子里有许多书籍,如《素问》、《伤寒论》一类的。我对学塾那之乎者也是真没兴趣,可对这些个旁的,那是极其喜欢。” 龙丘桃溪笑了笑,拍了拍徐芝采肩膀,问道:“重不重?我帮你背着?” 小男孩咧嘴一笑,轻声道:“这才哪点儿?我五岁开始就跟着姐姐上山采些山珍,每隔一段儿时间米山镇会来人收,我们就拿这个换些东西。家里的几亩地,一直都是我跟姐姐打理的,半山腰的一块儿贫地,愣是给我们经营成了沃土。” 龙丘桃溪轻声道:“你爹娘?” 徐芝采摇摇头,“不知道,我是姐姐捡来的,姐姐的爹娘死得早,我的爹娘那就更不知道了。” 不多久就回到了村子,小村落只七八户人家,坐北朝南,依山而建。下方有一条不宽的小河,两丈出头儿,可河水颇深且水势湍急,所以一直没能有一座桥。若是有一座桥,小山村去往米山镇最起码能少走十几里地。 徐芝采埋着头说道:“就是因为要绕,请郎中要一天时间才能到,要是有一座桥,可能村子里好几位叔伯就不用死了。” 刘顾舟心里当即有了帮忙修桥的想法。 村子里遇到几个扛着锄头农作回家的人,无一不是将徐芝采拉过去瞧瞧询问这两个外乡人是谁?身上带着兵刃,别不是歹人。徐芝采耐心解释,说是两个在山里迷路的,正好会医术,想着让他们帮忙给姐姐瞧病。 没走几步便到了徐芝采家中,尚未进门,便听到一个虚弱声音喊道:“芝采,回来了?饭做好了,自己热一下就能吃了。” 徐芝采转过头看向刘顾舟,轻声道:“刘大哥,请你帮忙瞧瞧,让我姐姐快些好起来。” 刘顾舟点点头,“你带路。” 一处小院儿,泥胚院墙,有几间屋子,倒是颇有特色,是以竹子做的屋顶,与瓦片想通,半块儿竹子一正一反。 走进屋子,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但收拾的极其干净。 床头坐着个一身粗衣的少女,与刘顾舟差不多年纪,脸上略显粗糙,明显是长年曝晒所至,但五官端正,长得也是十分清秀。 少女询问道:“芝采,这两位是?” 刘顾舟本想走过去,龙丘桃溪瞪了其一眼,率先走过去,笑着说道:“我叫龙丘桃溪,他叫刘顾舟,我俩在山上迷路了摔晕了,是徐芝采救了我们。正好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正好他会些医术,我们就来瞧瞧你,权当报恩嘛!” 少女看了看徐芝采,小男孩笑着点头,少女这才放宽心,赶忙准备往床下走。 龙丘桃溪拦住少女,微笑道:“你瞧着跟他差不多年纪,我喊你姐姐吧,身子不爽利就不下来,先让他给你瞧瞧。” 刘顾舟只是看了看,并未切脉,因为他也不会啊! 瞧了瞧,刘顾舟开口道:“姑娘,我这里有早就制成的药丸,你且服下,再睡一觉就好了。” 取出一枚丹药递给少女,待其服下后,少女叮嘱徐芝采道:“把存的腊肉给两位炒了,饿了一天了,不能就这么凑合着。” 龙丘桃溪微笑道:“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们的。” 出门之后,刘顾舟笑着说:“不要肉,我们是练武的修行中人,几天不吃也没所谓,况且我们主要吃素,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你自己吃什么就给我们弄什么。” 徐芝采苦笑道:“那条自我记事起就挂在房梁的火腿,姐姐就没吃过一口。” 刘顾舟轻声道:“所以你姐姐容易得病,身体太虚了。” 结果这孩子忙活一天,晚饭就是一碗野菜烩的面糊糊。 夜里刘顾舟带着徐芝采跑去那条浆水河河边,见此地树木多是藤蔓漫延,便打发徐芝采砍了一捆竹竿,刘顾舟将那竹竿打通两根连在一起,又找了一些刚刚发芽的藤蔓引入竹竿。 看着刘顾舟在河道跳来跳去,徐芝采羡慕极了。 弄好竹竿之后,刘顾舟与徐芝采说了些悄悄话。 小男孩一脸诧异,“这能行?” 刘顾舟笑道:“当然行了,过几个月你不就知道了?” 小男孩忽然抬头看着刘顾舟,欲言又止。 刘顾舟笑了笑,“有事儿就说,能帮忙一定帮忙。” 徐芝采紧紧抿着嘴唇,片刻后沉声道:“能不能把你的药丸子多给我几粒?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儿,不管多远,以后我会还你的。” 刘顾舟二话没说就掏出来几粒药丸子,反正陶罐儿里还装着一大把呢。 小男孩一脸欣喜,抓着药丸子就往村子里跑去。 半夜里,刘顾舟取出纸笔以脑海中的记忆默写了药方医书,然后留下了两式拳法。 走出小山村,刘顾舟心情大好。 龙丘桃溪好奇道:“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高兴?” 刘顾舟咧嘴一笑,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瞧见那孩子捧着丹药去村子里那些个帮过他的人家时,就觉得很好,特别好。” 谁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若是没有世俗侵扰,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山民大多都是世间最纯粹的善良之人。 龙丘桃溪也笑了笑,抢过酒葫芦抿了一口酒,轻声道:“现在咱们在什么地方?东去建康还是直接北上乘坐渡船去斗寒洲?” 刘顾舟板着脸说道:“说什么呢?害你娘的人在建康有消息,我们当然要去建康。即便我本事不大,咱们不是还有闷葫芦嘛?” 双马尾少女笑容灿烂,轻声道:“你抓紧炼化清溪,先与你心神相通,等你破境凝神之后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其实胡二铸造的那柄剑,龙丘桃溪最早是想起名行舟的,可刘顾舟说叫桃花坞挺不错的,所以才起名桃花坞。 龙丘桃溪忽然取出一块儿玉佩递给刘顾舟,她撅着嘴说道:“呐!今个儿九月初三,你又老了一岁。” 刘顾舟一愣神儿,好像自己都忘了这茬儿。 龙丘桃溪轻声道:“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跟清溪一样,从未给男的动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手上那道已经消失不见的伤口的原因,龙丘桃溪总觉得与这个小色胚在一块儿时,就跟在家里一样。该哭哭该闹闹该发脾气发脾气,她才不在乎自己是好看了还是不好看了。 事实上刘顾舟也差不多,偶尔行至山涧无人之处,他总喜欢把头发解开披着,因为刘顾舟自小就不喜欢扎起头发。他也从来没在意过龙丘桃溪是否觉得自己邋遢,两人相处,唯有自然二字。 刘顾舟揣好玉佩,咋舌道:“好家伙!小财迷居然会送人东西?” 说完话拔腿就跑,龙丘桃溪瞪着眼在后边追赶。 湖山郡再往东约么三万里就是建康了,靠双脚走去建康,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所以两人决定先往东南方向,找一处仙家渡口,然后乘船去往建康。 只不过,最近的渡口也要近三千里,以刘顾舟磨磨蹭蹭的性子,估计年前是到不了,所以龙丘桃溪索性御剑带着这家伙,走走停停,每日行进几百里,终于在十月初到了梁国中部的红嘴渡,碰巧今日就有去往建康方向的渡船。 不到两万里路程,至多三五日就到了。 刘顾舟那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绕着渡船甲板走了好几圈儿,看够了才作罢。 龙丘桃溪就有些闷闷不乐了。 小色胚!出门儿也不带钱,三枚五铢钱的船票还得我自己出。 楼船之上,有个一身白衣的白面书生笑呵呵望着龙丘桃溪,随后笑着打招呼。 “这位姑娘,地字号卧铺可不舒服,与其跟着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不如到我这里来,天字一号,地方也宽敞。” 龙丘桃溪还没说话,刘顾舟就板着脸走来了。 “凭你脸白吗?” 第一卷 夜行 第十九章 红线 楼上那人微微一笑,开口道:“脸白与不白是我的事儿,可让个俏佳人跟你在玄字号受苦,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能忍的了?刘顾舟眉头一皱就要登上船楼。 龙丘桃溪却是咧嘴一笑,一把拉住刘顾舟,眨眨眼,传音道:“理他干嘛?人家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呀。” 刘顾舟轻轻挣开龙丘桃溪手臂,沉声道:“别的事儿能忍,这种事我忍不了。” 刚要迈步上楼,一位紫衣女衣笑着走来,轻轻拦住刘顾舟。 女子轻声道:“这位公子,我是这艘秋风渡船的管事,咱们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嘛,还望公子给我几分薄面。” 刘顾舟转过头,淡然道:“意思是渡船上腾不出来个地方打架?” 紫衣女子无奈一笑,传音道:“公子,不是我非要拦你,上方那位是离洲崇和山嫡传弟子,山主可是神游巅峰,我觉得公子没必要去招惹他。” 神游巅峰?刘顾舟掰着手指头一数,第八境? 刘顾舟扯了扯龙丘桃溪让她先别开口,而是笑着说道:“姑娘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紫衣女子神色微变,心说难不成这也是个大山头儿下山游历的? “公子是?” 刘顾舟迈步上楼,淡然道:“青椋山来的!” 龙丘桃溪干脆没跟着,反正只是个凝神境界,以现在的刘顾舟,也就是几拳事。有随从出来了,自个儿再去帮忙。 瞧了瞧紫衣女子,开口道:“青椋山是他们家的。” 紫衣女子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青椋山是什么地方的大山头。 而刘顾舟已然登上船楼。 白衣男子咋舌摇头,嗤笑道:“小子,劝你下楼,别自找没趣。” 看热闹的已经挤满甲板,栏杆处白衣青衫针锋相对。 刘顾舟径直走去,白衣男子皱起眉头,沉声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滚下去。” 话音刚落,白衣男子只觉得身子一飘,一只大手已然扣住自个儿脑袋,他连运转灵气都来不及,就被提起来砸向甲板。 得亏是铁木铸造又有阵法加持,若不然甲板估计已然被砸出个大坑。 紫衣女子眉头一皱,心说黄庭境界这么轻松就把凝神修士砸倒了? 龙丘桃溪歪着脖子瞅着,心说这家伙虽然不是个稳重的人,可大多数时候是可以忍的,怎么今个儿这么冷不丁就出手了? 刘顾舟缓缓起身,淡然道:“再出言不逊,我还打你。” 话音刚落,一道黑色身影瞬间来此,刘顾舟侧身躲过。 与此同时,龙丘桃溪口念桃花坞。 一柄长剑自龙丘桃溪背后飞出,直直抵在那位黑衣中年人额头。 刘顾舟转过头,微笑道:“金丹修士,不够打的。” 说完之后,刘顾舟走去紫衣女子那边,取出一枚药丸,微笑道:“姑娘,这枚丹药够不够住天字号?” 宋新临走之前给过几罐子仙丹,俩人一人好多罐儿。 紫衣女子眼睛瞪得铜铃大,咽了一口唾沫,沉声道:“仙丹?够!我们还有一间只给贵宾住的,一般人不给住的。” 哪知道龙丘桃溪几步走来,一把夺过丹药,瞪着眼说道:“你身上连一枚半两钱都没有,穷的叮当响,还拿出仙丹,不过了?不行,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眼看到手的丹药飞走了,紫衣女子无奈一笑,却还是笑着说道:“丹药要不要都无所谓,那间屋子公子放心住着,就当交公子一个朋友吧。” 刘顾舟转过头做了个鬼脸,“不要钱的住不住?” 龙丘桃溪撇撇嘴,“傻子才不住呢。” 紫衣女子领着二人上楼,甲板上看热闹的一个个都走了,唯独那位黑衣金丹皱着眉头呆立原地,因为一柄剑还戳在他的额头上。 等到二人登上船楼,长剑瞬间返回。 白衣青年眉头紧紧皱着,沉声道:“袁供奉,这场子我得找回来。” 黑衣人轻声道:“放心,我传信建康那边儿,这两个小东西不跪下给我们扣头认错,我把袁字倒着写。” …… 有个一身红衣的中年人进了建康书院,随行人员无不是锦衣华服。 后方几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想说点儿什么,可愣是没人敢上前。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以鄙夷眼神瞅了左右一眼,随即迈步上前,拱手道:“陛下登基不久,不知有无想过宋、齐二国,国祚为何难以长久?” 萧练转过头,意味深长看了其一眼,微笑道:“徐侍郎是觉得我大肆修建寺庙,劳民伤财了?” 中年人点点头,沉声道:“徐眠以为,国运不在求佛,而在百姓口袋里有钱。” 萧练微微一笑,轻声道:“即日起,中书侍郎徐眠迁任尚书左丞,领太子詹事。” 徐眠明显一愣,可萧练也不细说,只是朝着建康书院学子住处方向去。走了好一截儿,萧练忽然说道:“徐眠,你觉得国子学与建康书院,哪个人才多一些?” 后方官员噤若寒蝉,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可徐眠却是快步跟上,轻声道:“书院皆是寒门子弟,而国子学弟子都是士族高门,两者并不能相提并论。国子学胜在家学、见识,而书院胜在学子的真材实料。” 萧练没忍住笑了笑,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谁,国子学都是些草包?” 徐眠低着头,轻声道:“我没说,是陛下说的。” 萧练再不语,而是径直走去一间屋子。 屋内有个皮肤略黑的年轻学子,正手捧一本《禹贡》看的出神。 萧练伸手敲了敲窗户,年轻人转头一看,微微一愣,随后一脸惊喜道:“闷葫芦!你怎么来这儿了?” 一旁的徐眠轻咳一声,乔玉策这才瞧见这位东海郡的侍郎大人。 年轻人瞬间起身,张了张嘴,不敢置信道:“你真当皇帝了?” 闷葫芦话从来不多,乔玉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家伙说的,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当皇帝。 萧练摆摆手,“不可以吗?” 乔玉策只得讪笑一声,挠头不止。 萧练微笑道:“没别的意思,两三年没见了,来瞧瞧你。估计过几日顾舟会来,偷偷告诉你,人家带了个小媳妇儿,贼好看那种。” 乔玉策就差脸上写着不信二字,且对于这位皇帝,他是真怕不起来。 小时候三个孩子有不会做的课业,可不是找宋新,而是找萧练的。特别是乔雨田,字儿认得少,找萧练次数最多。 乔玉策沉声道:“顾舟练武了?” 萧练点点头,轻声道:“去年端午开始学武,如今已经是黄庭炼气士了,已经斩了梦里那条恶龙。你也不错了,儒家炼气士,很快就能在道义之门内凝成诸景之神了。” 见乔玉策面色为难,萧练笑着说道:“不必多想,那傻小子才不会顾忌这些,再说了,这是你跟雨田的机缘。我来这儿是想你帮个忙,有空了去国子学瞧瞧,看看我那些个儿子哪个适合当太子。” 乔玉策瞪大眼珠子,“你不是不近女色吗?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萧练没好气道:“我学佛之前就有了。” 两人逛了一段儿,乔玉策询问道:“我能帮他什么?” 萧练笑道:“我至多再能活个四五十年,我死之后梁国必灭,所以在我活着的时候,得交给你跟雨田各一个重担子。十年之内,你跟雨田都要尽量到分神境界,到时你去敕封天下神灵,雨田得去浮屠洲,炼妖!” 乔玉策皱起眉头,沉声道:“你没跟我闹着玩?” 萧练转头看去,“你说呢?” …… 几日时间很快过去,趁着这几天,刘顾舟将清溪炼化,出关之时渡船已经到了建康上空。这艘去往青鸾洲的渡船并不会在建康停靠,所以俩人只得跳下去。 清溪虽然未达到仙兵品秩,可胜造龙丘桃溪将其蕴养一久,通人性。 所以龙丘桃溪御剑下船,刘顾舟则是被清溪驮着下船。 紫衣女子站在甲板瞧着那位少年人,笑容意味深长。 落地之后,刘顾舟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说那个离洲的什么狗屁公子,不想着在船上找事儿,下船了反倒来找事儿了?” 一下渡船就明显察觉到有人在看向这边,且境界不会太低。 龙丘桃溪以心声说道:“一个神游境界当山主的山头儿,能再派来一个神游境界的修士吗?估计是来找我的。” 刘顾舟传音道:“是找你的,还是来截杀你的。” 少女忽的拉起刘顾舟的手,将两只手摊开,一条红线凭空出现。 龙丘桃溪沉声道:“现在明白了吗?” 刘顾舟再怎么迟钝也明白了,怪不得这丫头当时哭的稀里糊涂的。 少年人沉声道:“意思是?” 龙丘桃溪轻声道:“我知道你打听过了神鹿洲龙丘家,我也知道你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龙丘桃溪,有些人就只是喜欢装作不在意而已。可你不知道,我们家那几个老东西绝不会让我跟你在一起的。” 少女咧嘴一笑,“刘顾舟,我得走了。” 忽然间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刘顾舟皱起眉头,刚想推开龙丘桃溪,可少女死死护在他身前,剑光终究没有落下。 有个背剑青年凭空出现,冷眼看向刘顾舟,沉声道:“少主回乡之后红线自会被斩断,今日不杀你,但我劝你最后别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少女对着刘顾舟挤出一个笑脸,微笑道:“看来我不得不走了。” 正此时,一位中年人缓缓走来,身边还跟着个年轻读书人。 萧练淡然道:“走什么走?有我在呢。” 抬头看了看半空中的青年,萧练冷冷开口:“你回去告诉龙丘家的那几个老家伙,就说我萧练说,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做主。要是觉得我一个琉璃身武夫人微言轻,那我喊一个修成不朽身的去龙丘家坐坐?” 第一卷 夜行 第二十章 喝酒 “你小子不是挺能叨叨吗?怎么这会儿哑巴了?” 萧练见龙丘木没有走的意思,又见刘顾舟跟个哑巴一样,心说你小子一直叫我闷葫芦,我看你才是个闷葫芦呢。 肤色略黑的年轻书生朝着刘顾舟扬了杨下巴,并未言语。 刘顾舟微微一笑,转而看向龙丘桃溪,缓缓开口:“一条红线决定不了什么的,是走是留你自己选。即便没有萧四叔在这儿,你只要说不走,我决不会放你离开。” 龙丘桃溪也笑了笑,“你都这么说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转头看向半空中的青年,龙丘桃溪喊道:“龙丘木,来这儿有我爹的意思吗?” 青年摇摇头,轻声道:“没有,是三位供奉让我来的,因为他们察觉到了小姐身上的红线用过了,所以让我来瞧瞧,要是发现是小姐上当受骗,就把那人杀了。” 龙丘桃溪皱着眉头,沉声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上当受骗了?是觉得刘顾舟境界太低?你多大,他多大?难不成你忘了是谁把你从落云涧救出来的?” 龙丘木开口道:“忘不了,是夫人救我出来的。所以,我更不能让小姐受骗。” 皇帝陛下与书院学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浅薄啊!” 结果龙丘桃溪古灵精怪一笑,仰头说道:“既然如此,你敢不敢与他同境界一战?不,你用凝神境界打他黄庭境界,要是还觉得没把握,以金丹对他也成。” 刘顾舟在一旁直翻白眼,心说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坑人了?这个龙丘木好歹是个神游境界的剑客了,好意思以金丹对黄庭?可他要是以凝神对自己,好像就是自己欺负别人了。 刚要说话,龙丘桃溪瞪眼过来,刘顾舟只得作罢。 龙丘桃溪眨眼道:“龙丘木,不敢?” 龙丘木淡然开口:“小姐的条件呢?” 龙丘桃溪轻声道:“你打赢了我跟你回神鹿洲,你打输了,就回去如实告诉三个老家伙,然后跟我爹说,手上的红线易斩断,心里的永远不会。” 后方有个身穿黑色青衫的少年人傻笑不止,刘顾舟忽然觉得,自己都没有龙丘桃溪胆子大了。 龙丘木点点头,化作一道剑光,瞬间落地。他看了看刘顾舟,冷冰冰道:“你要是真能以黄庭胜我凝神,我跟你认错,掉头就走。” 龙丘桃溪眼珠子一转,忙说道:“说话算话啊!” 说完便一个跳跃到了萧练那边儿。 龙丘桃溪心情大好,朝着萧练喊了一句萧四叔。转过头瞧见了乔玉策,愣是没叫出来一句二哥,因为刘顾舟都从来没叫过。 萧练微笑道:“到底是比傻小子脑子好使。” 龙丘桃溪咧嘴笑道:“那可不!” 刘顾舟将背后清溪与腰间柴刀解下放在了地上,缓缓卷起袖子,撩起衣袍别在裤腰带上,然后朝着龙丘木微微抱拳,轻声道:“大梁樵郡刘顾舟。” 龙丘木拔剑出窍,面无表情道:“神鹿洲龙丘家死侍,龙丘木。” 顿了顿,龙丘木开口道:“行了,我让你三招,三招要是打不退我,你就认输吧。” 龙丘桃溪辛苦憋笑,暗自传音道:“小色胚,你要是想留住我,就别留手。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尽情放水就行了。” 刘顾舟以心声答复道:“装作不喜欢才辛苦呢。” 摆出缠风一式,刘顾舟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当真要让我三招?” 龙丘面无表情,冷冷道:“君子一言。” 唉,行吧。 一道青衫身影如同附在风中,忽然凭空消失,只闻风声阵阵,不见人之踪影。 龙丘木眉头微微一皱,猛然回头,一只拳头却结结实实砸在其胸膛,一拳落下,龙丘木至少后退三十丈,泥土地面硬生生多了一条沟渠。 刚刚站稳,刘顾舟便又抬起右臂,相隔数十丈远,落拳之时又无灵气波动,可龙丘木总觉得这一拳相比上一拳,威胁更大。 此刻根本顾不得压境与否,赶忙将神识恢复到神游境界。 可刘顾舟出拳之时,一道如同琉璃一般的透明拳头冷不丁出现在面前,龙丘木也顾不得旁的,瞬间恢复修为,以肉身硬抗一拳,却依旧退了三步,嘴角微微渗出鲜血。 龙丘桃溪一步跳到两人中间,瞪着眼看向龙丘木,“你耍赖皮!” 刘顾舟心说是咱们耍赖皮才对吧。 龙丘木再无方才那无喜无悲的神色,此刻微微皱眉,沉声问道:“你到底是炼气士还是武夫?为什么明明没有炼气士气息运转痕迹,却能隔空出拳,且有一道灵气所凝聚的拳头。” 事实上就连龙丘桃溪也十分好奇,这家伙什么时候已经能熟练运转天地熔炉,能将自身内在气息炼出实物了? 龙丘桃溪瞪眼道:“输了就是输了,你管人家呢?” 刘顾舟走上前拉住了龙丘桃溪,对自己嗯龙丘木轻声道:“烦劳回神鹿洲了告诉龙丘家主,我叫刘顾舟,会亲手把桃溪带回神鹿洲的。” 龙丘木神色复杂,沉声道:“你若是对我金丹境界,有几成把握?” 刘顾舟想了想,咧嘴笑道:“若是让我三招,我有十成把握。不让的话,五成吧。” 龙丘木不由得嘴角抽搐,这还哪儿敢让?要是再让你三招,元婴都得给你打伤,更别说金丹境界了。 青年对着龙丘桃溪抱拳,沉声道:“是龙丘木有眼无珠,还是小姐眼光好。既然如此,我即刻返回神鹿洲,与家主如实禀报。” 刘顾舟笑着开口:“等我追上木兄境界咱俩再切磋。” 龙丘木转过头御剑离去,独留下三个字。 “免了吧!” 刘顾舟背好清溪挎好柴刀,手心凭空变出来个酒坛子,酱缸那么大的酒坛子,手里还拿着两只瓢。 龙丘桃溪瞪眼道:“你要泡澡吗?” 刘顾舟讪笑一声,对着乔玉策说道:“两年多没见了,酒量有没有长进。” 乔玉策无奈叹气,走过去接过瓢,没好气道:“刘顾舟,你大爷!” 俩人就这么一人一瓢,正常人水都不敢这么喝的。 萧练笑了笑,轻声道:“龙丘丫头,等着还是进城?他们从小到大,喝酒都这样。喝了去吐都没事,但喝不完是不会走的。” 客栈几人印象最深刻的,怕就是三个孩子跪在那颗大柳树下,用刘顾舟从客栈偷来的青椋酒,一人一碗,就这么成了结拜兄弟了。结果喝完之后,三个人扎在草堆里边儿,栽倒睡到半夜。 三年前起,乔雨田去樵城做学徒学生意,乔玉策去了樵城读书。两人几乎每两三个月才回一次烂柯镇,每回一次,刘顾舟就要搬个大酒坛子,三个葫芦瓢,就这么喝一晚上。 龙丘桃溪咧嘴一笑,轻声道:“萧四叔你先去,我等着他。” 两人连干十瓢,刘顾舟面色如常,乔玉策不住的打着饱嗝儿。 龙丘桃溪走过去,无奈道:“你们俩能不能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喝酒?” 真是的,荒郊野岭的,放个大酒缸,就这么喝? 乔玉策微笑道:“弟妹啊!你是不晓得,小时候不会喝酒的时候,这家伙领着我跟雨田跑去青椋山上,装两坛子凉水,冻的人都发抖,就把凉水当酒喝。你也晓得,这家伙不能远离烂柯镇,所以我们两个一有空,就陪着他往山上跑,以前青椋山上可全是我们搭建的木屋。” 龙丘桃溪直翻白眼,心说真是有够无聊。 龙丘桃溪挥手取出个桌子,又让刘顾舟取出些菜食,硬是把两人按在桌子上。 少女紧了紧双马尾,把清溪与桃花坞靠在一旁,静静坐在了刘顾舟身旁。 得亏俩人都是炼气士,若不然不知道要去方便多少次。 酒过三巡,刘顾舟并起双指碰了碰。 乔玉策顿时明了,掏出来两根烟杆子,俩人同时吞云吐雾。 刘顾舟深吸一口气,微笑道:“雨田也是炼气士了吧?” 乔玉策点点头,轻声道:“我们俩都是凝神境界,他主修雷法,我主修水法。不过,看模样还是打不过你啊!” 刘顾舟点点头,轻声道:“过几天一起去一趟东海郡招雨田喝顿酒吧。” 离两人喝酒之处不到十里,有个白衣男子面色凝重。 白衣男子苦笑道:“咱们还要过去吗?” 黑衣中年人无奈一笑,叹气道:“别说这三个年轻人咱们能不能收拾了,就那一个梁国皇帝咱们就招惹不起。一个琉璃身武夫,只要过海,崇和山挨不过几拳头的。更何况……神鹿洲的龙丘家,咱们实在是招惹不起啊!” 说来也真是运气不好,谁想得到这俩人能扮猪吃老虎到这份儿上?明明一个是天底下最顶尖的势力少主,另一个管一国皇帝叫四叔,可非要装作没钱,去住个玄字号的卧铺? 有个中年人凭空出现,笑盈盈看着二人。 “二位,听说你们喊了人要找场子?喊了多少人?够不够,不够我再等一会儿。” 白衣男子双腿打颤,想说话,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