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妙妻来镇宅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迎着五皇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周静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其实很想说,你丫在我心里根本就没有地位,凭什么给你面子?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是断断不敢当面说出来的。 于是周静容只能忍气吞声,客气道:「臣妇见过五皇子殿下,请殿下移步雅间相谈。」 周静容将五皇子请到了雅间,外面的人虽然还觉得好奇,但很快就散了,漆吴居又恢复了如常的景象。 雅间内。 周静容仍不为所动,坚持己见:「殿下,漆吴居的漫画原稿绝对不能出售,殿下若强行买卖,无异于是在逼我关门大吉。」 五皇子闻此,也没有强求,退而求其次道:「那借用总可以了吧?」 周静容反问:「殿下可知,若是没有了漫画,我这茶楼一天要少赚多少银子?」 五皇子不屑道:「就当本宫包场了,你一天损失多少银子,本宫给你补上就是。」 周静容摇头轻笑:「殿下,您把生意一事想的过于简单了。若您借走了漫画,茶楼的讲书活动只能暂停,这于已经交费办理了会员卡却只听了一半故事的顾客是言而无信,茶楼也没有了吸引顾客的亮点。我损失的不是几日的茶水钱和听书钱,而是会流失一部分客源。」 周静容这意思就是连借都不肯了,见她如此冥顽不灵,五皇子渐渐收拢了笑意,面色变得阴沉。 周静容倒不怕他,反而好奇道:「殿下,您为何需要漫画原稿呢?」 周静容确实觉得奇怪,他若是喜欢漫画,来漆吴居看就是了,何必非要拿走呢? 五皇子却沉默不语。 周静容现下也不想得罪他,只得耐着性子道:「殿下,您若有何需求,不妨直言,臣妇也好为您献计献策,共商解决之道。」 五皇子沉默良久,方道了句:「为博美人一笑。」 「???」周静容满脸问号。 许是周静容懵x的表情太过没有威胁性,五皇子倒是稍许放下了心防,直言道:「本宫有一侍妾,非常喜爱你的漫画,平时总派小厮来漆吴居听书,回去再讲给她听。如今她生病卧床,心情不佳,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本宫便想借用这漫画令她开心。」 周静容渐渐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五皇子所说的侍妾应当就是戚如烟。 周静容虽然极力控制住了面部表情,可心里却仍然惊讶的翻起了惊涛骇浪。 她万万没有想到,五皇子会为了戚如烟花费这么多心思。 这令她不禁怀疑,五皇子只是以此为由故意来找她的不痛快呢,还是当真对戚如烟用心至此? 周静容仔细想了想,五皇子若要对付她,有的是办法暗中下手,实在没必要如此明目张胆,给人留下可口诛笔伐的仗势欺人的证据。 如此看来,那他就是为了戚如烟。 他为了讨得戚如烟的欢心,不仅纡尊降贵的来找周静容这个政敌之妻,还好言好语以金钱利诱,以言语打动,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想到此处,周静容忽然有些同情五皇子。 待有朝一日,他终归会被自己所爱的女人背叛,届时他要如何自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 周静容心中微叹,嘴上却是赞道:「殿下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五皇子微眯着眼,睨着她:「所以呢,你肯把漫画借给本宫了?」 周静容笑道:「殿下,这事好办,漆吴居每日讲两场,待得空闲时间,我带着说书先生和漫画一起登门,专为那位娘子服务,不比只带漫画回去更令人欢欣么?」 五皇子想了想,道:「好,那就依你所言,本宫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周静容起身谢道:「那臣妇就先谢过殿下了。」 周静容与五皇子谈妥了,便送他出去,没想到菁毓还在外面等她。 周静容奇道:「不是让你先回去了么,你怎么没走?」 菁毓很是防备的看着五皇子的背影,撇嘴道:「我怕他为难你,有我在,他怎么也不会太过放肆的。」 周静容笑了笑,拉起了她的手,温柔的说:「谢谢你啦!」 回府后,周静容与傅云深说了此事。 傅云深没有应声,眉间微锁,全身都写满了抗拒,显然是顾虑她的安全。 第2章 周静容晃着他的胳膊,一哭二闹的磨他:「我都答应了,不去不行啊。而且我也想去看看戚如烟,你就让我去嘛!」 傅云深了解周静容的性子,她与戚如烟的关系也算是战友了,不亲眼看到戚如烟没事,她是不会放心的。 傅云深终是敌不过周静容的撒娇大法,只得无奈的同意了:「你去看看也好,你多带些人,大张旗鼓的去,谅他也不敢拿你怎样。」 周静容连连点头,为表感谢,送给他香吻一枚。 次日,周静容如约带着漫画和说书先生来到了五皇子的府邸。 五皇子亲自出门迎接,带着周静容等人前往戚如烟的住处。 一路上,五皇子见周静容神色淡然,不禁对她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周静容先前被绑架至此一事,大家心照不宣。 但五皇子没想到她会这么从容镇定,不害怕他这个绑架者也就罢了,见到这里的场景居然也毫无触动,就好像第一次来似的。 五皇子不知是褒是贬的道了句:「夫人倒也是个奇女子。」 周静容马上回道:「殿下过誉了。」 周静容跟随五皇子进了屋子,见到了戚如烟。 她正在床上躺着,脸上是病态的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裹在厚重的被子里,显得羸弱堪怜。 戚如烟没想到周静容会突然来访,还以为她又被抓过来了,心里咯噔一下。 五皇子看似不经意的观察着两个人的神色,戚如烟是真的震惊了一下,而周静容也作出了微微惊讶的模样,但很快就掩下去了。 两人这是第三次相见,每次相见都有不同的身份,会惊讶才是正常的。 五皇子收回了目光,并没有怀疑。 待周静容开了口,戚如烟才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安定,仍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不咸不淡的对五皇子道:「殿下有心了。」 五皇子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坐在了她的身后。 戚如烟全身无力,只能软软的靠在五皇子的怀里。 说书先生摆好了书案,挂好了画,惊堂木一拍,就开始声情并茂的讲起故事来。 周静容也在一旁吃着茶水糕点,回味着自己画完已经忘得差不多的漫画情节,很是惬意。 忽有人进来禀道:「殿下,皇子妃过来了。」 五皇子原本还带着笑意的面色立时变得凝重,还带着些许的厌烦。 戚如烟的身体微微一僵,五皇子忙紧紧的拥住她,柔声安抚道:「你先听着,我去去就来。」 五皇子起身,整理了下衣装,方走出门去。 他一路上都阴沉的冷着脸,可待见到了五皇子妃,却瞬间变脸。 他快步走上前,执起她的手,满眼关切与愧疚:「慧儿,你怎么来了?烟娘有些不好,我过来看看她,她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五皇子妃更是愧疚:「殿下不必解释,妾身也是来探望烟妹妹的。她坐小月子,需得好好调养身子,妾身想着,不若将她接进府中照料。她这样在外面没名没份的,终归不是正途。」 五皇子一脸感动的看着她,声音都有些哽咽:「慧儿,我原是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谁知竟稀里糊涂的发生了这种事……是我对不起你。」 五皇子妃笑的温柔,满眼都是对五皇子的眷恋与信任:「我知殿下心意。」 五皇子妃如此贤良淑德、深明大义,与那行暴力之举的悍妇截然不同,若是外人见到,定要称奇。 其实,五皇子妃当日来到别院并不是找茬的,而是想了解一下戚如烟的情况。 五皇子妃嫁给五皇子多年,一直未能怀孕,因此心怀愧疚,已经存了想给他纳妾的心思。 而今五皇子有了可心的人儿,她都不用费心挑选了,直接将人接进府就行了。 可没想到,戚如烟出言不逊,言语极尽挑衅与不敬,惹恼了五皇子妃身边的嬷嬷,便动手教训了她,这才有了后面暴打致小产一说。 戚如烟当然是故意的,她一方面想借五皇子妃之手去掉这个孩子,以解她后顾之忧;一方面侥幸的期盼着,若五皇子妃果真悍妒,必定作闹不止,她也许就有机会逃离五皇子了。 第3章 可没想到,五皇子妃非但不悍妒,还是个温俭恭让的性子,便是错在戚如烟,她也不曾为自己叫屈。 其实她能怎么说呢? 不论谁对谁错,戚如烟已经小产了,她再说什么都像是狡辩,倒不如不说,暗自把这个苦咽下去,还能在五皇子心里博些好感。 另一边。 「你说什么?」 趁着五皇子离开之际,戚如烟将近前伺候的婢女支了出去。 说书先生不停,慷慨激昂的声音响彻屋内外,里里外外的丫鬟小厮都被奇幻的故事吸引住了,一时忽略了戚如烟。 戚如烟假作咳嗽了几声,周静容忙上前给她端水,二人趁机悄悄耳语了几句。 周静容听着戚如烟的那几句话,震惊的发出了一声低呼,久久反应不过来。 离开五皇子府后,周静容带着仿若地震过一场的烦乱又复杂的心情急急忙忙的回了家。 可傅云深还未下值,她无心做任何事,只能翘首以盼,等待他的归来。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傅云深回来了,周静容急不可耐的围着他转来转去,与他分享今日的见闻。 「五皇子对戚如烟特别温柔,无微不至,看起来是真的喜欢她。」 傅云深一边更衣,一边点了点头:「当然喜欢了,不然为什么强迫她留在身边。」 周静容嘁了一声,又道:「还有一件事呢……」 周静容故意欲言又止,引起了傅云深的好奇,低头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周静容却是不答反问:「五皇子妃嫁给五皇子好几年了,但他们俩一直没有孩子,你知道吧?」 傅云深点了点头。 周静容神神秘秘的凑近他说:「五皇子妃还为此心怀愧疚,可实际上,却是因为五皇子给她下了绝子药!」 周静容说完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本以为傅云深会和她一样震惊,哪知他只是平静的应了声:「哦。」 周静容对傅云深平淡的反应感到有些无语:「你不觉得惊讶吗?」 傅云深淡淡道了句:「猜到了。」 「猜,猜到?」周静容傻眼的看着傅云深:「这种事怎么能猜到啊?」 傅云深这会儿已经换好了常服,牵着周静容去吃饭。 二人在饭桌前坐下,他便头头是道的分析起来:「五皇子有心争储,自然深谋远虑。五皇子妃母族势大,又为正妻,若由她诞下子嗣,日后恐会出现外戚干政的情况,他自然要早做筹谋。」 周静容满脸的不可置信:「只是因为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他就残忍的剥夺了一个女子成为母亲的权力?凭什么?!」 傅云深拍了拍周静容的肩膀,微叹道:「帝王之心,千锤百炼,哪有不冷不硬的。」 周静容气愤难平:「帝王之心应该宽厚仁爱,哪有用发妻的失子之痛锤炼的?分明是无耻小人之行径!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权力?明明是他伤害了自己的妻子,还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让她为此愧疚,五皇子简直就是高级渣男的代表啊!」 两人说的是五皇子的事,可周静容却越想越气,想着想着就跑偏了,连带着看傅云深也不顺眼起来。 吃完了饭,周静容打算画会儿漫画再睡,傅云深就在旁边看书陪她。 傅云深正看书看的入神,周静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甩了画笔,生气的质问了一句:「你该不会也给我下了什么药吧?」 傅云深抬起头来,满目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周静容在说什么。 周静容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傅云深:「你对五皇子的心思看的如此透澈,是不是也有这个想法啊?」 傅云深这才明白周静容的意思,有些无奈。 他们明明在说别人的事,怎么就引火烧身了,又不是天下男子都一般,这可真真是无妄之灾。 傅云深起身走到周静容身边,搂着她笑道:「怎么,你怕我也给你下了绝子药,不能给我生孩子?」 周静容甩了一下胳膊,试图推开傅云深,赌气道:「我才不想给你生孩子!」 傅云深无奈道:「说的不是别人家的事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跟我生气上了?」 周静容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又拉不下面子承认错误,便没有说话。 第4章 傅云深又哄她道:「你要是不相信我,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试试,看你到底能不能生?」 周静容又气又笑,轻捶了他一下,嗔道:「要生自己生去!」 傅云深还不放过她,又凑过去想要亲她。 周静容一边躲着一边推他,最后还是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傅云深舒了口气,周静容笑了,这个天降之锅就算掀过去了。 这时,周静容才想起正事,又对傅云深道:「戚如烟想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五皇子妃,你觉得呢?」 傅云深虽然分析出了五皇子的动机,但仍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存疑,问道:「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周静容摇头道:「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身边又到处都是五皇子的眼线,所以她只来得及捡重要的消息告诉我。」 周静容顿了顿,又道:「但我瞧着五皇子对戚如烟确是真心,这回又是五皇子妃害的戚如烟失去了孩子,她因此卧病在床,形容枯槁。五皇子或是心疼或是愧疚,便将此事告诉了她,许是为了安慰她。」 傅云深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周静容所言不无道理,与傅云深分析出的五皇子的心理也对得上,所以这个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若是现在将此事告知五皇子妃,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首先,她肯定是恨五皇子的。 其次,她如果足够冷静聪明,就会暗中筹谋,联合家族里应外合,釜底抽薪,给五皇子以致命的打击。 可若是她感情用事,又不够聪明,当下就大吵大闹起来,又会怎样呢? 只有两种结果,五皇子安抚住她,或者五皇子除掉她。 良久,傅云深方道:「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此事还需等待合适时机。」 周静容点了点头,就让傅云深去处理吧,毕竟她也着实觉得很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无关党争,她只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看待这件事,她也不知道是否应该让五皇子妃知晓真相。 若告知她真相,最亲近信任并所爱之人的背叛,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可若她一直蒙在鼓里,遭受了这样不公平的待遇,还要以真心待人,又太委屈。 周静容作为看透了一切真相的旁观者,到底应该怎么做,实在矛盾。 周静容一想起这事,便觉得气不过,又狠狠的骂了句:「渣男!」 傅云深见她嫉恶如仇的模样,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却又听她突然问了句:「太子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傅云深被周静容那捉摸不定的脑回路快闪的一怔,没有及时应答。 但他明白,她是因为五皇子的行径联想到了太子,怕太子会如五皇子一般,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疯魔,担心尉迟柔日后的处境。 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无法向她保证,太子一定会从一而终的对待尉迟柔。 毕竟是旁人的感情,他如何能够左右。况且,那人是太子,终将会成为站在权力巅峰的王。 很多事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办法选择和控制。 周静容只是感叹了一句,并没有期待傅云深的回应,便去洗漱睡觉了。 周静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耳边响起傅云深的声音:「说起来,我还未曾问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或者说,你对现在的生活是否满意?」 周静容翻了个身,抱住了傅云深,在他怀里蹭了蹭,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问题。 只隐约听他问「想做什么」,她撑着混沌的脑袋想了一会儿,咬字不清的回答道:「唔,我想环游世界。」 傅云深疑问道:「环游世界?」 周静容点了点头,小鸡啄米似的磕在了傅云深的胸膛:「按照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游历天下。」 傅云深轻喃道:「游历天下啊,真是好志向。」 周静容没听清傅云深说什么,实在困的坚持不住,便沉沉睡了过去。 傅云深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看着她熟睡的容颜,抬手抚着她的发顶,轻轻落下一吻。 也许,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想过的生活,远离这世间纷扰,做自由自在的人。 第5章 五皇子府。 「前院的马勇最近好像借了很多钱,我见他平时为人老实厚道,才借给他三两银子,那可是我两个月的月钱呢!可问他干什么用,他也不说,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不会是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习惯吧?」 「是啊,他还管我借了半两银子呢,也没说要干什么。」 「唉,你们不知道,马勇自小父母双亡,是他姐姐要饭将他养大的,可谓长姐如母啊!可惜他那姐姐是个命苦的,嫁了个男人,看着对她千般好万般好,却暗中给她下了绝子药,让她不能生育,只是为了让她给小妾让位!」 「啊?竟有这种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可不是嘛,那人若要另娶,将她休了便是,怎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岂不是害了她的一生!」 「是啊,那男人做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马勇恨不得杀了他!可他姐姐怎么办呢?女人若是无夫无子,何以傍身啊?马勇为了姐姐,不能得罪那男人,只能想着法的寻求名医为他姐姐医病,这才借了许多银子。」 「原来是这样,那赶明儿我再给他拿点儿!」 「马勇为人仗义,如今有难,咱们也不能不帮!」 …… 「殿下?」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未曾注意到五皇子妃就在附近。 五皇子妃被婢女提醒,回过神来,感叹道:「巧雪,你说,世间真有这样狠心薄情的丈夫吗?竟为新欢对发妻下此毒手?」 巧雪道:「不过是下人的家事,不值当殿下忧心。殿下若是挂怀,等会儿奴婢也给那马勇送些银子,助他与姐姐渡过难关。」 五皇子妃点了点头:「自该如此。」 巧雪又道:「殿下,该喝药了,咱们回去吧。」 五皇子妃一想起喝药,就觉得舌·尖泛苦,为了能早点为五皇子开枝散叶,她每日都要喝药,方子已不知换了多少个,还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五皇子妃怔忡了一瞬,突然道:「巧雪,你让嬷嬷给母亲传个信,我昨儿夜里梦见了母亲,想回家看望她。」 自从裴德音在婚宴上当众展示了周静容为她和叶西扬所作的婚服图,婚服图便在京中大火起来。 不仅林疏桐提前向周静容预定了作画一事,连尉迟柔都专程约了周静容在漆吴居见面,询问是否可以在她和太子没有办法在婚前穿着大婚的礼服正式亮相的情况下,也为他们画一幅婚服图作为留念。 周静容表示没有问题,只要给她看过婚服的样式,再为尉迟柔和太子画一幅合照,便可将两幅画移花接木的拼到一起,就如现代的p图技术一般。 正巧裴德音也来漆吴居消遣,与二人凑在一起,听见她们谈论此事,对周静容笑言道:「我王兄看到了你给我们画的那幅婚服图,甚是艳羡,也想托我求你为他和桐娘画一幅呢!」 周静容打趣道:「他们还真是夫妻同心,桐娘早便与我提过此事了。」 裴德音笑了笑,又道:「如今婚服图在年轻人当中很是流行,眼下行情如此之好,不如你干脆开一家画馆,广纳画师,教授学徒,专门为新人绘制婚服图,定能财源广进!」 周静容听着裴德音的建议,不禁心中一动。 裴德音虽然不懂经商,但对于流行趋势的嗅觉却很敏锐,她的提议不无道理。 周静容认真思考起来,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她不仅可以为新人绘制婚服图,还可以顺便出售情侣款的衣服饰品,甚至将业务拓展为绘制旁的个人图、家族图,出售婚礼用品等,确是大有赚头。 周静容赞同道:「公主此计甚妙,待我回去便制定一份商业计划,详细筹谋此事。」 裴德音一听,也来了兴致,道:「这等赚钱的好事,若能成,别忘了算我一份!」 尉迟柔也跃跃欲试,想在婚前给自己攒份嫁妆,附和道:「也算我一份!」 三人商议一番,最后决定合伙出资开画馆,先由周静容写计划书,待她写好后,她们再约定时间修改商定细则。 周静容与尉迟柔和裴德音辞别后,兴致高昂的计划着开画馆的事,没想到却在半路被程斐拦下了。 周静容掀开车帘,看着挡在道路中央的程斐,已经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目,顿时有些不悦。 第6章 街上人来人往,程斐一个男子当街拦住了她的马车,让旁人怎么想? 周静容一生气,干脆放下了车帘,派人传话,问道:「程公子这是何故?」 程斐向紧闭的马车看了一眼,眸色深沉:「还请夫人移步相谈。」 先前程斐登门拜访,周静容都避而不见,还以为他会识趣,却没想到他会当街拦车,也不知他意欲何为。 周静容有些无奈,可总不能这样与程斐在街上对峙,只会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正巧这地方就在清颜附近,周静容略作思考,便邀请程斐一同前往。 来到了清颜,周静容与程斐进入雅间叙话。 二人一坐定,程斐便盯着周静容率先发问:「这些时日我去府上拜访,你一直闭门谢客。我实在没法子,打听到你今日出门,才在途中拦车,你别介意。」 程斐先是解释了一番自己不礼貌的行为,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为何避不见人,可是发生了何事,难道是生病了?」 周静容淡淡道:「我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忙而已。」 程斐松了口气,仿若卸下了心头重担,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你没事就好。」 听见程斐这样说,周静容顿时消了气,反倒觉得很过意不去。 程斐关心她,她却以恶意揣度。 周静容遂耐心的解释道:「我前段时间很忙,没有时间待客,怠慢了程公子,还望见谅。而且,公子每次上门拜访,我夫君都恰好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方便单独招待你,万一惹出什么闲话就不好了。」 周静容从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她与程斐相交坦坦荡荡,从不避讳人前,所以她如今说出的这个理由实在显得有些牵强。 程斐苦笑一声:「你从前不会在意这些事的。」 周静容默然,是啊,从前她把他当做朋友、恩人,自然付出真心,坦诚相待;可如今她心中已经对他有了防备,自然也就有了距离。 周静容也不想怀疑程斐,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转移话题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斐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猛地站起身来,向周静容又靠近了一步,语气很是急切:「我找你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前些日子我不是找了好些书画给你看,可后来我才发现这些书画乃是有遗漏错误、有待校正的书籍,并不是正规流通的。我怕你被其误导,在漫画中有错误的运用,酿成大错,便一直想找你,告诉你此事,可却始终没有见到你。现在漫画已经呈交上去,该如何是好?」 程斐字字句句情真意切,焦急担忧的表情也不似作伪,令周静容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不免有些动容。 周静容道:「除了从鸿胪寺借用,以及你借给我的书画,我夫君也给我找来了许多书籍作为参考资料。要看的书画实在有些多,我并未全部看完,有一些拿不准的外邦的礼仪习俗,我也反复对比过好几本书,实在定不下来的就干脆略过,不以之入画。所以便是书籍记录有误,也应当不妨事,劳烦你记挂了。」 程斐见周静容听闻如此重大的事情,丝毫不见慌乱担心,又对他如此客气疏离,心念转间,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似是有些惊讶,又很难过:「你是不是怀疑此事是我所为?」 周静容佯作听不懂:「什么事?」 程斐却没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神色落寞的与她道别后便离开了。 程斐离开不久,周静容平复了一下心情,正打算回家,傅云深却找了过来。 「程斐来过了?」傅云深一见到周静容,就把她捞进怀里,紧紧的护着,并警惕的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周静容惊讶的看着他:「你在我身上安装了追踪器不成?」 要不然,怎么程斐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过来了?也太及时了吧! 傅云深被周静容这句突如其来的质问弄的摸不着头脑,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什么是追踪器?」 周静容的脑子里好像装着数不尽的新鲜事物和词汇,尽管他们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傅云深能够凭着她的动作和语气,猜测出她的大概意思,但她却还总是能够令他耳目一新。 周静容没答话,向傅云深身后探头望去,只见世风这才气喘吁吁的落后一段距离跟上来。 第7章 周静容立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可不就是在她身边安装了一个追踪器么? 不过好在,这个追踪器不是用来监视她的,只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 周静容道:「你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傅云深忙关心的问:「他说什么了?」 周静容将与程斐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向傅云深复述了一遍,心内有些动摇,道:「我瞧着他像是不知情的样子,我觉得就是有人借他的手陷害我,跟他没有关系。」 傅云深却冷笑一声:「他倒是会做好人,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周静容惊奇的看着傅云深,她还是头一回听见他这么直白的骂人,感觉很是新奇,可见是被气的狠了。 傅云深接着道:「如果此事与他确无关系,他得知此事后,定然十分心急,因为这事不止关系到你,还牵扯到给了错误资料的他,他必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就算他见不到你,他总可以来找我吧?可他从未找过我。」 傅云深真的很生气,既气程斐居然辜负周静容的信任暗害于她,又气自己识人不清,差点害了周静容。 周静容原本对程斐回复了稍许的信任,又被傅云深三言两语就击的粉碎。 傅云深接着又抛给周静容一个重磅消息:「而且我刚刚得到消息,鸿胪寺的藏书阁发生了一起小型火灾,我特意去了解过,其中就包括程斐先前借给你的那些有待校验的书画。因这些书画未经校验,并不重要,所以他们没有重视,也没有上报。」 周静容刚刚得知这些书画有问题,而这些书画又刚刚送回鸿胪寺,就被毁了,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周静容的眸色黯然下来,不得不相信了这事有程斐参与的事实。 两人正说着话,世风急急忙忙进来禀道:「爷,宫里来了旨意。」 传旨公公随后匆匆进门,高声宣旨道:「圣上口谕,宣傅少卿夫妇二人即刻进宫觐见!」 傅云深与周静容忙领旨谢恩,傅云深向公公询问道:「公公可否告知,圣上传召所为何事?」 那传旨公公与太后身边的劳公公关系不错,知晓傅老太太在太后面前得脸,便悄悄向二人透露道:「皇上看了尊夫人的漫画,大发雷霆,大人可要做好准备。」 周静容与傅云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同时,又暗自道,果然来了。 周静容与傅云深一同依召进宫觐见。 来到宫中,只见皇帝果然正在发脾气,他面色可怖的坐在龙椅上,一副山雨欲来的阴沉模样。 凌燮站在皇帝的下首,平静无波的表情令人无法猜透他心中所想。 另外还有几名鸿胪寺的官员正在殿中低头跪着,战战兢兢的不敢吭声,在他们的身边散落着几个被揉皱的纸团。 周静容与傅云深行过礼,皇帝叫了起,却仍余怒未消的说道:「你们自己看吧,看看这漫画都画了些什么东西!」 周静容有些奇怪,随手捡起一个纸团展开,却见正是被皇帝盛怒之下扔掉的漫画。 漫画上画的是夏朝的婚礼习俗,从定婚到成婚,流程极其繁琐复杂。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婚夫妇在婚前甚至可能都没有见过面。 与之相对的是克利族的婚俗,克利族是游牧民族,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族人生性豪爽,不拘小节,男女可自行婚配,婚礼一切从简。 这些内容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漫画却将克利族人对于婚姻的态度描绘的太过随意。 男女一旦看中对方就在一起生活,没有正式记录在案的婚书,只在手臂上刻下彼此的名字作为承诺。 若两人因种种原因选择了分开,就会将手臂上的名字划掉,曾经刻了名字的地方就会变成一道疤痕。 漫画中更是夸大了这一部分,一名夏朝男子和一名克利族男子互相攀比谁娶的妻子多,夏朝男子拿出了一叠婚书,克利族男子却伸出了一条满是疤痕的手臂。 这当中虽然含了夸张搞笑的成分,但倘若真的流传到克利族人手中,其中隐含的讽刺和不尊重,难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和仇视。 而且重点是,克利族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习俗。 克利族虽不像夏朝这般注重繁文缛节,但在族人成婚的时候,也会在族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的见证下,一起向他们所信奉的神立下誓言。 第8章 他们对神的信仰,更甚于夏朝法律对百姓的约束力,他们一旦对神起誓,就绝对不会违背誓言。 在手臂上刻名字这种行为仅限于个别人,并不是一种常见的习俗。只是有旁人看到这种行为以后,将其传播出来,三人成虎,渐渐使人产生了误解。 不过以上原因还在其次,并不值当皇帝如此动怒。 更为关键的是,后宫中就有一位克利族的皇妃,因其精于骑射之术,颇得皇帝的喜爱。 那位皇妃的手臂上就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疤痕,那是她曾经在草原上打猎时与猛兽搏斗留下的痕迹,她以此为豪,从不遮掩,拒绝祛除。 而巧合的是,漫画中的疤痕便与皇妃手臂上的疤痕一模一样,连大小形状都分毫不差,就像是在影射什么。 难道是想表明皇妃曾经嫁作人妇,硬生生的要给皇帝扣一顶绿帽子不成?难怪皇帝会如此生气。 周静容正要开口解释,忽听太监来报:「陛下,鸿胪寺吏官程斐求见。」 皇帝正在气头上,又听是鸿胪寺的人,当即怒道:「让他滚进来!」 凌燮在旁微不可察的眸光微闪,却并没有说什么。 程斐疾步入内,经过周静容身边时,看见她手中捧着的漫画以及满地的画纸,心中一沉,当即跪地谢罪道:「陛下,漫画有误一事责任并不在傅夫人,是微臣误将未经校验的书籍拿给傅夫人做了参考资料,才造成了漫画内容的错漏。微臣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还望陛下明察,不要责怪被无故牵累的傅夫人。」 周静容看着程斐,不免有些惊讶。 程斐口中的那些书画已经被烧毁了,查无对证。就算周静容以此为由,没有证据,这事儿也赖不到程斐身上。 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却不知为何要主动承认这件事,并承担罪责。 周静容实在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是程斐陷害她,如今又何必站出来替她顶罪呢? 她有些糊涂了。 傅云深却是一眼就看穿了程斐心中的那点小九九,还不是在极力的撇清关系,让他们相信他。最重要的是,让周静容相信他。 傅云深毫不领情,犀利直言道:「程大人何故如此急切的给我夫人定罪呢?」 程斐微怔,只道:「傅大人误会了,我并不是要给尊夫人定罪,只是想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罢了。」 傅云深似笑非笑一声:「程大人还真是有担当。」 傅云深接着转向皇帝道:「陛下,程吏官方才所说的误将未经检验的书籍拿给内子做参考资料一事,虽不知他当真是失误,还是有意为之,不过微臣与内子确对此事豪不知情。盖因漫画作为出使的礼物,兹事体大,微臣不敢轻忽,便与内子一同查阅大量典籍,鸿胪寺送过来的书画未曾全部翻看。」 傅云深顿了顿,又道:「这幅漫画,根本不是出自内子之手!漫画被换,此为其二,其一便是程吏官先前送来的有问题的书画。接二连三的巧合,都是于内子不利,甚至影响大夏与他国邦交!这其中暗含的联系,实在不能不令人多想,还望陛下明察!」 一直未曾作声的凌燮这会儿才悠悠的开口,提出了一句合理的质疑:「你说这画不是尊夫人画的,可有证据?」 周静容回道:「不知凌首辅可还记得,先前会试时,便有人模仿我的画作,泄露考题。所以,这世间不乏画技高超者,可以假乱真,并非难事。陛下,您觉得臣妇所言可有道理?」 周静容没再给凌燮质疑的机会,最后一句话却是抛给了皇帝。 凌燮不屑的撇开了眼神,并不觉得皇帝会理会周静容。 哪知皇帝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而又生气起来,冲着鸿胪寺那几个一直没作声的官员怒斥道:「傅夫人先前拿给朕看的画并不是这一幅,怎么送到你们鸿胪寺去以后,再给朕送回来就变了个模样?难不成,你们鸿胪寺是变戏法的?还是有人包藏祸心,想以此挑起两国纷争?」 皇帝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原来皇帝不是因为漫画有误而生周静容的气,而是已经知道了漫画被人偷换,是生鸿胪寺失职以及偷换漫画之人的气! 鸿胪寺的几位官员更是被莫名的扣上了叛国的罪名,想以死自证清白的心都有了,连连磕头讨饶。 第9章 程斐未曾想到周静容竟然提前让皇帝过目了漫画,震惊的忘了与他们一同告罪,抬头看向周静容。 周静容却眼观鼻鼻观心,未曾分给他半个眼神。 就连凌燮也无法掩饰心中震动,面色大变。 果然,后宫中没有了凌嫔,凌燮便相当于少了只眼睛,很多事情他都无法掌控。 否则,周静容几次掩人耳目的跟随傅老太太进宫拜见太后,顺便将漫画拿给皇帝看,还和皇帝互相探讨漫画创作方向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从而让他在这种时候吃个哑巴亏。 皇帝狠狠的责骂了众人一通,心里舒服了些,又平静下来,威严道:「漫画关乎国之邦交,被更换不是小事,到底是何人居心不良,必要给朕揪出来!傅爱卿,你是大理寺少卿,此事便交由你大理寺审查。」 傅云深道:「微臣领旨!」 皇帝又对鸿胪寺的几位大臣道:「你们的账,待使团离京后,朕再跟你们清算!现在,你们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如若再生枝节,全部提头来见!」 几位大臣赶忙应了,指天对地的发誓绝不辜负皇恩,一定不会再让宵小之辈有机可乘。 众人挨了一通骂,被皇帝撵了出来,个个垂头丧气,一同向宫外走去。 程斐几次想上前与周静容攀谈,都被鸿胪寺的几位官员抢先了。 他们纷纷向周静容表示歉意,又向傅云深保证,鸿胪寺全体人员一定会配合大理寺进行调查。 再加上傅云深有所防备,周静容也不想多说什么,致使程斐一直没有机会说话。 凌燮远远的走在前面,倒是显得很平静。 直到行至宫门口,凌燮走到马车前,方阴恻恻的回头向傅云深看了一眼。 傅云深也淡淡的回望过去,眼中的冷漠冰寒刺骨,令周静容觉得十分陌生。 回程的途中,周静容感叹道:「多亏你机警,让我提前将画呈给皇上,有皇上做我的证人,任他们如何陷害,也翻不起浪花了。」 傅云深淡淡的应了一声。 周静容又问道:「凌燮这么死咬着我们不放,会不会还有后招?」 傅云深搂住她,柔声安慰道:「放心,这事已经闹到了皇上面前,他就不敢再做什么了。」 傅云深说着话,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静容见他这般,便乖乖的闭了嘴,没再说什么打扰他。 傅云深微微失神,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以前,傅云深也许还会觉得凌燮身居高位,统领百官,是一棵难以撼动的大树。 可如今,凌燮的羽翼正在被他一点一点的剪除。 凌燮就如被拔了牙的老虎,他却是初生牛犊,不足为惧。 因漫画被李代桃僵一事,鸿胪寺全体官员连夜加班,又将所有漫画全部重新梳理了一遍。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竟然还有几幅画被偷换了,内容都是会引起争议的。 鸿胪寺将漫画呈给皇帝之前是核查无误的,可谁知第二天这漫画到了皇帝面前就变了个样子。 短短一夜之间,有多幅漫画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被人偷换,坐实了鸿胪寺有内鬼的事实。 但因临近使团出发的日期,揪出此包藏祸心之人还在其次,当务之急是赶紧将缺少的漫画补上。 鸿胪寺卿对此还是很犯愁的,就算周静容有时间重画,可待她画完,他们也没有时间再临摹多份出来让使团带走啊! 没想到这个难题,最后还是周静容帮鸿胪寺解决了。 周静容交上去的漫画并不是初稿,而是依照最后的定稿重新绘制出来的。所以她的手里还留存了漫画底稿,可做应急之用。 她先前倒是未曾料到这种情况,只是习惯性的自留底稿,没想到却派上了用场。 鸿胪寺卿得到周静容送来的漫画,大喜过望,连道她是及时雨,随后马上召集多位画师连夜赶工,终于在三月底完成了绘制、装裱、包装等一系列工作。 四月初,使团离京。 菁毓与灵机公主要随使团一同回国,特来同周静容告别。 菁毓在京中待了许多时日,颇有些乐不思蜀,很是依依不舍,不舍与周静容的志同道合,更不舍京中的美食美景。 第10章 临行前,周静容前去相送,除了交付菁毓先前定制的玉华霜,还送给了她一份礼物。 菁毓得到礼物很是开心,当下便将盛装礼物的盒子打开,待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不可置信的大喊:「这是鲛人传说和正月十五的漫画原稿?!」 周静容笑道:「我见你每日都准时去漆吴居听书,想来是喜欢这漫画的。不过这倒不是原稿,我这段时间有些忙,也没有时间亲手绘制,是请了旁的画师临摹的。正月十五还未完结,但我将提前画出来还未公开的也全部放在里面了。待正月十五完结以后,我再托人给你捎过去。」 菁毓激动的一把抱住了周静容,惊喜道:「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容娘!」 菁毓正高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间有些懊恼:「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周静容刚想说不用,菁毓却眼前一亮,将随身携带的匕首从腰间摘下来,双手递到周静容面前,郑重的说:「容娘,这把匕首是我的心爱之物,多年佩戴,未曾离身。如今我将它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也希望我们的友谊长存!」 周静容看着菁毓的举动,有些惊讶,也很感动。 这把匕首小巧精致,刀身雕刻着不知名的花纹,刀柄镶嵌着漂亮的多彩宝石,便是不使用,只做装饰也极为好看。 周静容原想推辞,不想夺人所爱,但菁毓十分坚持,她便接过了匕首,道:「公主保重,离别亦不必忧伤,日后我们还要继续合作行商,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菁毓原本还有些伤感,听着周静容的一番话语,被她豁达的情绪感染,离愁别绪一扫而空,笑道:「你说的对,我们见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今朝别离,明朝再叙!」 使团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周静容的任务也告一段落,彻底松了口气。 周静容很好的完成了皇帝交办的任务,鸿胪寺卿也很感谢周静容没有推卸责任,在危急时刻鼎力相助,特在皇帝面前为她表功。 皇帝心情舒畅,大手一挥,各式令人眼花缭乱的赏赐便流水似的进了傅府的大门。 不过只有物质上的奖赏,皇帝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曾经向周静容承诺过,会给她一个大大的奖励。 虽然周静容并不在意,但皇帝一言九鼎,总不能说话不算数。 皇帝想给周静容加封诰命,自然不能略过傅云深,便暗中与太子商议,待傅云深将这次案件办完,可将他升调到六部之一。 傅云深听闻这个消息,心情很是复杂。 别人家都是靠着丈夫的功绩封妻荫子,可他们家的情况却是不同,反而是他要靠着妻子升官发财。 他有些无奈的同时,又隐隐有些骄傲。他的容容,真的很好。 这些事周静容并不知道,她还要继续更新正月十五,以及筹划开画馆的事,也是忙的团团转。 直到四月中旬,吴明岳来到京中接傅娆华回浦河县,傅府为她们举办送行宴,全家聚在一起。 周静容方才惊觉,这段时间她和傅云深各忙各的,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好好的吃顿饭了。 饭后,众人围在傅老太太身边说话,周静容悄悄将傅娆华叫了出来,塞给了她几张银票。 傅娆华惊讶道:「二嫂,你这是做什么?」 周静容道:「玉华霜的生意做的好,我赚了不少银子,你也有份参与,这是给你的分红。」 傅娆华连忙推辞道:「二嫂,你把醉花阴都给我做嫁妆了,我不过给了你几个方子,怎好再拿你的钱?」 周静容不容她推辞,又道:「我还想再管你要几个美容养颜的方子呢,你就当这是下回方子的订金。」 傅娆华推拒不得,这才满怀感激的收下了。可当她可看到银票的数量,却是大吃一惊。 周静容共给了她十张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足足有一万两之多! 傅娆华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不禁有些晕晕乎乎的,惹得周静容轻笑不已。 周静容和傅娆华正要回去,恰逢傅云深出来了。 周静容便与傅娆华道别,跟着傅云深往回走。 两人牵着手散步,傅云深突然道:「容容,若不然,你此次随娆娘一起回浦河县看看吧。」 第11章 周静容奇怪道:「怎么突然要回去?」 傅云深愧疚道:「原本年后我就应该陪你回娘家的,但我刚刚上任,事务繁多,一直没有时间陪你回去,于理不合。你随我离乡,久不回家探望父母,恐为人诟病,况且岳父应当也很思念你,你与好友亦许久未见,回去看看也好。」 周静容觉得傅云深说的很有道理,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现在忙完了?有时间陪我回去了?」 傅云深顿了顿,歉意道:「我手头还有些事,不能陪你回去了。你若单独行路,我不放心,便想着让你趁此机会随娆娘他们一起回去。」 周静容想也不想的拒绝道:「那我也不回去!家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什么时候回去都一样,何必如此着急?等你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回去探望爹爹、姨娘和妹妹,他们不会怪罪我们的。」 傅云深见周静容坚持,也不好勉强,这个话题只得就此作罢,只是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周静容虽然不是周老爷的亲生女儿,但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就应该替她尽孝。 傅云深在知道周静容的真实身份以后,尤其注重这些事,生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上天会收回周静容对于这具身体的使用权。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眉眼间满是疲倦的模样,心疼道:「我最近忙着和柔娘、德音一起开画馆的事,却忽略了你。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累的如此憔悴?」 傅云深微叹一声:「还是先前漫画被偷换那事,皇上怀疑此事不是为了陷害你,而是有人叛国,想要挑起各国对大夏的不满,群起而攻之,其心可诛,是以催的紧。可程斐的嘴又撬不开,他什么都不肯说。我想得到真相,不想只让他做替罪羊,但又不能对他用刑。凌燮盯着呢,说不定就要给我定个屈打成招的罪名,所以一时陷入了僵局。」 周静容微怔:「你已经提审程斐了?也就是说,已经有证据指证他了?」 傅云深点了点头:「嗯,他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盘问过鸿胪寺当晚所有的当值人员,子时左右,有人看到程斐行迹鬼祟的出入过鸿胪寺卿办公的房间。另外,从作案动机、时间等各方面来看,程斐都符合作案的条件。」 周静容问道:「他不肯交代,是不是还对凌燮和五皇子抱有幻想,觉得他们会救他?」 傅云深摇头道:「皇上认定此事为叛国,叛国罪是要株连九族的。若程斐不供出幕后主使,就算是默认罪行,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周静容感到很奇怪:「那他为什么不想办法为自己脱罪?难道不怕连累家人吗?」 傅云深也很无奈:「我也不知,不过我已派人去往延平郡给程斐的父亲,也就是延平郡守送信,希望他能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劝服程斐吧。」 周静容忧虑道:「京中距延平郡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二十日,再拖这么长时间,恐另生枝节。」 傅云深也有此担忧,但无奈程斐软硬不吃,连家人的性命都不在意,还能在乎什么。 周静容想了想,对傅云深道:「让我见见他吧。」 程斐已经入狱好几日了。 大牢里什么都没有,他也就什么都不做;被提审了几次,问什么他也不开口;给他吃的就吃,不给就饿着,不吵也不闹,其余的时间都在静坐冥思。 太久不与人交流,所以当他看见周静容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周静容带来了不少东西。 她先让弦歌和雅意去收拾床铺,两人清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铺上厚厚的干草和被褥;她又让人在程斐面前放下一张案几,她坐在小杌子上,将食盒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摆在桌上。 周静容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做着手中的事。 她的侧颜恬静又温柔,即使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也好像散发着淡淡的莹光,照亮了身边的一切。 程斐有瞬间的恍惚,终于开了口,说出了自他入狱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喑哑:「他怎会让你来?」 程斐这话说的奇怪,不问周静容为何来,却问傅云深为什么会让她来。 周静容淡然一笑:「我想来就来了。」 程斐垂眸,眼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第12章 平心而论,若换作是他,绝对做不到像傅云深这样大度坦诚,毫无芥蒂的让自己的妻子独自与男子会见。 所以,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吧? 程斐如是想着,嘲讽道:「他让你来,是想让你套我的话吧?傅大人还真是好手段啊!」 周静容对于程斐非善意的揣度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说起来:「我先前也入过京府衙门的大牢,知晓牢中阴湿寒冷,便给你带了几床被褥和炭火。牢中饭食不好,你食用几日必定肠胃不通,我便没给你带荤腥的菜肴,都是些清淡的素食,爽口开胃,是我亲手做的,你多吃些。」 周静容说着,执起筷子为他夹菜。 周静容不接话,让程斐的攻击都失去了力度,只怔怔的看着她:「为什么?」 程斐想问,周静容为什么要来看望他,还关心他住的暖不暖,吃的好不好。 周静容回答道:「说起来,你救过我一命,可我除了一句毫无意义的感谢,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如今你有难,我略尽绵薄之力,也算是偿还恩情吧。」 「偿还恩情?」程斐收起了脸上的愕然,唇边漫起一片讥诮,讽刺道:「呵,你明明知道,那次刺杀是我布局,为的就是骗取你们的信任!你定是对我厌恨至极吧,还说什么感激?你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没想到你却为了帮他套我的话,还学会了惺惺作态,简直虚伪!」 程斐骤然激动起来,直直的看着周静容,眼中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弦歌和雅意听到这边的动静,差点就要冲上来。 周静容却安如泰山,稳稳当当的坐着,静静的直视着程斐:「不管是真心还是做戏,你总归是替我挡了一刀。否则,那刀子若是落在我的身上,我也许就活不成了。所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还是感激你的。」 迎着周静容坦然真诚的目光,程斐强撑的那口气忽然就消散了。 他的强势,放狠话,咄咄逼人,不过都是为了掩饰心中的那份羞愧与难堪。 程斐狼狈的别过了头,却仍强硬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说出你们想要的话!」 周静容不懂:「为什么不说呢?」 周静容是真的感到奇怪,不明白程斐究竟是怎么想的。 程斐沉默不语,周静容又道:「你可知,若皇上认定你是叛国罪,会株连九族。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家人着想吧?」 程斐这才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一抹凉薄的笑容:「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周静容知道程斐与程家不睦,但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罔顾人命,他与程家是有多大的仇恨? 程斐阖目,淡淡道:「想要成功,牺牲在所难免,不过是各为其主,成王败寇罢了。」 周静容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据理力争道:「成王败寇确是不错,可你败了,你为寇就是,凭什么要别人为你陪葬,他们欠你的?」 程斐猛然睁开眼睛,眼中泛着一丝血红,咬牙恨道:「他们杀了我娘!」 周静容默然一瞬,坚持道:「杀母之仇,确是不共戴天。可谁是凶手,你去找谁报仇就是。程家的下人何其辜?你的师长、同窗何其辜?你的友人何其辜?是他们杀了你娘吗?他们不应该为你娘偿命,更不应该为你犯下的错误承担后果!」 程斐抿唇不语,周静容接着道:「还有,你所言‘各为其主’,我亦不赞同。若说各为其主,双方应该站在平等的高度,对他们所争抢的东西拥有同等的权利。太子是皇上的嫡长子,是举行过册封大典、名正言顺的储君,是国之根本,五皇子算什么?他一不是顺位继承者,二没有能力,三不够贤仁,只会为了一己私欲,陷害太子,攻讦良臣。五皇子与太子之争,从来都是五皇子发起挑衅,太子何曾主动出手伤人?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贪婪和欲望,意图谋朝篡位,祸乱朝纲,将你当做一枚棋子,有什么值得你投靠的?」 程斐低声嘶吼道:「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只有跟着他,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周静容皱眉,不解道:「你想要什么?权力?金钱?声望?太子给不了你吗?」 周静容是真的不懂,她认为程斐所求,不过是位极人臣,再怎么样也越不过皇帝去,那选择一位明主辅佐不就行了? 第13章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有能力又有德行,为什么不值得他效忠,偏偏要跟着五皇子做那等篡权的乱臣贼子之事? 程斐却深深的埋下了头,再次沉默不语。 周静容与程斐争论一番,有些心累,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如何想如何做,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也不想掺和你们的那些阴谋阳谋,我此来只是想让自己心里过得去,尽我所能,让救命恩人在牢中过的舒服些罢了。」 周静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唤道:「程斐。」 这还是周静容第一次直呼其名,程斐有些讶然的抬起了头。 周静容轻声道:「我希望你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日后不会让自己后悔。」 周静容从大理寺的地牢中·出来,一直等在门口的傅云深马上迎了上来。 他给她披上一件斗篷,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搓了搓,责备道:「地牢阴冷,我不是让你早些出来么?你怎么还是待了那么久,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周静容轻叹一声,没骨头似的靠在了傅云深的身上:「唉,我费尽唇舌,想撬开他的口,但他还是不为所动。」 傅云深顺势搂住周静容,安慰道:「我知道,你是想救他。」 若程斐不肯交代实情,他必死无疑。 可若他供出幕后主使,此事涉及党争,罪名却比叛国轻的多,况且他只是个小喽啰,死罪还轮不到他。 只是不知道,程斐是否能够明白周静容的一片苦心。 周静容有些失落和担忧:「我更不想看到因他一人,搭上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而且,他若能够开口指证五皇子和凌燮,皇上知道他们为了谋权篡位,竟然以国事作为儿戏,定然会重重惩治他们。没有了虎视眈眈的五皇子,扳倒了凌燮这个野心勃勃的奸臣,不是也能了你的一桩心事嘛。所以啊,我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据理力争。从前,我看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警察只要问上一句,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的父母吗,坏人就会痛哭流涕,坦白从宽。可到了我这儿,怎么却不管用呢?」 傅云深完全忽略了周静容口中的各种生僻词汇,只捕捉到了「动之以情」四个字,立刻质问道:「动之以情?你如何对他动之以情?嗯?」 周静容丝毫没有察觉到傅云深酸溜溜的语气,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就是给他讲讲,他的父母生他养他,是多么的辛苦,多么的不容易,唤起他的良知啊!可惜,程斐的家庭关系有点复杂,这个方法对他并不适用。」 周静容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才猛然反应过来,抬起头揶揄的看着傅云深:「啊,你是不是吃醋了?」 傅云深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周静容撇了撇嘴,不知好歹的说:「那你就不应该让我去见他啊!」 傅云深顿时气的心肝疼:「你想做的事,我什么时候阻止过?是你说想去看他的,却反过来怪我?你个小没良心的!」 傅云深自然不愿意周静容与旁的男子有过多的接触,但她执意要做的事,他除了惯着,还能怎么办呢? 傅云深越说越气,一把捧住了周静容的脸,狠狠的咬了一口。 周静容一向秉承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连忙求饶:「窝错了!咱们别在外面闹,让人看了笑话,回家再唆哈!」 傅云深微微挑眉:「好啊,那就回家再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呃,周静容好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现在逃跑还来得及么? 翌日,周静容还躺在被窝里懒洋洋的伸着懒腰,就听见弦歌在外面惊呼一声「公主」,然后一个红色的身影就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屋子。 裴德音身着一袭火红的骑装,长发高高束起,十分清爽精神。 她大步走了进来,一手扬着马鞭噼啪作响,一边声音愉快的喊道:「容娘,今日春光正好,我们去京郊骑马踏青吧!」 周静容老远就听见了裴德音的声音,赶忙披衣而起,迎了出来。 裴德音见周静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惊讶道:「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睡到这么晚?」 周静容打了个呵欠道:「傅云深要上早朝,起的早,吵的我也睡不着,待他走了,我便歇个回笼觉。」 第14章 这话要是被傅云深听到,定会大呼自己冤过窦娥。 周静容完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贪睡,让傅云深替她背了黑锅。他每日早起都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何曾吵到过她。 裴德音没有多想,又催促道:「你快些梳洗,待会儿陪我去骑马。」 周静容有些为难:「可我不擅骑术。」 裴德音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静容,语气微有不悦:「你在浦河县的春猎大会上夺得过魁首,威名远扬,我可是都听说了。你若不愿与我同去,直说就是,何必用这种借口搪塞我?」 周静容的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呃,她怎么忘记这茬了。 于是她又推辞道:「我身体不太舒服。」 裴德音立时抛却了刚才的那点不高兴,关心道:「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可需要我叫太医来给你诊脉?」 周静容想说她腰酸腿软啊,可看裴德音那架势,她若是这般说了,裴德音兴许还会追问她为什么会腰酸腿软…… 周静容可没法解释,只能硬着头皮道:「并无大碍,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 裴德音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再追问。 周静容更梳完毕,弦歌已将早饭摆好。裴德音有些心急,但又不能不让周静容吃饭。 周静容慢条斯理的喝着一小碗粥,裴德音看饿了,干脆也坐下来,吃了一屉小笼包,还用了一小碟子糕点。 周静容看着裴德音的好胃口,问道:「你早上没吃饭?」 裴德音回道:「吃了啊!」 周静容在心里默默的比了个赞,能吃能跑,怪不得裴德音每天都这么精力充沛。 吃过了早饭,两人一同出了府。 见周静容早已命人备好了马车,裴德音牵着一匹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走过来,嫌弃的说:「你还要坐马车过去不成?」 周静容心虚的吞咽了下口水:「还未出城,当街骑马,万一撞到人就不好了吧。」 裴德音自信道:「凭你我的骑术,怎会撞到人?」 她说着,便将手中的缰绳塞进了周静容手中,不容分说道:「这是我平日的坐骑,很通人性,今日借给你用。」 裴德音的爱马十分高大,毛色顺滑,也很漂亮,和它的主人一样,一副高傲的神情,一看就不好驯服,她怎么驾驭的了啊! 周静容正在发愁,突然听见身后响起叶西扬的一声怒吼:「裴德音!你给老子回来!」 周静容惊讶的正要回头看,却被裴德音一把抓住,急切道:「赶紧上马,我们快走!」 周静容更觉不解,从前都是裴德音追着叶西扬满大街跑,如今怎么风水轮流转了? 周静容还未想明白,裴德音已经向前走去,回头见她还愣在原地,忙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上马啊!」 周静容哪里会上马,只能让弦歌和雅意过来扶她。 叶西扬在后面边追边喊:「小嫂子,快拦住她,她已经有身孕了!」 裴德音闻此,也顾不得管周静容了,身手矫健的翻身上了马背。 周静容来不及震惊错愕,一个箭步冲上前,拽住了裴德音的一条腿,急的大喊:「裴德音,你疯了?怀孕了还骑马颠簸,不要命了?大家快来帮忙!」 众人七手八脚的去拦裴德音,拽着缰绳不让她走。 裴德音被困在原地团团转,气得不行:「你们胆敢阻拦本公主,我要治你们的罪!」 叶西扬赶上前来,将裴德音从马上拽下来,铁青着一张脸道:「乱发什么脾气,你还有理了?」 周静容吓得锤了叶西扬一拳:「你轻点拽她,轻点!」 叶西扬一把将裴德音打横抱了起来,裴德音挣扎着大喊:「放我下来,我不要回去!我只是怀了个孩子,又不是犯人,你把我关在屋子里,连门都不让我出,比坐牢还不如!我不要跟你回去,容娘,救救我!」 叶西扬也气道:「小嫂子,你别理她,她就是瞎闹腾,明知自己年纪大了,双身子比不得旁的年轻女子,还不知小心谨慎!」 周静容跟在他们后面,充当和事佬:「德音,你别急,叶西扬也是担心你,关心则乱,不是故意限制你的人身自由的。叶西扬,你说的也不对,德音才二十出头,怎么就年纪大了?她这个年纪生孩子还嫌小呢,跟大龄产妇离着十万八千里好么?产妇不是瓷娃娃,碰一下就会碎掉,光吃不动不利于生产,平时也应该多做运动,于自身和胎儿都有好处。」 第15章 叶西扬听着周静容的长篇大论,不禁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她:「小嫂子,你又没怀过,怎么说的头头是道?」 周静容白了他一眼:「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你平时少听点小曲儿,多读点书,就会懂了!」 叶西扬一向知道周静容懂的多,只当她是博览群书,所以对她的训诫也不反感,只气哼哼的说:「那她骑马也没问题吗?」 这下周静容也没法帮裴德音圆了,转而与叶西扬统一战线:「这件事她做的确实不对,应该批评。」 裴德音还想反驳,叶西扬瞪她一眼:「没你说话的份!」 裴德音气呼呼掐了一把叶西扬的胳膊,他也不为所动。 叶西扬带着裴德音来到一处医馆,医馆中有一位大夫号称妇科圣手,京中达官贵人女眷的孕事,都会找他看诊。 傅云深的药就是从这位大夫的师父那里求来的,可见其医术确实高超。 周静容原本不想给这夫妻二人当电灯泡,但裴德音死活不让她走,她只能硬着头皮跟过来了。 来到医馆,药童恭敬的对几人道:「几位贵人请稍等,师父正在看诊。」 裴德音是坐不住的,没一会儿就让周静容陪她去净手。 叶西扬不好陪同,却十分担心裴德音又要到处乱跑,一脸不安的看着她,周静容向他比划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走出房间,周静容嗔怪道:「不怪叶西扬如此紧张,你这闲不住的性子确实让人不放心。」 裴德音赌气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当然会小心。可他却把我当成犯人似的看管,一点自由都没有,这个不能干,那个也不能干。我看他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 周静容语塞,她从前听说孕期妇人情绪会不稳定,却没想到会这么钻牛角尖。 她无奈的摇头,裴德音以前多御姐的一个人啊,怎么现在却像小孩子似的任性。 不过,这也能够看出来她生活的很幸福,因为被宠爱,所以才肆无忌惮。 裴德音去了净房,周静容在园子外面的小径上等她。 一行女眷路过,周静容抬眼看去,竟看到了五皇子妃身边的婢女巧雪,不禁微微愣怔。 既然有巧雪跟随,那么想必被众星拱月围在中间的、戴着帷帽的女子就应该是五皇子妃了。 周静容知道五皇子给五皇子妃下了绝子药的事,也知道傅云深暗中向她透露了这个消息,自然也能想到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过她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周静容觉得她应当不想让人知道她来看诊的事情,便没有主动打招呼。 反倒是五皇子妃走到周静容面前停了下来:「傅夫人。」 周静容这才福身回道:「五皇子妃殿下安好。」 五皇子妃微微颌首,淡淡道:「正好遇见你了,我便不必费心与太子取得联系了,劳烦你替我向太子递个话。」 「啊?」周静容有点懵。 五皇子妃却不管她还没反应过来,自顾自道:「我是裴钰的枕边人,太子想要的东西我都有,只是要看太子能出什么价钱了。」 周静容这才明白过来,看来,五皇子妃已经做好了抉择,要拿五皇子的机密与太子做交易。 她冷静下来,问道:「殿下想要什么?」 五皇子妃顿了顿,继而坚定道:「不敢奢求富贵荣华,只求家族不被牵连。」 周静容点头道:「殿下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 五皇子妃再次颌首示意:「有劳了。」 看着五皇子妃离去的背影,周静容心中微叹。 周静容虽未看见五皇子妃的表情,但听她的声音,悲怆却沉着,苍凉又坚定,与先前对待五皇子的温柔贤惠判若两人。 所以说,男人千万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人。 因为付出了深爱的人,是不允许自己被背叛的。 程斐招供了。 距离周静容狱中探望,苦心劝说,已经过去了两日。 周静容还以为程斐会固执到底,没想到他突然就想通了。 程斐不仅说出更换漫画一事是五皇子主使,目的是为借陷害周静容从而除掉傅云深,还说出了五皇子与凌燮密谋夺太子之位。 第16章 程斐的供词,可谓石破天惊,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龙颜震怒。 五皇子和凌燮自然是不认的。 凌燮为表清白,主动请辞,百官上疏为他求情,搞得皇帝十分心烦。 五皇子更是日日跑到皇帝的寝殿外面哭诉,从幼时的父子情深哭到母妃被废,直哭的皇帝心软。 程斐到底不过一面之词,不足以定一朝大员和皇子的罪过。而且,就算程斐说的都是真的,五皇子确有夺嫡之心,可他的所有谋划都并未成事,这罪过就减轻了不少。 周静容嗤之以鼻:「犯罪未遂也是犯罪啊,如果不加以惩处,那让举报的人何以自处?」 周静容想着,有些害怕:「程斐是实名举报,五皇子必定怀恨在心,会不会伺机报复?」 傅云深安抚她道:「放心,他是重要证人,我会护好他的。」 傅云深顿了顿,又道:「我打算趁着这段时间,五皇子的心神分散,将戚如烟接出来。」 周静容点头赞同道:「早点将她接出来当然好,不过你们之后是有什么谋划吗?若五皇子一击不倒,又发现被戚如烟背叛,必会疯狂反扑的。」 傅云深解释道:「太子倒是知道一些五皇子的罪证,不过若在这个节骨眼抛出来,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恐引起龙颜不悦,所以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周静容转了转眼睛,马上反应道:「合适的契机,是指五皇子妃?」 傅云深应道:「嗯。豆.豆.网。」 五皇子妃与五皇子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少会知道些他的秘密。若先由她这个妻子出面大义灭亲,太子再说什么就不显突兀了。 周静容不关心这个,又想起了戚如烟的事,问道:「你打算将戚如烟安置在何处?」 傅云深道:「我在京中还有不少房产,可随意安置。」 周静容反复想了想,始终觉得不安全:「若将她安置在外面,无论如何也要加派人手保护,反而惹眼,容易被五皇子找到。」 傅云深想想也是,便询问她的意见:「那你觉得该当如何?」 周静容道:「不如把她接进府中,与我们同住吧!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五皇子应该不会想到,戚如烟离开以后,仍留在京中,而且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傅云深沉思半晌,觉得周静容说的有道理。 府中的下人都是他入京之前就挑选好的,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和选拔,必不会走漏风声,确实安全。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戚如烟转天就失踪了,然后低调的出现在了傅府。 外人自然不知道傅家多了个人,可发生在府中的事却瞒不过傅家女眷的眼睛。 傅云深带了个女人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傅老太太耳中。 傅老太太正打算派人去一探究竟,傅娇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娘,您说二郎这是何意?难道要纳妾不成?便是要纳妾,也该与我们告知一声,哪有不声不响就把人领回来的?他如此不顾礼法,那女子别是有了身子吧?」 傅老太太嗔道:「大呼小叫什么,当娘的人了,还没个正形,桐娘可是比你沉稳多了。」 林疏桐跟在傅娇身后,不似她那般大呼小叫,性格也比从前稳重,这时候很拎得清:「外祖母,娘,你们先别着急,兴许事情不像娘想的那样。二哥和二嫂感情很好,二哥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 傅娇气呼呼道:「当初两个人不是好的什么似的么,二郎还为了她顶撞于我。如今周氏进门不到两年,虽还无子却也无过,二郎若胆敢纳妾,我饶不了他!」 傅老太太看奇景似的看着傅娇:「你不是一向与容娘不对付么,怎的帮她说起话来了?」 傅娇辩解道:「我不是向着周氏,是不允许二郎坏了门风!清贵人家哪有三妻四妾的。再说,凭二郎的身份,就算纳妾,也得纳个世家小姐,这身份不明的女子算什么?」 这话若是被周静容听到,定要哭笑不得,傅娇果然还是那个傅娇,不按常理出牌。 那边傅老太太几人还在猜测事情始末,这边傅春华和甘棠已经结伴「杀」了过来。 周静容正在吩咐小厨房给戚如烟做滋补身体的药膳,傅春华和甘棠突然进门,一左一右的将她架了出去。 第17章 傅春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周静容,劈头就是一句:「你是不是傻啊,人家都上门跟你抢男人了。你居然还有心情给她做吃的?」 甘棠也皱眉道:「你并非这种温顺之人,为何一反常态?难道,那女子已与小叔有了首尾……」 甘棠话音未落,傅春华就气愤的撸胳膊挽袖子:「二郎竟敢做出如此对不起你的事,看我怎么教训他!」 周静容一脸懵的拉住了差点暴走的傅春华:「大嫂,春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傅春华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严肃的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二郎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连你这种暴脾气都忍下了?」 周静容哭笑不得,很想解释一句,她的脾气不暴躁啊,她很温柔的好嘛。 不过现在这些不是重点,她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她们是以为傅云深和戚如烟有一腿。 周静容赶忙解释道:「大嫂,春姐,你们误会了。那位姑娘是我的朋友,因遇到些事情,暂无去处,便来投奔我了,傅云深只是帮我去接她而已。她身体不太好,又一路风尘仆仆,我便让她先歇下了。我打算等晚饭的时候,再带她去拜见祖母呢!」 傅春华仍有犹疑:「你说的可是真的,没诓骗我们吧?若是二郎胆敢负你,你可别护着他,一定要跟我们说,有老太太给你做主呢!」 甘棠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周静容再三保证,这才安下了二人的心。 临走时,甘棠悄悄叮嘱周静容:「就算是朋友,你也不可太过随意,不要让二郎与她过多接触,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周静容暂时没办法向她们解释戚如烟的身份,只能笑着应了。但她知道她们都是为了她好,心中不禁感到十分温暖。 傅春华和甘棠从周静容处离开,便去傅老太太那儿汇报了情况。 傅老太太仍然觉得不放心,派人去了大门口等着,让傅云深一回来就去见她。 傅云深下值回府,下人火急火燎的说傅老太太已经等了他一天,让他赶紧过去。 傅云深心中一紧,还以为傅老太太出了什么事情,衣裳都来不及换,就一路飞奔到了松涛院。 哪知傅老太太却是质问他戚如烟的身份,顺便敲打他周家于傅家有恩,万不可辜负周静容。 连傅娇都替周静容说话,说她在傅家有功无过,他如果敢宠妾灭妻,她第一个不答应。 傅云深顿时哭笑不得,他记得以前都是他担心周静容在家中会不会挨欺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家中众星捧月的地位,已经悄悄被周静容顶替了? 傅云深原本就是要将戚如烟的事情告知大家,让众人保密并约束下人的。 这会儿在祖母、婶母、姑母等一众亲眷的质问下,他赶紧说出了实情。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放过了傅云深。 傅老太太虽然相信傅云深,却不相信戚如烟,她到底是个独身的女子,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于是傅老太太提议道:「那位姑娘到底还未嫁人,跟你们夫妻住在一起,说出去也不好听。正好我老婆子觉得寂寞,不如让她过来和我一起住。」 傅云深明白傅老太太的意思,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应了。 傅云深将这事讲给周静容听,颇有些失落:「哎,原来我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失了全家人的宠了。」 周静容却是乐不可支:「哈哈,傅云深,现在你认清自己的家庭地位了吧?以后小心做人,全家无数双眼睛都帮我盯着你呢!你要是敢欺负我,你就死定了!」 傅云深猛的一个翻身,压住了周静容,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划过她的脸颊,声音低哑:「除了在床·上,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周静容闹了个大红脸,羞愤的咬牙切齿道:「傅云深,你……」 傅云深轻轻吻了吻她的鼻尖,调笑道:「怎么,你要去告状?这种事,应该没人会管吧?」 这种事当然没有办法告状,所以在家庭地位上占了上风的周静容,就被傅云深狠狠的「欺负」了回去。 周静容在心中大声呐喊,有没有警察叔叔,能把这个开车迅猛的斯文败类抓走啊啊啊啊啊! 五皇子忙着洗脱罪名,挽回圣心,果然过了好几日才发现戚如烟失踪一事。 第18章 戚如烟自打小产之后,性情变得阴晴不定,从旁侍候的下人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打骂,个个战战兢兢,都不愿近前,唯有一名侍女近身服侍。 既然有人愿意伺候难伺候的主子,其他人自然不会自找不痛快,都躲得远远的。 是以这几日,别院中的下人们虽未见到戚如烟,但那侍女如常进出房间伺候,大家也没有起疑心。 况且五皇子近来已多日不登门,又抽调走了一部分守卫,与从前每日都要来看望戚如烟,哪怕只待一小会儿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众人都纷纷揣测这位娘子是不是失子后就失了宠,对待她越发不上心起来。 直到五皇子回来,才发现戚如烟不见了,而那名侍女也提前得到消息,借着买东西的缘由出了门,再不见归来。 这些都是傅云深提前做好的安排,他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计划如何帮助戚如烟脱身了。 五皇子的第一反应,和傅云深所料相同,以为戚如烟是趁着他分散注意力的这段时间逃跑了,毕竟她从来都不是自愿待在他身边的。 五皇子派人去找戚如烟,可人海茫茫,无踪无迹,何处去寻。况且他现在还被太子一方的朝臣们的弹劾牵扯着精力,分派不出人手,也无法全心全力的督促此事。 五皇子心中憋闷,找不到发泄口,便将满腔怨气转移到了五皇子妃身上。 他觉得,若不是五皇子妃将戚如烟打的小产,如今戚如烟身怀有孕,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不会逃跑,必然还在他身边好好待着。 可五皇子又不能拿这事说事,便将炮火对准了五皇子妃的家人。 「如今我在朝中被人诬陷攻讦,你父兄倒是明哲保身,不咸不淡的上了个折子,说了几句中规中矩的话,就再没为我求过情,我还真是娶了一个好贤内助!」 五皇子妃备好酒菜,殷切的盼望着五皇子回家,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诛心之语。 五皇子妃顿时红了眼眶,又委屈又惶恐的说:「殿下息怒,实在是父兄人微言轻……」 五皇子怒笑道:「一等公爵,威武将军,还要怎样才算位高权重?」 五皇子妃忙解释道:「殿下,您也知道我父亲性情孤傲,不爱与人交往,在朝中也没有什么亲信。我兄长为人倒是尚可,只是粗人一个,大手大脚惯了,没攒下什么家底,囊中羞涩,连礼尚往来都难与人做到……」 五皇子心思细腻,听闻五皇子妃一席话,转了转眼珠,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头一回发现竟然看不透她的想法。 她是无心之言呢,还是拐弯抹角的替娘家要银子呢? 五皇子一时摸不准五皇子妃的心思,但这会儿可不是得罪她母家的时候,便缓和了语气,耐着性子道:「你主持府中中馈,怎的也不知帮衬娘家一下?」 五皇子妃面色一红,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 五皇子大手一挥,豪气道:「算了,府里的银子不好动,我从私库里拿一些,当是我孝敬岳父岳母的。」 五皇子妃还要推辞,五皇子不容分说的就离开了。 五皇子离开后,未曾看到前一秒还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五皇子妃,下一秒表情就变得冰冷阴沉。 五皇子果然没有食言,转天便派人给五皇子妃送去了一张银票。 婢女巧雪捧着那张数额巨大的银票,双手都在颤抖:「殿下,这是十,十万两!」 五皇子妃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他想用区区十万两买我全家为他卖命,还真是打的如意算盘。让嬷嬷把银票给母亲送去,父亲和兄长知道该怎么做。」 巧雪应了声,又问道:「殿下,准太子妃那边派人送来请帖,邀请您明日过府参加赏花宴,咱们去吗?」 五皇子妃道:「去,当然要去,他不是一心想要自证清白,表现和太子兄友弟恭么?我当然要如了他的意,巴结巴结太子妃,妯娌间友好往来相处啊!」 巧雪点了点头,出去安排五皇子妃明日参加宴会所用的服饰及准备携带的礼物。 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附耳对五皇子妃道:「殿下,那边传来消息,别院里住着的那位,丢了。」 「丢了?」五皇子妃嗤笑一声:「我看是跑了吧,难怪他今日火气这么大,敢情是把气撒在我身上了。」 第19章 巧雪不解道:「跑了?她为何要跑?」 五皇子妃原本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明白了:「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心思,难怪她要借我的手除掉肚子里的孩子。」 五皇子妃说着,有些伤感,将手轻轻覆在腹部,喃喃道:「想给你生孩子的人,被你绝了嗣,你千恩万宠求来的人,却偏偏不想给你生。裴钰啊裴钰,你看看你,多可笑。」 * 周静容去参加过尉迟柔举办的赏花宴,回家便跟傅云深吐槽起来:「我千挑万选,排练了那么久的戏班,里面的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柔娘演技好。她跟她那个三番五次陷害她的妹妹,背后掐的你死我活,人前却姐妹情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傅云深笑道:「日后太子登基,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怎能连这点本事和气度都没有。」 周静容哼哼了两声,又神秘兮兮的凑近傅云深道:「你猜猜,我还听到什么消息了?」 傅云深极为配合的做努力思考状,但最后还是两手一摊,无奈的说:「猜不到。」 周静容立刻得意洋洋起来,却没给他解答,而是又提出一个问题:「那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惹的动物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可难不倒我们的状元爷,傅云深想了想,胸有成竹的说:「猛虎,毒蛇……」 周静容听他跑题跑的厉害,立马打断了他:「错,是女人!」 傅云深一脸不理解,想说她问的不是动物么,怎么又变成人了? 周静容再次开口,这回她没再提问,而是自问自答起来:「五皇子妃答应与太子合作,揭发五皇子的罪行,可她却迟迟没有动手,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啊,她正在转移财产!」 傅云深听的一愣。 看着傅云深茫然的表情,周静容说的更起劲了:「五皇子妃嫁给五皇子以后,一直主管府中财政大权,五皇子明面上的资产都在她手里。她把能拿走的都拿走,拿不走的就毁了,只留给他一副空壳子。而且,她还在想办法撬他的私库呢!」 周静容想想就觉得可乐,没想到五皇子妃还挺有现代人的头脑,会玩儿转移财产这么高端的操作。 若是五皇子知道真相,会被气死吧?他原本是想找五皇子妃的茬,结果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安抚她,还给出去一大笔银子。 就凭五皇子这智商,之后指不定还要被五皇子妃诓出去多少银子呢。 周静容想着,奇怪道:「我看着五皇子也不傻啊,怎么丝毫没有看出五皇子妃的别有用心,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了呢?」 傅云深道:「五皇子现今正是用人之际,即便五皇子妃提出条件,他也没有不应的道理。他之所以没有怀疑五皇子妃,不是因为他傻,相反,是因为他太聪明了。他心思奸狡是不假,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自负。他自认为能够掌控人心,反而容易被蒙蔽双眼。」 比如,在五皇子眼中心思简单的五皇子妃,他下意识的认为她会一成不变,所以不加设防,殊不知她早已经进化成黑寡妇了。 不论如何,周静容对此只想给黑化的五皇子妃拍掌叫好,干得漂亮! 傅云深看着兴奋的两眼放光的周静容,不禁深深的担忧起来。 她似乎格外热衷于整治渣男这种事,不会哪一天没有故事听了,她闲极无聊,就把这些手段实践在他的身上,顺手把他给收拾了吧? 傅云深警惕道:「你该不会是想借机敲打我吧?」 周静容并没有这么想,只是对觉醒后的绝望主妇复仇虐渣的故事很感兴趣而已。 但见傅云深这么上道,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孺子可教也,你能有这种思想觉悟很好。毕竟,如果这种男人犯在我手里,我可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会让他灰飞烟灭!」 周静容说着,做了一个慢慢握拳的动作。 傅云深看着她颇显诡异的表情,顿觉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一痛。 他赶紧凑到周静容面前表忠心道:「容容,你可要明察秋毫,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 周静容随手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哄小孩儿似的:「那你乖啦,不要惹我哦!」 傅云深哭笑不得,我敢惹你么我。 第20章 周静容抒发完感慨,脚步欢快的走向书案:「我要把这个故事画进我的漫画里,太激励人心了有木有!」 傅云深扯着嘴角干笑,你确定这是激励人心,不是鼓动女性搞事情么? 五皇子妃收下了五皇子的巨额银票之后,其父兄在朝中果然更加坚定了立场,力挺五皇子,并大肆买通朝臣为五皇子上疏求情。 而五皇子妃却忽然对外称病,闭门不出。 周静容看不懂了,五皇子妃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周静容疑问道:「五皇子妃到底什么时候揭发五皇子的罪行啊?」 傅云深笑道:「五皇子怎么惹到你了,你怎地比我还要着急?」 周静容满脸的不高兴:「戚如烟惶惶不可终日,总怕五皇子会突然找上门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形销骨立,都脱相了,祖母也极为心疼她。五皇子一日不倒,戚如烟的心病一日不能除,连我们也跟着担惊受怕。」 傅云深安慰道:「放心吧,五皇子妃所为都有深意,日后你就会知道。」 面对傅云深的卖关子,周静容不爽的撇了撇嘴,却忍住好奇心就是不开口询问。 傅云深见周静容一副很想知道却又忍住不愿刨根问底的别扭模样,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这才与她解释道:「五皇子妃的母家作为五皇子的岳家,应当与他同一条心才是正常,所以五皇子出事,他们若是置身事外,反而惹人生疑。」 周静容奇怪的瞥了傅云深一眼,但没有说话。 傅云深却明白她心中的疑问,继续解释道:「五皇子妃摆明了就是想坑五皇子一笔银子,五皇子心里也明镜似的,只是心照不宣而已。毕竟他想用人,拿点银子也是应该。」 傅云深接着话锋一转:「如今,五皇子妃的父兄全力支持五皇子,待日后五皇子妃揭发了五皇子的事情,才能显现出他们对五皇子的事毫不知情,更容易把自己摘出去,不被牵连。」 周静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那五皇子妃现今为何称病不出,她是真的生病了吗?」 傅云深神秘一笑:「这个我就先不与你说了,届时你自会知道。」 周静容并不讨厌剧透,但是她很讨厌剧透一半啊! 傅云深怎么总爱干这种事,吊她的胃口很好玩是么? 周静容气呼呼的瞪了傅云深一眼,不再理他,却不知哪里触到了傅云深的萌点,惹得他开怀不已。 距离周静容得知五皇子妃意图的日子并没有太遥远。 端午节过后,紧接着便是皇后的寿诞,宫中为皇后举办贺寿宴会,宴请百官。 难得的,在孕中一直被叶西扬当成濒危动物保护起来的裴德音也来参宴。 宴席尚未开始,众人都在互相寒暄。 周静容便拉着裴德音在身边坐下,奇道:「叶西扬出息了,竟然放你出门?」 裴德音得意洋洋的说:「那是,自从上回我跟他闹过以后,他果然识趣了许多,不再日日拘着我了。这男人啊,就欠整治,你使劲跟他闹腾,他就服帖了。」 周静容对于裴德音的驭夫之道听的一愣一愣的。 裴德音又正色道:「况且,今日可是皇后娘娘的寿诞,我若是不来,岂不是太过失礼?」 周静容扫视了一周,目光落在形单影只的五皇子身上,疑惑道:「五皇子妃也没来。」 裴德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忧心道:「听闻五皇嫂重病,有些不大好。我身子不便,未曾登门探望,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五皇子妃已经缠绵病榻有一段时日了,这会儿并没有出现在宫宴上,倒也不算失礼。 五皇子也低调了许多,未曾与人交谈,只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饮酒,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周静容防备的向周围看了看,靠近裴德音与她耳语道:「我怀疑她是装病,因为我听说她近来要有大动作!」 「真的?」裴德音顿时兴奋起来:「她要做什么?」 周静容有些失望,她还想跟裴德音打听打听呢:「你也不知道?叶西扬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提起叶西扬,裴德音又气又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唉,他现在除了跟我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做,其他的什么都不跟我说。他总说让我好好将养身子,别的都不用我管,导致我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 第21章 周静容有些同情的拍了拍裴德音的手背:「好吧,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不多时,有内侍前来通报帝后已经动身,在前来大殿的路上了。众臣忙肃静下来,整理衣装仪容,恭候二圣銮驾。 叶西扬小心翼翼的将裴德音扶了起来,搀扶着她向坐席走去,小声询问她累不累,是否需要他抱她过去。 裴德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赌气道:「你要是不嫌丢人,就抱吧。」 叶西扬很是理直气壮,他觉得自己的媳妇身子重,他理应照顾,抱着她走路也没什么,于是当即就要弯腰。 裴德音忙推了他一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叶西扬挠了挠后脑,有些茫然,他到底哪里丢人了? 周静容看着那二人的互动忍不住偷笑,与傅云深低语道:「叶西扬以前还嘴硬,说他不喜欢德音,如今还不是将她捧在手心里,我真想问问他脸疼不疼。」 傅云深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不顾形象的和她咬耳朵:「若换作是你身怀有孕,我恐怕会比他更不知所措。」 周静容正要说什么,帝后相携而至,她便先闭了嘴,随着众人起身行礼。 坐下后,周静容拧着眉头表达自己的担忧:「生孩子很疼啊,我最怕疼了。」 傅云深正在给她夹菜,面上未有半分波动,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随意道:「那就不生。」 「啊?」周静容呆呆的看着他:「为什么?」 傅云深知道周静容问的不是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而是问他为什么会如此纵容她。 他放下了手中的银箸,转身看着她,认真的说:「能与你相遇,与你在一起,已经是上天对我莫大的恩赐了,我不敢再奢求更多。」 傅云深说的是真的,他觉得与周静容拥有如此奇幻的经历,就像是偷来的时光,他怕想要的太多,情深不寿。 周静容尚沉浸在傅云深的深情告白中,忽听殿外响起一阵嘈乱的声音,接着一个内侍一路小跑进来,跪地禀道:「皇上,皇后娘娘,五皇子妃殿下求见。」 众人闻言,奇怪的向五皇子看了一眼,帝后也觉莫名。 五皇子妃为何不与五皇子一同前来,而且还迟到了这么久? 就连五皇子也是一头雾水,五皇子妃不是卧病在床么,怎么突然又来了? 五皇子不得其解,忙起身道:「父皇,母后,慧儿身子孱弱,本是告了假的。可今日是母后生辰,她一向纯孝,怕是若不能亲自向母后祝寿,难以心安,这才拖着病体前来,请允许儿臣前去迎接。」 皇帝点了点头,五皇子便向外走去,正逢五皇子妃在婢女的搀扶下进入殿中。 「慧儿……」 五皇子刚唤了一声,五皇子妃就明显的瑟缩了一下身体,露出了怯懦的表情,不敢直视他。 嬷嬷立刻挡在了五皇子妃的前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防备而仇视的看着五皇子。 五皇子眉间一皱,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五皇子妃趁着五皇子发怔的功夫,绕过他猛的向前跑去,神色凄厉的大喊:「皇上,皇后,请救救妾身!」 众臣闻声看过来,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五皇子妃身形瘦削,眼睛凹陷,脸部青肿,一副被折磨惨了的模样。 她脚步踉跄,未曾跑到御前便摔倒了,正好摔在裴德音面前。 裴德音担心的叫了一声「五皇嫂」,便想要起身去扶她。 叶西扬见五皇子妃行迹疯癫,怕她误伤到裴德音,拉住了裴德音,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又招呼了两名侍女去扶五皇子妃。 五皇子妃推开侍女,爬到案边,紧紧的抓住了裴德音胳膊,乞求道:「公主,救救我!」 「慧儿,你怎么了?」 五皇子虽不知五皇子妃意欲何为,但眼见目前的状况已越来越不在掌控之中,他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放大。 他快步走上前来,想先将五皇子妃带走,让她不要继续发疯。 叶西扬起身挡住了五皇子:「殿下,五皇子妃情绪不稳,你还是不要刺激她。」 「她是我的妻子,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第22章 五皇子大怒,一把推开了叶西扬,拽着五皇子妃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 五皇子妃用力的挣扎起来,并大声喊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五皇子轻而易举的将五皇子妃拽在手里,这才惊觉她竟然已经瘦到如此地步,轻如薄纸,让他不敢用力,生怕会将她扯碎。 五皇子不觉松泄了力气,五皇子妃也无力支撑身体,软绵绵的瘫倒在了地上。 五皇子俯下身体,将她揽进怀里,痛心道:「慧儿,我出府时你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不见,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求求你,放了我吧!」 五皇子妃这一句柔弱的哀求,却如同平地一声惊雷,令心思各异的众人不约而同的惊讶起来。 尤其是五皇子,他震惊的瞳孔震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周静容已经被眼前的突发状况震惊的合不上嘴了,并为五皇子妃的精湛演技深深折服。 事到如今,周静容要是再看不出来五皇子妃到底想要干什么,她都要鄙视自己的智商了。 「我的儿啊!」 五皇子妃的娘亲一早见到她如此形容憔悴时,就已经揪紧了一颗心,待听到她的这句哀求,更是忍不住哭喊出来。 五皇子有些慌神:「慧儿,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太累了,我们回去吧。」 五皇子想要将五皇子妃带走,五皇子妃的父兄却在这时齐齐上前,拦住了五皇子的去路,一脸茫然又防备的看着他。 帝后被这出闹剧影响的心情十分不好,皇帝更是脸色铁青,对于儿子儿媳的家务事,有心想申饬他们回家自行解决。 五皇子妃的父亲却突然转身跪地,恳求道:「圣上,皇后娘娘,请为小女做主!」 皇帝正要动怒,却被皇后安抚住了:「皇上,事已至此,就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事情已然闹大了,帝王家事的笑话注定要被百官看去,若是再不妥善解决,皇家的颜面恐怕更加难以挽回。 皇帝只得忍耐着一肚子怒气,对皇后歉意道:「今日本是你的寿辰,却被这两个不懂事的搅扰了兴致……」 皇后温柔一笑:「皇上,不碍事的。」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以示安抚,这才转向殿中,威严道:「说!」 五皇子妃在父兄的搀扶下来到殿中,伏拜跪地,字字沉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皇上,臣女要揭发五皇子裴钰,于去年腊月,圣上移驾宜县温泉行宫途中,行刺圣驾的谋逆之举!」 五皇子妃话音一落,四座哗然。 周静容也没有想到,五皇子妃筹谋多时,最后竟然揭发了五皇子行刺一事。 先前,傅云深还说周静容的漫画是要搞事情,真正搞事情的是五皇子妃好吧,她这可是高高的举起了大义灭亲的旗帜啊! 她果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置五皇子于死地。 看来,她是实实在在的恨毒了五皇子。 五皇子大惊,不顾御前失仪,大喊道:「慧儿!你在胡说什么?」 五皇子妃的父兄亦是大惊,将五皇子妃护在身后,不让五皇子与她有任何接触,警惕而愤恨的看着他。 皇帝怒斥道:「闭嘴!」 五皇子忙跪地求饶:「父皇,母妃已经为行刺一事受到了惩罚,儿臣对此真的毫不知情啊!儿臣纵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行刺父皇?儿臣是冤枉的,求父皇明察啊!」 皇帝瞥了五皇子一眼,淡淡道:「朕自有判断。」 接着,皇帝又转向五皇子妃道:「你接着说,不过,若你有半句虚言,污蔑皇子,藐视天威,也是为谋逆之罪,你的家人都会为此受到牵连,你可知道?」 五皇子妃再度叩首,语气坚定,颇有破釜沉舟之势:「皇上,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妄言,必遭天打雷劈!」 五皇子妃的誓言可谓狠毒,莫不令人动容。 古代人对于鬼神之事极为信奉推崇,若敢指天对地的发下毒誓,所言基本上就是真的了。 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你可有证据?」 五皇子妃回道:「回禀皇上,臣妾就是在无意中撞见了五皇子焚烧与其母以及刺客联络的往来书信,发现了他的秘密,才被他多番殴打恐吓,令我不许说出此事,还被他软禁在府中,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可那些能够作为证据的书信已尽被烧毁,臣女只偷偷的藏下了些微。」 第23章 五皇子闻言,立时怒火上涌,又恨又怕,咬牙道:「你明明是因病卧床,避不见客,怎就变成了被我软禁?你如此污蔑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五皇子几次三番按捺不住情绪出言打断,皇帝的心中已经渐渐偏向了不卑不亢的五皇子妃,怒容隐现。 众臣埋首做鹌鹑状,连大气都不敢出。 殿中一片寂静,五皇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妥,赶紧闭了嘴,脸色却是青白交加。 不过,待看到五皇子妃呈上的证据后,五皇子微微松了口气。 五皇子妃拿出来的都是一些被烧焦了的纸笺,上面不过残留了一些只言片语,虽惹人猜疑,却到底做不了真凭实据。 尽管如此,周静容还是觉得五皇子妃这招很是高明,深感佩服。 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众人看到的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五皇子妃,是如她所言被五皇子烧毁的信件。 众人稍一联想,便可窥见全貌,一个因发现了丈夫谋逆的秘密,而被软禁、虐·待、恐吓的凄惨的女子形象马上浮现在眼前。 他们不仅会相信她的话,还会对她的遭遇表示极为同情,而因着这份同情,她作为弱者的发声会更加令人愤慨和支持。 所以,五皇子妃拿出的证据虽然不完整,却更显真实,更有力量。 相反,如果五皇子妃拿出的证据完整到完美,说不定反倒会引起皇帝的猜疑。 周静容看着狠下心来把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的五皇子妃,再一次感叹她的心思缜密以及精湛演技。 这会儿她倒是理解了五皇子妃为什么要用五皇子行刺一事,使他一击致命。 女人狠起来连自己都下得去手,一个辜负了她的男人又算得了什么? 周静容想得到的事,五皇子自然也明白,所以他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趁机试图翻转众人的印象与舆·论。 他露出一副爱而不忍苛责的表情,痛心疾首道:「慧儿,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因我宠爱外室,对我十分失望,甚至怨恨于我。可你嫁给我多年无子,我这才起了心思,想要生个孩子,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况且,你已经将她的孩子打掉了,你还觉得不够吗?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无嗣,我亦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你怎可因心生嫉妒,便以谋逆大罪污蔑于我,置我于死地?你更不该将父皇牵扯进来,犯下这等大不敬的罪过!父皇,是儿臣不孝,没有处理好家事,惊扰了父皇与母后,还请父皇降罪!」 五皇子原本是想给五皇子妃扣上个无子却又悍妒,还不明事理的帽子,将过错推到她的身上,让人以为她当真是因爱生妒,故而出言污蔑他,哪知五皇子妃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五皇子妃原本跪着的身体猛地一颤,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向五皇子看过来:「你说什么?你竟瞒着我私养了外室?」 五皇子一愣,万万没想到五皇子妃会矢口否认,他正要再说些什么,五皇子妃却因「伤心过度」,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五皇子妃的母亲顿时大哭起来,「我的儿,我的儿」叫个不停。 五皇子没机会为自己辩解了,周静容看着他吃瘪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人家打了他的左脸,他还赶着把自己的右脸也送上前去,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 五皇子妃矢口否认这事也没毛病,毕竟现在戚如烟失踪,没有对证,她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皇帝听着他们吵吵嚷嚷的,觉得心烦,大手一挥,留了句话就气呼呼的走了:「宣太医,为五皇子妃诊治,待她醒后,朕要问话。」 于是,昏迷的五皇子妃被转移到了偏殿,由皇后亲自看顾,其母跟随。 五皇子也想跟上去,被五皇子妃的父兄拦住了。 其余众臣没有得到圣谕,不知去留,原本都是以凌燮为首,可这会儿五皇子率先朝他走了过去,大家为避嫌,便没再上前。 众人互相商议一番,最后决定一起在殿中候着,等待皇帝随时传召。 皇帝负气而去,周静容猜测他多半是对五皇子起了疑心。 先前程斐的指证,或许还令皇帝心中存疑,但如今作为五皇子的枕边人——五皇子妃的指证,却是将「五皇子有异心」这几个字锤死了。 第24章 就算最后这件事死无对证,不能定五皇子的罪,皇帝的心中也已经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有了这颗怀疑的种子,无论五皇子这回是否能够逃过此劫,他都失了圣心,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周静容正神思游离,傅云深突然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周静容回过神来,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傅云深向五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答道:「上峰找我有事,我出去一趟,你去陪德音坐坐吧。」 周静容有些奇怪,但考虑到事关傅云深的工作机密,便没有多问,乖乖的听话去找了裴德音。 不多时,周静容正在和裴德音说话,突然听见从偏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啊!」 是五皇子妃! 周静容不明所以的与裴德音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紧张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五皇子妃的母亲从偏殿中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涕泪横流,不顾形象的跑到五皇子面前,抓住他质问道:「五皇子殿下!我女儿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给她下绝子药!夫妻一场,你怎能如此狠毒?你这是要她的命啊!」 五皇子妃的母亲此话一出,众人都讶异的看向了五皇子。 周静容也很惊讶,她倒不是惊讶五皇子妃的事,而是没想到五皇子妃的母亲竟然才知道这件事,她还以为五皇子妃早就与家人说过了。 不过,也或许这是五皇子妃母亲的演技?那可就厉害了。 裴德音也松了口气,她听着五皇子妃那般凄厉的哭喊声,还以为她发生什么事了呢。 周静容没工夫再去关注五皇子的反应,赶忙安抚裴德音,怕她因受到惊吓而动了胎气。 那边五皇子微愣,没想到太医竟然将五皇子妃喝过绝子药一事查了出来,故作惊讶道:「什么?慧儿被人下了绝子药?怎么会这样?这件事不是我做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五皇子妃的母亲怒极反笑,冷声质问道:「有什么误会?太医已经检查过了,就是你给她的那副调理身体的药方有问题,你还狡辩什么?慧儿自从嫁给你,克己躬身,辛勤持家,一直为不能给你生儿育女愧疚万分,却原来这一切都是你阴谋!你怎能如此对她?你好狠的心啊!」 五皇子还要再辩解,五皇子妃的兄长已经怒极攻心,不顾身份尊卑,一拳就打在了五皇子的脸上。 五皇子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他捂着脸怒喝道:「你竟敢对本宫动手?你这是以下犯上,本宫要砍了你的脑袋!」 五皇子妃的兄长是个凶悍之人,根本不在乎五皇子的威胁,破口大骂道:「砍你娘的脑袋!你敢伤害我妹妹,给她下绝子药,还让她承担骂名,天下男子尽皆以你为耻,我打死你都不为过!」 他还要再动手,被侍卫以及父亲拉住,虽然不能再揍五皇子以泄心头之愤,却还在骂骂咧咧。 五皇子怒极,但端着身份总不能与他对骂,遂铁青着脸色狠狠的甩了一下袖子,硬邦邦的抛出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臣虽然都在劝架,但再看向五皇子的眼神都带上了一抹异样。 毕竟,五皇子与五皇子妃一向以恩爱示人,按理他不应该如此对待自己的妻子。 所以五皇子为什么要给五皇子妃下绝子药,这当中的深意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多时,皇帝闻讯赶来,一看见五皇子,就将一个杯子摔到了他的头上,怒斥道:「逆子!」 五皇子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挨骂,仍为自己申辩:「父皇,慧儿出事,儿臣也很痛心。但此事确与儿臣无关,还请父皇明察,还给儿臣一个公道!」 这时,傅云深和大理寺卿一齐入内,跪地道:「皇上,臣有事禀奏。」 皇帝稍稍顺了顺气,朝着二人点了点头。 大理寺卿开口禀道:「皇上,原鸿胪寺吏官程斐之父,延平郡守程之龄,因程斐涉嫌叛国一事,在大理寺的传召下,于今日抵达京中。臣原本想待皇后娘娘寿宴过后,再行提审,上达天听。不曾想,臣见到五皇子妃揭发五皇子行刺一事的书信,当中的内容恰与程斐所言之事有重合之处。臣于是紧急提审程之龄与程斐父子,就在刚刚,程之龄交代了一些事情,可为五皇子妃检举五皇子行刺一事做人证!」 第25章 大理寺卿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沉静的大殿中回荡。 百官讶然,有了五皇子妃的大义灭亲,又有了人证和物证,看来行刺一事果真为五皇子所为,被打入冷宫的凌嫔只是替儿顶罪。 没想到五皇子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胆敢弑君杀父! 皇帝目光一寒,看向五皇子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杀意。 五皇子顿觉脖间涌过一阵凉意,两股战战,疾声高呼道:「父皇,儿臣冤枉!是他们要害我,是他们合起伙来诬陷我!是,是太子,一定是太子!是太子指使他们诬陷我,是太子要害我!」 五皇子口不择言,竟将始终置身事外的太子牵扯进来。 太子一脸无辜的看向皇帝:「父皇……」 皇帝伸手止住了太子,示意他不必多说,冷声道:「宣程之龄!」 眼见皇帝铁了心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五皇子的心顿时跌落到了谷底。 凌燮也是心中一沉,紧紧的握住了桌案,手背青筋暴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先是五皇子妃莫名发疯,实名揭发检举五皇子行刺;又是程之龄入京,还要为五皇子妃做人证。 每个人,每件事,都脱离了他的掌控,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一点防备也没有,丝毫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程之龄很快被带上殿来。 这是周静容第一次见到程之龄,他正当壮年,就官拜正三品大员,应是意气风发的。可此时他的脸上却写满了沧桑,看起来疲惫不堪,不免令人唏嘘。 程之龄入得殿内,跪地叩拜,先认了罪,又细细禀道:「皇上,臣罪该万死!臣曾得凌首辅的赏识和提拔,对他心存感念,遂召之即来。去年十一月,凌首辅传信给臣,让臣帮他寻找一些武功高强、行踪隐匿的江湖人士,给五皇子作为护卫。臣未曾多想,便依他所言,找来了一些人送入京中。不久之后,臣听闻皇上在去往行宫的途中遭遇刺杀,且杀手便是行踪不定的江湖人士。 臣心中惶恐,怀疑刺杀一事乃是凌首辅和五皇子借臣之手所为,当即便想上疏请罪。可凌首辅却以此为要挟,说臣已与他们同上了一条贼船,一旦走漏半点风声,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臣一时糊涂,便隐瞒了此事。可凌首辅犹不放心,又将犬子调入京中为质。 犬子乃是一片孝心,为保住臣的性命,才被凌首辅和五皇子威胁,做下了更换使礼漫画一事。请皇上看在犬子孝感至天,且并未造成任何严重后果的情况下,饶恕犬子一条性命!所有的罪责,臣愿一力承担!」 周静容听着程之龄的一番话,心中莫不感慨。 程斐将程家所有人,包括他的父亲当做仇人。可没想到,最后却是他的父亲为了救他,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 傅云深出言补充道:「皇上,当日行刺乃是五皇子主使,凌氏为帮凶,与程大人为五皇子寻找的护卫无关。凌燮和五皇子只是利用此事拿捏住了程大人,并以此威胁程斐为他们做事。」 其实,程之龄并不像他说的那么清白,对凌燮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他是凌燮的党羽,为凌燮办过的也不只这一件事。 不过,程之龄是一个很有力的证人,他的手中还掌握着凌燮其他的罪证。既然他愿意反水,傅云深也愿意应他所求,保住程斐及其家人的性命。 面对傅云深的指控,五皇子大惊失色,踉跄的向前爬了几步,惊惧的大喊道:「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儿臣是冤枉的!」 皇帝没有作声,心中却已经给五皇子定了罪。 先有程斐的指证,后有五皇子妃的大义灭亲,再有程之龄的佐证,五皇子指使程斐偷换周静容的漫画,以此陷害周静容和傅云深的罪过是跑不掉了。 至于行刺一事,不管是五皇子的主意,还是凌氏的主意,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嫁祸太子,还是挽回圣心,这对母子都是相辅相成,谁也脱不了干系。 而五皇子给五皇子妃下绝子药一事,也能够看出他的野心,足以引起皇帝的猜忌和防备。 皇帝不再愤怒,只有满眼肃杀,那种仿若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令五皇子心中一沉,遍体生寒。 凌燮也撩袍跪地,拒不认罪,神色态度却比五皇子沉稳的多:「皇上,行刺一事先前已经调查清楚,是舍妹一时糊涂,臣对此毫不知情。皇上宽宏大量,没有责怪臣教妹不严之过,臣铭感五内。臣愿意为此事承担责任,接受任何处罚,毫无怨言。可程之龄的一面之词皆为虚妄之言,是栽赃无限,臣却不能认罪。」 第26章 皇帝的面色阴晴不定,冰冷威严的视线又转向到程之龄身上。 程之龄再俯首道:「皇上,臣有证据。」 程之龄呈上的证据,除了与凌燮来往的书信,还有一本账本。 程之龄解释道:「皇上,这本账本记录了臣与凌首辅的礼尚往来,以及臣为凌首辅办事的支出明细。」 凌燮面色不变,仍然矢口否认:「皇上,字迹可以模仿,书信、账本可以伪造,臣可以死明志,但绝不认罪。」 凌燮如此镇定坦然的态度,倒是让皇帝心中又犯起了嘀咕,一时不知该相信谁的话。 凌燮到底是朝中重臣,百官之首,不能轻易定罪,皇帝便又将这个难题抛回给了大理寺。 「首辅言重了,朕相信你的忠心。不过既然有人指证,为证清白,还请首辅配合大理寺的一切调查,不得隐瞒。」 凌燮默了一瞬,与大理寺卿和傅云深一同领旨谢恩。 皇帝又瞥向五皇子,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冷声道:「五皇子裴钰,结党营私,为一己私欲弃国之利益于不顾,又意图行刺谋逆,以下犯上,不配为皇子之名,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永不得回!」 五皇子顿如万箭穿心,瘫坐在地上,面如白纸。 五皇子虽然伏法,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皇帝圣明宽仁,并没有迁怒五皇子妃,还因她勇于揭发五皇子的罪行之举有功,下旨令二人和离,使其与家人免于受到牵连。 凌燮主动上表请求停职,名为配合大理寺查案,但每日上门探望及请示公事的官员仍然络绎不绝。 周静容有些不解:「人证物证俱在,皇上为什么不直接审理,还要调查,他真的那么相信凌燮吗?」 傅云深摇了摇头,解释道:「凌燮身居高位,掌管六部,手中握有很大的权力,一旦他的位置有变,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看他现在虽然赋闲在家,犹有许多官员需得上门请示公事。其实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向皇上显示他的重要性。所以为了稳定朝政,不宜大动干戈,皇上就算怀疑他,也只能先稳住他,缓而行之。」 周静容点了点头,那些事就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了。 傅云深伸手摸了摸周静容的脑袋,她的头发丝滑,手感很好。周静容却甩开了他的手,跑去研究自己的漫画了。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活泼的背影,眼中温和的笑意渐渐消散。 其实,他还有一点担心没有说。 皇上顾念父子之情,行刺这般谋逆大罪,仍饶过了五皇子一条性命。但五皇子却不一定会感念皇恩,凭他的性格,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有后招。 五皇子还会不会卷土重来,周静容不知道。但他已经离京,戚如烟的威胁就算是解除了。 在傅府躲藏了一段时日,戚如烟终于解禁,可以随意出府走动了。可是她从前向往的天空和自由,现在对她却没有了吸引力。 周静容几次找她出去玩儿,她都推拒了,宁愿坐在那方小院子里面望天。 当周静容问戚如烟为什么的时候,她凄凉的笑了笑,轻缓道:「在别院的那段日子,我每出一次出门,他都会杀掉在我身边服侍的人。」 周静容骇然,原来先前傅云深安排在戚如烟身边的暗线,根本不是被五皇子发现了身份才被杀掉的,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个荒谬的原因,五皇子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周静容气愤不已,待看到戚如烟苍白的面色,又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 看来,这件事已经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周静容安慰戚如烟道:「别怕,都过去了。他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戚如烟点了点头,淡淡的笑容里面蕴含着满满的悲伤。 周静容默了默,又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戚如烟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离开浦河县的时候,我满怀期待,想着马上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田地,仆人,还可以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过富足的一生。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周静容安慰道:「你还有很多啊!你帮太子监视五皇子,传递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虽然这事不好对皇上言明,但日后太子登基,给你个诰命封号也是不成问题的。况且他现在送来的金银珠宝,可是比我给你的那些多出好几倍呢!那么多的银子,你想干什么不成?你可以在京中置办田产,做生意,招赘夫婿。如果你不喜欢京中,也可以去想去的地方定居。」 第27章 戚如烟摇了摇头,笑容苦涩:「我时常在想,这或许就是报应。如果当初我没有贪心的想要算计杨先生,我就不会离开浦河县,现在说不定已经嫁人生子了,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纵然非我所愿,可我现在已经是不洁之人,未婚有孕又失子,若是被人知道,说不定会被拉去浸猪笼的。倒还不如,就此自行了结……」 周静容大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是,先前的事,你或许有错,但也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而且杨先生和杨夫人已经不怪你了。遇到那个渣男,被他伤害,也不是你能选择的。这不是你的错,错的人是他,你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啊!」 戚如烟仍旧摇头:「纵然可以隐瞒这段经历,骗过他人,却难以过我自己这一关。」 周静容听着戚如烟的话,不禁觉得有些难过。 戚如烟的顾虑很具有现实性,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她的经历,恐怕很多人都会指责她,而不是那个犯了罪的五皇子,因为这时代的很多人都不会认为五皇子的所作所为是犯罪行为。 最可怕的是,就连戚如烟自己也这样认为。 即便是在现代,对于女性的恶意揣测也依然存在,何况是女性地位低下的古代呢? 世俗的眼光,从来都让人畏惧。 看来,有些问题,哪怕是横亘了时间、空间,仍旧是所有人都难以逃避的。 周静容想了想,对戚如烟道:「既然你心中觉得难为,不如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戚如烟不解:「这是何意?」 周静容笑而不语,表情神秘。 「给漫画投·票,让大众决定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裴德音正在家里等着看正月十五的最新一话呢,却不期然等来了这样一个告示。 裴德音觉得很是新奇,趁着叶西扬不在家,迫不及待的跑到漆吴居找周静容,却见漆吴居的「给漫画正月十五的主人公的人生选择投·票,可以让漫画剧情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的活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裴德音奇道:「作者不自行设计剧情,却让旁人决定,我还是第一次见,倒是新鲜有趣,是谁的主意?」 弦歌与有荣焉的昂首挺胸,骄傲的说:「公主,这是我们夫人的主意。她说,这是一种营销手段,可以通过提高读者对漫画的参与感,吸引更多的读者。之前,鲛人传说女主角的名字也是这样投·票选出来的呢!」 雅意嗔怪的看了弦歌一眼,嗔道:「就你话多。」 周静容笑了笑:「弦歌很懂嘛,不错,可以做我的代言人了。」 裴德音也不恼,感兴趣道:「那我也要投·票。」 裴德音看完了正月十五新篇章的故事,暴脾气立时忍耐不住了,勃然大怒道:「这唤作李谦的男子简直禽·兽不如!茯苓姑娘好心救了他,他反倒恩将仇报,强占了茯苓不说,还囚禁折辱于她,却连个名分都不给!以爱为名?我呸!这种人若是落在我的手上,我非阉了他不可!」 周静容没想到裴德音竟然那么大的反应,吓得赶紧安抚她的情绪:「就是一个故事,别太在意啊,不要激动,别吓到肚子里的宝宝。」 裴德音顺了顺气,又疑惑起来:「这故事,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裴德音说着,猛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周静容,惊讶道:「这不是……」 周静容没有应声,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裴德音冷哼一声:「哼,活该!」 周静容知道她说的是被贬为庶民并流放的五皇子,没有多说什么。 周静容转向弦歌和雅意道:「你们也来选选。」 故事进行到茯苓被李谦囚禁折辱,投·票是要选出茯苓此时应该以死明志,还是忍辱负重的活下去,伺机反抗并报复回去。 弦歌一向愤青,这会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雅意倒是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和弦歌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屋子里的都是女眷,自然会更加偏向同为女性的主角,于是周静容让弦歌打开了窗子,放下薄纱帘,想听听外面其他人的想法。 「我给茯苓活下去复仇投了一票,你呢?」 「我也是这么投的,不过,我是想接着看漫画,毕竟如果茯苓就这么死了,漫画岂不是画不下去了?」 第28章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 …… 「所以,你们觉得茯苓该死?」 众人正站在投票箱前嬉笑着,忽然听见一个冷淡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他们回头去看,发现来人竟是褚国公之女褚慧,也就是前五皇子妃。 褚慧那日当众道出五皇子给她下了绝子药一事,为的就是博取皇帝和皇后的怜惜与愧疚,以及百官的同情,让他们在她揭发五皇子罪行一事上,心里更加偏向她,这样胜算才大。 但这事情已经公诸于众,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褚国公之女被五皇子下了绝子药,无法再生育一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莫有不知者。 尽管如此,褚慧仍旧是贵女,普通人不敢随意搭话。 有胆子大的男子出言道:「身为女子,自该守身如玉,若清白被毁,应以死明志,此乃圣人训。」 褚慧冷笑一声,讥言反问:「圣人训?呵,圣人让你生而就死,你死不死?」 褚慧话糙理不糙,惹得人群中发出一阵嗤笑声。 那男子脸色一变,正要反驳,又听褚慧问道:「我被奸人所害,不能生子。这本不是我的过错,我也是受害者,但我若日后再嫁,这七出之条里面的无子之过是免不了的。难道,我也该死吗?」 周静容讶然,没想到褚慧竟然如此勇敢,能够不畏世俗流言,敢于当众揭开自己的伤疤,以此为训。 褚慧目光凉凉的扫视了一周,接着道:「受到了伤害的人,反而要受到惩罚,这和好人不得好死,坏人却逍遥自在,有何不同?你们觉得这样合理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 周静容微叹,果然,还是女人最心疼女人。 漆吴居举办的给漫画投·票的活动很成功。 可以决定漫画主人公的命运和剧情走向,这种新颖的活动形式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使得很多人都参与进来。漫画的热度也随之一路攀升,漆吴居的生意因此更加红火。 周静容也说到做到,之后更新的漫画,果真顺应了投·票的结果。 不过,因为投·票结果与她原本的计划一致,所以她倒也没费力气做什么调整。 周静容将投·票一事以及最后的结果告诉了戚如烟,戚如烟感到很意外。 周静容以一副看破世事的云淡风轻的口吻开解她道:「就算别人说了什么,也无需放在心上,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他们也就是闲来无事八卦几句。但事实上,根本没有人在乎你到底怎么样,也许过了几日,他们都忘记自己曾经说过什么了。所以,流言何惧?况且,事情还未发生,你还不知前路如何,怎能就先放弃了呢?」 戚如烟听着周静容的话,若有所思的陷入了沉思。 傅云深就不像戚如烟那么好糊弄了,他问周静容道:「这个结果在你的意料之中吧?你知道大家为了追漫画,怎么也会给让剧情能够继续发展下去的选择投·票的。」 周静容无所谓的说:「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呢,反正结果就是这样的,能够安慰到戚如烟就好啦!」 周静容说着,转头看见傅云深正满目深情与赞许的看着她,顿时得意的翘·起了尾巴,洋洋自夸起来:「你是不是特别感动,觉得你家夫人人美心善,简直就是坠落凡间的小仙女?」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一脸「快来夸我」的可爱模样,深邃的眼眸中隐藏的笑意更深,从善如流:「嗯,你是我的小仙女。」 傅云深这么坦荡,反倒让周静容不好意思了。 周静容的漫画事业发展前景一片大好,与尉迟柔和裴德音合伙筹建的画馆也开了起来。 画馆刚刚开业,不仅生意十分红火,受到了众多年轻人的追捧,接订单接到手软,还招收了不少专程来向周静容学漫画的学徒。 周静容从傅夫人一跃成为了周先生,仅仅是一个称呼的转变,代表的意义却十分重大——她在这个社会中的地位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她不再像普通女子那样,需要依附于丈夫才能得到认可和荣光,而是作为一名独立的事业女性,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尊重和推崇。 周静容对于教授学生画漫画一事,最为高兴的点却不在这里,她只是没出息的想着,这样以后她画漫画就有助理帮忙啦! 第29章 而且,不管是什么,有人学习,才能传承。有人认可并愿意学习创作漫画,周静容才算是真正的将漫画这种新型的绘画形式引进并融入了古代,为这里单一枯燥的文学形式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以后,这里就不止她这一个漫画家了,还会有很多很多个漫画家,画出各种各样不同的漫画来,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寓教于乐。 或许,他们还会基于这种形式,得到新的启发,发展出更多种形式的文学体裁。 而那些不断创新的方式,光怪陆离的故事,势必会给夏朝的文学市场带来一场重大的变革。 周静容的事业搞得风生水起的同时,傅云深那边的案子查的也很顺利。 傅云深根据程之龄提供的账本,一一核对凌府的财政情况。 虽然凌燮很狡猾,将府中的每一笔进出款项的来源和去处都记录的翔实,从明面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但是只要他做过,就总会留下痕迹和破绽。 傅云深不惧耗时耗力,召集大批人手连日加班,对凌府进出的每一笔款项都逐项查实,终于抓住了其中的漏洞。 比如,凌燮有一家酒铺,只是摆出来做样子的空壳子,根本没有生产线,也无人问津,应是连年亏损,但账面上却总有盈余。 再比如,凌家生活奢靡,每月的生活费用支出很高,下人们的月钱也很丰厚,女眷们更是挥金如土。 只要稍微查一查各大绣庄、胭脂铺、首饰店每个月送到凌府的账单,那巨大的数额便让凌燮难以解释。 毕竟凌燮虽然身居高位,手中也有些微产业,但倘若他当真清廉,是绝对供养不起家人如此奢侈的生活的。 傅云深找到了凌府财政的漏洞,便从此处下手,将凌燮看似坚固的堡垒逐一瓦解。 就算不能证实凌燮参与此次行刺事件,但他结党营私、以权谋私、贪墨等罪名却是跑不掉的。 同时,傅云深借着这次光明正大的调查凌燮的机会,一查到底,还揪出了好几件陈年旧案,均是凌燮在朝中为了打击异己,从而设计陷害忠良之臣所造成的冤假错案。 其中最重大、最令人震惊的,就是当年傅老太爷及其二子的贪墨案了。 周静容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惊讶。 她先前只是听傅云深说,朝堂诡谲,还以为傅家是在权力的斗争中落败,却不知道他们是被陷害的,而始作俑者正是凌燮。 周静容以前就觉得,凌燮与傅云深虽然是政敌,但如此不遗余力的打击针对他们有些奇怪,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层关系。 周静容问傅云深:「你早就知道是凌燮陷害傅家吗?」 傅云深点了点头:「傅家虽落败,但祖父尚有学生与友人在朝中,这件事是他们告诉我的。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我也不能尽信他们的一面之词。现在,我终于找到了凌燮陷害祖父的证据,我可以为祖父、父亲和二叔平反了。」 周静容有些担忧:「要扳倒一位权臣,可不是容易的事,你做好准备了吗?」 傅云深笑了笑,笑容充满了自信,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镀了一层柔光,温和却十分坚定有力量:「十年寒窗,步步筹谋,只为今朝。你放心,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人证、物证俱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志在必得的模样,也跟着笑了,钻进了他的怀里。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深夜,皇宫。 「青华宫走水了!」 伴随着一声声惊呼,脚步声纷沓四起,宫女、太监、侍卫纷纷提着水桶和水盆加入了抢救火灾的行列。 皇帝正在皇后的寝宫休息,忽然听外面响起禀报声,不耐烦的问道:「何事?」 在外服侍的内侍总管忙走进来回道:「回皇上,是青华宫走水了,火势不大,现已无事了。」 青华宫是冷宫,正是凌氏被废位以后居住的地方。 皇帝微一愣怔的功夫,皇后已经着急的问起:「可有伤亡?」 内侍总管知道帝后关心的是凌氏,忙道:「火势不大,且扑救及时,并没有人员伤亡。只不过,据御林军检查,这次火灾是凌氏使用火烛燃烧窗帘引起的。」 皇帝闻言冷哼一声:「她若是想死,自去死就是,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传朕旨意,赐凌氏白绫一条,她不是想死么,朕成全她!」 第30章 皇后忙劝道:「皇上息怒。」 内侍总管也道:「皇上,凌氏此举是为了求见皇上一面,还向皇上呈上一封……血书」 他顿了顿,接着问道:「皇上可要过目?」 皇帝的脸上露出厌烦的表情,显然不想理会。 皇后却劝道:「皇上,凌氏必然是听说了五皇子一事,才想求见您。五皇子毕竟是您与凌氏的骨肉,五皇子铸下大错,受到惩罚,应该与她这个母亲交代一声的。」 皇帝被皇后温言软语的劝解一番,火气消散不少,想起五皇子,心中又愤又痛,长叹一声:「皇后说的是。」 皇后起身道:「臣妾陪皇上同去。」 皇帝却按住了她:「更深露重,你好生歇息,朕去去就回。」 皇帝来到青华宫,凌氏正倚着床边坐在地上,她瘦削的不成样子,双眼凹陷无神,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 她见到皇帝,虚弱无力想要站起来,却失败了,于是干脆爬到了皇帝脚边,有气无力的哀求道:「皇上,您从前最疼爱钰儿了,怎么舍得将他流放到边疆去?边地苦寒,他受不住的。皇上,您不喜欢钰儿了,也不要这样对他啊!让他去封地吧,将他圈禁起来,让他日日为皇上祈福,永不回京,他罪不至死啊!皇上,妾身求求您了!」 皇帝看着这样的凌氏,心中泛过一丝不忍,但想起五皇子所为,也是伤透了心:「弑君杀父,你竟还敢说他罪不至死?」 凌氏哭求道:「妾身愿意代子受过,希望皇上能饶了钰儿!」 皇帝冷声道:「朕的旨意不会更改,你不必再为他求情。你若识趣,就安安静静的在此了却残生。你若想死,白绫毒酒任你挑选,休要再胡闹!」 凌氏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皇上,虎毒尚且不食子!」 这句话惹怒了皇帝,他阴沉着面色怒吼一声:「可是子毒却要弑父!」 凌氏无言以对,只能继续哀求,希望能够唤起皇帝的一丝怜悯:「皇上,一切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跟钰儿没有关系!是我没有教导好钰儿,钰儿是无辜的,求皇上饶了他吧!」 皇帝心烦意乱,不愿再听凌氏哭哭啼啼,转身欲离开。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跪在地上哭道:「皇上,五皇子在流放途中,引火自焚,殁了!」 皇帝身形猛地一顿,差点摔倒,身边的太监忙上前扶住了他,他回头面目悲怆的看了凌氏一眼。 凌氏却反倒没了声音,呆若木鸡,久久回不过神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直到皇帝走出去很远,才听见青华宫里骤然响起凌氏的一声哭喊,有如心肝断裂,凄厉至极:「啊!」 傅云深以为五皇子已至绝境,必会进行疯狂的反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引火自·焚。 傅云深觉得很奇怪,这一点也不符合五皇子的行事作风。 五皇子是那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生命犹在,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而且凭他的性格,就算要死,也会选择同归于尽,绝对不会做出自绝这种事。 傅云深略作沉思,向前来与他报信的叶西扬问道:「可确定死的人是裴钰?」 叶西扬点了点头道:「他自·焚而亡,身体已经全部烧焦,难以辨认面目。所以,太子为了确认他的身份,以血滴骨认亲,可以相融,确定是裴钰无疑。」 傅云深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正在一旁找书看的周静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弱弱的插了句:「其实,滴骨认亲这种事都是谣传,根本没有科学依据的。」 傅云深和叶西扬齐齐向周静容看过来,他们已经对于她的一些虽然稀奇古怪却都是真理的知识见怪不怪了,便坐等她的解释。 周静容放下书,走到二人面前,寻了张椅子坐下,说道:「这个吧,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总之呢,滴血认亲,滴骨认亲,都是伪科学,不能以此断定血缘关系。」 叶西扬虚心求教:「那以何种方法才能确定呢?」 周静容摊了摊手:「以后会有方法的,但是现在不行。」 叶西扬微微蹙眉,对周静容的话犹有疑虑,傅云深却是深信不疑。 第31章 傅云深当即道:「既然滴骨认亲无用,就不能确定自焚之人是裴钰。」 叶西扬有些惊讶,也觉得很不可置信:「你是怀疑,裴钰以假死脱身?」 傅云深微微点头,默认了叶西扬的猜测,又转而问道:「宫里有什么动静?」 叶西扬默契道:「你是问凌氏吧?裴钰被贬之后,她为了求情,也闹过一次自焚,逼得皇上去见她。」 傅云深听他没了下文,又问:「之后呢?」 「之后?」叶西扬莫名:「没有之后了。」 周静容补充道:「要多关注凌氏的情况呀!裴钰是凌氏唯一的精神寄托,如果裴钰死了,凌氏恐难以独活。」 叶西扬恍然大悟,接着道:「哦,对对对,若是凌氏听闻自己的儿子死亡的消息,仍不见悲伤,反是颇有生气,说明她可能得到了消息,裴钰还没有死!」 叶西扬说着,急急的起身:「我这就去找太子说明情况!」 叶西扬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周静容这才得空向傅云深问道:「凌燮的事怎么样了?」 傅云深握住了周静容的手,缓缓道:「凌燮所犯罪过牵连甚广,又因他位高权重,还需皇上亲自审理,三司协同。」 周静容问:「什么时候啊?」 傅云深道:「明日,你与我同去。」 周静容讶然:「我也可以去吗?」 傅云深肯定道:「嗯,凌燮当初指使唐翌模仿你的漫画,诬陷你泄露考题,你也是当事人之一,可以旁听。」 第二天,周静容和傅云深一起来到了大理寺听审,傅老太太和太后也出席了,还有安王、尉迟将军等几位重臣。 凌燮的罪证被一条一条的陈列出来,每说出一条,皇帝及众臣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 皇帝是愤怒,众臣是震惊。 大理寺卿捧着罪状书,慷慨陈词:「……十六年前,凌燮为了打击政敌傅太师,诬陷其与二子卖官鬻爵,并买通一干官员做伪证,致使傅家含冤被贬,傅太师与其二子被流放,在流放途中,凌燮又派杀手将三人残忍杀害……」 傅老太太先前一直以为傅老太爷与两个儿子是意外死亡,直到前几日傅云深查到真相,提前告诉了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可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再听见这个消息,傅老太太仍止不住心中悲痛,紧紧的握住了椅子的扶手,满目悲愤的怒视着凌燮。 太后听闻,也拭了拭湿·润的眼角,又轻声安抚着傅老太太。 周静容亦是大惊,她一直以为傅老太爷和傅云深的父亲、叔父是在流放途中病逝的,没想到却是凌燮下的毒手。 周静容下意识的看向傅云深,傅云深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垂眸看过来,眼中平静无波,只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傅云深的手掌温暖干燥,周静容顿觉心中安定。 又听大理寺卿接着道:「凌燮因尉迟将军与傅太师私交甚笃,在傅太师被冤入狱后多方奔走,遂令人贩拐走尉迟将军长女,以此作为报复。经调查,凌燮多年来为此人贩集团做靠山,拐卖妇女和幼童,以此牟利,令人发指……」 接着,当初在浦河县招摇撞骗,还曾诬陷周静容是妖的智果被带上来作为人证。 周静容听着一件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已经不像方才那般震惊,只是联系前因后果,更加理解了傅云深所言早已与太子联手一事,原来他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今日之事了。 大理寺卿继续道:「凌燮因怕傅家后人查出当年之事,对他进行打击报复,遂令杀手于傅少卿上京赶考的途中阻杀拦截。幸得镇国公相助,傅少卿得以躲过一劫。之后,凌燮又令考生唐翌模仿傅少卿之夫人的画作,诬陷其夫妇二人泄露考题,并牵连影射太子。后因东窗事发,凌燮怕被唐翌供出,将唐翌毒杀于狱中。」 一桩桩一件件的血案,足以令人瞠目结舌,尽皆出自凌燮之手。 罪状条理清晰,人证物证俱在,凌燮辩无可辩。 皇帝从一开始的震怒逐渐变得冷漠:「凌燮,朕一向倚重你,你太令朕失望了!」 凌燮一言不发,沉默的态度更显倨傲,使得皇帝很是不悦,冷冷道:「凌燮为一己之私,玩弄权术,陷害忠良,犯下多桩命案,欺君罔上,与一干涉案官员全部斩立决,没收其全部财产,亲眷流放三千里!」 第32章 皇帝做出的判决,再无更改可能。 凌燮明知大难临头,却依然不卑不亢,只像平时领受圣旨一样,跪地谢恩:「臣凌燮,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般做派,倒是显得颇有风度。 可想起他不择手段的敛财,为排除异己杀人不眨眼的残酷行径,他再怎么宠辱不惊,也令人觉得虚伪做作,心生厌恶。 凌燮从容不迫的跟随衙役下堂,经过傅云深身边时,他露出了一抹冰冷诡谲的笑容,用口型对傅云深说了一句话。 傅云深面目平静,不见波澜,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 凌燮说的是,你以为你赢了吗? 五皇子裴钰自绝,凌燮被斩首,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冷宫中的凌氏也以一条白绫结束了性命。 事情告一段落,傅老太爷名声平反,傅老太太恢复了县主封号,傅云深被调去刑部做主事,周静容也跟着水涨船高,又得到了加封诰命的圣旨。 傅云深很满意,终于轮到他凭实力封妻荫子了,而不是他要靠着周静容升官了。 傅家上下都洋溢着喜气,林疏桐与裴修泓的婚期也在这种欢悦的氛围中到来,傅家接下来便要为林疏桐的出嫁做准备了,更是喜上加喜。 傅家所有人都沉浸在一团喜气当中,唯独戚如烟游离之外。 周静容不忍见她自怜自哀,便拉着她出门散心:「我要给桐娘置办添妆,可又不知道该送什么,你陪我一起去吧,帮我参谋参谋。」 戚如烟在傅府白吃白住了那么久,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周静容的请求,便勉强答应了。 于是,戚如烟在来到傅府自行关禁闭之后,第一次出了门。 周静容拉着戚如烟到处溜达,赏花赏景,吃饭喝茶,裁衣裳,买首饰,完全把给林疏桐挑选结婚礼物一事抛在了脑后。 眼前热闹的景象,充满活力的人们,以及周静容欢快的情绪,都感染到了戚如烟,让她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周静容正高兴着,忽听世风悄悄对她道:「夫人,有人在跟踪我们。」 周静容面色微变,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人会跟踪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虽然傅云深为了周静容的安全考虑,每次她出门都让世风贴·身保护,但她身边也只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世风,不能在保护她的同时,再去追查跟踪他们的人。 周静容为了安全着想,对戚如烟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戚如烟道:「可是,你还没选好礼物啊!而且,你不是还要给傅大人买糕点?」 周静容佯作不适:「我有些乏了,咱们改日再来,反正礼物不急,糕点也不是非得今日吃的。」 戚如烟听周静容说身体不适,没多想什么,赶忙扶着她一起回府。 回到傅府后,戚如烟将周静容送到房间,并叮嘱她好生休息后,便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戚如烟满心欢喜的将今日买的首饰拿出来,一一试戴,却发现盛装发簪的盒子里面有一张纸条,不禁有些奇怪。 不知这纸条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她分明不记得有这种东西。 她好奇的将纸条展开一看,却是立时面色大变。 傅云深没想到周静容会这么早回来,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事情不顺利么?」 周静容摇了摇头,刚想与傅云深说说方才有人跟踪他们的怪事,却见他眉眼之间微有郁色,转而问道:「怎么愁眉不展,发生什么事了?」 傅云深微叹一声,将周静容拉到身边,缓缓道:「我原本以为若是裴钰没死,凌氏也会苟活下去,毕竟凌燮一事并未牵连到她。可如今凌氏自尽,让我对先前的猜测有些疑虑。但是想起凌燮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又觉得他意有所指之事,便是裴钰会卷土重来。我左右想不通此事,很是茫然。」 周静容摸了摸傅云深的脸,柔声宽慰道:「这事只靠想是得不到结果的,所以不必过于思虑。只要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任凭日后还有何种风浪,也可及时应对。」 傅云深闻言点了点头,眉间舒展。 周静容又想起刚才的事,奇怪道:「说起来,刚才我们在街上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世风说有人跟踪我们。你说,会是什么人呢?」 第33章 傅云深眸色一凛,沉吟道:「傅家风头正盛,难免有人心怀不轨,你日后进出,需得千万小心。」 周静容笑道:「有世风跟着呢,而且,我的拳脚功夫也不赖哦!」 周静容说着,得意的向傅云深展示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肌肉,惹得傅云深又是宠溺又是无奈的开怀大笑。 两人正说笑间,戚如烟突然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脸惊恐,话都说不利落:「他,他回来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周静容忙起身扶住了戚如烟,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戚如烟举起一张字条,满目惊惶。 周静容接过字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你竟敢背叛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字条上面的句子威胁意味很浓,令周静容一惊,忙向戚如烟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戚如烟惊惶未定,连连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字条就放在首饰盒里面的。」 周静容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傅云深。傅云深似乎与她想到一处去了,朝她微微点头。 周静容又问戚如烟道:「你以为这是裴钰给你的,才如此惊慌吧?那你仔细看看,这是他的字迹吗?」 经过周静容的提醒,戚如这烟这才镇定下来,想起辨认字迹一事。 她拿过字条,仔细端详半晌,有些迷惑的说:「这不是他的字迹,可若不是他,谁会给我写这样的字条呢?」 周静容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何时收到这张字条的?」 戚如烟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回来后,就发现这字条已经在首饰盒里面了。」 周静容安慰戚如烟道:「你别怕,这字条未必是给你的,谁放错了也说不定。裴钰已经死了,或许还有他的忠心之士想向你寻仇,但傅府守卫森严,又有武功高手坐镇,你也不必忧心。」 戚如烟被周静容安慰一番,稍稍松了口气。傅云深又叫来傅誉,让他加强戚如烟住处的守卫。 戚如烟道了谢,方才离开。 戚如烟离开以后,周静容满面的笑容消散,严肃的对傅云深道:「你的猜测没有错,裴钰还活着,而且就在城中,今日跟踪我们的人应该也是他。」 否则,除他之外,也没有谁会这样威胁戚如烟了。 傅云深抱了抱周静容,深深觉得有一个人能够和他感同身受的感觉真好:「嗯,我这就去找太子,加强城中巡卫,裴钰也许还在城中。」 太子负责京中守卫之责,加强巡卫不是难事,并派人在暗中秘密的寻找裴钰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虽然没有找到裴钰,但太子和傅云深等人却不敢掉以轻心,仍十足戒备。 戚如烟虽然心境开阔了不少,但因为裴钰这事,她又只能足不出户了。 尉迟柔找周静容陪她去相国寺上香,周静容原本想带戚如烟一起出去转转,也因此未能成行。 倒是林疏桐一早也想在出嫁之前去进香,便与两人同行。 林疏桐先前还因为尉迟柔的身份,对她颇有微词。可是谁又能想到,她竟然是将军府遗落在外的一颗明珠,如今还成为了准太子妃,众命妇皆以其为尊。 林疏桐很是赧然,所以在面对尉迟柔的时候,显得有些不自在。 尉迟柔大度的笑道:「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拘礼。」 林疏桐这才稍稍放开了些。 三人一路谈笑,很快来到了相国寺。拜佛上香过后,她们又求了签,相携去找大师解签。 路上,林疏桐向周静容笑问道:「二嫂,你求的什么签?是不是求子呀?」 林疏桐捂嘴轻笑,本是想调侃周静容,哪知周静容面色不变,回道:「你这么问,想必心中也是想求这个吧。你还没出嫁呢,就想着为世子开枝散叶了,世子若是知道,必定开怀!」 林疏桐到底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脸皮没有周静容的厚,调侃人不成,反倒自己先红了脸。 两个人顿时闹作一团,尉迟柔看着孩子般拌嘴的两个人,无奈的笑了起来。 前方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臣,陈靖淮,参见准太子妃殿下。」 林疏桐见有人,赶忙收住了笑声,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装,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规规矩矩的站着。 第34章 周静容却是毫不避忌,直接肆无忌惮了打量起来跪在眼前的陈靖淮。 陈靖淮之所以能从凌燮牵连满门的祸事中摘清出来,全凭他落井下石的本事。 事到临头,他反手插了凌燮一刀,作为污点证人站出来指证凌燮的许多罪行。 因此,太子极力保住了他,让他免于受到凌燮的牵连,还保住了官位。 周静容很是不解,且不说陈靖淮帮凌燮做的那些坏事,足以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就说这陈靖淮算是太子的情敌吧,太子为什么要保他? 反正就算没有他的证供,也不会影响什么,太子根本没有必要如此袒护他,这样岂不是让尉迟柔也很尴尬么? 周静容自是揣摩不透太子的用意,只是有些担心尉迟柔,虽然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陈靖淮高攀得起的,可曾经的伤痕却是难以磨灭的。 尉迟柔心中倒是没什么波动,见到陈靖淮和见到其他不熟的人没什么区别,只淡淡的道了句:「不必多礼。」 可她这般淡漠的态度,落在陈靖淮眼中却锥刺无比。 曾经,她是他的红颜知己,他们无话不谈;可如今,她高高在上,他只能俯首称臣。 这种状况对于陈靖淮来说,比起伤情,更多的是屈辱。 从陈靖淮身边经过,尉迟柔心中毫无波澜,倒是让周静容白白忧心了一场。 周静容先是给尉迟柔竖了一个大拇指,又抱怨道:「太子到底怎么想的,居然要用陈靖淮?那人分明就是个墙头草,毫无忠正之心,看他为了权势攀附凌婉月,又能毫不犹豫的背叛凌燮就知道了。」 尉迟柔微微一笑:「我先前也觉得奇怪,后来问过太子,他说……」 尉迟柔顿了顿,故意卖关子,惹得周静容好奇不已,急忙追问道:「太子说什么?」 尉迟柔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噗嗤笑了一声,又道:「太子曾经答应过我,要让陈靖淮为失去我而后悔,要他日后见我一次,便拜我一次。可若是,陈靖淮为凌燮之事牵连,被贬他乡,连见都见不到,还如何拜我,他的承诺岂不是要食言了?为此,他才留下了陈靖淮。」 周静容惊讶的合不拢嘴,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留下陈靖淮,竟然只是为了羞辱他,给尉迟柔出气? 周静容本来还替尉迟柔抱不平,哪曾想,竟是被硬生生的塞了一口齁甜的狗粮,真是够了! 受到一百万点伤害的周静容决定,以后再也不要不自量力的为别人担心了! 三人来找相国寺有名的解签大师,依次入内求解签文。 周静容解完签出来,却没见到尉迟柔,向林疏桐问道:「太子妃呢?」 林疏桐回答道:「太子妃听说相国寺内有莲花池甚美,未至莲生季节,已有莲花盛开,先去瞧瞧。」 周静容道:「我去看看,你先进去解签吧,待会儿我们回来找你。」 林疏桐点了点头,依言入内,周静容则带着人循着路去找尉迟柔。 来到莲花池,周静容远远就看见了尉迟柔,她正站在池边,水池中央果然亭亭玉立着一支新生的莲花,花瓣洁白如玉,果真好看的紧。 周静容也感到很惊奇,没想到这时候就有莲花绽放,遂快步走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周静容还没有走到近前,便见正站在水边的尉迟柔眼神飘忽,脸上却是一喜,嘴唇翕动,似乎看见了什么。 接着,她不顾身前就是不知深浅的莲花池,脚下一抬,便要往前走,却是踩空了,整个人向下栽去。 「柔娘!」周静容惊呼一声,心脏紧绷。 「姑娘!」 距离尉迟柔最近的玉露惊呼一声,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差点栽到莲花池里面的尉迟柔。 周静容狠狠地松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柔娘,你怎么了?」 尉迟柔仿若大梦初醒般满目茫然:「我怎么了?」 周静容十分担忧,伸手摸了摸尉迟柔的额头,尉迟柔被她莫名的举动搞的一头雾水。 周静容见尉迟柔并不发,热,拉着她远离了水池,边走边奇怪道:「你刚刚差点掉进水池,而且还是自己走下去的!」 尉迟柔低头看了看脚边不知深浅的池水,不禁也感到一阵后怕。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