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离梦》 第一章 咖啡馆 李友德手在颤抖。 深秋的珠三角城市福海市街头,依旧没有一丝凉意。微风拂过高大的叶榕树,深绿的叶子在轻轻摇摆。阳光洒在咖啡馆敞开的大门上,暖暖的带着几分香甜。 李友德掏出手机,还有几分钟就到十一点,他的手还在颤抖,手心里都是汗。四下里都是奔流不息的汽车。他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咖啡馆,在角落里坐下了。 门口是来往走动的人,偶尔会有一个人推门进来,李友德都会下意识的抬头看一下,十年过去,他依旧感到紧张。十一点,他索性抬头盯着门口。那个曾经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又无数次消失的身影,那么清晰印在他脑海里的面容,没有出现在门口,一直没有。 时间指向了十二点。李友德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不知何时,手心里的汗消失了。 他长长出了口气,结账,无比惆怅又有一点欣慰的走出了咖啡馆。 昨天下午,他到这个城市出差,仿佛是人生长河里的一瞬,距离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十年。走下火车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厉害。这个地方,他那么熟悉,虽然过去了十年,他仍然记得去她家的路:转过两条街道,然后走上一条笔直的大道,这条大道一直通向广州,在第三个红绿灯右拐进去不远就到了,大约二十公里。平时有点堵车,一般开车要一个小时。今天早晨,在酒店的房间,他几次犹豫,拨通了她的号码,这个号码,一直没有停机。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等待,他感到一阵眩晕,手开始颤抖。十年来,他多少次想去拨通这个号码,却又一直没有完成,他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电话接通了,却没有声音,他们都在等待。 “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他紧张的思索着,那一头一直没有声音。 泪水从他的脸上流下来,他仿佛听到那一头在轻轻的抽泣。 “我过来出差,下午一点半的动车回去,我在解放路286号瑞兴咖啡馆,你要是方便,十一点过来见一面好吗” 长时间的等待,他不知道说什么,那一头也一直没有说话,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走向火车站,他又转过头,咖啡馆门口依旧静悄悄的。 十一年前的那个冬天,三十五岁的李友德在长三角城市宁德市一个化纤厂里做销售员。他们厂里生产的化学产品主要销往周边以及南方沿海城市。李友德原来是在综合部门,后来开始转做销售工作,在销售一科,五个销售员加一个科长。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北方人,姓王,头发蓬乱,说话粗生粗气,大家都喊他王头。厂里一共有四个销售科,十几个销售员。科长上面有一正一副两个部长。前面两个月主要是熟悉客户,在科长的介绍里,他记住了一个名字,刘莉,福海市一家私营服装厂的采购部经理。电话打过去,是个偏中性的声音,有点沙哑,但很成熟。从最开始的产品聊起来,几次电话后,他知道她们的工厂规模不是很大,但购买的产品品种却比较多。为此,他开始每天钻研厂里所生产产品的属性,他知道南方沿海城市对产品的质量要求很高,对产品价格相对而言却没有那么计较。 转眼到了春天,三月初的一个星期一下午,刘莉告诉他,本周的星期三早上,她要来他们厂拜访。她对科长和两个部长都很熟悉,毕竟她做了好几年的销售工作了,唯独没有见过他,因此,这一次也专门来拜会一下他这个打了很多次电话却从未谋面的新人。他有点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见客户,而且是名女性,听科长说她比自己小两岁,尤其是喝酒非常豪爽,他更紧张了,他最怕的就是喝酒,尤其是高度白酒,然而,这是二十一世纪初,销售人员不能喝白酒的很少。他在紧张盘算着怎么来度过这一次的白酒考验。 星期三早晨八点二十,他刚到办公室,手机响了。刘莉告诉他她就住在他们厂旁边的君豪酒店里,问他能否过来带她去厂里,毕竟她有一年多没来了,路边变化挺大的。酒店距离他们厂接近一公里,他跟科长请了假,然后去酒店。 这是个三星级的酒店,在九楼的806房门口,他开始敲门。在他的想象中,她应该是这个模样:身材不高,微胖,一头短发,圆脸,眼睛很大,满面笑容。 门开了,一个女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很多年来,李友德一直记着这个早晨,这个令他惊讶的身影,这个令他在很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都会想起来的面庞。 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扎了一个圈,整齐的洒下来。清爽而艳丽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新,鼻梁微挺,微笑中漏出几颗细细的牙齿。她的皮肤很白,身形偏瘦,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深色的风衣,一条蓝色的牛仔裤把修长的身材完美的展现出来,脚上是一双短邦的白色球鞋。为她的丽色所笼,李友德感觉脸有点发烫,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右手轻轻抓着裤子口袋。 “你就是李经理,比我想象中的年轻多了。”刘莉满面春风的望着他,伸出了右手。 “欢迎。”李友德赶紧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那手温润,柔软,像一团棉花。 “快进来吧,我马上就好,稍等我一下。”刘莉拉了一下他的手臂,随后把门关上了。 她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李友德站在屋内的电视机旁,飞快的扫视了一下房间,被子平铺在床上,仿佛没有打开过,一只拉杆箱打开着放在地上,窗帘全部拉开,一缕阳光洒进来,给这个仍有些寒意的季节里带来了几分温暖。他有些惴惴不安,房间里一阵茉莉花香水的味道弥漫着,他的头有些眩晕,有些沉醉,他很享受这种香味扑面的朦胧。 “我们走吧。”刘莉从卫生间走出来,他赶紧打开门,先走了出来,刘莉斜挎着一个大的棕色的包,关上了房门。 第二章 办公室 两个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初春的街头,高大的香榧树整齐的矗立在两边。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水味道从刘莉的身上漫过来,不经意的,两人的肩膀会触碰一下。刘莉微微抬着头看着他,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形瘦高,长长的头发整齐的梳向后面,鼻梁挺拔,皮肤偏黑,跟年纪不太一致的是有一种历经岁月打磨的沧桑刻在了脸上。刘莉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柔情,这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人,是不是有过什么难忘的经历。 十五分钟后,李友德带着她走进厂区,来到大门旁边的一栋三层楼房前,走到二楼,楼梯间旁是一间大办公室,这个是销售一科,有七八个卡座。顺着过道往里走,几间办公室依次是销售二科,三科,四科,都是四五个卡座。最里面的两个房间,就是副部长和部长的办公室。李友德带着刘莉走进业务一科,王科长已站了起来,他跟刘莉比较熟,两个人热烈的聊着。李友德回到座位,打开电脑,早晨还要对接几个附近的客户发货事宜。几分钟后,王科长带着刘莉去见部门领导,让李友德也一起过去。 三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副部长的办公室。 “周部长。”刘莉亲切的喊了一声。 周副部长伸出手握住了刘莉的手。 “听小李说你要过来,欢迎啊,这也有半年多没见了吧,刘经理,哦,应该称呼刘科长,愈发漂亮啦”周副部长爽朗的笑声极富感染力,三个人都跟着笑了。 “我们的刘科长一直都是这么漂亮,这也说明我们公司的产品受欢迎啊,这么好看的美女一直都跟我们合作的很好,小李啊,你可要服务好刘科长,她可是我们公司的金牌客户。”王科长微笑着对李友德说。 “一定一定。”李友德赶忙表态。 “周部长,真是太感谢了,你看你手下最得力的干将都派来为我们公司服务,我们真是荣幸啊。我也替陈总感谢你,我昨天出来,她还在跟我说,这次过来要好好感谢周部长,这么多年一直对我们公司很照顾,还有王科长,有求必应,我们真是高兴。对了,还要好好感谢一下李经理,虽然服务时间不长,但看得出来,专业知识很强,服务态度好,细致周到,又这么高大帅气,周部长,你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刘莉艳丽的脸上满是真诚,嘴角含着笑,看着李友德,李友德一下就脸红了,在两个领导面前,得到一个漂亮异性的夸奖,他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还是陈总有能力,领导着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跟我们合作一直很好。还有你刘科长,个人魅力更是了不得,为这样的美女服务,我看他们两个也是求之不得啊”周副部长哈哈笑着,轻轻摇着刘莉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 办公室里弥漫着茉莉花香水的味道,四个人脸上都是笑意。 “来来来,快坐下”周副部长拉着刘莉在长沙发上坐下来,放开了她的手,然后坐到办公桌前。 李友德赶紧去泡好茶,倒了一杯茶给刘莉。 “刘科长,我看你们今年的计划比去年多了七百吨,市场还不错吧”周副部长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电脑。 “去年年底的童装订单还不错。我们一部分发到了香港,一部分发到广州,还有一部分是替另一家女装厂做面料,这一部分目前规模也逐步在扩大,因此今年多订了合同。周部长,你可要保证货源啊,我记得去年六月你们厂换催化剂,当月少供货了将近两百吨,害的我们陈总出高价从我们厂周边买了一百多吨货。” “这个事情我真是抱歉,原来的那家东莞的催化剂厂供应商因为专利问题碰到了点麻烦,后来我们就去换了另一家的,用了后发现不行,我们的产品指标达不到优等品。幸好那个月底原来的厂家解决了这个问题,可以重新供货了。为这事我还专门去了一趟东莞,跟他们谈好了,以后保证给我们稳定供货,这个情况以后不会发生了,我当时还跟陈总好好赔了不是”周副部长满脸歉意的说。 “刘科长,你不知到,我们那个月也损失了不少,一小半的产品当成合格品销售了,一吨就损失了三百。”王科长在一旁解释。 “你看,现在的产业链真是一环套一环,一个地方都不能出错,特别是上游,一点失误就会影响下游好多企业。”周副部长非常感慨。 “有周部长的关心,我们就放心了,陈总还委托我邀请你方便的时候去我们厂看看,也给我们现场指导一下,王科长去年去过了,也可以当一回向导,对了,还有李经理,一同去。” “好,那我们争取上半年去看看。” “周部长,我这边还有几个客户的货要发,我要过去忙一会。”李友德站起来,向领导请示。 “好,你先去,刘科长,一会让王科长带你去我们的装置看看。” “好,那你这边好了通知我。”王科长说着,和李友德一同走了出来。 李友德回到座位,开始一个个跟客户对接打款,发货事宜。办公室另外几个销售员,四男一女,男同事里两个是年轻的大学生,小杜和小丁,二十多岁,已工作了几年;一个跟李友德年龄相仿的,一脸络腮胡的胖子张哥,是公司刘副总经理的亲戚;还有一个四十出头,中等身材的陆哥,是周副部长在另外一家公司的手下,六年前,周副部长带着他一起转到了现在的化纤厂搞销售。女同事是吴姐,四十多岁,脸庞圆润,眼睛很小,鼻子旁边有几颗细小的黑痣,嘴唇涂的很红,身材不高,酒量很好,原来是在仓库工作,后来因为公关能力强,为人泼辣豪爽,周副部长直接把她要到了销售一科。 早晨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十一点时,王科长和刘莉从装置区回来了销售一科。 没过多久,周副部长走进来,刘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刘科长,中午我们就简单点,食堂吃工作餐,晚上去一品堂,好好为你接风。” “好,你们食堂的工作餐真不错,很丰盛,陈总前两天跟我聊天时还说到你们的食堂,她几年前吃过一回,那可是念念难忘啊。” “那你门可要常来啊,我给你们办饭卡,让小李他们好好陪着你们吃。”周副部长风趣的说。 “那我可要赶紧跟陈总汇报一下这个好消息。”刘莉的脸上满是妩媚的笑容。 第三章 一品堂 一楼的食堂,员工正逐一刷卡进去,自助餐,十六元一位。周副部长刷卡,刘莉跟着走进去,后面是王科长和李友德自己刷卡进去。自助餐很丰盛,三个荤菜,五个素菜,排骨藕汤,还有小米粥,馒头,玉米。十一点半到一点半,是中午吃饭和休息时间,整个食堂大约有五十多张长桌,一次性可以同时满足两百余人就餐。厂里共有三百多名员工,其中倒班工人接近两百人。中午吃饭的人不是很多,打好饭菜,周副部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刘莉坐在他旁边,王科长和李友德也在同一张桌子对面坐下。刘莉的餐盘里每个菜都打了点,但都不多,一勺米饭,一小块玉米,没有汤。几个男人的餐盘里,却装的满满的,每人外加一碗汤。 “小李,你去给刘科长打一碗汤。”周副部长对着李友德说。 “那帮我盛一碗小米粥吧。”刘莉忙说。 “好。”李友德答应着过去。 这顿中饭吃的很慢,大家边吃边聊。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食堂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 “刘经理,你一会先回酒店休息,让小李送你一下,我下午两点半有个会,你下午三点左右过来直接找王科长。我们年前有条生产线正在进行新产品调试,也生产出了样品,其中就有你们陈总单独要求的牌号。让王科长带你去现场看看,了解一下试生产情况,带两个样品回去做检验。咱们晚上六点一起去一品堂。”周副部长端起餐盘站了起来。 “好。”刘莉站起来。王科长和李友德也站了起来。 走出食堂,刘莉跟周副部长,王科长挥手,然后跟着李友德走向厂区大门。 经过一段空旷的大路,来到了街道边的人行道上。 “李经理,真是麻烦你,耽误你中午休息了。” “不客气,我中午吃完饭刚好散散步。” 来到酒店门口,李友德站住了。 “那我先回去了。”李友德正要转身。 “你稍等,跟我上去一下,有个东西给你。”刘莉拉住了他的胳膊。 李友德迟疑了一下。 “还有给两位部长和王科长的,都要麻烦你一起带给他们,走嘛。”刘莉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脸上娇媚无限。 李友德跟着她走进电梯,来到房间。 关上房门,刘莉招呼略显紧张的李友德坐下,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把拉杆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四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从外形上能看出一个盒子与其他三个明显不同,她把这个递给他。 “打开看看,喜欢不?” “这......” “我亲自挑的,快打开看看嘛!”她撒娇的样子令他无法拒绝,挨得这么近,醉人的香水味使他有些迷茫。 “太客气了,谢谢。” 李友德接过那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是个国外品牌的剃须刀,三相刀头的,他抬起头,刘莉正站在他身边,笑盈盈的望着他。 “让你费心了,我很喜欢。” “客气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陈总也表扬了我。” 刘莉随后拿过一个礼品袋,再用一个塑料袋把礼品袋装起来。 “这里面有三个小盒子,大的两个是给两位部长的,小一点的是给王科长的,你的跟他们的包装不一样,记住啦。” “好。”李友德把自己的也装进去。 “那我回去了,两点五十左右我过来接你。”李友德站起来。 “没事,我休息一下,到时走过去也挺方便的,下午见。”刘莉打开门,李友德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李友德开始做销售统计表,明天是星期五了,要把本周的销售情况统计出来。快五点时,王科长和刘莉从生产线回到了办公室,王科长手里拿着两个小丝饼,应该是给刘莉带回去的样品,他在办公室里找了一个纸袋把两个丝饼装了进去。办公室的全体人员都接到了通知,晚上一起吃饭。 五点半,刘莉坐着周副部长的车,吴姐和李友德坐王科长的车,剩下的三个人坐张哥的车,一行九人三台车,奔向市区的一品堂饭店。 李友德他们的工厂在距离市区二十余公里的丁原镇。半小时后,三台车进了市区的建设大道,在建设一路上右拐进去,过了发展一路,发展二路,左拐到了胜利西路,在一品堂门口停了下来。华灯初上,一品堂门口已停了很多车,三三两两的人走进大门。“一品堂”几个大字在楼顶闪烁的灯光中愈加清晰,这是宁德市一个很大的饭店,一共三层,厂里把重要的客人都安排在这里就餐。下了车,周副部长从汽车后备箱中拿出了五瓶白酒,王科长和李友德赶忙把酒接了过来,一行人来到了二楼的666包厢。 周副部长首先在主位上坐下,让刘莉坐在他的左边,王科长坐在他的右边,李友德坐在刘莉的左边,随后是张哥,小杜。吴姐坐在王科长的右边,随后是陆哥,小丁。周副部长说今天都喝白酒,晚上找代驾把车开回去。王科长把九个小酒壶放在桌上,酒壶是三两一个的,他打开了三瓶酒。 张哥向周副部长告假,身体不舒服,正在吃中药,喝茶。周副部长同意了,点了一壶菊花茶。王科长去掉了一个酒壶,把酒倒上,喝酒的八个人每人拿了一壶,每人的跟前放了一个小酒杯。 三个凉菜,两个热菜上来,可以开始了。 周副部长先倒了一小杯酒,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大家都站起来。 “今天很荣幸,在这里接待我们漂亮的刘科长。从福海到宁德,一千多公里,路途遥远,但我们的心始终是连在一起的。合作五年多来,双方相辅相成,共同成就,在岁月的前行中见证了真诚和信任,希望我们再接再厉,把这种信任和友谊更好发展下去,来,干杯。” 张哥举着茶杯,其他人举起酒杯把酒一口喝掉,周副部长给刘莉夹菜。照例是周副部长开始给刘莉敬酒,随后大家依次向刘莉敬酒。张哥用茶。感觉只吃了几口菜,刘莉已开始喝第二壶酒,随后,周副部长开始逐一和销售一科的员工敬酒,感谢大家的辛勤工作。到了李友德这里时,周副部长把手停住了。 “小李,你是七五年的吧?” “嗯,七五年七月的。” “一晃就三十六了,岁月不饶人啊。你跟那个杉杉谈的咋样了,啥时准备结婚啊?” 所有人都看着李友德,李友德窘的脸一下就红了。杉杉是他相处的第二个女朋友,当然,如果算起大学里的一个,那就是第三个了。李友德是宁德市石塘镇人,他的家距离他现在工作的化纤厂不到十公里。父母都是农民,他有个姐姐,在东莞打工。他在南京上的大学,专业是高分子材料,毕业后先是在南京的一家化纤厂做质检员,为照顾年迈的父母,回到宁德。在家乡先后换了两家工厂,最后进了现在的化纤厂。先是在生产车间当技术员,又转到综合部门,后来因为厂里销售部门缺人,他就应聘到了销售一科,当时面试的正是周副部长。杉杉就是周副部长的爱人介绍的,她身材不高,但容貌姣好,家境殷实,幼师毕业后在市区一家公立幼儿园当老师。然而,由于自己家境一般,相处了两年的杉杉在过年前被父母要求不再跟他来往。 李友德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没事,好姑娘那么多,怎么就没有发现咱们小李呢,还是缘分未到啊”周副部长端起酒杯,感慨的说。 李友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李,你的事姐包了,一定要找个好的,让那些小姑娘后悔,来,咱们干一个。”吴姐端起了酒杯。 李友德开始头晕,然而,他仿佛忘记了酒的苦涩,倒满了小酒杯,一口喝了。朦胧中,仿佛看到刘莉在给他夹菜。 “别喝太快了,先吃点菜。” 李友德感觉嗓子火烧一般,酒劲往上涌,赶紧连续吃了两口菜。 下面是王科长开始一轮敬酒,李友德只喝了一小口,实在喝不下了,头晕的厉害,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一会。 第四章 茗回居 晚宴何时结束的,李友德已经记不清了,迷迷糊糊中,他听着周副部长安排张哥开车把自己和小杜以及小丁送回厂里的宿舍,接着大家在一品堂门口互相道别。回到他和小杜,小丁三人住的三室一厅的宿舍,他倒在床上就不想再动一下。 夜里,他渴的厉害,起来找水喝,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多,手机聊天里看到了刘莉的话。 “睡了没,心情不好时喝酒容易醉,倒一杯浓茶解酒。我准备明早九点左右退房,坐十点半的动车回去,就不去跟你们打招呼啦,多保重,晚安。”这个时间显示的是昨晚的十一点二十一分。 他一下清醒了,喝了水,躺在床上,一身的疲惫,却无法入睡。 八点十八分,他来到办公室,不久其他人陆续都到了。他跟王科长说去送一下刘莉,然后就匆匆走向酒店。在一楼大厅犹豫了一会,决定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十几分钟后,刘莉拖着拉杆箱走出电梯,来到前台,他走了过去。 “我来送送你,昨晚真是抱歉。” “你怎么来了?”刘莉抬头看着他,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 “本想着带你去市区转转,谁知你这么匆忙回去,只好等你下次过来。” “没事,倒是你,还没有去过我么那儿,要跟领导早点过来哦。” 李友德点点头,结完账,他们走出酒店,坐上出租车,向火车站驰去。 二十几分钟后,来到了火车站,李友德推着刘莉的拉杆箱,在入口处停下来。 “昨晚的酒没事吧,以后要注意,千万别再喝醉了。” “睡一觉就好了。” 李友德把拉杆箱交给她。 “周末出去散散心,我回去打电话给你。” “好,你保重。” 挥手道别,李友德看着刘莉随着人流走了进去,他转身,走向公交车站,此刻,刘莉在入口处回过头,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三月下旬的一个中午,星期二,李友德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是高中的同学万宏远,约他星期日中午在家聚一下,并把他家的地址发给他。还有几个宁德的同班同学,男生还有李荣民,赵东平,张劲波,女生还有徐颖,张婉茹。二十余年过去,几个宁德的高中同学竟然都被他联系上了,李友德很是感慨,也不知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 星期日,李友德没有回家,他们厂里每周只放星期日一天假,一般星期六下午他都会回家。早晨快十一点时,他顺着地址坐公交车来到了市区的一个小区,找到了三栋的602室。几个同学都到了,变化都很大,尤其是男同学,有的头发稀少了,有的明显发福。相对而言,两个女同学变化不大,尤其是张婉茹,因为跟自己坐过同桌,因此格外亲切。她已留起了长发,身材保持的很好,皮肤白皙,脸上轻抹脂粉,五官精致,比高中时多了几份成熟和端庄。她的父母都在市区一家国企工作,家境较好,当时被数人暗恋。李友德为家境所扰,不敢有太多想法,只是努力学习,谁料世事变幻,今天竟然在这里相遇,心头难免有些激动。女主人竟是高中时另一个班的韩萍,当年的恋人竟然修成了正果,李友德很是羡慕。想想自己仍是孑然一身,不免有些黯然。 几个人坐在一起,回味着同学时光,张婉茹自然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然而她说话不多,眉宇间略带忧色。不多久,菜上齐了,万宏远招呼大家坐好,等韩萍把汤端上来,万宏远开始发言。 “首先介绍一下我媳妇,大家都认识,以后都要叫嫂子。对了,还有我女儿,上初一,今天在补课,中午她外婆接回去吃饭,因此不在家。咱们宁德的几个同学能聚在一起,真是不简单,来,为不简单干杯。” 男士喝白酒,女士喝饮料。今天大家都是拿玻璃杯喝的,因此,李友德压力小了许多,只抿了一小口。 “我去年从单位辞职了,自己跑投资项目,以后有好的项目会告诉大家,希望大家一起投资,一起赚钱,哦,韩萍也辞职了,自己开了一家美容店,你们女士去了可以打折。” “在哪里?我一定去看看。”徐颖问道。 “就在幸福路上,离这里两条街,改天你和张姐一起过来,我给你们办张金卡。”韩萍赶忙说。 “好,下个周末我去看看,阿茹,到时我喊你。”徐颖面向张婉茹。 “嗯,我要是有空就过去。”张婉茹答应着。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离开时,大家互相留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李友德给张婉茹打电话。 “晚上有空不,要是方便的话去喝茶。” “好,市区有一家茗回居茶馆,在青年路上,我先去定个包间,你下班就过来,在那里吃晚饭,我五点半先过去。” 下班后,李友德坐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六点十分赶到了茗回居。来到一楼最里面的包间,张婉茹正在翻看着菜单。 “我吃石锅拌饭,你吃点啥,看看。” “茶馆也有吃的?” “跟旁边餐馆一起的,方便,不过只有几样。” 李友德接过菜单,选了一份肥牛炒饭。张婉茹把服务员叫进来,顺便又点了一份乌龙茶。 吃完饭,开始喝茶。 “你过得好吗?晚上出来喝茶没事吧。” “没事。”张婉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唯有眼角轻微的动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 “我现在带着孩子一个人过。”她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李友德吃了一惊。 “我离婚了,好几年了。”张婉茹淡淡的说,岁月已经把很多曾经的海誓山盟,撕心裂肺冲刷的没了一点痕迹,只剩下了回忆。 “你还好吧,孩子应该上小学了吧。” “我也是一个人过,一直没结婚。”李友德苦涩的摇头。 这次轮到她吃惊了。 “别太挑剔了,你好像比我小几个月,再过几年也要奔四了。” “谈了几个,都没成,可能是我不会谈恋爱吧。” “瞎说,上过大学的人,不会谈恋爱?只怕是你太追求完美,或是念念不忘一个人,就忘了关注身边的人。”张婉茹笑嘻嘻的说。 念念不忘一个人!这几个字仿佛一道闪电划过李友德的脑海,沉睡了多年的思绪似乎一下苏醒了。他与女孩接触时,感觉有个身影就一直在脑海中晃动,若有若无的,都会把女孩跟这个身影参照。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这个身影是谁,为什么会出现,今天,他终于知道了。 “我......”李友德怔怔的看着张婉茹,那眼神中是爱慕,欣赏,渴望,怜惜,温柔,惊喜,难过,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脸上表情起伏不定。 张婉茹看着他的脸,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她低下头,慢慢喝了一口茶。 一阵沉默,李友德从思绪的起伏中平静下来,小口的喝茶。 包厢门关着,淡黄色的光照着茶壶,照着两个人的脸,温暖而柔和。 “你太辛苦了,真是不容易。”李友德从心底升起一阵柔情,想去拥抱她。 “没事,我父母在帮我带孩子。我在恒嘉地产售楼部上班,挺充实的。” “是仁惠路上的售楼部吗?目前优惠力度很大,我前些天在市区陪客户吃饭时路过那里看到的,还想着有空去看看,要是当时进去就好了。” “是那里。我手上正好还有几套,你要是有机会过来,我带你看看。” “好,我爸妈也在催我买房,说再不买房,老婆更找不到了。” “我们售楼部有几个很不错的女孩,我介绍你认识下?”张婉茹微笑着说。 李友德摇头。 张婉茹叹气。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李友德关爱的问。 “世事难料,唉......”张婉茹停顿了一下,思绪仿佛回到十几年前。 第五章 往事 那一年夏天,我二十一岁,在杭州读完护理专业,留在市区一家医院门诊部做护士,跟另外两个同事在外面租房子住。九月初的一个早晨,是星期一,门诊上治疗的人不多。快九点时,来了一个年轻人,右手手背上划了一个口子,到我这里包扎,我先给他酒精消毒,清除灰尘,感觉他总在看我,我瞪了他一下,心想,戴着口罩能看到啥。哪知他目光对着我胸口的工牌看,还念出了声。 “张婉茹,原来你是张护士。” “怎么,手不疼了是吧,我们这里有两个张护士,你要不要认识另外一个。” “别别,我只想认识一个张护士。” 我哼了一声,感觉这个人有点油腔滑调,看他梳着偏分的头发,浓眉阔脸,衣着整齐,估计是在大企业上班。 “张护士几点下班?” “五点半,想请我吃饭?”我没好气,很讨厌这些没话找话的人。 “好啊,只怕张护士不肯赏脸,要不今晚就去。” “天热,记着每天要来换药。” “那我每天都来找你行吗?” “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用左手轻轻摸着手上的纱布。 “张护士再见。”他冲我谄媚的一笑,走了出去,我真想对着那张脸来一巴掌。哦,突然想起来,我们是服务行业,要时刻保持微笑,要给人留下好印象,算了,那就不抽他了。 后面连续几天早晨,他每天都来找我换药,有时碰到我很忙,他也不找我同事,就在走廊的长凳上等,几天下来,我的几个同事都知道了这个人。 “阿茹,这个人是谁呀,对你这么痴情,不会是想追求你吧”说话的就是另一个张护士,比我早来三年,我们都喊她张姐。 “就是就是,我看他挺不错的,阿茹你可要抓住机会,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白领。”另外两个同事阿文、非嫣跟着附和,她们两个跟我一样,今年来的,跟我住在一起,他们也是来自杭州周边城市,正处在激情澎湃,满心幻想的年纪。 “这是哪跟哪,就是一个过路的,别八卦了,而且我很讨厌他那种无事献殷勤的样子。” “男人看到喜欢的人都这样。”张姐一脸过来人的表情。 “有故事啊!张姐,说给我们听听。”两个幻想家跟着起哄。我也想听听张姐的故事,大家就一起看着她。 “唉!”张姐叹了口气。 “是我妈同事家的孩子,有一次在西湖边玩时碰到的,总是找我说话,请我吃饭,后来才知道在银行上班,金领啊!人也是高大帅气,可惜我那时跟现在的老公已谈了两年多,就要结婚了。听说他现在还没结婚,也不知哪个小姑娘有福。幸好我老公也不错,要不然我要后悔死。” 一席话说的两个幻想家都瞪大了眼睛。一个问道:“张姐,你老公在哪里工作?”一个问道:“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我心想,这种人你们就别惦记了,不是你们的菜啊! “我老公在一家私企做销售。对了,有空我把银行那男孩介绍给你们认识,说不定缘分就来了。不过不知道他目前是否有对象,我回去再打听一下。” “好啊好啊。”两个幻想家一起拍手。 还真是喜欢幻想,看来工作还是不累啊! 星期六的早晨,大约十点多,我正在病人接待区跟非嫣聊天,一抬头,这个讨厌的家伙像个贼一样出现在我视线里。非嫣也看到了,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他冲我媚笑着走过来,我又想抽他了。 “我昨天不是说今天不用来了吗?不用包扎了,别沾水,过两天就好,你怎么又来了!” “我去家居城,路过这里,就顺道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上班。” “我们只有星期日休息,明天你别来了,我要回宁德,下周也别来了。” “明天几点回去,我开车送你?” “我坐公交,不用一小时,我家就在市区。” “我刚好要去宁德最大的家居城考察,想在那边租个门面。” “真不用,你去你的,我走我的。” “那好吧,你住哪里,我忙完能不能去找你。” “不用了,我忙的很。” 陆续有病人过来打针,换药,我跟非嫣开始忙碌,眼看着没人搭理,这个家伙悻悻的离开了。 “阿茹,这人好执着啊,还是你有魅力,要是有人对我这样就好了。”非嫣一脸羡慕。 “谁要谁拿去,我双手奉还。”我开玩笑的说,可心里还是有点自豪,我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信心的,在大学时就有几个男同学追求我,可我总觉得他们太幼稚。然而,十余年后,我为今天的这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星期日早晨,天气开始阴沉,连续多天的晴热后终于终感受到了一点清凉。中午吃完饭,我跟母亲下楼,准备去逛商场,看看换季的衣服,在小区的大门口,竟然碰到了这个一脸媚笑的人。我的气不打一处来,还真是块狗皮膏药,粘住了撕都撕不下来。 看到我们,他一脸惊喜,迎了上来。 “是阿姨吧,你好,我姓陆,叫陆海远,是阿茹的朋友。”他对着我母亲彬彬有礼的说。 “谁是你朋友,我都不认识你。”我抢白道。 “阿茹,怎么说话的?”母亲瞪了我一眼。陆海远抿着嘴在偷笑,这个可恶的家伙。 “小陆,你找我家阿茹有事?” “也没啥事,我刚好来宁德有事,办完了在附近转转,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你们。” “妈,咱们走吧,他还有事,咱们别耽误了人家。”我挽着母亲的胳膊走出大门。 “小陆,你要有事你先忙,我们去逛街,改天你再约我家阿茹。”母亲不忘回头跟他说。 “好的,阿姨,你们先去。”他赶忙回答。 一路上,母亲开始不停地问我这个陆海远,在做什么,家是哪里的,家境咋样,有没有成家,看来母亲对他的印象不错。我说,妈,他就是我的一个病人,我跟他还没认识几天,啥也不知道,他说自己是开家居用品的。母亲说,你的事妈也不好多管,你也工作了,碰到合适的人可以处一处,婚姻这种事情是讲缘分的,说不定哪天缘分就来了。我答应着,心想,我有空去了解一下再跟母亲说,免得她老是问我这个人。 连续两周,他没有再来找我,我暗自庆幸的同时,又有点失落,母亲有时会问起我,我无法回答,只能拖着。 国庆节后的一天早晨,星期三,刚上班,我正跟几个同事在病人接待区聊天,陆海远走了进来。阿文碰了我胳膊一下,朝外面努嘴,我装作不知道,仍在跟张姐聊天。 “阿茹。”他走到我们跟前,对着我喊道,又喊了一声“张姐”,随后对两个幻想家点头示意,阿文和非嫣张大了嘴巴,张姐一脸笑意。 “干什么?没看见我在上班吗?”我一脸严肃,有点开心但不能表现出来。自从上次在小区里碰到,我感觉自己开始不那么讨厌他了,也许是母亲的缘故吧。 “你出来,我有点事跟你说。” 还没等我回答,张姐说话了。 “阿茹,你去吧,这边有我们呢,没事,不过不能太久啊。” 我还在犹豫,两个幻想家又在旁边扇风。 “去吧去吧,没关系的,我们忙得过来。” 我没办法,跟着他走出去。外面蓝天白云,一碧如洗,暑热已渐渐退去。 走出医院大门,我们沿着人行道向前走,我这才发现,他比我高了近一个头,估计185左右,长方脸,眉毛很浓,身材结实匀称,一身休闲装,脚上是一双灰色球鞋,整个人很阳光。我原来怎么没发现呢? 第六章 变化 “你还记得上次在小区碰到你和你母亲吗?我那天早晨找张姐问的。”他的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你这个坏蛋。”我有些恼怒,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他好像皮糙肉厚,我自己手反而有点痛,赶紧把拳头松开,随后立刻感觉不妥,不该这么对他。 他一下握住了我的手。 “手痛了吧,你要是想解气,打我的手。” 我的手被他的大手紧握着,一种异样涌上心头,惊喜,慌乱,这种经历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大学时谈过男朋友,可我们手都没碰过,也就是散散步,聊聊天,那时受传统思想约束,根本没往男女情爱上多想。想想不对,我赶紧使劲把手抽出来。 就这样,我开始慢慢接受他。他家经济条件很好,父亲是一家私营企业的高管,母亲是一名小学老师。他比我大七岁,在杭州上完大学后,跟一起毕业的朋友阿斌开始做家居生意,他和阿斌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很熟,家境相似,因此关系极好。他们刚开始是做床上用品,后来是陶瓷卫浴用品。生意逐步有了起色,开始注册公司,他们先是在城东的一个家居城租了几间门面,雇了几个人,买了一辆小汽车,一辆货车,作为总部所在地。随后,继续扩大规模,在城西的一家家居城又租了几间门面,又买了一辆货车。在公司里他当总经理,阿斌当副总经理。手下已有十五名员工,其中十一名女性,一个是他的姐姐,一个是阿斌的老婆,分别担任公司的财务科长和出纳会计,在总部这边办公。另外九名女性都是大学毕业生,五个在总部,其中一个管进货,四个管销售。四个在分部,一个管进货,三个管销售;四名男性,其中两个司机主要负责给客户送货,两个后勤负责出货,两个门市部一边配置一个司机和一个后勤。他管着总部,阿斌管着分部。为抢占宁德的卫浴市场,他跟阿斌近期先后到宁德考察。陶瓷卫浴一般都是从广东福海进货,因此他跟阿斌也经常去福海,与一家大的生成厂家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保证了货源的稳定。 三年后,我们准备结婚,他提出准备在宁德租门面开分部,让我辞了工作,去那边负责。直觉告诉我,有风险,毕竟宁德不是很大的城市,人流量不多,虽然有钱人很多,但距离杭州太近。我劝他先把杭州的两家门市部经营好,手上资金充裕时,可以在杭州投资房产,毕竟杭州城市不很大,市中心地段紧张,又不能盖高楼。他跟阿斌商量,听从了我的建议。 我这人虽然读书不多,可是第六感觉很敏锐,知道跟着热门的东西走。半年后,我们结婚了,因为阿斌一家忙前忙后,我跟他们也就很熟了。我们在接近市中心的地方买了一套四室二厅二卫的房子,因为我准备有空把父母接过来住,他们很喜欢游西湖。一年后,女儿出生了,我开始在家休产假,他很开心,孩子一岁之前那一年,他经常早早就回家,我知道他推掉了很多应酬,有事一般让阿斌去。那一年时间,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不愿请保姆,于是,休了三个月产假后,我开始上班,把母亲接过来帮着照看孩子,父亲有时也会过来。女儿一岁以后,老公恢复了正常生活,有时出去应酬晚了,就提前给我说,反正只要不出差,每晚最迟十二点左右就赶回来,经常是倒头就睡。我知道男人不容易,要在外面奔波辛苦挣钱养家。我虽然工资不高,但医院福利挺好,而且我没有夜班,等孩子到了三岁,能上幼儿园了,母亲就回了宁德,她跟父亲偶尔会过来住几天。 我开始了规律的生活,每天早晨做好一家人的早饭,先把孩子送到幼儿园,然后坐公交车去上班,幼儿园离家不远,医院也就七八站路。老公每天开车去城东上班,有十几公里,又容易堵车,因此我们不让他接送。幼儿园下午四点四十放学,为了照顾五点下班的家长,专门安排两个老师把需要五点以后来接的孩子集中起来,再多上一堂课,不过每天要交一点托管费。这样也就免去了我五点下班的担忧。 夫妻生活方面,我刚开始还是很满意的。老公喜欢跑步,身体很强壮,每天又喜欢黏着我。可是自从女儿出生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作了母亲,整天只想着女儿的事,我就对那方面兴趣少了。有时看着他急吼吼的样子,又有些不忍,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等女儿上了幼儿园,我那方面需求好像比原来更强了,然而,老公却明显的不像以前了。经常是我主动去找他。他不光时间短了,而且注意力不集中,很累的样子。那几年老公的生意时好时坏,他花在上面的精力明显多了,经常连续几天在外面应酬。他酒量很好。我们结婚那天是五一节,他跟我轮流给客人敬酒,估计喝了一斤多也没醉。男人喝过酒后兴趣好像更大了,那晚我们折腾了大半夜,后来两个人直睡到第二天下午。那一段时间真是疯狂,晚上连续折腾好像都不知道累,可是现在,他太容易喝醉了,太容易劳累了,才三十几岁的人,就开始掉发。经常是到家换了鞋子就去床上睡觉。我看着这个男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家家都不容易,在外面看着风光,回家后一脸疲惫。我倒也没往其他方面想,老公不是那样的人,他身边虽然有几个小姑娘,可很少听到跟他有什么传闻。 十一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跟我说福海卫浴厂家的周老板来宁德,他跟阿斌要去陪,晚上可能回来很晚,我也习惯了。女儿上二年级,做完周末的作业,到十点半她就去睡觉了,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星期日休息,我星期六晚上一般睡得比较晚。 不知何时,我迷迷糊糊的听到门响,睁眼一看都凌晨一点半了,老公换了鞋子,脱下了西服,发现客厅亮着灯,看到我躺在沙发上,吓了一跳。 “老婆,你怎么还没睡,沙发上可别冻着了。” 他从我旁边走过,去卫生间,我闻到了一股兰蔻香水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很特别,跟我一直在用的兰蔻香水味道很接近。我站起来拦住他,跟着是冲人的酒味传过来,他有些吃惊。 “怎么了老婆,你是不是梦游?” 我梦游你个大头鬼。我搂着他的脖子,没有亲他,酒味很刺鼻,我在他的衬衣上仔细查找,果然找到了一根黄色的长发! 我把长发拿到手里,放在他眼前,盯着他的眼睛,眼睛是不会撒谎的。 他很镇定! “晚上陪周老板去了钻石年代唱歌,喊了几个小姐作陪,估计是跳舞时落下的。” “没干点别的?” “怎么可能!玩到十二点多,我们找了代驾把周老板送回酒店,就回来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我嗯了一声。 “快去洗洗睡,以后可别搞太晚了,谁知道夜里有没有狐狸精跑出来害人。”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 狐狸精是有的,根本不用晚上出来,大白天就会在四处逛,而且就在眼皮底下,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因为我只防着晚上。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可惜我知道时已经太迟了。 等他洗完回到床上,我一把抱住了他,借着酒劲,他也很激动,我们又开始折腾,不知啥时睡着的,等我早晨醒过来时,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第七章 愤怒 后来,我又在他身上闻到到了香水味道,不是兰蔻的,我知道他又去那种地方了。第二天问阿斌的老婆玥姐,知道阿斌跟他一样,两人口径一致,我也就没想太多。男人嘛,逢场作戏很正常,只要不是一个人去就行。 一月末的一天,他跟我说要和阿斌一起去福海几天,给卫浴厂家的周老板还有其他几个领导拜年,顺便到深圳和香港转转。晚上,我帮他收拾行李箱,广东那边比我们这里气温要高好几度,不用带什么厚衣服。我把几个避孕套放在了箱子的夹层,我知道那边经济发达,诱惑也多。我轻轻对他说,玩归玩,不能认真,要保护好自己,多想想我和女儿就不会犯错误。他激动的把我搂在怀里,我都喘不过气了,我指了指女儿房间,女儿在自己房间写作业,他赶忙把我松开了。 五天后,马上要过年,他回来了,给我和女儿都带了礼物,感觉他憔悴了不少,估计这几天又没少喝酒,加之旅途奔波劳累,他连续几天晚上都早早就睡觉。后面几天,我们一家三口在两边亲戚家来回奔波,都忙着过年,也没怎么折腾。初八,家居城开门营业,员工陆续回来上班,他又开始每天早出晚归。 四月中旬的一个星期二早晨,送女儿去学校后,我去上班,感觉一上午头都是晕晕的,没有力气,也许是昨晚受凉了。几个同事劝我回家休息,到中午时,我跟领导请假,然后回家。吃了一碗面条,我去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心口莫名的慌张,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我给老公打电话,手机关机!这是很少见的情况。我打电话给阿斌,问他见过老公没有,阿斌说,远哥早晨到城西这边转了一下就离开了,嫂子你别着急,也许他手机没电了,我一有他的消息就告诉你。既然他早晨去过城西,那应该没啥事,我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快五点了,我赶紧起来做晚饭,再打老公手机,还是关机,我又打电话给阿斌,阿斌说远哥下午打电话说手机有点问题,拿去修了。我开始炒菜,不久女儿回来。快六点时,我跟女儿开始吃饭,老公近期经常不回来吃饭,我们也不用等他。 晚上十一点多,老公的电话终于打通了,他说一会就回来,我长出了一口气。 快十二点时,老公回来了,一脸疲惫。 “手机怎么坏了?要修一天?”我抱怨道。 “用了两年,早晨又不小心摔到地上,怎么也开不了机。” 我把他的睡衣拿给他,他接过了,走向浴室。我在恍惚间,感觉他的脖子上有几个红色的印记,但不明显,像是被什么擦过了但没有被彻底清除掉。我从后面抱住他,仔细的看那几个印记,用鼻子闻了闻,味道很轻很轻,可是我能感受到那就是口红的味道,那几个残留的印记就是一个女人留下的唇印! “我要去洗澡,别闹了。”他分开我的手臂,走进了浴室。 我把阳台的窗帘拉上,换了一件丝绸睡衣,胸口很低的,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杂志。浴室里的水声哗哗的响,我心里始终无法平静,直觉告诉我,他今天肯定跟别的女人做了什么,我该怎么办呢? 十几分钟后,他穿好睡衣走出来,看到我坐在沙发上,他打着哈欠,心不在焉的问。 “你怎么还不去睡?很晚了,我困得很,要去睡了。”他直接走向卧室! 我内心的火腾的一下就燃烧起来。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明天行吗,我太困了。” “辛苦了一天,能不困吗?只怕折腾了好几次吧!”我恨恨的说。 “什么折腾?”他走到我身边坐下。 我盯着他的眼睛,可他低着头,在刻意躲避着我。 “什么折腾?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现在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是哪个狐狸精把你的魂勾走了?”我带着揶揄和嘲讽冷笑着。 “无理取闹!”他站了起来,我也站起来,拉着他的胳膊。 “我无理取闹?那你告诉我,今天一天你都干什么去了,跟谁在一起,为什么会这么累,脖子上为什么会有口红印?”我不依不饶。 “什么口红印?我今天一直在市里,跟几个客户谈生意。” “晚上呢?” “晚上去一家洗浴城洗澡,跟一个客户,神经病一样没完没了,我去睡了。” 他准备走开,我拉着他的手臂不松开,他抓住我的手一推,我坐在了沙发上。他没有去我们的大卧室,走进了另一间小卧室。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泪水从脸上流下来。这么多年,这个从来都不舍得伤害我一下的人,今天竟然粗鲁的推了我!他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一直把我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人了。我走进卧室躺下来,恨意难消,睡意全无,这个可恶的狐狸精! 夜里不知何时睡着的,早晨起来时,他和女儿都不在家,女儿的书包没看到,应该是上学去了,桌上有做好的早饭。我一看时间,都快八点了,匆匆吃了早饭,打个车去上班。 连续好多天我们没有说话,他晚上回来就去小卧室,我也不想理他。 五一节,放七天假。四月三十号下午,他给我留言,有重要的事要出去几天,当天晚上他就坐火车出发了。我们一直没有和好,有事都是聊天里留言。我心想,随你折腾,总有折腾累的时候。 五月一号,女儿和另外几个同学去游乐场玩,可能是玩累了,受凉,下午五点多回来就开始发烧。量了几次体温,都是三十八度多,我不敢大意,准备带她去医院挂急诊。六点半赶到医院,没想到医院里好多人,小孩子多。医生给女儿检查,确认是受凉引起急性病毒性感冒,要尽快输液治疗,先开了三天的。我估计是在游乐场感染了病毒,赶紧办了手续,给女儿输液,我打电话给老公,他又关机!肯定是跟那个狐狸精在一起,我气得咬牙,恨着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人。 输液很慢,等我扶着女儿走出医院大门时,已十一点多。夜风吹过,有一点寒意,天上繁星点点,可是我一点也没有心情去感受。我跟女儿打车回家,一直到晚上睡觉,老公的手机还是关机! 二号早晨十点多,他的手机终于接通了,我对着手机满心愤怒。 “陆海远,你在哪?” “怎么了?” “怎么了?你女儿生病了,你知不知道?你还在外面潇洒?她昨晚开始输液,今天下午明天下午我还要带她去。你还不回来?”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女儿就在我身边,她还是很虚弱,从我手里要过手机。 “爸爸,你在哪?我好难受,你快回来呀,妈妈这两天都没吃饭。” “小霜,你怎么生病了,要不要紧?” “我头好晕,没力气,医生说是急性病毒性感冒。妈妈说你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外面的女人都很坏,她们都是在骗你的钱。”女儿着急地说,小脸上又是焦虑,又是难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 “别担心,多喝水,多休息,过两天就好了。我今晚回来。” 我挂断了电话,心里乱糟糟的。 下午带孩子去输液,回来时已七点多。孩子体温正常了,但还是很虚弱,想吃东西,我放心了,给她下青菜面,她吃了一小碗,早早就去睡了。我喝了一点面汤,头还是很晕,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着急上火,没有食欲, 晚上十一点多,我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我知道是他回来了。 第八章 惨痛 他换好鞋,轻手轻脚的走向女儿房间。过了一会,他停留在我们的卧室门口,我侧着头睡,一动不动。不久,听他的脚步走向浴室,然后是哗哗的水声。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跟他理论,等孩子明天从医院回来再说。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水声停下来,然后是浴室开门声,感觉他走向小卧室,后面就再没了声音,我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 三号中午,我们一家三个人在家简单吃了饭。老公开车带我们去医院,女儿心情很好,但她也预感到了有什么事要发生,没敢多说话,输液时一直在看一本小说。从医院回来已快六点,女儿吵着要吃大餐,我先去小区附近的一家餐馆给他打包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一份乌鸡汤,一碗米饭。然后对老公说,我们去餐馆吃点东西。 我们各自点了吃的,默默吃完,走出餐馆,走在人行道上。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月去福海。” “哪里的,多大年纪?” “城西门市部管采购的小方,二十四岁。” “行啊,陆海远,就在我眼皮底下啊,我却像个木头一样,天可怜见。” 他没有做声,说话很轻,像个被审问的犯人。 “去福海的那几天都在一起,只怕还去了深圳和香港,折腾的很累吧。” 他在沉默,这是默认了。怪不得从福海回来那几天他那么憔悴,每天还睡那么早,我像个傻子一样,还担心他被外面的女人勾引,给他准备了避孕套,谁知道竟是个家贼!这真是:防火防盗防小三,小三就在脚跟前。 “四月中旬手机坏的那天也是跟她在一起吧。” 他嗯了一声。 当一切都被证实的时候,我反而没有了泪水,只有痛,惨痛。 我忽然想起来这些阿斌早就知道啊,可他竟然一直在打掩护,真是好兄弟!我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拨通了阿斌的电话,人行道上很安静,我把手机通话声音放在了免提上,我就让老公听听阿斌是怎么说的。电话接通了。 “阿斌。” “嫂子,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远哥五一这两天都没在家,说是去客户那里谈事情,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远哥跟我说是去福海,还让我一起去,我家里有点事这次就没去。” “知道他跟谁一起去的吗?” “我不知道。他应该一个人去的吧。” “他没告诉你?” “没有。” 我看了看老公,他一脸尴尬。 “四月中旬那天你远哥手机坏了,他晚上回来说,他白天在市里谈生意,晚上跟一个朋友去洗浴城,你知道这事吗?” “是啊,这个我知道,远哥后来也跟我说了。” 这是在订攻守同盟啊,就是为了对付我的盘问! “一月末你们去福海给周老板他们拜年,那次你们公司一共去了几个人?” 关键的问题来了,我看到老公有点紧张,电话那头阿斌估计也紧张了,停顿了一会。 “四个人,我们两个,外加总部和分部管采购的小刘和小方。” 提到小方了,果然有这个人,看来阿斌也没有全瞒着我。 “你们两个领导去就行了,怎么还带两个女员工?玥姐就不担心?” “她们两个管采购,刚好也对接一下周老板他们厂里的人,以后工作也方便开展,这是培养她们将来独当一面。公司也要培养年轻人嘛。” 是该培养,培养培养,最后培养成了狐狸精! “在福海那几天,你们几个是怎么过的,一直都在一起吗?” 又是个关键问题,阿斌又开始停顿,我能感到他已经发现什么了。 “拜年结束,我跟远哥去深圳香港转了转,她们两个自由活动,玩了两天就回来了。” “她们两个没有去深圳,香港,提前回来了?” “是啊,怎么了?远哥是不是犯错误了?” “没有,他好的很。不打扰你了,再见。” 我挂了电话,嘲讽的对老公说。 “阿斌真是你的好帮手啊!” 他脸红了,搓着手,头看着地面。 “你打算怎么办?”我单刀直入。 “我,我不知道。”他很彷徨。 “明天中午我去城西见见她,你把她电话给我。” “你不会打她吧?”他有些紧张。 “放心,我跟她好好谈,就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狐狸精。” 第二天早晨我打电话给这个小方,约她中午在城西的一家茶馆见面。她的声音非常柔媚,软酥酥的,我直接想吐,可能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吧。电话里听得出来她很紧张,一直在解释。解释什么,有什么话见了面再说。 中午十一点半,我到了城西的旧日时光茶馆,找了一个包厢,通知了小方。 十几分钟后,一个女人走进了包厢。 我承认,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作为一个女人,我都很震惊。 她比我略高,大约170,偏瘦,一头披肩发,丹凤眼,五官错落有致,非常协调,皮肤白里透红,水嫩丝滑,穿一件墨绿色的半长风衣,一条细腿裤,一双坡跟的休闲皮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青春的张力。年轻真好! “你就是小方?”我尽量缓和声调。 她关上门,手包都没有放下,直接就跪在了我面前! “姐,我对不起你。”她声泪俱下。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折了我的寿。”我有些不知所措。 “姐,是我错了,也不敢请你原谅,求你看在我肚子里的孩子份上,别再难为远哥。” 好啊,陆海远,看不出来,孩子都有了。我很生气,她竟然跟我提孩子! “你肚子里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 她就一直跪在我面前,哭泣。 这样总不是办法,我把她搀到椅子上。 “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有三个月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孩子。” 我看了看她的腹部,非常轻微的隆起。她是个妖娆的狐狸精,但也是一个受害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打电话给老公,原来他就在外面,估计是怕我们打起来。几分钟后他走进了包厢,坐下来,低着头,我要把事情尽快解决。 “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们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是对望了一眼,沉默。他们对望的那一眼,虽然很短暂,但我已经看到了那里面的复杂情感:关心,痛苦,温柔,爱慕,安慰,鼓励。我很嫉妒,十多年前,我都体会过,然而,今天却是另外的人在体会了。那一瞬间,我已做了决定。我不想再搅和下去。 “过完五一假期,我们去离婚,希望你好好待她。以后少喝酒,少去那些地方。” 我站起身,去开包厢的门。老公拉住了我。 “阿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霜。” “姐。我......”那个女人也站在我面前,满脸泪痕。 我把老公的手推开,强忍着痛,快步走出了包厢,走出茶馆。明媚的阳光洒下来,柔和而温暖,我的心却如沉浸在寒冰里,痛,一直痛到了脚上,泪水从脸上不停流下来。我感到腿像灌了铅,浑身无力,缓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靠着路灯,放声大哭。 张婉茹的脸上满是泪水,李友德看着,心里异常的难过,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用纸巾轻轻的去擦她的泪痕。她抱住他的腰,头枕在他的胸前,一直在呜咽。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李友德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过了许久,张婉茹放开手臂,推开了李友德。李友德坐了回来。 “后来呢?” 张婉茹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像是在仔细品着茶香,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 “过完五一假期,我们协议离婚,我决定带着女儿回到父母身边,他给了我一大笔钱,算是对我的补偿,我在宁德买了一套三居室,就在父母小区旁边。”她悠悠的说。 第九章 新产品 时间已过了晚上十一点,张婉如去前台结账,两个人走出茶馆。 “我一说起来就忘了时间,唉,你看,都这么晚了,明天你还要上班,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打个车也很方便,你赶快回去吧,还要照看孩子。” “我今天出来时把我妈喊过来照看小霜,没事的,我送你回去。” 李友德没有再推辞,他也很想跟她待在一起。坐进汽车的副驾驶位置,张婉茹开车,出城而去。转过几条街,一条大道笔直通往远方,路上行人很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轮滚动的沙沙声中,伴着她身上的淡雅香水味弥漫在车里,令人几番迷离。二十几分钟后,到了厂区,李友德下了车,看着张婉茹的车缓缓消失在回城的大道上。 四月初的一个星期二早晨,刘莉告诉李友德,上次带回去的样品经过分析化验,达到了她们的预期指标,可以安排生产了,预计每月需求在三百到四百吨。于是,李友德跟王科长作了汇报,并报经周副部长同意,把销售需求计划报到了厂里的生产部门。确定从星期五开始,用一条小的生产线正式生产,初期一半负荷生产,每天大约十二吨,后期视情况最大可以开到每天三十吨。经与刘莉沟通,先期产品全部供给她们,考虑到新产品附加值较高,除满足刘莉所在公司需求外,周副部长指示,尽快开发两到三家新客户,争取一个月后达到满负荷生产。 四月八号,星期一,新产品正式生产出来后,经过质检,包装,封箱等环节,星期二开始发往福海。王科长安排吴姐在宁德及周边调研开发市场,李友德在福海调研开发市场。星期二早晨,李友德通知刘莉,已坐上十点五十的火车,预计下午三点半左右到达广州南站。 广州南站出口,李友德看到了打着遮阳伞,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刘莉。两地的温差有些让人不好适应。李友德脱下外套拿在手里,提着电脑包走出来。醉人的香水味道随着刘莉移动,来到他跟前。 “没有拉杆箱?” “不用,都装在电脑包里了。” “看来我没机会表现了,我们的车在停车场,走吧。”刘莉笑嘻嘻的说。 李友德跟着她走向停车场。 两个人坐在了汽车后排,汽车启动了,沿着汉西大道驶上了东新高速。 “今天早晨发的一车货预计啥时能到你们公司?” “明天下午吧。” “好,等司机在你们公司卸货时,我现场看看,还要拍几张照片,毕竟这是新产品,又是第一车,领导们都很关心。” “陈总也很关心,她明天下午也要看,到时我们一起。” 一个小时后,汽车驶入福海市。这是李友德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个城市,还有身边的这个人,在以后的十余年里,像一个梦,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异常清晰。 来到公司,走进一栋两层办公楼的一楼,在一个大办公室靠里面的一张办公桌旁的沙发坐下。这个办公室靠近门口的两张办公桌前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员工在电脑上忙碌着。刘莉给他泡了一杯红茶,这还是上次她去宁德时听他说喜欢喝红茶,于是专门准备了一盒大红袍。 “陈总在回来的路上,我们一会先去见见黄总,就是我们公司的二把手。” 几分钟后,李友德跟着刘莉,来到二楼楼梯右边尽头,房间门开着,刘莉敲了下门,一个人在办公桌前抬起头。 “黄总,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宁德的李经理,去年开始为我们服务的。这是我们公司管销售的黄总。”刘莉走进去,微笑着介绍双方认识。 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李友德的手使劲摆动。 “欢迎欢迎,小刘跟我几次提起过你,服务非常到位,没想到这么年轻啊!” “黄总太客气了。” 这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五十出头,短发,五官棱角分明,古铜色的皮肤非常健康。 “李经理是哪里人,工作几年了?” “宁德一个镇上的,工作13年了。” “一直在你们厂吗?” “我在南京工作了几年,后来回宁德,去年到我们厂的,当时是周部长面试的。” “老周啊,我跟他很熟,他比我小几岁,喝酒可是很厉害啊,我看我们公司也就小刘喝酒能跟他比一下。”黄总笑呵呵的看着刘莉。 “黄总,哪有啊,我也就免强喝一点。”刘莉撒娇的说,娇艳的脸上飞起红晕。 “喝白酒,我们小刘还没怕过谁,对了,去年年底去宁德,李经理应该见识过了吧。” “见识了,我喝了一点就醉了,刘经理喝了不少一点事没有。”李友德感慨的说。 “黄总又在夸我,那次我也喝多了,回去后也头晕,那已是超水平发挥了。不过周部长确实很能喝,最后也非常清醒。就是李经理喝醉了,真是过意不去。”刘莉笑着给李友德道歉。 “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刘莉向两人点头示意,走了出去。 “李经理是第一次来福海吧。” “嗯,早想过来拜访你们,一直有事耽误,今天总算成行了。” “我们这里可热多了,多来几次就适应了。” “确实热,不过冬天肯定会很舒服。” 听到敲门声,两人转过头,看到刘莉走了进来。 “黄总,陈总回来了,要不我现在带李经理过去一下。” “好。”黄总点头,李友德站起来跟黄总告别,随刘莉走出了房间。 来到二楼楼梯左边尽头,门关着,刘莉敲门,两人走进了房间。 “陈总,李经理过来了。这是我们陈总。”刘莉亲切的给李友德介绍。 一个身材小巧的女人从办公桌前迎了过来,向李友德伸出了右手。 “欢迎欢迎,小刘跟我多次提到你,今天总算是见到了。”轻柔的普通话里带着点广东口音,洋溢着令人心动的热情,一阵阵持久、清新的幽香伴着她弥漫在办公室里。 李友德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饱满,光滑。 这是个身高接近160的女人,四十多岁,略胖,一头黑色的短发,发尾内卷贴着脖子。额头光滑,五官小巧,皓齿红唇,散放着成熟和温润。 “谢谢陈总关心,很荣幸能为你们服务。”李友德微笑着看着陈总,随后看了一眼刘莉。刘莉正睁大眼睛看着他,那目光里是开心和幸福,笑容铺满了她的脸庞。 “过来坐。”陈总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在长沙发上坐下,她自己坐在了单人沙发上,刘莉在长沙发上挨着李友德坐下。 “听小刘说你还没成家,怎么,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陈总笑着问。 李友德脸一下就红了,他没想到刘莉会把这个跟陈总说,刘莉的俏脸上也有了红晕。李友德忽然想到了张婉茹,想到她那张泪眼濛濛的脸。 “可能是我不会交际吧。” “碰到好的女孩可别错过了。对了,我听小刘说你们的货明天下午就到了,我跟黄总说到时一起去看看。你这次过来多玩几天,让小刘陪着你去广州、深圳转转。” 李友德笑了笑。 “好,我一定陪好。”刘莉微笑着说。 “时间不早了,我们一会去吃饭。小刘,你去跟黄总说下,喊上阿伦,小美,饭店订好了吗?” “订好了,在和浦记。就是周部长去年来时那家。” “嗯,他们那里海鲜味道很正宗。你跟李经理坐我的车去,让阿伦和小美坐黄总的车。” “好,那我去跟黄总说,再通知一下他们俩。咱们啥时出发?” “我收拾一下,十五分钟后吧。你们先去停车场等我。”陈总说着站了起来,李友德跟刘莉也站了起来,跟她道别,随后走了出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李友德坐在陈总汽车的副驾驶位置,刘莉坐在后排,陈总开车,后面是黄总开车,右转出了公司大门,左转经过三个路口,然后右转,向着黄埔大道上的和蒲记驶去。 第十章 和浦记 半小时后,两辆汽车停在了和蒲记的门口。众人下车,随着陈总走进了和蒲记的大门。 这是一个三层楼的餐厅,门口和走廊,楼梯都挂着八角形的灯笼,颜色各异。走上楼梯,大家来到二楼的福满楼包厢。 “李经理,你坐这里。”陈总指了指她左手边的位置。李友德正想把电脑包放在椅子背后,刘莉走过来,把包放在了角落的椅子上,随后,黄总坐在了陈总的右边,刘莉挨着李友德,随后是阿伦和小美。这是一男一女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阿伦,是我们公司的销售经理,别看年纪不大,但也工作五六年了,在广州读的研究生。”陈总指着阿伦给李友德介绍,随后指着小美。 “这个是小美,也是在广州读的书,目前是小刘的副手,负责我们周边工厂的采购进货。” 两个人先后向李友德点头致意。阿伦戴一副金丝边框眼睛,身材中等,相貌斯文。小美身材不高,面容清秀,额头圆润,皮肤有点暗黄,原来小美就是在大办公室里坐在门口的女孩。 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陈总接过来,点了三个海鲜,两个汤,四个热菜。三瓶红酒,是刘莉从公司带过来的。 “今晚不给李经理压力,我们喝点红酒。阿伦和小美你们今天喝点饮料,一会替我和黄总开车。” 四个大的高脚杯倒上了红酒,福海这边习惯,上菜前先上一份养生汤。那汤里几种中药,伴着猪蹄排骨姜片等熬制,味道浓烈而入口滑润,既养生又开胃。 喝完汤,菜陆续上来,陈总手握酒杯站了起来,致欢迎辞,大家也跟着站起来。 “今天很荣幸,在和蒲记招待宁德的李经理。合作几年来,我们双方相互支持,同甘共苦,共同进步,预祝将来取得更大的成绩,干杯。” 玻璃杯碰到一起,一口红酒喝下,李友德感觉甘甜清新。不喝白酒,这使他格外放松,没了压力。福海离海不远,因此当地海鲜非常有名。三个海鲜分别是刺身,三文鱼,扇贝。对于久居内陆的人来说,味道鲜美异常。 这顿饭吃了近两小时,喝了三瓶红酒,红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后劲不小,李友德虽然没喝醉,却已开始头晕。 大家在和浦记门口互相道别后,刘莉叫了一辆出租车,送李友德去文汇路上已定好的华瑞酒店,这个酒店距离他们厂大约十几公里。阿伦和小美开着黄总和陈总的车离开了饭店。 到了华瑞酒店,刘莉去前台办好了手续,跟李友德坐上电梯,来到606室,开门。 这是个豪华单人间,床很大,窗外种着几片竹林,非常幽静。柔和的灯光打在浅蓝色的落地窗帘上,温馨静谧。 刘莉把电脑包放在电视下面的长条桌上。 “你今天也喝了不少,看会电视就睡觉,明早我过来陪你吃早饭。”她拍了拍他的胳膊,走了出去。李友德关上房门,躺在了床上,床很柔软。他把另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又想到了张婉茹,在茶馆里,她抱着他,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第二天早晨,李友德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听到门铃响,走到门边把门开了一条缝,看到了一身休闲装的刘莉。 刘莉看到李友德眼神迷离,穿着睡衣,笑出了声。 “你还没起来!都快七点半了,我还在楼下等了一会,就是担心你没睡好,看来这红酒后劲确实厉害。我就不进去了,在一楼等你,你忙完后到一楼找我,记着把两张早餐券都带着。”说完,她把门带上了。 十几分钟后,李友德坐电梯来到一楼,跟刘莉一起去二楼的自助餐厅。 两个人打好早餐,找个桌子坐下来。 “你这边工作上如果没有其他安排,看完新产品我们就去广州,深圳转转。” “还真有安排,这次就不去了。领导让我们开发客户,我想早晨就去你们这里的东原化纤市场看看,接触几家厂商,看有没有合作可能。” “对了,我刚才接到司机电话,我们的那车货大约下午一点前能到。要不这样,我们吃完早饭就去东原,中午赶回厂里吃饭,随后看工人卸货,下午就在我们车间看看,估计两三点就可以忙完。” “好,我听你安排。” 刘莉跟陈总打电话,安排司机开车过来带他们去东原化纤市场。 吃完早餐,两人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下,去酒店门口等车。 来到东原化纤市场,两人找了几家生产厂沟通,有一家愿意尝试,但付款方式上希望能货到付款并希望能尽快拿到样品。李友德与对方互相交换了名片,然后与刘莉商量,先从今天送到她们厂里的货里拿一个丝饼,明天让司机带给对方,随后在下次多补发一个过来。 走出东原化纤市场,李友德在路边徘徊,对方提出的付款方式令他有些为难,为杜绝风险,公司一直要求款到发货,刘莉走到他跟前。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他要真是愿意合作,我有办法。” 李友德疑惑的看着她。 “还是以我们的名义跟你们签合同,然后我们再把货转给他,资金上我们好处理。只是你们的大客户优惠我们要全部享受到,这样就可以弥补我们过手的损失。”刘莉自信的说。 “这倒是一个思路,如果对方真的要合作,我可以请示一下周部长。” “这下不担心了吧,我们现在回厂里,下午忙完后你先回酒店,晚上我有个姐妹带着她男朋友约我吃饭,到时我们一起去。” 坐车回到厂里,两人在食堂吃完中饭,陈总、黄总、刘莉、李友德四人来到仓库,工人已开着铲车卸货。四人走进库房,李友德查看着新产品托盘包装的薄膜外封,开始拍照,看看是否有磨损,里面的产品是否有倾倒,找了两个打开包装的产品拍照,他嘱咐刘莉等生产出来样品后再拍几张照片。看完新产品,刘莉带着他在车间的织布装置上观摩,随后去看成衣车间。走出车间,刘莉带着他与两位领导道别,随后安排司机将他送回了酒店。 晚上六点半,刘莉来到酒店。李友德跟着她步行来到几百米外的一家小饭馆,坐在了露天的的一张餐桌旁。十几分钟后,一男一女从远处走来,跟刘莉打招呼,原来这就是她的好姐妹青姐以及青姐的男友阿明。青姐身高约163,染了一头黄发,很瘦,相貌普通,脸色苍白,似乎涂了很多脂粉,嘴唇也涂的很红,非常显眼。她男友却高大威猛,剑眉阔脸,一股英武之气。 两人看到李友德坐在旁边,均感愕然,疑惑的看着刘莉。 “忘了介绍,这是宁德来的李经理,我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刘莉微笑着说。 两人随后仔细看看李友德,然后对视了一下,会心的一笑。 刘莉开始点菜,又点了几瓶啤酒,在路边不太明亮的电灯光下,四个人开始吃饭。 “一会咱们去蹦迪吧?”青姐提议。吃完后后四个人离开饭馆,来到了街角的一间迪厅。李友德不知道的是,那几年,迪厅在福海非常流行,大街上有好多家,大小不一,成了年轻人释放压力的理想场所。 四人进了迪厅,在角落里坐下,整个迪厅不很大,二十多个青年男女随着音乐在舞池中跳动。刘莉点了四杯气泡香槟,喝完,她拉着李友德,青姐和男友一起,四个人融入了音乐所掀起的快乐风暴中。喝过酒,李友德也没有了拘束,他已陶醉在刘莉身体不停晃动的激情里,随着她一起跳动。 第十一章 意难平 何时回酒店的,李友德已经记不清了。在酒精的刺激下,在激情澎湃的音乐声中,他与其他三人喝酒,晃动,身体偶然的碰撞,到处都弥漫着一种暧昧和诱惑。这也是年轻人喜欢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吧。他只知道,出了迪厅,在朦胧的夜色中,他们三人把他送回了酒店,他倒在床上,头晕的厉害,身体仿佛仍在不停的晃动中,慢慢睡着了。 凌晨,他口渴的厉害,起来喝水,打开手机,已快三点。聊天里看到了刘莉的留言:好好休息,记着吃早饭,我明早九点过来找你。 一阵幸福感涌上来,李友德情不自禁的笑了,刘莉娇艳的脸庞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用手支着头,回想着白天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第二天早晨,李友德七点半起床,然后去二楼吃早餐,他吃的很慢,那一刻,他决定下午回宁德。 九点钟,刘莉敲门,李友德过去开门,刘莉走了进来。 “昨晚睡得好吗,昨天把你送回来后,青姐他们俩又拉着我去唱歌,唱了一小时,我实在唱不动了,就自己回家了。我也搞不懂,青姐怎么那么大劲头。” “回家?”李友德重复了一下,疑惑的看着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谈到了家。 “哦,我忘了跟你说,就我一个人,我自己的家。” 李友德仍然有些疑惑。 “我几年前开始就是一个人过了,这事以后跟你说。”她叹了一声。 一阵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 李友德起身给她倒水。 “我今天下午回去,一会准备订票。” “这么着急,我想着一会带你去广州转转。” “这边的事忙完了,厂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处理,下午去广州,准备坐两点半的动车回去,你刚好可以带我去广州转转。”李友德笑嘻嘻的说。 “嗯。”刘莉恍惚答应着,侧着头看着他。 “五一节放三天假,你过来好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 李友德在犹豫。刘莉的脸上满是期待,这种期待让人不忍拒绝。 “好,要是不加班我就过来。” “那说好了,我看了一下通知,这一次是从4月30号开始放假,你那天早晨就坐车过来,中午我们吃完饭就出发。” 李友德答应着,拿手机订票。忽然想着下午回去还没有跟陈总说,就告诉刘莉他要给陈总打个电话。 电话拨通了。 “陈总,我这边的事忙完了,下午就回去了,感谢盛情款待。” “李经理你太客气了,我还想着让刘莉陪你去广州深圳转转的,这次不去了,那就等下次过来时再去。中午一起吃饭,然后我让张师傅送你去车站。” “你稍等,刘莉在我这儿,她跟你说话。” 刘莉拿过了手机。 “陈总,要不这样,中午我陪李经理吃饭,你安排张师傅十二点半到西山路上的广发证券门口等我们。李经理坐下午两点半的动车。” “好,我跟张师傅说下,你全程陪好,买点特产给他带回去。” 刘莉答应着,挂了电话。 “时间还早,我们去街上转转,我要完成陈总交代的任务。中午我们在西山路上那边吃饭,然后去广州,要不咱们先把房退了吧。” 李友德收拾好房间,随刘莉走了出去。 中午十二点半,李友德和刘莉坐在了汽车的后排,张师傅开车,向广州驶去。 坐在后排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来到广州南站,刘莉打着伞,跟李友德一起走向进站口。天气很热,仿佛已进入了夏天。 “记着答应我的事,我等你。”刘莉看着李友德,那眼神里是不舍,亲切,柔情和憧憬。 李友德心中忽然一动,在内心深处最柔弱的地方,有一种情感在缓缓流动,这是不是爱呢?他不知道。这个人不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两人相识也没有多久,然而,不知何时,他对她竟然多了一份牵挂。有时,在睡梦中,张婉茹和刘莉的身影会同时出现在脑海中,一个是秀丽温婉,一个是容光浪漫,当一个身影离开时,怅惘就会涌上来,失落、难过?他在焦虑中睁开眼睛,梦境是那样的清晰,他一时感到无所适从。 其实,他的梦中还会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这个女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走进他的生活,只是他还不知道。 两个人挥手道别。 刘莉看着李友德随着人流走了进去,她转过身,慢慢走向停车场,眼神有些迷离。 第二天早晨,李友德按时来到办公室,开始整理福海出差的报告,随后发给了王科长和周副部长。然后开始跟附近的客户沟通,了解产品需求情况和市场变化。刚过九点钟,刘莉打来电话,告诉他周末的发货安排。经过前两天的相处,两个人似乎一下亲近了许多,没有了以往的客套。 “我比你大两岁,以后你喊我老李,我喊你小刘,称呼经理一直不太习惯,行不?” “好啊,就怕把你喊老了,把我喊小了。”刘莉情不自禁的笑了,随后又补充到。 “私下里这样,别人面前可不能,要是陈总知道我这么称呼你,非训我不可。” “好,东原那家客户要是有消息及时告诉我一下,领导很重视。” “嗯,我早晨就安排司机把样品送过去,你放心。记着五一假期早点订票,我已经跟朋友说好了借他的车用今天,自动挡的,开着省事。” “好,我下午就看看车票,订好了告诉你。” 想到往事,刘莉忽然心里一阵难过,好一会没有说话。 “怎么了,刘莉,你不舒服吗?”李友德焦急的问。 “没事,我胸口有些痛,老毛病,一会就好。”刘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嗯,有空还是去检查一下,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大意。” “放心吧,老李,我是铁打的,倒不了,我还有很多大事要办呢。”刘莉自信的说。 “好,我等着你胜利凯旋。到时我们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刘莉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们会把酒言欢,一醉方休吗?刘莉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星期六下午,李友德坐车回家,吃晚饭时,母亲又说到了房子,让他尽快去买套房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没有房,哪个女人会嫁给他,啥时才能抱孙子。李友德想到了张婉茹,想到她提到过的房子的事,立刻打电话给她,约好第二天早晨去看房。 星期天早晨,快十点时,李友德坐车来到了市里,在恒嘉地产售楼部,找到了张婉茹。 “你总算想起我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房子的事呢!”张婉茹有点抱怨的说。 “哪能呢,这不是一工作就忘了嘛。昨晚我妈又说到房子的事,说再不买房子,要打一辈子光棍,她可不答应,还等着抱孙子呢!”李友德笑呵呵的说。 “我也不答应。你放心,我会替你张罗,保证让你母亲满意。”张婉茹一脸郑重的说。 “那要是别的人我都没看上呢?”李友德盯着她的脸,幽幽的说。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一时间,张婉茹有些痴了。 第十二章 南望岛 新房已经开盘几个月了,剩下不多的十几套,由于户型,楼层,面积,朝向等各种原因,目前还没有销售出去。张婉茹告诉他,每个售楼人员手里都有一两套好的房子,那是留给一些有特殊需求的人的,她也不例外。然后带着他去看自己手里一套108平的三居室,在九楼,朝向也不错,李友德很喜欢,直接交了定金,商定首付款最迟下星期交。 进入四月下旬了,又是一个星期天。早晨,李友德准备好资金和户口本等资料,坐车赶到市区恒嘉地产售楼部交首付款,在签了一大堆合同和文件后,他终于可以一身轻松的坐在张婉茹对面了。从今天开始,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这个城市的主人了。 “大事了,就等着谁家的姑娘上门了。走,中午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张婉茹春风满面。 “好,那我就使劲等。”李友德笑着,跟着她走出了售楼部。忽然想到了月底跟刘莉的约定,他有些惆怅,梦境中的情景在困扰着他,让他有些茫然。 四月二十九号下午下班后,李友德在聊天里告诉刘莉,定了第二天早晨八点二十的动车,预计十二点四十左右到达广州南站。 四月三十号中午,广州南站出口,刘莉打着伞,斜挎着她那个棕色的包,穿着一件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白球鞋。气温已超过三十度,像以往一样,盛夏早早的来到了。 李友德随着人流走出来,他带了一只拉杆箱,手上拿着脱下来的外套。刘莉走过去,接过了拉杆箱。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中饭,然后开车过去,预计要开两个小时。” “好,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南望岛。不过是南方的南,登高远望的望。” “是一个大海中的岛吗?” “是的,正宗的海岛。” “太好了,我还没去过海岛。不会有怪兽出没吧。” “晚上就会住岛上了,不过你放心,没有怪兽,我可以保护。”刘莉大笑起来。 吃过中饭,李友德坐进了刘莉借的那辆城市越野车驾驶位上,刘莉坐在副驾驶。汽车沿着出城的高速公路,向一百五十公里以外的南望岛码头驶去。 车里温度很高,刘莉打开了空调,清凉的风中伴着刘莉身上的香水味,在车内漂浮。上初中时,李友德就喜欢上了香水味,那时他只是感觉到一种好奇和心动;工作以后,在他的周边,开始接触到了女同事身上的香水味,让他感到清新和放松;然而从年初开始,他接触到了两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女人,她们身上的香水味令他感到迷离和爱恋。因为着迷而不忍离去,因为情爱而恋恋不舍。如果爱是排他的,那为什么他因为情爱恋恋不舍一个人,然而在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时,又是那么的迷离而不忍离去呢? 李友德眼睛的余光中感到刘莉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他把空调关了,开启吹风模式。 下午三点五十分,他们来到了南望岛码头。 在停车场把车停好,李友德随着刘莉走进了码头大厅。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上船,轮渡每整点一趟,从码头到南望岛大约需要五十分钟。他们买好了下午五点的票。还有近一小时左右的船,刘莉带着李友德在码头上散步。 “为什么叫南望岛,有什么传说吗?” “听说唐朝时期,有一些日本的年轻人,因为仰慕盛唐的风采,从日本乘船来到咱们中国沿海,经过了这个岛,后来这些人里很多在唐朝定居下来,有的甚至做了大官。思念家乡时,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就会来到这里,向家乡眺望,而这个岛是距离大陆最近的,后来就向当时的政府申请,给这个岛起名南望岛。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一定准确。” 李友德低着头思索:南望,这是一种巧合吗? 四点四十,两个人回到大厅,等着上船的人已排起了长队。两人走到了队伍的后面,开始排队。 李友德与刘莉挨得很近,在她身上迷离的香水味笼罩下,李友德看到她的额头上有细细的汗。他正想询问,突然,刘莉把手捂在了胸口,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李友德下意识的抓住她的胳膊。也就在一刹那,刘莉闭上了眼睛,身体斜斜的倒下来!李友德一下托住了她的腰。他焦急的望着她的脸,汗水正从她的脸上滑落,有那么十几秒钟过去,刘莉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 “你要不要紧?”李友德满脸的关切。 停顿了一会,刘莉站直了身体。 “没事,老毛病了,胸口有时会突然一阵难受,坐一会就好了。”刘莉带着歉意说。 李友德扶着她坐下了,拿出水杯,给她喝了一口。 几分钟后,刘莉恢复了正常。两人开始走向检票口。 轮渡出发了,风很小,但仍有些颠簸,白色的浪花在船身周围起伏。这是李友德第一次坐船在大海上航行,虽然很激动,但内心却很紧张,那是一种脱离了大地支撑的不安,就像乘飞机穿梭在云雾中。他紧紧抓住客舱里的扶手,生怕自己会被晃动的船身所推倒。刘莉站在他身边,忍不住笑起来。 “第一次都这样,多坐几回就好了。” “嗯。”李友德答应着,尝试着松开了手,只是感到客舱剧烈的晃动,又赶忙抓住了扶手。 快六点时,两人随着人流,踏上了南望岛。 南方夏日的白天很长,六点左右时,夕阳仍不肯落下。岛上到处都是高大的椰子树,郁郁葱葱,一股清凉的海风带着点腥味迎面扑来,不远的海滩上,能看到许多人穿着清凉的衣服在玩耍,没有嘈杂声,仿佛是个世外桃源,四下里非常安静。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了一栋三层的小楼前面,刘莉告诉他,这是岛上最大的一家酒店,还有一些游客住在了当地人的家里。 走进酒店,几个人正在前台办手续,前台服务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头波浪长发,画着长长的眼线,身材高挑,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但依然掩饰不住常年被海风吹皱而黯淡的脸庞。她的旁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脸很圆,胖嘟嘟的,扎着马尾正坐在电脑跟前帮客户登记信息。 刘莉走到前台,李友德站在刘莉的旁边。 “还有客房吗?”刘丽问道。 “请问你们有预定吗?”高挑女人问。 “没有预定。” “那我看看。”高挑女人在电脑上浏览。 “很抱歉,目前只有双人间了,他们刚刚定了两间,目前只剩下三间。”她指了指正在办手续的几个人。 “单间没有了?我上次来时很多的啊。”刘莉难以相信。 “现在是旺季,单间几天前几乎都被提前预定了。剩的几间双人间,位置都挺好,面向海滩,在一楼,价格有点高,每间六百八十,不过估计很快就会被预定。请问你们要不要定一间?” 刘莉在犹豫,李友德在思索。 “要不我们到别的地方看看?”刘莉望着李友德小声的说。 “岛上的另外几家酒店都不大,也早被预定完了,居民家里可能还有位置,不过不一定能谈妥,现在是旅游旺季,一房难求,再晚只怕真的就没房了。”高挑女人显然听到了刘莉的话。 “那我们就订一间?”刘莉询问的目光看着李友德,李友德抿着嘴,没有回答。 “把你们的身证给我,先办手续。” 李友德跟着刘莉,把身份证交给了高挑女人,高挑女人随后转交给了马尾女孩。 第十三章 柔情 “请问你们住几天?”高挑女人问。 “先住一天。”刘莉回答。 “如果不续住,一定要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前通知我们,否则我们就默认你们续住,现在的客人很多,请理解一下。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嗯,刷卡。”刘莉拿出钱包,取出一张信用卡递给高挑女人。在刘莉关上钱包的一瞬,一张名片的影子出现在李友德面前,在钱包最前面的透明夹层里,他能确定那就是自己的名片!这张名片还是两人在宁德市丁原镇君豪酒店刘莉的房间初次见面时给她的。李友德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感动,被一个漂亮的异性时时牵挂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办完了入住手续,高挑女人把一张房卡交给了刘莉。 “给你们的是最好的118房间,在一楼右边的最里面。每间房只有一张房卡,请拿好。房价里含双早,六点半到八点半是早餐时间。我们这里中餐晚餐都有,现在晚餐开始不久,你们可以过去,餐厅在二楼电梯旁边。” “知道了。”刘莉接过房卡,与李友德一起走向房间。 走廊的尽头,刘莉找到了房间,打开,把房卡插上取电。 房间的面积挺大,两张单人床相距一米,里面的床和窗户中间有一大块空间,墙上挂着一面镜子,下面是一张长条桌,一把梳妆椅,旁边是两张单人沙发和一个小茶几。正对着两张床的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比较醒目的是一大一小两个窗户,其中大的是一整块玻璃,不能开合,小的已打开一半,窗帘都拉开了,窗户外面真的能看到海滩,仅仅隔着一条路! “我们一会出去吃饭吧,岛上小吃店很多,都在路边,味道都很正宗,我先洗一下脸。”刘莉说着走进了卫生间,随手关上了门。 这种氛围与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非常相似。那时,是他第一次走进一个女人独自居住的房间,那迷离的香水味令他着迷;现在,他又一次在她的房间里闻到了这种香水味,令他迷茫。他的内心中有一种兴奋,激动,而同时又伴随着一种不安,忐忑。漫漫长夜里,他真的要和她独处一室,呼吸可闻?他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不敢再想下去。这是特殊的时间和地点决定的。他们只是工作上合作的朋友,不要考虑性别。他在安慰自己,起伏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 卫生间的水流声不停地传过来,李友德走到窗户边,看海摊上依旧在游玩的人。目光所及之处,是穿着沙滩裤的七个男人,穿着泳装的六个孩子,穿着裙子的六个女人以及穿着泳装的五个女人,他们在沙滩上散步,戏水。一阵阵清凉的风带着海水的腥味从窗户边传进来,让人顿时放松下来。 “我好了,你在看什么呢?”刘莉走出卫生间,来到了窗户边。 “沙滩上还有不少人,可惜有点晚了,要不我真想过去玩一下。” “咱们明天有的是时间去玩。一会先去吃晚饭,然后沿着岛散步。你去洗下脸放松一下,开车也挺累的。” 李友德走进卫生间,几分钟后,两人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路上。这是沿着小岛的一条环形路,只有大约三米宽。路的外面就是沙滩连接着大海,海浪涌动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带着海风,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在风里闪动着点点金光。 两人在路边的一家小饭店吃过晚饭,开始沿着小岛散步。四下里逐渐暗淡下来,夕阳也带走了白天的燥热,路灯发出了昏黄的光,路上不时能碰到三三两两散步的人,偶尔能看到电动观光车在路上跑。约半小时后,两人开始走回酒店。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李友德忽然内心有一种恐惧,在这个四面环海的小岛上,黑暗笼罩着苍穹,远离了陆地,他感到无所适从,虽然他知道很多人一生都生活在小岛上。 两人走进房间,李友德把门带上了。他有点紧张,不敢看她,于是先走过去把窗户关上,拉上窗帘,然后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时间已来到晚上八点半,刘莉走到挨着浴室的床边坐下来。从自己那个大的挎包中拿出了一条浴巾,一套化妆品,一把梳子,一件睡衣,一件泳衣,一小瓶洗发水,一小瓶沐浴露。从两人晚上走进这个房间,她的心情很复杂,她期盼这种相处,然而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担心,就好比一件珍贵的东西,自己拥有过却又很快失去,那样只会使人更加的伤心!未来究竟如何,她不愿多想,也不敢去想,那就好好的享受当下。 “老李,我先去洗,然后等你洗完,我们两个玩牌。”她装作很随意,竭力恢复两人闲聊时的状态,但感觉总是无法做到。她感到脸上有些热,随即抱着那几样东西走进了卫生间。 半小时后,刘莉穿着睡衣从卫生间走出来,坐到自己床上,从包里拿出了一副纸牌。 “老李,该你了,快去,我们打一会牌就休息。今天你又是开车,又是坐船,肯定很累了,要早点休息。” 李友德嗯了一声,从拉杆包里拿出了一条浴巾,一件t恤,一件沙滩裤,走进了卫生间。 等李友德穿好衣服走出来,刘莉喊他坐在了自己的床边,两人开始在床上玩牌。李友德很少玩纸牌,因此输的次数多。李友德发现,在玩纸牌时两人都不再拘谨,一旦投入到思考中,其他的东西就不会去多想了。 很快就要到晚上十一点,该休息了。刘莉把纸牌收起来,起身去卫生间刷牙,等李友德也去刷牙后走回来,刘莉已在她的床上躺了下来,盖上了薄被子,仰着头,闭着眼睛。 李友德坐在自己床上,盖好被子,躺下来,随手关了灯。房间地上的照明夜灯发出昏暗的光,寂静的夜里,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李友德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能感受到,刘莉跟他一样,也睁开了眼睛。 “老李。”刘莉低声喊道,声音温柔而亲切。 “怎么了?”李友德心中涌起一阵甜蜜。在昏暗中,他感到她的一只手伸了过来,他不确定她是要做什么。感觉那只手在模仿着握手的样子,李友德把自己的手伸过去,两只手跨过了两张床之间的距离,握在了一起。李友德发现自己手里的那只温润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老李,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 “其实,去年十一月我第一次接到你的电话时,心里就很想见到你。因为我听说你只比我大一点,身材瘦高,读了大学,还没有结婚。”刘莉说的很轻很轻,满是柔情。她的眼睛仍在注视着正上方,像是在自言自语。李友德摩挲着她的手背,没有说话。 “在酒店里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很高兴,你几乎跟我想的一样,只有一点是我没有猜到的,你的脸上有一种岁月留下的印记,写满了沧桑。那一次吃晚饭,我看到你喝醉了,心里很难过,因为醉酒要难受好几天。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替你喝。”刘莉叹了口气,像是在回味着过去。 “月初你过来出差,本来我想着好好陪你一起出去玩两天的,可是你要着急回去,我只好盼着五一节快点到来。”刘莉幽幽的说。 “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我只知道我们现在在一起,我很开心。你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早已,早已.....”刘莉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听不见了,李友德感觉她的手松开了,收了回去,他侧过头看着她,发现她已闭上眼睛,呼吸缓慢而悠长,她睡着了。 第十四章 沙滩 李友德何时睡着的,他自己并不知道。等他睁开眼睛时,刘莉已不在床上,卫生间里也没有声音,已是一号早晨,快七点了。李友德穿好了t恤和沙滩裤,去卫生间洗脸。这时听到开门的声音。 “你起来了,我带着房卡去跑步了,免得喊你起来开门,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喊你。”刘莉带着喘息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她走进来,关上门,在床边坐下了。几分钟后李友德走出了卫生间。 “我再冲一下,一身的汗,然后我们去吃早饭。”刘莉说着,走进了卫生间。 大约十几分钟后,她披散着头发出来,走到窗户边的镜子前面,拿起梳子开始对着镜子梳头。她留给李友德一个侧影,头发漫过了肩头,乌黑油亮。这是李友德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到她把头发散下来,不再是平时那种在头顶束起来整齐的样子。李友德走到她的身后,看到她正用一只手把头发在头顶握住,另一只手拿着头绳准备扎起来。她的背影婀娜,洁白的脖颈长长的。李友德内心涌动着一种温情,他走到她的身后,伸出双臂,温柔的把她抱住了,头低着斜靠在她的脖颈上,紧挨着她的头发,感受着她身上的清香,闭上了眼睛。刘莉的两只手在头顶停留住,有那么几秒钟,她把双手慢慢放下来,环抱着放在他的手上,身体靠着他,也闭上了眼睛。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倾听着对方的呼吸。那一刻,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是刘莉的手机。李友德松开了手臂,刘莉转过身,抱歉的笑了一下,走到床边拿起了手机。 “小莉,你跑哪去疯了?快点回来,我们晚上一起出去玩。”电话里青姐的声音很大,李友德能感受到这个画着浓妆的女人对刘莉的关心。 刘莉对着李友德指了一下手机,走进卫生间,把门虚掩上。 “青姐,放假你不是都喜欢睡懒觉吗?今天怎么不睡了。” “睡你个头,阿明回家了,我一个人睡不着,骚扰你一下,看看你是不是在干坏事。” “我能干啥坏事,又没有男人宠着,哪像你,每天跟阿明腻歪在一起,不干坏事才怪。” “这两天你是不是跟一个男人出去玩了?” “一个朋友。” “不会是上次我们四个一起吃饭跳舞的那个高个子吧?” 刘莉嗯了一声。 “好啊,这么大的事竟敢瞒着我。怪不得你跟我们两口子在一起玩没一点精神,原来找到了喜欢的人。喂,你老实交代,昨晚干了几次坏事。”青姐坏笑着。 “真的没有,谁都像你一样,离开男人一天也过不下去。人家可能也有女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感觉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很特别,应该也很喜欢你,就是有点胆小。我教你一招,晚上跟他一起喝酒,把他喝醉了,趁机办了他,生米煮成熟饭,他想跑也跑不掉。”青姐在大笑。 “谁都像你一样骚?阿明不会就是这样被拿下的吧。” “我看上的男人,他绝对跑不掉,阿明还不是小菜一碟。对了,小莉,我可要提醒你,机会来了你自己如果没抓住,到最后想哭都没地方。” “看你一大早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好了,我要去吃早饭,明天回去找你。” “我这可是为你好,你也不小了,赶快把自己嫁出去,现在的男人都喜欢小姑娘。女人真的扛不住老,再过几年到了四十岁,那可就真成了豆腐渣。” “好了青姐,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唠叨个没完,我挂了。”刘莉挂断电话,从卫生间走出来。 “是青姐,又约我去跳舞唱歌,我嫌那里太吵了,他们两口子兴趣却大的很。” “他们结婚了?” “嗯,好几年了,不过还没孩子。自从她跟阿明好上以后,每天精神抖擞,看来还是爱情的力量大啊!”刘莉说着笑了起来,随后看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到八点了。 “咱们现在去二楼吃早饭,再晚就没事了。”刘莉说着,走到窗户边的镜子前,把头发扎好,两人随即走出了房间。 二楼的餐厅很大,摆放了十几张圆桌,早餐是自助的,还有几个人在那里用餐。 “咱们早晨去沙滩上散步,下午游泳,玩沙子,好不?”刘莉询问的目光看着李友德。 “好,我听你安排。” 吃完早餐,两人来到了沙滩。刘莉把鞋子袜子都脱了,拿在手上,打着赤脚在沙滩上散步,李友德学着他的样子,也打了赤脚。沙子凉凉的,包围着双脚,太阳在另外一边,因此目前沙滩上非常凉爽。长长的沙滩上已经有很多人在散步。两人走了大约半小时后,在专供游人休息的长凳上坐了下来。远处一望无际都是大海,海浪一层层的在向岸边推进,白色的浪花你追我赶,仿佛是许多在玩耍的孩子。 “等我老了,我就希望能来到这种海岛上,每天坐着轮椅看远处的波浪和晚霞,走完一生,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李友德感慨的说。 “到时我也来,我要照顾你呢,那时你就是真正的老李了,而我也要变成老太婆了。”刘莉微笑着,忽然有些伤感。岁月难道真的就这么匆匆而去,转眼青丝就要变成白发,娇媚的容颜就要变成满脸的皱纹,可是人走过的一生,意义究竟又是什么呢? 太阳升起来,沙滩上的人也多起来。 “我们回去吃饭,然后早点过来玩。”刘莉拉了一下在长凳上出神的李友德,两个人开始穿好鞋,走出了沙滩。 在一个不大的路边饭店,两人坐下来,刘莉点了几只烤生蚝,几只蒸扇贝,一份蛏子,一份海虾汤,两碗米饭。岛上蔬菜极少,海鲜价格却非常实惠。 “晚上我们可以喝点红酒,中午就不喝了,免得头晕。”刘莉笑着说。 吃完中饭,两人走回酒店。刘莉到卫生间涂了防晒霜,换上了泳装,外面裹着浴巾。李友德也穿上了泳裤。 “背上,脖子上,还有脸上都涂点防晒霜,否则会晒脱皮的,来,我帮你涂一下后背。”刘莉站在他的后面,帮他涂防晒霜,温润的手指划过李友德的后背,几分清凉带着一缕甜蜜在李友德心头升起。 “给,你自己再涂下脖子和脸。涂完后把手机和重要的东西给我,还有我的手机,钱包,门卡,我用个小包把这些装好,寄放在前台。”刘莉把防晒霜交到了李友德手上。李友德接过了,不自然的笑笑,在脖子上和脸上涂了几下,然后把防晒霜连同自己的手机,钱包一起给了刘莉。两人都裹着浴巾,穿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路过前台时,刘莉把小包给了前台的高挑女人请她寄存并要续租,高挑女人随即放在地上的一个大的包装袋里,上面留了一把带手环的钥匙,另一把带手环的钥匙交给了刘莉,刘莉套在了手上,走出了酒店。 沙滩上已经有很多人,每隔十多米,就有一把大伞固定在地上,专供游人在下面休息乘凉。靠近大海的地方,用浮标围了一个长长的扇形区域,这是安全的游泳区。阳光正伴着海风火热的照下来,沙子已被晒热了,暖暖的围着脚底。两人找了一条长凳把浴巾放下来,李友德带着满脸的兴奋,走进了海里。清凉的海水令他一阵紧张,海浪哗哗的涌过来,从他的腿上冲过去,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接触海水。他慢慢朝前走,海水漫过了他的腿,他的腰,他停下来没敢再往前走,浪花调皮的飞起来,打在他的脸上。 第十五章 惊醒 附近有几个男人在游泳,两个孩子套着泳圈,在兴奋的戏水,几个女人在浅水区跑着跳着,大多数的人都在沙滩上玩耍。李友德小心翼翼的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游着,海水不时随着波浪扑上来,冲进了鼻孔里,嘴巴里,又腥又咸,令他有些猝不及防。听到刘莉在喊,他向沙滩走去。 “海水有些凉,别游太久,来,你躺下,我给你做个沙浴,很舒服的。”刘莉指了指地上,李友德坐在地上。 “真要躺下来?那沙子不是都跑到头上了。” “沙子对头皮也有按摩作用,回去用水冲一冲就干净了,没事。” 李友德躺了下来。刘莉跪在他的旁边,用双手把沙子推到他的身上。李友德睁着眼睛,目光里刘莉蓝色的连体泳装紧紧的贴在身上,凹凸有致的体型一览无余,近在咫尺,李友德忽然有些害羞,闭上了眼睛,脸上一阵热辣。沙子在李友德身上覆盖,先是脚,小腿,然后是大腿,手臂,小腹,最后是脖子,头发上也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现在,李友德只剩下两只耳朵,一张脸露在外面。沙子带着热度,粗粝的抚摩着他的全身,令他昏昏欲睡。刘莉仍然跪在那里,双手轻轻的在李友德身上的沙子上来回的滑动,像是在爱抚着一个快要睡着的孩子。 李友德懵懵懂懂的走到房间里,看到刘莉正穿着泳装躺在床上向他招手,他走过去,躺在了她的身边。刘莉侧过身把他紧紧的抱住了,他感受着她身上的清香,头晕目眩,许久压抑的情感一下释放出来,他双手捧着她的头,在她的脸上不停地亲吻,刘莉闭上了眼睛。突然,几个男人冲进了房间,其中一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一身西装的男人走到床边,拉住了李友德的手臂。 “你竟敢勾引我老婆,活的不耐烦了,快起来。”西装男人吼着。 “我没有。”李友德被拉的坐了起来,他在争辩着,另一只手被刘莉拉着,一直不松开。 “还有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背着我偷男人。快把他带回去。”西装男人喊着。 后面进来的两个男人去抓刘莉的手,刘莉躲闪着。 “我们早就分手了,你凭什么管我,放开他。”刘莉大喊着,急的哭了出来,手紧紧抓着李友德的手。 “我要把你的事告到你们老总那里,看你还怎么混。”西装男人使劲拉着李友德,恶狠狠的说。 “我没有,我没有。”李友德的手臂在使劲挣脱。 一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是刘莉焦急的声音。 “老李,你怎么了?没有什么?” 李友德一脸的汗,睁开了眼睛,他的一只手被刘莉紧紧的握着。刘莉仍然跪在他的身边。阳光斜斜的照下来,火辣辣的。 “我怎么了?”他有点茫然。 “你刚才一直拉着我的手,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我没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吧?”刘莉仍然握着他的手。 李友德坐了起来,看着刘莉,梦境里的情景是那么清晰,他把手从刘莉手里抽出来,支着额头,没有说话。 刘莉坐在他的旁边,一直紧张的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李友德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对刘莉勉强的笑了一下。 “没事了,我做了个梦。” “吓死我了,没事就好。”刘莉长吁了一口气。 “我们去海边走走。”李友德站起来,刘莉向他伸出一只手,李友德握住了,把她拉了起来,随后松开了手,两个人向海边的沙滩上走去。 海水在波浪中一层层的向沙滩冲刷,越过了脚面,哗哗的快速退回去。太阳正斜斜的向着远处滑落。梦里的情景依然在眼前浮现,李友德有些迷惑。刘莉跟他并排走着,不知说什么,她能感受到他隐隐的担心,这是个什么样的梦呢? 风变大了,海浪加快了行进的速度,海水溅在了身上,游泳的人都开始走到沙滩上。 “我们回去吧。”刘莉说着,但李友德好像没有听到,仍在朝前走。刘莉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停下来,侧过头看着她,目光有些呆滞。 “老李,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我……”李友德一下清醒过来,可是又不知跟刘莉怎么去说,顿时涨红了脸。 “风大了,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冷。” “好。”李友德跟在刘莉的身后,向着放浴巾的长椅那边走去。 披上浴巾,两人走回酒店,来到了房间。李友德关上房门,刘莉把房卡插上取电,随后走进了卫生间,李友德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上了,打开电视,坐下来喝水。时间已是下午的四点多。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卫生间里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估计是刘莉在吹头发。不久,她披散着头发,穿好衣服走出来。 “老李,该你啦,快去冲一下。”刘莉说着,走到床边坐下了,随手用头绳把头发在后面挽了一个结。 等李友德洗好,换上沙滩裤和t恤出来,刘莉已躺在床上侧着身睡着了。李友德把电视声音关了,随后关了房顶的大灯,打开了台灯,靠在床头,看着电视。电视里放了什么,李友德没有记住,窗帘随风摇摆,李友德走过去,能听到呜呜的风声,通过窗帘看出去,沙滩上只剩下几个人。他把窗户关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走到床边靠在床上,能听到刘莉轻微的呼吸声,李友德也闭上眼睛,他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何时,等他睁开眼睛时,刘莉正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李友德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刚才起来发现你靠着床都睡着了,你还真是能睡。”刘莉笑嘻嘻的说。 “哦,几点了?” “快六点了,我出去买点吃的带回来,你就不出去了,一会记着帮我开门,外面风有点大。” 刘莉说完,走出了房间。 大约几十分钟后,李友德听到敲门声,走过去开门,刘莉提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进来,随手关上门。 两人开始把小茶几收拾干净,刘莉拿出袋子里的东西,包括一份海瓜子,几个烤生蚝,一份炒海蟹,一份小黄鱼,一份花生米,两个一次性碗,两瓶已打开的红酒。小茶几放不完,就放在了长条桌上。刘莉拿过房间里两人喝水的玻璃杯,每个杯子倒了一半,李友德把电视关掉。 “老李,来,为将来的约定干杯。”刘莉端起酒杯。 “为约定。” 两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 “像今天下午这样的风,轮渡会受影响吗?”想到明天要回去坐轮渡,李友德有些担心。 “一般五级风力以上,轮渡就会停航,像现在外面的风力,接近五级了,不过来之前看预报,这几天的风力都在三级左右,明天轮渡应该能运行吧。要是明天真不能走,咱们再玩两天就是了,我带你把整个岛转一遍。” “但愿明天风会小些,要真回不去,王头要骂我了。” “我去跟老王说,就说东原那个试用新产品的客户,产品质量出了点问题,需要你来处理。” “那怎么行,你一说王头不是知道我在这里吗。” “也是。不过你放心,正常情况下明天上午轮渡应该没问题。我们十一点左右退房,到码头吃中饭,你看行不?” “好,明天下午最迟的一趟动车是七点多的,应该问题不大。” “好了,老李,别担心了,我保证明天下午四点前我们能到广州南站,来,喝酒。” 晚饭吃完已快九点钟,两人喝光了两瓶红酒。刘莉在收拾茶几和长条桌时,李友德晕晕乎乎的去卫生间洗漱,出来后就倒在了床上。 第十六章 回忆 房间里非常安静,照明夜灯暗淡的光洒在地上。酒精的刺激使李友德的思绪一直在混乱的跳跃着,不能平静下来,他处在一种半梦半醒之间,浑身燥热,四肢无力,一阵均匀的呼吸在他的耳边时断时续。他睁开眼睛,感到一只手臂横在胸前,而他自己的一只手臂被压住了,他把手臂抬起来时,碰到了一缕头发,他侧过头,一下清醒了。刘莉枕在他的臂弯里!额头碰到了他的下巴。 李友德感觉心脏在剧烈跳动,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已不存在,他茫然无措,不知要做什么,像个雕塑一样,呆在了那里。 “老李,你醒了。”不知何时,刘莉睁开了眼睛,轻轻的移动了一下头,头发碰到了李友德的下巴,痒痒的。 “我……这.....”李友德一时停住了。他的思绪在飞速转动,感觉刘莉穿着衣服,而他自己也穿着衣服,他逐渐平静下来。 “我曾经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跟你同床共枕,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现实,我好开心。”刘莉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头在李友德的臂弯里微微的晃动,闭着眼睛,满是温情。 李友德这才发现,原来他是睡在刘莉的床上。他想到了晚上,他从卫生间里出来,就倒在了床上,原来并不是自己的床!霎时感到一阵窘迫。幸好,昏暗中,刘莉看不清楚他的脸。 “并非我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只是为情所困,无法自已,希望你能体谅我的心。”刘莉像是自言自语,小声呢喃着。 “我盼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能与你洞房花烛,那时,我会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给你。可是我知道,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怕是不可能了。你要是……,我就......。”刘莉已说不下去,她把放在李友德身上的手臂收回来,用手捂住了眼睛。慢慢的,李友德感到他臂弯里的衣服湿了,刘莉在哭泣。李友德一阵感动,把她紧紧抱住,去吻她的脸,那脸上都是泪水,咸咸的。 “我下午做的那个梦,就是现在的情景,一模一样,也许这就是上天注定。”于是把梦境里的情景向她讲述了一遍。刘莉逐渐停止哭泣,听得很仔细,听完后陷入沉思。过了好久,她坐起来,去卫生间洗脸,回来后坐在床边,把台灯打开。 “你是不是有个女朋友?”刘莉平静的问。 李友德疑惑的看着她。 “她昨晚打你电话,你睡着了没有接,她又在聊天里跟你留言,我在你手机里看到的。”刘莉说着,把手机递给他。 李友德坐了起来,靠着墙,他的手机没有锁屏密码,打开手机,已是凌晨一点二十分。看到了张婉如的未接电话,他备注的名字是阿茹,打开聊天,是她的留言。 你到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明天早晨我们售楼部有个业主感谢活动,你早点过来,我把小霜放在我妈家,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我跟她是高中同学,后来她去杭州读书,在那边工作成家,有个上小学的女儿小霜。她老公外遇,她离婚了,带着孩子回到了宁德她父母身边,在一个售楼部工作。我是年初才跟她联系上,上个月我在那边贷款买了一套三居室。” “她是你女朋友吗?”刘莉尽量缓和自己紧张的心情。 “我也不知道,好像还算不上吧。”李友德挠了挠头。 “你很喜欢她?”刘莉看着李友德的眼睛。 李友德嗯了一声,刘莉叹了口气。 “老李,我能感受到她也喜欢你,只是她有顾虑。” 李友德看着刘莉,有点茫然。 “你以后就会知道的。你上次不是问我为啥自己回家吗,我本来想以后找机会慢慢跟你说的……”刘莉停住了,似乎在犹豫,过了好一阵,她接着说。 “我今天都告诉你。”她下定了决心。 “那是十多年前……”刘莉靠着床头,沉浸在往事中。 我上完高中,没有考上大学。我家在中原地区郑州边上中卫县的路港镇,父亲是镇上的中学老师,后来内退后在镇上开了一家粮油店,母亲在镇上的小学当副校长。我还有一个妹妹,比我小五岁,读初中。父母觉得我出来工作年龄还小,于是就送我到郑州市一家寄宿学校读了三年的学前教育。毕业后就在郑州找工作,公立的幼儿园去不了,就去了远城区的一家私立幼儿园,待遇不高,两年之内换了三家幼儿园。可能是我长相还行吧,每个学校都能碰到跟我搭讪的男人,主动给我打水,给我送花,可是我一点没兴趣,工作一直不稳定,我也没心情去想这些。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我24岁那年八月,妹妹考上了郑州的一所二本学校。她有个家在我们镇的同学王伟,也考到了郑州,在一所一本学校。有一天王伟来找妹妹,一起聊天时说起他在河沙镇的姑妈家有个表姐,跟我差不多大,在福海一家电子厂打工有一年多了,那家电子厂在招人,要是我愿意去,他可以跟表姐联系。我在家乡工作一直不稳定,收入也不高,就想着去沿海城市闯一闯。于是要到了他表姐的电话,跟她联系,说好了过两天就去福海找她,这个人就是青姐。 两天后,我带着一个旅行箱就出发了,父亲去镇上的车站送我,叮嘱我要是干的不顺心就回来,一个女孩在外面很不容易。我从小就很独立,虽然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胆子很大。我离开父亲,先是坐汽车到郑州,然后坐动车去福海。到那里时已是晚上六点多,在出站口,我看到了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比我矮一些,一头短发,描了眼线,画着口红,很成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青姐。 我走到她跟前,喊了一声青姐。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一把抱住了我,她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比我身上搽的可香多了。她随后松开我,盯着我的脸,我还以为脸上有什么东西,就用手掌去擦。她一脸羡慕的说,我听表弟说你很漂亮,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要美,这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我说,青姐你也挺好看的。青姐说真的吗?看的出来她很开心。 晚上,她带我去了电子厂的宿舍,把我们的证件给宿管阿姨看了,并解释了我是来应聘的,明天要去办入厂手续,宿管阿姨放我们进去。宿舍是六个人一间的,三张高低床,中间一张长桌,跟学校里的差不多。房间里有卫生间,里面有淋浴喷头,有个小阳台,可以晾晒衣服。青姐把我安排到了一个空着的下铺,说另外几个女孩下班后估计出去玩了。厂里每天八点上班,晚上五点半下班,每人每周轮休一天。 第二天上午,青姐带我去办入厂手续。先是为期一周的培训,然后就开始跟着师傅工作,在一个集成电路板上做焊接。厂里有好几十名员工,大多都是年轻女孩,几名男员工负责搬运送货。 星期一,我跟青姐轮休。中午青姐说带我出去改善一下伙食,快到厂门口时,碰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孩。青姐跟他很熟,喊他阿明,后来才知道阿明是退伍军人,在电子厂给领导开车。阿明看到了我,眼睛立刻就亮了。 “青姐,这个漂亮妹妹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 “我妹妹,刚来几天,我现在跟她出去吃饭,你去不?” “好啊,今天我请客。”阿明说着,不停地打量我,我被他看得低下头。 青姐瞪了阿明一眼,脸上薄怒娇嗔。“她可是我妹妹,你不许瞎惦记。” 阿明笑了笑,跟我们走出去。 第十七章 意味深长 在厂门口坐上公交车,七站后下车,又向前走到一个路口,右拐进去没多远,就来到了一个繁华的地方。路两边很多小饭店,旁边有大商场,超市,酒店。我们进了一家主营北方菜的饭店。饭店不大,有七八张卡座,每张卡座能坐四个人,六张卡座上都有人。我们找了空着的一张卡座坐下,青姐开始点菜。两个凉菜,四个热菜,一个汤,青姐说喝点白酒,阿明说下午怕领导用车,就喝点水,改天晚上大家再喝白酒。我想着刚来不久,又是在陌生人面前,就说我也喝点茶吧。青姐说那不行,他不喝咱俩喝点。于是要了一瓶半斤装的白酒,两人各倒一玻璃杯。可能是遗传吧,我能喝点白酒,妹妹也是。 阿明喝茶,青姐和我喝酒,我们三人边吃边聊。其实主要是他们两个聊,我在旁边听。感觉青姐很喜欢阿明,不时会碰一下他的胳膊,有时帮他夹菜,阿明却有点不大自然,有意无意的会偷偷看我。 近一小时后,我们吃完饭,阿明说先回厂了,改天再约我们。青姐说我们去逛街,于是大家一同走出了饭店。 我们在街道上走着,我说,阿明说话好像是本地人。青姐说他就是福海的,听说父母都在一家国企上班,他当了几年兵回来,他父母托人找到了咱们厂管销售的梅总,梅总就安排他做了自己的专职司机。他父母在城西给他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我去过一次,还是几个月前他过生日时邀请我跟另外几个朋友去那里吃饭的,目前他一个人住那边。我说,青姐你行啊,打听这么清楚,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青姐笑笑说,我跟他认识也有快一年了,他人挺好,就是不太主动,像个木头,尤其是在漂亮女孩面前紧张的很。我说,那很正常啊,谁让你这么有魅力呢。青姐哈哈大笑,想了想说,我多次暗示他要跟他确定关系,他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就这样拖着,我都快26了,拖不起。我说,只要他没有明确的拒绝你,我觉得以你的魅力,他绝对无法抵挡,现在只是缺一个机会。青姐说,小莉,看不出来,你这么了解男人。我说,我也是瞎想的。 我们两个就这样聊天,逛街,直到快五点时才坐车回厂里。 十月下旬的一天中午,我独自去食堂吃饭,排队时碰到了阿明,他看到我,就排到了我后面。 “小莉,青姐怎么没来?” “她要加一会班,我肚子饿,就早点过来了。” “你在这边习惯吗?有什么事跟我说,说不定我能帮忙。”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我喜欢这个城市,谢谢你啊。” “冒昧的问一下,你有男朋友吗?” 我开始警惕起来,看着他的脸,他有些不自然,脸红了。 “你是要给我介绍吗?” “我关心你一下,没别的意思。” 我看的出来,他有点紧张。想着跟他在一起时候的情景,我心想,他该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你应该关心一下青姐,她可是一心一意的待你。”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打好饭,他跟着我在一个餐桌边坐下了。我想着中午能回宿舍睡一会,吃的很快,他却在慢慢吃,不时会抬头看我,好像有什么心事。我忽然想着上次吃饭时青姐说的话,就对他说。 “后天我跟青姐轮休,要不明晚我们三个一起聚一下。” 他的眼睛里立刻有了神采。 “好啊,你们商量好了通知我。” 我起身走出了食堂。晚上吃完饭回到宿舍,我把约阿明吃饭的事跟青姐说了。 “小莉,你这大美女出面,果然不一样,我好久没跟阿明一起吃晚饭了,他总说晚上有事。”青姐有些伤感的说。这是为情所困啊,我有些着急。 第二天早晨,我们约了阿明晚上七点还是到上次那家饭店吃饭,主要是离电子厂近。下班后,我跟青姐回宿舍,青姐仔细打扮了一下,喷了一种清新的香水,我也梳妆了一下。然后一起去坐车。到那里时,阿明已经在看菜单。看到我们两个进来,眼睛瞪的好大。 “哇,两位女士真漂亮。” 我们两个微笑着坐下来,阿明开始点菜。 “阿明,咱们今天都喝白酒,你可不许推托。”我笑着对阿明说。 “好,就喝白酒,来一瓶52度的。”看得出他很开心,想想也是,两个美女陪他吃饭,多难得。 一共点了四个凉菜,四个热菜。我们把白酒打开,一人先倒了一杯。 我先敬青姐,然后是阿明,随后我们三个边吃边聊。几口酒下来,我发现阿明酒量虽然不错,可是还没达到我们两个的水平,加之他太实在,没过多久,三个人把一瓶酒喝完了,估计阿明喝了四两多,我们两个一人不到三两。这哪行,还不到八点,明天轮休,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于是又点了一瓶白酒。等阿明开始喝第三杯时,感觉已到了他的酒量极限,果然,第三杯还没喝完,他的动作已不太连贯,偶尔会用手支着下巴,两眼有点迷离的看着我们两个。等到第三杯喝完,他已双手抱在胸前,靠着椅子,闭着眼睛,明显是喝多了。 快九点了,青姐结了账,然后搀着他,我在路边叫出租车。等他们两个坐在后排,我坐在副驾驶,司机问去哪里。青姐说先去汶河路上的电子厂。到了电子厂,青姐说,小莉你先回去,我送他回家。我下了车,出租车开走了。 这一晚,我也头晕,一直睡得不踏实,三个人把两瓶白酒都喝完了。早晨醒来去卫生间,发现青姐的床铺是空的。从卫生间回来,我继续睡觉,宿舍里其他几个人没有轮休,都上班去了。不知何时,我听到开门声,侧过头看到青姐走了进来,她看到了我,脸上忽然有些羞涩,我一下就明白了。对着他意味深长的笑,青姐对我努了努嘴,走进了卫生间,我全身没力气,仍不想起来,感觉青姐从卫生间出来,开始脱衣服上床睡觉,看来是晚上累坏了。 从此以后,感觉青姐跟阿明关系有了很大改变,在我面前他们不再避讳什么。到了轮休的前一天晚上,她经常晚上不回来,我也习惯了,我这个人眼光很高,不想把自己简单就嫁出去。青姐他们两个自从好了以后,迷上了跳舞唱歌,我有时也跟他们去玩,反正认识的人不多,也没有好的娱乐方式。跳舞可以使人随着音乐放松,唱歌可以使人发泄心中的惆怅。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开始逐渐适应这个城市。 进入十二月上旬,一天中午,阿明约青姐在食堂说有事,等我跟青姐到了食堂,阿明帮我们打好了饭,三个人坐下来。阿明说梅总晚上要请一个私交很好的朋友吃饭,聊到了喝酒,说要请阿明陪酒,阿明说到了前不久喝醉的事。梅总问跟谁在喝酒,阿明说是自己女朋友还有女朋友的表妹,都在车间上班,三个人喝了两瓶白酒,她们倒没啥事。梅总很惊讶,说自己手下有这么两个女将,竟然不知道,让阿明邀请青姐跟我晚上一起作陪。阿明说他身体不舒服,争取让青姐跟我来。于是就约了晚上六点我们一起跟梅总坐阿明的车去吃饭。 已是初冬时节,但福海的天气仍然不冷,晚上穿一件长袖就可以了。下班后,我跟青姐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下,我穿着牛仔裤,青姐穿连衣裙,走到厂门口。一会阿明开车过来,我跟青姐坐后排,梅总坐副驾驶,汽车向市里驶去。 第十八章 初次见面 半个多小时后,汽车在一个酒店门口停下来,我们走下车,梅总让阿明把车开回去,我们跟着梅总走进酒店。这个酒店不大,但内部装饰的很考究,共上下两层。来到二楼的一个包厢,里面一个人站了起来,原来他比我们先到,这个人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微胖。看到我们走进来,他很惊讶,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梅总走过去跟他握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黄总。 “黄总,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还让你订好了包厢等我们。” “我距离近嘛,你还要陪着两位美女过来,肯定要花不少时间啊。” 梅总哈哈一笑。 “我来介绍一下,这个是柳青,这个是刘莉,都是我们厂的。这个是黄总,一个服装厂的老总,我最好的朋友。” “原来梅总手下竟然还有这样漂亮的美女,真是幸福啊。小柳和小刘,我们这里话讲起来也分不太清楚。”黄总笑着,逐一跟青姐和我握手,他的手很有力,握着我的手摇了好几下才松开。 等大家坐下后,梅总开始点菜。 福海这里酒店的习惯,照例是先上一份养生汤,然后等着上菜。 “咱们两个人,要么今天就不喝白酒了,喝点红酒,看两位美女喝点什么饮料。”黄总问梅总。 梅总哈哈一笑。“他们两位可不简单,只怕你酒量都比不过。” “不会吧?那我们今天就喝白酒?” “梅总,我们今天就喝果汁吧,白酒喝了头晕,明天还要上班。”青姐笑着对梅总说,我也赶忙跟着解释。 “没关系,明天真要起晚了,我准假。”梅总大手一挥,那意思像是说就这么定了,我跟青姐不好再说什么。梅总点了两瓶白酒! 喝完汤,上了两个凉菜,两个热菜,黄总先开了一瓶白酒,把四个小酒壶平分了,每人跟前再放了一个小酒杯,这种喝法下酒会很快。 第一杯,照例是主人先讲话,敬大家。然后是客人敬大家。先是梅总轮流开始跟每个人喝,然后是黄总,跟我喝酒时,黄总问道。 “刘小姐是哪里人?” 我指了指青姐。 “我们两个都是中部地区中卫县的。” “是郑州附近的中卫县吗?”黄总有些惊讶。 “是啊,黄总去过那里?”青姐笑着问。 “我们公司陈总就是中卫县的。这也太巧了,我敬你们两位,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我们跟着喝了,等菜上齐时,每个人跟前的酒壶已没剩下多少,黄总把第二瓶白酒打开。青姐说来点鲜榨玉米汁吧,可以解酒,于是,每人身边都倒了一大杯。 大家酒壶里的酒都喝完了,开始倒第二瓶。 黄总跟梅总喝酒,开始聊到了销售上的事,我跟青姐边吃菜边聊着后天轮休时逛街的事,听到他们两个提到了我们。 “梅总,目前我们公司缺一个管采购的美女,我看他们两位都合适,你是否能支援一下啊?” “小柳是我的司机阿明的女朋友,她过去不太合适,这样吧,看看小刘愿不愿意去。”梅总说完看着我,其他两个人也都看着我,我顿时感觉有点紧张。事情来得太突然,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很有限,我在紧张的思索,一时没有说话。 “小刘要不你先考虑一下,不着急回答,我回去也跟陈总聊一下。”黄总看我没回答,微笑着说。但很快,我就想好了答案,我要去做。我不想一辈子在车间工作,工资不高,接触的人也太少,每天就是宿舍,车间,食堂。我喜欢这个城市,我想早点站稳脚跟。青姐已经有阿明,可我还没有着落,我也快25岁,管采购可以接触很多人,说不定就能碰到自己喜欢的人,而且对自己的待人处事能力也会有很大提升。我端起酒杯站起来,黄总就坐在我旁边。 “黄总,谢谢你的关心,我愿意去尝试一下,就是怕做不好。来,我敬你。”我开心的说。 “那好啊,我回去就跟陈总交流下,尽快给你消息。”他站了起来,跟我碰杯。等我喝完坐下来,青姐趴过身,小声对我说。 “你真的愿意过去,那我们每天都不能在一起了。”青姐有些不舍。 “小柳啊,别担心,我们那里跟你们厂也不远,下班后聚一下很方便,不影响。”黄总哈哈大笑。 “真要过去,我还有些舍不得啊。”梅总笑着跟黄总喝酒。 等大家都把自己酒壶里的酒喝完,时间已快到八点半。梅总问黄总要不再来一瓶,我跟青姐连忙推辞,喝到这份上,大家都还很清醒,不能再继续了。梅总说那就喝点茶,点了一份菊花茶。 快九点时,我跟青姐站起来,说要回去。梅总让我们打个车回去,他还要跟黄总再坐一会,于是我们走出包厢,到酒店门口打车。 我们坐上了汽车后排,青姐搂着我。 “小莉,你真的要过去啊,我可舍不得。” 我也搂住了她。 “我想去试一下,再说也不远,我们还可以每天约在一起玩。何况还不一定能成呢。”我安慰她。想到要是真过去了,就离开了青姐,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我有点伤感。 第二天中午,我跟青姐在食堂吃饭,阿明也坐在旁边,我接到了黄总的电话,号码是昨晚我们一起吃饭时留下的。黄总告诉我说,陈总想见见我,看明天下午是否有空。我说明天刚好轮休,可以早点过去。于是黄总让我明天中午先到服装厂来,具体时间再通知。 挂完电话,我看到青姐和阿明都看着我。那眼神里有不舍,有牵挂。我说就算我过去,离你们两个也不远,大家没事晚上还可以约着去跳舞唱歌。我看到阿明叹了口气,青姐也没说话。 这一天是星期二,我按黄总后来的通知,下午三点半赶到服装厂,来到黄总的办公室。敲门进去,黄总从座位上走过来,满面春风。 “小刘啊,你好,欢迎欢迎。”他热情的向我伸出手,我跟他握手。 “黄总,打扰你了。” “哪里哪里,以后我们可能就在一起工作了,坐吧。”黄总握着我的手,把我让到了沙发那边,他坐到办公桌前,拿起话筒拨号。 “陈总,小刘过来了。好,好,那我现在带她过去。” 挂断电话,黄总说我们现在去陈总办公室,于是,我先走出房间,随着黄总,走到一楼另一边的尽头,门开着,黄总敲了一下门,走了进去,我跟着走进去。 办公桌前一个女人抬起头,黄总指着我说,这个是小刘,又向陈总摆了下手对我说,这个是陈总。我立刻对陈总微笑着点头致意。 “陈总好。” 陈总站起来,走到我旁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陈总,她大约三十多岁,身材不高,上半身丰满,额头光滑,五官小巧,妆容精致。 “你就是小刘,好漂亮啊!”她伸出手臂,给我一个拥抱,我有点受宠若惊,也伸出手臂轻轻把她环抱住。她的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持久而雅致,这种味道很特别,我第一次闻到。她的短发发尾反卷,碰到了我的下巴。有那么十几秒种,她松开了手臂,拉着我的手一起坐到了长沙发上。黄总已给我倒好一杯茶,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小刘,你啥时来福海的?” “今年的8月22日。” “那还没几个月,家也是中卫的?是在县城吗?” “嗯,路港镇的。” “哦,那离我家不远,我是湖西镇的。昨天听黄总说碰到了我的一个老乡,是个年轻的美女,我好高兴,难得在这里碰到老乡,你还有个表姐,她也是路港镇的吗?” “她是河沙镇的,就是她介绍我过来的,她是我妹妹同学的表姐。” 第十九章 重要转折 陈总起身到桌子跟前,把茶杯拿过来,坐在我旁边。 “家里还有几个人?都在做什么?” “我父亲在镇上开了个粮油店,母亲在小学当老师,我还有个妹妹,在郑州上大学。” “那还挺好的。你来这边习惯不?这里的菜太淡了,我刚来很不适应。” “习惯了,就是觉得这里太热,比家里热多了,现在都不冷。” 他们两个都笑了,黄总说。 “南方嘛,确实气温高,一年四季不冷,几乎看不到下雪。” 我嗯了一声,心想,冬天都不下雪,这还是冬天吗? “我跟黄总商量了一下,准备让你做采购,主要对接省外的进货。” “陈总,我怕自己做不好,不过我会好好学。” “没事,黄总会安排人专门带你,一个月下来,你应该就会了。” “对,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业务也不复杂,主要是对接长三角那边的采购进货。”黄总接着说。 “你明天早晨过来找黄总办一下入厂的手续,先安排好宿舍,具体的情况他会帮你安排,明天下午就搬过来。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吃饭,你把你表姐也喊上,黄总,你订个包厢,晚上再喊上采购部的阿声,时间就定在六点半吧,下班后我们一起过去。”陈总说完,站了起来。我跟着黄总也站起来。 “那我先带她过去,交代一下明天的事。”黄总说着,走向门口。 “陈总,那我先过去。”我也跟陈总道别,陈总拍了拍我的手臂。 来到黄总办公室,他跟我交代了一下明天的注意事项。我一看时间四点多了,今天来不及把电子厂的事情办好,就对他说。 “我现在回电子厂,等我青姐下班后约她一起过来,今天来不及办理电子厂那边的事,明早我早点过去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就过来报到。” “好,我再跟老梅打个招呼,你放心。把该领的工资领了,明天下午两点过来直接找阿声,我让他带你办手续。一会我把吃饭的地方发你,你们早点过来。” “好,谢谢黄总,那我先回去了。”我跟黄总告别,走了出去。 坐上公交车,我拨打青姐的电话,原来她在宿舍,正准备晚上跟阿明吃完饭后出去玩,我告诉她晚上要一起吃饭的事,叮嘱她别出去。回到电子厂,走进大门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种依恋。几个月里我在这里跟青姐一起上班,吃饭,休息,往事如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闪现。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虽然新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太远。我脚步有些沉重的回到宿舍,青姐正坐在桌子边摆弄化妆品。 “小莉,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青姐走过来。 “我没事,就是突然想着要离开电子厂,离开你,有点难过。”我看着青姐的眼睛,她的眼神里也有一些不舍。 “没事,我会经常去找你的。”青姐拍拍我的肩膀。 我鼻子忽然有点酸,伸出双臂把青姐抱住了,头靠在她肩头,泪水就流下来。在这个距离家乡遥远的地方,她就是我的亲人,我的依靠。我们每天在一起欢笑,一起玩耍,但我很快就要离开她。未来会怎么样,我不敢去想。 她用手不停地抚摩我的肩膀,我能感受到她也哭了。 过了一会,青姐扶着我,走到床边坐下。 “好了好了,别想了,我们离得又不远,打个车二十分钟就到。”青姐说着,把纸巾拿给我。 我慢慢平静下来,看时间快五点半,我就对青姐说了陈总晚上请我们两个吃饭的事。手机上已看到黄总发的短信:文化路上的知品堂二楼777包厢。我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下位置,距离电子厂大约九站路,估计要三十分钟,我跟青姐开始简单化妆,大约十几分钟后,我们走出电子厂,去坐公交车。 六点二十左右,我们赶到了知品堂,这是一家三层楼的餐馆,门口停了不少私家车。一楼的大厅已坐了不少人,服务员领着我们走到了二楼的包厢门口,我跟青姐走进去时,房间里还没人,我们就站在门边上聊天。包厢里一个圆餐桌,一个长沙发,自带卫生间。 大约十分钟后,走廊上有脚步声,随后,陈总走进来,后面是黄总,还有一个胖胖的年轻人,手里抱着两瓶白酒,最后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高的中年人。 “陈总好,黄总好。”我向两位领导致意。 “有点堵车,耽误了一会。”陈总跟我握手,随后问道。 “这个就是你表姐吧。” 青姐赶忙向她伸出了手。 “陈总好。” “见到你们两个老乡,真高兴。”陈总笑着坐下。随后黄总跟我们两个握手,指了下那个年轻人。 “这个是我们采购部的龙经理,也不到三十岁。这个是刘莉,以后就在你们采购部,阿声你要多费心带带她,这个是刘莉的表姐柳青。”黄总给我们三个介绍。 “龙经理好,以后还要多指教。”我向阿声伸出手。 他把酒放在桌上,赶忙跟我握手。 “不客气,我一定尽力。”随后,他跟青姐握手。 黄总又指一下那个瘦高的中年人。 “这个是刘师傅,小刘,跟你同姓。” “刘师傅好。”我跟他握手,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跟青姐握手。 我们正要坐下,陈总指了指自己左边的位置,让我坐过去,这样陈总的右边是黄总,阿声,刘师傅。左边是我和青姐。服务员进来,黄总开始点菜。阿声把两瓶酒打开了,随后把六个酒壶放在桌上。陈总说撤掉一个酒壶,今天刘师傅开车,于是阿声把五个酒壶倒满,另一瓶酒还剩了一多半。 等着上菜的同时,先上了一份养生汤。 “小刘,你近期回去过吗?”陈总看着我。 “没有,厂里假期不多。”我说道。 “我有两年多没回去了。你们真是不容易,这么年轻就出来了。”陈总叹了口气。 “现在家乡的年轻人,除了上学的,几乎都出来打工了。”我解释道。 “嗯,咱们家乡发展还是慢了,没有办法,这是区位决定的。”陈总有些感慨。 说话间,菜开始上来了。陈总说:“今天很高兴跟小刘姐妹两个一起吃饭,欢迎小刘成为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一员。如果你表姐想过来,我们也随时欢迎。来,干杯。”大家喝了一小杯,刘师傅喝茶。 随后,陈总开始轮流跟每个人喝酒,然后黄总、龙经理。很快,我跟青姐的第一壶酒就喝完了。陈总说今天大家喝到位就行,都不要喝多了,于是大家把剩下的酒分掉。 吃完饭已是八点多钟,陈总他们坐刘师傅的车回去,我跟青姐走出了饭店。青姐说我们去跳舞吧,喝了点酒也不想睡觉,于是她打电话给阿明,约好了九点半去我们常去的那家舞厅跳舞。 十一点钟,我们从舞厅出来,青姐喊着要去吃夜宵,于是,又来到大运路上的大排档,点了五个炒菜和几瓶啤酒。我不喜欢喝啤酒,太胀肚子,于是要了一个半斤装的白酒。也许是觉得大家要分开,我们都有点不舍,喝酒都很放开,青姐和阿明用啤酒一杯杯的跟我喝。到后来,我把白酒喝完,有点头晕,很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喝过。 快一点时,我们打车回电子厂,然后阿明坐着出租车回家。 我不记得怎么回到宿舍的,睁开眼睛时,是早晨九点多,宿舍里很安静,青姐已去上班了。 第二十章 爱如梦幻 我坐起来,思绪慢慢清晰:今天要办离开手续,然后去陈总那边。我开始收拾东西,望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宿舍,心里一下涌上了很多情感:它承载了我的梦想和希望,陪伴我走过了几个月的时光,多少个夜里,我在梦中醒来,孤独和寂寞萦绕着我,但我知道我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影自怜。我要在这个城市留下来,像森林里的大树一样,把根深深的扎在土里,汲取地下的营养,顽强的向上生长。 十一点多办完手续,我把东西提到门口,给青姐和阿明发短信告别,然后打车去服装厂,下午在服装厂那边办好了手续,安排了宿舍,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刚开始的一个月,我每天跟着龙科长学习厂里的生产知识、业务知识,慢慢的跟他熟悉了,就称呼他龙哥。整个服装厂里有三十几名员工,多数是年轻的女性,公司领导除了陈总,黄总,还有一个管财务的冯总,四十多岁的女性,身材偏胖,戴着眼镜。销售部有一个科长,三个科员,采购部有一个科长,两个科员,加上我也是三个科员,财务科有一个科长,四个科员,然后就是生产部,一个科长,一个副科长,十几个一线女员工,最后是综合部,一个科长,两个科员,还有几个食堂的员工,两个司机。我跟另外三个女孩住在一个宿舍,他们也是外地来的,比我早了一年多,都是生产线上的,一个是小水,一个是小薇,一个是芬姐,芬姐比我大一岁,小水和小微比我小两三岁。因为都离家远,很快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厂里销售部每周只星期日休息一天,没有倒班,每天早晨八点上班,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半是吃饭休息时间,下午五点半下班。芬姐他们几个生产部的要倒班,上三天休息两天。宿舍里每天晚上十一点半要熄灯睡觉,生产和销售上专业的产品知识我从没接触过,因此学习起来很吃力,只能多花时间去记。因此我下班后除了晚上在厂里散步,一般都不出去,抱着龙哥给我的几本专业书看。芬姐他们三个倒是经常一起出去玩,我偶尔会在休息时跟他们一起逛街,或者跟青姐约了去跳舞唱歌。生活虽然有些枯燥,但我知道这是人生必然要经历的阶段,要想有所作为,就要守得住寂寞,熬得住清闲,只有这些都经历了,才可能收获快乐和幸福。 很快就到过年了,我跟青姐都没有回家,我想父母和妹妹,可是我不愿自己像在这样没有做出一点成绩回去。厂里农历二十九下午放假,初八上班,我跟芬姐,还有另外几个家远的员工没有回去,陈总知道后,与黄总一起,还有龙哥,在农历二十九下午下班后陪我们几个吃了年夜饭。她嘱咐我们过年多注意安全,都可以住在厂里,给我们几个每人包了一个红包,给我的是八百,后来我才知道,其他人的都是两百。农历三十晚上,我跟青姐去阿明那里吃年夜饭,阿明收拾了一桌子菜来招待我们两个离家的人,我们三个人一起说着笑着,喝酒吃菜,回忆在电子厂的时光。人生真的就像是一场梦幻,有欢乐也有泪水,有繁华也有寂寞,各种的滋味只有自己清楚。我跟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今年不回去了,争取明年过年回家,让他们多注意身体。听得出来母亲有些失望,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幸好妹妹回家了,我心里安慰了些。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带给异乡的人们几许惆怅,几处思念,这一晚,我们喝掉了两瓶白酒,阿明喝的不多,我搂着青姐迷迷糊糊去睡觉时,他一个人开始收拾桌子。 初一早晨,青姐要跟阿明回他父母家,我觉得自己去不合适,就约他们回来后跟我联系,因为打车不方便,他们把我送回服装厂。回到宿舍已是九点多,芬姐还没起来。我去食堂打开水,过年期间,陈总安排食堂里留下了一名员工不回家,每天给我们几个人做点饭菜。 过完年,很快就到三月份。一天早晨九点多钟,龙哥带我去拜访市区的一家供应商,在东原化纤市场附近,刘师傅开车送我们过去。这是一家比较大的化纤厂,不过,因为我们需要的产品规格有些特殊,因此每个月从他们那里采购的量不多,大约三百多吨,还有一些零星的采购来自市区另外的几家小型化纤厂,加起来也有两百多吨。我们厂里的原料采购主要来源是从长三角地区宁德市一家大的化纤厂,每个月有好几百吨。当然,还有一部分高档面料的采购,也划在我们采购部,主要是龙哥代管。 到那里时快十点了,在二楼会谈室接待我们的是厂里销售部的一个领导,五十岁左右,头发稀少,满面红光,眼睛很小,说话很和蔼,龙哥喊他张部长,还有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龙哥喊他雷科长,肤色偏黑,长脸,戴一副小框眼镜,不苟言笑。当龙哥把我介绍给他们认识时,他们一脸惊讶,可能是因为在这行业里的漂亮女孩太少了。 “刘经理是本地人吗?”张部长握着我的手,满脸堆笑的问,他的手胖乎乎的,很多肉,很暖和。 “我是中部地区的一个县城的,来福海有半年多了。” “怪不得,我说我们福海这么漂亮的女孩可不多啊。”张部长松开我的手,随后我跟雷科长握手,感觉他的手很有力,但只是跟我轻微握了一下就松开了,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笑容。 我们坐下后,龙哥跟他们谈起了产品的事,我在一旁静静的听,有时在本子上记一下。我座位正对着门口,这期间,感觉有个年轻人从门口来回走了几趟,像是不停朝我们这边张望,最后一次,我看过去,与他的目光碰上了。这是个很斯文的年轻人,瘦高,戴了一付金丝框眼镜,肤色偏黄,五官很标准,尤其是鼻子很挺。看到我望着他,他一下子就害羞了,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径直走了进来。他走到张部长跟前,跟他小声说着什么,同时,仔细的看了我一眼,我能感受到那目光里的专注和柔情。我忽然觉得有些羞涩,轻轻低下头,但又忍不住想偷偷的看他。我因为没有上过大学,因此很喜欢身材高的有斯文风度的男士,这个人是谁呢? “龙科长你们先坐,我有点事出去,小雷陪着你们聊。”张部长站了起来,向我们致意,然后随着那个年轻人走了出去。那个年轻人走出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也正在望着他,他脸上一下浮上了开心的笑容,轻轻咬了下嘴唇,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我心里也升起了一阵爱意,暖暖的,沉浸在一片朦胧的幻想中,竟然没有听到龙哥在喊我,直到他碰了一下我的手臂,我的思绪才回到现实中。原来他们两个都在看着我,我一下就觉得脸上发烫。 “小刘,我们跟雷科长去看一下他们的装置。”龙哥笑着对我说,我点了点头,随着龙哥和雷科长站起来,走出了会客室。 装置没看太明白,反正都是轰鸣的机器,白色的丝线,等我们走出生产区,时间已到了十一点二十六,龙哥跟雷科长告别。雷科长说要请我们吃中饭,龙哥说我们回去吃。正说着,张部长从办公室顺着楼梯走下来,说难得小刘过来,今天一起吃中饭,你们先到会客室坐一下。龙哥说好吧,那麻烦张部长了。 第二十一章 短信 十几分钟后,我们走出会客室,跟着张部长来到了一楼的停车场,张部长安排雷科长坐我们的车,他自己和那个瘦高的年轻人,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坐在了另一辆车里。我们的车跟着张部长他们的车,开出了厂门。 大约二十分钟后,来到了小湖边的一排农庄前,停好车,一行人穿过一段木桥,走进了一个依水而建的农庄。农庄的门牌上写着三个大字:水之乡。服务员领着我们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了,整个农庄建在水上,大约有十几张餐桌。 “这个是我们销售部的黄颖,这个是给我们公司搞企划的杜衡杜主管,这个是我们公司的万师傅。”张部长指着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和那个瘦高的年轻人还有那个身材不高的司机,向龙哥和我介绍,随后介绍我们两个。“这两位是我们的客户龙科长和刘经理。”我指了指刘师傅,“这是我们公司的刘师傅”。 我跟黄颖握手,这是个与我差不多高的女人,一头齐肩的小波浪黑色头发,大脸,大眼睛,齐刘海,脸上脂粉微施,身上有一阵阵朦胧的香水味。随后,我看到杜衡朝我伸出手,眼睛一直盯着我,脸上是紧张的期待。我跟他的手握在一起时,他在开心的笑。他的手指又细又长,手背很光滑,我感觉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手上的力量若有若无的向我手心里传递,我也有点紧张,内心里从没有这样不安中带着激动。等大家都坐下后,张部长开始点菜。因为下午还要上班,张部长让雷科长把带来的两瓶红酒打开了,除了两位司机,我们五个人每人倒了一大杯红酒。 喝了一碗养生汤后,菜逐渐上来,大家开始喝酒。我坐在张部长左边,随后是龙哥,刘师傅,杜衡坐在他的右边,随后是黄颖,雷科长,万师傅。张部长给我夹菜。 “刘经理啥时来服装厂的?”张部长跟我举杯,一边问道。我注意到杜衡一直在看着我。 “去年11月,我原来在一家电子厂。” “在这边工作生活还习惯吗?” “还好,就是这里冬天也不冷,比我们家暖和多了,不下雪,还不太习惯。” “我们这是南方嘛,难得看到雪,冬天厚外套都很少穿。听说你们那里下大雪的时候能把门都封了?” “那是小时候,大雪有膝盖那么深,不过这些年雪小多了。” 我看到其他人都静静的听我们两个谈话,随即有些紧张,张部长开始跟龙哥聊天。这红酒味道太淡了,有些不习惯。 “刘经理,我敬你。”杜衡端起酒杯对着我说,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酒杯里还有小半杯酒,看样子他第一杯还没喝完,而我,因为和张部长,黄颖喝了好几次,已经在喝第二杯了。我端起酒杯,他一直在盯着我的脸看,自古红酒更添秀色,我能感觉自己的脸娇艳迷人,心里也是几分得意。 “杜主管喝完,我们都在喝第二杯了,跟刘经理喝,必须主动些。”张部长笑着劝他。 杜衡朝我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我跟着喝了一小口。 “杜主管可是读过研究生的人,正宗名牌大学毕业,家境很好,在一家私企工作,这次帮我们公司搞企业策划,我还是通过朋友介绍找到他的,来,杜主管,我敬你。”张部长说着,举杯,与杜衡的杯子碰了一下,喝了一小口,杜衡喝了一大口。听到张部长的介绍,我突然感觉有些气馁,他这么好的条件,是我远远无法企及的,看来,我是不会有希望了,想到这里,有些难过,低下头。 快一点钟时,吃饭结束,龙哥跟张部长说,我们直接回去了,感谢盛情款待,张部长说应该的,咱们不客气。然后龙哥和我跟他们握手道别,我最后跟杜衡握手,他兴奋的看着我,我微笑了一下,抽回手,坐进了车里。 离开农庄,我靠在座椅上休息,中午喝了酒,人很容易困。回到公司,我开始整理今天的走访情况,快下班时,我收到了一条短信,看到内容时,吃了一惊。 刘经理,你好,我是杜衡,周末有空吗,想请你吃饭。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确认了这个内容,有些迷茫,该怎么回复他呢?我想了好一会,觉得先不回复,我心里对自己说,他今天要是能三次给我短信,我就答应他,我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决心。 到了下班时间,我又看了一遍手机,没有新的消息,我有点失落,收拾好桌面,走出办公室,感觉手机动了一下,我知道有短信进来,欣喜中带着紧张,我打开手机,看到了他的短信。 这个星期六晚上六点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好吗,我到时在你们厂大门口等你。 我想给他回短信,想答应他,然而,我想到了刚才的决定,狠下心没有回复。我在等他最后一条短信。 去食堂吃饭,手机没有动静,吃完饭走回宿舍,手机仍没有动静,我有些着急,有点后悔,拿出手机,犹豫是否要立刻给他回短信,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我很激动,然而,这是青姐打的。 “小莉,你在忙啥呢,有没有想我们?”青姐的嗓门很大。 “青姐,我刚吃完饭,一会准备去散步,我想的很,一直在想你们。” “哈哈,我们也是啊,这个星期六晚上我们去玩吧,好久没有一起活动了。” “嗯……”我想着杜衡的短信,一时犹豫不决。 “嗯什么,说好了啊。” “青姐,我这个周六有事,恐怕去不了,要不咱们约到周日吧。” “你有什么事,不会是谈朋友了吧?” “真有事,我们周日晚上一起玩好吗?” “好吧,那周日晚上我们一起早点过去吃饭,到时我打你电话。” 我答应着挂掉电话,看了一下短信,真的有一个未读的,点开,是他的,我一阵激动。 你不回复我就当是默认了。多保重,周六晚上六点厂门口等你! 我不知该如何回复他,想了一会,回复了一个字。 嗯。 很快收到他的回复。 太好了,好开心,到时见。 我把手机放在背包里,长出了一口气,回到宿舍,内心仍不能平静。今天是星期三,距离星期六还有三天。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着时间快点过去,三天那么漫长。晚上睡觉前,我会一遍遍看他的短信,三句话,我早就背下来了。这三天,我是在不安,焦虑,期盼,激动,幸福中一个一个小时度过的,我知道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可是等待我们的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有一种隐隐的担忧,他是那么出众,而我却是这么普通,我能和他走到哪一步呢?他的父母会不会阻止我们?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非常准确:我跟他走入了婚礼,却没有走完婚姻,生活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我留下了一生的伤痛。 在不安和紧张中,星期六下班时间来到了。我匆匆回到宿舍,换了一双半高跟皮鞋,到卫生间里洗了脸,简单化妆了一下,撒了点香水,重新把头发扎了。出来后,把手机和钥匙放在背包里,找了一件灰色的薄外套,走出了房间。 宿舍距离厂门口大约几十米,要路过食堂,还没走几步,碰到了吃饭回来的小水和小薇。 “莉姐今天好漂亮啊,是要出去吃饭吗?”小薇睁大眼睛看着我说。 “嗯,我有点事出去。”我微笑了一下。 她们两个相视一笑,向我摆了摆手。 我走出厂门,看到杜衡站在路边,正笑盈盈的看着我。 第二十二章 相约 我走到他跟前,他上下打量着我。 “看什么?”我撒娇的说。 “你今天好漂亮。”他讨好的对我说。 “我平时不好看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今天比平时还要好看。”他窘迫的笑了笑。我今天才近距离的好好看了看他,他身材偏瘦,比我高了大约十厘米,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衣,戴着手表。头发不长,很整齐的偏分着,四方脸,精致的金丝边框眼镜后面,是一双不大的眼睛,眼神专注清亮,脸颊上有两道细细的皱纹,如岁月留下的印记。 他走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小汽车跟前,把副驾驶车门打开了。我这才注意到,原来路边停着一辆小汽车,好像是大众牌的。我坐进去,他把门关上,随后从另一边进来,发动汽车,向市区驶去。 车内的工作台上放了一瓶香水,幽深的香味在车里散开。他打开了收音机,正在播报着天气,预计今晚到明天有小到中雨,偏南风二到三级,气温13到18摄氏度。好久没下雨了,今天一早天气就开始阴沉,我忘了带雨伞,心里有点担忧。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来到了文海路,这条街上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饭店,我们来到了一家规模不大的饭店,门口已停了几辆车。这是一家北方菜馆,楼下是大厅,二楼是包厢。杜衡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手提袋,带我走进饭店,告诉服务员已在二楼订了包厢,于是服务员带着我们来到了二楼的7号房。房间不大,一个带转盘的圆桌,八张椅子。杜衡将手提袋放在地上,把主位的椅子拉开,示意我坐下,他自己坐在了我的右边,服务员问我们是否点菜,杜衡让我点菜,我说你来吧,简单点。于是杜衡点了一份爆炒羊肉,一条清蒸鳜鱼,两个素菜,两个凉菜。问我再来个什么汤,我说先不点汤。杜衡让服务员去下单,然后说我们今天喝点红酒吧,白酒我有点怕,我说你今天开车,咱们喝点饮料吧,杜衡说没关系,到时找个代驾,于是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一瓶红酒和一个专用开瓶器,把红酒打开了。等服务员上菜时,向她要了两个高脚杯,一人倒了小半杯。 “刘经理,很高兴能认识你,干杯。”杜衡举杯,我跟他碰了一下酒杯,喝了一小口。 “刘经理在厂里具体负责哪一块工作。” “我目前还在学习,可能会管省外的一块原料采购。” “省外?” “长三角那边的宁德是一个大的化纤厂,我们跟他们有长年的业务往来。” “哦,想不到跟外省也有往来,那真是不简单。” “杜主管是在哪里工作,听张部长说你们在做企业策划,那具体做什么。” “我在福德路上的一家私企工作,我们主要就是为客户定制宣传方案,也包括做广告。” “哦,那挺好的。杜主管是本地人吧。” “嗯,我父母都在市里工作,刘经理,以后你就喊我阿衡好吗,这样亲切些。” 我喝了一口酒,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柔情涌动,我点点头。 “那我能喊你小莉吗?” 我犹豫了一下。 “当然,在人多的时候咱们还是用原来的称呼。”他急急的说。 我忽然感觉有点害羞,嗯了一声。 不知何时,听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一阵阵冷风从半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我觉得有些冷,他站起身,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一瓶红酒快喝完了。我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发现他又开了一瓶红酒。 “咱们喝一瓶就够了,怎么又开一瓶,红酒喝多了也会醉的,而且醉的时间还要长。”我有些担忧的说。 “没事,慢慢喝,我今天好高兴。”他的脸上满是笑容。 “你要是喝多了,晚上回去父母肯定不高兴。” “我跟我妈说了,是跟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吃饭,我妈说是个女孩吗,没听你说过啊,我说我刚认识的,很漂亮。”他一脸得意的说。 我一听有点着急,这么快就跟他的母亲说了,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哼了一声。 “谁让你说的。” “我是真的喜欢跟你在一起。”他看着我,一脸的真诚。 我很感动,我也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可是我也不愿告诉他。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指了下手机,对我笑了笑,走出包厢,接通了电话,我能听到他的声音。 “妈,啥事。我在吃饭,嗯,我知道了,我们喝的红酒,没事的,我晚上找个代驾,你不用担心,今天可能会晚点回去,嗯,我知道,好的,再见。” 他走了进来。 “是我妈,让我少喝点酒。” 我看看第二瓶红酒,还剩一小半。 “那我们别喝了。” “没事,剩的不多了,我们分一下。” 我看到他有点喝多了,他的杯子里还有半杯,就一口把自己杯子里的喝完,把剩下的红酒全倒在自己杯子里。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有些歉意的说。 “我这是遗传,能喝点酒,我妹妹也是。” “你妹妹?她工作了吗?” “她在郑州上学,大一。” “你们家就姐妹两个孩子?” “嗯。” “你家也在郑州吗?父母在做什么?” “我家在郑州边上一个县城的小镇上,父亲开了一个粮油店,母亲是个小学老师。你母亲是在政府工作吧,感觉管你好严。” “嗯,她在卫生局工作,一个小干部,从小就对我很严格,我爸在城建局工作,也是一个小干部,他不怎么管我。” “哇。”我有些惊讶,想不到他的家世这么好。 “那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还有个妹妹,在广州上大四,马上就要毕业。” 我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满是羡慕。 “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他在犹豫。 我嗯了一声,能感觉到他会问什么。 “你……你有男朋友吗?”他盯着我,一脸不安和忧虑。 我避开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吓了一跳,看到他的脸上满是快乐。我却有一些忧虑,该怎么跟他说呢,我端起酒杯,小口小口的喝,他一直在看着我,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时间房间里非常安静。 我在紧张思索着,等手里的红酒快喝完时,我决定跟他说。 “我不想瞒着你,我没有上过大学,只是在郑州上了三年的寄宿学校。”说完后我觉得自己一下轻松很多。 “我知道啊,这没什么关系。”他的脸上满是真诚。 我看着他的眼睛,从那里面能看到他的内心。他的眼睛里布满柔情和爱意,我能感受到。 “小莉,咱们来点什么主食?要不来碗面?” “我吃不下了。”我摇摇头,看了看时间,快九点了。 “好,那我们走吧。” 他站起身,我跟着他,走出了包厢,来到一楼前台,他让我先到门口等着,他去结账。 我站在门口,外面还在下雨,一阵阵冷风吹过来,我把衣服扣紧,过了一会,他走到我身边。 “本来打算去散散步的,不过下雨了,有点冷,我们今天就不散步了,你等一下。” 我嗯了一声,他大步走到车跟前,在副驾驶那里拿出一把雨伞,关上门,打开雨伞,走到我跟前,帮我打着伞,我跟着他走到汽车跟前,他把后门打开,我坐了进去。 “我去联系代驾。”他关上车门,走向前台。 十几分钟后,代驾来了,把折叠电瓶车放进了后备厢,杜衡坐在我左边,代驾发动汽车,离开了饭店。 雨仍在下着,车窗都关上了,车里非常安静,随着车辆的晃动,杜衡的头慢慢靠在了我的肩上,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声,他好像睡着了。 第二十三章 出差 感觉他今天喝多了,我有点担心,要是我回去后他又在车里睡着,那很容易感冒,可我又不忍心现在去打扰他。 二十几分钟后,汽车来到了服装厂门口,停下了。外面还在下雨,杜衡醒了,他走出来,打着伞走到我这一边把门打开,我走了出去,他把伞交到我手里。 “你多保重,早点休息,我回去了,改天再约。”他对我摆摆手,准备坐车里。 “你也多保重,别睡觉了,小心感冒。”我关心的说。 他点点头,坐进了车里,汽车向远方驶去。 我打着伞,走进服装厂,雨滴落在伞上,发出动人的脆响,我从没有发觉下雨竟然如此充满诗意。从大门到宿舍不到一百米,我走的很慢,一阵阵爱意在心里涌起。来到宿舍门口,推开门,快到十点钟,宿舍里的三个人像是约好了,正坐在一起看着我,我有些惊讶。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有些不安的问。 “我们正想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小薇笑嘻嘻的说。 “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看你的脸,满是红晕,这是动情的样子啊!”芬姐走过来,在我的脸上扭了一下。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去会男朋友了!”小水在旁边掺和,小薇跟着起哄。 我一阵紧张,这也能看出来,太奇怪了。 “我今天就是跟朋友吃了一顿饭,还早呢。” “哈哈,你果然是去会男朋友,小水,你输啦。”小薇一脸得意的笑。 我奇怪的看着小水,小水噘着嘴,有些不高兴。 “小薇和小水打赌,说你今晚肯定是去会男朋友,小水不信,结果输了明天一顿中饭。”芬姐说。 “我早就说过,莉姐这么漂亮,肯定很快就要离开我们搬出去住。”小薇感慨的说。 “小水,明天中午我请你们在食堂吃饭,别难过了。”我拍拍小水的肩头。 “好啊,好啊。”小水像个孩子,拍起手来。我看到芬姐满脸笑意的看着我,然而,那笑容里有一种苦涩,她今年27岁,听说谈了两个男朋友,都没有成功,要是以后有机会,我想帮帮她,她有点矮,皮肤略黄,但她非常善良。 宿舍里安静下来,我去卫生间冲澡,出来时看到三个人各忙各的:小薇在看一本时尚杂志,小水在整理衣服,芬姐在摆弄化妆品。 我打开手机,看到杜衡的短信。 我已到家,不用担心,你多保重,我先预订了,下个周六晚上一起去看电影,我就当你是默许了。 我对着手机出神,在内心深处,有一种想念,一种期盼,一种幸福,也许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这一晚,我总是无法入眠,眼前总是杜衡的身影:他在帮我夹菜,他双目含情的望着我,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他在雨中把雨伞交到我的手里……还有他的短信。 不知何时睡着的,我穿着婚纱站在杜衡的身边,他把戒指戴在我的手上,我抱住他,闭着眼睛。他双手捧着我的头,开始吻我,那一刻我好像漂浮在空中。可是我再睁开眼睛,杜衡已不见了,我急的四处寻找,总是不见他的踪影。我大声喊了起来,四下里静悄悄的,感到有个人在使劲摇着我的手臂,睁开眼睛,芬姐坐在我的床前,我一脸迷茫的看着她。 “小莉,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嗯。几点了?”梦里的情景如此清晰,我还没有清醒过来。 “十点多了,小薇他们两个出去玩,估计十一点半回来,他们还等着你请客呢。” 我慢慢回想起来,今天中午要跟他们几个一起吃饭。我对芬姐笑了笑,开始起床。 中午,我们在食堂买了好几份菜都带回了宿舍,又买了两大瓶饮料,两碗米饭,在桌子上分了饮料,开始吃饭。我忽然想起来答应了青姐晚上要出去玩的,于是走到门口打电话给她,青姐说晚上六点半去老地方集合。 吃完午饭,我感觉依旧很困,想着晚上估计又要玩很晚,于是开始睡午觉。 晚上,我跟青姐还有阿明三人先是吃饭,随后去跳舞,再去唱歌,一直折腾到十二点多,回到宿舍时都快一点钟,躺在床上,我又想到杜衡的短信,就这样想着想着,走入梦乡。 又是星期六晚上,我跟杜衡去看电影,从这以后,几乎每个星期六,杜衡都会过来找我,我们开始谈起恋爱。 我像很多沉浸在爱情里的女孩一样,心里开始在编织未来的梦,每天过的都很充实。六月初,我正式接管宁德那边的原料采购,认识了当时还是业务员的王哥。 转眼过了十二月,来到新的一年,一月二十号早晨,星期一。上班后陈总通知我,让我跟她二十一号早晨去宁德,二十三号回来,因为动车时间太长,准备坐飞机过去。我还没坐过飞机,有些兴奋。回到座位,龙哥告诉说已订好了明天早晨九点半的机票。他已通知宁德化纤厂那边的沈科长,沈科长跟他们的赵部长汇报了,已安排明天早晨十一点半在杭州机场那边接我们。十点多钟时,刘师傅通知我明天早晨七点在厂里上车,然后去接陈总,再去机场。 下午快下班时,我把要去宁德的事短信通知了杜衡,告诉他可能二十三号回来,杜衡说晚上要过来陪我吃饭,我说等我回来再说,我们前天晚上还在一起吃饭唱歌的。我随后告诉了青姐,青姐说你去这么远,那肯定要帮我带个礼物回来,我说好,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青姐说那等你回来我们再聚一下,我答应着挂了电话。去食堂吃饭,回来后发现宿舍里很安静,原来他们三个都在倒班。 第二天早晨,我六点半去食堂吃完早饭,给芬姐短信留言要出去几天,然后背着挎包,拖着拉杆箱走出厂门,在路边等刘师傅。刘师傅提前了几分钟到的,随后去接陈总,八点二十我们赶到了机场,办理了手续,然后开始登机,陈总把靠窗的位置留给了我,她坐在我旁边。飞机开始轰鸣,滑行,我有些紧张,等到离开地面的一刹那,我一阵头晕耳鸣,赶紧不停的吞咽口水,手紧紧的抓住陈总的手臂,她笑着安慰我说,第一次都这样,很快就好了。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我紧闭着眼睛,忍受着这难挨的一段时光,慢慢的,我感到陈总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圆润温暖,手指不长,指甲修饰的整齐润滑。 飞机逐渐平稳起来,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窗外的蓝天白云,一尘不染,宛如仙境,我想,神仙可能就住这里吧。正看着窗外出神,感觉陈总另一只手也放在了我的手上,轻轻的抚摩,她把头靠在我的肩头,她的头发触到了我的脸,洗发水的清香围绕着我。我侧过头,看到陈总微闭着眼睛,我忽然觉得有些异样,长这么大,只有母亲在安慰我时这样握着我的手。对于陈总,我一直满含敬意,她就像我的长辈和亲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给我信心和依靠。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我从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可是现在,我内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 “陈总。”我低低喊了一声。陈总从我的肩头抬起脸,看着我,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从睡梦中醒来。 “你说,外面这么美,真的有老神仙在这儿住吗?”我伸手指了指窗外。 她笑起来,用一只手在我的脸上拍了下。 “我也没见过,说不定真的有。我觉得应该跟我们一样,每天也要上下班吧。” 看来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都要努力工作才能生存啊! 第二十四章 接待 好像没过多久,我就觉得飞机在降落,那种难受又开始涌上来,我又有些紧张。坐飞机真是麻烦,以后还是坐动车好,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头顶传来了乘务小姐的声音,飞机正在降落,不久就会到达机场。确实太快了,我看着窗外,发现云雾在快速的飘动,很快,就看到了大地上的建筑,桥梁,还有像蚂蚁一样跑动的车辆。 又过了一会,飞机降落下来,开始在地面滑行,我一路悬着的心总算平静下来,还是靠着大地让人放心。随着机舱打开,我跟着陈总走了出去。在出站口,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迎了上来。 “是陈总和刘经理吗,我是化纤厂的小沈。” “你好,沈科长。”陈总停下来跟他握手,我也跟他握手,他身高大约176,梳着偏分头发,戴一副小的黑框眼镜,脸色红润。随后,他接过陈总的拉杆箱带着我们走出候机大厅,来到了路边的一辆小汽车跟前,放好了行李,我跟陈总坐在后排,他坐在了副驾驶,喊司机一声陈师傅,陈师傅发动汽车,离开了机场。 “陈总,预计十二点二十到我们厂,我们先在厂里吃中饭,然后送你们去酒店。”沈科长转过头来,对陈总说。 “好的,我听赵部长说过几次,你们食堂里的饭菜很不错,我昨天专门跟他说了,今天终于可以尝尝了。”陈总笑着说。 “那太好了,中午你们就能品尝到。”沈科长微笑着说。 十二点十六分,汽车驶进了一个厂区大门,在一栋小楼边停了下来,沈科长说行李就放车里,先去赵部长那里坐一下,随后我们跟着他来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开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迎了上来。他就是赵部长,短头发,圆脸,四十多岁,脸上肉嘟嘟的,皮肤很白。 “陈总,我们又见面了,距离你上次过来都有两年多了,很是想念啊。”赵部长伸出手,握住了陈总的手。 “是啊,赵部长,我邀请你去福海,你一直说没空,秦部长和沈科长还有王经理去年都去过了,你不来,我只好自己再过来啦。”陈总声音非常柔和。 “两年不见,陈总还是那么漂亮,越来越有气质啊!”赵部长上下晃动着手,看着陈总的脸,眼睛的余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看了我一下,又开始看着陈总。 “谢谢,赵部长真会夸人。”陈总笑颜如花,随即,松开了赵部长的手,指了下我。 “这是我们采购部的刘经理,去年六月开始管你们这边的采购,这个是赵部长。”陈总说着又向我介绍。 “赵部长好。”我赶忙伸出手。 赵部长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热,握手动作很轻,我看到他睁大了眼睛。 “刘经理你好。”他停顿了一下,随即转头面向陈总。 “陈总,你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刘经理也是这么漂亮。” “谢谢赵部长夸奖。”我腼腆的笑着,心里还是很高兴,我能感受到任何一个跟我接触过的男人,都会由衷的赞美我,真应该感谢父母的遗传。 “刘经理不光漂亮,业务能力也挺强,赵部长,你们这边可要多支持她的工作。” “那是一定的。”赵部长松开了我的手,随后看了看时间。 “我们一起去吃工作餐吧,小沈,你把小王也喊一下。”赵部长说着,收拾了一下桌面,带着我们走出去。 一楼餐厅里人已经不多了,是自助餐,很丰盛,今天是五花肉炒辣椒,红烧鱼块,肉末冬瓜,炒青菜,西红柿炒蛋,豆角红烧肉,汤是紫菜蛋汤,小米粥,还有馒头和玉米块,红薯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企业的自助餐有这么丰盛,不禁由衷的赞叹。 几个人坐下来后,我第一次见到了王经理,以往都是打电话联系。他约三十出头,比我略高,头发有些蓬乱,长脸,肤色偏暗,这与我想象中的大有不同。 “赵部长,你们的自助餐果然很好,像这样的一顿饭,员工需要支付多少钱?” “嗯,16块,我们厂里对食堂有补贴。你前年过来的时候食堂还是自负盈亏。从去年开始,为更好的服务员工,提升他们的工作热情,厂里对后勤部门进行了改革。这一改,大家都很满意,虽然多了一笔费用,但我们有信心从销售上补回来。” “真了不起,我回去也想这样尝试一下。” “对了,你们过来的事我跟管销售的孙总汇报了,他说晚上一起吃饭。你们一会吃完饭,我让陈师傅先送你们去君豪酒店,房间已经订好了,你们先休息一下,陈师傅两点半左右去接你们,然后我们一起去孙总办公室坐一下。” “好,我听你安排。”陈总答应着。 吃完饭,过了一点钟,我们走出食堂,赵部长他们送我们上车,陈师傅开车向酒店驶去。 这是一个装修的很好的酒店,虽然标识上只是三颗星。我们到了前台,找到了赵部长预定的两个单人间。我接过陈总的身份证,不经意间看了一下,原来陈总叫陈芷芳,比我大十五岁。然后把我自己的身份证一起,交给了前台接待,她开始登记。我用信用卡交了押金,拿到两张房卡,两间房挨着,都在八楼。她指着其中一张房卡说,这个是豪华单间,我把这个房卡给了陈总,随后我们一起坐电梯去房间。 先是到我的房间,房间不很大,但设施很全,一米五的床,液晶电视和一面镜子挂在墙上,有两个小沙发,一个小茶几,一个长条桌,一个小冰箱,卫生间是淋浴喷头,我很满意。随后跟陈总来到她的房间,在我隔壁,我承认,在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我开始理解了豪华这两个字的含义。我的房间价格是218,陈总的是378,这是新世纪初,我26岁,后来我才知道,我们享受的这是赵部长他们跟酒店签的优惠价。 房间很大,床是一米八宽的,带一个小会客室,长条桌很宽,上面有一台一体电脑,液晶电视很大,沙发茶几也很大,床上四个大的白色枕头,床头还放了一个小熊玩偶,我一下子就把它抱在了怀里。来到卫生间,空间也很大,里面竟然有一只大浴缸,我心想要是能学着电视里女主人的样子,在浴缸里好好泡个澡那该有多享受。 我走出卫生间,把小熊放在床头,跟陈总说我回房间,陈总说我们两点十五去一楼大厅等,我说我到时过来喊你,然后走回房间。我把手机定时在两点五分,空调很暖和,我躺在床上,床非常柔软,被子很温暖,上面有洗衣粉的清香。感觉没多久,手机定时就响了,我赶紧起来洗脸,把头发扎起来,简单化了妆,洒点香水,走出房间,看到陈总正推门出来。我们一同来到一楼大厅,没过多久,陈师傅来了,我们一起来到了厂里。在二楼,沈科长带着我们来到了赵部长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见我们进来,他指了指沙发,我们坐下了,沈科长正要去拿纸杯,赵部长摆了摆手。 “小沈,不用了,我带他们去孙总那,你也一起过来吧。” 我们跟着赵部长来到了三楼,在左边的第二个办公室,赵部长敲门,随后推开了门,我们跟着他走进去。 “孙总,陈总他们过来了。”赵部长轻声的说。 一个人从办工作桌前的转椅上站起来,走到陈总身边,陈总笑着伸出手。 “孙总好。” 孙总微笑着握住了陈总的手。 第二十五章 业务交流 “早听赵部长他们说过你,今天见到了本人,真是女中豪杰,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孙总呵呵的笑着,红光满面,声音充满了浓厚爽朗。 “这是赵部长他们夸我呢,我可没这么优秀。”陈总谦虚的说,红晕飞上了脸颊,越发显得知性妩媚,成熟的风韵令人怦然心动。我跟她认识快一年半了,从没看到她如此迷人的一面。 “我觉得他们还有保留,跟陈总这样的领导谈业务,我想只怕没有谈不成的。”孙总一直盯着陈总的眼睛,陈总有些害羞。 “孙总这样说我可承受不起。对了,我跟你介绍。”陈总抽出手,指了指我。 “这是刘经理,她从去年开始负责对接你们这边的业务。” “孙总好。”我急忙伸出手。 “好啊,小刘跟孙总一样,也是这么漂亮,”他伸出大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他高大魁梧,身高超过了180,梳着大背头,剑眉方脸,双眼炯炯有神,嘴巴鼻子很大。 “快坐快坐。”孙总松开了我的手,让我们坐下,他自己坐在了单人沙发上,赵部长起身去拿纸杯,放好了茶叶,随即在饮水机上接开水,放在陈总和我面前,坐在了另一个单人沙发上。沈科长把陈总的水杯拿到了他面前,然后坐在我跟陈总坐着的长条沙发的另一边。 “陈总你们那边现在不冷吧,你看我们这里,除了毛衣,还要穿外套。”依然是孙总说话。 “嗯,我们那边现在穿春秋装就行了。” “还是南方好啊。陈总是福海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中部地区郑州边上一个县的,跟我们刘经理是老乡。”陈总指了下我。 “这么巧,怪不得都这么漂亮。刘经理到陈总身边工作有多久了?” “快一年半了。”我回答道。 “我也是通过我们公司的黄总认识小刘的,说起来真是缘分呐!”陈总感慨的说。 “小沈,陈总他们这个月定了多少合同?目前执行了多少?”孙总问道。 “550吨,截至昨天完成了460吨,进度84%。” “二月合同是多少?” “300吨。” 孙总想了一下,对陈总说。 “快过年了,路上私家车也要多起来了,司机估计也要回去过年,陈总,你们还有三车多货这几天会发吗?” “今天一车,明天两车,后天准备把剩下的发完。” “好,你们过年装置会停吗?” “这个月三十号开始停,初八再开。” “为民,我们厂这个月底库存咋样?”孙总转向赵部长,原来这是他的名字。 “库存正常,不过从目前客户申报的量上来看,下个月库存可能有点压力。”赵部长汇报。我跟陈总坐在旁边安静的听着,这显然已是生产企业的内部信息了,可孙总却在我们面前谈了出来。 “从目前大环境看,原油小幅上涨,加之国家开始反倾销,预计过年后会有一波行情,留点库存不要紧,要是压力大,可以找像陈总他们这样的优质客户想想办法。”孙总笑着望向陈总。 “好,孙总,有你们支持,我们很放心,如果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尽力。”陈总当即表态。 “谢谢陈总。”赵部长对着陈总连连点头。 孙总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他起身去接,陈总对着赵部长侧了下头,这是准备离开的表示,我看看手机,已过了半小时。这个电话打了两分多钟,等他挂断电话,我们跟着赵部长一起站了起来。 “我四点有个会,这样吧,为民,你带陈总他们去你那里坐坐,晚上我们一起去市里吃饭,定在六点出发吧,你去食味鲜订个包厢。晚上陈总和刘经理坐我的车过去。” “我们这边几个人过去?” “销售上的小沈,小王,你.....”他思索了一下。 “把老秦也喊上,还有综合的杨部长,让她来陪酒,我们这里也就一位能喝点酒的女将了。你们几个回市里后把车放家里,再赶过来。” 赵部长答应着,我们随后跟孙总握手,走了出来。 回到赵部长办公室,沈科长说有业务要处理,就回自己办公室了,赵部长拿起电话,没打通。随后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秦部长去市里了。我跟他说好了,让他先订个包厢。”赵部长挂了手机,对陈总说。 我们坐下来,赵部长拿出了两本崭新的书交给了陈总和我。 “陈总,这是我们厂刚印好的化纤产品牌号指标及生产工艺介绍,正准备向所有的客户发下去,你们先看看,也提提意见。” 这是一本16开的薄薄的书,里面详细介绍了厂里各种产品的规格牌号和生产工艺知识,非常全面,看得出来,编制者是花了心血的。在最后一页的编制人员名单上,我们看到了赵部长和沈科长的名字。总编辑是孙国平,我是后来知道的,原来这是他的名字。 花了十几分钟把书大概看了一遍,陈总也看到了编制人员的名字。 “赵部长,你们好优秀啊。”陈总羡慕的说。 “孙总组织我们编写的,比较仓促,好在年前赶出来了,我们大多都是资料上查的,只能说是勉强合格,算不上优秀啊。”赵部长谦虚的说。 “那也很不简单,我要花时间好好拜读一下这本书。” “陈总这样赏识,我们真是开心。”赵部长一脸笑容。 后来他们又聊到了业务合作上的事,我说我去跟王经理对接一下后面几车发货事宜,然后就去销售一科找王经理。 五点半下班,我在王经理旁边坐着,和王经理、沈科长一起等领导们下来。 十几分钟后,陈总和赵部长走过来,我们跟着,走到了一楼,在停车场等。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孙总从三楼慢慢走下来,到了停车场,他的司机小魏已站在车旁边等,这是个瘦小的年轻人,相貌清秀。孙总拉开副驾驶门,示意我坐进去,拉开后排的车门,陈总和他坐了进去,他的车开出了停车场,后面赵部长,杨部长还有沈科长三个人开着车,王经理坐沈科长的车,一起跟着出了厂门,向市区而去。 三十多分钟后,来到了饭店门口,这里灯火通明,门口停着很多车。我们走出车门,跟着孙总走向门口,一个人迎了过来。 “思学,我给你介绍,这是咱们福海的客户陈总和刘经理,这是我们公司销售部门的秦部长。”原来这是秦部长的名字。 “欢迎欢迎。”秦部长和陈总握手,随后跟我握手。 “订的包厢在二楼。”秦部长说着,在前面领路,最后是司机小魏,抱着一个纸箱,来到了二楼的999包厢。进来,孙总坐在了主位,陈总坐在他身边。我和司机坐在门口,秦部长站在孙总身边。 “点菜了吗?”孙总问。 “还没有,赵部长通知我先把包厢订好,菜等你们来了点。” 服务员进来倒茶,顺便把菜单放在了孙总跟前。 “你去一楼看着菜点,为民他们估计还有一会过来。” 秦部长答应着走了出去。大约十几分钟后,赵部长他们几个先后走进了包厢,秦部长已点完菜走回来。孙总给我们介绍杨部长,她与陈总年龄相仿,瘦高,披肩发,眉毛细长,眼睛很大,脸颊瘦削。陈总和我跟她握手,随后按照孙总的安排,赵部长坐在他的右边,然后是秦部长,沈科长,小魏。陈总坐在他的左边,然后是杨部长,我,王经理。先开了两瓶白酒,小魏不喝,桌上放了八个小酒壶,把两瓶白酒分完了。 秦部长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略胖,头发白了不少,一脸笑容,温文尔雅。 第二十六章 刻骨铭心 在孙总的欢迎致辞后,饭局正式开始了。主人先后轮流敬酒,第一壶酒很快就喝完了,小魏又开了两瓶,依旧是平分。等这壶酒快喝完时,王经理已喝不下了,沈科长脸色通红,不停的喝水,赵部长非常放松,秦部长脸上已有了汗水,这里面他年纪最大。杨部长看来酒量确实不错,苍白的脸上略带红晕。陈总脸上春意流转,更添秀色。孙总红润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变化,举手投足与白天没有分别。等多数人这一壶酒喝完,小魏拿出了最后一瓶酒,孙总指示,王经理,秦部长两人酒壶里还有点,就不倒了,沈科长,陈总都只倒了一点,剩下的另外四个人平分了。 “刘经理酒量真不错,果真名不虚传,来,我们再喝一杯。”孙总举杯敬我,他的脸上满是肯定与赞赏。我双手捧着小酒杯与他的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随后赵部长和杨部长也跟我喝。 我能喝多少白酒,自己并不清楚,估计是体内的消化酶分解旺盛,白酒入口几乎跟白开水一样,但我知道喝酒伤肝。因此一般情况下也不敢喝太多,而且不愿连续喝。 孙总和陈总在聊着什么,杨部长又开始跟我喝,这一壶酒又快喝完了,我感觉状态越来越好,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喝进去的酒里有了白酒该有的辛辣和香甜。 时间快到九点,孙总说大家能喝的就把杯子里的酒喝掉,然后点了一份阳春面。 孙总给陈总和我盛了一小碗,然后他自己盛了一小碗,其他人开始盛面。 饭局结束,已过了九点四十,王经理住在工厂附近,因此孙总让小魏把陈总和我送到酒店,再把王经理送到住的地方。我们和大家道别,赵部长说明早跟你们联系,王经理坐在副驾驶,陈总和我坐在后排,离开了酒店。 陈总感觉也喝多了,坐进车里,她就开始靠在我身上,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呼吸悠长而粗重。我担心她受凉,拿起车内的一个抱枕,放在她的肚子前面,用另一只手轻微按着。 汽车一路飞驰,二十多分钟后来到了酒店门口,我们跟王经理和小魏告别,随后走出汽车,陈总搀着我的胳膊,走进酒店大门。 进了电梯,我把陈总送回了房间,正准备离开,陈总拉住了我的手。 “小莉,我今天喝的也头晕,好久没喝这么多了,腰也酸痛,你半小时后过来帮我按摩一下。回房间把睡衣拿过来,我把浴缸洗一下,给你放满热水,你好好的享受一下。” “好,我一会过来。” 我走回自己房间,很渴,把酒柜上的矿泉水打开,喝了几口。感觉脸上很热,走进卫生间,面对着镜子。镜子里面的人,脸色潮红,艳丽娇嫩,我盯着镜子,想到了杜衡,想着他爱意的眼神,他靠在我身上的感觉,陶醉在令人激动的幻想中。 过了好一会,我突然想到可以去陈总房间泡浴缸,兴奋的差点跳起来,赶忙从拉杆箱里把睡衣和浴巾拿了出来。看了看时间,已过了二十多分钟,我抱着睡衣和浴巾,斜挎着包走出了房间。来到陈总房间门口,正犹豫是否敲门,刚举起手,门从里面开了一半,我走进来,原来陈总站在门后,她随手关上了门,卫生间里一阵阵水声传过来。 “陈总。”我喊了一声,陈总站在我的面前,此时她穿着一身青色的绒面睡衣,脖颈光滑洁白,脸上敷着一张绿色的面膜,一阵阵幽香浮在我的身边。 她接过我的挎包。 “我把浴缸洗过,正在放水,有几分钟了,估计快放好了,你快进去吧。” 我嗯了一声,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浴缸里放了快一半的水,我摸了摸水温,有点烫,我把水龙头向冷水方向转了一点,这样放出来的水温度会低一些。卫生间里浮起白色的蒸气,我脱完衣服,走进浴缸,把水龙头关掉了,慢慢坐下去,热热的水立刻像一大群激动的孩子一样围住了我。适应了水温后,我轻轻的把头斜靠在浴缸尽头的墙面上,整个身体躺在了水里,四肢犹如被无数双小手抚摩,我闭着眼睛,长长出了口气。这种感觉太美妙了,以后一定要在浴室里装个大浴缸!劳累的时候泡在里面就像饥饿时吃了一顿大餐一样令人心满意足,浑身舒坦。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中听到卫生间的门响。 “小莉,你好了吗?” 我睁开眼睛,是陈总的声音,也许她是担心我睡着了,从水里站起来,我感到阵阵的凉意。 “快好了。”我答应了一声,把淋浴喷头打开,准备放水洗头发,然后把浴缸里的水放掉。喷头下面的架子上放了一瓶洗发水和一瓶沐浴露,应该是陈总带来的。我怕陈总担心,匆匆洗完,穿好衣服,然后用吹风机吹了一会头发,走出了卫生间。 陈总正闭着眼靠在床头,脸上面膜已经拿掉,挎包放在沙发上,我走过去把手机拿出来,快到十一点。我走到床边坐下,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陈总睁开了眼睛。 “小莉,你身材真好,皮肤白里透红,就是胸部有点小,不过没关系,等你结婚后有孩子就好了。”陈总笑嘻嘻的说。 我感到羞涩,印象中好像美女都这样,却没想到陈总会说到这个。 “可能是遗传吧,我跟妹妹都这样。” “你妹妹也是个美女吧。” “她比我矮点,不过比我还漂亮。” “好令人羡慕,来,你帮我按摩一下肩膀和后背,这段时间感觉酸胀的厉害,”她说着趴了下来。我没替人按摩过,不过依稀记得在电视里看到过,于是学着那里面的样子,脱鞋,两腿分开,轻轻跪坐在她的大腿上,开始帮她按摩。 “把两个拇指向上推,其他手指向下转,对,就是这样,再用点力气。”陈总小声说。 我摁了一声,按她说的加大一点力量,慢慢体会手上动作对肌肉来回挤压带来的感觉,开始有点心得。不过这按摩真是力气活,十几分钟后,我就感到双手很劳累。 “好了,累了吧,我给你拿点水。” 她坐起来拿过床头柜上一瓶矿泉水,我真渴了,接过喝了几口。已过十一点二十,该休息了。 “陈总,我过去了,你早点休息。” 我坐到床边正要穿鞋,她从背后抱住我! “小莉,今晚陪陪我好吗?我好害怕孤独。”她在我耳边低语,声音轻柔,满是温情。 我是一个从小接受传统教育的人,以为人世间除了亲情,爱情,就应该是友情,师生之情。而爱情应该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相思相恋,柔情蜜意,肌肤之亲,山盟海誓的一种最令人心动,令人向往,令人沉醉,令人可以抛却一切世俗羁绊,至死不渝而同时又是最复杂的情感。但这一刻,我茫然、无助而不知所措。我本能的想去分开她的搂抱,但双手感觉是那么的无力,她紧紧的抱着我。 “我女儿很早就去了国外读书,她比你小一些,跟你长得很像,我每次见到你就会想到女儿。”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慈爱。 我想到母亲,想到小时候在她怀里撒娇时,她就会紧紧的搂着我,亲我的脸。我放下手,转过头,看着陈总,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我用手摸着她的脸。 “我的孩子。”她把脸贴住我的脸,泪水也滑到我脸上。 第二十七章 漫漫长夜 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个从不知道退缩的人,每天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充满了活力,是我的偶像和灯塔,指引着我克服生活和工作中的一切困难,去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我要在这个城市顽强的生存下去,还要有一番作为。很多个寂寞的夜晚,当我满身疲惫,感到前途迷茫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她。我要成为像她那样的人,成就一番事业。这个梦想对于一个从外地过来打工的女孩来说,似乎遥不可及,但是只要心中有了目标,每天都走在这个通往成功的漫漫征途中,生活就有了特殊的意义,即使再遥远,我不是都在一点点的接近目标吗? 可是今天,在这个冬日,快要过年的夜晚,这个无比坚强的人,却是那么孤独,无助,柔弱。 我忽然感到鼻子很酸,轻轻用手握住她的手。这一刻,我理解了作为了一个女性,一个母亲的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她双手松开,拿过几张抽纸,替我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开始擦自己的脸。我起身去卫生间洗脸,回来时看到她拿过一个枕头靠着墙,把头靠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神色肃然。 我在床边坐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去握住她的一只手,希望能给她一点温暖,她侧过脸看着我,另一手拍了拍我的手,长叹一声。 “我女儿从小就贪玩,学习不用功,于是我跟老公决定送她去国外读书,那一年她不到13岁,这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她停顿了一下,说的很慢,声音里是无尽的思念和感触。 这是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她说起女儿的往事。 我家境不错,因为姨妈嫁到了广州,在做服装生意,我就去广州上了四年大学。在大二那一年认识了校学生会的宣传部长,他的名字叫王松原,他当时在大三,比我大一岁。嗯,就是我现在的老公,他是福海人,父母在做布料生意,家境很好。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上高中,成绩也很好。他毕业那一年的春天,我们确定了关系,准备等我毕业后就结婚,他去了福海一家大的国企上班,也准备让我去那里。我大学期间经常去姨妈家玩,受她的影响,准备毕业后去做服装生意。 毕业后我先是跟姨妈学了一年,然后回到福海,跟老公结婚了,我们注册了一家贸易公司,在东原化纤市场服装面料那一边。第二年,女儿出生了,他的母亲过来帮我们带孩子,我招聘了一个女大学生帮着照看门面,我自己在外面跑市场。在姨妈的帮助下,生意逐渐步入正轨。女儿三岁上幼儿园后,我全身心投入到生意中,家务事和接送孩子都是老公帮着做。现在看起来,正是因为这样,我对女儿管教少,她调皮,贪玩。 生意稳定后,我又租了一间门面,想招聘个副手,经人介绍,认识了黄总,就是公司现在的黄总。他比我大几岁,老婆在电信部门工作,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他当时在一家私营服装厂做销售科长,因为觉得不受重用,就到了我的公司。那几年刚好福海为扩大东原化纤市场的影响,鼓励私人投资兴办化纤厂,税收、用地优惠幅度很大。黄总认识好几家原料厂商,包括宁德的化纤厂,因此我们把原来的公司注销了,在距离东原化纤市场几公里的地方新成立了实体的服装厂,开始买地,购买机器设备,招聘培训员工,黄总也投入了一小半的资金。经过半年多的筹备,我们的工厂终于开业了,正好碰上化纤行情好,我们头一年就实现了盈利,随即逐步扩大规模,三年后,我们的工厂已达到了二十多人的规模。我主要管销售这一块,采购和生产这些全权委托黄总去管。黄总买了一辆小汽车,那几年,为了工厂的事,我经常跟黄总出去应酬,有时太晚了,黄总开车送我回去,被老公看到了,就开始跟我吵。我耐心的跟他解释,可他一直不相信,后来想想我也有责任,老公上班还要处理家务,照顾孩子,他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可我那时只觉得他不尊重我,竟然怀疑我的人品。 女儿上小学三年级后,迷上了课外书,尤其是国外的,正常学习这一块却很差,我跟老公商量,等她大一点后直接送她去国外读书算了。 那些年,生意整体还不错,就是来往的应酬很多。五月的一天晚上,我跟黄总去招待宁德化纤厂的周总一行,嗯,他现在好像去江苏那边一个大的私企当老总去了。他们来了三个人,还有一个部长,一个科长,这两个领导现在也不在这里了。我跟黄总陪他们吃饭,他们的酒量都不错,我那天喝了不少,最后实在喝不下了,都是黄总带我喝的,九点多钟,黄总喊了一辆出租车送我回来,下车后我走不稳,他搀着我进了小区。到了门口,我正要开门,老公却开了门,原来他从窗户里都看到了,他骂了起来,说什么勾引别人老婆什么的。我跟黄总都很尴尬,黄总解释了一下,老公仍在骂,黄总离开了,我走进屋,把房门关上,忍了多时的火一下爆发了。 “你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这个家的事,你除了乱猜疑还会做什么,上个班有什么了不起,钱还没我挣得多。”我真是被他骂急了,说出了这样伤他自尊的话。 “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觉得很解气,正想再嘲讽他几句,女儿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她满脸的怒色,我跟老公立刻就安静下来。女儿恨恨的看着我们,我们都在躲避着她的目光,她随即走回自己的房间,呯的一声使劲把门关上了。 这一晚,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分床睡。 这一年,女儿快13岁,上六年级。 冷战了几天,我开始主动找他说话,家庭不和的气氛实在太难受,对孩子影响也很大。我们商量暑假就开始送她去国外读书,我们开始托人。后来还是黄总找的朋友,给她联系了英国的一家私立高中,学费贵一点,但学校口碑还不错,黄总的朋友的亲戚在这个学校管后勤,可以照顾一下。听说国内有不少孩子在这里读书。想到女儿能碰到很多国内的同龄人,我总算得到点安慰。女儿太调皮,太任性,学习也不认真,早点接触社会也好,这对她的成长很有好处。 八月下旬的一天早晨,我跟老公送女儿去机场,请黄总联系朋友的亲戚在那边接待一下。机场大厅里还真碰到几个像她那样大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每个孩子身边都围着两三个大人,看样子也是去国外读书的。我走到女儿跟前,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她,多听大人的话,跟同学搞好关系,晚上尽量不要出去,毕竟国外的环境要复杂一些,有的地方甚至有坏人专门针对亚洲人。女儿说放心吧,我全记下了,你以后也少喝点酒,每次一喝酒你们就会吵架,我说我会注意的。老公走到女儿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多保重,想家的时候就跟我们打电话。女儿嗯了一声,说以后你别跟我妈吵架了,她也是为这个家好,老公说知道了。 从机场回到家,顿时感觉家里空荡荡的,几个小时前,我们还跟女儿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已去了外地。想着女儿还不到13岁,就要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不知又会经历多少困难,要独自去面对人生中的多少考验,悲从中来,趴在老公肩头就哭了。 第二十八章 等待黎明 我到卫生间打电话给黄总,请他联系朋友问问孩子是否已安排好住宿,只要在老公面前提到黄总,或是听到他的声音,老公就没好脸色看。半小时后,黄总打电话给我,我赶忙又去卫生间接,黄总说朋友那边都办好了,孩子一会就给我们打电话,我就开始盯着手机,几分钟后真有个国外的号码打过来,听到孩子喊我们,我的眼泪就流下来,我知道越洋电话很贵,问了她几句,得知基本都安排好了,我让孩子多保重,有事可以找黄叔叔朋友的亲戚,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这一晚,我跟老公聊了很久,都是关于孩子的,老公不停地劝我,说孩子从小胆大调皮,又有朋友照顾,不用太担心,每周可以打电话问问情况,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孩子没在家,我们晚上就可以放心的办事了,可是,我发现跟老公在一起,再也没有原来的激情,每次都是匆匆了事,没什么感觉。我后来仔细想想,可能是因为孩子用钱多,我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也就忽略了老公的感受。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有心事,很多天都可以不办事,男人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会去办事,而且会要求对方也投入,我很讨厌他这一点。有时实在拗不过他,也是敷衍一下,他也就没了兴致,很少再主动找我,我心想这样正好。我们各自住一个房间,他却总以为我有什么私情,误解与隔阂终于无可挽回,可当时我并未意识到。 六月上旬的一个星期三下午,主管财务的冯总告诉我,厂里的一笔五百万贷款月底要到期,她已跟银行的胡科长联系了,请胡科长把分管信贷的乔行长约上,大家在一起聚一下,冯总问我晚上怎么安排。这可是大事,我让冯总到福运楼定了一个包间,时间定在晚上六点,再去置办几份小礼物,办完直接在包厢等我们,然后我通知销售上能喝酒的小琴晚上跟我一起坐黄总的车过去。小琴是前年招来的大学生,长相一般,但身材好,泼辣豪爽,很适合这种场合。我自己在办公室精心打扮了一下,换上了套裙风衣,洒了香水。五点五十我们赶到包厢,冯总说胡科长刚才打电话了,说乔行长下午的会开到五点四十才结束,他们打车过来的,估计六点半才能到。我让黄总把车开回家,免得又要找代驾,让冯总去点菜。 我们在包厢里喝茶聊天,六点四十,他们两个人终于来了,黄总也赶了过来,一番寒暄过后,倒酒,菜一个个上来,晚餐算正式开始了。我坐主位,右边是乔行长,胡科长,小琴,左边是冯总,黄总。第一杯酒,欢迎银行的领导,大家都喝了,随后我开始跟乔行长喝,然后是胡科长。 这两个领导酒量好,估计大场面见多了,幸好我们这边黄总和小琴酒量不错,大家推杯换盏,喝的很尽兴。吃完饭快八点半了,胡科长说去唱歌放松一下,我们不好拒绝,于是坐了两个的士,赶到建安路上的辉煌时代ktv。要了一个大包房,点了两份果盘,一箱啤酒,开始唱歌跳舞玩骰子喝酒,胡科长和小琴比较年轻,一曲接这一曲唱,我和冯总还有黄总跟乔行长玩骰子,喝酒,跳舞。 我跟黄总作为工作上的搭档,我很尊重他,我们彼此非常信任,可是,老公却不这么认为,他总是无端怀疑。这一晚,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很放松,玩的很尽兴,折腾到过了十二点才结束。 银行的两位领导打车离开,小琴说等男朋友过来接,我们三个就打车离开。他们两个提出来先送我回去,我家也不远,就答应了。到了小区门口,我要自己坐电梯去16楼的家,他们不同意,非要跟着我。电梯里冯总手机响了,出了电梯,冯总接电话,黄总扶着我,我迷迷糊糊的拿钥匙开门,却总找不到钥匙孔。黄总一手扶着我,一手从我手里拿钥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老公脸色铁青的出现在我们面前。黄总赶忙把钥匙放我手里,又松开了另一只手,我没提防,差点摔倒,赶忙扶住了门框。 “今天招待银行的两位领导,陈总喝了不少酒,我们……”黄总还没说完,就被老公打断了。 “你怎么总是跟别人老婆混在一起,还要不要脸。”老公骂的很难听。 “今晚我们确实在招待银行的领导,你别多想。”冯总也走过来忙着解释。 “我们真没什么,希望你不要误解。”黄总在解释。 “你们还想有什么?”老公满脸讥讽。 我很生气,为了不影响家庭,我一直在忍,可他一直在怀疑。 “黄总,别理他,他就是这种没素质的人,你跟冯总赶紧回去吧。”说完,我看也不看老公,直接走了进去。 “呯”的一声,老公使劲把门关上。 “我是没素质,可我从不跟女人勾勾搭搭!”老公走到我面前,一脸鄙夷。 这句话彻底把我激怒! “我是偷了还是卖了,你把话说清楚。”我指着他的脸。 “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 “好,这是你说的,你记着。”我对着他点点头,走进卫生间。 从这一刻起,我对他已再无念想。 这句话说完,陈总长叹了口气。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陈总悠长的喘气声,她的头靠在枕头上,双眼睁得大大的,满脸凄苦,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心痛,伸出一只手去温柔的抚摩着她的肚子,我记得小时候身体不舒服时,母亲就会这样做。 陈总握着我的手,随后把我的手拉着放在了她的脸上,脸颊在我的手心摩挲。慢慢的,我感到手心里有了泪水,我伸出另一只手,也放在了她的脸上,温柔的抚摩着。她拿过几张抽纸,开始檫去泪水。那一刻,我忽然对婚姻有了一种忧虑,但说不出忧虑什么,于是学着她的模样,把枕头靠着墙,头靠在了枕头上。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看我,还是这样。”她有些歉意的说。 我把头侧向她。 “那后来呢?” “我们没有离婚,就那样凑合着过,谁也不管谁,反正女儿上学的钱都是我支付的。我几乎每天都在厂里吃饭,晚上不想回去,经常睡在办公室里,看书,上网,写日记。” “那女儿回来过吗?” “没有,我每年去看她一次,每次待三四天,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而且她很喜欢那边。” 我嗯了一声,感觉有些困,闭上眼睛。 “一点多了,快睡吧。”她把我的头抬起来,把枕头放平,我顺势向下,头放在枕头上,她帮我盖好被子,然后也躺了下来。她的一只胳膊从我脖子下面伸过来,另一只手臂放在我的肚子前,轻轻握住我的手。我靠在她的怀里,像小时候偎依在母亲臂弯里一样,很快就睡着了。 早晨是被陈总叫醒的。 “快八点了,赵部长刚才打电话说请我们去厂里参观一下,我说让刘经理去下就行,我昨晚喝多了,头还是很晕。你起来去酒店一楼吃早餐,陈师傅九点过来接你。” “那中午你过来吗?”我边穿衣服边问。 “我就在酒店吃,没事,你中午跟他们吃完饭,就说下午你跟我自由活动,不用他们安排了。” 我洗漱了一下,去一楼吃早餐,然后在大厅等陈师傅。 到了厂里,王经理陪着我先是去每个车间参观,设备很先进,一排排机器前面只有一两个工人照看。随后回到王经理办公室,我用他的座机联系黄总和冯总,把剩下这几车款都支付了,随即安排司机按计划过来装货。司机平时拉货回福海后卸完货,都会顺路带点回头货到杭州这边来,然后再来宁德装货。 第二十九章 亲人 中午,王经理陪我去吃自助餐,他说订好回程的机票后安排司机送我们去机场,我说下午回酒店确定后告诉他。吃完饭,陈师傅把我送回酒店。 回到我自己房间,忽然感觉很陌生,一切都是我刚进来时的样子。 我不知陈总是否去吃了早饭和中饭,于是带上门,来到陈总房间门口,敲门。 过了一会,门开了,我走进来,顺手关上门,看到陈总仍是穿着睡衣站在门边。 “陈总,你没去食堂吃饭?” “我一直睡到十一点多,打电话让餐厅把饭菜送到房间的。”她说着抱住了我,头轻轻的靠在我的肩上。 “哦,那我们啥时回去?”我拍了拍她的背,心想,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一点也不像领导啊。 “你让龙科长定一下明天早晨十点左右的机票,让刘师傅到时过来接我们。”她的头发在我的脸颊边轻轻的蹭,有点痒。 “那我一会跟他联系,要不我们下午去杭州转转?” “你去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我们晚上一起在酒店吃饭。”她亲了我一下,松开手臂。 下午一点多,龙哥订好机票,是明天早晨九点五十的,我告诉王经理和刘师傅,然后坐车去杭州,去西湖边看了看,天冷,人不多,给青姐买了一条丝巾。 回到酒店快六点,我来到陈总房间,她已穿好衣服,化了淡妆,我们一起去一楼餐厅吃晚饭。 餐厅里人不多,我们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陈总在点菜,我拿出手机,看到了杜衡的短信。 小莉,明天回来嘛,那我明晚过来找你。 我把他的短信都保留着,这时,一条条的打开,真没想到,我们认识也有半年多了。 “小莉,是男朋友找你?”陈总小声问道。 我抬起头,她正笑盈盈的看着我,我一下觉得很害羞。 “你们认识多久了,他叫什么名字?是本地的吗?” “嗯,有半年多了,他叫杜衡,父母都在福海市政府部门。” “那挺好的,改天带过来我见一下,帮你把把关。” 我嗯了一声。 点了三个菜一碗汤两碗米饭,等菜上来后,我们开始吃饭。陈总吃的很慢,眼神迷离,仿佛在想着心事。 吃完饭,走出餐厅,陈总说我们出去走走,于是我们走出酒店。 天已完全黑下来,路灯都亮了,快过年了,路两边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气温很低,人行道上很安静。 “小莉,你今年回老家吗?” “杜衡说想带我去他家,他父母要见我。可能就不回去了。” “也好,你看过年期间哪天有空你带他到我家来,我请你们吃饭。” “谢谢陈总。那我们过来方便吗?” “没事,我女儿也不回来,我家那个人过年都是回他父母家玩,几乎不在家。” “好,那我到时打你电话。” 走到第一个路口,陈总说太冷了,我们回去吧,于是我们往回走。回到酒店,我把她送回了房间。 “陈总,我……”我正准备跟她道别。 “小莉,你等一下,有句话我想了好久,一直想问你。”在房间柔和的灯光下,我看到她脸上慈爱涌现,目光清澈明亮。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鼓起勇气。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做我的侄女好吗?我很喜欢你。本想着再有个女儿该有多好,能常常陪着我,可是我的年龄当你的另一个妈妈感觉不合适,做你的小姨应该可以。”说完,她满是期望的望着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对于陈总,我一直把她当成亲人和长辈,充满了尊敬和仰慕,可是当心中的念头真的要变成现实的时候,突然之间好像有些难以接受,我一时怔在那里。 她握住我的双手,眼睛看着我的脸。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她的脸色慢慢变得凄苦和失望。 “不是,陈总,我是担心……”我清醒过来,不忍心看着她难过的样子。 她疑惑的看着我。 “我是担心我配不上。其实在我的心里,我从见你第一面时就把你当成亲人了。只是我不愿让别人以为我是另有所图。”我因为激动,说的有点结结巴巴。我看到她的脸色柔和起来,眼睛里也露出异样的神采。 “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我深情的说。 “我的孩子。”她把我紧紧的抱住了。 我小的时候,听母亲说过,我是有两个姨妈的,她们都比母亲大,一个在东北,一个在内蒙古,都是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后来留在了当地。母亲因为年龄最小,刚好错过了那段历史,留在了县城,在一所小学当老师,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小镇上做中学老师的父亲,就嫁到了小镇上,在镇上的小学当副校长。我上初中那年一个雨天,父亲因为骑车去学校途中被拖拉机碰了一下,腿受了伤,恢复后走路有点跛,后来就申请了内退,在镇上开了家粮油店。 我从没有见过这两个姨妈,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我们,可是今天,我有了一个姨妈,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吧。 “陈总,我有点喘不过气。”我小声在她耳边说。 她松开了手臂,双手抓着我的胳膊,看着我,脸上红润光泽。 “我太激动,一时就忘了,嗯,我想听你喊我。”她有些调皮的说,仿佛变成了一个少女。 “嗯,小姨。”我下了好大的决心,终于喊了出来。 “哎。”她答应着,笑颜如花。 “要是让别人听到可不太好。”我有些担忧的说。 “嗯……那我们两个在一起时就这样称呼。” 我答应着,跟她走了进来。 “小莉,你晚上还是住这里吧,陪我说说话。” “嗯。”我答应着,想到明天早晨七点四十左右王经理会安排陈师傅过来接我们去机场,我决定先去我的房间把东西收拾好,直接搬到陈总房间来,这样退房时也可以省事些。我告诉了陈总,回到自己房间。收拾完后,我拖着拉杆箱,来到了陈总房间。 这一晚,我枕在她的臂弯里,一直在听她讲述着过去。从小时候起,三四十年的人生,仿佛都浓缩在了她的回忆中。我听着听着,睡意袭来,就背对着她进入了梦乡,耳边仿佛一直在回响着她温润的话语。她搂着我,脸颊贴着我的头发,她的怀里好温暖。 早晨醒来时,她已坐在房间的镜子前梳头,我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你醒了,睡得真香,我夜里醒了几次。”她扭头看着我。 “我很困时特别喜欢有人在我旁边,感觉很安全,就会睡得非常踏实。” “我也是有人吗?”她站起来,走到床边,笑嘻嘻的看着我。 “你不是有人!”我故意转过脸,不看她。 “那我是谁呢?快说,小妞。”她坐下来,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我的脸,开始左右的揉,这一刻,她仿佛已不再是我尊敬和仰慕的领导,变成了我的姐妹。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你是小姨,是亲人。”我抓着她的手,想把她的手拿开,可是发现没办法做到,只好妥协了。 闹了一会,她松开了手,告诉我快到七点,要起来吃饭然后退房。 我们洗漱完毕,直接电话通知前台过来查房,然后拿着行李,去一楼吃饭。 等在前台开好发票,陈师傅到了,他帮我们放好行李,我们坐在后排,驱车向机场驶去。 这一次,因为有过坐飞机的经历,我没有了最初的紧张。不过飞机起飞和爬升的阶段,仍觉得头晕目眩,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坐这个,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多花时间去坐动车。 中午,刘师傅来机场接我们,回到厂里,在停车场,黄总走到车门边,喊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我正想推辞,陈总说小莉和刘师傅一起去吧,吃完饭再拿行李,我只好跟他们一起去了食堂。 第三十章 公园 吃完中饭我把行李拿到宿舍,然后去办公室上班,发短信给杜衡,杜衡说晚上六点过来找我。 下班后,我回宿舍,梳头,洗脸,着粉,描眉,涂口红,洒香水,然后换上休闲装。福海这边可热多了,一件卫衣加一件春秋装就可以。 六点十分走出厂门,杜衡仍是站在路边,不停的张望,我走过去。 “化妆耽误了一会,来晚了。”我向他点头致意。 “没事,我喜欢等。”杜衡拉住了我的手。 “那边有人。”我指了指门卫室,把他的手推开,然后走向路边的汽车,坐在了副驾驶。 今天他带我去一家西餐店吃牛排。店里人不多,我们找了一个卡座,相对着坐下,杜衡说要不来点红酒,我说有点累,就不喝酒了。 感觉不饿,我把牛排切了一半给他,要了一杯西兰花蘑菇汤。 “31号就是除夕,你来我家过吧,我妈想见你一下。”杜衡握着我的一只手,微笑的看着我。 餐厅里有服务员在走动,我想把手抽回来,他紧紧的握着,我放弃了。 “这是第一次去你家,除夕不合适,要不30号下午吧。” “也好。那30号中午我打你电话,我妹妹也回来了,她也想见见你。” “你妹妹?” “嗯,马上要毕业了,这个月中旬放假的,她在广州玩了几天,昨天回来的,跟你同一天,还真是巧了。我妈跟她说我谈了一个女朋友,很漂亮,她说那有我漂亮吗?我晕,我不想打击她,她就是自我感觉太好。” 我想起来了,杜衡曾经跟我提到过这个在广州上大四的妹妹,比他小好几岁。想到过几天要去他家,除了她父母,还要面对这个骄傲的女孩,不免有些忧虑。 “要不这次不去你家了,我还没准备好。” “那怎么行,我家人都知道了。”他着急的说。 我有些懊悔,不该答应他的,这下好了,没了退路,越想心里越着急,无处发泄,就用另一只手使劲的在他的手背上拧了一下,可能用得劲很大,他抽了一口气,痛的立刻放开了我的手。 “你……”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那只手不停地伸缩着手指,看来确实挺疼。 “痛了吧,让我看看,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后悔,赶忙伸手把他的那只手拉到嘴边吹一下,我记得这样可以减轻痛苦。 他顺势把手掌伸开,放在了我的脸上! 我哼了一声,心想看在你手痛的份上就算了。他轻轻的抚摩着我的脸,满是温情。我悄悄的左右看了看,餐厅里很安静,没人注意我们。 他的手心很温暖,我把脸颊轻轻的在上面滑动,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爱意,不知何时,发现他坐在了我旁边,另一只手抱住了我,我吓了一跳,赶忙睁开眼睛,这可是在餐厅! 我瞪了他一下,把他的两只手都推开。 “去坐好,就爱瞎闹,这是公共场合,再闹我还拧你。”我板着脸,他只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小莉,咱们要不五一结婚吧,父母给我的新房都准备好了,在中山公园那边,三室一厅,去年买的现房,现在快装修好了。”他讨好的对我说。 我有些吃惊,但心里很高兴,我也要26了,这个年龄在老家孩子都已上幼儿园,可是我又有些顾虑,他的家人要是不同意怎么办,特别是他的母亲。 “我有些害怕,如果……” “你别担心,他们肯定喜欢你。”杜衡看出了我的担忧,赶忙安慰我。 “是不是太仓促了些,要不等去过你家后再说。” “嗯……好吧。”他犹豫了一下。” 我像很多在外面漂泊的人一样,希望早日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每天跟爱人生活在一起,享受家庭的温馨,可是我知道,如果婚姻没有得到家人的支持,注定不会长久。 吃完饭,走出餐厅,杜衡说我们去看电影吧,我说那里太吵了,我们去公园坐坐,杜衡说你们厂那个方向有个公园,我们现在过去,我说那边有个公园我怎么不知道,杜衡说你一会就看到了。我将信将疑坐进了车里,大约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路边,我跟着杜衡下车,穿过一个路口,再向前走几百米,真的看到一个公园。不大,感觉完工时间不长,路边的地上每隔不远就有一盏小夜灯,发着暗淡的微光。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走了一会,前后碰到了几对情侣,我们找一个角落的长凳坐下来。杜衡伸手搂住我,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我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四周非常安静,微风轻轻吹过路边的小树,树枝在微光中摇摆。不远处的长凳上好像也偎依着一对情侣,我把身体调整了一下,头发碰到了他的下巴,他转了几下脖子,我偷偷的笑,真希望就这样坐着,一直到老。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睁开眼,原来杜衡在打手机。 “我知道了,一会就回来,没事,今天没喝酒,我们在公园散步,嗯,好的。”他挂了电话。 “是你妈妈?几点了?”我靠着他,懒懒的问。 “嗯,快九点半。” “我们回去吧。”我扶着他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等三十号下午,也没几天,年前工作也忙。” “好,那我三十号上午十一点半左右过来接你。” 我搀着他的胳膊,缓缓走出了公园。 29号早晨上班后,我在电脑里查看当月的销售数据,听到桌上电话响,原来是陈总打的,她让我去她办公室一下。我走到她办公室,门关着,敲门,随后推门进来,把门关上。 陈总走到我跟前,仔细的看着我。 “陈总。” 她摇摇头。 “小姨。”我犹豫了一下,看到她期待的眼神,知道她希望我这样称呼她。 她答应着,脸上神采飞扬,伸出双臂把我抱住了,我也抱住她。 自从前几天从宁德回来后,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她的办公室。 她把我让到沙发跟前坐下,然后坐在我旁边。 “小莉,你啥时去男朋友家?” “明天下午过去。” “你们……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我每天都是回厂里住。”我有些害羞,没想到陈总会问到这个。 “黄总昨天把过年不回家的员工报上来了,算上你,一共七个人,晚上宿舍很冷清,你每天都住我家吧。” “没事,我们宿舍的芬姐又不回家,我跟她作伴。” “不行,去我家住,谁让我是你小姨呢?家里有几个房间,专门收拾了一个给你。芬姐那边不用担心,跟去年一样,我安排了一个师傅给她们几个不回家的人做饭。”陈总亲切的说。 “我怕影响你。”我小声的说。 “怎么会?今天下午放假后你坐我的车,我的车自己开的少,一般都是何师傅开,接送重要客人用,陈师傅一般都是开咱们公司那台商务车,我出远门喜欢坐商务车,透气性好。何师傅是我远房的一个亲戚,我姨妈介绍过来的,你六点钟在厂门口外的对面路边等我。” 我答应着,接过了她给我倒的一杯水。 “你看,我有时不回家就住这里。”她指了指右边,原来,靠窗这边有一个套间,门开着,我原来一直没注意。 “你跟男朋友说下,让他明天下午到我家楼下接你,不要再去厂里,到时你把地址发给他。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你住在小姨家,过年期间还要带他到我家来让我看看。” 我答应着,站起来,准备离开。 “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她站在我旁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离开了办公室。 第三十一章 晚餐 中午吃完饭回到宿舍休息,小水和小微昨天下午就回家了,芬姐昨晚倒班,在睡觉。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床,去办公室。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下班时我把桌面收拾好,回到宿舍,芬姐已经起床,正在洗衣服。 “芬姐,我过年有事,不能陪你了。”我走到她跟前。 “我挺好的,不用担心,车间里也有个老乡今年不回去,我们说好了在一起作伴。” “嗯,我回来时给你带好吃的。” “哈哈,还是你想着我。”她高兴的笑起来。 我收拾好了衣物,带上浴巾,又装了一双皮鞋,放在一个提包里用手拿着,然后背着挎包,走出了宿舍。厂门口已挂起了两个大灯笼,围起了一圈小彩灯,夕阳正缓慢落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自动门上,泛着绚丽和温暖。 我走到路对面,想了想,又向前走了几十步,我不愿让别人看到。 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慢慢驶过来,停在我的旁边。后排的门打开,陈总在后排向我招手,我坐了进去,把提包放在了脚边,关上车门。司机转过头,原来他就是何师傅,我在食堂里吃饭时碰到过,我说何师傅好,他笑了笑。 大约半小时,汽车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来,我们下车后,何师傅把车开走了。 这是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门口要刷卡进去。小区里的人行道蜿蜒曲折,两边种了很多树,汽车全部停在了地下车库。整个小区有七八栋楼,两栋11层的,其余都是18层的,楼间距较大,中间是大草坪,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放了很多长凳。走到最里面的一栋18层楼,在第一个单元门口,陈总按密码,门开了,有两部电梯,我们走进了其中的一部,来到了16层,陈总拿钥匙打开了右边的一个房门,在门口换鞋,跟着陈总进来,我顿时睁大眼睛,认知再一次被刷新。 房间很多,陈总说你随便看看。我一个一个房间看,这是一套五室两厅两卫的房子,客厅很大,厨房和卫生间也很宽敞,卫生间干湿分区。一个主卧带卫生间,是一米八的床,带飘窗,落地窗帘外面是一个阳台,打了一个吊柜,放了一台波轮洗衣机,两盆花。另一个主卧小点,一米五的床,也带飘窗。第三个卧室放了一张一米二的床,床单、被子、枕头都很新,一个办公桌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办公桌的上方是几层书架,放了几排书,还有一个衣柜,房间不大,但很整齐。第四个房间是一个书房,三张书柜,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书柜里面大约放了一小半的书。第五个房间里只放了一张方桌,几把椅子,看来是休闲娱乐的地方。客厅的左边尽头是一个大阳台,定做了一个落地的柜子,另一边放了一台滚筒洗衣机。阳台中间靠左边横放着一张躺椅,中间是个小茶几。靠右边放着一张圆形的休闲椅。这么大的房子,我只在电视里见过,从没想过能在生活中看到。 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坐下,两边是两个单人沙发,一个茶几,长长的电视柜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纯平电视,我在商场里看到过。陈总把电视打开了,说你看电视,我去做饭。她走了两步又走到我旁边,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 “忘了跟你说,先去你房间看看,把东西放好。”她拉着我的手走到了那个最小的卧室。 “床单被子枕头都是新的,看看喜欢不。”她指了指那张一米二的床。我看过去,发现床头被子后面还放了一个抱枕,一个玩具熊。 我把抱枕和熊都拿到了手里。 “我挺喜欢的,谢谢陈总,不,是小姨。” “嗯,你喜欢就好,我去做饭了,”她拍了小熊一下,走进厨房。我开始把提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把衣服放在了衣柜里,背包放在床头,随后把皮鞋放在了门口的鞋柜里。 电视在开着,我看了一会,想着应该去厨房帮忙,于是走了过去。 陈总正在炒菜,煤气灶上还有一个蒸锅开始冒着蒸气,旁边的台面上还放着几个大蒜头,一块生姜,一棵白菜。我伸手去拿白菜,准备去洗,陈总摆了摆手。 “你去看电视,没多少事,不用帮忙,你去餐桌后面的酒柜里拿一瓶红酒出来打开。” 我答应着走出来,沙发的后面是个餐厅,放了一张大餐桌,六把椅子。角落里放了一个酒柜,里面放了几瓶红酒和白酒,还有几个玻璃杯、酒壶和高脚杯,一个红酒开瓶器。我拿出了一瓶红酒,打开,清香立刻就四散开来。我拿出两个高脚杯,去卫生间冲了下,放在桌上。 电视里正在放新闻,我走到沙发跟前坐下来,时间来到七点半,电视里在播放天气预报,预计初五有小雨,小幅降温,其他时间都是晴天。这个春节气温也比较稳定,天气晴好。 正在看城市天气预报,听到陈总说开饭啦,我把电视关了,起身走到餐桌前,上面已放了两个菜,一个是青椒五花肉,一个是白菜粉丝炖牛肉。陈总说还有一个粉蒸排骨,马上好。我嗯了一声,去卫生间洗手回来坐下,陈总在两个酒杯里都倒了些红酒。随后,去厨房把排骨端了出来,热腾腾的香味随之而来,她把一副碗筷放在我面前,把一杯红酒放在我的左手边。 “谢谢小姨。”我贪婪的闻着菜的香味,非常享受。今天的晚饭比平时迟了好久,我真的饿了。 “来,小姨敬你,感谢你陪着我。” “小姨辛苦啦。”我举杯跟她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开始吃菜。她夹一块排骨放在我碗里,我大口的吃,突然发现她没有动筷子。 “怎么了小姨?你怎么不吃。”我有点惊讶。 “我喜欢看着你吃,你吃饭的样子真像我女儿。”她的脸上都是慈爱。 “我是真饿了,嘿嘿。”我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多吃点,今晚的菜咱们吃完,别剩了。”说完她又帮我夹菜。 “你也吃。”我也给她夹菜。 “好,好,我吃。”她开心的吃起来。 喝完第一杯红酒,她要倒酒,正在这时,门开了,我抬起头,一个男人的身影走进来,在门口换鞋,随后走过来。 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四十出头,短发,方脸,相貌普通,但眼睛很大,我抬头看着陈总。 “我老公,没事。”陈总说着,随后面向他。 “这是我侄女,嗯,要不一起吃点。”她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来任何感情变化。 我对着他笑了笑。 “我吃过了。”他很冷漠的应了一句,随即走进那个小一点的主卧。听他在卧室里收拾着什么,我放下筷子,眼睛看着桌面。 “咱们吃,来,喝酒。”她跟我碰杯,随后吃菜,脸上依旧是爱意和柔情。 我嗯了一声,喝了一口酒,她又帮我夹菜,我低着头慢慢吃。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拿着一个大的手提包从卧室里出来,从我们身边走过,没有说话,走到门边,换鞋,随后是呯的一声,门关上了。我看着陈总的脸,她仍在微笑着,然而,那微笑中浮上了一点苦涩。 “小姨,你们就不能和好吗?”我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我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看着我,额头慢慢的舒展开来,脸上又浮现出慈祥的笑容。 “小莉,别想了,来,我们好好喝酒吃饭。”她举起酒杯,话语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温情。 “嗯。”我跟她碰了下酒杯,喝了一口,感觉酒有点凉。 第三十二章 真情 她说我们吃点饭吧,我说我去盛。然后我去厨房,每人盛了半碗饭,放在桌上。酒杯里的酒喝完了,她把酒瓶里最后一点红酒都倒在自己的杯子里,一口喝掉。 吃完饭,我开始收碗筷,她要收拾,我说我来洗碗,你做饭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于是她去沙发那边坐下来,我把桌子收拾干净,随后去厨房洗碗。等到收拾完,我走到沙发跟前,她靠着沙发背,眼睛睁得很大,电视没有打开。 我心想别受凉了,于是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看看是否发烧,她笑起来,把我的手拿了下来。 “我哪有那么娇气,你放心,没事。” “这种天气也容易着凉,尤其是喝过酒,可要注意呢。” “嗯,我知道,要是我女儿也会这样关心我就好了,唉,她就一直长不大。” “那是她年纪小,等长大后就懂了。” “真的吗?”她的眼睛里立刻有了神采。我在她身边坐下,她搂住了我,头靠在我的肩头,我拿过一个抱枕,放在她的胸口。 “你想母亲吗?”她在我耳边低声说。 “嗯,她快五十岁了,身体也比从前差,前两天打电话说她现在很容易困,做事也不能集中精神,准备今年夏天就退休。” “等你结婚了就把她接过来,好好带她去广州,深圳,香港玩一下。” “嗯,她说到时过来帮我带孩子,可是我也不知道啥时结婚。杜衡前两天说想五一结婚,我有点担心,怕他家人不同意。” “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你这么漂亮,懂事,我想她家人应该会同意的。”她拍了拍我的胳膊。 “咱们去小区散散步,今晚吃的有点多。”她说着站了起来,我跟着站起来,一起去门口换鞋,随后走出了房间。 小区里能看到几个孩子在玩耍,气温也低了点,我说要不我回去帮你拿件厚外套,她说不用,我们走两圈就回去。她搀着我的胳膊,我们顺着小路慢慢走。 回到房间,在沙发上坐下,她拿了一把钥匙给我。 “这是咱们家的钥匙,你收好,以后你就过来住,直到你结婚。嗯,结了婚,也可以过来,这个房间一直给你留着。”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眼神里满是爱意。 “小姨,你干嘛待我这么好。”我接过钥匙,眼泪就流下来。 “我喜欢你,我的孩子。”她双手把我抱住,脸也贴在我的脸上。 我跟妹妹从小没有受什么苦,家境在小镇上还算不错,父母为我们创造了很好的学习环境,希望我们能学有所成。妹妹虽然考上的是二本学校,也算基本达到了目标,而我,离最低的大专学校还差了几分,为此,我常常觉得对不起父母。自从到福海后,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城市成就一番事业,遇到陈总,我感到生活开始出现了重大转折。对于她,我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仰慕,欣赏,亲情,而同时有一种异样的爱,这种爱有时会令我困惑和迷茫,它超越了亲情和友情,像爱情一样令人迷恋,沉醉而无法自拔,可是它又不是异性之间那种刻骨铭心,卿卿我我的肌肤之亲。它就如一朵荷花,悄然盛开在夏日的清晨,在酷热的季节里,带给人清爽芬芳,令人为之向往,倾倒而难以忘怀。它就傲然于水中,随风摇曳,娇而不媚,艳而大方,清尘脱俗,如一阵微风,一缕暗香,一抹清尘,倾听着你的私语,陪伴着你的呼吸,滋润着你的心田。 在主卧的卫生间里洗完澡,我走出来坐在床边,陈总说房子大了,好冷清,你这几天就跟我住一起,晚上可以一起说说话,我们家那个不知啥时会回来一下。我心想夫妻这样,多别扭,形同路人,难道以后就一直这样过下去? “我给你看样东西。”她从主卧的梳妆台上拿过一个小相框交给我,这是两个人的一个合照。坐着的是陈总,旁边站立搂着她脖子的应该是她的女儿,十几岁的模样,鼻子和嘴巴依稀有她的影子,脸型的轮廓跟我一样,鹅蛋脸,不过因为年纪小,脸庞还没有完全长开,眼睛也有些像我,很大。 “孩子很好看,尤其是眼睛,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人。”我由衷的说。 “嗯,这是她12岁时的,幸好眼睛没有遗传我,要不她肯定要怨我了。”她莞尔一笑。 “其实,你眼睛虽然不大,但眼窝微陷,眼角细长,鼻梁微凸,五官非常协调,特别是嘴唇,饱满小巧,很有魅力啊。”这是我认识她以来,这么近距离的仔细观察她的面容,发现她的脸型非常耐看,如小家碧玉,温润而雅致,清秀中带着几分迷人。 “真的吗?”她仿佛一下年轻了许多,匆匆去卫生间的镜子前看,我倚在门边,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人。脸带红晕,眼角含笑,脸颊光洁,头在轻微的左右摇动。 她也看到了镜子里的我,转过头,秀眉上挑,脸上露出坏坏的笑,我知道她又要抓我了,转身要逃,她已从背后抱住了我,我们一下摔倒在床上。 “小妞,你无路可逃啦。”她开始挠我痒痒。 “好了,小姨,我认输啦。”我想去分开她的手,却笑个不停,手上没有一点力气。 闹了一会,她扶我坐起来。 “我每次跟你在一起,都感觉又回到了刚毕业那段时间,年轻真好。”她很感慨。 “你一点也不老啊,你没看到在宁德时,连孙总都很欣赏啊。” “嗯,我以后更有信心了。”她开心的说。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发短信给杜衡,告诉他地址,杜衡说他一点钟出门,到了后发短信给我。 中午,陈总做好了饭菜,我吃了一点,等她吃完我要去洗碗,她说你要不要再化妆一下,这可是大事。于是我开始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折腾,想到杜衡的母亲很挑剔,应该喜欢清新自然的,于是把头发用头绳扎在后面,略施脂粉,把眉毛描了下,涂了点口红,再洒了点香水。粉色高领衫,半长的藏青色薄外套,找了一条黑色的细腿裤,无跟的黑色皮鞋。在镜子前转了几下,镜子里出现了陈总的身影,满脸含笑。 “我们小莉就是好看,如出水芙蓉。” “小姨。”我有点害羞,对着镜子里的人喊了一声。 “等你哪天嫁出去,可能就不会常来看我了。”她长叹一声,有些伤感。 我转过身,那一刻,我突然发觉已没有了往日的顾虑和茫然,从内心里开始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这种情谊,不同于我所认知的人世间的情感,它超然于血缘和情爱,隐没于两个人的内心世界的语言和感知交流中,如涓涓细流,缓缓的向前流淌,一切的感恩,信任,牵挂,理解,柔情,甜蜜,依靠,思念都融入了它无声无息但从不曾停留下来的脚步里。 我走到她跟前,伸出双手把她抱住了。 “小姨,将来不管如何,我都会陪伴着你,一直到老。” 这是我认识她以来,第一次主动去拥抱她!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慢慢滑落在我的头发上。 “嗯。”我轻轻的说。 手机响了,是杜衡打来的,我接通电话。 “小莉,我到楼下了,给你发短信你也不回,你不会是在睡午觉吧?”他的声音很焦急。 “没事,我马上就下来。”我挂断电话。 陈总坐在凳子上,慢慢平静下来,我走到她跟前,理了理她的头发。 “小姨,我去杜衡家,晚上回来告诉你情况。” “好,晚上让他送你回来。”她抬起头看着我,泪光晶莹,笑容开始爬上脸颊。 第三十三章 新考验 我挎着包,走出房间,坐电梯来到一楼,走到小区门口,看到杜衡已站在路边。 我走过去。 “你住这里?” “嗯,是我小姨家。” “小姨?” “放假我才过来,平时上班住厂里方便。”我不想告诉他实情。 “我妹今天肯定要认输,哈哈,看她以后还骄傲不。”他拥抱我一下,把我送到副驾驶坐好,随后发动汽车,离开了小区。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汽车开进了一个小区的地下车库,我们从车里走出来,坐电梯到了12楼。在左边的一个门口,杜衡开门,我跟他走进去,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家。 在门口换鞋,经过玄关,来到客厅。沙发前面站起来三个人,两个年纪大一些的人应该是杜衡的父母,正笑盈盈的看着我,一个年轻的女孩走向我。 “叔叔,阿姨好,小妹好。”我对着两个长辈微笑着点头致意,随后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她身高与我接近,偏瘦,肤色很白,披肩发,脸型饱满,眉毛弯曲细长,眼睛不大,鼻翼微凸,嘴唇厚实亮泽,整个人成熟大气。 “小芮,这是莉姐,怎么不喊人,像个木头。”杜衡对着妹妹哼了一声。 “莉姐。”她挽着我的胳膊,脸色逐渐平和,轻轻叹了口气。 “我哥说你漂亮,我总在想能有我好看吗!见到你本人,我才知道了什么是漂亮。” “小妹,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走,去我那儿,我们好好聊。”她拉着我向里面走,我侧脸看着杜衡,杜衡点了点头,我随后对他的父母笑了笑,跟着小芮来到了她的房间,她随手把门关上。 这个房间不很大,一张一米五的床,床头放着几个布玩具动物,房间有飘窗,上面放着一个垫子,一个靠枕,几本书,阳光正透过窗户洒进来。床边是个衣柜,斜对着床靠着角落有一个梳妆台,门后边是一个衣帽架。挨着墙打了一个长条的办公桌面,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台灯,一些散落的书,一个茶杯,桌下是一个靠凳。小芮拉着我坐在了床边,把我的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 “你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我们并排坐在床上,她拉着我的手问。 “原来用资生堂,后来改成欧诗漫的。” “那香水呢?” “我主要用香奈儿,偶尔也用迪奥” “嗯,我常用欧莱雅美白滋润霜,我也想去试试欧诗漫的。” “小芮,你皮肤这么白,根本不用再美白,保湿就够了,我脸部皮肤有点暗黄才要美白啊。” “你哪里暗黄了,我一点看不出来。香水我也喜欢香奈儿,我用的是5号。” “你是不是六月份就要毕业了?” “嗯,在实习,我想留在广州,正在联系几家报社。” “报社?” “我学的是新闻专业,以后想做记者。莉姐,你是在做销售吗?” “在做采购。” “那每天事情多吗?要出差吗?” “有时挺忙,联系打款,发货,记账,做报表。有时候也出差。” 正聊着,听到敲门声,随后杜衡走了进来。 “哥,是妈找我们?” “嗯,妈说你们不知在聊啥,还把门关着,她让你们到客厅聊,她也听听。” “我们聊年轻人的事,妈都多大了,还想听?”小芮低声嘟囔了一句。 “多大了?你这个丫头,我告诉你,去年才刚过五十,正准备内退,这不又返聘了。”杜衡用手指敲了敲妹妹的头。 “走吧。”我站起来,拉着小芮跟杜衡来到客厅的长沙发上坐下。 “小莉,喝水。”杜衡的妈妈递给我一杯水,我接过了。 “谢谢阿姨。”我向她点头致谢,发现她在认真的看着我,顿觉羞涩。 她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面容慈祥,脸部皮肤紧致光洁,保养很好,头上没有白发,只是眼角边能看到细细的鱼尾纹。 她就那么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的样子刻在脑海里,我低下头。 “小莉,你是77年的吧。几月的?” “八月。” “比我家阿衡小三岁,我家阿衡是七月的。家里有几个孩子?” “我还有个妹妹,在郑州上大二。” “你父母在做什么?” “我爸原来是镇上的中学老师,腿被车碰了下,后来内退后在镇上开了个粮油店,我妈是镇上小学的老师。” “听阿衡说你在一个服装厂工作,累不累,周末休息不,每天都住在厂里吗?”杜衡的父亲问到,他坐在桌子边的凳子上。 “嗯,不累,每周日休一天,我跟另外三个外地的女孩住在厂里宿舍。” “莉姐,你们厂女工多吗,都是外地来的?” “女工有十几个,几乎都是外地的,差不多都是二十多岁。” 这一阵问答虽然亲切,友好,但我仍感觉精神紧张,不由地望向杜衡,正碰上他关切的目光。 “妈,你去把菜收拾一下,早点做,我跟小莉晚饭后还要去看电影呢。” “嗯,不耽误你们。”她的母亲站起来,走向厨房。我如释重负,向杜衡撇撇嘴以示感谢。 五点半,杜衡和妹妹开始收拾餐桌,放碗筷,玻璃杯,开了一瓶红酒,一瓶果汁。随后他们两个开始去厨房端菜,一共七个热菜,两个凉菜,一个汤,几乎把长方形餐桌都要放满。他的父母喝果汁,我们三个年轻人喝红酒。等杜衡的母亲解下围裙,与他的父亲在主位坐好,晚饭正式开始。 “我们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今天真是高兴,欢迎小莉来做客,以后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杜衡的父亲端起杯子。 “对,希望小莉你能常来,我们做好吃的好好犒劳你。”杜衡的母亲也举起杯子。 “我也要说一句,希望莉姐能早日成为我的嫂子。”小芮抢着说。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目光从杜衡的父母脸上,经过小芮,落在杜衡身上。 “希望小莉能早日成为我们这个家庭中的一员。”杜衡端着酒杯,看着我,随后看看小芮,看着他的父亲,目光最后落在他的母亲脸上。 “来,干杯。”他的母亲把杯子举向桌子中间,其他人学着她,碰杯,喝了一口,随后都坐下。 我的左边是杜衡的母亲,右边是杜衡。 第一口菜,平菇,是杜衡帮我夹的,我嗯了一声。第二口菜,肉圆,她的母亲帮我夹的。 “阿姨,谢谢,我自己来。” “我做的,多吃点,你身体有些单薄。” “妈,现在女孩都怕长胖,你应该听过那句话: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小芮插话。 “就你一天到晚胖啊瘦啊,每顿饭都吃不了几口,总是吃零食,我看胖点就挺好,不容易生病。” “妈,你这就不对了,难道人瘦了就容易生病?我就不胖,每天精神好的很。” “来来来,哥帮你夹个菜,说话也别忘了吃菜。”杜衡右边是小芮,他帮小芮夹了块鱼肉。 “哥,你说像你这个年纪的男人找对象,是不是都喜欢又高又瘦的?” “差不多吧,不过也难说,我同事小李就喜欢胖点的。他自己太瘦了,身高也矮点。” “我看胖瘦都没关系,身体健康才是最好的。”杜衡父亲说。 “还是爸有水平,怪不得能当领导。来,我敬你。”小芮跟父亲碰杯。 “小芮,你别忘了,妈也是个领导,还是正职。” “我马上要当记者了,不管正的副的,在这个家,都要听我的。在古代,像我这样的记者那就是御史大人,专门考核领导。” “来,御史大人,我敬你一下。”杜衡的母亲板着脸,端起酒杯。 “好吧,看在你辛苦做菜的份上,本大人就跟你喝一次。”小芮举杯跟母亲碰了下。 第三十四章 再拥抱 “你这个丫头,没大没小。”杜衡用食指中指的指节敲了敲妹妹的头。 “哦,对了,哥,你好像也是个领导,那也要听我的,我们家以后就叫领导之家。嗯,哪天莉姐要是成了领导,也得听我的。”小芮说完哈哈大笑,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我不由的笑了,杜衡和他的父亲也忍不住的笑,只有杜衡的母亲哼了一声,不过紧绷的脸已开始舒展。 “御史大人,我要成了领导,第一时间就跟你汇报。”我笑嘻嘻的对小芮说。 “嗯,很好,莉姐,我敬你一杯,也许将来你会成为你们厂的大领导,比我们家的领导都大,管几十个人。” “好,希望真有那一天。”我跟小芮碰杯,心想这怎么可能呢!我连大学都没上过,哪懂得管理。 吃完饭,快到七点,我想帮着收拾桌子,小芮说你跟我哥去玩吧,我来收拾。杜衡的母亲说,你们早点回来,别太晚了,带杯热水喝。我跟杜衡答应着,穿好外套、鞋子,背好包,走了出去。 沿着人行道走到高架桥下面,右拐,经过两个路口,在第三个路口左拐进去一百多米,就来到了一个比较繁华的商业区,这里人多起来。商场里都在放着过年的音乐。来到三楼的影院,买了七点五十的票,是一部国产的生活片,又买了两杯果汁,一大桶爆米花,放映厅不是很大,人没有坐满,几乎都是情侣。他在我左边坐下,等电影开始,他的左手握住了我的左手,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不知何时开始,这成了我们的标配动作。电影看完后出来已过了九点半,杜衡说要不去吃夜宵,我说今晚的菜很丰盛,吃的多了,我们走回去吧。走在人行道上,我挽着他的胳膊。 “今晚你就跟我妹在一起睡,她喜欢跟你聊天。” “那样不好,我还是回小姨家。对了,她说过年让我带你过去一下,她要见见。” “啊,非要过去吗?” “是啊,这次该你紧张了吧!哈哈。” 他开始搓手,看来谁见长辈都紧张。 天气有点凉,路上行人很少,我们就这样慢慢的朝杜衡家的方向走,不久,就看到高架桥,我停下来。 “要不我打个车回去,也挺方便。” “那不行,我不放心,一会开车送你。” “好吧。” “明晚过来跟我们一起过除夕吧。” “不了,明天很特殊,等初一开始我们再约。”我心想,总得你家人同意我们俩的事我才方便经常过去啊,可这话又不好跟他说。 等杜衡开车送我到陈总家小区门口,已过了十点半,我下车正准备跟他告别,他走了过来,把我抱在了怀里。 “门卫会看见。”我开始推他。 “别管他,是个老爷爷。”他紧紧抱着我,嘴唇在我的脖子、脸上游动,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闭着眼睛。时空仿佛已不存在,我迷迷糊糊,只觉得慵懒困倦,他的怀里好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温柔的在我耳边说话。 “初一早晨我约你。”他用手把我头发理了一下。 “嗯。”我答应着,头发下意识的在他的脸上蹭。 他松开手,扶着我,跟我道别,我还没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他用手整理我的衣领。 “你回去吧。”我对着他微笑。他朝我摆摆手,坐进了汽车。 望着汽车远去,我走进小区,走的很慢。 坐电梯到16楼,开门进去,换鞋,陈总迎了上来。 “小莉,你回来啦。抱抱。”她伸出手。 “嗯,小姨。”我跟她拥抱,浑身仍旧懒懒的,扶着她走到沙发跟前坐下。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她伸手摸我的额头。 我感觉羞涩,笑着摇摇头,大脑中还在想着杜衡怀里的温暖,很奇怪,从小区门口就一直在想。 “哈哈,我知道了,小妞,你的魂被勾走了,我现在就把它找回来。”她一脸的坏笑,又开始在我身上挠痒。听人说怕痒的人心肠软,以后也会怕老公,我确实心肠软,可是说我怕杜衡,我没感觉到,我觉得他怕我才对啊。 我被她抓的笑个不停,只好求饶。 “快跟我说说今天的情况。”她把我扶好。 “刚到他家,确实好紧张,我还没这样去见过长辈,不过感觉她妹妹跟我很有缘,她今年就要毕业了,要去当记者。” “是在广州上的吗?哪个学校?” “没听她说,只知道是新闻专业,大四。” “哦,他父母怎么样?” “他父亲话不多,感觉还好,他母亲,嗯……怎么说呢,对我也不错,可能嫌我太瘦了。” “估计她是担心你生孩子有困难,生完孩子后可能奶水不足,你胸部小嘛。” “哼,谁都像你一样这么丰满。”我看了看她,故意悻悻的说。 “好啊,原来你是妒忌我。”她忍不住笑起来,随后在我耳边悄声说。 “我知道怎么能变丰满,你想不想听。” “我不听,不听。”我使劲的摇头,可心里其实还是想知道的,却说不出口。我印象中好看的女孩胸部都不大,也许这就叫美中不足吧。 “这跟遗传有关,同时发育期如果吃的东西太素,也有影响。不过也有身材瘦弱的女孩生完孩子后奶水并不少的,不好说。” 原来是这样,我有些明白了。印象中母亲也不胖,妹妹跟我差不多,也偏瘦,而且我确实不喜欢吃肉,尤其是油腻的食物。忽然想到陈总下午可能一个人在家,也不知怎么过的。 “小姨,你晚饭吃的什么?” 她伸手抚了一下我的头发,脸上笑容逐渐展开。 “我先睡了一会,起来看了看电脑,随后一直看电视,晚上也不饿,吃了个苹果。” “那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我睡前喝杯牛奶就行。你跟男朋友约时间了吗,啥时到咱家来。” “还没,后天再去找他。明天我就在家,我们一起过年三十。” “还是你知道心疼我,嗯,我要抱抱。”她伸出手,侧过身,我抱住了她,一起靠着沙发。感觉她跟我在一起,越来越像个孩子,总是要拥抱。她的头发偎着我的脸,呼吸轻柔,我用手轻轻的在她脸上抚摩,这一刻,我想到了杜衡,我跟他在一起时,种种亲密爱恋跟现在的情景是如此的相似。她对我的感情,似乎已超出了我的预期,这是一种无法得到情感滋润而寻找寄托的一时之情还是她真的,真的……其实我内心已有了答案,可是我一直不愿去直面这个答案。 早晨,我是被零星的鞭炮声吵醒的,想起来了今天是除夕。去拿手机,时间刚刚过七点,房间里非常安静,我喊了两声小姨,一直没有听到回复。穿好衣服,我去套间的卫生间洗脸,刷牙,然后走到客厅,听到厨房里有响声,走进去,原来陈总在做早饭。 这一天我们没有出门,吃完早饭就相拥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中饭吃的很简单。年三十这一顿晚饭,非常隆重,陈总下午早早的就开始到厨房收拾,我想去帮忙,她不让,我只能在家里四闲逛。于是,隔不了多久,我就到厨房转转,从背后给她一个拥抱,再顺便混点吃的,我知道,她很享受这样。 刚过了五点半,她已收拾好八个菜,一个汤。 第三十五章 小插曲 我倒了两杯红酒,一杯放在陈总的面前。她解下了围裙,坐在餐桌前,用手理了一下头发,看的出来她很累,额头边能看到细细的汗。我正要举杯,她的电话响了,她在我旁边接通了电话,是她女儿打来的。 “妈,准备吃晚饭了吧。” “嗯,你们那边是凌晨吧,别打了,你还不早点睡觉。” “没事,我跟另一个国内的女生住一起,我们都还没睡,今天是除夕,我们也准备熬夜,反正明天休息。你是跟爸在一起吃饭吗?” “嗯……没有,他回奶奶家了。” “我晕,你们还没和好吗?那你一个人在家里过吗,多冷清。” “我跟一个姐姐在一起,她比你大一些,是我的老乡。” “没听你说过啊,她工作了吗?” “一直忘了跟你说,她工作好几年了,还没结婚,不过应该快了吧。” “她好看吗?” 我听到她们谈到我,有点紧张,陈总看了一下我,脸上都是笑容。 “很好看,你肯定也喜欢,好了,长途那么贵,不说了,你要多保重,跟同学要处好。” “我知道了,你也多保重,新年快乐。”那边挂断了电话。我长出一口气。 “孩子很懂事。” “嗯,她才十几岁,从小就早熟。吃完饭,你也跟家里打个电话问问。” “好。来,我敬你,小姨,辛苦了。”我举杯。 “好,那我们就祝愿新年快乐。”陈总举杯,跟我碰了一下。 这顿饭吃的很慢,菜剩了好几个,都放在了冰箱里,等我们收拾完,已过了七点,我给父母打个电话,随后跟陈总一起相偎着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初一早晨八点十几分,我刚吃完早饭,正在收碗,接到杜衡的电话,他九点到小区接我。我收拾好桌子,看到陈总正在接电话。我去卫生间化妆,出来时,陈总说广州的姨妈希望她过年去玩几天,她已答应了初三早晨过去,希望我初二能带杜衡过来。我说那初三你怎么过去呢,她说让何师傅送一下,我说让杜衡送一下吧,到时我们两个一起去送,也挺方便的。她说那你跟杜衡说,看看他初三早晨有没有空。我说必须有空啊,小姨他能不管吗。陈总说那好,就劳驾他一下。我说杜衡九点来接我,那我现在过去,晚上回来,她说你带点礼物过去,咱家酒柜那边有,你挑几样。于是,我过去找了一瓶酒,两包点心。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说给你的,我说我都这么大了,不用给了。她说你大什么,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拿着去街上买条烟带过去,晚上早点回来,我答应着接过,跟她拥抱,走出房间。 我拿着东西走出小区,看到杜衡站在路边。 “你带东西做什么?”他伸手接过。 “过年去别人家哪能空手,对了,你到前面看看有没有开门的小店,我买条烟带过去。” “好吧,先上车。”杜衡让我坐到副驾驶,然后把东西都放在了后排,发动汽车。 街道边好多小店都开着,有的把东西都摆到了路边。我下车到一个小店门口,花三百多块钱买了一条烟,我看到黄总一直在抽这个牌子的,就记下了。陈总给的红包我放在了挎包里,没有打开。 回到杜衡车里,我跟他说初二到小姨家,初三早晨送小姨去广州,杜衡说没问题。该说我们俩的事了。 “咱们的婚事,你父母态度咋样。” “我跟他们都说了,他们说五一挺好啊,我妈说早点生孩子。” 我心里一下就踏实了,脑海中忽然涌上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要是不能生孩子怎么办?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怎么会呢,我还想有两个,三个孩子。我妈很快要退休,她可以帮我们带,我爸也喜欢孩子。” “我是说万一,万一不能生孩子呢?” “你别胡思乱想,大过年的,不说这些。”杜衡伸手拍拍我的手。 其实,这个念头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听母亲说过,新年里最好不要说一些不吉利的话,尤其是初一,这是农历新年的第一天,可我却把这句话忘了。 刘莉靠在床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房顶,她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岁月的磨难清晰的印在了她额头上。李友德心里很难过,他伸出手臂,把她的头抱在了怀里,她用胳膊搂住了他的腰,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寂静的夜里,只听到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李友德感到她的身体在抖动,他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过了好一会,刘莉离开了李友德的怀抱,走下床,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床边,小口的喝,等她放下杯子,又靠在床头,李友德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后来呢?”李友德小声的问。 她把他的手放在脸上,用脸颊温柔的抚摩,思绪又回到那个初一的早晨。 穿过几条街道,来到杜衡家,这次,我轻松多了。 跟她的父母打招呼,没看到小妹。杜衡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杜衡的母亲给我红包,我忙推辞。 “阿姨,我工作好多年了,不用给的。” “本来前天就该给你的,想着这几天你还会过来,就今天给吧,这是规矩,拿着。”杜衡的母亲满脸堆笑,杜衡的父亲也在一旁微笑点头。 “你拿着,都是这样的。”杜衡在旁边说。 “谢谢阿姨,谢谢叔叔。”我接过红包,沉甸甸的,我放在包里。 “怎么没看到小妹?” “这丫头,昨晚熬夜,到现在还没起来。”杜衡的母亲说。 我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就跟杜衡去他的房间,在电脑上看视频。 过了十一点半,杜衡开始收拾桌子,摆放碗筷准备吃中饭,小妹还没起来,我说我去看看。 到她房间门口,轻轻敲门,没有回应,我把门打开,进来后关上。转身,她正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我,我坐在床边,用手抚摩她的头发。 “小芮,要吃中饭啦。” “嗯,我不饿,你们吃吧,几点了?” “快十二点。”我回答着,她仍侧着脸躺在被窝里,我站起来,准备离开,她突然坐了起来,一脸焦急。 “啊呀,我忘了,跟同学约了下午一点要去看电影的,看我这记性。”她开始快速的穿衣服,我摇摇头,走出了房间。吃完中饭,她就着急的离开了,我决定跟杜衡出去玩。 去公园转了转,人也挺多,后来也去看电影,没想到电影院人也多,看来大家过年都不喜欢待在家里。看完电影快六点,我说我回去跟小姨吃晚饭,就不去你家了,你明早九点左右过来,在小姨家吃中饭。杜衡答应着,随后送我回去。 初二早晨九点十几分,杜衡告诉我到了小区门口,我出来接他,他拿着几样礼品,我带着她来到了陈总家。开门,进来后换鞋,陈总站在门口迎接。 “小姨,给你拜年。”杜衡微笑着说。 “谢谢,谢谢,你就是杜衡吧。”陈总接过杜衡手里的东西,交给我,随后上下打量着他,杜衡有些害羞,低下头。 “快进来坐,小莉,倒杯水。”陈总拉着他的胳膊来到沙发边坐下。我倒好水放在茶几上,坐在杜衡旁边。陈总去房间拿了一个红包来到杜衡面前。 “我也喊你阿衡吧,这个是给你的,希望你们两个能开开心心的过一生。” “小姨,不用客气,这个真不要。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小莉的。”杜衡在推陈总的手臂。 “这是规矩,第一次上门都这样的,快拿着,小莉父母不在这里,我是小莉的长辈,应该的。” 第三十六章 想见欢 杜衡看着我。 “那你就拿着,长辈的话总不会错。” “嗯,谢谢小姨。”杜衡接过了,放在手包里。 “听小莉说你家是本市的,父母可好?” “挺好的。我妈快退休了,我爸也快退二线了。” “你有个妹妹在上大四,工作找好了吗?” “差不多了,寒假过完她准备去实习。” “哦。你父母对你跟小莉的婚事怎么看。” “他们没意见,希望我们早点生孩子。”杜衡看看我,我瞪了他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莉,你拍他干嘛?”她又在坏坏的笑。要是杜衡不在这里,估计她就会过来抓我了。 “生孩子我还没想好呢,我怕疼。”我嘀咕了一句。 他们两个人都笑起来。 “那就等你准备好了再生,不着急。”杜衡笑嘻嘻的说。 陈总起身去电视柜前拿过一本小台历,翻到了五月。 “五一节只放一天假,要不定在五月十八号,农历也是十八,是个好日子。” “好,我回去跟父母说下。” 我也嗯了一声。 “新房准备好了吗?”陈总问道。 “嗯,去年十一月装修好了,在中山公园那边,规划的有地铁,108平,距离小莉上班的地方大约十几公里,小区门口有公交车,要倒一趟车,估计要一小时,要是不想坐公交车,我可以开车送。” “那还不错,行,你们聊吧,我去做饭。”她站了起来,我们想站起来,她摆了摆手,走向厨房,我打开电视,让杜衡看,我去厨房帮忙。 我帮着陈总一起,收拾了六个热菜,两个凉菜,还有一个汤,等到快十二点时,饭菜都准备好了,我把菜都端在餐桌上,随后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红酒,倒了三个杯子。 三个人坐下,陈总举杯。 “欢迎杜衡来我家,希望你跟小莉婚姻美满,白头到老,来,新年快乐。” 我跟杜衡举杯,三个人酒杯碰了下。不知为何,我开始在心里念叨着,白头到老,那时我肯定芳华已逝,老态龙钟,想想都令人害怕。 “你是开车来的吧,要不别喝酒了。”陈总对杜衡说。 “没事,红酒少喝点不要紧。”杜衡说着看了我一下。 “小姨,没事,车就放这里,下午就不开了。”我对陈总说。 “我想起来,明早还要你们送我去广州。” “没问题,准备几点出发。” “不用太早,十点吧。” “好,到时我在小区门口等你们。” 陈总帮我和杜衡夹菜。 “你们多吃点。” “谢谢小姨,谢谢小姨。”我们说道。没过多久,红酒喝完了,陈总让我再开一瓶。 杜衡酒量不好,两杯红酒喝完脸就红了。 “要不喝点饮料吧。”我担心他再喝会醉。 “是啊,要不就别再喝酒。”陈总也在旁边劝。 “没事,红酒不要紧的。”杜衡摇摇头。 第三个半杯喝完,我把剩下的红酒都倒在了我跟陈总的杯子里,感觉再喝下去他真的会醉。 “好吧,那我喝点汤,不喝酒了。”杜衡苦笑。 吃完饭,我看他动作有点僵硬,就扶着他去我房间,脱了鞋,让他躺下来,盖好被子,随后过来收碗。 “你去陪他吧,我来收拾。”陈总把我拦住了。 我走到小房间,杜衡已经睡着了。我把门关好,走出来。 “他睡着了,我来收拾吧,小姨,你也去休息一下。”我跟陈总一起把桌面收拾好了,看到她满脸红晕,就扶着她进了大卧室,把她的上衣,裤子,鞋脱下来,盖好被子,随后到厨房刷碗。 收拾完后,两个房间看看,他们都睡着了,我靠在沙发上,时间已过了一点钟。现在已进入二月,到五月也就三个多月时间,我真的就要结婚了吗?我有点不敢相信,感觉什么都没准备,可又要准备什么呢?我有些慌乱,不过还有几个月时间,来得及,也可以问问陈总,她应该都知道。 我又去小房间看了看,杜衡仰卧着,睡得很香,眼镜放在了床头柜上。我顺手拿起来,很轻,金丝框的,手感非常好,我试着戴上,有点涨,头晕,估计有两三百度吧,看来我还没近视。放下眼镜,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脸,很红很光滑,他可能在做梦,脸上还带着微笑。我用手摸摸他的脸,能感到硬硬的胡子,我趴下来,亲了一下,他嗯了一声,我连忙坐起来,他并没有醒。我带上房门,走回大卧室,随后把门关上。 陈总脸朝里面睡着,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脱了上衣,裤子和鞋,靠着床的后背,坐在她旁边,把被子盖在身上,随后把她头边的被子折好。她朝里面移动了下,侧过身,拽我的手臂,唉,又来了,每次都这样,我只好朝着她挪动,她的头挨着我的腿,一只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我拿过床头的一本小说看起来,不知何时,书本掉下来,我也睡着了。 醒来时,陈总已不在身边,我拿起手机一看,三点多了,穿好衣服走到客厅,陈总正坐在餐桌前的凳子上看电脑。 “你醒了,书都掉地上了。” “小姨,你啥时起来的?”我还有点迷糊。 “有一会了。” 我去卫生间洗脸,清醒了些,随后到小房间看看,杜衡还在睡。 晚上,我们三个依旧在一起吃饭,然后我跟杜衡出去散步,等到八点多钟时,杜衡说要开车回去,我送他到小区门口,叮嘱他明早十点前赶到这里,送陈总去广州。 第二天早晨从广州回来后,我们去杜衡家吃饭,晚上他再送我回陈总家。一连几天,我都是白天去杜衡家吃饭,晚上回陈总家休息。 初七上午,陈总说她下午回来,她姨妈会安排人送。我中午在杜衡家吃完饭,就回到陈总家,准备晚餐。下午三点多时,陈总回到家,我在门口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放在餐桌边,估计是她姨妈给的。她关门,换好鞋,走到餐桌边,从背后紧紧的抱着我,我没准备,心想,这才几天没见,她就想我想成这样!要是我以后出嫁了,谁来陪她呢?她亲我的脸,然后下巴就在我的肩上蹭,头发碰到我的脸,痒痒的。唉,没办法,感觉她的年龄似乎在逆生长。我站在那里,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温情。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她松开手臂,来到我面前,我睁开眼睛。 “想我了没?小妞。” 我嗯了一声,心想,她怎么总是关心这些,难以理解。 “我跟姨妈说到了你,她说她有机会一定要见一下。” “那我要喊她婆婆?” “嗯,她比我大十六岁,我妈姐妹三个,她是最小的。她跟小姨父开了三家贸易公司,她们的三个孩子都去国外了,她也挺孤单的。过段时间我准备接她过来住些天,我们好好陪陪她。” 我点点头,她拉着我的手,到沙发上坐下,我给她倒水。 很快,年就过完,又开始上班。我带了几样吃的给芬姐,小水和小薇也回来了。 我平时住厂里,周末去陈总家。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五一,我跟杜衡开始筹备婚事。这期间,陈总和丈夫协议离婚,房子给陈总,孩子由陈总抚养,陈总给了他一笔钱,这两个曾经的爱人也走到了婚姻的尽头。 陈总随后把次卧重新布置了一遍。 我打电话给父母,希望他们能来参加婚礼,父亲说粮油店走不开,让妹妹陪着母亲过来。 第三十七章 幸福 五月十七号上午,母亲和妹妹坐动车过来,下午,陈总让何师傅开车带我去车站接,然后直接送到家里。 在候车厅看到她们,我走上去拉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拉住了妹妹。感觉母亲比两年前苍老些,妹妹更漂亮了,她马上就要上大三。 回到家,快到四点,何师傅就回厂里接陈总。 母亲和妹妹也跟我一样,把房间一个个的看。我把他们的行李放在次卧,一个拉杆箱,两个挎包,陈总昨天跟我说晚上就让他们两个住在这里。 快六点时,陈总回来了,她进门换鞋,我们三个迎上去。 “小姨,这就是我妈,我妹。” 母亲喊了一声妹子,妹妹喊了一声小姨。 陈总握住了母亲的手。 “大姐,终于见到你了。” “妹子,你对我们家小莉太好了,真的很感谢你。” “我把她当成自己女儿一样。咱们就是一家人嘛。”陈总松开了母亲的手,随后看着妹妹。 “你就是小芸吧,跟姐姐一样漂亮。”她跟妹妹握手。 “谢谢小姨。”妹妹有些害羞,陈总侧头看着母亲。 “真羡慕你,大姐,养了两个这么漂亮的女儿,这是上辈子修的福啊!”随后,她带着我们走到沙发跟前坐下。 “你们休息一下,我来做饭,别拘束,就当成自己的家。”她站起来,走向厨房。 我把电视打开,让他们两个看,随后到厨房帮忙。 吃完饭,陈总带着我们在小区里散步,回来后,我陪着母亲和妹妹聊天,等他们都洗漱完毕,准备睡觉,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卧室。 早晨七点时,我开始穿衣服,八点要跟杜衡去拍婚纱照,听到脚步声,陈总推门走进来,随后把门关上,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这是我给你的嫁妆,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抬头看着她,心里很感动。 “我的孩子,我爱你。希望我们一生都不分开。”她的眼角已溢出了泪水。 我接过了,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下来。 “我也爱你。”我伸开双臂把她抱住,脸颊挨着她的脸颊,热热的泪水在脸上滑动。 这个信封连同信封里的一张卡,我一直留着,没有打开过,即使在我最困难的时候。 七点四十,我走到小区门口,杜衡坐在后排,开车的是另一个男人,年纪大一点,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是他的表哥。我们拍完婚纱照,杜衡把我送到陈总家,随后他安排两台婚车过来,把我和母亲,妹妹,陈总接到了一个大的酒店,距离我的新房很近,仪式在这里办。请了八桌客人,青姐夫妻,还有黄总,冯总,龙哥,芬姐,小水,小薇,他们都来了。 等双方长辈见过面,司仪做了一大堆介绍,并说了一大堆祝福后,结婚仪式算结束了,随后在杜衡表哥带领下,我跟杜衡开始一桌桌的敬酒。第一桌都是双方的亲戚,大家都站起来,包括杜衡的父母,舅舅,妹妹,表弟,表妹,我母亲,陈总,妹妹。我跟杜衡酒杯里都是水,他表哥喝的是白酒。 随后一桌一桌的敬,等到都敬完,我们在一个包厢吃饭,酒宴结束后,亲戚们一起到我的新房参观。这是个三室一厅一卫的房子,我脱掉了婚纱,穿着太麻烦。晚餐是在楼下的餐厅吃的,吃完后,母亲就准备和妹妹去陈总家里住,第二天回家。我走到母亲跟前,喊了一声妈,母亲一把就把我抱住,我的眼泪刷刷的流,母亲也在流泪。这一刻,我真正地感觉我有自己的家了,不再是孩子,以后会离父母越来越远,回去看他们的机会可能更少。陈总过来安慰着母亲,说她以后也会好好照顾我,请母亲放心。随后我跟妹妹拥抱,请她在家好好照看父母,以后要经常过来看我,妹妹答应着也把我紧紧的抱住。 目送着母亲他们离开,我抱着杜衡哭个不停。 这一晚,我跟杜衡正式成为夫妻。 这一天,距离我26岁生日三个月零六天,距离我第一次走入这个城市一年九个月差两天。 第二天,我们起的很晚,陈总给了我两周的婚假,我跟她说休一周就可以,我不想让别人感觉到我有什么特权,杜衡单位给了他一周假。 我们去广州,深圳,香港玩了五天,回来后就在家待着,等到了26号,是星期一,我们各自去上班,我开始过上幸福的生活。 像很多刚刚步入婚姻的女孩一样,我沉浸在两个人的甜蜜世界里,每天清晨起来做早饭。杜衡的单位离家不远,走路约半小时。我坚持每天坐公交车上下班,虽然要倒一趟车,有时时间会超过一小时,可我很享受坐在公交车上的感觉,自己仿佛就是这个城市的主人--每天跟它一起苏醒,迎着朝阳出发,走过中午小憩,乘着黄昏回家,在夜色中散步,与爱人一起进入梦乡。 我搬离了宿舍,每天中午,在厂里吃完饭后开始在办公室午休,偶尔会去宿舍看望芬姐他们三个。杜衡有时会去外地出差,晚上不回来,我就去陈总家里,我知道,她晚上很孤单,也需要人陪伴。有时,我甚至想让她来我家住,她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的爱人,我跟她之间的这种情感,早已跨过了世俗的认知和肌肤的亲密。它成长于我与她的身体中,精神里,丝毫没有影响到我跟杜衡的感情,相反,它令我与杜衡更加亲密,和谐,夫妻生活充满了柔情和浪漫。我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我明白的是,这种情感,就像熊猫血型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概率非常非常低,但它真实存在!有时,我觉得应该向杜衡说明这一切,可是,我又担心这个秘密被破坏后,我会永远的失去这份令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感情。 周末我们经常去杜衡父母家吃饭,杜衡的母亲总会催促着要抱孙子,除了生理期,我跟杜衡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事。那几个月,真是疯狂,有时忙到很晚,可是第二天仍然精神焕发,但很奇怪,有些事你越是着急,越是达不到效果。蜜月期过后,我们恢复了正常,很快半年就过去了,我月经的生理期依旧准确到来,我也就不再多想这件事,顺其自然吧。 转眼又到了过年,初一早晨,我们去杜衡家拜年。杜衡的妹妹也回来了,她已在报社当了记者,我跟她去她房间里聊天,杜衡在厨房帮着母亲做菜,杜衡的父亲在看电视。 “嫂子,你这肚子好像还没反应啊,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她说着,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 “我也不知道啊,奇怪的很,不过这几天老是容易头晕,吃点油腻的就想反胃。” “不会是感冒了吧,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这个季节温差大,容易感冒。” “嗯,你工作忙不?” “有时很忙,白天跟着前辈采访,晚上回来整理稿件。” “那不是很辛苦?” “还好吧,我喜欢这样,很有挑战性。” “小芮你干劲真大。嗯,你个人问题有没有进展?” “还没正式开始,不过已经有了目标,就在我们单位。” “哈哈,是个领导吧。” “是个小领导,在做编辑,是我的前辈,刚过三十。” “他还没成家?是当地的吗?” “嗯,广州市的。” “你刚才说没有正式开始?” “还在接触,感觉他对我也有好感。” “那是必须的,我们家小芮这么漂亮,优秀,哪个男孩都喜欢。” “真的吗?嫂子。”她高兴的抓住我的手摇起来。 第三十八章 缠绕 听到杜衡在喊吃饭,我跟小芮走到餐厅坐下,桌上已摆了七八个菜,杜衡在给每个人倒红酒。大家坐好后,先喝了一口红酒,我吃了一片莴笋,杜衡帮我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我拿着勺子搅了搅汤,忽然觉得一阵反胃,赶忙走到厨房的水槽边,吐了几口酸水,头有点晕,杜衡走了进来。 “你没事吧?” “嗯,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恶心。”我挽着他的胳膊走到桌子边坐下。 “小莉,你会不会是怀孕了?”杜衡母亲关心的问。 “我也不知道。” “真的吗?”杜衡高兴的手舞足蹈。 “先吃饭吧。”我用手拉了下他的胳膊。 这一顿饭我吃的很少,感觉没什么食欲,吃完饭我们就回去了。我拿出家里的测孕纸检测,上面显示一条颜色深一些,一条浅一些,可能真的怀孕了。这次生理期已过了五六天没来,我也有过推迟几天来的情况,因此也没太在意。我告诉了杜衡,说还需要再过十天左右去医院抽血检查确认一下,杜衡一下把我抱起来。 “那我就要当爸爸了。” “还早呢,看你傻样,快放我下来。” “哦,对,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他把我放下来,然后亲了我的额头一下,把我拥在怀里。 十天后,我去医院做检查,确认是怀孕了。杜衡说准备每天开车送我去上班,担心公交车上太挤,我说坐小车活动量少,压抑,还是坐公交车舒服,我每天会注意的。我告诉了陈总,她也很高兴,让我每天不用准时来上班,一切以身体为主,可我不想特殊,每天仍是早早起来,按时赶到厂里上班。 怀孕三个多月时,肚子已明显能看出来,孩子已开始在身体里踢动,听人说肚子大是女孩,我想女孩也挺好的,听话,懂事。杜衡每天晚上都会把头放在我肚子上听,这个新生命令我们感到无比的幸福。 四月的一个周日早晨,杜衡去广州出差,说晚上回来。他离开后,我在房间看一本生育的书,想到好久没去陈总家了,我打电话给她,然后乘公交车过去。 天气有些热了,我穿了一件大的卫衣,一条长裙,到陈总家门口,开门进去,换鞋,她从客厅走过来,一把就抱住了我。 “我的孩子,好想你。” “嗯,小姨,我也是。” “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哈哈。”她扶着我到沙发跟前坐下。 “想吃点什么,小姨给你做。” “就做两个素菜吧,没啥胃口。” “那怎么行,我冰箱里有猪蹄,一会炖一下,刚才又去楼下买了两条鲫鱼,给你做汤,你看你胸部还这么小。”说着她把手放在我肚子上。 “让我感受下,哦,小家伙好像在踢我呢,让我听听。” 她把我的衣服拉起来一点,随后把头靠在肚子上。 “真能听到。”她抬起头,我嗯了一声。她用双手捧住我的脸,开始揉。我又看到她坏坏的笑。 “小妞,你也有今天,马上就要当妈,从此一辈子就会不得安宁。” “哼,谁家孩子都像你家的?调皮任性。我的孩子肯定听话,懂事。” “好啊,这是嫌弃我呢!”她开始在我身上抓,我笑个不停,实在痒的受不了,只好求饶。 她靠着沙发把我搂在怀里,手放在我的头发上。 “我想我女儿,她马上要上高中。” “那你去看看她。” “嗯,等过几个月吧。” 我抬起头,看到她嘴角在轻微的上扬,脸色逐渐慈祥。每次提到女儿时,她都是这个表情。我伸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希望这样能安慰一下她。 过了好一会,她把我的手拿下来。 “你坐一下,我去做饭。”她站起来。 “我去帮忙。”我想站起来,她拍拍我的肩膀。 “不用,你看会电视吧。”说完她走向厨房。 我搜索了一遍电视,没有喜欢看的,就把电视关了,去书房,想找一本孕期饮食调理的书。找到了两本,就都拿到沙发边,先看其中一本。 陈总走过来,拿起另一本书。 “我去年买的,想不到你刚好能用上。” “小姨,你想的真周到。”我抬起头,感激的望着她。 “好多菜我都会做,想吃就跟我说。杜衡做菜怎么样?” “还凑合,比我好点。”我笑了笑。 “这个可以拿给他看看。”陈总放下书,随后走向厨房,没过多久,从厨房里端了菜放在餐桌上,我走过去,是红烧猪蹄,蘑菇炒肉,还有一碗萝卜鲫鱼汤。 “杜衡不在家?” “他去广州,可能晚上回来。” “原来是没人作伴你才想到我,哼,我很不高兴哦。”她半闭着眼睛,脸上有一点哀怨,我知道她是装出来的。跟我在一起,她已经不再是一个领导,成了我的亲人和爱人。 “好啦,那我以后就经常过来找你。”我走到她的座位后面,弯下腰,从背后抱住她的脖子,把脸贴在她的脖颈上,那里非常白皙光滑。 她双手也抱着我的双臂。 “等孩子生下来,我可以帮着照顾,只是我好多年没有再带孩子,还真有点紧张。” “没事,等孩子上幼儿园,我跟她就住这里陪你。” “那怎么行,杜衡父母也不愿意啊!” “我的孩子我说了算,要不把杜衡也喊来,反正咱家位置大,就是怕太吵你不喜欢。” “我喜欢。”她轻轻的转头,摩挲着我的头发。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孩子,我自己的孩子,这竟是我许多年的奢望,我不清楚她最终去了哪里,她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一直没有。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竟然连她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 刘莉双手捂着脸,抽泣着,泪水从她的指缝中大滴的滑落,她的全身在颤抖。李友德心里很难过,他能体会到她的无助,痛苦。这么多年过去,伤痛也许一直就缠绕在她的身边,隐藏在她明艳动人的青春芳华里。 过了好一会,刘莉逐渐平静下来。李友德递给她几张纸巾,她搽去脸上的泪痕,神色萧然,往事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中午吃完饭,收拾好桌子,我跟陈总躺在大卧室的床上聊天,没说几句话,就感到很困。有了孩子后我发现经常容易困,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我躺下来,背对着她,她也躺下来,像往常一样,一只手从我脖子下穿过来,另一只手搂住我。有个人在身边陪着,我感到非常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五月二十一号,这是令我永生难忘的日子。晚上七点多吃完晚饭,我跟杜衡在沙发上看电视,感到身上很痒,抓了几下也没当回事,这种痒时断时续的。等到十点多,我准备上床睡觉时,感觉腰上前后都开始痒,把睡衣掀起来,看到腰上到处都是小红点。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在客厅看电视的杜衡喊来。 “腰上一圈都有,这是啥东西?好奇怪。”他也很疑惑。 我仔细想,这些天很少到人多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异常,唯一的可能就是肚子有了负担,一直睡不踏实,晚上很容易醒,脸上也开始长痘痘。我查了资料,很多怀孕的人脸上都会长,可是腰上这是什么呢?。杜衡找了酒精帮我用棉签蘸着消毒,棉签碰上后又痛又痒,我抓了两下红点就会破,知道这不能抓,否则会留下疤痕。杜衡找红霉素来涂,凉凉的,感觉好了点,可躺下后痛痒难耐。 第三十九章 破灭 “要不去医院看看。” “太晚了,明天早晨再说。” 这一晚,我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早晨起来后又看了一下腰上,一圈都是红点。我跟陈总发短信请假,杜衡也跟单位请假,然后陪我去医院,看皮肤科。 医生检查,抽血化验,判定是带状疱疹,俗称蛇缠身! 这是一种急性发作的人体免疫缺失导致的病毒感染引起的皮肤疾病,会传染,需要使用抗病毒治疗,可以吃消炎药,或者外用药膏。最好的方法是输液治疗,但所有的药物都有副作用,尤其是对于孕妇! 我跟杜衡说,不会是因为我属蛇,它就给我来这一出吧,杜衡说,管它是龙是蛇,咱们听医生的。医生要给我输液,我不同意,因为输液对胎儿影响最大,口服西药我也不愿意,对胎儿也有影响。那就开药膏和中药,医生说不一定管用,先试一下,如果实在受不了,再来换药。这个病会传染,家属一定要注意。 回到家,吃完中药杜衡帮我涂药,我的腰不敢靠东西,还是又痒又痛,坐在沙发上,前倾,扶着茶几。坐累了,就站起来。白天还好,真正难受的是晚上,涂了药,坐在床上,不敢躺下来,杜衡也没办法睡觉,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我。 不知何时,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倒在床上。很快,疼痛传遍全身,跟着是奇痒难耐,只好隔着衣服抓,杜衡已经醒了,我扶着他坐起来,痛的眼泪都掉下来。 夜晚,我不知是怎么度过的。早晨没有一点力气,扶着桌子就闭上了眼睛,杜衡一直在我旁边,他又请了几天假。 “我们去找医生。”他扶着我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我不去,肯定让我挂水,那样会伤到孩子。” “你这样也不是办法,身体吃不消啊。” “反正我不去,我能挺过来。”我摇头,听说有的人就是硬挺过来的。 杜衡叹了口气。 真正难受的是这一晚,它的疼痛和奇痒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我整晚都没有睡着过,一直坐着。 早晨扶着杜衡我就睡着了,他带我坐出租车去医院。 医生说外用和口服没有效果,必须输液,开了三天的。 我在朦胧中被杜衡扶着坐在床边,感觉针头插在手背上,并不痛。杜衡坐在床头靠着墙,扶着我的肩膀。我很困想躺下来,杜衡一直扶着我,不让我躺。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看到了针管,针头,还有吊着的输液瓶,心里凉了半截。 “我不要挂水。”我轻声的说,伸出另一只手去拔针头,被杜衡拉住。 “很快就好了。” “那会伤到孩子的。”我想把他的手推开。 “听话,好好治病。”他紧紧握着我的手。 那一刻,我心里很痛,我对不起孩子,泪水不停的流下来。 输液完回去,又吃了医生开的口服药,症状开始减轻,第一天晚上,能忍耐着躺下来睡觉。等挂完三天水,身体好了一多半,又吃了两天药,到第五天晚上时,已不痛了,偶尔还有点痒,可以去上班。 我们查了很多资料,又咨询了医生,对胎儿可能有点影响,不好说。晚上,杜衡母亲过来,跟我说为了慎重起见,这个孩子就别要了,你们还年轻,等养好身体,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我坐在沙发边听着,一直没有作声。等她回去后,我走出房间,杜衡开始劝我。我舍不得孩子,我知道她其实很健康,其实没有任何问题,可我还是不能留下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靠着沙发,仰头看着天花板,浑身冰冷,杜衡坐在我旁边,一直握着我的手。 这一年我快27岁,杜衡快30岁,孩子快4个月。 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曾无数次的幻想着有一天,生活在一个美好的城市,有自己的家,心爱的人,活泼的孩子。像很多幸福的家庭一样,一家人在一起吃早饭,然后奔向每个人的工作学习场所。晚上又聚在一起,围着餐桌吃饭,然后跟爱人一起去小区散步。等孩子做完作业上床休息,跟爱人相偎在沙发上小声聊天,再一起进入梦乡,等待着新的清晨到来。我也曾无数次想象着孩子的面容,应该像我多些,皮肤很白,眼睛很大,鼻子应该像她父亲,立体挺拔,长大后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孩。可是,我们却要把她送走,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泪水从脸上滑落,可我并不感到伤心,只有痛,痛彻心扉。 从医院手术室里出来,我没有感到有多疼,眼前总是孩子的影子,她一直在向我微笑,然后转身要离开,我大声喊她,她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远方。睁开眼睛,已躺在家里的床上,杜衡坐在我的身边,正爱怜的看着我。感觉还有一个人,坐在凳子上,被杜衡挡住了。我以为是杜衡的妈妈,就闭上眼睛,头还是很晕,浑身很虚弱。 杜衡说我给你做点汤,他拍了下我的胳膊,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关上。坐着的人好像起身走过来,坐在床边,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这个味道很熟悉,可是杜衡的妈妈什么时候也用上这种香水?我把头侧向里面,我不知该怎么面对她的关心。 这个人慢慢趴下身,用手抚着我的头发,这种爱抚,是那么的令人沉醉,心动,迷离,我知道是她来了。一阵感动涌上来,泪水一下就流出来。 “我的孩子。”她吻着我的脸,她的脸上也有了泪水。我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的脖子,委屈和伤心令我浑身在颤抖。几天来的酸楚和压抑一下就释放出来,我开始纵情的哭泣。 她从身上掏出纸巾,帮我擦去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平静下来。 “小姨,你怎么来了?” “我打电话给杜衡问的,才知道你今天去做了手术。” “那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杜衡也不说?” “我不让他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嗯,我挺高兴的,我还以为是另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 “过去的就别想了,好好保养身体,早日上班,大家都很关心你。” “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准备后天就去上班。” “身体好了再上班,不着急,我先回去。” “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我想坐起来,她按了下我的肩膀。 “别起来,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吃饭,我走了。”她站起来,向我摆摆手,走出房间。 在家休息两天,我开始去上班,时间真是一个让人感慨的东西,它会把伤痛,心酸,忧郁,迷茫,悔恨悄悄的带走,可它无法带走的是思念。我常常思念着这个孩子,尤其是在寂静的晚上,当杜衡在我身边熟睡时,我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孩子的身影。我不知道她在那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也在想着我,但我知道她一定很想跟我们在一起,我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她能在不久的将来,再一次来到我的家里。 医生说一年之内不要再怀孕,我听医生的话,三个月后,等身体恢复正常,我跟杜衡在一起,都会采取措施。每次做事的时候,我都在想这个孩子,希望她能再耐心的等着,等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准备去接她。可我并不知道的是,她确实来过,可是很快就再次离开,而这一次离开后,她再也没来过,留给我无尽的思念。我常常会问自己,是不是因为我曾经伤害了她,令她的希望破灭,从而再也不愿来我家停留。 第四十章 伤痕 转眼到了下一年四月中旬,绿意布满街头,万物茁壮成长,春光明媚。我要去接孩子回来,我跟杜衡做事不再采取措施,我感觉孩子在盼着我们去接她,可是后面连续几个月每个月的生理期好像比平时更准时的到来。我想是不是太频繁没了质量,于是跟杜衡商量,平时安心上班,周末做一下。 十一月上旬的一个星期六晚上,我们做完事后,我预感到孩子要来,心里有些激动。果然,这个月生理期没有来,十几天后去医院检查,确认怀孕的消息,我很高兴,终于又盼来孩子,这次我不能再让她离开。杜衡也很高兴,告诉了家人,我也告诉了陈总,她叮嘱我多注意饮食和休息,工作要是忙的话可以跟龙科长说,我答应着,心里在思考着等周日去看她。 我知道的是,很多人在关心着我;我不知道的是,更大的痛苦即将到来。 十二月下旬的一天,星期三,怀孕近七周。我上班感觉头晕,肚子痛,还以为是受凉,去卫生间发现短裤上有血迹。这一般只在生理期时才会出现,难道这次怀孕有些不正常?血很少,也没在意。可是第二天上班后仍然头晕,肚子也痛,而且隐隐的有下坠感,去过几次卫生间,短裤上又有血迹,虽然不多,但是颜色鲜红,我有些担忧。晚上回到家,我就告诉杜衡,杜衡说要不去医院看看,我说没事,等明天再观察一下,去年怀孕的时候曾有过这种现象,做了人流手术后也出现过,应该没事。 星期五中午,头晕加剧,肚子下坠感更强,去卫生间,发现短裤上好多血,我吓了一跳,告诉杜衡和陈总。杜衡让我马上去医院,陈总扶着我坐在车里,何师傅开车去医院。路上我感到裤子上热热的,低头一看,血已渗了出来,我惊慌失措,吓得眼泪就掉下来,浑身冰冷,又急又怕,晕倒在陈总身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已是下午,是在一个病房里,很安静,另一张病床上靠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正在看书,她的头顶能看到输液瓶。房间里的灯光很柔和,我抬头向上看,也看到输液瓶,原来我们都在输液。 我依然有些头晕,肚子也痛,不过不再有下坠的感觉,只记得好像晕倒在车里,后面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记得。没看到我认识的人,我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等再次醒过来时,听到有人在旁边小声的说话。 “让她好好休息,工作的事我已安排好了。你后面这几天请好假了吗?” “嗯,小姨,我早晨跟领导打电话,先请了一周假。” “熬点汤给她喝,等过几天出院了,我去你家里看她。” “嗯,我会照顾她,你公司事情多,不用着急过来。” “我放心不下,你看她脸色那么差。”他们把头转向我,我正在看着他们。 “你醒了,我的孩子。”陈总趴下来,她的脸距离我好近,脸上满是惊喜,杜衡把手放在我手上。 “嗯,小姨。”我勉强笑了笑。 “没事吧,小莉。” “不要紧。” “你从昨天中午睡到现在,我们好担心你。” “其实我不久前醒过,没看到你们,我又睡了。”我的心情好多了,也想让他们开心一下。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下,都笑起来。 “那我们就放心了,可能那会我去护士站,小姨在外面打电话。” “嗯,我在安排工作。你呀,醒了就该按一下铃通知我们,又让我们担心这么久,你这个傻孩子。”说着,她在我的脸上轻轻拧了一下。 “我知道了,小姨。”我点点头,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我要回去了,医生说你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到时我去看你。”她拍拍我的肩膀,站了起来,我目送着她走出去。 一周后我出院回家,又休息了一周,我准备去上班。这期间陈总来过三次,最后一次是在我准备上班前一天下午,在医院的情况是她跟我单独在一起时告诉我的。那一天下午到达医院时,我裤子上都是血,紧急送进了手术室,是宫外孕引起的大出血,非常危险。手术台上就开始输血,做了清宫手术后,一直在输血,直到第二天中午,血压稳定后推到病房开始输液。医生说我已不再适合怀孕,否则还可能引发宫外孕。 我坐在床边听她讲,眼泪就开始往下掉。我知道孩子来过,可是我没有把她安顿好,她只能又悄悄的走了,而这一去,可能就是永别。是我对不起她,我趴在陈总肩头大哭。 “一切都过去了,没关系,咱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改天我陪你去福利院看看。”陈总安慰我。 “我不要别人的孩子,我只要她。” “嗯,你好好保养身体,说不定还可以怀上。” 我逐渐停止哭泣,抬起头看着陈总,她用纸巾搽去我的泪痕,她的脸上满是忧虑和心疼。 “小姨。”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欣慰,我把脸颊贴在她的脸上,抱住了她。 这一天是又一年的一月上旬,我快到29岁。 经历过这次变故后,我感觉这几个月身体明显差了些,很容易困,每天下班后在家安心调养,半年后终于慢慢恢复了。我时常会想到孩子,想到她孤苦伶仃,就会流泪。这期间我几乎没有跟杜衡做事,已经再没有那种心情,每月我都会去陈总家里一两次过周末,杜衡也没有阻拦。我已习惯了跟陈总在一起,躺在她身边,听着她轻柔的话语,慢慢睡着。我感觉跟杜衡已没有了往日的亲密,相反变得开始互相客气起来,这其实不是好事。我知道他有需要,而我却没有什么欲望,有时候勉强去迁就他,匆匆做完,没有任何舒服可言,那以后他不再来找我,开始去另一个卧室睡。我不知道那些一直恩爱的夫妻是怎么做到的,时间一直在冲刷着当初的卿卿我我,柔情蜜意,很多人都被冲刷的迷失了方向,失去了记忆,可能也包括我。 又是一年过去,到了三月中旬,我快30岁,跟杜衡的感情一直是那样平平淡淡,不再有激情,就那样凑合着。我们这几个月都没做事,我一直忘不了孩子,但我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三月十七号,这又是一个我无法忘记的日子,晚上大约八点多,杜衡的母亲来到我家,她喊我走进大卧室后把房门关上,杜衡坐在外面。她跟我谈到杜衡马上就要33岁,却一直没有孩子,她和杜衡的爸爸年纪也大了,想尽快抱孙子。与其看着我们两个人这样凑合,都不开心,不如就分开,各自安好。我就坐在床上听她讲,不想说话,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知道是她来跟我说这些,其实自从得知不能再有孩子,我就确定跟杜衡的缘分已走到尽头。 “你好好考虑一下。”她站起来,准备去开门。 “妈,我同意,明天就去办手续。”我也站起来,说不出是伤心还是轻松,就是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终于要解决,我可以长出一口气。 “孩子,你受苦了。”她转过身,走到我跟前,把我抱住,她在小声抽泣,我很平静。 “就算你们分开了,妈还是把你当自家人,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我点点头,她把我松开,去擦泪水。 “你多保重,孩子,晚上跟阿衡好好谈一谈。” 说完,她开门走出去。 第四十一章 新开端 那一晚,十点多钟,我洗完澡,催促杜衡也快点洗完,然后我们到床上开始做事。我们都很投入,不知道疲倦,忘记了时间,忘却了空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搂着他,在沉沉中睡去,仿佛又回到了新婚的时光。 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我没有做饭,起床后点了外卖,吃完饭我们去民政局办手续,财产分割很简单,都是他一直说,我一直听。房子归他,存款全给我,这些存款基本够买一套我现在住的房子。办完手续回到家,我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包,鞋子,化妆品,书,浴巾,装好了两个拉杆箱,一个大提包,杜衡就站在门口,看着我收拾。等收拾完,我把拉杆箱和提包推到门口,准备开门,杜衡仍站在门口,就那么怔怔的看着我,他在流泪! 我伸出双臂,轻轻把他抱住,他紧紧的搂着我,抽泣着,我没有泪水,只有伤感。这个拥抱好特别,曾经很多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令我无比的留恋,不舍,陶醉,不能自拔,在我孤独的日子里给我带来无穷的力量,指引着我每天充满信心的迎接生活。然而,它还是没有能够抵御时间的磨砺,悄然的从我身边离开,留下的是无尽的伤感。 “谢谢你这一路陪着我,希望你以后能开心幸福。”我轻轻的说。 “你也多保重。”他使劲的点头。 我松开手臂,开门,他帮我把行李拿出来,然后送我到路边,准备开车送我,我说打车挺好的。等出租车来了,他把拉杆箱放在后备厢,大提包放在前排,我坐在后排,跟他摆手再见。出租车向前驶去,我双手扶着椅背,嚎啕大哭。六年的时光,我把孩子弄丢了,把爱人也弄丢了,最后只剩下自己,就像当初踏入这个城市的那天一样,无助,孤独。 出租车开的很慢,等我停止哭泣,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这才想起来还没跟他说位置。到了陈总小区门口,我开始搬行李,陈总已站在路边等着我,我在路上给她打了电话。 行李拿下来,出租车开走了,我看着站在面前的陈总,委屈,伤心涌上来,扑在她怀里,无声的哭泣。她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好了,都过去了。”她声音柔和,温暖,像一抹春风,拂过我的身体。这一刻,我仿佛忘掉了一切酸楚,痛苦,焦虑,难过,彷徨,无助,踌躇,只感到安全,幸福。 回到陈总家里,我把行李放在客厅,跟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小姨,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了。”我有些伤感,想想过去就像一场梦,我曾经拥有了很多,我以为已经是这个城市的主人,今天才发现,除了两个行李箱,一个提包,一个背包,其他的东西都失去了。 “你还有我,还有这个家,这就足够了。”她握住我的手,爱意无限。 “嗯,我知道。”我把她的手放在脸上,感受着她的柔软。 晚上,我跟她一起在厨房做饭,洗菜,吃饭,收拾桌子,去散步。回到房间,看电视,洗澡,躺在床上,我偎依着她的臂弯里,我又体验到了家的温暖,爱的浪漫,这种感觉跟以前的体会有些不同,很特别,很美妙。 第二天我去上班,往事像一个逐渐远离的梦,已随风而去,我开始新的生活。从此,我每天都住在陈总家里,坚持坐公交车上下班,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她的关系。三个月后,我听从她的建议,在通往广州的北海大道那边的一个小区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是精装房。等把家居电器全部配好,我的钱已剩下不多,我没有告诉陈总,我自己有工资,再慢慢的攒钱。她在我结婚时送的那个信封,我一直没有打开过,这是非常珍贵的礼物,我希望能永远的保存着。到了十一月,我已过了30岁。生产上的彭科长年纪大了,主动离职,陈总和黄总商量后让龙哥去管生产,把我安排在龙哥的位置上。仍然是采购部经理,做原来的事情,但主持采购部工作。我开始列席陈总每周一早晨的几个部门的工作例会,身上的压力也大了,我知道这是陈总对我的信任,我一定要做好。我开始关注整个市场上的原料行情,大的国际国内环境,有不懂的地方就去找龙哥问,或者去找黄总请教,他们两个也是我信任和尊敬的人。现在我的直接领导就是黄总,他对我很关心,指导我如何写材料,做总结。半个月过后,我就尝试写工作总结,然后发给黄总看,他给我提意见,这样三个月后,我基本能写出来一份较为详细的报告了。黄总很满意,他带着我一起去陈总办公室,把报告给陈总看,我坐在沙发上,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活上我跟她是亲人,爱人,可是工作中她对我要求比较严,我知道她是在锻炼我。 “这是我看到的你写的第一份工作总结,虽然有很多地方数据和逻辑不连贯,但整体还是下了功夫的,也不枉黄总对你的悉心指导,今晚我请客,咱们好好感谢黄总。”陈总看着我,脸上是赞许和鼓励。 “嗯,谢谢陈总,谢谢黄总,我会继续努力。” “那晚上就好好敬黄总两杯。” “这都是刘科长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也就是提提意见。”黄总很谦虚。 “晚上把冯总也喊上,还有龙科长,咱们平时也难得在一起聚一下,就定到六点半吧,还是老地方,下班就过去。龙科长和刘科长坐我的车,冯总坐黄总的车。” 我跟黄总答应着,站起来,准备离开办公室。 “黄总等一下。”陈总抬起头看着黄总。 黄总站住了,我走出办公室。 晚上六点十分,我和龙哥跟着陈总来到她住的小区,这里距离今天聚餐的福运楼很近,陈总停好车,从汽车后备厢里拿出六瓶红酒交给我和龙哥,我们一起走过去。大约十几分钟后来到二楼的包厢,其他的人都已经到了。今晚聚餐的人,三个公司的领导,五个科长,还有我,共九个人。黄总开始点菜,陈总说今晚喝红酒,开车的就找代驾回去。 点好菜后,每个人的高脚杯中倒了一半红酒,照例是先上了一碗汤。然后开始上菜,陈总站起来,举杯,大家也跟着站起来。 “欢迎刘莉正式加入我们这个团队,每次有新人加入,我都会按惯例聚餐,这个传统是从前年开始的。我希望大家都能支持她的工作,我也希望刘莉能虚心向各位前辈请教,尽快的把采购部门的工作全部承担起来,干杯。” 所有人都看着我,然后碰杯,我有些紧张,跟大家一起碰杯,喝完第一口,大家都坐下了。 “刘莉,你表个态。”陈总说。 我站起来,举杯。 “感谢陈总,感谢大家的信任,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不辜负大家的信任。”说完,我喝了一大口,大家也喝了一口。 随后,从陈总开始,大家依次跟我喝酒。然后我开始依次给大家敬酒。等这一轮喝完,大家就开始随意喝。我很感谢黄总和龙哥,他们对我的帮助很大,我跟他们两个分别喝了好几次。到八点多时,聚餐结束,黄总找了代驾,准备先把冯总送回去,龙哥自己坐车回去,其他人有一个开车的,也找了一个代驾,大家在酒店门口分手,随后我跟着陈总慢慢朝家的方向走。 第四十二章 情难禁 人行道上人不多,偶尔有汽车从旁边经过,看得出来,她今天很高兴,喝了不少酒,脸色红润光泽。 “小莉,你工作压力大吗?”她挽着我的手。 “嗯,有点大,我总担心做不好。” “没事,锻炼一阵就好了,工作中有压力不是坏事,这样你才能快速的成长起来。” “我会尽力做好,免得总让你为我操心。” “空闲的时候可以多看看管理方面的书,将来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让你做。” “小姨,我只怕做不好会让你失望。” “慢慢来,不着急。” 已是四月的天气,温柔的夜风拂在脸上,说不出的清爽,我跟陈总就这样在路上慢慢走着,好希望就一直这样走下去…… 刘莉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笑容,仿佛仍沉浸在那个春天的夜晚。 李友德伸出手,把她的一只手握住。 “那你每天都是住在,住在陈总家里吗?” 刘莉抬起头,看着李友德的脸。 “我有时回自己的房子那边,有时住在陈总那边,陈总有时也会过来,我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自己的家。我以为我一生就会这样过了,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刘莉停顿了一下,脸上一片红晕,低下头。过了好久,她好像在自言自语。 “其实我知道,注定不会有结果,可我还是忍不住。将来我不敢多想,我只想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刘莉长叹了一口气。 李友德轻轻抚摩着她的手,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是因为她的过去,还是张婉如,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天快亮了,再睡一会,中午就要回去了。”刘莉抽出手,把灯关了,侧躺下来,背对着他。 李友德慢慢侧着躺下来,床不大,他的后背挨着墙壁,前面轻轻挨着了她的后背,他有一种冲动,想把她搂在怀中,但有些犹豫。他闭上眼睛,近在咫尺的长发上传来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他把头移过去,长发洒在他的脸上。昏暗中,她把身体转过来,脸挨着他的脸。她向外面移动了些,然后去拉他的手臂,他把身体放平,手臂伸出来,她把头枕在这条手臂上,像一只猫一样全身缩成一团,双手放在胸前,膝盖碰着他的腿,微光中能看到她脸上满足的笑容。 早晨醒来时,刘莉已不在房间,可能出去跑步了,他又沉沉的睡去。十点半,刘莉开始起来收拾东西,随后李友德也起来,两人忙完后去退房,走出酒店,风小了许多,来到渡口,渡船还没来,两人在渡口的小店里买了点面包和水,就当作早饭吃。 到达对面的渡口,时间已过了一点,在一家小餐厅吃过中饭,开车踏上返程。李友德让刘莉帮他订了下午五点二十回宁德的动车,然后直接开车去广州南站。 到达广州南站时是四点十分,刘莉让李友德把车停在车站的停车场,她帮李友德拉着行李箱,两人走入一家快餐店,点了两份南瓜粥,两根油条。 “老李,你到家只怕要过十一点了,记着给我短信。”刘莉看着李友德,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 “嗯,你也多保重。回去慢点开。” “下次过来,我带你去我房子那边看看。”刘莉的脸上满是柔情。 “好。” 走出快餐店,来到候车大厅的入口,刘莉把行李箱交到李友德手上。 “老李,保重。”刘莉有些伤感。 “好好休息。”李友德转身,步履沉重。 刘莉目送着他走进去,泪水从眼里滑落。 火车在飞驰,李友德靠着椅子闭上眼睛,三天来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刘莉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岁月好像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印记,依旧那样明艳动人。跟她在一起,他觉得轻松,愉快,这就是爱吗,就是男女之间那种情不自禁的的相恋吗,他不知道,那跟她的这种感情要怎么走下去呢,他更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他的心里还在牵挂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应该也在挂念着他。 到宿舍时已过了十一点,他给刘莉发了短信,很快就收到她的回信,只有一个字。 家 李友德会心的笑了,他洗完澡,睡在床上,这个字一直在他的梦里出现。 第二天早晨,李友德去上班,在办公室里给张婉如发短息,告诉她这几天有事出去了,没能赴约,这几天要是方便的话,希望能聚一下。她很快给他回复,就定在这个星期日早晨,到售楼部来,贷款还有些手续要办。下班后回到宿舍,李友德去食堂打饭,坐在凳子上慢慢的吃,这天已是星期四了,很快就能见到她,自上次交完房款两人一起吃了一顿中饭,也就过去几天时间,但对李友德,仿佛已过了几个月。然而过去的这几天,留给他的记忆是如此的深刻,又想到刘莉,他一时间难以自持,这两个人竟是这样让他无法释怀。三十多年来,他的人生中第一次开始为感情而困惑,左右为难,他甚至在想,要是能同时拥有他们,那该是多么让人激动和开心的一件事。可是他知道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她们都经历了一段痛苦的感情波折,他能感受到,她们需要她,他也喜欢她们,可是礼法和世俗只允许他真正走入一个人的生活。他该如何选择呢? 星期日早晨,阴天,李友德睡到九点起来,吃完早饭,去路边坐公交车,到达售楼部时快到十点半。走进售楼部大厅,几个客户正在看房屋模型,听销售人员讲解,在大厅的角落里,看到张婉如正坐在小圆桌前跟一对夫妻谈话。李友德走过去,在张婉如侧面不远处一个空位置坐下了,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的侧脸。她正专心的拿笔在一张白纸上写着什么,那对中年的夫妻盯着那张纸看。有服务人员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就那样坐着看着她,穿着一身正装,黑色的长发,用一个发卡在后面扎住,脸色白皙,微笑着,头不时抬起来,很专注。李友德不忍心打扰她。大约过了半小时,她站起来,那夫妻俩也站了起来,她侧了一下脸,看到了李友德,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她脸上满是笑容,走过来。 “你再坐会,我陪他们到模型那边看看。” “好,你先忙。”李友德微笑着点头。 等到张婉如一个人走过来坐下时,时间已过了十一点半。 “他们夫妻俩说再商量一下。嗯,今天接待三个客户了。” “辛苦了。那我不是第四个客户了?” “你不算。”她眉毛一挑,脸上现出妩媚的神色,李友德怦然心动,跟她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这种表情,跟她以往的端庄清新大为不同,李友德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我们抓紧办,贷款估计一个月左右下来,中午我请你吃饭。” 又复印了一下证件,在几个文件上签字,忙完后领了一套餐具,还有一盒毛巾套装。随后,两人走出了售楼部,来到了停车场。 “先去我家吧,拿着东西去吃饭也不好,中午咱们点外卖吃。” 李友德答应着,坐在副驾驶,汽车向前驶去。十多分钟后,汽车驶入一个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从车里出来,李友德跟着她坐电梯,来到了9楼,出电梯,右转走到头,在901号门前,她掏出钥匙开门,两人走进来,换鞋。 第四十三章 爱无声 客厅很大,一个带转角的沙发非常显眼,上面放了一排靠垫,两个抱枕,转角那一面放了一个大枕头,一个叠好的小被子,几本书。电视后面的墙上两边贴了很多卡通贴画。在沙发上坐下,她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小霜不在家?” “我星期天有事要上班,就把她放在我妈家了,晚上再去接她回来。你想吃点什么?” “要不做点吃的吧?” “那我看看冰箱里除了鸡蛋还有什么菜。”她站起身,走到客厅角落,打开冰箱。 “还有白菜,莴笋。要不咱们下面条吃吧。” “那我来做。”李友德走过来,拿着白菜和莴笋,她拿了两个鸡蛋,两人走入厨房。 “你去看会电视,我一个人做就行。” “嗯,面条在上面的柜子里。”她走出了厨房。 半小时后,李友德煮好了鸡蛋白菜面,炒了一盘莴笋,端到餐桌上,张婉如正在客厅的窗户边打电话。 “你找小霜干什么,她上五年级,她没有爸爸。我们的事不要你管,你不要再打来,过去的事还提他做什么,我早就忘了。我现在带着孩子过得很好,我成不成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病那是你自找的,不是有人在你身边吗,你还找我做什么。我不会让小霜见你的。你当初怎么对我们的,你自己清楚。好了,我要吃饭,再见。”她挂了电话,走向卫生间,李友德看到她的脸上有泪痕,不久,她从卫生间出来,坐到了餐桌跟前。 “辛苦你了。”她轻声的说,脸上又恢复了笑容,然而,那笑容里有几分勉强。 “怎么了,是小霜爸爸打的电话?” “他还想看看小霜,还想请我们原谅,我不会原谅他,都是他自找的。他现在有病,想起我们了,当初干啥去了。”她平静的说。 “你带着小霜真不容易。应该再成个家啊。” “我都三十多岁,也不想这些,就是小霜,从小就没爸爸,看到别的孩子跟父母在一起,她就委屈,我真是对不起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开始用纸巾擦眼泪。 “这又不怪你,我挺喜欢孩子的,尤其是女孩。”李友德有些激动,他不忍看着她伤心。 “你应该找个年轻的,没结过婚的。” “我不在意年龄,不在意是否结过婚,是否有孩子。” “可是你父母会在意!你的亲戚朋友会在意!”她抬起头,看着他,目光里是酸楚,是伤心和难过。 李友德垂下眼睛,他想到父母。他一直以为婚姻是自己的事,然而,现在,他开始意识到,这首先是父母的事。他的胸口在起伏着,大脑里在紧张的思索,他知道她的话是对的,可是,他觉得不甘心。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变红,又逐渐变白,张婉如叹口气。 “吃饭吧,一会要凉了。”她端起碗。 李友德慢慢把碗端起来,小口的吃,他的眼神空洞的看着桌子,有些迷离。张婉如夹菜放到他的碗里,他仍是小口的吃,很慢,仿佛依然沉浸在思索中。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吃完。 “锅里还有,我都盛给你吧。”张婉如从他的手中接过碗,走向厨房,他仍是那样定定的看着餐桌。张婉如盛好面条走过来。 “喂,你还在想呢,快醒醒。”她放下碗,用手拍着他的手。 他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她清秀的脸上满是柔情,明亮的眼睛里爱意横生。他握着她的手,那手柔腻酥软,有若无骨。 红晕在她的脸上出现,过了一会,她把手抽出来。 吃完饭,她开始收碗。 “我来洗碗吧。”他站起来,她摆摆手。 “你去休息会,我来。” 她把碗和盘子拿进厨房。 厨房里收拾完,张婉如跟李友德坐在沙发上。 “小霜上五年级?” “嗯。” “她成绩怎么样?” “还行,她从小独立就强,思想早熟,喜欢一个人待着,小小的脑袋好像一直在想问题,没有一般孩子的快乐,是我们影响了她。”张婉如叹了口气。 “她缺少父爱,因此特别喜欢跟年轻的叔叔玩,我去年国庆节期间带她去我们售楼部。我们的廖主管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士,结婚两年多,孩子还不到一岁,她跟他很有缘,那天下午一直粘着他,在一起聊天,做游戏,从没看到她那么开心过。下午回家后她跟我说她下周还要找廖叔叔玩,我说廖叔叔忙,也不是每次都有空,她一脸不高兴,独自坐在沙发上,手支着小脑瓜,好一会,听她小声说,我想去找爸爸,也不知他忙不忙,是不是还会想我。我好心酸,对孩子觉得好内疚,大人的事对孩子影响太大。可我不会去找他,当年孩子那么小,正是需要父爱的时候,这个人却狠心抛下我们,太让人心寒,如今报应来了,他得病了,说对不起我们,想来看看小霜,他早干什么去了。”张婉如的脸上布满苦涩,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强忍着眼角的泪水。 李友德一直看着她的脸,心里的痛在蔓延,他拿过纸巾,去擦她的泪水,她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李友德伸出另一只手臂,把她搂着,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李友德去吻她的脸,那脸颊柔嫩,光滑,迷人的脂粉香。有那么几秒钟,她伸出双手把他推开,红晕在她的脸上流转,她随后站起身,走进卫生间,过了一会她走出来,坐在沙发上时,已恢复了平静。 “你啥时去接小霜?” “下午我不去售楼部,想现在就过去,要不你跟我一起。” “好。”李友德站起来,走向卫生间。 几分钟后,两人走出了房间,走出小区,沿着人行道,拐了两个弯,十几分钟后,来到了一个很大的小区门口。 “你在这里等我们。”张婉如跟他摆了摆手,走进小区。 大约过了十分钟,张婉如领着一个小女孩走出来。那小女孩扎着羊角辫,身高已超过她的肩头,胖乎乎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转动,眼神清澈明亮,身上背着一个书包。走到李友德面前,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他。 “小霜,这是李叔叔,是妈妈的朋友。” “李叔叔。”小霜小声喊着,脸上满是笑容。 “小霜,你好。”李友德微笑着向她点头,伸出右手,想去牵她的手,小霜抬头看着妈妈,张婉如笑着点点头,小霜伸出左手,握住李友德的手,随后右手握着妈妈的手,三个人向前走去。 “李叔叔,你也是我妈售楼部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不是售楼部的,我在一个工厂做销售。” “销售是不是卖货?” “是啊,小霜还知道销售,真棒。” “嘻嘻,我从电视里看的,我妈也是做销售的,她在卖房子,那你在卖什么。” “嗯,是一种化纤产品,涤纶丝。” “我没听说过,是一种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 “嗯……是一种通过化学反应生成的像头发一样白色的丝线,可以用来做衣服,做布料,做窗帘,能做好多东西,对了,你身上穿的衣服里就有这种产品。” “哇,那好神奇。” 来到家里,三人换好拖鞋。 “李叔叔,快来我房间。”小霜拉着李友德的手,不由分说,向小卧室走去。 “小霜,你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我让李叔叔看看我的画。” 第四十四章 心如许 小卧室里,靠窗是一张长条桌,上面有一盏台灯,一个小台历,一个笔筒,一本草稿纸,几本书。桌下是两把椅子。右边是一个书架,墙上有几张奖状,还有几张照片,然后就是十几幅画,贴满了两面墙。一张床靠着墙,一个床头柜,一个小衣柜。 “小霜,你好棒,不光学习好,画画水平也挺高。” “那当然,我从三岁就开始画画,一直没停过,你看每幅画的右下角都有日期。” 李友德一张纸看过去,真的有日期,见证着她的成长。 “小霜,你真优秀。”李友德伸出双臂,把她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霜头靠着李友德的下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过了一会,李友德松开手臂。 “李叔叔,我们来做成语接龙吧,同学们都喜欢玩这个,就是我说一个成语,你接着成语的最后一个字说一个成语。” “那要是实在说不出成语呢。” “嗯,那就说个词语吧,不过这要记下来,扣分。” “好吧,那你先说吧。” “七上八下。” “下,下,下里巴人。” “人山人海。” “海阔凭鱼跃。” “跃马奔腾。” “腾云驾雾。” “雾里看花。” “花,花,花,话不投机。” “机,机,饥不择食。” “食不果腹。” “腹,父爱如山。” 小霜脱口而出,三个人同时都愣住了。张婉如靠在沙发上,这几个字清清楚楚的传过来,她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一动不动。小霜靠着李友德,手放在他的手里,侧过脸,看着李友德。李友德坐在凳子上,搂着她,手握着她的小手,眼睛盯着她。小霜的脸上表情在变化,她嘴角动了一下,眼睛里是一种渴望,笑容在脸上浮现,随即,变成了严肃,慢慢变成了难过,最后是伤痛,她的眼睛在快速的眨动,泪水开始出现在眼角。李友德心里如被针刺了一下,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晃动。 “妈妈说要学会坚强,可我就是忍不住会想爸爸,他为什么不来看我?”小霜开始抽泣。 李友德松开手臂,拿纸巾去擦她的泪水。 “小霜,我看到书桌上有你搭的积木小黄鸭,挺好看的,还有积木吗?我也想试试。” “好,我给你拿个新的。”小霜的脸上有了笑容,她走到书架跟前,在最上面一层拿了一个盒子下来,打开,里面是小积木和一张拼图说明书,她把小积木都倒在书桌上,把说明书放平。 “这是个小狗,咱们开始吧,就按这个上面画的一步一步来做。” “我好久没玩这个了,那你教我先拼什么。” “好吧,先拼底座,然后再拼小狗的头,然后是身子,腿,尾巴,最后把小狗放在底座上就成功啦。” “小霜,你真厉害,那你看着我,不对的地方告诉我。” “好吧。” 李友德看着说明书,开始在长桌上拼底座,然后拼小狗的头,小霜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看着他操作,张婉如端着装了温开水的玻璃杯和瓷杯走进来,把水放在长条桌上。李友德在不紧不慢的拼,小霜不时在旁边指点,像一个老师,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她看了一会,随后走出来。 积木块很小,这花了李友德不少时间,在小霜的帮助下,终于拼完。小霜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小心的把它放在了长条桌尽头小黄鸭的旁边,两个拼图都是五颜六色的,大小也差不多。李友德看到了水杯,他拿起玻璃杯,随即把瓷杯递给小霜。 “真是不容易,看来我以后得好好练练。”李友德说着,几口把水喝完。 “我这里还有几个,都比这个要难一些,这个是最简单的,你等一下,我去看看妈妈在做什么。”小霜笑嘻嘻的说,她喝了两口水,走出去,李友德也站起来,走出房间。 “妈妈,你在做饭?”小霜走进厨房。 “嗯,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啥好吃的,我看看。”小霜嚷着,来到妈妈身边。 “红烧肉,还有清蒸鲈鱼。你出去玩,好了我喊你们。” “好吧。”小霜走出来。 快六点时,张婉如开始把饭菜盛好放到餐桌上,三个人坐在凳子上,开始吃晚饭。时间过得真快,等吃完晚饭,已过六点半,李友德帮着收拾餐桌。十几分钟后,把厨房收拾好,张婉如走出厨房,坐到沙发上,李友德正在和小霜一起看电视。 “我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那我开车送你。” “不用,坐公交车也挺方便的。” “嗯,那我们送你到小区门口。” 李友德站起来,小霜也站起来,拉住他的手。 “那你下周还过来玩吗?” “叔叔要是有空,到时就过来陪你玩。” 李友德弯下腰,轻轻拥抱了小霜一下,随后,走到门口,换鞋,三个人走出去,走到小区门口。 “阿茹再见,小霜再见。”李友德摆手,张婉如拉着小霜也跟他摆手,李友德向路边的公交站走去。十几分钟后,坐上公交车,他的眼前总是张婉如和小霜的身影。 从五月下旬开始,炎热的夏季到来了,气温不断在上升,六月,七月,高温一直笼罩着长三角地区。产品行情整体稳中略有上涨,这期间,李友德又去了张婉如家两次,其他周末他都回家,母亲又在唠叨他的婚事,他已正式进入36岁的行列,这让父母无比的担忧。 八月上旬的一天,星期一,早晨,李友德来到办公室,开始给一个个客户打电话,了解上周末的市场行情,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刘莉的,又听到她略带中性的声音。距离五一节已过去三个多月,这段时间,李友德每周都会给她打电话,然而,每次听到她的声音,李友德都会不由自主的激动,两人在小岛上的情景都会浮现在眼前。 “市场整体一般,秋冬季的面料观望气氛浓厚,价格稳中小幅下行,不过按以往的惯例,这个月底市场一般都会企稳上行。” “东原市场那家客户的货还在稳定供应吧。” “嗯,他们从几个厂家进货,今年以稳定市场为主,听他们管采购的袁总说可能明年初准备扩产,目前咱们的原料每个月大概供给他们三四车。” “其他几个厂家他们每月大概用多少,价格怎么样?” “袁总说现在每月总量在三百吨左右,还是咱们这边的用量多点,价格也是咱们这边高一两百块,咱们这边质量还是不错的。不过袁总前天给我打电话说上周送过去的一车货,里面有一小半托盘里的丝饼有问题。我前天下午去看过,大概有六七个托盘,都放在一边。我给陈总汇报了,准备这几天发货时多给他们发几个,一会我把照片发你邮箱。” “好,那我跟王头也汇报一下。” “嗯,最好明天就过来看看。” “等领导定了我就通知你。” “那我等你。” 李友德挂了电话,打开邮箱,随后把情况跟王科长汇报,因为已几个月没有去那边市场,建议去走访客户并实地了解这个情况。王科长请示周副部长,同意让他明天早晨就出发。李友德随即在聊天上通知刘莉,并开始订明天的车票,大约明天中午十二点二十到达广州。 第四十五章 重逢 天气炎热,李友德只带了一个背包,装好了几件衣服和浴巾,在第二天中午来到了广州南站,在出站口,刘莉迎了上来。她打着一把伞,戴着浅色的太阳镜,穿着t恤短裙,挎着那个紫色的包,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 头发依然在头顶用头绳扎住,太阳镜已拿在手中,眼睛妩媚明亮,微笑着,走到了李友德跟前。 几个月过去,对李友德来说,就如过去了几年。每次在躺到床上时,就会想到在小岛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的情景,总会不自觉的涌起一阵甜蜜,然而,另一个人的身影就会同时浮在眼前。这种困惑一直伴随着他,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他知道他要做出选择,可是他又该怎么选择呢? 其实,李友德不知道的,他根本不用等太久,冥冥中一切似乎都已注定,只是在最终的结果来到之前,又有一个人闯进了他的生活,虽然很短暂。多年以后,李友德总会回忆起这极不平凡的一年,惊喜,伤痛,迷茫,犹豫,彷徨,激动,坚定,人生的各种情感在他身上一幕幕演绎。 刘莉来到李友德跟前,抬头看着他的脸,四目相视,两人脸颊相距只有几厘米,她的身体似乎已经碰到了他的衣服,她妩媚的笑了。 “老李,真是不容易。” “这次不用太赶。” “真不错。” “是啊。” “我们回去吃饭吧。” “好。” 她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两人随后走向停车场,坐在了汽车的后排,张师傅开车,向福海驶去。 在福海吃过午饭,张师傅开车来到了东原化纤市场。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整个市场中静悄悄的,穿过一栋栋的门面,来到了最后面的厂区。为了招商引资,整个东原化纤市场后面的厂房区是二期项目,大大小小有七八家生产企业。今年的三月份,为了推广新产品,两人来到这里。汽车开进了一个厂区,在一栋办公楼前停下来,李友德随着刘莉来到了二楼靠右边的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敲门,随后走了进来,袁总迎了上来。他大约四十多岁,偏瘦,身材不高,头发很短,脸如刀刻,满是沧桑,南方人是典型的黄皮肤。他和两人握手,随即把他们请他们坐在沙发上。 “袁总,听说我们的产品这次出了点问题,我跟领导汇报了一下,就赶紧过来了,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拿出处理结果。”李友德微笑着说。 “好的,有你们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其实这次有问题的数量也不多,我都挑出来放在一边了,一会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袁总你们这边对我们的产品整体使用下来感觉怎么样?” “质量还是可以的,就是价格高了点,这不,我们资金有时周转不过来,只好找刘经理他们帮忙了。”袁总把头转向刘莉。 “袁总客气了,以后我们如果碰到难处,也希望你们能鼎力相助。” “没问题,我就喜欢跟刘经理这样的朋友合作,美貌大气,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一句话就到。” “袁总这么夸我,我可有点承受不起,我争取尽快安排你跟我们公司陈总和黄总小聚一下,双方以后还有许多地方可以合作。” “好啊,我等你安排,到时最好把李经理带上,咱们三方确实应该好好的聚一下。” “袁总,要是我在福海,一定参加。” “好,那咱们就说好了,到时我来做东。咱们现在就去看看那些产品,晚上一起找个饭店小聚一下。” “太客气了,晚上可能有事,我今天回去就跟我们两位领导汇报一下,看看这两天能否安排大家一起聚一下。” “那我听你安排。” 袁总站了起来,李友德和刘莉也站起来,跟着他走出了房间。 确定了有问题的几吨产品,李友德拍了照片,跟王头打电话汇报,把照片发到了他的邮箱,随后跟周副部长请示。李友德又跟袁总和刘莉商量,最后又请示周副部长,处理结果如下: 这几吨产品,以等外品处理给刘莉他们,每吨降价2000元,开发票时直接按新价格结算,由刘莉他们重新再发同样重量产品给袁总公司。相关情况说明由刘莉起草,加盖公章后与照片一起作为附件,李友德签字确认,先把原件扫描发回公司,等回去后把原件交周副部长签字后交财务,李友德保留复印件作为修改价格的依据。 离开袁总的公司时已过了下午的四点半,刘莉和李友德坐进汽车的前排和后排,张师傅开车,出了东原化纤市场的大门,向着市区而去。 “张师傅,我帮客人预定了文海路上的瑞合大酒店,你把我们在那里放下来。”刘莉亲切的对张师傅说。 张师傅嗯了一声,刘莉低下头,拿手机在拨电话。 “陈总,我们从东原化纤市场回来了,现在我送李经理去酒店,嗯,好的,我知道了,嗯,我明白,我会的,好,那就这样,再见。”刘莉挂断了电话,忽然有些羞涩,她把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二十多分钟后,汽车停了下来,刘莉睁开眼睛。 “到了。”张师傅扬了下头。 刘莉打开车门,走出来,跟张师傅摆了摆手,与李友德一起,走向酒店。 在前台,李友德拿出身份证,交给服务员,登记,办完手续,刘莉带着他走向电梯,到了九楼,在走廊的尽头,928房间,李友德开门,随后用门卡取电,刘莉走进来,把门关上了。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单人间,中间是一张大床,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电视下面是个不长的桌子。靠近墙角是两张圆凳和一个茶几,后面是巨大的落地窗,旁边是一扇开着的小窗,拖地的窗帘在沙发后面收起,窗外能看到几株高大的白兰树,长长的叶子里点缀着一朵朵绽放的白兰花,一阵阵清香飘过来,仿佛整个房间都有了淡雅的香味。 “房间朝向还不错,比较安静,我再看看卫生间。”刘莉说着把她那个挎包放在圆凳上,走进了卫生间。 几分钟后,她走出来,脸上湿漉漉的。 “老李,你也去洗下脸,这天太热了,休息一会,我们到楼下吃饭。” “好。”李友德走进卫生间。 十几分钟后,两人走出了房间,来到一楼,走出饭店,右转,向前走了好几百米,在路边的一家饭店门口停住。 这是一家粤菜馆,两层小楼,面积不大,但很整洁。在一楼找个角落坐下来,服务员走过来倒水,把菜单也拿过来,李友德把菜单递给刘莉。 “你来点,别太辣就行。” 刘莉接过来,翻看了几下,点了一份白切鸡,白灼虾,烧茄子,菜心。 “咱们喝点红酒吧,好好放松下。” “拿一瓶吧,也怕喝多。” 等服务员把红酒拿来,打开,倒上,白灼虾已端了上来。 “咱们开始吧,边吃边等。”刘莉举杯,两个人酒杯碰了一下。 南方的夏日,白天格外的长,等两人吃完饭走出饭馆,夕阳才刚下去。两人朝回走,只喝了半瓶红酒,李友德有一点头晕,他可能天生对酒精过敏,只要一碰到酒精,就开始有反应,不过这种反应只是让人有点激动。人行道上人不多,两人走的很慢,他偶然会碰到她的肩膀,她身上的香水味飘过来,令他有些痴迷。 第四十六章 心愿 来到酒店门口,两人停了下来,刘莉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是晚上的七点五十三,天开始变暗,街边的路灯已亮起来,抬头,跟李友德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那目光里是一种柔情和渴望。 “你上去吧,我回去了。” “嗯。”李友德有点依依不舍。 刘莉转身向前走了几步,转过头,李友德在怔怔的望着她,她忽然心中一动。在那一瞬间,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别出去。”她快步走到他的跟前,说的很轻很轻,红晕飞上脸颊,然后快步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她没敢再回头,直走过路口,左拐,又向前走了一会,停下来,心跳的厉害。她知道他一直在背后看着她,她能感受到那双渴望的眼神。她在想着自己的决定,在跟他说话的一刻,仍然很紧张,紧张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做出这个决定已等了很久,她很想那样做,可是,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样做也许就意味着结束,可她还是要奋不顾身的投入。随即,一种深深的忧虑开始萦绕着她,她闭上眼睛,仿佛又回来了几个月前,在南望岛上的时光。他从背后搂着他,她双手环抱着他的手,时光已经静止,她仿佛在满是白云的天空中躺着,随着轻柔的风飘荡。这一幕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汽车的鸣笛声把她惊醒,她睁开眼睛,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她清醒过来,站在路边招手打车,这里距离她的家大约有十几公里。 二十几分钟后,她从出租车里走出来,慢慢走向自己的家。家里空荡荡的,打开灯,放下包,把阳台的窗户打开,一阵热风吹进来,她开始找睡衣,洗澡。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她洗头,洗澡,三十几分钟后,关掉淋浴喷头,穿上那件丝绸睡衣的一刻,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还是那件在南望岛的睡衣,上面仿佛仍然有他的体温。 她开始吹头发,洒香水,口红涂的很淡,粉扑在脸上轻轻扫了几下,眉笔在两边眉毛上各划了三下。镜子里的容颜,依旧是明艳娇媚,只是在眼角,不经意间,有那么细细的一点皱纹,仿佛在记录着时光的流逝,她长叹了一声。 走出浴室,她有些口渴,从水壶里倒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小口的喝,窗外的风一点一点的吹进来,仿佛已开始带着几分清凉。喝完水,她开始找一件长风衣,穿在身上,扣好了扣子,风衣的下摆刚好盖住了睡衣。她没有穿丝袜,总感觉夏天穿着太闷气。她找了一双休闲的平底鞋,走到阳台那边把窗户关小了许多。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卫生间里拿过一条晾干的浴巾,把化妆品,香水,梳子,牙刷,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和浴巾一起装进了她的挎包。她走到门边正要开门,感觉少了什么,把挎包放在沙发上,走到墙角的酒柜跟前。在最上面一格放红酒的地方,找到了一瓶进口的干红葡萄酒,第一次喝这种酒还是几年前她第一次去陈总家里时,与陈总一起喝的。后来,她也喜欢上了这个品牌。她找到一把开瓶器,把瓶塞慢慢的打开,一阵浓郁的香味飘了过来,她闭着眼睛,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下,浑身感觉很轻松。她慢慢睁开眼,把瓶塞塞回去一半,找了手提袋把红酒装进去,拿着,又从抽屉茶几上拿了几包零食放进了手提袋,随后把挎包背好,关灯,走出了房间。 时间已过了十点,她慢慢的走到路口,等了好一会,看到一辆出租车过来,她招手,车停在路边,她走过去,坐在后排。 “瑞合大酒店。”她小声的说。 前面车窗都摇了下来,随着汽车的飞驰,一阵阵的风吹进来,虽然仍带着一点暑热,但她觉得非常的凉爽。 路上非常顺畅,也就二十分钟左右,汽车已来到酒店门口。她付了钱,走下车,慢慢的走进酒店大门。 前台有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她走向右边的电梯,感觉女服务员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忙碌。刘莉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心跳加速,幸好电梯就停在一楼,她按了一下,走进去,随后电梯门关上了。很快到了九楼,开门,她走出来,向走廊的尽头走,脚步很轻。走廊上很安静,走过一个个房间,偶尔能听到从房间传出来电视里的声音。 终于走到了尽头,站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下,随后转头看了看走廊,依旧空荡荡的,非常安静。她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等了一会,没有反应,她有些紧张,又回头看了看走廊,依旧很安静。她稍微加大了一点力量,在门上又轻轻敲了三下,依旧没有反应。她拿出手机,正想拨号时,门缓缓的打开了。 李友德穿着睡衣站在门边,看到刘莉,他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他朝里边让了让。刘莉轻轻走进来,随后把门带上。 电视机里的声音很小,房间里的窗帘拉上了,开着两盏壁灯,淡黄色的光晕笼罩着天花板。刘莉走到小圆桌跟前,把手提袋和挎包放在桌上。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李友德开心的问。 “怎么,不欢迎我?”刘莉柔声轻叱,脸上红晕飞升,秋波流转,更显娇媚。 “不是,我想着这么晚,你一个人过来,有些不放心。” “没事,打车也挺近的,你咋样,喝酒没事吧。” “嗯,红酒还好,我回来洗了澡,就躺床上看电视。其实第一次敲门我就听到了,还以为是别人敲错了,等到第二次听到敲门声,我预感到应该是你来了,赶紧过去开门。” “哼,老李,你要再不开,我就准备打你电话。” “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 “我主要不放心你,生怕你又喝醉,就过来看看。”刘莉说着,忽然有些羞涩,抿着嘴唇,低下头。 “这点酒没关系的,只是有点头晕,看会电视就好了,以后太晚可别出来,又是夏天,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 两个人都是站着,挨得很近,刘莉抬起头,仔细的看着李友德的脸。她脸上的表情一会凝重,一会轻松。 “老李,你真的这么关心我。” “嗯。” 一阵温情在刘莉的心底升上来,逐渐裹住了她的全身,她伸出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李友德感受着刘莉身上的迷离香水味,她的头发触着他的下巴,脸颊。他有些呼吸急促,也伸出双手,把她抱住,随后长出了一口气。电视里的声音依旧能传到耳边,可是两人仿佛都已听不见,只倾听着对方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几分钟吧,刘莉把头抬起来,没有睁开眼睛,嘴巴慢慢向上送。李友德感觉自己的嘴唇已碰到了她的嘴唇,那嘴唇柔软,湿润,带着几分口红的香味,他有些茫然。一阵激情在他的身体里涌动,然而,有一种忧虑也相伴而来,这种忧虑是什么,他一时想不起来。刘莉的嘴唇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的触动,李友德双手把她紧紧抱住。 第四十七章 热情 李友德真正跟女孩接触,还要推到十多年前,但那时他并没有吻过那个女孩。 刚过完十八周岁没有多久,李友德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大学,在学校,他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 相比较而言,大学的生活非常安逸和舒适。他学的是高分子材料,这个专业,对很多理工科的人来说都有点陌生。学校开的这个专业时间并不长,属于纺织工程系,这个系有三个专业,除了他的这个专业,还有纺织服装和染整工程两个专业。每个专业目前都各有一个班,他们这个班,31人,只有6个女同学。 李友德并没有想在大学里谈恋爱,一个重要原因是家境一般,他的姐姐初中毕业后就去广东打工,家里很希望他能努力学习,毕业后找个好工作。他也知道,很多大学时期的恋人因为快毕业时决定不在一个城市生活而分手,因此毕业季也被很多人称为分手季。他喜欢跑步,喜欢洗冷水澡,喜欢泡在图书馆看书。他们这个班,没有晚自习,每周只有两个下午有课,周末两天都休息。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恋爱却主动找上了他。 那是在刚进学校报到后的一个月,国庆节以后,系里通知在十月十六号组织英语分班考试,根据贴出来的座次表找自己的座位,按成绩分成优秀,较好,普通三个班级进行针对性教学。也就是在这次考试中,他的生活中走入一个女孩,准确的说,是一个他们系其他专业的一个女同学。 考试是在新教学大楼副楼的大阶梯教室进行的,早上八点半开始,考到十点半。 八点十五,李友德走入教室,门口已围了十几个人,大家都在看教室黑板上的座次表,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在第二行靠后的倒数第三排,座位号是间隔一个座位安排的。李友德不经意间看了自己的后面座位,上面有个女生的名字:胡苑汐。李友德有点恍惚,这个名字曾在刚进校园时系里的专业学生名单上看到过,因为名字很特别他有印象,但并不清楚是哪个专业的。 八点二十五分,一男一女两个监考老师带着试卷走入教室,大家都抬起头看向讲台,整个教室快坐满了,然而,李友德感觉身后的座位仍然是空的。老师在整理试卷,然后开始分发,也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匆匆的走入教室,在门口停留了一下,径直朝着李友德身后的位置快步走过来,超越老师,走过李友德跟前,一种清新的脂粉香味飘过来。李友德看着她,她的目光和他交织在一起,她羞涩的笑了一下,在李友德身后坐下了。 这是一个并没有给李友德留下多少印象的女孩,她看上去很普通:身高大约163,头发不长,勉强扎了一个小马尾,脸型瘦削,脸色偏黄,深黑的眉毛在鼻梁底部斜下来,眼睛不大,鼻翼微凸,嘴唇红润。但她的微笑中却带着几分女孩的自信和优雅,别有一番风情。 李友德英语成绩一般,他的语文和数学成绩不错。考试时间过得很多,等剩下最后十五分钟时,老师开始提醒,他们同时走到了讲台上,不再来回走动。 李友德把最后的作文写完,再检查了一遍试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六分钟,他收拾笔,准备起身交卷。感到后面的女孩碰了他的胳膊,他回头。 “把最后一道阅读理解的答案对一下。”女孩小声的说着,脸上有些着急。 李友德转头看看讲台,那里很远,两个老师在低头看已收到的试卷。他看了看试卷,把五个答案小声告诉她。 “也不一定都对。” 女孩嗯了一声,在参照他的答案核对,李友德又等了一会,女孩在检查别的试题,他站起身拿着试卷去走向讲台。 再次碰到女孩是在五天后。 过了一个周末,星期一,早晨八点半第一节高数下课时,老师通知,十点十分开始的英语课,按分班后的名单授课,名单已贴在教室里的通知栏。李友德过去看,他在二班,也就是中等那个班,这个班里他也看到了胡苑汐的名字,他想到了她的微笑,还有她的焦急,以及她身上的脂粉香。十点五分,来到另一个不远处的小教室上英语,他进去找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已坐了二十多人,一个人走到他跟前,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抬头,看到了瘦削的脸。 “喂,又见到你啦。”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异常清晰,中气很足,旁边几个人朝两人看。 李友德有些窘迫,她并不像她看起来的那么柔弱,相反,还多了几分大气,这是他没想到的。 “上次多亏了你,哈哈,命运就是这几题改变的。”她很得意,旁若无人。 李友德不知说什么,只能摇摇头,在旁人的注视下,他更加窘迫,幸好这时老师走了进来,女孩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两节英语课后,是中午吃饭和午休时间,这天和星期四下午有课。 大家陆续走出教室,李友德走在最后,女孩跟在李友德的后面,两人向远处的一号食堂走去。 “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一来表示感谢,二来庆祝咱们同乡见面。” “什么同乡见面?”李友德有些疑惑。 “你不知道吧,我也是杭州附近的,不过不是宁德,是建兴,哈哈。”女孩很得意。 宁德和建兴,中间隔着杭州,地图上几乎在一条直线上,距离并不算近,但李友德从没有去过建兴。 “你去过宁德?”李友德怀疑。 “宁德算什么,我还去过石塘镇,哈哈哈。”她非常开心,大笑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忙用手捂住嘴。 李友德现在是惊讶了。 “你有亲戚在那里?” “嗯,我叔叔家在那边,开了一家织布厂,我前年暑假时我爸带我去过,还住了两天,可惜那时不认识你,要不那时就可以找你玩。”女孩停顿了一下,脸上表情有些遗憾,随即又开始洋溢着笑容。 “现在认识也不晚,走吧,咱们一起去食堂。今天我请客,想吃啥你就点。” 女孩的热情出乎李友德的预料,他想拒绝,可有些不忍,何况她也算是同乡,在这个地方,能很快认识一个同乡也许真是缘分,以后也能互相照应一下。 “放心,没别的意思,就是庆祝一下。”女孩看出他的犹豫,用手拍拍他的胳膊。她抿着嘴唇,心里也许在大笑着,但拼命的忍着,眼神有些迷离,平添几分妩媚。李友德忙回头看看,校园宽阔的路上三三两两走动的人,并没有人关注他们。女孩的热情令李友德一时还无法适应,她仿佛已是他多年的朋友,毫无顾忌。许多年以后,李友德时常会想到她,想到她得意的表情,她旁若无人的笑声;想到她时不时就会拍一下他的胳膊,他的肩膀。这一切对她来说仿佛就是出于一种本能的热情,自然而习惯,没有任何世俗的偏见。 来到一号食堂,女孩示意到二楼,李友德跟着她走楼梯。这个食堂是学校5个食堂里最大的一个,一楼是普通饭菜区,人很多,二楼有普通饭菜,也有炒菜,人少一些。 “咱们今天点两个炒菜吧,换换口味。”女孩征询的眼光看着他。 “好,那就简单点。”李友德点点头。 女孩点了两个菜,一个汤。 第四十八章 散步 食堂里的桌子和椅子是连在一起的,两人坐在两边的凳子上。 “你怎么知道我是石塘镇的?”李友德有些奇怪,他之前跟她并不认识。 “那还不简单,我到系里查一下新生档案不就知道了?不过,杭州周边就找到你一个。” “查这个干吗?” “反正那天没啥事,我去系办公室玩,就随便看看。” “你认识系里的老师?” “嗯,认识一个。要不咱们喝点啤酒?” “不了,下午还有课,改天再喝。” 没过多久,饭菜都端上来,两人开始吃饭。 李友德吃的很慢,下午是两节专业课,上完还不到四点,他想去图书馆看书。才吃一小半,感觉女孩就停下筷子,在喝汤,李友德抬头,目前有些呆滞。 “你吃饱了?” “嗯,看你有些呆样,以后我就喊你阿呆,跟阿德还有点像,你不会生气吧?”女孩嗤的一声笑了,把碗放下来,用纸巾擦擦嘴,犹豫了一下。 “以后你就喊我小汐,这个汐指的是夜晚的潮水,记住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溪水的溪。嗯,溪水的溪也不错。”她像在自言自语。 李友德勉强笑了笑。他并不关心什么阿呆,小汐,那不过就是个名字。 大约十分钟后,李友德也放下筷子,两人起身,离开食堂。走到外面,在路口,小汐停下来。李友德向他摆手,准备离开。 “阿呆。”她亲切的喊了一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嗯,他想起来,好像这是不久前小汐给他起的名字,他咧咧嘴,嗯了一声。不自然的笑了。 小汐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几个路人看了她一眼。 “你真是个阿呆,没办法,好了,我回去了,下午也有课。”她冲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李友德朝前走,他还在想阿呆,以后自己就是这个称呼了,有点傻,但挺可爱,随她吧,李友德摇摇头。 连续两周,小汐没有找他,李友德有时会想到她,笑得灿烂的样子,还有阿呆,她称呼他时那种神态,就像很多书里写的,多像一个小媳妇在跟新婚的丈夫撒娇啊!李友德不由得笑了,她有一种感染力,开朗阳光,热情奔放,不知不觉中在影响着他,可他并不知道。 再次见到她时,是在十多天后的一个星期五,下午没有课。 已过了立冬,天气开始转凉。 中午吃完饭,李友德在三楼的宿舍,跟5个室友聊天。听到高跟鞋踏在地面的声音从楼梯一层层传过来,异常的清晰。随后开始在平地上走,李友德他们的宿舍斜对着楼梯,他忽然有种预感,该不会是小汐过来了? 男生宿舍楼经常有女生过来,有时是辅导员,大家早就习惯了。 高跟鞋的声音在门口停下来,宿舍里的几个人都看着门口,一个女孩瘦削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阿呆。”女孩一眼就看到了李友德,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小声喊了一声。李友德听到了,绷着嘴向她微笑。他从长条桌最里面站起来。室友小六朝着女孩迎上去。 “欢迎女士来访,请问你是?” “我是咱们系另一个专业的,我叫小汐,找阿呆有点事,哦,对,就是李友德。”女孩对着小六礼貌的笑笑。 有些地方方言里德与呆的发音相识,小六还以为她在说阿德,其他几个室友可能都是这样想的。小六是宿舍六人中最小的,他本名叫丁林,是江苏本地人,其次是李友德,大家都喊他小五。 “快坐快坐,小五赶快倒水。”小六很热情,招呼着小汐坐下,李友德拿纸杯倒水。 小汐薄施粉黛,头发长长了点,仍是扎着马尾,穿一件白色的长袖,一件紧身的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黑色高跟皮鞋。 “你找我们小五有事?”老大问道。六人中他年纪最大,73年的,他本名叫胡松月,是四川的。 “上次李友德说去图书馆找一本专业书没找到,我们同寝室的阿菜刚好有一本,我就拿过来给他。”小汐说着从随身背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放在李友德面前。 “我们小五真是有福,有机会你也带你室友过来坐坐,我们热烈欢迎。”小六羡慕的说,其他几个人也在附和。 “好,我跟他们说说,我要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小汐喝了一口水,看了李友德一眼,站起来,大家也都站起来。 “我去送送你。”李友德说着,跟着她走出宿舍。 走出宿舍楼,来到阳光下,秋风吹过来,树上开始掉落黄叶。 “下午我跟阿菜他们去逛街,你要去图书馆吗?” “嗯,我找一本历史书看看。” “晚上有事吗,要不我们去操场上散步?” “嗯……”李友德有些犹豫。 小汐停下脚步,盯着他的脸。 “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认识系里的人吗,晚上告诉你。七点半我们在大操场入口处碰面,记住啦?阿呆。”小汐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嗯。”李友德答应着,看着她瘦削的脸,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感染力,不自觉地就让人跟随着她。 小汐摆摆手,转身离开。她的脖颈纤细,身材苗条,像一朵摇曳在清晨微风里的小花,高跟鞋的踏踏声清晰的传过来,身上的脂粉香味依然浮在他的身边,他有些恍惚。 下午五点多,李友德从图书馆出来,去操场跑步,然后回宿舍冲冷水澡,去食堂打饭,心里默默想着晚上去散步的事。 七点十分,他从宿舍出发,大操场在学校的教学大楼后面,走过去要十几分钟。 夜色渐渐笼罩着校园,路上的灯都亮起来,李友德停在操场入口,时间就要到七点半。他朝着操场里看,有几个人在慢跑,还有一些人在散步。 “阿呆。”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跟着是手臂被拍了一下,李友德转过身,看到了一脸灿烂的小汐,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一件宽松的运动裤,脚上是一双白球鞋。 “想不到你还挺准时的,我在不远处的路灯下观察你好久,你却不知道,真是个阿呆。”小汐哈哈大笑,脸上得意洋洋。 “我哪想得到。”他憨厚的笑笑。这个女孩的举动总是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小汐说着,走进操场。李友德跟着她,两人并排在跑道上散步,肩膀不时会碰到一起。 “阿呆,你是家里最小的吗?” “嗯,我还有个姐姐在广东打工。” “我也有个姐姐,她刚结婚,在杭州工作。” “她也是上过大学吧?” “她在杭州上的,我想跑远点,就来南京了。” “你们挺厉害的。” “那有啥,我家也在镇上开了一个小厂。” 走了两圈,小汐说渴了,两人到操场边的小店里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走到篮球场旁边的草地上,小汐从包里拿出两张报纸,垫在地上坐下来,李友德也坐在她的旁边。 小汐把包放在胸前,抱着双膝,一只手轻轻地拽地上的小草,然后放在脚跟前,她没有再讲话。李友德有些不习惯,没有笑声,四下里寂静冷清。两人挨得很近,透过操场上暗黄的灯光,李友德看到小汐的侧脸,安详平和,她仍在下意识的拽着一颗颗小草,堆在脚跟前,仿佛在想着心事。李友德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双膝抱在胸前。这一晚,天上一弯晓月,独单的照着夜空。 第四十九章 温情渴望 “小汐,你怎么了?”李友德实在忍不住,他已习惯了她的笑声,她的旁若无人。 小汐侧过脸,李友德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你。” “我想爸爸妈妈。”小汐抽泣着说。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友德一下就放心了。 “开学时谁送你来的?” “我爸妈都来了,他们还在学校旁边住了两天。我爸有个大学的同学,姓李,嗯,跟你一个姓,我喊他李叔叔,在南京一个大学当教授,住在距离咱们学校十多公里的另一个区。对了,我认识咱们系的吴主任就是李叔叔介绍的,他们两个好像是高中同学。我爸妈还带我去李叔叔家吃晚饭,他好像离婚了,那天在南京上大三的女儿也回来了,她跟我聊了很久,她平时都住学校,周末回来。李叔叔答应我爸妈多照顾我,还让我每周都去他家吃饭,找姐姐玩,我爸妈很高兴,我从小就没离开过家,他们总是担心我不会照顾自己。谁说我不会照顾自己?我就是老想他们。” “那你每周都去李叔叔家吗?” “嗯,我一般每周六中午过去,吃完晚饭回来,我喜欢跟姐姐在一起,有时姐姐会带男朋友回来,是个很阳光帅气的大哥哥,也很照顾我,我们在一起看电视,打牌,逛街,很充实。” “那挺好的,想家时就转移注意力,也可以去图书馆看书,去教室写作业,跟朋友一起出去逛街,散步。” “那我能经常来找你不?” “当然可以,不过我喜欢跑步,喜欢泡图书馆,有时可能没空。” “没事,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泡图书馆。”小汐不再抽泣,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以后可别再难过了,有事的话大家都会帮你的。” 小汐不再拽草,双眼凝视着李友德,眼神捉摸不定。 “还有心事?”李友德有些疑惑。 “我经常大大咧咧,毫无顾忌,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女孩该有的样子,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你会不会讨厌我这样?” “我觉得没什么啊,这说明你没有心机,真诚善良,君子都坦荡荡,小人才长戚戚,孔子总结的很好。” “你真的这样认为?”小汐脸上满是笑容。 李友德嗯了一声。 “阿呆,不,李大哥。”小汐忽然有些害羞。 “我喊你阿呆,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我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阿呆很好听,我有时候确实很呆,一个人晚上在教室写作业时突然会停下来思考问题 ,有时是哲学方面的,有时是白天看的一本书里的,有时是老师和同学。” “会不会想到我?” “那倒没有,反正我思考一会就想通了,再开始写作业。” “你真是个阿呆。”小汐哈哈大笑,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那下周我们约个时间,晚上一同到教室写作业,我看看你到底会思考什么。那时我问问你,也许你就从能思考中走出来,再也不用去想这些。”小汐很得意。 “好,反正我晚上喜欢到二教学楼一楼阶梯教室旁边的两个小教室写作业,你可以过来找我。” 小汐嗯了一声站起来,李友德也站起来。 “我们回去吧。”小汐把地上的报纸收好,放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沿着操场往回走,李友德跟着她,操场上人已不多。 走到生活区女生楼和男生楼交界的路口,小汐停下来。 “阿呆,谢谢你。下周二晚上我去小教室找你。” “嗯,多保重。”李友德跟她挥手再见。小汐转身朝着女生楼走去,李友德看着她的身影,在路灯下瘦弱而孤独,心里忽然有一种冲动。 小汐走进女生楼,走向9栋,走上楼梯,走向四楼的宿舍,一路上都在想着阿呆这个称呼,笑个不停。李友德有些呆滞的表情时时在她眼前闪现,她的心里懵懵懂懂间升起了一种温情,一种渴望,但她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因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 星期二早晨开始刮风,不久就开始下雨,刚开始淅淅沥沥,到下午时雨大起来,天气有些冷。李友德打着伞图书馆看书,他喜欢看历史书,尤其是宋朝和明朝的。等到五点半图书馆下班,他走出来,雨已经停了,但风大了,回到宿舍她去吃晚饭,想到小汐大笑的样子,想到她喊阿呆时的神情,总会不由自主的笑。 六点半吃完晚饭,他背着书包去那个小教室,找了最后面的座位朝里面坐下来,这种座位是两个连在一起的。 他做作业非常投入,根本没注意有什么人进出,只知道刚进这个教室时,三十多个座位,只来了几个人。一个多小时后,他做完了高数作业,准备做专业的作业,忽然想到下午看的南宋的历史中靖康巨变,康王在临安称帝宋高宗,人心初定,民心所向,各路义军与金兵血战,直至岳家军在中原横扫金兵,大败金兀术。岳飞誓要收复河山,迎接二帝回归,被秦侩设计陷害,屈死于风波亭,不禁痛惜异常,每次看历史书,看到类似的情节,小人得志,忠臣蒙冤,就想早点跳过去,不忍细看。他一手支着头,眼睛望着前方,眼神空洞,前方是什么,他根本看不清。 “阿呆。”一个女孩的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另一只胳膊被她拍了一下,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小教室里仍显得有些突兀。旁边几个人的头抬起来,看了小汐一下,又低下头。 李友德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女孩,小汐捂着嘴仍在笑。 “原来你是这样,还真是呆。”小汐说的很小声,在他旁边坐下了。 “你来了,几点钟了?” “八点多了,我在旁边观察你好一会,你根本就不知道,真是阿呆。今晚我们宿舍有人过生日,吃完蛋糕后我才过来。” 李友德嗯了一声,开始写专业的作业,小汐坐在他旁边,拿出水杯放在桌上,拿出作业,笔,开始写,两人的胳膊不时会碰着。 快九点时,小汐说去操场走走,回来再写,于是两人走出小教室。 风小多了,但还是有点冷,不再下雨,操场上的人很少。 “我们宿舍的小缘今天过十九岁生日,我们晚上在食堂打了几个菜,给她买了一个小蛋糕,这是我们宿舍六个人中第一个过生日的,她家是山东的,条件还不错。我们宿舍就小菜和小美家里条件差些,尤其是小菜,家是农村的,还有一个弟弟妹妹在上学,她周末经常去快餐店打工。她比我矮点,皮肤也有些黄,但长相还可以,圆脸,身材很丰满,跟我关系挺好,对了,就是上次借你书的。她听说我认识个同乡,很羡慕,想着认识你呢!要不要我帮你们介绍一下?她很热情的。”小汐说着笑起来。 “那书我快看完了,过几天还给她。” “没事,你拿着看,她也很少看。是在学校图书馆借的。” “你们班女生很多吧?” “嗯,20个女生,9个男生。” “哈哈,那跟我们班搞联谊挺好的。” “好啊,你想认识谁,我帮你。”小汐仍是微笑着,但话语中明显能感到有种不开心。 “我不想认识谁,我还是做我的阿呆比较好。”李友德赶忙说。 小汐哈哈大笑,伸出手臂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走了一圈,两人回到教室,又开始写作业,过了十点后,两人收拾书本离开。 第五十章 惊慌失措 后来几天,小汐没再找他。 星期六中午吃完饭,李友德没有去图书馆看书,也没有去教室写作业,天气开始变冷,他去两公里外的商业区买棉鞋,晚上在教室写作业时可以穿。买好了鞋,在那附近看到了一个旧书店,他进去翻看了很久,买了一本专业书,两本小说,书都还比较新,对折出售。等他走回校园,走到宿舍时,已过了五点半。宿舍里只有小六在,他正准备去打饭。 “小五,五点十几分时小汐来过,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说晚上七点让你去操场等她。” 李友德答应着,放下东西,去洗手,然后准备去食堂打饭。 “该不会又想家了吧?,唉,她总是长不大。”他摇摇头。 吃完晚饭已过了六点二十。李友德担心小汐,怕她又伤心流泪,于是决定早点去操场等她。 六点四十他赶到操场入口,没看到小汐,想着上次听她说她在暗中观察了好久,心中一动,决定走到不远处的教室二楼的楼梯边,这里刚好能看到操场的入口。 六点五十二分,小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背着小包,在操场入口处左右看了看,又朝来的方向看看,然后开始在原地来回走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李友德不忍心看着她着急的表情,匆匆走下楼梯,向她走去,小汐已经看到他,迎着他走过来。 “你来了。”小汐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跟他打招呼,只是简单的一个问候,她的脸上很冷漠,但李友德能看到她眼神中的焦急和忧虑。 “小汐,你没事吧!”李友德有些不放心。 她嗯了一声,开始转身走向操场,他跟着她,沿着操场,她走的很慢,双手抱在胸前,眼神空洞散漫。走了一圈,她没有说话,就是那样慢腾腾的走着,李友德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可她不说,他也不知道如何提起。 又走了大半圈,小汐走向篮球场边的草地,还是上次那个地方,停住了,转过身,面对着李友德。 “你下午去哪儿了?”她的声音非常低沉,像一块寒冰直接送到他的心里。 “我去街上买棉鞋,又看到一个旧书店,买了几本书。”他看着她,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上表情在变化,嘴唇开始颤抖,他不禁有些担心。 “为什么四点多还不回来?”,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一丝哭泣,眼睛快速的眨动,终于,泪水从眼眶里掉下来,她没有去擦。 “我看书看的入迷,忘了时间,怎么了?小汐,发生什么事了吗?”李友德很担心,急急的说。 小汐伸出双手,抓住李友德的两只胳膊。 “我四点多时去操场找你,去图书馆找你,去小教室找你,都没有找到,我去宿舍找你,还是没有看到你,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小汐开始哭泣,双手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肩膀。 李友德站在那里,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我不知道啊。”他有些歉疚。 “你知不知道,我被人欺负,你这个阿呆。”小汐说完,放声大哭,趴在他的肩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这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在李友德耳边回荡,怪不得她那么惊慌失措,拼命的去找他,可他呢,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却不在她身边,一时间,他感到心情沉重,异常后悔。 她就这样搂着她,不停地哭,泪水流在他的衣领上,又落在皮肤上,凉凉的。她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清新的洗发水香味还有她身上的脂粉味,在他的鼻子边飘荡。李友德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敢动一下,只好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远远望去,他们两人就如一对真情相爱的恋人一样,全身紧紧贴在一起。因为是周六,操场上不时能看到一对对牵着手,或是抱在一起的爱人。 也许过了几分钟吧,她终于停止哭泣,松开她的脖子,从小包里拿出纸巾,开始擦鼻涕眼泪。他定定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他不是人,简直就是畜生。”她恨恨的说。 “他是谁?” “李叔叔,他,他还是个长辈,跟我爸一样大,却这样对我,好恶心。” “他欺负你?” 小汐嗯了一声,走到操场边靠着篮球场附近的台阶看台上,从包里拿出几张纸巾在上面铺了两个位置,坐下,李友德挨着她坐下来。她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思绪仿佛又回到中午。 吃完中饭,我坐车去李叔叔家,我上周跟姐姐约好了,她跟男朋友回来跟我一起玩。最开始两次,我都是喊阿菜陪我一起去,后来熟悉了,就自己过去。到他家时快两点,我背着小包,穿着一件咖啡色外套,一件粉色卫衣,一条运动裤,球鞋,我敲门,他开门让我进来,没有看到姐姐和她男朋友。他说他们中午回来吃过饭,出去买东西,应该一会就回来。我没有多想,他帮把我让进姐姐的房间,我在书柜里找书看,过了一会他端了杯水给我,我放在书桌上。他站在我旁边,问我学校里的事,问我有没有找男朋友,我说还没有,刚认识一个同乡没多久。他说你们搂抱了吗,我根本就没往其他上面想,就说只是在一起散步,写作业。他说那你想他吗,晚上会不会自慰。我吓了一跳,心想他怎么会问这些,可我太单纯,还以为是他在关心我,就说有时会想他,但不会去做别的。他说家里有点热,你把外套脱了吧,把小包也给我挂起来,我嗯了一声,脱外套,然后把小包一起给他,他并没有接,我发现他在盯着我的胸部看,那眼神直勾勾的。我有些羞涩,就转过身,此时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步步逼近,因为他是个长辈啊! 小汐声音越来越低,浑身在轻微的抖动,李友德伸出胳膊,从背后放在她的另一边肩头,轻轻拍着。 小汐从包里拿出水杯,喝了一口,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他接过外套和小包,挂在衣架上,然后走到我身边,几乎挨着我,说小汐你身材真好,瘦是瘦了点,不过胸部也不算小。我没做声,翻看着一本书,心想姐姐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再等会要是还没回来,我干脆回学校算了,跟他也不知说什么,毕竟他是个长辈。他说我离婚好几年了,没怎么碰过女人,小汐,你这个卫衣好漂亮,我看看是什么材质的,说着他把一只手直接放在我的胸部那里。到这时候,我即使再傻,再迟钝,也知道情况不对了。我去推他的手,这才注意到他竟然穿着睡衣,唉,都怪我大大咧咧惯了,根本就不知道人心的险恶。我说李叔叔你干什么?他说小汐我喜欢你,今天就让我看看你的胸好吗,看看有多软。他一手从侧面抱着我,一手就去翻我的卫衣,我惊呆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本能的去推他的手,他紧紧把我抱住,全身贴着我,呼吸急促,手上力量很大,我根本就推不开。他把我的卫衣从头顶上扯下来,手放在我的内衣上,然后开始向下翻内衣,我大声喊着李叔叔,快放手,你不能这样啊,可他并没有住手,把内衣翻下来,然后……。 小汐开始抽泣,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回忆对她来说犹如一场噩梦,可是她依然决定说出来,因为她不希望这个噩梦一直缠绕着自己。许多年以后,李友德一直记着这个夜晚,小汐是那样的无助和伤心。 第五十一章 老实交代 我不知道怎么坐车回来的,进了学校,这一路上胸口堵的厉害,想找一个人诉说,于是就去找你,想把这一切告诉你,只有你能安慰我,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你。后来我回宿舍,逐渐平静下来,晚上没有一点食欲,我去洗头洗澡,把全身的衣服都洗了,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变态的味道从我身上消失。 唉,小汐长叹了一声,双手从胸前放下来,眼睛望着前方,操场上不时有散步的人,跑步的人。路灯下,她的神色平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李友德看着她的脸,他知道这表面平和的背后,她经历了多少慌乱和委屈,他为自己没有及时出现在她身边而自责。 “你受委屈了,小汐。都过去了,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告诉爸妈。”小汐转过头,看着李友德。 李友德开始思索,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才十八岁,正处在青春美好的年华,朝气蓬勃的时代,然而,面对丑陋的人性,复杂的社会,他们没有任何阅历和经验。 “小汐,首先,你肯定不能再去那个变态家,也不能告诉父母,也不能去告他,毕竟我们没有证据,就算把他抓了,事情闹大,你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那我们就放任这个变态不管?将来他可能还会伤害别的女孩。” “我觉得你可以找个机会跟姐姐说一下,不管从哪个方面说,由她出面对她父亲规劝和教育最好,毕竟这个变态也是一个大学教授,会顾及脸面。你再回家时,可以跟父母当面委婉的说这个变态人品不好,有一次手脚不老实,你不愿再去他家,同时他是离婚的人,一个女孩去他家也不方便,这样你父母就会逐渐疏远他。” 小汐嗯了一声,手支着头,仔细的想。 “阿呆,想不到你一点也不呆,倒是我,真的不会照顾自己,我才是个阿呆。”她苦笑着。 “我下周六下午就去这个变态家附近转转,看能不能碰到姐姐,我要当面告诉她,我忘了问姐姐在哪个学校上学,否则就可以直接去学校找她,你看我办的事,唉。” “你可千万别再进这个变态家,也别让他发现你。”李友德有点担心。 “我知道,你放心,我最喜欢躲在暗处观察别人了。”小汐哈哈大笑,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李友德拍拍她的手臂。 “阿呆,我现在没事了,谢谢你。”小汐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 “咱们还客气啥。” “那我们回去吧,也不早了。”小汐站起来,李友德也站起来,小汐把两人座位上的纸巾捡起来,沿着操场往回走,在入口处把纸巾放进垃圾桶。 两人走到女生楼和男生楼交界的地方,小汐停下。 “阿呆,你的怀里好温暖,我还想抱抱。”小汐咬着嘴唇,声音很低,表情有些调皮。 李友德笑笑,左右看看,时间已过十点半,陆续有男生女生从旁边走过。 她走到他跟前,伸出双手轻轻抱着他的脖子,她的内心又开始涌动一种温情,一种渴望。 他没敢拥抱她,只是用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大约过了一分钟,她把手松开,眼神有些迷离,瘦削的脸上红扑扑的,牙齿咬着嘴唇,一丝笑意浮在嘴角。 “阿呆,我回去了。”她说的很轻,几不可闻,一手抚着小包,低着头,朝女生楼那边走去。她开始慢慢体会到这种感情的异样,若有若无,似梦非梦,有那么一点让人心动,让人陶醉,让人不舍,让人恍惚。一路上,她不由自主的就会笑,浑身慵懒困倦,路灯昏黄的光越过树叶照在路上,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细细的沙沙声,像童话里的世界。 她就这样走着,很慢,走进女生楼,走到九栋,走上楼梯,走到四楼的宿舍门口,浑身仍然懒洋洋的,宿舍门开着。 她走进去,小缘躺在高低床的上铺看书,小菜和小美坐在桌子跟前,一个在摆弄化妆品,一个在整理书本。上铺的阿娟和阿萍没看到,可能在公用水房洗脸刷牙。 “小汐,你回来啦,脸怎么这么红?”小菜走过来,关心的问。宿舍六人中小汐年龄最小,其次是小美,最大的是小菜。 小汐嗯了一声,走到自己下铺的床边坐下,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小美坐在小汐的床边,伸手放在她的额头。 “还真有点烫,小汐,你是不是发烧了,下午回来就看你有点精神恍惚,要不去医务室看看?”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小汐浑身没力气。 小菜坐在桌子边的凳子上,伸手摸小汐的脸。 “哈哈,我知道了,我们宿舍的小妹妹好像谈恋爱了,红晕满脸,举止无力,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快点交代,是不是跟你的同乡。” “哪有啊!”小汐有些害羞,去抓小菜的手。 “你今天出去时匆匆忙忙,一脸焦急,就带个小包,在外面几个小时,现在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浑身慵懒,这就是动情的标志啊!你还不老实交代?” “什么老实交代?”阿娟和阿萍拿着脸盆牙刷毛巾一前一后走进来问到,她们不知道宿舍里的几个人在说什么。躺在上铺看书的小缘也把书放下,看着下铺的几个人,跟着起哄。 “小汐,快交代,我们历来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未必从宽,抗拒肯定从严。” “没有,我今天心情不好,就找他散散步。” “心情不好,不跟我们说,去找他说,肯定有问题。”小美摇头晃脑。 “两个人在一起几个小时,我看不简单。”阿娟把脸盆放好,意味深长的说。 “我要是散步肯定走不了那么久。”阿萍把毛巾挂好,自言自语。 “小汐你今天进宿舍都不像以往那样笑,高兴全藏在心里,这不正常啊。”小缘很喜欢凑热闹。 小菜把脸凑在小汐跟前,在脸上,脖子上,衣服上仔细闻。 “有男生的味道,我闻出来了,你们是不是搂抱了?快说。” “这都能闻出来,我不信,不信。”小汐捂住脸。 几个人哄堂大笑。 “想不到你自己承认了,我是诈你的,哈哈。”小菜笑的捂着肚子。 “小妹妹,你太单纯啦。”小美用手指敲着小汐的额头。 “唉,你们这帮老不正经,就会欺负小妹妹。”小缘叹气。 小汐这才明白上当了。 “你们太坏了,就会欺负我。”小汐噘着嘴抱怨。 “好啦,小妹妹,我们也是关心你,改天你把同乡约一下,我们也一起见见,帮你参谋一下,你最小,可别被坏人骗了。”小菜挨着小汐坐下,伸手搂住她。 这一下又触动了小汐的心事,下午的画面又在眼前闪现,她激动的浑身有些颤抖,握住了小菜的手。 “大家都散了吧,别起哄了,时间也不早,小美,你也赶快去洗漱一下,一会就要熄灯。”小菜拍拍小汐的肩膀,站起来。大家都开始上床睡觉,小汐起身,去洗脸架上拿脸盆,放好毛巾、牙膏牙刷,去公用水房洗漱。等她回来时,灯已经熄了。她把门关好,透过外面的路灯,放好脸盆和毛巾,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来,白天和晚上的画面不停在眼前交织,她一会紧张,一会兴奋。 第五十二章 琢磨不透 天气开始转冷,十二月下旬,寒冬到来了。 这一个多月,小汐每隔几天都会在晚上去小教室找李友德,然后两人去操场散步。连着几个星期六,中午吃完饭,她就坐车去十几公里外的那个给她带来伤害的小区找姐姐,可是很奇怪,这几次都没有碰到姐姐,也没有看到姐姐的男朋友。她就在那附近转,一待就是一个多小时,有时是远远的坐在小区的公用凳子上拿一本书挡着脸,悄悄的观察,姐姐家在一楼,有个大院子,有人进出看的很清楚,她甚至连那个变态也没有见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逐渐忘掉这件事,但愿这个变态良心发现,从此改过自新,小汐想着。 一月下旬,学校开始放寒假,小汐和李友德约着,一起买票回杭州。 宿舍里听说小菜和小美不回去,小菜家是云南的,很远,她要留下来打工挣钱,小美家是广西的,也很远,她跟小菜说好了两人作伴在学校过年。 寒假过完,等李友德返回学校,时间已进入三月份。 三月中旬的一个星期三晚上,小汐去小教室找李友德,两个人写完作业,去操场散步。 “我跟爸妈说了这个变态的事,他们很生气,叫我再不要去找这个变态。”小汐提到这个人,心里就会恶心,就会激动。 “你怎么说的。” “我就照你教我的,没敢说实话。” “嗯。有些话最好不要跟父母讲,我们要学会自己去面对,去处理。” “对了,我不是跟你说去找姐姐吗?放寒假前去了三次,寒假回来我又去了两次,可是很奇怪,他家门总是关着,看不到人进出,甚至连姐姐和她男朋友也没见到过。” “你都是下午去的吧。” “是啊,咱们不是说好下午去的吗?” “可能时间不对,他们也许都在躲着你。这样,你这周六晚上去,我陪你一起。” “嗯,我怎么想不到这个,你这个阿呆一点都不呆。你为什么要陪我去?” “晚上我不放心你。” 小汐停下来,看着李友德的脸,眼神很专注。 “你这么在乎我?” “你太单纯,不会保护自己。” 小汐叹口气。 “阿呆,有时我在想,你要是我哥哥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一直照顾我。” “我年纪可能比你大点,做哥哥也挺好的。我也有个姐姐,要是能有个妹妹,那是很幸福的事。” “嗯,不过……,你让我好好想想,如果做哥哥的话,那我就不能……”小汐忽然觉得有点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她也说不清,她只知道如果做了哥哥,很多想法就不该有了,很多事情就不能做了,她有些着急,有些后悔。 “我想好了,不让你做哥哥了,我也不让你照顾,你还是做阿呆比较好,我喜欢喊你阿呆,听到啦?” 李友德哭笑不得,他不理解小汐那小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行,听你的,只要你开心就行。” 小汐很高兴,拍着李友德肩膀。 “阿呆,我不许别人这样喊你,只有我可以。” “没问题啊,因为没人知道我是阿呆。”李友德笑嘻嘻的说。 “嗯,我想起来,上次小菜说让我找机会把你带给她们见一下,想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怕我上当受骗。” “我是个大坏蛋,专门骗你这样单纯的小女生,你怕不怕。” “阿呆,你要是大坏蛋,天下就没好人了,我才不怕你呢!”小汐哼了一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自从寒假回来后,小菜有点奇怪,好像在躲着我,很少跟我讲话,也不像原来那样关心我了。我这两次周日喊她出去玩,她都说身体不舒服,不愿去,不知咋回事,我没有得罪她啊!” “她对其他人也这样吗?” “没有,还是那样,感觉她跟小美关系更好了,两个人经常一起出去玩。” “我听你说她们两个寒假都没回去,每天在一起,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你有空找小菜聊聊,说不定她有什么心事?” “嗯,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小教室,又看了一会书,时间已过十点,两人收拾书包,走出教室。 一路上小汐没有说话,好像在想问题,李友德有些奇怪,女孩的心思细腻,敏感,单纯,执着,跳跃,善变,多情,热烈,含蓄,情绪化,没有规律,令他琢磨不透,也让他很迷茫。正因为这样,他的情感之路一直不顺畅,这是很多年以后他慢慢总结出来的,只是在那个懵懂的年龄,那个单纯的时代,他并没有真正领悟到。 又走到女生楼和男生楼交界的地方,两人不由得停下,小汐转头看着李友德,脸上有些忧虑,李友德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我们这个周六晚上去那里,是吗?大概几点出发?”小汐小声的问。 “嗯,我跟你一起去。吃完晚饭,要不六点十分在学校正门集合?” “好的,可是……”她欲言又止,踌躇着。 “怎么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定会发现什么跟我有关的事。” “那会是什么事?” “我也说不好,反正从操场上散步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 “那我们还去吗?” “去,我要去看看,但愿是我的预感错了。” “好,你别多想了,也许能碰到姐姐,跟她说说我们就回来,没啥问题。” “嗯,那我回去了,周六见。”小汐勉强笑了笑,跟李友德挥手,向女生楼走去。她依旧走的很慢,也许那个预感仍在困扰着她。 星期六下午开始,下起小雨,吃完晚饭,已过了六点,李友德穿了一件厚外套,穿了秋衣秋裤,穿了一双运动鞋,打着一把大伞,走向学校的正门。正门距离男生楼不远,他到那里不久,小汐打着一把小伞走过来,两人走出校门,去坐公交车。 因为下雨,车上人不多,两人找了后面的位置坐下来,小汐穿了一件带帽子的绿色薄棉袄,手里拿着雨伞,能看出来她有些担忧,眼睛一直望着窗外。 四十几分钟后,两人下车,小汐在前面走,李友德跟着她,很快就走进一个比较大的小区。雨仍在下着,小区里的路灯很明亮,小汐在一个健身器材区域旁边站住,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楼的一间房子,李友德看过去,那里大约二十多米远,房子的院子里没有灯光,窗帘好像拉上了,但房间里亮着灯。附近偶尔会有人从健身区域旁边的路上走过,两人就那样盯着那个房间,十几分钟过去,房间依旧没有变化。小汐把伞收起来,她可能站累了,靠着李友德身上,他把伞朝她这边斜过来。伞很大,完全能遮挡住两个人。 雨慢慢大起来,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又过了十几分钟,那房间依旧如常,李友德说我们来回走动一下,站着好累,小汐嗯了一声,一手抓着他的手臂,朝房子那边走去。慢慢接近房子,李友德感到小汐的手在紧紧抓着他,透过路灯的灯光,李友德看到她咬着嘴唇,呼吸有些急促,脸色凝重,也许这种伤痛会一直缠绕着她。 刚走过单元楼入口,听到这个房间的开门声,随后一个人走出来,把房门带上。这个人打开伞,走进雨里,从两人身边走过,小汐突然张大嘴巴,随后赶紧捂住嘴,她差点叫出声。 第五十三章 震惊 小汐的嗓子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她瞪大眼睛,盯着从两人身边走过去的这个人,手紧紧抓着李友德手臂,力量异乎寻常的大,李友德感到手臂有些酸麻。 李友德望过去,这个人打着一把不大的折叠伞,身材不高,略胖,长发披肩,肩上挎着一个大的棕色包,脚步轻快,不一会就消失在远处。李友德感到小汐浑身酸软,整个人全部靠在他的身上,他赶忙从背后把她的肩膀扶住,看小汐时,脸色苍白,还沉浸在震惊中,李友德扶着她缓慢朝前走,在不远处另一栋楼的架空层,看到几张长条形椅子,他扶着她坐下来。 小汐慢慢抬头,看着李友德,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个女人你认识?” “何止是认识!”小汐叹口气。 “我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躲着我了。”她接着说。 “她是小菜?”李友德震惊了。 “是啊,可她在做什么呀?难道她不知道这是个变态吗?”小汐喃喃自语。 李友德仔细回想着这个人从出门到消失在远处的全部过程,她神色平和,仿佛就从自己家里出来一样,说明她来过不止一两次。她步态轻松,说明她并没有受到胁迫和伤害。从小汐和李友德来到这间房子附近算起,说明她至少在房间停留了几十分钟。可这房间的主人是个变态,色狼,为了色欲会不顾廉耻去欺负一个跟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孩。前后联想起来,李友德不寒而栗,他瞪大眼睛看着小汐,小汐正用痛苦的眼神看着他,也许她也想到了这些。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两个人坐在椅子上都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在互相凝视着对方。 过了好一会,小汐松开手,支着下巴,侧着头,李友德知道她开始想问题了。 “也许姐姐在家,也许她只是过来找姐姐玩。”她自言自语,然而,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姐姐跟她说过,她并不是每个周六都回家,就算回家,也一般会跟男朋友一起,而且很少在家吃晚饭,小汐去过几次,只跟她还有她男朋友在她家吃过一次晚饭,吃完饭姐姐和她男朋友就要离开,小汐也跟着她们一起出门,那时还不到七点钟。可是从小菜刚才开门出来那一刻算起来,时间已过了七点半,小汐越想越难受。她就算对男女之事还不太明白,也知道小菜从这个变态家里出来意味着什么,而且小菜应该来过不止一次,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主动把自己交给一个变态,色狼,到底是为什么呢? “阿呆。你去他家门口听一听,看有没有什么发现,万一碰到有人出来,你就装作是在等人。”小汐还想再找到什么线索。 “嗯,那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离开,我一会回来。”李友德站起来,打开伞,走进雨里,向那个房子走去。 路上没什么人,走到那个房子的院子外,房间的窗帘已经拉开,能看到灯光,但没有人影。他走到单元楼门口,把雨伞收起来,耳朵轻轻贴在房门上,能听到房间电视里的声音,还有拖鞋在地上走动的声音,又听了一会,李友德担心被人看见,就打开伞,走进雨里。他偶然的看了一下院子,此刻,房间通向院子的门打开了,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雨水落下来。院子是一楼房间前伸出来的,上面没有封顶。这个人身材中等,短头发,戴副眼镜,穿着一身蓝色棉质的睡衣睡裤。李友德没敢多看,匆匆朝小汐走去。 走到架空层那里,把雨伞收起来,小汐正在凳子边观望。 “有发现吗?” “嗯,房间里有人,我回来时看到一个男人穿着睡衣睡裤站在院子门口看下雨,不高,短头发,戴眼镜。” “就是他。”小汐恨恨的说。 “没发现别的人?” “没有。” “辛苦了,阿呆,我们回去吧。”小汐说着示意李友德把大伞打开,她搀着他的胳膊,走进雨里。 坐在公交车上,小汐脸色凝重,她不知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小菜。 下了公交车,雨已经小多了,小汐依旧搀着李友德手臂,她没有打开伞,依然与他共用一把大伞。 “你说我该怎么办?”小汐停下来,心事重重的看着李友德。 李友德在紧张的思索,他也没有任何经验。 “我觉得应该这样,下周六下午我们早点过去在那附近埋伏,看看小菜到底是几点进去的,几点出来的,这样才能判断小菜到底在做什么,然后你再找机会跟她委婉的谈谈。” “那要多早?” “你前面几次都是下午去的,没看到她,也许她就是算好了你离开的时间过去的,也有可能是那个变态告诉她的,我看我们四点左右到就行。” “嗯,那我们三点十分左右出发。” “好。你记着这几天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千万别找她谈。”李友德叮嘱她,担心她会沉不住气,提前暴露两人的计划,他忽然感觉两个人仿佛变成了侦探,不禁有些得意。 小汐答应着,快走到校门口,她打开雨伞,跟他摆手再见。 后面这几天小汐没有找他,他们一起等着时光的流逝。 这个星期六终于来到了。阴天,气温有点低。 下午三点,李友德从宿舍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装满热开水的小杯子,到学校正门那里时,小汐已经到了,两人走向公交车站。 再次到达那个健身器材旁边时,还不到四点,小汐背对着房间方向,扶着双杠。她今天仍背着她的那个小包,穿了一件戴帽子的灰色薄棉袄,为了防止小菜看见,她把帽子戴在头上,让李友德站在旁边正对着房子那边,反正宿舍里的人都不认识他。有两个老奶奶带着小孩在这里玩,还有几个小男孩在附近的木板地面上玩游戏,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静,然而,对两个人来说,这平静的背后正在走来一场风暴。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李友德盯着那边,还没有发现什么,小汐有些紧张,从小包里拿出水杯,喝了一口。她看了看手表,快五点了,小菜依然没有出现,她今天会不会不来了?小汐有点担心,又有些庆幸。她现在很矛盾,既希望能看到她,可又希望她不会出现。如果她今天来了,那就预示着她已彻底的沦陷,如果她没来,那证明她可能并没有发生什么,这其实是小汐最希望看到的。她实在不愿看到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被一个变态伤害,而且这个女孩,是她的室友,也是她的好朋友。 小汐心里很乱,总是静不下来,根本没注意李友德在轻轻摇她的手臂。 “来了。”李友德说话声音很小,然而,这两个字,犹如一声惊雷,炸响在小汐耳旁。她看看手表,下午的五点三十五,这个时间,在学校时大家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她长叹一声,扶着李友德慢慢倚在他的身后,小心的从他肩膀上探出头,向房间方向张望。她看到的是一个女孩的背影,披肩发,穿着青色的外套,正走向单元楼的门口,女孩向后看了看,敲门,门从里面打开,女孩走进去,门随后被关上,小汐痛苦的闭上眼睛。当一切都被证实的时候,她心里是无尽的后悔,回想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当初陪着自己过来,小菜绝对不会认识这个人。 第五十四章 推断 “窗帘拉上了。”李友德轻声说。 小汐睁开眼睛,她看到房间与院子连接处窗户上的窗帘不知何时已被拉上。 “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他们只是简单的在一起吃饭,也许小菜只是过来找姐姐玩。”小汐轻声对李友德说。她其实连自己都不相信,可是她还是希望事情没有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她也希望会发生在小菜身上。 李友德咬着嘴唇,摇摇头,他想安慰小汐,可是他又不知怎么做。 时间就这么飞速的流淌,过了六点,小菜仍没有出来,天开始暗下来,路灯已亮了,过了七点,仍没有看到她出来。这个房间的门也没再开过。小汐一会坐下来,一会站起来,她异常烦躁,总是静不下心来,肚子也开始饿了。 “阿呆,你去小区大门口边的小吃店打包一点饭菜过来,我们在这里吃。” 李友德答应着向小区大门走去。小汐侧身靠着双杠,双手捂着眼睛一下,只是用两眼的余光注视着那间房子的门,她不愿小菜看到自己。 等李友德手提着打包的饭菜从外面走进小区,走到那间房子的院子附近时,一个女孩朝他走过来,看了他一眼,随即向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李友德上下看了一眼这个女孩,可以确定她就是小菜。她依旧是披肩发,穿一件青色的外套,蓝色的套裙,半高跟的皮鞋。她神色平静,脸庞圆润,眼睛上戴着长长的睫毛,嘴唇红艳。 李友德走到小汐跟前时,小汐仍在望他过来的方向,小菜已经消失在远处。 唉,小汐叹口气,脸上满是悔恨,怔怔的望着他。 李友德看看时间,快到七点四十,几乎跟上次的时间一致。他把饭菜打开放在双杠后面不远处的突出台子上,这个台子平时供锻炼的人休息,两人蹲下来开始吃饭。 “你跟小菜一起,第一次去变态家大概是什么时候?”李友德小声的问。 “开学没多久的那一周,好像是去年九月十几号吧。过了一周,我又跟她一起去过一次,后来就是国庆节,在后面我都是一个人去的。” “这样算起来,她自己过去应该是在去年十二月以后,因为你最后一次去变态家是十一月下旬。不过我想正常情况下小菜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最大的可能是,她寒假时去的,第一次也可能是跟小美一起。她可能有重要的事找变态帮忙,这一次他跟小美可能在那里吃了晚饭,变态可能答应了她,但是会提要求,这一次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事。关键是第二次去,不知道是小菜一个人去的,还是跟小美一起去的。反正是在小菜一个人去的时候,变态帮助了她。” “阿呆,你好神奇啊,想的这么远,分析的很像那么回事,你继续说。” “嗯,也就是小菜自己去的时候,变态可能把你的事情告诉了她,当然,他肯定会编个理由,比方说你想勾引他,这样小菜就会误以为是你自己的缘故不再去变态家,她就会躲着你,疏远你,甚至认为你…….” “变态,畜生,下流,恶心。”小汐实在忍不住,打断李友德说话,她根本受不了别人对她的诋毁和诬蔑。 李友德停下来,看着小汐,她的脸因为激动出现红晕。 “阿呆,我不该打断你,你接着说。” “小汐,我只是猜测,不一定对。” “我知道,你继续说,小菜误以为什么?” “小菜就会误以为是你自己的缘故而不再去变态家,她就会躲着你,疏远你,也免得你会知道她瞒着你独自去变态家后尴尬。” 小汐用手支着头,仔细想。 “我不管小菜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她怎么看我,我要帮她,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小汐抬起头,眼神坚毅镇定,这是李友德认识她以来,从没有见到的,他不禁拍了拍她的胳膊。 “小汐,你做的对。” “不过,我还没想好怎么去跟小菜说。”小汐有些犹豫。 “要不这样,下周二或周三,吃晚饭时跟小菜说,她上次不是提到过想见我吗,你说我也想见见她,因为她是你的好朋友。你带她来操场,然后我说去跑步,你跟她散步时说这件事。我们首先要搞清楚她这样做的原因才好帮她。” “阿呆,你真的比我成熟多了。”小汐很开心,用手拍着李友德肩膀,她已放下了碗筷,兴奋的看着李友德吃饭。 李友德咧嘴笑了笑,继续吃饭。 两人坐车回到学校时已快九点,小汐说下周二跟小菜说,让李友德那天晚上七点在操场入口等她们。 已进入三月下旬,春天在悄然而至,不用再穿棉衣,衬衣外面再加一件春秋装就可以了。 星期二的晚上,六点半,李友德就从宿舍出来,他这几天也有些心神不定,总在想着小菜的事。 走到操场入口,还没有看到小汐他们,李友德在那里来回的走动,这一天是农历的十一,天上的月亮在奔向圆盘状,很亮,冷清的照着操场。路灯的光有些昏暗,把他的影子印在地上。 刚刚过了七点,李友德看到小汐挽着另一个女孩走过来,他迎上去,跟小汐打招呼。看到了站在她旁边的小菜,依然是披肩发,背着那个棕色的包,依然戴着长睫毛,只是她的口红很淡。他没敢跟她打招呼,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小汐,小菜也正看着他,显然,她对他没有一点印象,因为李友德见到她的那两次,都是在晚上,都是在那个小区,她做梦也不会想到那时有人在关注着她。 “这个就是我的同乡李友德,他在宿舍排行第五,就喊他小五,这个就是我宿舍的好朋友蔡春华,我们都喊她小菜。”小汐赶忙给双方介绍。 “你好,小五。”小菜伸出右手,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你好,小菜。”李友德轻轻握住她的手,他惊讶的发现,她的手指粗短,但手心并不柔软。 小菜仔细的看着李友德,也许在校园内,在阶梯教室的大课堂上,她曾经见过他,似乎有一点印象。李友德很紧张,他担心会被认出来。幸好,小菜松开了手,看向小汐。 “今晚的月亮好亮,咱们到操场上走走。”小汐说着,又挽起小菜的胳膊向前走去,李友德跟在后面,走进操场,有两个人在慢跑,一些人在散步。 “小汐,我去跑步,你们聊。”李友德跟她们说着,开始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沿着操场小跑。 小汐挽着小菜,走的很慢。 “小菜,学校寒假不回家的人多吗?” “感觉有几十个。” “你不回家,那家里人不想你?” “我隔几天就跟他们打电话,” “你跟小美每天都去打工吗?” “嗯,刚开始几天是中午去,下午回,过完小年后那几天,还有初五前几天,快餐店生意很好,我们中午过去,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工作累不?” “忙的那十几天有些累。” “你们不忙的时候,下午回来后做什么呢?” 小菜停顿了一下。 “我们在宿舍听收音机,有时看书,有时去逛街。” “你还记得很早我带你去过的那个李叔叔家吗?我好久都没去了,不想去。”小汐停下脚步,看着小菜。 小菜表情有些不自然,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开始犹豫。 第五十五章 痛苦 “为什么不想去?”小菜小心翼翼的问。 “他是个变态,有一次竟然想欺负我。”小汐有些激动。 小菜开始沉默,她预感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 “我还叫他叔叔,可是,他好下流,那一次竟然摸我的头发,还抱我,说让我陪她,还说要补偿我,好恶心。狗日的,简直不是人。”小汐越说越激动,终于忍不住把心中好多次一直想骂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她咬牙切齿,要是这个变态在跟前,她可能会把他的手咬出血,她从来就不会打架,只是本能的知道可以用牙齿作为武器。 不知何时,小汐已没有再挽着小菜,小菜把双手抱在胸前,静静的听小汐说话。 小汐一直在等着小菜主动说出来她跟这个变态的事,然而,小菜好像没这个打算,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走着,小汐实在忍不住了。 “小菜,咱们是好朋友,你作为大姐姐,也一直很照顾我,我不希望咱们俩的感情因为其他人的事而受到影响。” 小菜嗯了一声,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他们看到李友德从身边跑过去两次,每次都会在她们跟前摆摆手打招呼。 “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小汐说着,领着她去操场角上靠着篮球场附近的台阶上,就是上次小汐和李友德坐的地方,小汐从包里拿了几张餐巾纸垫在上面,两个人坐下来。小菜在犹豫,她感到小汐已知道了她心中一直不希望她知道的事。 小汐握着小菜的一只手,眼睛看着她,小菜抬头注视着小汐的眼睛,在明亮的月光里,昏黄的路灯下,那眼神里满是真诚和关心,小菜再也忍不住,另一只手捂着嘴,眼泪就开始掉下来,她在抽泣。 小汐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后背,一只手里握着小菜的手,她感到那手心粗糙,并没有女孩该有的温润和柔嫩。小汐并不知道的是,只有经过长期劳动的手才会这样。 “小菜,你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大家都会帮你,可不能去找坏人,那也许会伤害到你。”小汐温柔的说,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小菜并不光滑的手心。 小菜一阵感动,她侧身环抱着小汐的腰,头放在小汐的肩头,大哭起来,泪水滑落在小汐衣服上,小汐也忍不住开始流泪。她看到李友德正小跑着过来,赶忙使劲摆手,嘴里无声地说着“回去”,李友德明白了,他朝小汐摆手再见,向出口那边跑去。 小菜就一直哭,也许她从没有这么伤心过,在不经意间,她把一个女孩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弄丢了,可能她一辈子都会为此耿耿于怀。 小汐拍着她的肩膀,她能体会到小菜此时的痛苦和后悔。 月光清冷的照着操场,照着校园,照着每一个为生活而奔波忙碌的学生,有的人在奔波中不小心就摔倒了,就晕过去,就迷失了方向。 过了好久,小菜终于停止哭泣,她重新坐好,从包里拿纸巾擦脸,小汐也是一脸泪水,她也赶忙去擦。 往事对小菜来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幕幕是如此的清晰,她一直不愿去直面。她曾试图把自己关起来,远离尘世的烦扰,但现在,她知道她必须去面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快的从噩梦中苏醒过来。 时间回到了去年的九月中旬。 那一次我跟你走进李叔叔的家,那是下午的两点多,这是我在这个大城市第一次走进居民的家里。姐姐开的门,她男友也在。李叔叔站在旁边对着我们微笑,我跟着你一起喊李叔叔,姐姐,大哥哥,然后你开始把我介绍给他们,我们开始在门口换鞋,我从没发现一个人的家里这么干净,进门还要换上拖鞋。 姐姐和我们两个一起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开始问我们学校的情况,问我们的生活,李叔叔拿水果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是切成小块的哈密瓜,上面放了一个个小塑料叉,吃起来很方便。南京九月的天气仍然很热,那天我穿着一件白底色带蓝色小碎花的连衣裙,你那天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灰色的运动裤。大哥哥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他戴着一副眼镜,头发偏分,又黑又亮,浓眉阔脸,穿着一身运动装,充满了活力,我心想,要是我能处一个这样的男友,那不知有多开心。我吃了一块哈密瓜,很甜,这是我第二次吃这种瓜,上一次还是开学后那几天,咱们宿舍的小缘买了一个带给大家品尝的,我不敢去买,因为钱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不敢乱花。 小菜叹了口气,她低着头思索着,小汐静静的看着她的脸,对这一次去这个变态家的细节她很多已经忘了。小菜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的月亮,那冷清的月光又把她带回到过去的时光。 你在跟姐姐聊天,我扫视了一眼整个客厅,一个大餐桌,外面一个大阳台,一个电视柜,上面一台大电视,然后能看到到两个小卧室的门,心想,大城市里的人真是幸福,有这么多房间,又干净又美观。最后目光落在侧面的李叔叔身上,他也戴着眼镜,大约四十多岁,短发,面容和蔼,五官标准,他正在看着我,神情很专注,余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忽然有些害羞。我知道他在看什么,我家境不好,父母种地,卖粮食卖蔬菜供养我们三个孩子读书,家里的农活很多,弟弟妹妹还小,我初中高中都是在镇上读书,周末都回家帮着父母忙碌,手上也起了茧子,但我发育的很好,也许这都是经常劳动的结果。我碰到的男人,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不自觉的都会看我身上,我其实挺自豪的,然而,李叔叔那天的目光令我有一些隐隐的担忧,那种专注,那种大胆,透过镜片传过来,我能准确的感受到,我有些慌乱,低下头,不敢看他。 那天下午的时光都是在新奇和恍惚中度过的,快六点时,李叔叔和大哥哥收拾了几个菜招待我们,吃完后姐姐和大哥哥要回学校,我跟着你也离开了,李叔叔把我们送出门,那时天还很亮,他说小汐,欢迎你带着小菜常来,我做好吃的招待你们,然看微笑着和我们再见,他看我的目光专注,大胆,我有些紧张,有些茫然。我听你说他离婚好久了,一直还没有找到女人,在他专注看我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虽然我知道这个念头不对。小汐,现在想起来,我好傻,好后悔,好对不起你。 小菜转头看着小汐,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转动,小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这不怪你。” 小菜嗯了一声,思绪又回到了几个月前。 又到了一个周六,下午,你喊我跟你一同再去李叔叔家,我本来不想去,然而心中那个奇怪的念头,又时时在缠绕着我。这次过去,姐姐和大哥哥在家,但他们说学校要搞国庆演出活动排练,四点多就离开了,我跟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的不大。李叔叔坐在旁边跟你聊天,我坐在那里看电视,听你们说话,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能感到他不时的会看我一下。等你起身去厕所把门关上后,他快速坐到我旁边,抬手从茶几上拿水果给我吃,手背有意无意的碰到了我的胸部,我很慌乱,侧着头,脸上很热。他悄声在我耳边说,小菜,以后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会帮你。他的嘴碰到了我的头发,我吓了一跳,正在这时,听到卫生间冲水的声音,他赶忙站起来坐回去。 第五十六章 伤害 不久,李叔叔去做饭,你坐在我旁边说,小菜你是不是不舒服,感觉脸色不好,我说没事。小汐,你哪里知道我刚才的经历啊,可我又不敢跟你说,然而内心深处竟然有几分开心,还没有一个男人这样着急的想接近我,虽然我知道他跟我父亲差不多大,可能也没安什么好心,但他儒雅风流,而且是个大学教授。我快20岁,从没有体验过恋爱的滋味,我知道自己条件很差,皮肤也不好,但长相并不差,而且有引以为傲的女人资本。 吃过饭,我们跟他道别,我竟有点依依不舍,但不敢表现在脸上。他送我们出门,你走在前面,我跟着你,他在最后,说我送你们到门口,我也要在小区散步。你出门的那一刻,我正要跨出门,他把家里灯关了,黑暗中,他握住我的手,快速的抚摩了一下,然后松开。我惊慌失措,走出房门,他随后走出来,跟你并排走在前面,我内心突突的异常紧张,也有点激动。 晚上睡觉时眼前总是出现他的身影,他碰到我身体时的感觉,他的嘴巴挨着我的头发,他专注看我的眼神,他抚摩我手的样子,我知道不该去想这些,然而,内心里却总是有那个念头,它像梦魇一样缠着我。 过完国庆节,你不再喊我过去,我内心很失落,可又无法跟你说。 十一月下旬那个周六,你早早就回到宿舍,而且神情紧张压抑,我预感到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就跟去李叔叔家有关,心里竟然有点莫名的高兴,也许你就不会再去他家。果然,从后面一个周六开始,你再也不到那边去,我估计你们发生了不愉快,原因不得而知。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是想欺负你,因为他跟你的父亲是同学,按道理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该做出这种事。就算他有点花心,也可能只是对我这样的胆小怕事又没有经验的女孩动手。一连几周过去,我发现你始终没再去过,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绝不会再过去。我开始幻想着去找他,可是又没有理由,而且内心也有些担忧,怕他会对我做出出格的事,毕竟我才20岁。 一月中旬的一天晚上,也就是放寒假前的一周,我打电话回家,我家里没电话,有什么事都打到隔壁的村支书家,他家再去通知我家。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她说父亲这几天吃饭总是吐,可能肠胃出了问题,准备过两天就带他去镇上的医院检查,让我寒假别回来了,在大城市打工挣钱,家里弟弟妹妹上学也要钱。她自己的肚子也不舒服,到时也一起去检查下,家里今年收成不太好,父亲又几次去看病,没多少钱了,我听着眼泪就掉下来,那么远又不能回去照顾家里。我让母亲放心,我平时可以打工挣钱,等寒假时可以整天都出去挣钱,到时把钱邮寄回去。母亲说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生活也别太省,身体要紧。我答应着,让他们多保重身体,赶紧去看病,我已经攒了点钱,马上就邮寄回去。挂了电话,我心里很难过。这几个月我打工只攒了两千多,留下几百块生活费,也只能够给他们两千。 第二天我就把钱邮寄了回去,过了三天,我又打电话回去,问问他们身体检查的情况。母亲说钱收到了,父亲检查有几个肠息肉,还有点大,镇上医生说最好尽快到县里再仔细检查,可能要做手术,要住院,全部费用大概要花两三万,扣掉医保,估计也要一万多。我吓了一跳,可也知道这个病要早点做手术,不能拖,母亲说她检查的是胆结石引起的胆囊炎,先保守治疗,如果没效果,可能也要做手术,她准备等父亲做完手术后再做全面检查。我知道,如果胆结石做手术,自费部分估计又要一万多。家里就算找亲戚借点可以凑够父亲的手术费,但母亲要再去看病就困难了,我就是寒假一直打工,估计也凑不到六千块。我让母亲赶紧给父亲治疗,我会在寒假打工到时再给他们寄钱,等父亲看完病,母亲再去看,让他们不要担心。 挂了电话,我心里堵得厉害,我太需要钱了,可如何才能尽快的再给父母邮寄钱呢?突然之间,李叔叔的面容出现在我眼前。他家里肯定有钱,他肯定也愿意借给我,但是,他肯定会趁机提出条件,而这个条件,可能就是我要作出牺牲。至于到哪种程度,我不知道,但我并不在意,他如果真的要那样对我,我也会答应他,其实在我心里,他成熟潇洒,儒雅迷人,我情愿把自己交给他。我并没有多想这样做的后果,更没有去想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后会面临多大的痛苦,只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万一他哪天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呢? 小汐,我真傻。小菜说着,长叹一声,小汐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小菜。她不知道钱是如此重要,会让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准备以身犯险,她更不知道很多穷困的家庭为了金钱,为了生活,失去了做正常人的勇气,甚至会拿一个孩子最重要的东西去交换。因为她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距离贫困很遥远,但今天,生活用无情的现实告诉她,其实贫困就隐藏在她的身边,只是她一直没有注意到。 放寒假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快五点时从宿舍里出来,坐车去李叔叔家。因为我知道你有时并不在李叔叔家吃饭,下午五点前就回来了,我只想避开你这个时间,虽然我知道,其实你从去年11月下旬后就再也没去过他家,但本能促使我不愿和你在他家的时间重叠。到他家门口时,已过了五点半,我站在门口犹豫,我知道一个柔弱的女孩走进一个四十多岁,单身而且对我有意的男人家里,意味着什么。可是我需要用钱,而且,我想了很多遍,就算他欺负我,我也不想拒绝,他的气质深深的吸引着我。他可能很花心,对别的女人也这样,可我并不在乎,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 我在门口胡思乱想了好一会,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我装着肚子痛,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轻轻的敲门。 敲了几次,门终于开了,他看到是我,眼睛里立刻露出激动的神采,他把我拉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小菜,你怎么来了,我一点没准备,刚才在做饭,你敲门声太轻了,我后来才听到。”他说着给我拿过来一双棉拖鞋。 我嗯了一声,在门口把鞋换好,他指了指我的包,我把包交给他,他挂在了衣帽架上。他家很暖和,我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 “刚好我快做好饭了,咱们一起吃,我再加个菜。” “李叔叔,我不太饿,少吃点就行,别忙了。” “以后别喊我叔叔了,就喊我老李。” “那样不好,要不喊你李大哥。”其实,在我心里,并没有把他当成长辈,只觉得他是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哥哥。 “好啊。”他很高兴,给我倒水,然后进了厨房。 我盯着他的背影,这才发现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睡衣睡裤,我忽然有些羞涩。 第五十七章 欲言又止 “那你这次,有没有,有没有……”小汐终于忍不住插话,想知道她这次是否做了什么,可一时又说不出口,脸上有些害羞,有些焦急。 “小汐,你是想问我这次是否跟他发生了什么吧?”小菜轻声的说。 小汐嗯了一声,男女之事她懂一些,但总觉得说不出口。 “你可能不相信,这次他抱我亲我,但没有那样做。” 小汐松了口气,然而,她并不轻松,因为她其实已经猜出来,下一次,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很想知道那个变态是怎么对待小菜的,可是她问不出口。 小菜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到厨房端出来三个菜,一个汤,放在餐桌上,我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出来时发现他拿出一瓶红酒,在打开,我和他面前各放了一个玻璃杯。我坐下来,他开始倒红酒。 “姐姐和大哥哥今天会来吃饭吗?” “你姐姐今天是一个人下午回来的,收拾了点东西,说跟同学一起,去南方玩些天,谁知道啥时回来。” 我嗯了一声。 “我们喝酒,来,欢迎你过来做客。”他看着我,眼神里都是爱意。 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小口。我是农村来的孩子,因为小时候偶尔跟父亲一起喝点白酒,因此还有些酒量,感觉红酒度数很低,因此很少喝。 他帮我夹菜,我吃了一口,对他笑笑,可内心总想着你的事,想知道你跟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喝酒吃菜并不用心,他看出来了。 “小菜,你怎么了?” “李大哥,小汐好久没来了吧?” “嗯,你是不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再来?” 我被他说中了心事,咬着嘴唇对他笑了笑。 “小汐太敏感了,我那次也就像个长辈一样,摸了摸她头发,又拥抱了她一下,我那时把她当自己孩子一样想表现的亲热一点,谁知道她竟然认为我骚扰她,然后……" "他这个变态撒谎,天下有这样对女儿的吗?还说要我留下来陪陪他,要好好补偿我,这些他跟你说了吗?”小汐忍不住打断小菜的话。 小菜摇摇头,看着生气的小汐,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他不会说这些,小菜,对不起,我又打断你说话了,你接着说,刚才怎么说的,然后什么。” 小菜叹口气,思绪又回到那一天的晚上。 “然后她很生气,急匆匆就离开了,唉,可能我说的话也不对,她产生了误解。” 小汐又想打断小菜,不过她最终忍住了。 一杯红酒喝完,他要继续倒,我拦住了,说想吃点饭,不想喝了。 他去厨房盛了两小碗饭,一碗放在我跟前。 我吃的很慢。 “小菜,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很温柔,满是爱意。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声音很低。 “你说。” “就是,就是,能不能……”话到嘴边,我突然觉得很难为情,低下头,这才发现原来向别人借钱是多么让人为难的一件事,也深深体会到了在家庭困难时,母亲出去找亲戚朋友借钱时的窘迫心情。 他抓住我的一只手。,在我手背上轻轻抚摸。 “你是不是要急用钱?你说,大概要多少?” 我抬起头,只感觉脸上发烧,估计脸很红。 “我爸要住院做手术,我妈也要看病,家里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我需要一万块钱。” 我鼓起勇气说出来,又想到父母可能接连要看病,弟弟妹妹还小,心中一阵难过,眼泪就掉下来。 “别哭,我答应你。不过我的钱都放在存折上,家里的现金只有三四千,要着急的话,先把这个拿去。” “不着急,你放心,我会慢慢还你的,我这个寒假不回家,就在这里打工。” “嗯,我明天早晨去取,你看明天啥时再过来一趟。” “那我明天还是这个点过来吧。” “好。” 吃完了饭,我帮他一起收拾餐桌,要去洗碗,他不让,我就坐在沙发上。 等他忙完后走出来,时间已过了六点四十。他端了一小碗草莓放在沙发上,然后挨着我坐下了。我内心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他伸手搂住了我,我全身开始战栗,他把我搂在怀里,开始吻我。那一刻,我迷迷糊糊,浑身像喝醉了酒,轻飘飘的,已全然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 小菜说到这里,感觉脸上很热,害羞的低下头。 “那你们……”小汐又忍不住问到,其实她已经知道了那天的结局,可是当听到小菜的述说,又开始焦虑起来。 停了好一会,小菜平静下来,又回到了那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睁开眼睛,逐渐清醒过来时,仍是靠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件毛毯,身边已没有人,我吓了一跳,赶紧看一眼自己身上,衣服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经过了一场梦,但脸上,嘴巴上,衣服上,好像还有他的味道。我拿开毛毯,站起身,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快到七点二十,正想去卫生间洗脸清醒一下,卫生间的门开了,他走了出来。 “小菜,刚才你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我怕你冻着。” 我嗯了一声,走进卫生间,洗脸,意识开始清醒。走出来,他站在我旁边,一下把我紧紧的抱住,我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温暖,兴奋,紧张。这种感觉跟不久前坐在沙发上时不同,因为那时我在激动中已失去了记忆,然而此时,此刻,我异常清醒。长这么大,我还从未体会过那男女之情会如此令人刻骨铭心,目眩神摇。过了好一会,我的思绪逐渐回到现实中,想到了父母,家庭。 “我要回去了。”我轻轻推开他,然后去拿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和小包。 “明天过来,我把钱给你。” 我点点头,换鞋,跟他摆手再见,走出去。 回到宿舍,已八点多,整个楼道里只有几个人没回家,空荡荡的,小美开着收音机,拿一本书在看。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总是靠在他怀里的情景。 第二天早晨十点多,我跟小美去快餐店打工,忙到下午快五点才回来。我去水房洗脸,回到宿舍化妆,换了一件厚的套裙,穿好外套,挎着包,跟小美说出去有事,晚上八点多再回来,请她帮我打两瓶开水,就匆匆走出宿舍,走到一楼,然后走出校园,去坐公交车。我预感到今天可能会发生什么,可我并不害怕,也不担心,甚至希望这一刻早点到来,这样我就再也不会生活在愧疚中。 小菜声音越来越低,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你……"小汐又忍不住插话,想想不好,忍住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贱,不知廉耻。”小菜神情凄苦。 “别这样说,你有自己的苦衷。”小汐不忍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做。 小菜看着操场,看着远方,往事就像一个梦,逐渐离去,但却一直陪伴着她,异常清晰。 到他家门口时已快六点,我没有敲门,忽然想试着转一下门锁,果然,门一下就开了,我走进去,随手把门关上。地上放好了棉拖鞋,我换鞋,把小包挂挂好,然后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想走进厨房,看看他是不是在做饭。突然,他从后面把我紧紧抱住,跟着他开始吻我的脖子,我浑身很热,心情激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自己交给了他。 第五十八章 强装欢笑 等我穿好衣服走出来,他开始从厨房里端菜放在餐桌上,一份红烧肉,一份青椒炒肉,一份炒青菜,一份海带玉米排骨汤。他拿玻璃杯倒红酒,眼睛看着我,我很害羞,走进了卫生间,把门锁好,看到短裤上有点点的血迹,我知道,这一刻开始我已不再是往昔那个纯真的女孩,有的东西当你失去后,就再也找不回来。我的心里隐隐作痛,眼泪就开始掉下来。但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知道生活从来都不是容易的,它在给你一样东西的同时,会从你身边拿走一样东西,很多时候,这两样东西的价值并不相等,有时甚至差别很大。你可以不同意交换,但是,如果你认可了这笔交易,那么你就要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也许这个后果会折磨你一生。 我用冷水把脸打湿,让自己平静下来,从卫生间出来后坐在凳子上,他挨着我坐,亲了我一下,我侧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顿饭吃的很慢,他不时的给我夹菜。 我小口的吃,一直在想着短裤上的血迹。 吃完饭,已过了七点半,我本能的站起来去收碗,他推着我的手,让我坐下来,他把桌子清理干净后,走进卧室,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走到我跟前。 “钱在这里。”他把信封放在我手上。 我接过来,抬头望着他,这一刻,我没有再感觉愧疚。 “我去打工,等攒够了就还你。我给你写个借条吧。”我轻声说。 “不用,没关系,要是再有困难就跟我说。” 我嗯了一声,站起来,去拿小包和外套,把信封放在包里,开始穿外套,他站在旁边看着我,眼里满是不舍。 “小菜,今晚不回去了好吗?”他的话很柔,很软,让我的心开始融化,但我知道我必须回去。 “我答应了小美的,今天晚上要回去,我以后每周六下午过来陪你一次。”我不想欠他什么,只觉得这样做才会安心。其实,我也并非都是感觉自己是被迫的,我愿意跟他在一起,愿意为他做很多事,那个奇怪的念头在我心中一直挥之不去。 他把我拥在怀里,开始亲我的脸,我又开始迷糊起来。 “这钱我希望你不要急着还,要是大学这几年一直没还才好,这样我们每周就能在一起。我担心要是哪天你还清了,也许就再也不会理我,不过你可以再找我借。”他在我耳边呢喃,声音充满了磁性。 我没有意识的嗯了一声,其实我也想找个理由过来跟他在一起。 “小菜,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毕竟我大你太多,我女儿要是知道了也不会答应,但我会好好的疼你,就做我的情人好吗?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尽力帮你。”他说的很轻。 正是这句话把我从迷乱中惊醒。情人,这个词我上初中时就听到过,上高中时知道了它的准确含义,上大学后开始看不起它,觉得是个很下流,很无耻,很让人唾弃的一种称呼。然而今天,我在别人眼中变成了这个身份,变成了我一直很讨厌的一种人。 我突然哈哈笑起来,觉得很好玩,生活很有趣。 “我是情人,那你还有多少情人啊?”我笑嘻嘻的说,带着嘲讽和不满,一直在困扰我的那个奇怪的念头在这里被人一脚踢飞,落在了爪哇国。 他松开了我。 “小菜,你别多想,我真的喜欢你。”他有些着急,有些窘迫。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眼睛快速的眨动着。 “我逗你玩的,才不会多想,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我强装欢笑,可内心很痛,我有什么资格去嘲讽他,他不过是在跟我做交换。他付出,就应该得到,我得到,也应该付出,天经地义,更何况是我主动求他的呢。 我开始换鞋,准备开门。他把手放在我的一个外套口袋里,隔着衣服按了一下我的肚子,外套的两个口袋是竖着的,很深,有时我不想带包,就把钥匙和纸巾放在里面。 “别太省了,身体要爱惜,平时买些水果补一补。”他很真诚,眼里都是关爱。 我还没从刚才的心痛中回过神,推开门,走出来,随后把门关上,向小区大门口走去,心里很乱,总是静不下来。 那天很冷,路灯很明亮,我茫然的走向公交车站,双手抱在胸前,在冷清的站台上等车,寒风阵阵吹过来,仿佛已把我心中的点点热情全部带走。上了公交车,刷卡,我找个位置坐下来,看着在夜色中向后退去的树,房屋,行人,车辆,想到了家里,此刻不知父母是不是在医院里。我要把钱赶紧邮寄回去,也许母亲正在四处筹钱,想到了那个信封,想到了他,还有晚上发生的事,虽然只过去不到两个小时,可过程我已经完全记不清楚,只记得内裤上的血迹。我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可这又能怪谁呢?伤心和痛苦在脑海交织,眼泪就开始流下来。 回到宿舍,已过了八点半,小美躺在床上看书。学校的浴室和开水房七点半就关了,幸好我跟小美说过,让她帮我打了两瓶开水,其中一个暖水瓶是你的。我一手提着暖水瓶,一手拿着脸盆毛巾去公用水房洗身体,一遍遍的洗,只感觉自己身上很脏,要洗很多遍才能把污秽彻底洗掉。回宿舍换了短裤,把那个带血的拿到水房去洗,然后用衣架撑好,再用夹子夹住晾在窗户外面,我看到它在微风里轻轻摇摆,像是在跟过去道别,心里很不是滋味,关上了窗户。今天是星期二,距离星期六还有四天,我心里默默的想着。也许是白天太劳累,也许是我已摆脱了那个奇怪念头的缠绕,上床后很快就睡着了。 早晨醒来时,看手表已过七点四十,我从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我起床,上厕所,洗漱,天气很冷,可能快下雪了。我穿好外套,把饭卡放进左边的外套口袋里,把钥匙放进右边的口袋里,感觉里面有一叠东西,很像是纸币,我把这叠东西掏出来,吓了一跳,是一叠百元面值的纸币。我数了一下,整整二十张,这是哪里来的呢?很快,我就想到了,应该是他给的,就在昨天离开他家时,他把手放在我的右边衣服口袋里,还按了一下我的肚子。当时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昨晚回来也没有发现,因为我很少使用这个口袋。我站在桌子边思索,不知该怎么办,先去食堂吃早饭,再晚早饭也要没了,我把纸币又放回口袋,去食堂。寒假里学校只开了一个小食堂,专门服务不回家的学生。 打好稀饭和油饼,我坐在餐桌边小口的吃,心里还在想着这叠纸币,想着他当时跟我说的话,让我爱惜身体,买水果吃,心里一阵甜蜜。然而,这种甜蜜很快就被苦涩所代替,我知道他在做补偿,可是,我想要的却不是这种补偿。这两千块也算是我借他的,找机会还给他,我暗暗对自己说。我算了一下,假如寒假我可以挣五千块,开学后每月挣六百,暑假不回家,再挣六千,就可以把这些钱全部还给他。 吃完早饭回到宿舍,我没有带包,把信封也放在右边口袋里,去学校附近的邮局给家里汇款。 第五十九章 麻烦解决 到了邮局,我把信封里的钱连同那两千块一起邮寄回去。拿着回单,我心里忽然感到无比的轻松,原来我可以帮家里很多忙,即使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读书。我很自豪,大学的学费是我高考结束后在镇上的棉纺厂打工挣得,大学里每月的生活费也是我在外面快餐店打工挣得,现在是寒假,我仍在快餐店继续打工挣钱,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源源不断的挣钱给家里。虽然,在特殊的时候,为了应急,我使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但我没有去乞求,去耍赖,去偷鸡摸狗,去倚门卖笑,我没有接受别人的施舍,该报答的,该偿还的,我都去做了,从道义上说,我没有负疚感。唯一遗憾的,是我对不起自己的身体,它为我承受了太多本不应该在这个如花的年龄承受的艰辛和苦难。但我不知道的是,在不久的将来,它将继续承受更大的苦难,这种苦难,最终使我下决心从迷茫中走出来,跟过去彻底告别。 小菜眼睛无助的看着远方,透过昏黄的路灯,透过清冷的月光,穿过校园,她仿佛要看到数千里之外的家乡,看到她的父母,弟弟妹妹。苦涩和伤感围绕在她圆圆的脸上,小汐心疼的看着这张圆脸,这张本应该是灿烂,明媚,润滑,娇嫩的面庞,此刻却写满了岁月的磨砺和人世的沧桑。 小菜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初春里夜色中依旧带来的几分寒意,她把双手抱在胸前,思绪就这样围绕着她,慢慢向前。 周六的下午,我还是在那个时候走到了他的家里,自从那个奇怪的梦不再折磨我以后,我开始把每周六的这个约定看成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也就是过来陪他吃顿饭,然后跟他在一起几十分钟,说不上崇高,也算不上下流,这就是一份协议,一纸声明,各取所需,你情我愿。但要真的说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也不准确,毕竟他的翩翩风度吸引着我,让我着迷,令我牵挂。但也就只过了几周,大约是二月下旬吧,我感到自己注意力开始不集中,老是容易分神,走路很容易疲劳,每晚都想早点睡,食欲不好。我隐隐的担忧自己身体出了状况,周五从快餐店回来后去药店买测孕纸,果然看到那上面醒目的红色。我很害怕,又不敢跟小美说,不知道怎么办,距离开学也就不到两周时间,我要赶快想出办法。为了能让时间尽快走到周六的下午,我周六早晨强忍着劳累去打工,小美还以为我生病了,让我早点回去休息,我熬到下班,四点多跟她一起回到宿舍。我没有化妆,穿着外套,挎着小包,委托小美帮我打一瓶开水,就离开了宿舍。 坐公交车到他家里,开门,换鞋,把包和衣服挂好,他像往常一样搂着我,但我推开他,坐到沙发上,他跟过来,坐在我旁边。 “怎么了,小菜,你脸色不好,是不舒服吗?”他关心的问。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正爱怜的看着我。 “我怀孕了。”我轻轻的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我就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把头转开,把手放在下巴上,脸色有些阴郁,但也就一会,他伸出手,把我搂住,转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个微笑跟他以往的笑容并不一样。 “你啥时发现的?” “昨天,算起来应该有一个多月,我好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有十天左右就开学。” “别怕,现在处理还来得及。” “什么处理?” “听我的,你明天去医院妇产科再去检查一下,如果确认了,就做个小手术把它拿掉,回来再好好休息几天,以后还是每周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补一补。” 我低着头,在紧张的思索着,这方面的事情我平时很少关注,没有任何经验。 想了好久也没有任何头绪,但我知道,他说的对,越早处理越好。 “你明天能陪我一起去吗?我一个人好害怕。” “我去不太合适,万一碰到熟人会比较尴尬,要不这样,你跟小美说下,你们明天别去打工,让她陪你去。”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因为他是个城里人,而且是一个大学教授,怎么说也算个有些名气的人物,怎么会为了一个来自遥远农村,家境不好,胆小怕事,涉世未深,又容貌平平的小女孩去做这样的事呢。也许对他来说,我只不过是他多彩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想到这里,不禁心痛。 “那她不是全都知道了?” “她跟你家境相似,你们又是好朋友,就算她知道也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是的,这对他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好办法,可以省掉很多麻烦。嗯,我觉得自己现在不光变成了一个自己都曾经厌恶、看不起的那种人,更成了一个麻烦的制造者。 “先吃饭。”他把我拉起来,让我坐到餐桌前,然后从厨房端饭菜出来。 这顿饭吃的很慢,我一直在想明天怎么跟小美说。他仍是不停的给我夹菜,我胃口不好,没吃多少就饱了。 他也很快吃完饭,把餐桌收拾干净,去厨房切了几块苹果,放在茶几上,然后拉着我坐到沙发上,搂着我,开始吻我,我想着心事,没有回应他。他把我楼的很紧,我感觉呼吸困难,就把他推开。 “都这时候了,还要瞎闹!”我瞪了他一眼。 他有些尴尬的笑笑,坐在我旁边,没敢再搂着我,只是抚摩着我的手,我又有些心软。他把我的手放在脸上来回的滑动,偶尔会用嘴亲一下。 “我要回去了。”我把手缩回来,站起身,去衣帽架那边拿小包和外套。 他进卧室,出来后,手里拿着一叠钱,放在我的外套口袋里。 “这个你拿着,明天用得着,回去后在宿舍好好调养几天,买点东西补一补。” 我嗯了一声,心里有些失落,我知道必须去医院处理,越快越好。我很希望能听到他说想把她留下来的话,即使是言不由衷,即使只是为了让我开心,可是他没有,他的回答非常直截了当,用意非常明确,尽快把麻烦解决。 在门口换好鞋,我带着失落走出去,想到明天就要去医院,就要撕下所有的自尊去面对医生的冷眼,不禁浑身冰冷。我曾经以为这些都是小说里的情节,故事里的虚构,跟我一点也沾不上边,可是,我现在发现,他们并不是虚构的,并不简简单单的是一个情节,他们就在生活中真实存在,而且发生在我身上,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回到宿舍,我感到很累,早早就去水房洗完然后躺在床上,小美坐在我旁边,担心我生病,让我明天抓紧去医院检查,要是需要的话,她可以陪我去。我心里感到很温暖,小美家境也不好,她应该最能理解我,可是,去妇科检查这种事我实在说不出口,更羞于让她知道。我说明天自己去就行,让她帮我跟快餐店那边请一次假。 第二天早晨我不到七点就起来,吃完早饭,坐车去医院,上二楼,看妇科,那里已有两个女人在等候,都是二十多岁,肚子很大,一个是老公陪着,一个是母亲陪着。女医生八点半到的,五十多岁,很慈祥。到我时,开单交费做b超,证实了怀孕的事。 “你准备怎么办?” “要处理掉。” “谁陪你来的,要过来签个字。” “我来签。” 她看着我的脸。 “你还是个学生吧?”她和蔼的问。 我嗯了一声,头低着,不敢看她。 她轻轻叹口气。 第六十章 意外发现 "你去交费,一会就做手术。” 她把处方单给我,我到一楼交费,再回到二楼。不久,就躺在了那个台子上,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尊严,也许只是二十多分钟,但我仿佛经历了一次人生的轮回。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我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喊出来,任泪水在脸上流淌。我对不起自己的身体,深深的伤害了它,这种伤害看不见,但对生理和心理的影响非常大。 我在医院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拿着药回去,医生叮嘱我要好好休息几天,多注意饮食。我一路上头晕乏力,到宿舍时,已过十点半,吃了药就睡在床上,一直睡到小美回来。她帮我去食堂打饭,打开水,我勉强起来吃了晚饭,去厕所,又看到了短裤上的血迹,医生说一般会持续三五天,这一段时间不能盆浴,不要接触冷水。我回来后把短裤换了,放进垃圾桶,浑身仍然很累,继续睡觉。 第二天我让小美帮我再请两天假,继续睡觉,睡累了就起来活动一下,中午去食堂买了一份鱼,一份排骨汤,医生说要加强营养。 我在宿舍休息了三天,到星期三早晨,决定跟小美去快餐店。我因为经常在家劳动,因此身体恢复的很快。 这个星期六,我没有去他家,下个星期六,已经开学了几天,我也没有去。 等再次去他家时,已是四周后的一个周六,进入了三月下旬,天气开始不那么冷了。那天下着雨,下午五点半后,雨渐渐大起来,我下车后打着伞来到他家门口,把伞放在地上,敲门。 过了好一会,门开了,我走进去,他看到是我,很激动,把门关上,紧紧抱住我。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再也不愿理我。” “怎么会呢,我借你的钱还没还呢,就算不来,也要先把钱还上。”我苦笑了一下。一个月没见,我有点想他。 他开始亲我,我浑身懒懒的,可是一想到这一个月的痛苦,心情就很压抑。 我把他推开,开始换鞋,随后把包和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去卫生间。锁上门,感觉卫生间里有其他女人的气息,不是她女儿的,就是一个三十多岁成熟女人的味道。镜子前面的梳妆台上放着几瓶女人的保湿水,啫喱水,香水,爽肤水,唇膏,润肤霜,有的我从没有见过。从这些东西的摆放情况看,至少已有好多天。我打开润肤霜看了看,已用掉一小部分,闻了闻,是一种很淡的玫瑰香味。我把它放好,看来他还真的有别的情人,我也只是其中之一吧,心里有些堵。我知道他没有结婚,又是大学教授,还不到五十岁,风度翩翩,喜欢他的女人肯定不少,而我太普通,普通的估计他不到一个月就会忘掉。 走出卫生间,他开始端菜上来,拿出一瓶红酒,我没心情喝,于是两个人开始吃饭。 “小菜,你身体没事吧?” “嗯,我在家时经常干活,没事。” “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这段时间总是想你,恨不得去学校找你,又放心不下你,生怕你忙起来不管身体。” “我有什么好想的?穷人家的孩子,长相普通,又不会打扮,好多化妆品见都没见过,像什么保湿水,爽肤水,润肤霜,哪有别的女人风情。”我嗤的一笑。 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 “你还这么年轻,有很多东西根本就不需要,只有不自信的女人才用这些麻烦的东西。” “我不嫌麻烦,我也挺想试试的。” “好啊,那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带着笑意,但是有些敷衍。 “算了,我跟你说着玩的,我哪里用得起那些东西。”我哼了一声。 吃完饭,他开始收拾桌面,外面依旧在下雨,淅淅沥沥,我推开院子的门,一阵清凉的风吹进来,把窗帘吹动,雨水正啪啪落在院子的几盆植物上,院子外面就是小区的路,能偶尔看到打着伞走动的人。 “我们沙发那边坐一下。” 他走过来,把院子门关上,把窗帘拉好,我跟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来,他去厨房端了一小碗切好的哈密瓜放在茶几上,随后一手搂着我。 “刚开学,应该不忙吧。”他拿起一块给我。 “嗯,我周末两天都跟小美去快餐店,平时在学校图书馆帮忙。”我接过来放在嘴里,很脆很甜。 “你太辛苦了,要多注意身体。” “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多讲究。”我又吃了两块。 “你要是缺什么跟我讲一下。”他依旧柔情满怀。 “不用了,我挺好的。” “今天留下来?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 我摇了摇头。 “医生说这两三个月都要注意身体,我今天过来就是跟你说一下,免得你这么久没看到我会记挂。不过你放心,我每周六还会过来陪你。”我双手抱在胸前,感觉有点冷,今天下雨,气温也比往常低了点。 他嗯了一声,把手从我身边拿开,站起身走进卧室,拿了一条小毛毯盖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很暖和,听着外面的雨声,靠着沙发,慢慢闭上眼睛,这种朦胧的感觉很让人享受。 等睁开眼睛时,时间已快到七点半,他坐在我旁边,拿着一本书在看。 “我要回去了。”我把毛毯放下,站起身,去卫生间洗下脸,出来后去拿小包和外套。在门口准备换鞋,他抱着我,在我脸上脖子上亲,这一刻我一点也不迷糊,想到卫生间的那些化妆品,心里有些失落。 我轻轻把他推开,换鞋,开门,关门,拿起地上的伞,走进雨里。 回到宿舍时快九点,没有看到你,我以为你又去跟同乡散步。 又是一个周六,快到月底了,我四点四十开始时走出宿舍,去校门外坐车,很奇怪,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没看到你,也许你又去找同乡了,我竟有些妒忌。你虽然年纪比我小,可是家境好,这么快就认识一个同乡,能看出来你们关系很好,你喜欢跟他在一起,更何况上次得知你们曾经拥抱,这不知令大家多羡慕。可我,却要背负那么多压力,为了生活把自己交付给一个跟我父亲差不多大的男人,还只能偷偷摸摸的往来,只配去做个情人!这就是现实。 小菜叹口气,目光转向小汐。 “小汐,你对我挺好,我这样说你,你不会抱怨我吧!其实后来我想通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怨不得别人,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小汐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小菜,她不知道小菜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小菜,我不知道你经历这么多,真不容易,我不抱怨你,我还要帮你从困境中走出来。” 小菜点点头,满含感激望着小汐,随即转过头,看着操场,看着散步的人,时光再次把她带到几天前。 来到他家门口,门没锁,我开门进去,关门,换鞋,放小包和外套,一切都成了习惯。我知道这样做其实是有风险的,如果大姐姐知道我跟他的事,只怕她会把我赶出去,而且会看不起我,可是我要完成我的承诺,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因为人情太难偿还。然而,这一次,我发现情况有点不一样。 第六十一章 告别 没看到他,我去厨房,去卫生间,去阳台,去小卧室,最后在大卧室的床上看到了他,他正躺在那里,盖着薄被子,侧头看着我。 我走到床边坐下,他的脸色有些暗黄,眼角瘀紫,嘴角浮肿,情绪低落。 “你怎么了?”我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来都是神采奕奕,自信儒雅,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我摔了一跤。” “你骗人,是不是跟卫生间那个女人有关?”常识告诉我,他这种情况绝对是被人打了,想到他是个教授,跟一般人无冤无仇,潇洒迷人,很得女人喜欢,他自己又喜欢处处留情,那肯定就是因为风流而引起的感情问题了。 他没有作声,想抬起头,可能牵动头部受伤的地方,不禁咧嘴,对着我苦笑。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绝对不一般,只怕有不少男人被她迷得颠三倒四。” 他只是摇头。神色凄苦,仿佛一下就苍老十几岁。 我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心想他也是活该,不经过那些痛苦,他不知道收敛,希望这次能得到教训。 看到床头柜上的杯子里没有水,我拿起来去客厅倒开水,盖好盖子,放在床头柜上。 “大姐姐知道不?” “过年回来了几天,听我说小汐不怎么过来,她也就很少回来。” “我帮你做点吃的。” “不用,我吃不下,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就该你受点罪,免得总是去惦记别的女人。” “那你是不是别的女人?”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满是温情。 “我现在不是,不过,说不定哪天就是了。”我没好气,走向厨房。 厨房很大,长排式的。我打开冰箱,里面看到了鸡蛋,面包,大白菜,排骨,青椒,香干,豆角,土豆,莴笋,玉米,几乎把冰箱都装满了。 我开始煮饭,做菜。在家放假时经常做,到了大学后没怎么做过,谁知道现在竟然要做这些,不禁令人感慨。想到我跟他的这些事情,大脑一片烦乱,这算什么呢,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我,要尽快离开他,而我,因为借了他的钱,总觉得应该在还清这笔债后再彻底脱离这段感情。 收拾了两个菜,一个汤,放在餐桌上,时间快到七点,我喊他起来吃饭。 他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餐桌的饭菜,不禁惊讶。 “小菜,你可以啊!手脚这么麻利。” “我麻利的地方还多着呢,有的比刀还快,你怕不怕?” “我在想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能跟你相识。”他叹了口气。 我哼了一声,心想,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也就我这样的会上当,可是,我明知道上当,却还是一头闯了进来,后悔过,痛苦过,伤心过,然而,也开心过,幸福过,憧憬过。 他吃的很慢,可能吞咽会拉动他嘴角的伤口,不时咧嘴,表情很奇怪,想笑却带着痛苦。 吃完饭,我开始收碗,等一切都忙完,已快七点半,他就坐在凳子上看我收拾。 “你真像个家庭主妇。”他脸上是开心的笑容。 “好啊,那你答应娶我,我每天做好吃的伺候你。”我开玩笑的说,盯着他的眼睛。只要他能答应,哪怕现在就退学我也愿意,然而我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正在在我身上停留过。 他没有说话,咬着嘴唇,慢慢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你照顾好自己,要是自己不想做,去外面买点吃,我要回去了。”我开始拿包,外套。 “小菜。”他站起来,抓着我的手。 我内心忽然升起一片希望,正如在孤身行走的夜晚,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点微光。我睁大眼睛期待着,期待着他跟我说点什么,然而,他却沉默了,眼睛看着我,我能看懂那里面的不舍和爱意,可是我同时感受到了一种无奈和决绝。这一刻,我准备跟过去正式告别,因为我已不再幻想。想到这里,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 我对他点点头,换鞋,开门,走出来,关门,向小区大门走去。 “你这两次其实我跟小五都看到了。” “啊!”小菜大吃一惊。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我总想找个机会告诉姐姐,可是又忘了问姐姐的学校,因此过年前有几个周六下午独自去过那个变态家附近几次,希望能碰到姐姐。可是很奇怪,一直没有碰到,寒假回来后,我有次跟同乡说了情况,他说可能时间不对,他陪我在下午六点多去过一次,那天下着雨,我们等到七点半后,竟然看到你从他家出来,你不知我们当时有多惊讶。”小汐回想着那个雨天的晚上,那种震惊令她始终不能平静。 “唉。这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还以为没人知道,谁知……”小菜叹口气。 “小菜,你别介意,其实我们当时并不是为了要跟踪你,只不过无意中发现的。我们分析了你出门后的神态,主要是我同乡分析的,他说你应该来过不止一次,担心你被变态欺负,因此决定后面一个周六下午再提前过来蹲守,要搞清楚你到底是啥时进变态家的,啥时出来的,这样就能完整的分析你跟变态的关系。我们就此得知你跟变态的关系不一般,但始终不解,怕你是一时受了迷惑,就找机会跟你谈一谈,谁知道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复杂的事情。小菜,你真不容易。”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我想离开,可是又欠着他的钱,我想继续下去,但知道迟早会被人发现,左右为难。不过我已经决定要彻底的告别,正在想办法把钱还给他,这样我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小菜,你有困难就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小汐握着小菜的手,真诚的说。 “嗯,谢谢你。不过促使我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一天后面一天发生的事。” “后面一天?” “嗯,也就是上周日的下午。那天,我又去了一次他家。”小菜说的很平静,但当时她并不平静,也不愤怒,只有惊讶,甚至有一种感觉被证实后的难过。 她的思绪开始回到几天前。 周六晚上从他家里出来后,我一直在想着他脸上、嘴角的伤痕,越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走到公交车站,坐上公交车,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我为何不第二天再过来侦查一下。他知道我都是周六下午过来,也许有别的女人会在周日的下午或晚上过来找他,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周末,可我只有周末两天的下午有时间。这个决定有些大胆,奇怪,不过我确实想在真正离开他之前再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第二天下午,我两点多就出门,随身携带了一只口罩,这一天是周日,我到那边去并不进他家,只是想躲在附近观察,想确认到底有没有其他女人过来。 刚过三点我就到了他家附近,站在那个健身器材附近装作锻炼身体,正对着他家门口,我知道他因为脸上,嘴角的伤痕,白天肯定不会出来,因此并不担心他出来看到我。四点过去,五点过去,不时看到有年轻的女人走进这个单元楼,我都会戴上口罩从旁边走过,没有看到有女人进他家。过了六点,仍没有发现,我坐在健身器材那边的台子上,从口袋里拿出面包,刚吃了两口,感觉对面的小路尽头有个高挑的女人走过来,我感觉这个就是我要等的人。 第六十二章 心痛 我把小面包放进口袋,挎着小包,把水杯放进去,戴好口罩,迎着她慢慢走过去,几乎是在他家门口那里跟这个女人相遇,我装作不经意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向前缓慢走去。 这一眼,在我的记忆中是如此深刻,这两天我常常想着她的面容,因为我还没有见过如此令人心动的女人,别说我是一个女人。 路灯还没有亮起来,但光线仍然很好。她身高超过170,小波浪长发,穿一身白色带蓝底碎花的连衣裙,一双高跟鞋,把她完美的曲线衬托出来。大约三十岁,眼睛并不大,但明亮妩媚,鼻梁像国外的女人一样,纤细立体,嘴唇饱满红润,嘴角上翘带着微笑,脖颈光洁白嫩,粉脸吹弹可破。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为一个女人的容貌而倾倒。跟她比起来,我就像一个大户人家里整天干粗活,只知道吃饭睡觉的小丫头。 我几乎要停下脚步,等着她进去,果然,听到很轻的敲门声,我转回来朝前走,在单元楼门口,看到她的身影进了他家,随后是门反锁的声音。我走过去,在他家门口停下,把耳朵轻轻贴在门上,能听到说话声,随后就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但我知道,这是拥抱在一起,亲吻。很快,脚步走动,渐渐就没有了任何声音。 我离开门口,走到健身器材那边,坐下来,吃面包,喝水。心情很复杂,又是嫉妒,又是心痛。事情的经过跟我猜测的几乎一样,我再没有任何的幻想和牵挂。现在我唯一关心的,就是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出来。 这个点他们除了做些什么肯定还要吃晚饭,于是我去下小区的公用洗手间,回来继续等。 我一会站起来,一会坐下,有时在健身器材上锻炼,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家门那边。 七点过去,八点过去,没有看到她出来,我很疲惫,我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有没有必要,可内心总有个念头,很执着,指引着我继续等下去。过了九点,她仍然没有出来,我有些泄气,可又不甘心,明天还要上学,不能回去太晚,正在犹豫不决中,感到有个身影从他家出来,走上院子旁边的路,走向小区大门方向,从身影看就是她。我没有戴口罩,远远的跟在后面,在明亮的路灯下,她的步态优雅,举止从容,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踏踏声。她走出小区大门,走向路边,走向一辆停着的出租车跟前,打开后排车门,坐进去,出租车开走了。我站在路边,望着,想看透人世的变化和生活的困惑,但我毕竟是个凡人,根本看不透。 我走向公交车站,坐上车,心里很平静,不再想那个女人,不再想他,不再想这个小区,还有小区的健身器材,他们好像路边的树一样,向后飞奔,而校园,宿舍,大家,在前面等着我。 回到宿舍,我拿着小美帮我打的一瓶开水,去水房简单洗下,刷牙,忙完后快十点半,我上床休息。今天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小菜抬起头,从往事中走回来,看着小汐。 小汐这次终于没有打断她,虽然她几次想这样做。 “这样算下来,他们在一起待了三个多小时,狗男女!”小汐很生气,没想到这个变态这么受欢迎。 “说不定他们早就认识,可能就是恋人,我才是多余的。”小菜摇摇头,苦笑。 “如果是那样,那他更不应该欺负你啊,这叫乘人之危,狗日的,还教授,我看禽兽差不多,竟然欺负比他女儿还小的女生,这不是遭报应了吗!破相才好呢,哈哈哈。”小汐大笑起来,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可是很快她就停止了笑声,感觉哪里不对。 “小菜,你不是还欠他钱吗,你要是不去,那不是……”小汐本来想说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可又一想,这个承诺根本就没什么约束力,只要能把钱还上,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可是小菜又到哪里凑钱还给他呢。 小菜嗯了一声,蹙着眉头。 “啊,我知道了。”小汐突然拍了小菜的肩膀一下。 小菜疑惑的看着小汐。 “我明天跟我爸说下,让他给我再汇些钱来,就说同学家里有事急用,咱们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这样行吗,你父母会不会问清楚?” "没事,他们不会问太多,知道我不会乱花钱。” “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小汐,我原来还担心你,还故意冷落你,唉,都是我不对。”小菜握着小汐的手,感激的望着她。 “咱们是好姐妹,有事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小汐笑着向小菜点头。 “那这钱我只能慢慢还你了,估计这个暑假结束就可以还完。” “没关系,我又不急着用。对了,明天是星期三,估计后天钱就会收到,这个周六我跟你一起去他家,把这个事情彻底解决。最早是我带你去的,却把你拖进这件事中,因此我要再次带你去,把你从这件事中带出来。”小汐满脸庄重,她为自己这个决定而自豪。 “好,我听你的。”小菜轻声说。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小汐说着站起来,等小菜也站起来,小汐把几张餐巾纸捡起来,两人走向操场的出口。 星期四下午,上完课后,小汐在校园的柜员机上查看自己的银行卡,一万两千已到了。她回宿舍悄悄通知了小菜。 晚上,小汐去小教室找李友德,等两人去操场散步时,小汐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他。李友德很吃惊,他没想到整个过程竟然是这样,完全出人意料。 “小汐,你做的很对,就应该这样帮小菜。这周六下午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去不好,明摆着我就把小菜的事全部告诉你,这样她以后见你就会不自然,你现在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对呀,我竟然没想到这些,听你的。”李友德咧嘴笑笑。 “阿呆,主要是因为你心地善良,只想着尽快解决问题,从不想这些顾忌。”小汐拍拍他的手臂,点点头。明亮的月色中,她脸上满含笑意,别有一番妩媚动人,李友德心中忽然升起一阵爱意。 周六下午,一点多钟,小汐和小菜走出校园,去门口坐公交车,小汐已把现金取了出来放在包里。 已进入四月,白天热,晚上凉。 小汐穿着咖啡色连衣裙,小菜穿着白色长袖,蓝色牛仔裤。 进了小区,小汐忽然觉得很陌生,她并没有想到,才过去几个月,她再次来这里时,竟然又是跟小菜一起来的,就跟第一次来一样。然而,一切都已经改变,小汐曾经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走进这个地方,见到这个人,可是,生活正在按着它自己的轨迹向前飞驰,过去的现在的,还有将来的,所有的东西都将在它的轨迹中悄然前行。 走到他家门口,小菜敲门,门开了,小菜走进去,随后小汐走进去,看到了一脸惊讶的他,就站在门口,他赶忙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塑料拖鞋。 “不换鞋了,我们待一会就离开。”小汐说着,走到餐桌边,小菜也走过去。 “小汐,小菜,你们……”他也走到餐桌边,疑惑的看着两个人。 小汐从包里拿出一整沓钱,还有一小叠,放在桌子上。 “这是一万两千,我中午在学校取的,你点一点,小菜借你的钱就还清了。” “这两千不用。”他拿起那叠,要给小汐,随后又看着小菜。 小汐摆摆手,小菜摇摇头。 第六十三章 风情 “这也是借的,应该还。”小菜平静的说。 “李叔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感谢你过去对我的照顾,感谢你对小菜的帮助,希望你以后别再做错事。”小汐抬头看着他,小菜也抬头看着他。 “我……你们......”他欲言又止,满脸通红。 小汐拉了下小菜,开门,小菜走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别,从此可能就是人各一方,也许今生都不会再相见。霎时间,小菜胸口隐隐作痛。她痛恨这个男人,夺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她不舍这个男人,带给她不一样的情感体验;她感激这个男人,在她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她牵挂这个男人,一直沉迷于他的儒雅风流不能自拔。可这一切,就要过去了,注定只是她漫漫人生中的一次回忆,一个插曲,一段往事,一时间,她心绪烦乱。被小汐拉着走出去,走在阳光下。 小菜机械的跟着小汐,走出小区大门,走向公交车站。 回到宿舍,小菜感觉从没有过的疲倦,那是一种情感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的劳心费力,她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晚上,小汐去小教室找李友德,她背着小包,没有带书和本子。 走到他旁边坐下。 “阿呆,今晚早点收拾一下,我们去操场散步,不回来了好吗?” 李友德看了她一眼,小汐神色平静,但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开心和快乐。 “好,一会我就收拾一下。” 不久,两人走在操场上,小汐把下午的情况跟他讲述了一遍。 “小汐,你做的很对,把钱还上,也跟这个人彻底告别,算是有始有终,希望他能以此为戒,改过自新。” “但愿吧,不过我感觉他很难改,人性决定的。”小汐叹口气。 “事在人为,说不定他就良心发现呢!” “我们不谈这个人了,走,到篮球场那边坐坐。” 又来到那个经常来的台阶上,小汐拿出几张餐巾纸垫着,两人坐下来。 小汐看着李友德的眼睛,脸上表情捉摸不定,李友德微笑着看着她。 过了好久,小汐终于叹了口气。 “阿呆,我觉得小菜好像有点恋恋不舍,回宿舍就睡了,明显能感觉到心情很压抑。按说对这个伤害她最深的人,她应该痛恨才对,可是她似乎并不那么恨,这是咋回事啊?”小汐有些不解。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也许这个男人是她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她情窦初开,只怕已陷了进去,后来知道这样不对,要抽身出来,可是毕竟真情付出,一时难以忘怀,以后慢慢就好了。”李友德挠挠头,他看过不少书,里面好像这么分析过。 “阿呆,你讲的还蛮有道理的,我就想不到这些,真佩服你。”小汐一脸崇拜。 李友德咧嘴笑笑。 “阿呆,你说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为什么那么复杂,你看小菜就是个例子。我最怕复杂的东西,我觉得一就是一,干嘛又扯出来什么二啊,三啊,搞不懂。” “我也不喜欢复杂,可是我发现这还真不是简单的事。” “那你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啊,我们是同乡嘛,我又是大哥哥,能经常照顾你。”李友德很真诚。 “可我不想要大哥哥!我有点冷。” 四月初的晚上,还有些凉意,小汐穿着卫衣,休闲裤,她双手抱在胸前,慢慢靠向李友德,李友德伸出手臂,把她轻轻搂着,她头枕在他的肩头,头发挨着他的脖子。 “我上大学前从没有体会过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情景,我总以为那都是书里,电视里的猜想,缠绵悱恻,刻骨铭心,哪有这种程度。后来,认识了你,有些体会了,有时心里牵挂一个人,真的会让人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再往后,跟你在一起坐在这里时,我不免会想,要是能这样一直坐着多好,忘了黑夜,忘了白天,那该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小汐在他耳边小声呢喃,她吐气如兰,神情激荡,轻轻闭着眼睛,脸上娇羞无限。 李友德一阵感动,自从和她认识以来,还从没有听到她如此吐露心扉,不免有些意外。 小汐把脸朝他靠过去,嘴唇往上送,就要碰到他的嘴唇,她闭着眼睛,脸上爱意无限,呼吸粗重,满是期待。 她的嘴唇红润,饱满,李友德一时激动,就想去吻她。然而,他忽然想到她还不到十九岁,家世充盈,条件优越,两人将来很难走到一起,不免有些伤感,她应该把美好的东西都留在将来。 李友德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下巴靠着她的额头,在略带寒意的初春的夜晚,两个人一起闭着眼睛,陶醉在微风吹拂的夜里,就这样搂着,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这一晚,李友德并没有吻她。 时光又回到八月上旬那个夜晚,瑞和大酒店。 李友德搂抱着刘莉,嘴唇轻轻印在她的嘴唇上。 刘莉仿佛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友德扶着她走到沙发跟前,刘莉睁开眼睛,脸上满是红晕,她走到桌子跟前,把包里的红酒和小吃拿了出来。 “我们喝点酒,你找两个杯子。”刘莉把小吃放好,把瓶塞拿掉。 李友德把房间的玻璃杯拿到卫生间冲洗,随后放到小桌上,刘莉给每个杯子倒了一半。 “明天是我的生日,我们提前祝贺一下。”刘莉端起酒杯。 “啊,我忘了,真是抱歉。”李友德举杯,跟她杯子碰了一下。 “没关系,我其实很怕过生日,又老了一岁。” “一点不老,你是越过越年轻。” “真的?”她妩媚的一笑,秋波流转,风情万种。 “就是不知道将来谁有福,能够跟你在一起。” “我现在就很幸福。”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充满柔情。 李友德心中不由激动,他也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握住她的一只手,放在脸颊上,她娇羞无限。 喝了两杯红酒,刘莉开始收拾桌子,随后去洗手间,,出来后,看到李友德满脸通红,坐在沙发上。 “我忘了,今天是咱们第二次喝红酒了,你去洗一下。” 李友德答应着走到卫生间,刷牙,洗脸。等他走到床前,刘莉已躺在大床上,盖着被子。头侧向窗户那边,李友德只看到她的长发。 他坐在床边,有些犹豫。 刘莉转过身,把灯关了,用手拽了一下他的睡衣。 他躺下来,躺在她的身边,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 许多年过去,这个夜晚,连同后面一天发生的事,像一件在艺术品上往来雕琢的刻刀,把一行行印记深深刻在他的心里,他的人生从此掀开了新的一页。然而,相伴而来的,却是一场狂风暴雨,由此,他人生中第三个女人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走进他的生活,并影响着他未来的选择,而他一点都不知道。 房间里开着空调,凉风习习,这个夜晚,很特别,李友德什么时候睡着的,没有一点印象,红酒令他浑身迷茫,眩晕,手脚酸软,很像在小岛上那一晚的情景。等他醒来时,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借着窗帘边透过来的微光,看到刘莉正侧着身躺在他的身边,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脖子上。她闭着眼睛,呼吸很轻,脸上带着微笑,写满了开心和满足,她还沉浸在睡梦中。 第六十四章 犹豫 事情正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急速发展,距离李友德知道这个变化还有五天。 李友德仔细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却没有一点头绪,朦胧中跟刘莉躺在一起。他仿佛在经历人生中的一次长跑比赛,他向前一路狂奔,任荆棘和野草撕扯着他的衣服,那条路很长,很遥远,似乎没有尽头。他一直在向前冲,经过了白天,黑夜,又来到白天。最后他实在走不动,一头倒在地上,睡意袭来,很快就走入梦中。他感到全身说不出的慵懒和满足,在睡梦中来到路的尽头,那里是一条大河,水势汹涌,奔腾不息,没有桥,没有船,他呆呆的矗立在河边,不知所措。天空开始下雨,乌云密布,四周开始暗淡下来,紧接着是呼啸的北风,横扫着大地,寒冷刺骨。他在风雨中已看不见大河,狂风似乎要把他吹离地面,他转身想远离河岸,却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不禁大喊起来。 等他清醒过来时,感到一个人在不停摇晃他的手臂,他像发现了救星,一把就把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不敢分开。慢慢的,他感到怀里的身体光滑柔软,肤如凝脂,像是一个女人,他赶忙睁开眼睛。刘莉正躺在她的臂弯里,闭着眼睛,脸上满是爱意,几乎贴着他的脸。 他转过头,看着天花板,一时还没有清醒过来。 “你醒啦!”刘莉在他耳边小声说,她睁开眼睛,李友德能感受到她眼睛里的温情。 他嗯了一声,想坐起来,感觉刘莉的一只胳膊放在他的胸口,使劲压着,似乎不想让他起来。他用余光看着她,她的嘴角含笑,眼睛似闭非闭。 李友德在迷茫中又睡着了,似乎已忘记时间。 等李友德起床去卫生间时,他把手机打开,时间已接近中午,他吓了一跳。匆匆梳洗完毕,他走到床前,刘莉还没有起床,正慵懒的半睁着眼睛,看着他。 “我想下午回去。” “不要嘛,你跟公司领导说今天明天去走访新客户,明天下午再回去。” 李友德在犹豫。 “东原那边我们又认识了两家新客户,他们也知道你们。一家准备尝试用咱们的产品,一家上个月开始已经在试用,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看,忙完后我们打车去二十几公里外的云海度假村,那边刚开业不久,风景很好。明天下午你再回去。”她懒懒的说。 “好,我跟王头汇报一下。”李友德开始通过聊天工具告诉了王科长行程打算,王科长嘱咐他把客户的具体情况了解清楚,争取近期能签下一家。 李友德把情况告诉了刘莉。 “太好了,你放心,有一家估计问题不大,上个月已在我们那里拿了咱们产品在用,下午就知道试用的情况,听说还不错,这下你放心了吧。”刘莉深情的说。 “有你在,我很放心。”李友德笑嘻嘻的说。 “哼。”刘莉开始撒娇,一手握住李友德的手。 等两个人吃完中饭,刘莉向陈总汇报了这两天的行程安排,李友德退房,两人打车去东原化纤市场。 先去了准备试用产品的客户那里,大家坐下聊了约半小时,又去他们的厂房看了看,设备很新。这家客户正在把相关几家生产商的产品各采购了一点准备试用。李友德与对方交换了名片,聊天里加了好友,这样可以随时关注后续的生产情况。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离开,去了另一家客户那里。在二楼的会客室,采购部部长陆亦舒接待了他们。陆部长是个女同志,身高大约160,四十多岁,一身职业装,戴一副眼镜,淡妆,很干练。三个人在一起聊产品,聊服务,聊风俗,气氛很融洽。原来她早就跟陈总相识,是低了两届的校友。不久,陆部长带着他们去管生产的苏总那里,谈到了具体合作的事宜。鉴于福海这边客户的资金状况和惯例,加之李友德他们工厂只能款到发货,因此,仍采用通过与刘莉他们公司签订合同的方式打款,发货,刘莉他们公司享受数量优惠,准备签订四百吨年度合同。合同文本由刘莉回去起草,明后天盖好章后带过来给他们审核盖章,考虑到明天下午回去,李友德决定将这个消息明天中午跟王科长汇报。 两人走出东原市场,时间已快五点,刘莉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坐在后排,出租车向二十多公里外的云海度假村驶去。这个度假村位于通往广州方向,经过几公里后,左转向西,穿过一个小镇,在一个很大的湖边。 进了度假村,已快六点。在一块大的停车场前,能看到一大片低矮的房子,都是三层的,错落在高大的树木掩映中。到前台,刘莉报了名字,领到了房卡,原来她在车上已预订了房间,她办的会员。 来到二楼中间的一个房间,刘莉开门,两个人走进去,通过收起窗帘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环湖路边上的湖面。房间很大,有一张两米宽的大床。刘莉放下包,把空调打开,换上拖鞋,把窗帘拉上,拉着李友德,一起躺在大床上,两人就这样并排躺在那里,一手相握。 “这个地方我来过一次,是上个月一个周末,跟陈总一起,还有她的两个朋友,女的,我们一起玩了两天。度假村后面还围了一个小的沙滩浴场,明早要是来得及,我们就去转转。对了,这个地方的清蒸鱼做的很好,晚上我们可以尝尝。吃完饭,沿着湖边可以散散步,非常凉爽。”刘莉小声说。 “早知道这个地方,我上个月就该过来看看。” “现在也不晚,今天正好,我能在这里过生日,好开心,只是……”刘莉说着,忽然有些忧虑,这种忧虑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她心头升起,非常奇怪。 “只是什么?”李友德侧身,下巴已经碰到她的额头。她趁势把他抱住。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明天我们分手后,只怕,只怕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怎么会呢?我国庆节再过来找你。” “我现在就是有这种感觉,突然就涌上来,说不出来原因,但非常清晰,你会主动离开我,我们再也不能见面,我好担心。”她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小声的抽泣。 “不会的,你放心。”李友德把她紧紧抱住。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刘莉松开手臂,叹了口气。 “我不再去想这些,只希望过好当下的每一天,从现在开始,每时每刻。咱们去吃饭吧。”她坐了起来,去卫生间洗脸。 吃完晚饭,路灯全亮起来,两人沿着湖边散步。不知不觉中,手挽在一起,就像一对恋人一样,这一刻,他们都抛弃了矜持和顾虑。 这是星期三的晚上,白天的暑热稍微退去了一些,湖面上起了微风,波浪在小心的一层层向前奔跑。路上人不多,偶尔有一辆安全巡逻的电瓶车从身边缓缓开过。走了半个多小时,刘莉拉着李友德在路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下来,靠在他的身上,李友德伸出手臂搂着她的肩膀。四周全暗下来,只有每隔不多远的一盏盏路灯发出淡黄色的光,这个晚上天空没有月光,没有星星,远处黑沉沉的,看不到一点光亮,全部都笼罩在夜色中。 第六十五章 风和雨 遥远的天空漆黑一片,空气中慢慢凝聚着一阵阵热浪,在缓慢的向四周散开,乌云在一层层堆积,翻滚,不久,闪电耀眼的光芒冲破天际,一时间仿佛要把整个天空照亮。随后,隐隐的雷声开始出现,暑热已开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刘莉在迷茫中睁开眼睛,脸上开始出现汗滴,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拿出纸巾擦脸。 “怎么这么热,是不是要下雨,今天的预报没有雨啊!” “湖边因为水汽凝结升腾的原因,更容易下雨。” 刘莉看着路边,行人已开始往回走。 “我们回去吧,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 李友德跟着她站起来,她伸出手臂搂着他的腰,沿着环湖路缓缓的向前走。 风开始大起来,把暑热吹散,紧接着,雷声从远处不时传过来,响彻在度假村的头顶,李友德搂着刘莉加快脚步,走进接待大厅。也许只过了一分钟,雨点随着呼啸的风声,从天上奋力的落下来,啪啪的打在房顶上,落在地面上,溅起了一个个小水花。 十几个在环湖路上散步的游客此刻站在大厅的门口附近,望着这不期而至的一场大雨,兴奋的聊天。一对年轻的男女从雨中跑进大厅,浑身几乎全部淋湿,两个人嬉笑着跑向房间。 刘莉倚靠着李友德的肩膀,站在门口,望着狂风和大雨,内心犹如在风雨中舞动的树枝,久久无法平静。这场风雨是否预示着人生的轨迹,风和日丽,祥和美满的美好生活,被突然而来的变化所打断? 两个人相拥着走进房间。 窗户没有关严,窗帘在大风吹动中左右摇摆,带着一点腥味的雨水飞进来,李友德赶忙走过去把窗户关好,拉上了窗帘。他走到床头坐下,换鞋,刘莉已走进卫生间,不久,就听到淋浴的水声。李友德换上沙滩裤和t恤衫,房间空调开着,凉爽宜人。他打开电视,音量开得很低,正看到预报天气,预计今晚到明天白天,风力四到五级,中到大雨,气温26到30度,请注意泥石流和山洪等次生灾害发生。不知这样的风雨会持续到明天啥时候,但愿明天下午会结束。 正在想着,卫生间的门开了,刘莉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袭睡衣,手机拿着衣服走过来,醉人的香水味在房间弥漫。她到沙发跟前,把衣服放在上面。李友德定定的望着她,今天他没有喝酒,他从没有在如此清醒的情况下这么近距离的看着穿着睡衣的曼妙身材。 “傻样,快去洗吧。”刘莉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他走进卫生间。 等他洗漱完走出来,刘莉正盖着被子,靠在床头看电视。 李友德拿过房间的一瓶矿泉水,打开,交给刘莉,她喝了一口,李友德把盖子盖好,放在床头柜上。他拖鞋靠在床头,把被子盖在身上,挨着刘莉,她靠在他肩头,把电视声音全关了。 “我从没有想过在生日这一天能和你在一起,我以为那只是我的奢望。在南望岛上的那个夜晚,我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跟你这样,即使受再多的苦,我也愿意。昨晚能跟你这样,我很开心,没想到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还能这样,我,我说不出的欢喜。我不愿多想将来,如果上天能够眷恋我的这份痴情,让我们终生在一起,那不知会有多幸福。可是,我知道这恐怕很难,我希望你能跟我一样,永远记着今天,这个晚上。”刘莉小声说着,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脸上。 这个晚上对他们来说,很珍贵。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多年以后,李友德和刘莉一直会想起这个晚上。有的人注定只能是生命中的过客,发生什么也好,留下什么也好,只能永远的留在记忆中,时光里,就像一个逐渐远离的梦。 天亮时,雨仍在哗哗的下,风小了许多,他们没有起床,仿佛要把美好的时刻永远珍藏在拥抱中。 时间已过十二点。 李友德坐起来,给王科长汇报了跟客户签订合同的事,并告诉他下午回来,目前这种三方合作的局面短时期内无法改变。随后他去卫生间洗漱,回到床前时,刘莉仍蜷缩在被窝里,头发散乱,闭着眼睛,面带春色。 他趴下来,去亲她的脸,她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 “该起来了,一会要退房。”他用手理着她的头发,她的脸在他脸上不停的蹭。 二十几分钟后,刘莉起身,去卫生间洗漱,李友德开始收拾东西。 两人去前台退房,然后在餐厅吃饭。根据刘莉的建议,李友德预订了下午三点五十的动车。 吃完饭,在度假村打车,直奔广州南站。 坐在汽车的后排,刘莉靠在李友德身上,双手握着李友德右手,神情淡然。李友德脸颊摩挲着她的头发,内心爱意奔流,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他在盘算着国庆节时再过来,他幻想着能朝夕陪伴在她的身边,听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的热情,沉醉于她的柔情。 快三点时,来到广州南站。 在进站口,刘莉站在李友德身旁,看着他,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你回去吧,我国庆节再过来。”李友德满脸柔情。 刘莉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肩头。 “我等着你。”她抱住他的脖子,在耳边小声说,声音销魂蚀骨。 李友德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不久,他走进去,步履蹒跚,忍不住回头望。刘莉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他,泪水开始在她的脸上流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的身影如一幅画,一朵花,一棵树,一抹香,静静地镌刻在斜阳里,广场上。 经过了一个周末,时间来到星期一的早晨。已经进入八月中旬,酷暑从清晨到夜晚,一直炙烤着大地,滚滚的热浪在长三角地区奔腾穿梭。 早晨八点二十一,李友德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统计上周的销售情况,了解市场行情。 早晨九点十分,销售部严部长打电话通知李友德去他的办公室。 这是李友德进入销售部工作以后,第一次走进严部长的房间。销售部正职是严部长,副职是周部长。一般来说,严部长不怎么管具体的事,主要是开会,出差,传达精神,他今年五十八岁,很快就要退休。如果是在国企事业单位,这个年龄已退居二线,私企不存在退二线的问题,有的五十多岁退休,有的过了六十还在工作。 李友德忐忑不安的在沙发上坐下。 “小李,你在管福海那边的销售,工作辛苦吧?”严部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还好。” “你经常过去出差吗?是不是跟那边一个叫刘莉的女同志关系很好?” 李友德很窘迫,没想到严部长竟然知道这些。 “今年去过几次,跟她确实不错。” “我记得你是去年十一月开始做销售的吧,跟她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今年三月她到咱们厂走访,是吗?” “是的。” “你们关系到什么程度?” “嗯……”李友德有些紧张,在紧张的思考,他不清楚严部长这样问的原因,可是又必须回答。 “有时会牵手,拥抱,她离婚好几年了。”李友德仔细斟酌着用词。 “她什么原因离婚的?” “不能生孩子。” “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 “嗯。”李友德点头。 “她是我们的客户,你们关系这样,会不会影响双方的合作,比方说会适当照顾她们厂。” “我没有照顾她们,如果大家不信,可以去查。”李友德越发感觉这次谈话不一般,他有些激动,有些担忧。 第六十六章 一封信 “我们相信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这里有封信,你看一下。”严部长起身,去办公桌前拿过一个信封,交给李友德。 信封上收款地址是他们厂,收款人是总经理,没有写明具体的人名,寄件人那里空白,信封上的字都是机器打印的标准字体,邮戳上盖的是广东福海。这应该是从福海那边发出,写给公司一把手魏总经理的,李友德有些疑惑的看着严部长。 “你打开看看。”严部长很平静,面无表情,声音低沉。 信封封口已被打开,李友德从里面抽出信纸,是一张折叠起来的a4纸,上面也是机器打印的标准字体。 这封信,如一桶冰水,从他的头顶浇下来,令他在炎热的夏季里直接掉入寒冷的冬天,在随后的十年中,这封信一直困扰着他。 信的内容如下: 尊敬的总经理: 您好! 在百忙之中打扰您,深感歉意。向您举报贵公司的销售人员李友德:道德败坏,无信无德;生活作风问题严重,勾引别人家的老婆;收受贿赂,索要财物,贪得无厌,目无法纪,已严重影响贵公司在客户心目中的良好形象,恳请将此人调离销售岗位。 谢谢! 一个关心贵公司发展的朋友 李友德拿着信,手开始颤抖,他不知道是谁在如此处心积虑的陷害他。刘莉已经离婚,就不存在勾引别人家的老婆一说;他收到刘莉送的小礼品,价钱不高,可看作是正常的人情往来;贿赂,财物,法纪,无从谈起,更没有影响公司形象的问题存在。可是封封信,是谁写的呢?他神情激愤,看着严部长。 “早晨魏总经理交给我的,让我了解一下情况。”严部长严肃的说。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这里面的指控根部不存在,我没有做过这些。”李友德激动的说。 “你跟刘莉在谈恋爱是吗?你们是不是准备成家?” “我们关系是很好,不过我还没想过成家的事。” “你怎么确定她已离婚?” “我,这…….”李友德一时语塞,这些都是刘莉告诉他的,是否属实,他只是相信,但无法确定。 “你先回办公室,我跟周部长商量一下,不要多想,好好工作。”严部长平静的说。 李友德嗯了一声,站起来,双腿如负重一般,走出去。 回到座位,李友德依然无法平静。这封信一直困扰着他,令他愤怒,难过,沮丧,胸口如同堵了一面墙。他打开聊天,邮箱里有一封未读短息,点开,他再一次震惊。 这是从一个陌生邮箱发来的,内容如下: 哈哈,姓李的,你应该看到我写给你们老总的信了吧,是不是很激动,很惊讶。你敢勾引我老婆,活的不耐烦了,迟早我会去报复你,你好好等着。你根本不了解她,她其实风骚浪荡,不知勾引过多少男人,你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小猎物罢了。她很善于伪装,在你面前把自己隐藏的很好,温柔痴情,但你却不知道她跟我在一起有多浪,她还说你本事太差,自以为是,她跟你在一起故意装的很享受的样子让你开心,你被她迷的神魂颠倒。怎么样,这些你都不知道吧,我劝你赶紧离开她,她不是你能玩的起的,也养不起。 李友德浑身汗毛倒竖,气愤伴随着恐怖,恶心。这个人这样诋毁刘莉,他仿佛受到过很大的伤害,可是他又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这明显说不通。短信中提到刘莉告诉过这个人他和刘莉在一起的情形,这又无法解释,他又从何得知,难道真的是刘莉告诉他的,这不可能,刘莉不是这种人。然而,如果万一刘莉,真如这个人说的那样……李友德不寒而栗,他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假设,也不敢再想下去。他不能相信,那个在他面前风情无限,痴情温柔的人会有另一副面孔。 李友德感到怒不可遏,可是又不知道去找谁质问,这个邮箱一看就是临时注册的,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在福海,跟刘莉相识,很关注她,其他具体情况一概不知。 李友德打开聊天,将信的内容告诉刘莉,并把短信转发给她。很快,就收到她的消息。 “哪个畜生做这样的事,诋毁你污蔑我,如果让我知道他是谁,非找人废了他的双手。” 这是李友德认识她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她这样激动,有这样的誓言。他能够想象得到,她此时满腔的怒火,绯红的脸庞,紧咬的嘴唇。 “这个人看样子跟你很熟,会不会是……” “不是他,我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虽然分手了,但并没有变成仇人,而且他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 “有没有原来在一起的朋友,因为种种原因得罪了他,或者是曾经喜欢过你,但被你拒绝,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我除了跟青姐老公熟悉,几乎没有什么过往亲密的异性朋友。业务上往来的男人,纯粹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交往浅薄,饭都很少吃,而且我从没有单独跟一个人吃过饭,更谈不上交情。这几年碰到两个想追求我的男人,都是开厂的老板,很有钱,但素质低下,目的明确,我理都没理。这个人会是谁呢?太奇怪了。” “会不会是你们厂的?” “那就更不可能,我们厂我跟龙哥,黄总很熟,他们人品没有任何问题,我也很尊重他们,其他异性我接触的很少。”刘莉冥思苦想,没有任何头绪。 “先不说了,慢慢查,有消息随时通知我,你也多注意,看来这个畜生就在你身边,一直在暗处观察你,你多加小心。”李友德开始为她担心。 “嗯,我知道,近期我都去陈总家,你放心。” 李友德关闭了聊天,他依然愤愤不平,给这个人回复了一封邮件。 "有种就告诉我你是谁,是个男人就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发匿名信算什么本事。” 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信。 “你去问那个浪货,我是谁,她清楚的很,我有很多你跟她在一起的照片,刺激的很,你想不想看,为了让你相信,先发一张你鉴定一下,记得看啊,哈哈哈。”短信里有一个附件。 李友德陷入深深的恐惧中,如果这个人说的是真的,那这些照片又从哪里来的呢? 他看着那个附件,忐忑不安,这真的是他跟刘莉在一起的照片吗?犹豫了许久,他点开了附件。 这是一张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照片,远景,旁边是很多来回走动的人,这应该是在火车站广场上,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李友德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上周四下午他离开广州南站时两个人在一起的照片,冷汗不禁涔涔而下。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并非完全是信口开河,他能拍到这样的照片,表明他在时刻关注着他们两个的行踪,而他们两个竟然毫无察觉。想到他跟刘莉在一起时有一双眼睛在时时盯着他们,他紧张的要跳起来,至于两人在房间里的照片,这个人有没有,无法确定,也可能只是在吓唬他。他的用意很明确,让他离开她! 在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实质变化的情况下,让他离开她,他一时无法接受,他想抗争。 他把这张照片转发给刘莉,刘莉也震惊了,这个人的行为方式令人毛骨悚然,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李友德离开刘莉。霎时间,隔着一千多公里坐在电脑前面的两个人都陷入深深的恐惧中,不知所措。 第六十七章 爱难舍 这天早晨,李友德是在忙碌和不安中匆匆度过的。 中午吃完饭,他走出厂门,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心中一直在思考着那封信和邮箱中的短息,还有那张照片,茫然无助。等他抬起头时,已看到君豪大酒店的招牌,在午后的阳光中越发清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了这个酒店旁边。三月初,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影响他一生的人。而此刻,仅仅过了几个月,他与她的关系冲上了最高点,也许只差一份证明,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开始冲刷着他们的内心,在他们身边正在掀起一阵风暴,把那个证明无情的吹向天际,把他们的关系吹向不可预知的境地。 他站在酒店旁边,看着酒店的大门,看着偶尔进出的人,无比的失落。等他走回办公室时,时间已过了一点半,他靠在椅子上,微闭着双眼,思绪如麻,始终静不下心来。 刚过两点,他接到电话,是周副部长打来的,让他去办公室。等他走进周副部长房间时,发现王科长和吴姐已在沙发上坐着。李友德预感到要发生什么,有些紧张。周副部长让他坐下,随即坐在他们三个人旁边。 “本着业务经常交流有利于员工全面掌握销售情况的原则,并报经严部长同意,从明天起,吴姐和小李的工作对调一下,你们下午进行交接,明天正式开始新的工作,希望你们能相互配合,尽早的熟悉新的岗位,有什么问题和困难,及时提出来。”周副部长语调平缓,表情严肃。说完,他看着三个人。李友德眼神一直空洞的看着茶几上的那个硕大的烟灰缸,那里面有几根掐灭的烟头,一层薄薄的烟灰。 “没有问题。”吴姐首先表态。 李友德还在望着烟灰缸,没有回过神来,吴姐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李友德抬起头。 “没有问题。”他低沉的说。 “希望吴姐和小李能尽快进入工作状态,相互配合好,保证销售工作正常进行。”王科长发言。 “嗯。”周副部长点头,站起来,其他人跟着站起来,准备离开办公室。 “小李,你留一下。”周副部长说。 其他两个人走了出去,李友德又坐下来,他的两眼有些迷茫。周副部长坐在他旁边。 “小李,不要有太多顾虑,工作调动也是为了你好,大家还是信任你的。个人问题你也要尽快解决,你年纪也不小了,古语说“成家立业”,先要成家,后谈事业。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碰到很多坎坷,经历很多考验,这是正常的,要学会化解困难和危机。很多事情,先不要急着下结论,不要急于做决定,多想想,多看看,三思而后行。就算做错了,也不要紧,多审查自己哪里错了,原因是什么,从而尽快的走出来,以饱满的热情继续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而不要被错误影响。”他说的很真诚。 李友德点点头,很感动,抬头望着他。 “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大家都会帮助你,希望你能尽快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把工作和生活安排好。”周副部长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友德嗯了一声,站起来。 “周部长,我回办公室了。” “嗯,去吧。”他也站起来,目送着李友德走出去。 下午的时光过得很快,李友德把岗位调换的事情通过聊天告诉了刘莉,然后开始跟吴姐对接工作。吃过晚饭,他没有回宿舍,走出厂门散步,心情很沉重。很明显,周副部长和王科长都知道了那封信的事,吴姐是否知道,他不确定。他本想着努力工作,争取有所进步,然而这个飞来的挫折深深的影响着他,甚至会影响他将来很多年。 不知不觉中他又来到君豪大酒店的门口,这段十几分钟的路程虽然很短,但他一般很少过来。因为他去市区或是回家,都是从工厂旁边的另一条新修的大路上通过,那里不需要通过村镇,而这条老路,通向君豪大酒店,通向镇上。他看了一眼酒店,转身,开始向回走。 回到工厂,他去了办公室,在聊天上跟刘莉交流,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她。他岗位换了,以后就无法跟她多交流,突然之间就生出一种陌生感,可是他却在时时想着她,她的柔情,她的爱意,还有光滑的身体。他们在聊天上说了很久,总是绕不开那封信和那个短信,他说他有一种冲动,想把什么都舍弃,直接赶到她的身边,跟她长久的在一起。刘莉劝他不要着急,现在一切情况不明,下一步怎么做一直没有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会继续调查这样事,在没有结果之前,千万不要冲动。 第二天早晨,到办公室后,听到吴姐在跟刘莉打电话,交流业务上的事,李友德能从吴姐电话里听到刘莉的声音,略带中性,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李友德知道,她也正处在风暴的中心,这件事也在严重的困扰着她。他有些担心的打开邮箱,又看到了一封未读的邮件,仍是这个人发来的,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这个人像一个幽灵一样,在早晨又发送来一封邮件。李友德立刻点开邮件,他不想再等下去,看到了以下内容: 姓李的,你应该得到教训了吧,今天就不给你发照片了,奉劝你尽快离开那个女人,对大家都有好处,不要逼着我再做下一步,你懂的。 李友德的心开始向下沉,他心烦意乱,始终静不下来。 吃完晚饭,他把这个邮件内容发给刘莉,她很生气,可是无处发泄。这个人这样针对她,目的是什么呢,报复,打击,可是她印象中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她仔细的回想着自己到福海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接触过的人,没有一点线索。她认识很多人,但真正交往的人并不多。她只感到无比的心累和烦躁,因为这个存在于她身边,但她一点也不了解的人。尤其令她难过的是,李友德已经为此事受到了伤害,他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也明显受到了影响,同事会怎么看他?他是那样一个认真工作的人,积极上进,非常在意领导和同事的看法。很明显,这个人在逼着李友德离开她,也许他离开了,生活就会归于平静,可是离开,对他们双方来说,是多么的残酷。 第三天早晨,李友德没有打开邮箱,他不想再看到这个人的消息,他开始全神贯注于工作中。晚上,他犹豫着是否要给刘莉聊天,等来了她的留言。 为了不影响你,我们暂时先不联系,等我有了线索会及时通知你。 他不知该如何回复她,长久的坐在电脑跟前。直到回宿舍休息,他也没想到要怎么回复。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回复,困扰了他很多年,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交流,准确的说,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一句话。 第四天早晨,他拼命的工作,不让自己有一点空闲的时间,然而,那个回复,在不经意间就会爬上他的心头。晚上,他坐在电脑跟前,看着她前一天的那句留言,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不知过了多久,聊天里嘟嘟嘟的想起来,有咳嗽的声音,他点开,一个人在加他好友,这个人的名字是夏梦。 第六十八章 为了谁 夏梦,这个名字,李友德曾经在书里,影视剧中见到过,一般代表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朝气蓬勃,热情如火,心思单存,但聊天上申请加为好友的这个人,备注的信息是:生活在坎坷中前行,岁月从不会抹去希望,只会凸显沧桑。从这句话的内容上看,她显然是一个有过很多人生经历的人,跟夏梦这两个名字似乎没什么联系。也许她能给他一点建议,让失去方向的他获得一种安慰,他同意了这个人的请求,于是,他们成了朋友,从这一刻起。 你好。夏梦发了一个笑脸。 你好,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李友德有些奇怪,他有时会碰到要加他为好友的人,可是他又不认识对方,一般全部忽略,但他一直有个疑问,这些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 我聊天的人不多,除了几个同事和亲戚。这个号码是去年秋天注册的,很少用,只有几个很亲近的人偶尔聊天用一下。今天我想找陌生人说说话,就找到了你,你是在上学还是上班? 我上班十多年了,目前在一家私人企业。李友德的网名叫海浪的声音,这个名字看不出年龄。 那你成家了吧,孩子几岁了? 我还没有成家。李友德发了一个难过的表情。 你应该有三十多岁了,为什么还没成家,是不是离过? 没有,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 哦,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销售。 销售应该认识很多人啊? 人多人少关系不大。你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一家保险公司。 你孩子多大了? 马上要上大二,暑假在家待了一个多月,回学校了,说是跟同学一起去北方玩。 是在杭州上学吗? 嗯。他想去北京,我没同意,我不想让他去太远的地方。 你是宁德哪个地方的? 吴市镇,自从老公离开后,为了方便孩子上学,我就搬到宁德市城北住了。 你老公去哪了? 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车祸,过去好几年了。 对不起。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习惯了。 你没有再找一个? 跟你一样,没有碰到合适的,也就不再想这些,我也怕影响孩子学习。 你辛苦了,真不容易! 很多事情,熬过去就好了,生活就是在熬。 这句话像一盏灯火,在漆黑的夜里突然带给李友德一点光明,虽然很遥远,但微光已让他逐渐看清前进的路。他忽然感到坐在电脑对面的这个人很亲切,像一个知心大姐,他想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她。推算起来,她应该在四十出头,比他大五六岁,跟他的姐姐相仿。李友德很久没有姐姐的消息,除了过年她会打电话回来问候一下,平时没怎么联系,她也没有上过聊天室。 有一个男人心里牵挂着两个女人,第一个是高中同学,现在离婚了,温婉端庄,带个女儿,他们互相喜欢对方,但女方一直没有明确接受他;另一个是工作上认识的,也离婚了,性感妩媚,没有孩子,他很迷恋她,他们之间关系发展很快。然而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说是这个女人的老公,在威胁他,陷害他,让他离开这个女人,他现在因为这件事工作换了,不再负责她们那边的销售。 你是想问我,这个男人该怎么办,是吗? 嗯,他很痛苦,备受煎熬,很迷茫。 唉,男女感情上的事情,很复杂,很难一时说得清楚。 这个男人想放弃,却又不舍,想继续,却又担忧。那个女人说已跟老公离婚好几年,她以前老公不是这样的人。现在这个号称是他老公的人,她不知道是谁,为何要这样做,她没有一点线索,也备受煎熬。她担心这个变态狂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伤害这个男人,让他们暂时不要联系,等她查到线索再说。 她查不到线索。就算将来有一天她知道是谁,也不会告诉他。 啊? 我也是猜测,不一定对。 夏梦,你能帮助这个男人吗? 我可能帮不了,这种事情的结局一般都不会太好。夏梦发了一个难过的表情。 要是有机会,我们当面聊一聊好吗?李友德一时很想见到夏梦,他感觉她能帮他走出困境。 夏梦似乎在思考,一直没有回复。 你要是同意,就给我留言,这个男人很想得到你的帮助,我下了。 李友德去关电脑。找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虽然是在网上认识的,连她是不是女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都不能确定,可是他感觉她就是他在一片迷雾茫茫的沼泽中急于走出困境而要找的人。 这一年,手机还只有最简单的通话和短信功能,智能手机的出现还要再等一两年。李友德有一个手机,但因为出差并不多,而他平时经常待在办公室,晚上才回宿舍休息,因此用处不大。 第二天是星期五,李友德上班后打开聊天,偶尔会去关注一下里面消息,然而,中午下班时,没有消息提醒,他很失落。下午直到下班,仍没有新的消息,只收到两条系统消息。张婉如,刘莉,夏梦三个人的头像都静静的停留在他的聊天中,不曾闪动。 他去食堂吃晚饭,一直在想着心事,吃完饭走出厂门去散步,快走到君豪大酒店时,折回来,坐到电脑跟前,聊天里依然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他点开阿茹的头像,想知道她的近况。 阿茹,你在吗? 没有回复,阿茹也许在忙碌,又等了十几分钟,仍然没有她的回复,时间已快到晚上七点,一般这个时候,她已经吃完晚饭,收拾完餐桌,正是空闲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拨通了她家的电话,电话没人接听。他于是拨她的手机,很快,手机接通了。 阿茹,你在家吗? 我在杭州。 你在出差? 不是,我昨天过来的。 我打家里电话,没人接,小霜跟你在一起是吗? 昨天我出来时把她放我爸妈家,现在是暑假,不用上学,她喜欢住那边。 那你啥时回来? 还有些天吧。 你回来时通知我一下,我想去看看你。 停顿了一会,她好像在思考。 阿茹,你是不是有事? 我在医院。 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在照看一个病人。 是你家亲戚吗? 是小霜的爸爸。 啊! 这件事等我回去慢慢告诉你,我有事先挂了。 这个消息令李友德很震惊,因为张婉如告诉过他,早已和这个男人恩断义绝,可是现在,她去医院照顾他,这……。李友德忽然想起来,那次在她家里时听到她好像接到这个男人的电话,说生病了,想看看小霜,她当时很生气,一口回绝。难道他的病已经需要她去照顾?他不是跟小方在一起生活了吗?从电话里可以推断出,小方不在医院。因为这是两个势同水火的女人,当年为了这个男人发生争执,导致张婉如满腔愤怒,最后心灰意冷,离婚而去,而小方以暗结珠胎的小三形象正式上位,鸠占鹊巢。那小方呢,为什么没有在医院?李友德一时想不清楚。 星期六,到下午下班,仍没有三个人的消息。这几天,聊天里只有他前几天加的几个从吴姐那边划过来的客户发来的消息,谈的都是工作上的事。 李友德关电脑,回宿舍,然后去路边坐车,回家,他有十多天没回去了。市里买的房子,要到明年五月交房,精装房,拿到后置办家具电器,年底应该可以入住。 星期天的下午,他五点多时去坐车,六点前赶到厂里,去食堂吃饭,然后出去散步。等他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准备整理一下本周的销售数据和市场情况,点开聊天,里面有一个头像在闪动,是夏梦。 第六十九章 见面 李友德有些激动的点开夏梦不断晃动的头像。 你平时下班回家还是就住在厂里? 住厂里,我们每周只有周日休息,我有时回家。 你们厂离市区近吗? 在丁原镇,到市区大约二十公里。我家是湖塘镇的,到市区将近三十公里。 湖塘镇挨着吴市镇,我有两个同事就是那边的,你们几点下班。 五点半。 后天下午,也就是星期二,你下班后要是有空就来市区,我们找个茶馆喝点茶。我就称呼你海浪? 我叫李友德,你就称呼我老李吧。 好,老李,我大概六点十五到,先去定个位置,到时通知你。 那我们把手机号码交换一下,你到时给我发短息。 嗯。 他们把手机号码留给对方。 我先下了,88。夏梦跟他再见。 再见。 李友德很开心,他不知道夏梦是否能解开他心中的谜团,但是他相信她能带给他很多好的建议。后来的事实证明,夏梦对他的影响很大。 两天的上班时间,李友德一扫上周的焦虑和茫然,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是的,正如夏梦说的,生活在坎坷中前行,岁月从不会抹去希望,只会凸显沧桑。生活从来不是容易的,有时会让人似乎看不到黑夜的尽头,但希望从来都不曾消失,只要你坚持熬下去。他从没有如此急切的想去见一个人,这个从生活的沧桑中坚定走过来的人,比他可能要大好几岁,他感觉跟她是如此的亲近,把她当作自己的又一个姐姐。 星期二下班后,李友德给夏梦聊天里留言:准备出发。他关掉电脑,没有回宿舍,去洗手间洗洗脸,把钥匙和钱包、手机装在口袋里,去另一边的厂门口等公交车。快六点时,手机上收到夏梦的短信:胜利西路128号兴和茶馆六号房,我已到。 这个地方距离一品堂饭店应该不远,李友德知道,建设西路往城北那边有好几家茶馆,他偶尔一次从那边路过看到的。他计算了一下时间,公共汽车在建设西路停下来,再走过去,估计要二十分钟,于是他回复夏梦:大约六点半到。 来到兴和茶馆门口是晚上的六点二十八分,李友德走进去,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走到六号房门口,门半掩着,他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一个浑厚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李友德推门进去,一个女人从沙发跟前站起来,看向他,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这是个身高大约167的女人,齐耳短发,额头光洁,头发自然分在两边,没有留刘海,眉毛很浓,斜斜而下,眼睛不大,睫毛很长,脸型饱满柔嫩,略施脂粉,一阵幽香浮在房间里。她穿着一身绿色无袖连衣裙,光滑圆润的双臂洁白修长。 “你就是老李?”夏梦面带微笑,伸出了手。 “你好,夏梦,终于见到你了。”李友德笑容满面,握住她的手。那手指细长瘦削。 "是不是很失望啊?"夏梦眉毛上挑,嘴角微微上扬,自有几分柔媚。 "挺开心的,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轻。" "哈哈,原来你以为我很老是吧?"夏梦笑嘻嘻的说。 "不是,我就感觉跟你一见如故,就像我的姐姐一样。"李友德腼腆的笑笑,她的眉眼神态确实跟姐姐有几分相似。 "那我以后就当你的姐姐,我有一个弟弟,他在上海读完大学,去广州工作,比你小一点。” 两个人在沙发边上坐下来。 “我们点些吃的,然后再喝茶,不知这里有啥吃的?” “我去把服务员找来。”李友德起身。 “不用,这里有个遥控器,我进来时服务员说有事就按这个,我来试试。”她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了一下,很快,服务员进来。他们问有什么吃的,服务员说只有快餐,是附近一家餐厅送过来的,很不错,餐馆工作人员都吃的这个。两人点了两份,说等吃完饭再喝茶。 快餐很快就拿进来,一碗米饭,几个素菜加一小份鱼块,很新鲜。 “我名字叫韩夏梦,我妈是在夏天时生我的,她当时说就像做了一个梦,很顺利,我爸就给我起这个名字。” “我也是夏天出生的,七月中旬。” “我是七月下旬。” “看来你也可以叫夏梦,李夏梦。” “夏梦是你专用,我就叫李夏醒吧,有梦就会有醒,不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什么吓醒呢。”李友德自己都笑了,不知什么原因,就觉得在她面前神态非常自然,想到什么就会毫不犹豫的说出来,不需要有什么顾忌,就像在跟姐姐聊天一样,说不出的轻松。 夏梦笑着,紧闭着嘴,饭差点喷出来,她不禁拍了下他的肩膀。 “吃饭时别乱说,否则饭都吃不好。”她把饭咽进去,想着他的话,又不自觉地笑。 “嗯。”李友德转头看她,发现她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她的脸上容光焕发,眼神温柔清亮。两人挨得很近,香水的幽香令人恍惚,不禁有些害羞,低下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夏梦又按遥控器让服务员进来,点了一份龙井茶,然后去卫生间,李友德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很快,服务员端着一壶茶和两个玻璃杯进来,放在茶几上,退了出去。 几分钟后,夏梦回到房间,李友德给两个人的杯子倒上,清新的茶香浮上来,韵味悠长。 “你还记得上次我问你的问题吗?” 夏梦嗯了一声,端着茶杯放在嘴边,闭着眼睛,用鼻子轻轻的的把茶香吸进去,她很陶醉。 “你说那个女人查不到什么,就算知道了答案,也不会告诉他?” “是的,因为等那个男人离开他之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设计这一切的人根本就不会留下什么线索。说不定最后这个变态会主动告诉那个女人。”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我在想也许这个变态不一定就是一个男人。也许这个女人内心隐约的有了答案,可是她不敢去证实。” “啊!”李友德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世上最复杂的就是人心,最多变的就是感情,这种感情不一定就只是男女之情。” 李友德呆呆的望着夏梦,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太过奇特,令人难以接受。 夏梦盯着李友德的脸,叹了口气。 “老李,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李友德思绪在快速的流转,他跟刘莉交往以来的一幕幕情景在眼前浮现,还有刘莉提到的她身边的那些人,最后落在了那封信和邮箱里的短信上,一时间,他脸色苍白,抑制不住的难过。夏梦就这样望着他,没有说话。房间里非常安静。李友德逐渐回到现实中,他的脸慢慢恢复了平静。 “你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怎么做?” "让时间去慢慢遗忘吧,也许这个女人真的隐瞒了什么,她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并不适合这个男人。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女人也许有一天会为了真爱而抛弃一切来找这个男人,成就一段浪漫感人的爱情,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 李友德很失落,也许夏梦的话是对的,可是他怎么也忘不了刘莉,忘不了她带给他的从未体验过的人生感受。 第七十章 姐姐 李友德低着头,一直在思索着夏梦的话,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尽管他知道夏梦也许是对的。如果按时间算起来,他从电话里开始跟刘莉接触,到这一次从她身边离开,大约九个月左右,如果从今年三月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算起,也就五个月左右。五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多的甚至超过了很多男女一生中准备经历或是已经经历的事,这个过程中,刘莉一直很主动。能清楚的看出来,她很喜欢自己,她很早就有了跟自己长相厮守的念头,在岛上,他们在一个房间里生活了两个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那是在五一,距离两人相识不到两个月。而这一次,在福海的酒店里,他们又在一起生活了两个晚上,这两个晚上,他们发生了什么。这几个月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他从没有发现过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或是遇到有什么奇怪的人找她。很明显,她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不愿意被人打扰,她很享受两个人缠绵的时光。同样,他也非常痴迷,甚至想抛却一切牵挂羁绊来到她的身边,只希望每天能看到她的身影,闻到她身上的清香,搂着她的身体,走过白天和黑夜。他沉醉在这种灵与欲的交融中无法自拔,然而,仅仅只过了几天,无情的现实就把他从沉醉中惊醒,让他陷入深深的迷茫和忧虑中。他又想到了张婉茹,他其实在内心中一直牵挂着她,他希望有一天能走到她身边,扶着她,檫去她脸上的泪痕,用温情和爱意抚平她的创伤,陪着她坚定的走下去,带着小霜,让孩子能体会到父爱的宽容和关怀。也许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也许亲戚朋友会有疑虑,但他希望用不舍和毅力去感化父母,说服他人。自从他跟刘莉那样后,他内心中已做出了决定,他要担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况且他也很沉迷于跟她在一起的时光,今生,他恐怕再也不能去拥抱着张婉茹,再也不能跟小霜一起玩游戏了。很多时候,你得到的一件东西的同时,就会失去另外一件东西,上帝给你开了窗,就会把门关上。生活就是在做选择题,至于选的对不对,当事人可能并不知道,也许要经过很多年,经历过很多事,才会真正的领悟到。 李友德以为人生可能这样了,他选择了刘莉,可能就会彻底的失去张婉茹,因为这是个只有一个答案的选择题,不允许他有第二个答案。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人意料,他以为自己已做好了选择,以为就要按照这个选择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命运却决定要考验他,让他再次面临艰难的抉择。 往事就这样一幕幕不停地浮现,思绪就这样一层层不停地推进,李友德紧咬着嘴唇,神情严肃紧张,两眼紧盯着茶几上的茶壶。他全身贯注,已沉浸在往事中,身边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只是眼睛不时会眨动一下,预示着他在思考。 夏梦靠着沙发,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从想象中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来,把李友德从紧张的思索中带出来,他抬起头,门开了,服务员端着一个水壶走进来。 “请问要不要加点开水?”她站在那里,轻声的问。 夏梦点点头。 服务员走过来,打开茶壶,倒入一些开水,盖上茶壶,脚步轻盈的走出去,把门带上。 李友德转头看看夏梦,夏梦正关切的看着他,他不自然的笑了笑。 “我刚才想问题太专注,很抱歉。” “挺好啊,我还没见过有人能这么专注的思考,看来一定想的很透彻。我工作后很难再专注做事,总是容易被打扰,也许是年纪大的缘故。”夏梦嘴角含笑,拿着水杯,喝了一小口。 “越想越乱,头晕,想不清楚。你说什么年纪大,一点都不大啊,你看着很年轻的,知性温柔,善解人意,是个好姐姐。” 夏梦伸手又拍了一下李友德肩膀。 “就你会说。”她有些害羞,红晕飞上脸颊,似笑非笑,秋波流转,神态娇媚,仿佛一个少女。 “我真是这样认为的,我就是觉得奇怪,在你面前,根本不用费心费力的小心说话,也不用担心说错什么会让你不高兴,我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就像在跟我姐姐说话一样。”李友德很少这样一个当面去赞美一个女人,不管是对待张婉茹,刘莉,还是小汐,他很注意自己说话的分寸,可是对于夏梦,他就是感到亲切,熟悉,仿佛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夏梦嗯了一声。 “我的事说了这么多,这么久,总也说不清楚,算了,先不说了,你能说说你的事吗?我也想知道。” “你承认这都是你自己的事了,看来你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单存。”夏梦笑嘻嘻的看着李友德,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 李友德感觉有些难为情,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愿意跟你交往了。”夏梦平静的说。 “为什么?”这句话激起里李友德的好奇心,他回想起来跟自己交往的几个人,确实如夏梦说的那样,但他并没有仔细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吗?有点长,就怕你没耐心听下去。” “多长我都愿意听。”李友德脱口而出,他是这样想的,就好像在听姐姐跟他交谈,但在夏梦看来,这句话有些别样的意思,她情感深处的那份柔情被人无意中拨动了,她感到有些紧张,有些激动,有些兴奋,有些迷茫,她怔怔的望着李友德,一时没有说话。 李友德也在望着她,他有一种亲情的渴望,像弟弟一样,去抚平她的忧伤,给她一个拥抱,一个牵手,让她重新体会到生活的美好,至于这里面除了亲情以外,有没有其他的感情,李友德不知道,他也不愿去想。 夏梦脸上开始浮起笑容,她转过头,拿起茶杯,小口的喝。 李友德等待着,一直看着她。 夏梦把茶杯放下,靠着沙发,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望着前面的墙,暖色的光照在洁白的墙面上,静谧温暖。时间的脚步慢慢向后走,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三十多年前。 七月下旬,七岁的她刚过完生日没多久,一岁多的的弟弟开始扶着东西走路。烈日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知了在树上拼命的喊,空气中满是躁动和不安。天完全黑下来,她被母亲领到了村口晾晒场边的仓库里,仓库里被清理出很大一块空地,两盏昏暗的油灯亮着,在黑暗中闪着凄冷的光。一块门板搭在中间,父亲就躺在上面。他双眼紧闭,脸上是青灰色的阴沉,两只手软软的散乱在两边,长长的身材超出了门板,两只脚外翻着伸出门板,没有穿鞋,几只蚊香在地上散着刺鼻的味道。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天晚上还在跟她一起乘凉,给她讲故事的父亲,今天晚上却躺在了这个昏暗的,寂静的,只有蚊虫和苍蝇陪伴的房子里。她还不知道生与死的含义,只是感到委屈,害怕,还有对于死亡的一种深深地恐惧。她希望父亲能像往常一样,用粗糙的手抚着她的头发,拍一拍她的小脸,给他讲故事,然而,她隐隐的感到,父亲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第七十一章 巨变 在蚊子的吵闹中,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几只苍蝇在父亲的脸上盘旋,落下,一股肌肉腐烂的味道一下子冲入了鼻孔中,一阵恶心,赶忙用手捂住鼻子。没有眼泪,我甚至感觉不到痛苦,只是在拼命的想着,想着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想从中找到点什么。 昨天晚上,我躺在门口用长凳支起的门板上,上面铺了一张草席,父亲和抱着弟弟的母亲坐在床两侧的凳子上,他们挥动着蒲扇,替我和弟弟送来一点凉风。天气热的厉害,没有一丝风,蚊子也躲了起来,我听着父亲和母亲聊天,说着村里的事,父亲是村里的队长,白天有时要到村口晾晒场旁边的队部开会,分派任务。队部不大,只有一间房,里面放了四张桌椅,一个长条桌,上面摆放着一个话筒和一台旧音响,声音会从话筒中传到外面挂在高杆上的扩音器上。队长,书记,会计,还有妇女主任,四个干部,管着一个四十多户,一百多人的小村子。我不知何时睡着的,等夜深时,父亲会把我抱到家里的床上,每天都是这样。朦胧中,我听到父亲在说头好痛,母亲起床,把灯点着,隔着蚊帐,我发现母亲端着一碗水正扶着已坐起来的父亲喝,我看到父亲勉强喝了两口,开始双手抱头,他一直在说头痛,像被刀扎一样。自从记事以来,我不时会看到他头疼的样子,一般情况下吃点药片很快就好了,这一次,似乎疼的时间很长。母亲坐在他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拿蒲扇给他扇。不久,父亲说好多了,很困,要睡觉。我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又睡着了,在睡梦中,像往常一样,等着父亲早晨喊我起床。 早晨是被几个人的说话声吵醒的,他们好像聚在家门口,我穿好衣服起来,走到门口,太阳还没有出来,空气中已经感受到热浪扑面而来。我看到母亲在跟几个人讲话,那几个人在用绳索绑缚着什么东西。我仔细一看,是村里的四个叔叔,在门前把家里一张竹床翻倒,在竹床的四条腿上横着缠绕两根扁担。母亲满面愁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担架床做好后,母亲在上面铺好被子和枕头,四个叔叔把靠在凳子上昏昏沉沉的父亲抬到了里面,那一刻,父亲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睡着了。四个人抬起担架床,大步朝村口走去,我知道,他们要把他抬到镇上的医院,距离我们家大约五六公里,我五岁时生病曾经在那里住了几天,这个距离是父亲告诉我的。母亲收拾了一包衣服被子,拿着面盆毛巾拖鞋,委托支书的老婆张姨到我家照顾我和弟弟,随后她快步去追赶父亲。 我去里屋的床上看了看,弟弟还在睡觉。我走到厨房,案板上有母亲做好的早饭,是稀饭馒头还有一碗咸菜,我正在吃着,张姨走进来,安慰我说不用担心,可以带着弟弟去她家跟她的三个孩子玩,中午一起吃饭。我答应着,张姨与我家是同一排瓦房,中间隔着两家人,她说有事就去她家找她,先回去照看孩子。我吃完饭,走进里屋,看到弟弟已经醒了,正在床上翻动。我把他肚兜穿好,穿上鞋,把他抱下床,领着他慢慢走到厨房,给他洗脸,喂他吃馒头和稀饭,然后小心的把他放在那个木质的学步车中。学步车下面有四个小木轮,可以滑动,弟弟就坐在里面,不时的用脚蹬地,来回走动。我知道大人们也会生病,去医院看看,打针吃药就好了,我还知道,镇上医院的这几公里路程,大人们走过去,一小时左右就够了。太阳已升起来,没有风,很热,我跟弟弟坐在门口的树下,心情很烦闷,说不出的焦虑,这种焦虑很少出现在我身上,胸口像被一块石头压着。太阳逐渐升高,我心里紧张不安,正想着把弟弟交给张姨看管一下,然后去村口看看。正当我推着学步车向张姨家走去,四个叔叔抬着担架床就匆匆的回到了门口,放下担架床,他们都默默的站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离开,脸色冷峻。随后不久,就是一路放声大哭的母亲回来了。我走到担架床前,父亲躺在里面,仰卧在枕头上,还是早晨出门时的样子,双眼紧闭,脸上灰扑扑的,头歪在一边。母亲把包袱和东西扔到地上,一下就趴到担架床上,哭声悲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感觉他们回来的太快了,按时间计算,医生检查,开药,交钱,打针,吃药,怎么着也要到下午。看着母亲伤心很难过,我却哭不出来,只有一种无名的恐慌。 夏梦声音哽咽,泪水开始从脸上涔涔而下。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清晰的记得那个早晨,那个令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的早晨,还有那个夜晚,那个恐惧的夜晚,在她幼小的心灵中深深的扎下根,他们就像时光的穿梭机,一直把她带回过去和现实中,难以忘怀。尤其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三十余年后,人生的苦难又一次降临到她的身上,让她又一次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而这一次,不同于小时候的懵懂无知,她正是处在三十多岁的美好年华,如一朵饱含丽色的鲜花,开放在阳光明媚的春天里,但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风雨摧残,凋谢在寂静的午后。 李友德静静的听着她的述说,心中悲苦,可他又无法安慰她,只能用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来,他能体会到她的无助和伤痛。岁月从来都不是平静的,有些人注定一生都在为坎坷忙碌,但希望从来都不曾消失,它就在苦难中孕育,在忧伤中觉醒,在坚持中绽放。 李友德给夏梦纸巾,她开始擦拭泪痕,端起茶杯,含了一小口,仔细品味着,清新的暗香又把她带回那个痛苦的早晨。 母亲在不停的哭泣,我的眼泪开始掉下来,可我不敢走过去,弟弟还在地上来回的走动。张姨还有附近的几个阿姨过来,她们去搀扶已晕倒在担架床旁边的母亲,有一个阿姨把我搂在怀里,她的泪水滑落在我脸上。还有几个大一点的哥哥姐姐走过来,去照看弟弟。我看着担架床被另外几个叔叔重新抬起来,抬走了,后来我知道,被抬到了村口的仓库里。 姨妈和姨父是夜里很晚赶过来的,他们住在另一个县城,有点远。 叔叔是第二天的下午赶到的,他们住在另一个省,很远。 第三天的早晨,我被张姨拉着,去村口给父亲送行,母亲睡在家里,两天来她没有起床,没有吃东西,弟弟被另一个阿姨带回家照看。我看到一辆大拖拉机停在仓库门口,鞭炮开始响起来,不久,父亲被放在一个长长的棺材中抬到车厢里,姨妈、姨父,还有叔叔,以及几个村里的叔叔,站在汽车的车厢里。在不停的爆竹声所激起的的一阵阵淡青色的烟雾笼罩中,拖拉机像一个已经进入暮年的老牛,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喊着向前冲。一阵阵的黑烟从车头的排气管中飘出来,带着刺鼻的柴油味。拖拉机冲上大路,一路突突突的向前驶去,向着二十几公里外的县城方向驶去,后来我知道,那里有一个火化场,一个巨大的烟囱高高矗立在一排低矮的房屋中。 第七十二章 读书 拖拉机是中午回来的,它把父亲永远的带走了,带回来的是一个小盒子。 从这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见到的只是他的画像,他很少拍照片,家里一张去年弟弟生下来一百天时我们一家四口在镇上拍的一张合影,竟成了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见证。根据这张合影,请人画了一张画像,装在相框里,挂在外屋的墙上,一直挂了很多年,直到后来搬家,从村子里搬到湖市镇上。那时我在镇上的中学上初中二年级,姨妈一直陪着我们,帮着种地,照看弟弟,她自己的两个孩子孩子大的比我大一岁,一直跟着姨父生活,寒假和暑假时,姨妈会把他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小一点的孩子比我小两岁,一直跟着我们一起生活。姨父是他们镇上小学的一个副校长,平时带着孩子住在镇上给他安排的宿舍里。我很感激姨妈一家,在我们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他们陪伴着我们,熬过了一年又一年。我知道,生活从来都是不容易的,尤其是对于像我这样经历的家庭来说。 这年的九月一号,我开始去邻近村子里的小学读书,两个村子挨着,走路十几分钟。我穿的布鞋上缝了一小块白布,上衣的左边手臂处戴了一小块黑布,它们陪伴了我一学期,这是两个明显的标志,在时刻提醒着我,永远的失去了父亲。 从初一开始,我就在镇上的初中读书,那时,家还在村里,每天走路上学和放学,五六公里的距离,我断断续续走了将近一年半。刚开始一个月,很累,很不习惯,我每天最大的渴望就是能坐在村里去镇上拉砖的拖拉机上。秋天的时候,要挖灌溉的沟渠,需要去镇上的砖瓦厂拉砖,村里唯一的一台拖拉机就派上了用场。开拖拉机的是村里的两个叔叔,一个跟我家住一排房子,另一个在后面一排,家里的孩子都比我小,在上小学。他们的时间并不固定,一个人负责三天,一个人负责四天。我每天上学时就会先到他们家里,问清楚他们谁开车,出发的时间,如果来得及,就等着,当然,村里跟我一样在镇上读书的还有两个男孩,他们也喜欢坐车。拖拉机去镇上时是空车,我们三个经常站在车厢里,扶着前面的扶手,满怀欣喜看着前方,拖拉机的速度并不快,但扑面而来的风在我们脸上拂过,让我们很激动,它吹动我们的头发和衣服,让我们陶醉在秋天金色的阳光里。 因为砖瓦厂在学校的后面,我们在学校边上下车,等下午放学时,我们不知道拖拉机最后一趟回家的时间,因此常常走在回去的大路上,偶然回头望一望,或是侧耳倾听身后是否能传来它震天的怒吼。如果看到了回去的拖拉机,开车的叔叔会主动停车让我们坐上去。车厢里装满了红砖,我们坐在上面,双手紧紧的抓住扶手,所幸拖拉机声音虽大,但速度并不快,那时我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安全,只是觉得坐在车上有着别样的开心和快乐。这样的时光持续了几个月,到放寒假时,拖拉机不再去镇上,因为红砖已经够用了。开学后,我们每天步行上学,有时会碰到去镇上办事的拖拉机,司机叔叔还会带我们一程。等我家搬到镇上时,就再也没有坐过拖拉机。我很喜欢听着它有力的嘶吼声,突突突的喘着气,喷着黑烟,一门心思的向前冲。其实在车厢里站着,或是坐着也并不舒服,大路不算平整,有的地方铺的石子都快跑到路边。但是我们却感到无比的开心,因为我们体会到就像一个主人一样,在这个被人们称之为铁牛的大家伙跟前,让它带着我们飞驰,翱翔,感受着秋天的明媚和冬天的寂静。 初三那年的夏天,我没有考上高中,因为只有县城有高中,每年招收的人很少。我决定再读一年初三,争取明年考上高中。第二个初三,我很拼命,每天五点半就起来,自己做点吃的,然后走去学校,天空中能看到很多星星,有时还能看到月亮。幸好学校只有一公里多远,不到二十分钟就可以走到,路上经常能看到赶早集的人,用小推车拖着蔬菜瓜果去镇上的集贸市场出售。到了学校,六点半开始晨读,读英语和语文,中午十二点放学,我走回去吃饭,一点钟从家里出发,一点二十前赶到学校,下午一点半上课。晚上五点半放学,我走回家,六点再从家里出发,晚上六点半开始上课,一直到十点半放学。我带着手电筒,有时到没有路灯的地方就打开照一下,回家后我看书写作业,一直到过了零点才睡觉。每天就这样不停的走,后来我习惯了走路,也喜欢走路,一直到现在,我都走的很快。 夏天结束,我考上了高中,开始每天住校。 学费,是母亲和姨妈辛苦种地卖粮食卖蔬菜攒下的,他们除了给我交学费,还要给弟弟读书用。姨妈陪我坐公交车去县城报到,带着一袋四十多斤的大米,到学校后我们抬着去后勤处那边换成饭票,够我吃两个月,再用钱买菜票,这样就构成了我每天的饭菜来源。我最喜欢吃的菜是红烧冬瓜,切成很大的块,烧的很烂,五角钱一份,带着浓浓的汤汁,浇在米饭上。有时冬瓜里偶尔会兑一点虾米进去,那真是独特的美味,可惜有虾米的时候太少,而且一次要一元钱。 我平时周末不回家,都在学校学习,因为来回的车票要几块钱,够我吃几天的菜,只有碰到周末连着节日放至少三天假时才回去看看母亲他们。每次回家,母亲知道我喜欢吃炒米花和麻糖,她都会到街上去买一小袋回来,然后再准备好二十多斤的一袋粮食,让我坐车一起带到学校去,这样就不用姨妈再专门给我送。 我把平时换完菜票后剩的不多的钱放在宿舍床铺下面一个小箱子里,用一把小锁锁着,买一些卫生用品和牙膏毛巾香皂洗衣粉衣架等必需品,偶尔去县城的书店看看。我用省下来的钱买的第一本课外书是《钢铁是怎么炼成的》,这本书我读了好几遍,每次读完都会感动的流泪,为保尔的坎坷经历,为他和冬妮娅的感情。一个人能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依然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灵,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不抱怨,不自艾,而是勇敢的去拼搏,去抗争,虽百转千回,但矢志不渝。尽管他一直贫穷,但他的精神世界是丰富的,他用乐观和积极影响着身边的人。我从书中获得了一种高尚的精神鼓舞,它支撑着我在贫穷中始终保持着一种乐观和努力,在任何时候都能面对现实,正视困难,不被挫折所压垮。 高二的上学期,我们开始分班,我喜欢历史地理,就进了文科班,但是数学和英语成绩一直不太好,高考结束后,我知道上不了好学校,于是集中报了几个师专和农业学校,最后被省里的一个两年制农业学校录取。 毕业后,我去了杭州周边一个县的一家国营种子公司,负责为下面乡镇提供粮食蔬菜瓜果的种子,种子公司已有上年来的两个女大学生,于是我跟他们一起在街上租房住。这里距离胡市镇大约五十多公里,我一般周六的下午回去,周日的下午再坐公交车回来,因为我家在另一个县城,每次回去要倒一次公交车,时间大约要一个半小时。 第七十三章 泪阑干 第二年春天,我认识了一个身高大约170的男人,相貌普通,短发,很成熟,话不多,隔几天就会过来买一次种子,每次买的并不多,而且总是问我种子方面的专业问题,感觉他在种植方面很专业。后来我知道,他家在这个县城西面十几公里的曲平镇上,承包了十几亩地,与弟弟一起搞蔬菜大棚种植,家里有一辆小货车,他的名字叫赵炳文。他比我大三岁,上完高中后去外面打工,学大棚种植,几年后回家和同样没有考上大学的弟弟开始搞大棚种植蔬菜。他的父母在当地种植蔬菜瓜果小有名气,承包了二十多亩地,家里经济条件很不错,等他回来决定搞大棚种植,父母就留下十几亩地,把多余的地退了,开始帮他照看大棚。 第一年春天,因为遇到极端倒春寒天气,加之经验不足,大棚里的蔬菜冻坏了很多,产量不高,扣除种子化肥人工等因素,亏了些钱。到了夏季,改种另一种蔬菜,但因为在集中上市期种植的人多,没有卖到好价钱,又亏了。这一年的亏损让他学会了很多书本上以外的知识,也增强了他继续研究的决心。第二年春天,他摸索出来些经验,错开集中上市期,改种当地人很少种的蔬菜,在初夏上市后很受欢迎,价格也很好,把前面一年的亏损全部盈利回来。接着,他在夏天继续提前买种子,育苗,再次错开集中上市期,到秋天又获得了成功。紧接着,就把一月上市的蔬菜种下去。他开始尝试与下游终端签合同,锁定价格,保证了下一年的全部销量,并买了一辆货车,专门为偏远地方的客户送货。 认识他九个月左右,他说希望能跟我生活在一起。他不懂浪漫,很实在,知道关心人。虽然他并不是我心中理想的爱人,但我是从农村艰苦的环境中长大的,知道生活的艰辛和不易,更懂得一个男人心地善良朴实的可贵。十二下旬的一天,我坐着他的小货车从县城回到家,让母亲和姨妈见一见他,弟弟这时已上高中,平时住在学校,姨妈担心母亲一个人,仍不时过来陪着她。 他的小货车后面装了些自己大棚种的菜,又给母亲和姨妈买了些营养品,给弟弟带了一套运动服。母亲和姨妈对他还比较满意,同意我跟他交往,他正式向母亲提出想在第二年的五一节跟我结婚,母亲说只要我们夏梦同意就行。我从小就缺少父爱,生活一直在孤独中漂泊,很想早点拥有自己的家,感受关爱和温暖,就答应了他。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然而,命运却并没有眷顾他。在我们一起生活的十六年后,在儿子刚过完十五周岁没多久,正在上初三的关键时期,生活让他一种残忍的方式离开了我们,永远的离开,留给我们巨大的伤痛。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的一个好人,会经历这样的一种苦难,我不知道他最终去了哪里,还会不会想我和儿子。但我知道,那个经常喜欢对着我笑,喜欢把我紧紧搂在怀中,喜欢用粗粝的手心握着我手的人,再也不会这样做了,生活中的困难和考验都需要我用柔弱的肩膀去承受。我要把家撑起来,我不能让儿子沉沦下去,我要用双手去拨开挡在前面的迷雾和荆棘,让儿子能考上高中,考上大学,走上喜欢的工作岗位,结婚,生子,只有这样,我才能坦然的去面对在冥冥中好像时刻都在关注我的人。其实,他虽然离开了很久,但我却并没有太多的思念,我总觉得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开着小货车在给一家家客户送货,路途遥远,客户很多,一直也送不完。他咧嘴对着我笑,有些歉意,为不能及时回来陪我。我知道,我理解,我并不抱怨什么,这就是生活啊,每个家庭都是这样的,在努力着,在奋斗着,把钱一点点攒下来,给孩子读书用,照看年迈的父母。我心里默默的对他说,你忙完了就快点回来,儿子在等着你回来玩游戏,我在等着你回来吃饭,你的父母年纪也大了,帮不了什么忙,你要多去跟他们聊天,安慰他们。可你呢,为什么还不回来,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你到底去哪里了,狠心的连头也不回一下,话也没有留下一句。 夏梦泪流满面,神色悲苦,她咬着嘴唇,抽动着鼻子,任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来,她伸出左手捂住嘴,无声的哭泣,头轻微的抖动着。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一个没有结果的消息,等待着一个没有回音的亲人。人的一生中有很多等待,然而,很多时候,等待并不是希望和信心,有时它是一种哀,哀到心酸,有时它是一种痛,痛到骨髓。 李友德平静的看着夏梦,他没有想到夏梦坚强的外表下,竟然忍受着这么多的艰辛和苦难,他伸出手,放在她的右手上,此刻,他感到自己就像坐在姐姐身边,感悟着她的悲伤,她的痛苦。夏梦握住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李友德能感到她手心的柔嫩和光滑。 过了好一会,夏梦逐渐停止哭泣,松开李友德的手,拿纸巾擦脸。李友德看着夏梦,眼神中满是关爱。 夏梦平复自己的情绪,叹了一口气。 “都过去十多年,你看我,总是管不住自己。” 李友德点点头,没有说话。 夏梦喝了一大口茶,李友德帮她把茶倒上,她端起茶杯放在嘴边,闻着茶香,眼神望着茶几,仿佛穿过了玻璃,回到十几年前。 从家里回到县城后,他为了照顾我,在种子公司附近的街上买了一套三居室的精装修现房,然后我们开始置办家具,家电,三月初基本备齐了,都是买的现成的家具,不用担心油漆和辐射。 转眼到了春节,初二,他开着货车,带着母亲来到我家,双方的家长见面。他又带了些菜,给母亲和姨妈买了冬天的棉袄,给弟弟买了一双球鞋,一个书包。他的母亲把一包钱交给了母亲,正式下了聘礼,确定这门亲事。 五一节早晨,他找了几辆车去我家接亲,把母亲和姨妈,弟弟一起接过来,随后在他家摆酒席。吃完中饭,把我们一起送到县城的新家,晚上在楼下的酒店摆了两桌,请了双方的亲人,吃完饭把母亲和姨妈,弟弟送回去。等大家都散去后,房间里剩下我们两个,他把我拥在怀中,我还不敢相信,在快到22周岁时,结束了一个人的生活。然而,满屋的喜庆贴花,崭新的家具电器明白无误的告诉我,我有自己的家了,生活为我掀开了新的一页。 公司给我一周假,我们一起去杭州玩了三天。 回到县城,他说大棚蔬菜正处在生长的关键时期,弟弟一个人很忙,妹妹上学,天开始热起来,也不想父母总去地里,他要回去照看大棚。我还有几天假,待在县城里也没啥意思,就跟他一起坐车回到了镇上。他家在镇上盖了一栋三层的小楼,一楼给父母住,二楼三个房间,大的我们住,小一点的给弟弟住,再小一点的给妹妹住。三楼上也有三个房间,收拾出来两个,准备留给亲戚过来使用。 这几天,我跟他经常去地里,跟着他一起给蔬菜除草,浇水,施肥,看着大棚下面满地的蔬菜,像一个个可爱的小孩,心里很高兴。 第七十四章 难回首 公司给我的假期过完后,我回到县城,每天上班,下班,中午回家做饭,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 老公白天在大棚忙碌,下午五点半左右去镇上的车站坐公交车来县城,我在家做好了饭菜等他。早晨,我起来做早饭,吃完后我走到公司去上班,他去车站坐公交车回镇上。虽然距离只有十几公里,但坐公交车有点麻烦,主要是他在镇上的家到公交车站有接近两公里,我家到县城汽车站又有两公里多路,他要买个带挡位的摩托车,我不同意,感觉挺危险的。我们商量的结果是,他买了一个不带挡位的摩托车,挺大,可以带一个人。我叮嘱他每天骑车一定要戴好头盔,因为生活中看到和听到摩托车出的事太多了,我一直有些担忧。实际上,十几年里,他换过一次摩托车,在暑假和寒假还经常带着儿子在县城和小镇上来回奔波,并没有出过任何事。我也给孩子准备了一个小头盔,只要坐摩托车我都会让他戴好。老公因为经常开小货车,知道电动车和摩托车的危险,因此他自己骑摩托车时非常注意安全,尤其是下小雨,尤其是晚上,视线不好,路面摩擦力小,刹车困难。只要他开车,不管是货车还是摩托车,我都有些担心。我担心了十多年,所幸摩托车和小货车都没有出事情,而最后出事是在别人的货车上,他并没有自己驾驶,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曾为此深深的自责,那天下着小雨,是夜晚,如果我多叮嘱他一下,夜里不要赶路,十点前找个服务区休息,第二天凌晨再赶路,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然而,人生的字典里没有如果,没有假如,只有事实,只有教训。 第二年的四月,儿子出生,在这之前,我请了一个月的待产假,现在我又请了两个月的产假。产假休完后,他让他母亲过来帮我们带孩子。 因为我自己学习成绩不好,因此,把希望全寄托在孩子身上,对他要求很严。他从小学开始,成绩就一直很好,一直到初中。经过了初一,初二,在初三的下学期,六月就要中考,时间来到五月,他刚过完十五周岁生日不到两个月,二十六号,这天是星期三,从下午就开始下小雨,淅淅沥沥,一直下到第二天的凌晨。这一天晚上,意外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方式降临,让我永远的失去了老公,儿子永远失去了父亲,而他已满头白发的父母永远的失去了儿子,这一天,成了他不到四十一周岁的忌日。 这个结果是我在第二天下午知道的,而当天事情的经过,是他的弟弟赵炳武后来告诉我的。 春节过后,老公开始拿出好几亩地种西瓜,因为综合算下来,西瓜如果能在五月内上市,利润最高。五月下旬开始陆续有西瓜成熟,是我们种子公司去年引进的无籽西瓜,据种植的人反应说产量高,水分足,糖分多。老公去年没有种植,当年刘月他去镇上另一家种植户那里买过几个,打开吃,确实不错。后来他开始琢磨在大棚里种植这个品种,因为原来大棚里他种植的过的西瓜都是有籽的。 五月中旬,西瓜快成熟时,他打电话给这些年认识的朋友,一个杭州那边的朋友说自己温州下面县城那边一个朋友有销路,需要四千斤左右,价格锁定在每斤两块五。先打了一千定金,并把送货地址发过来,需要在五月底前送到。老公计算了一下距离,大约有三百公里,自己的货车太小。一个在县城专门跑运输的朋友那里有一个五吨的货车,谈好了价钱,安排了司机,于是老公和司机小伟联系,约定二十五六号左右过来装货。 二十三号开始,陆续有西瓜成熟,到二十五号晚上,除去零卖的一些,凑了三百多个,老公通知小伟二十六号下午一点多过来装货,这样到时候估计能再凑几十个。让他明天过来时先开着空车在镇上的磅房过磅称重,把重量记下来。 小伟是两点左右到的,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没成家,是搞运输朋友的亲戚。后来我知道,他的驾龄已有八年,高中没上完,然后学驾驶,帮着亲戚开货车跑运输,他经常跑高速,但一般距离都不太远,夜里开车并不多。 下着小雨,地里的路有点潮湿,小伟开的很慢,大家高高兴兴的开始把西瓜装到汽车里,每个平均十斤左右,装了四百零几个,装完后盖篷布,开到家门口时已过六点。因为担心西瓜摘下来后放的时间长了后会炸裂,而且开车过去大约要五个小时,老公安排小伟在家里和大家吃晚饭,准备连夜开过去,争取在零点前到达那边。 吃完晚饭,老公坐在副驾驶,小伟开车,去镇上的磅房过磅。算出来西瓜重量4130斤,算起来每个平均超过十斤,很让人开心。 正式出发是在晚上六点五十,按预计时间,十一点左右应该能下高速,零点前可以到达终点。然而,汽车在十点二十左右,也就是在出发后大约三个半小时,出事了。 这天晚上,我并没有任何心灵感应,只是有点担心,因为下着小雨,黑夜,高速上要开三四个小时。我在祈祷他们能顺利到达,第二天赶回来。 这天是星期三,早晨,我像往常一样,五点四十左右起来,做好早饭,喊儿子起来吃饭。他在六点五十出门,在楼下骑自行车去学校,大约十五分钟,学校七点二十上课。我八点十分从家里出发,走去公司,不到十分钟。 早晨我依然没有任何感应。快十点时,接到弟弟赵炳武的电话,第一句话就令我震惊。 “嫂子,我哥出事了。”他声音低沉。 “在哪儿?要不要紧?”我声音开始颤抖。 “刚才接到永嘉那边的电话,说货车翻出了护栏,具体情况没说,让家属赶快过去。”他快哭出声,声音开始哽咽。 “我要去。”我此时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别去了,太远,你还要照顾孩子,我跟爸一起找个朋友开小车过去,马上出发,估计下午一点左右就到,到了后跟你说,别太着急。”他匆匆挂了电话。 我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浑身紧张,焦虑不安,中午快下班时跟领导请假,身体不舒服,下午休息半天。回到家,下了一碗鸡蛋青菜面,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心口堵的厉害。儿子中午,晚上都在学校吃饭,然后上晚自习,九点二十左右到家。过了十二点半,我坐在沙发上,开始等电话铃响。一点钟也没有响,我站起来,在家里不停走动,一点半仍没有响,我越发感觉不安,几次想拨通弟弟的电话。 快到两点时,电话铃终于响了,我拿起来。 “嫂子,我哥他,他……”电话那头,弟弟已经哭了起来。 “他怎么了,你快说。”我大声喊着,拿电话的手抖个不停,脑袋里都是嗡嗡的声音。 “他去世了。”弟弟哭着说。 我重重的坐在沙发上,泪水涔涔而下。 “他在哪里?”我焦急的问。 “在殡仪馆。”弟弟已经泣不成声。 第七十五章 似流星 我的心一直在向下沉,我不能理解,一个活生生的人,昨天还在地里忙碌,吃饭,开心的笑,跟我打电话让我下雨多注意身体,晚上早点睡觉,让孩子不要熬夜,他第二天下午就回来的人,怎么就躺在了殡仪馆,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尸体,永远不会再醒过来。老公,你是睡过头了吗?不知道醒过来对着我笑一笑,摆摆手,不知道心疼的接过孩子很重的书包,关心的问问他在学校里的情况,不知道吃过饭你该去洗碗吗?你是把家里全部的活都要让我来做吗?你不是很心疼我,深怕我累着了吗?我泪流满面,痛彻心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老公,你让我怎么去跟孩子说,说你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你让孩子幼小的心灵怎么去承受这连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痛呢?你太狠心了! 我坐在沙发上,盯着门,漫无目的,感觉不到寒冷,温暖,大脑一片空洞。 下午,我打电话给领导,说老公出车祸了,我可能还要请两天假,具体情况要等明天早晨孩子小叔他们从现场回来后告诉我。领导让我安心休息,多注意身体,具体情况知道后告诉他一下。 晚上我没有吃饭,一点也吃不下,快七点时,接到弟弟电话,他们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明天一早开车回来,到时把具体情况告诉我,让我别太难过,事情已经发生,要节哀顺变,他们现在正在找酒店休息。我怎么能不难过,可我又能对谁讲呢?九点二十左右孩子到家,我没敢告诉他,只说爸爸的汽车在外面出了点事,爷爷和叔叔他们正在帮着处理,预计明天就有个结果。孩子嗯了一声,说有点饿了。我给他炸了几块馒头片,打开一瓶酸奶一瓶牛奶,跟他一起坐下来,他吃了几块,喝酸奶,我吃了两块,喝牛奶。他看我脸色不好,以为我身体不舒服,让我早点休息,明天去医院看看,然后他就回自己房间学习。快中考了,他的作业很多。这天晚上,我辗转难眠,想到老公就心痛,就流泪,没怎么睡着。 早晨听到手机闹钟起来的,我强忍着悲痛和劳累,给孩子做早饭,看着他走出家门。我又躺在床上,头晕眼花,全身无力,很疲倦,但就是睡不着。 快十一点时,听到敲门声,开门,是满脸凄苦的公公和一脸泪痕的弟弟。我喊了老人家一声爸爸,他今年65了,满头白发。 进门换了拖鞋,他们坐在沙发上,我给他们倒了两杯开水,然后搬张凳子坐在沙发旁边,紧张的盯着他们。 公公紧握着双手,低头看着茶几。 弟弟抬头看着我,泪流满面,时光在他脑海中倒退,退到了昨天上午。 上午九点四十六,我正在大棚里面把成熟的西瓜摘下来,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请问你是赵炳文的亲属吗?”声音很冷。 “嗯,我是他弟弟。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浙江郑维县的交警,你哥哥的货车在高速上出了事故,请你安排家人尽快赶到郑维县公安局交警大队来。”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我哥要紧吗?” “驾驶员操作不当,车辆撞上护栏,翻到了外面,具体情况等你们过来再说。” “好的,我们马上过去。” 我匆匆挂了电话,回家,跟父亲母亲说,然后找朋友小汽车,搜索我们要去的交警大队的位置,大约两百公里多点,预计下午一点左右能到。我跟你打电话,让还在上初中的妹妹照看母亲,不到十点二十我就跟父亲坐着邻居陆哥的私家车出发了。 过了宁波后高速上有事故,耽误了十几分钟,我们心急如焚,下了高速后,导航有点问题,又耽误了一点时间,赶到那里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三十二。交警大队的一位领导接待了我们,他握着父亲的手说,事情发生了,要看些。父亲一直在问哥哥到底怎么了,领导叹了口气,让两位交警开着车在前面带路把我们带到了殡仪馆。 到达那里时是下午的一点五十二分,我看到了哥哥,脸上已扭曲变形,几乎认不出来,头上戴着一个运动帽,几乎把几乎遮住一半的脸,躺在一个推车上,身上盖张白布。父亲已痛苦失声,他要过去再看看哥哥,现场的两个工作人员搀住他,说请你老人家节哀,过去不好,会让逝者不安,我这时给你打电话说了情况。后来我知道,不是工作人员不近人情,是因为哥哥的脸上,身上因为剧烈的车祸,很多组织器官都离开了身体,头部受损严重,脸和躯体好多地方都是一点点拼起来的,只要稍微碰一下,就很难再复原。 弟弟已经说不下去,也许那个场面已深深的印在脑海。老公,你这是受了多大的痛苦啊,那该有多疼,我嚎啕大哭。 公公一直低着头擦眼泪,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丧子,这对他的打击该有多惨痛。 我七岁时经历了丧父之痛,此后许多年里,我一直在想着父亲的模样,他生前的样子我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他瘦弱,很高,喜欢给我讲故事,喜欢抱着弟弟玩耍。母亲告诉我,农村里经济条件不好,经常是咸菜一年四季都没断过,这让他结婚前就患上了高血压,一直在吃药,有时忙起来就忘了吃。那一个夏天,他在村里和会计还有村支书忙着计算村里土地统一购置化肥和农药的事,忙到晚上八点多钟,白天可能忘了吃药,他以为自己吃了。凌晨,脑部血管爆裂,凶狠的脑溢血只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夺去了他的生命。母亲说他被抬到镇上的医院门口,医生只出来看了一下,就确定病人已经去世。这一年,父亲不到四十岁。今天,在他去世后的三十余年,在我不到38周岁的年龄,老公又永远的离开了我,他还不到四十一周岁。我经历了中年丧父的惨痛,我不理解为什么命运一直如此的苛待我,以利刃加于我心,让我心头再次滴血。往事历历,如影如梦,令人肝肠寸断。 “嫂子,你别太伤心,人去不能复生,一定要保重身体,小洋才十五岁,还需要你好好照顾。” 他提到了儿子,是啊,儿子还不到十六岁,快要中考,正是关键的时期,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停止哭泣,逐渐平静下来。 “车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雨天,操作不当,可能避让别的车猛打方向盘。”弟弟轻声说。 他转过头,望向窗户,目光一直望过去,一直望到那个下午。 我跟父亲就站在旁边,不停的流泪,过了好久,交警过来跟父亲说,因为属于交通事故,尸体必须就地火化,还需要先到交警队办些手续。于是,我跟父亲又坐着陆哥的车跟着两个交警的车回到了交警大队。 查看现场出警人员的记录,签字,领取遗物,交警为我们还原了车祸的全过程。 在郑维县附近的高速公路上,驾驶员小伟因为在雨天急打方向盘,车辆失去控制,撞在护栏上,随后翻出护栏,压倒了好几棵树,车头重重撞在地上。哥哥坐在副驾驶,身体飞到了车外,当场死亡,驾驶员小伟困在车里,浑身是血,昏迷不醒。车头已严重变形,玻璃全部碎了。 第七十六章 心依旧 车祸发生后大约一个小时,救援车辆和一辆救护车赶到,还在下着小雨。因为护栏撞断,高速公路上都有少量的破碎西瓜,路上的车辆开的很慢,已形成一排长长的车流。救援人员封锁了一条车道和路肩,紧急打开车门,抢救人员,把小伟抬到救护车上,确认哥哥已没有呼吸,查找丢失的器官组织,一同装在了一个黑色的袋子中放在救护车上。把小伟紧急清理伤口包扎后送往医院,把遗体送到殡仪馆。警察在维持秩序。吊车不久也赶到,开始把路面全部封闭。把高速公路上的西瓜全部清理到护栏外,接着把受损车辆吊起来,装走,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事故认定是小伟为避让后面的快速开过来要超车的私家车,急速右打方向盘,雨天路滑,车辆失控。 在交警大队忙完后,去殡仪馆把后事处理完,天已经黑了,我们找了酒店住下后,我跟陆哥一起去县城医院看望小伟,他在重症监护室,已脱离生命危险,但很多指标不稳定,还要严格监护。这么年轻,就算好了,可能也会有后遗症,想想真是令人伤心,一次简单的误操作,最终害了两个人。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个人就往回赶,听说小伟的家人今天已赶过来,他还没结婚,才二十多岁。 弟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他的脸上还有泪痕。 “爸,你们快回去吧,这两天也很累,回去好好休息,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不想让一头白发的公公再伤心。 “过几天让炳文入土吧,我们去公墓那边找个位置安置他,确定了后通知你。”公公神色凄苦,快要哭出来。 我强忍着痛,点头,他们站起来,换鞋,走了出去。 三天后,我跟孩子,还有公公他们全家,把老公安置在公墓里,这里松柏高耸,四季长青,他永远躺在了石板下,陪伴他的是一个小小的盒子。 县城的房子从继承法上来说,老公的父母有四分之一的所有权,但两位老人坚决不要,他们说我压力很大,又要照顾小洋。我很感激他们,我盘算着,等将来小洋上大学后,我准备搬回胡市镇,跟母亲和姨妈他们在一起,房子如果公公他们不要,我就拿来卖了,把四分之一的钱给他们。 在家休息了两天,前后总共请了一周假,我开始去上班,老公离开我们了,我和孩子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我要振作起来,我对自己说,孩子需要我,母亲,姨妈需要我,还有老公的父母,他们也需要人安慰。 我开始忙碌的工作,有时去公公家看望他们,周末有时会回市镇看望母亲和姨妈。渐渐的,我从阴影中走出来。我一直在等着,等着那个也许一生都不会再回到我身边的一个人,可我并不在意。一个人心里有了希望,有了牵挂,她就能从伤心和痛苦中走出来,微笑的面对生活中的挫折和打击。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来到他的身边,我要把所有的知心话都告诉他,这几年,我说了好多好多。 两年后,母亲和姨妈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她们说我还年轻,不能太苦了自己,只要能把小洋送进大学,培养成人,老公应该会感到欣慰,他也希望我能过的好一点。我说,小洋今年上高二,也很关键,我要好好陪他。母亲说你找一个能接受小洋的人,咱也不要人家什么彩礼,只要他对小洋好就行,也不会耽误小洋什么,你都快四十了,这个事也不能拖。我实在拗不过她们,就去见了两回,都不成功,其中一个人条件还行,性格也好,就是嫌弃孩子。我想,如果一个人真的喜欢我,他应该包容和接受我的一切。刚开始就嫌弃,还有什么交往的必要呢。另一个太自私,吃饭都不舍得花钱,我也觉得不合适。这两个见过后,我再也不去想这些事,我自己及年纪也不小了,上有老下有小,别人就算有想法,那很正常,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吧。 小洋考上大学后,我问了公公他们,他们不愿住在县城,于是,我把县城的房子卖了,拿出四分之一给公公他们,我自己找了一辆车,把东西运回了胡市镇,暂时跟妈妈他们住一起。后来,小洋说很喜欢杭州,希望我们能在杭州买套房子。杭州房子买不起,刚好宁德距离杭州很近,属于杭州,房价低好多,城北那边有好多房子卖。我去看了两回,找到去年就开盘的一个楼盘,几个月后就可以交房,精装修,还有几套没卖完。我跟小洋和母亲姨妈都说了,在一个周六早晨,我赶到城北那边,交了首付款,算是定下来了,是一套两室两厅,客厅很大,要是母亲他们过来,完全可以在客厅放一张床。 等到三月,房子拿到,我开始购置家具家电,等七月小洋放暑假时,我们搬了进去。我跟母亲和姨妈说,让他们随时过来跟我一起住,把老家的房子卖了算了,一家人在一起,母亲舍不得老房子,没办法,姨妈也只能在那边陪着她,我每个周末都回胡市镇,也不算远,坐车也就一个半小时左右。 夏梦从往事中回到现实,脸上开始洋溢着一种自信和从容,她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靠着沙发,双手环抱在胸前。 “嗯……,你刚才说的小伟后来怎么样了。” “小伟一条腿截肢装了假肢,万幸的是其他地方都没事,朋友说老公是在他的车上出事的,要赔我们一点钱,我没要。家家都不容易,谁都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而且小伟也受了很大的苦,至今还是单身,过三十一了,条件也不好。刚好第二年镇上的织布厂招工,朋友通过关系让他进去开铲车,收入还可以,也算了了朋友一桩心事。” “夏梦,小洋还好吧。” “嗯,他很坚强,也很争气,成绩在大学也挺好,大一下学期还拿到了奖学金。” “你们太不容易了,” “也没什么,很多事当时也许令人难以接受,甚至不知所措,但事后看来,也不算什么。熬过去,你就会发现自己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大,如果熬不过去,也许你就真的会无所适从,浪费很多机会。” 李友德低下头,仔细想着她的话,这何尝又不是在说自己呢?很多人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们在熬的过程中,感到太艰难,无法忍受,从而轻易的放弃了。你放弃它很容易,但你改天想再熬下去时,你会发现,现在做起来要比第一次困难的多,辛苦的多,这就是你缺少坚持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忽然想到张婉茹,想到刘莉,他的心里一时乱起来。他确实在熬,可他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自己在等待什么,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一时间,李友德陷入沉思,他想到大学里的小汐,想到她薄怒娇嗔的称呼她“阿呆”的神情,心头掠过一丝甜蜜。他们相处了四年,没有过分的亲密,像一对恋人,却不是,更像是一对知心的朋友,无所不谈。他就像照顾小妹妹一样,一直陪伴着她,虽然她并不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但他一直践行着自己的承诺,要让小汐把最美的东西留在最应该需要的时候。 第七十七章 选择 在茶馆呼呼空调声里,在暖色的黄光下,李友德陷入往事中,夏梦看着他,想着心事,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话。 李友德在张婉茹和刘莉之间徘徊,他始终不能静下心,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如果没有那封信,也许一切都要简单的多,可是,这封不期而至的信,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活。 李友德转头看看夏梦,她正关切的望着他,那目光里满是询问。 “我想事情很容易沉进去,真抱歉。”他不好意思的笑了。 “很好啊,你不知道很多人都想这样却做不到,因为他们的心不够静,想法太多,患得患失,这正说明你心思单存。”夏梦打趣的说。 “上学那会是单存,现在工作这么多年,也开始世俗起来,想法也多了。” “你还在为想那封信,还在为选择而发愁是吗?”夏梦不再笑,一脸庄重的看着他。 李友德嗯了一声。 “很多东西你改变不了,那就改变自己。你去找你同学吧,她心里一直想着你,你们应该在一起。” “我前几天打电话给她,想去看看她,她说在杭州照顾她前夫,他们虽然离婚了,可是前夫现在住院,没人照顾,她就过去了。” “她前夫没人照顾?难道一直没有结婚吗?” “就是因为一个小三怀孕把她挤走的,按理说小三应该去照顾啊,不清楚原因,改天等她回来我问问她。” “一个女人如此有情义,就算对伤害过她的人,关键时候仍然能主动站出来不计前嫌,一般人根本做不到,这更说明她有情有义,更值得你去爱。” 李友德看着夏梦,红晕爬上她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眼神清澈明亮,嘴角含笑,别有一番风情。 “夏梦,从现在开始,你就做我的姐姐吧,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聊天。” “好啊,我求之不得。”夏梦点点头,脸色真诚庄重。 “夏梦姐。”李友德小声喊。 “嗯。”夏梦轻轻答应了一声。 这一刻,他们反而觉得有些不自然,很多事情,你想象着,你期望着,等实际发生以后,给人的感觉并不一样。 时间过已十一点半。 “夏梦姐,我送你回去吧,有点晚了。” “没事,我们小区很近,走过去也就十分钟。倒是你,明天还要上班,现在还有车吗?” “我打个车回去很方便的,也就二十分钟。” “去我家吧,睡客厅,有个折叠床。” “不方便,我还是回去。” “小洋不在家,他暑假在家一个多月每天都在市里打工挣钱,前几天去学校了,说是跟同学约好去东北那边玩几天,然后回学校继续打工挣学费。” “我怕影响你。” “没事,家里没别的人,我都是你姐姐了,你担心什么。”小梦站起来,拉着李友德胳膊,她脸上有些害羞,有些红晕,有些娇嗔,有些妩媚。 李友德跟着他站起来,走出包厢,要去结账,被她拉住了。 “我是姐姐,应该我来,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李友德走出咖啡厅,站在路边,街道上很安静,路灯每隔不愿就有两盏,高高悬挂在长杆上。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空气中似乎被热浪填满了,没有一丝风。高温已持续好几天,并没有稍稍减弱的迹象。 夏梦走出来,挽住了李友德的胳膊。 “夏梦姐。”李友德有些不自然。 “我有点累,你搀着我。”夏梦低低叹口气。 “对不起,我不该又让你回到那些痛苦中。” “没事,说出来我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两人就这样慢慢走着,在人行道上,走到了小区门口,走进小区,走在小路上,走进单元门,坐电梯,来到9楼,夏梦一直挽着他。 进了房间,开灯,换拖鞋。夏梦把客厅的空调挂机打开,又去自己房间把空调挂机打开,把浴巾和睡衣拿出来。 “睡衣是新的,准备给小洋的,你穿,你们身材差不多,应该没问题。你先去洗澡,我把床铺一下,” 李友德答应着,接过,去卫生间。 夏梦跟着他走过去,从洗脸池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牙刷和一条毛巾,放在洗脸池边上,然后走出来,开始铺床。 等李友德冲澡,洗漱然后穿好睡衣走出来时,已能感受到阵阵凉风吹在客厅,夏梦不在外面。李友德走到小床前,躺下去。 夏梦从房间里走出来,拿着睡衣。 “夏梦姐,我先睡了。” 她嗯了一声,走到门口,把客厅灯关了,随后走进卫生间。 李友德很困,很快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不知何时,他睁开眼睛,看到夏梦穿着睡衣坐在窗前,没有开灯,她用手抚着他的脸,呼吸急促。李友德感受到她身上的沐浴露的香味,心情激荡,他伸出手,抓着了她的胳膊,夏梦顺势倒了下来,跟他睡在一起,折叠床并不大,两人紧紧的挨着。李友德感到浑身燥热,他把衣服脱掉,碰到了夏梦光滑的身体,他吓了一跳。夏梦侧着身,就躺在他的身边,她好像睡着了。 这一晚,这个梦很长,仿佛总醒不过来,李友德分不清是梦是真,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是窗帘都拉着,四周都很黑,没有一丝亮光,根本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夏梦好像有时在他身边,有时又不在,非常奇怪,他仿佛听到她在耳边说话:我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个夜晚,从明天开始,去找她吧,别再让她伤心。他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早晨是夏梦把他喊醒的,睁开眼,夏梦坐在床边,穿着睡衣。 “几点了?” “六点半。我做好了早饭,你起来吧。”说完,走向厨房。 李友德穿着睡衣,起来,走向卫生间,关门。刷牙,他发现脖子上有几处很浅的红块,他以为是被虫子咬的,贴近镜子看,用手摸一下,并不痒。红块不规则,脖子两边好像都有,他把睡衣翻上去,在胸口也发现了几处,他把胸口贴近镜子仔细看,慢慢的,图案开始清晰,像一个嘴唇的样子。他又看了全部的红块,几乎都是一样的形状。梦里的情景开始浮现在眼前,他始终无法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洗漱完走出来,到餐桌跟前坐下,两人开始吃早饭。 “夏梦姐,你说你在保险公司?” “嗯,就在城北这边,离家不远,一个原来种子公司的朋友介绍的,他跟这个公司的领导很熟,他们让我做内勤,负责统计考核,工作有点忙,但不用整天出去跑市场,找客源。” “那挺好。”李友德低着头吃吃饭,想到身上红块的事。 “夏梦姐,我脖子上,身上有些红印,也不知是什么,看着不像虫咬的,一点也不痒。” “你啥时发现的?”夏梦关心的问。 “刚才在卫生间。好奇怪,昨晚洗澡好像还没有。” “没事,过两天就消了。”夏梦轻咬着嘴唇,似笑非笑,满脸春色。 吃完饭,过了七点。 “我送你去车站,回来再收碗。” “你告诉我出小区就行,我认识那边。” “反正还早,我陪你过去,刚好散散步。” 夏梦说着,走回房间换好衣服,出来后,李友德也换好衣服,两人走到门边,换鞋,走出去。 走出单元楼,走出小区大门,走向车站。 在车站边停下来。 “你去找同学吧,也许她也在等着你。” “嗯。”李友德抬头看着她,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舍,他在想着那个梦,一直想问她。 第七十八章 病痛 “以后有机会过来,别忘了姐姐。”她有些伤感,声音低沉。她看着他的脸,一直看着,随后走过来,轻轻把他抱住。 李友德也抱住他,心里一阵难过。 他们都知道,这一分别,也许再难重逢。 尽管他们在一个城市,很近,但那个梦一直在影响着他们,在催促着他们,那是一种告别,一种分离的誓言。 夏梦抱着他,泪水从眼角流出,虽然只经过了短短的几天,但他就是那样悄无声息的走入了她的生活,影响着她,然而,很快,她可能就要离开她,走入别人的生活中,可能同样悄无声息。她希望他能幸福,她又为自己而感到难过,她在选择中做出了选择,她也为他做出了选择。 李友德心里无比的失落,短短的几天,他仿佛已跟她认识了很多年,他们就像一对亲密的朋友。,可是,一切似乎已在冥冥中注定,他们不会长久的相处,只能像流星一样在各自的生活中迅速划过,留下一段刻骨铭心,一段柔情蜜意,一段积毁销骨,一段海枯石烂。 一切都会过去,很快。 夏梦轻轻松开胳膊,站在他面前。 “多保重。”她勉强笑了笑,泪水却从脸上滑落。 “保重。”李友德点点头,转过身,走向站台,泪水从眼里滑出来。夏梦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走上公交车的一刹那,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她用手捂住嘴,心痛,无声的哭泣。 李友德感到心情沉重。 汽车向前驶去,夏梦孤独的身影停留在炎热的站台边,走入李友德心里。 回到公司,李友德开始工作,这一天,他很忙,但眼前一直是夏梦哭泣的表情。他几次想拨通她的电话,却忍住了,她已为他做出了选择。 下午下班后,李友德拨打张婉如的电话。 阿茹,你回来了吗? 还没有,估计这周回去,我回来后跟你联系。” 好,那我等你电话。 嗯。 李友德挂了电话,很茫然,从上周四她去杭州算起,到今天星期三,已过了六天,她在医院照看病人,她住哪里呢,她怎么吃饭呢。 李友德开始在不安中等待,星期四过去了,星期五过去了,他开始愈发焦虑。 星期六的早晨,十点多,李友德手机终于想起来,是张婉如打来的,他一阵激动。 阿茹。 嗯,我回来了。她声音低沉。 我晚上过来找你好吗? 好,你下班就过来,到我家吃饭。 晚上见。 李友德挂断电话,他有一点担心,感到她心情不太好,也许是因为医院的事情。 李友德在焦急中等着下班。 他在卫生间洗下脸,然后走向大路边乘车。 到她家们门口时已过六点半,他敲门,门开了,他走进去,换鞋。 “你坐一下,我马上就好。”她说着走进厨房。 李友德去卫生间洗手,出来后走进厨房。 “你把这三个菜端出去,还有一个汤快好了。” “好,小霜不在家。” “在我妈家,下午我送过去的。” 菜放好后,张婉如端着汤出来,把筷子放好,随后去房间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白酒。 李友德吓了一跳,他疑惑的看着她。 “你少喝点,我想喝点白酒。” 她的脸上明显能看到憔悴和伤感,也许这几天在医院太苦了。 李友德玻璃杯里倒了一半,张婉如给自己杯子里倒满。 “来,欢迎你。” 两人碰了一下杯子,李友德喝了一小口,太辣,张婉如喝了一大口,仿佛没什么感觉,但红晕很快就飞上了脸颊。 默默的吃菜。不时会碰一下酒杯,没有说话,张婉如神色平静,然而,李友德能感受到她的忧伤,隐藏在心里。 她的一杯白酒很快就喝完了,她又开始倒,李友德抓住了酒瓶。 “阿茹,你不能喝了,会醉的。” “没关系,我只想好好的放松一下。” “那少倒点。”李友德拿过酒瓶,倒了一小半。 房间里空调柜机开着,一阵阵凉风传过来。 张婉如一直没有再说话,仿佛想着心事,小口的喝酒,吃菜,眼神有些迷离。 “阿茹,他,他怎么样?” 李友德小心的问。 “唉。”她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神色凄苦。 “要不要紧?” “早晨我带小霜去医院。” “是他想见小霜?” “嗯,他跟我说了几次,小霜也一直想见他,今天终于都见到了,可惜,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她说的很轻,很温柔。 “他的病......” “早晨回来时,他已昏迷过去,医生说可能没有几天了,器官都在衰竭。昨天晚上,他说他想在清醒时看看小霜,他有好多年没有见到她,希望我能了却他这个心愿。我昨晚赶回家,今天早晨带着小霜,八点多久赶到重症病房,那时他的母亲在里面,他父亲在走廊上坐着。小霜哭着要进去,护士不让,担心会影响他心情,他们隔着玻璃看着。我实在不忍心,跟护士求情,最后只同意让小霜也戴着口罩进去几分钟,我跟小霜一起走进去。在床前,他睁大眼睛看着小霜,泪水在眼角不停的流,他的母亲不停的替他擦。他戴着呼吸机,挂着输液瓶,心电图在旁边不停的前行。他努力的转动着头,眼睛睁大看着小霜,小霜靠着我,小声的哭。只有几分钟,护士过来,把小霜拉出去。我看着他使劲的眨眼睛,知道他想说什么,把脸贴到他嘴巴跟前,他吃力的说着,我对不起小霜,你好好把她带大,让她每年清明节去看看我,我就知足了。他断断续续的说,汗从脸上流下来,他强撑着说完,头一歪,就晕了过去,他的母亲赶紧喊护士,护士说病人不能太激动,她去找医生。医生过来,看了看心电图,看了看呼吸机,说没关系,不能再加大药物剂量了。我走到外面,跟小霜一起到医生办公室等着,过了好久医生终于回来。我问医生他的情况,医生说让我们做好准备,他的各项功能都在衰竭,病毒已扩散到全身。小霜已经哭起来,她靠着我。我带着小霜走出去,跟他父亲说我们回去了,有什么情况跟我说。” 张婉如说着,泪水从脸上滑下来。 “他身体哪个地方出问题了。” “肝脏,还有高血压,高血脂。都是喝酒喝的,他平时也不注意锻炼,胖了好多,肚子也挺起来。” “你这几天晚上怎么过的?” “他母亲给我打的电话,说他一直在牵挂着我和小霜,他已经住了十几天,他们老两口熬了十多天也病倒了,在医院输液,我知道后就赶过去照顾他们。” “他不是又成家了吗,他老婆呢?” “刚开始过来照顾了两天,后来说要照看孩子就回去了,再也没来过,只能辛苦他们老两口照顾。” “活该,他当初怎么对你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我原来一直在恨着他,恨着那个女人,后来在医院待了两天后,一切都看开了,我开始不再仇恨。人的一生都会犯很多错误,经历很多挫折,其实命运都做好了安排。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什么名利,金钱,荣耀,一分也带不走。该是你的,总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也强求不来。那几天晚上,我一直在重症病房陪着他,他有时清醒有时迷糊,他清醒时看到我就会流泪,他一直在后悔,为年轻时的所作所为。我告诉他,其实我已开始不再恨他,我已把过去逐渐忘掉,他很开心,然而,病痛一直在折磨着他,已不会再给他重新改正的机会。他非常清楚,但无能为力。” 第七十九章 坚定 张婉茹靠着椅背,仿佛陷入沉思,她满脸红晕,眼神有些迷离,有些恍惚,有些憔悴,她想发泄一下心中的压抑,十几天的医院经历深深影响着她。有人说,当你对生活抱怨的时候,应该去医院门诊大厅看看,去重症病房看看。有的人,前一天还是生龙活虎的,转眼就在门诊大厅输液,有的已躺在重症病房的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连着各种设备,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到。 李友德想到夏梦,想到她的坎坷身世,又想到张婉茹,也历尽艰辛,年纪轻轻就一个人带着女儿支撑着家庭,虽有父母帮助,然而十多年里感情一直没有归宿,不禁为之动容。也许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个人,身影就隐藏在角落里,不经意间,就会悄悄的走出来,拨动一下他的心弦。很多个夜晚,他都会想到她,她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已在他心里扎下了根,这一生,不管经历过什么,他也无法将她抹去。有时,当他沉浸在工作中时,感到一双眼睛在不远处悄悄的观察他,在他的思绪中,也许,会冷不丁的走过来一个身影,站在他面前。瘦削的脸庞,带着几分顽皮和狡黠,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一下,不经意的喊一声“阿呆”,李友德从深思中清醒过来,抬头看着这个人时,她爽朗的笑声就会传过来,“看你的呆样,还真是一个阿呆。”她忽然感到有些害羞,忙捂住嘴,但脸上开心的表情,却无法掩饰。“我不允许别人喊你阿呆,这个称呼只能我来喊。”她的脸上又是认真,又是调皮。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四年的大学时光,始终保持着一份纯真和浪漫的特殊感情,这种感情,超出了一般的兄妹之情,却又少了一种缠绵悱恻的男女之情。也许,在李友德心里,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不愿去破坏她心目中对男女之情的神圣感和责任感。他无法保证能跟她走到一起,走进婚姻殿堂,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去越那一步雷池。寒来暑往,他们在操场上走着,说着,拥抱,倾诉衷肠,走过一个个学期。在毕业前夕,他主动提出分手,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融入她的生活,她的家庭,他的家境让他决意离开这个单纯,爽朗,真实的女孩。后来,他不停地反思,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跟她在一起,他感到从没有过的轻松和满足。工作两年后,他收到一封从英国邮寄来的信,里面一张照片,她站在一所大学校园门口拍的,已成熟了许多,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但依旧掩饰不住的清纯,信封的反面是一个电话号码和学校名称。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他的,看到她这样,他很开心,她已开始彻底的从往事中走出来。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走进来很多人,同时,也会走出去很多人,有的人越走越近,有的人,却越走越远,一直走到异国他乡,再也不能见面。他没有回复,没有联系,后来他回到了家乡。 李友德一直沉浸在往事中,已全然忘了自己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往事就像一个逐渐远离的梦,很多人都在梦中离开了,他的梦还没有醒过来,但在心底里,他已有了坚定的目标,他要从往事中走出来。 不知何时,李友德抬起头,看到张婉茹正专注的看着他,眼神里透着柔情和关心。 “阿茹,真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没事,我看你脸上一会开心,一会忧愁,转换不定,还一直在担心你。”她莞尔一笑,红红的脸上写满了爱意。 李友德点点头,举起酒杯,张婉茹跟他碰了一下酒杯。 辛辣的酒顺着喉咙流下来,让李友德彻底清醒,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阿茹。”他小声的喊了一声。 “嗯”她低下头。 “我想好了,我希望能跟你一起照顾小霜,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你跟父母说了吗?” “我前天跟我爸妈打电话,我把你的情况都跟他们说了,他们没有反对,只是说希望我们将来能再有一个孩子。” “嗯。”她把头转过去,李友德能看到她的娇羞。 “小霜也需要一个弟弟或妹妹,他们会很好相处的,你放心,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我们不能再有孩子,那就好好的把小霜抚养成人。”李友德温柔的说。 她转过头,正含情脉脉看着他。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把她的头拦在怀中,她靠在他的胸前,手臂环抱着他的腰。 “国庆节我带你回去见我父母,咱们元旦就在一起吧。” “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父母不同意。” “他们没有反对,没事,有空我也去见见你父母。” “要不这样,国庆节我先去你家那边,等回来后再来我家。再找个机会让双方的父母见一下。” “好,我听你安排。” 吃完饭,两个人在小区散步,这一次,他们走的时间很长,一直走到小区外面,沿着人行道,走到大街上。路边很多商铺,正是周末八点多种,人很多, 八月中旬,高温依旧。 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两瓶水,李友德跟着张婉茹来到一个大广场上,广场中间的喷泉正随着音乐的节奏喷水,很多孩子在喷泉边玩耍。 “我应该带小霜过来的,她很喜欢这里,听音乐,看喷泉,不过这里的喷泉到十点就结束。” “她还好吧。” “早晨跟我回来哭了一路,坐在车里还在抽泣,她没想到她的父亲变成这个样子,她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小霜父亲在病床上跟你说的话,你跟小霜说了吗?” “我没敢说,怕孩子伤心,不过她也上初中了,懂事了许多,能感受到生离死别。” “事实无常,你也别太难过,一定要保重身体,我希望以后能每天看着你开心的样子。” 她嗯了一声,慢慢靠在他的肩头。 “我还有一件事要处理,这件事一直缠绕着我,令我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我知道。”李友德搂着她的肩膀,下巴抵着她的头,闭着眼睛。 进入八月下旬的一个星期三下午,三点多钟,李友德在办公室接到张婉茹的电话。 “他走了。”张婉茹在哭泣。 “啊!”李友德很震惊,他走出办公室。 “早晨他的母亲通知我的,我赶到杭州他的家里,跟他的家人一起把他送到了地下。”她开始大哭。 往事在她眼前浮现,对他,她刚开始讨厌,后来接受,后来喜欢,后来爱慕,后来怀疑,后来质问,后来伤心,后来痛苦,后来记恨,后来谅解,后来难过,后来心痛,一幕幕往事,清晰的就像昨天发生的。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这个人彻底的长眠在地下。但对她而言,生死是如此的冷酷,如此的现实。生亦何哀,死亦何苦。也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得到了原谅,看到了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就再没有了遗憾;也许,他忍受着多年的病痛折磨,这次彻底得到了治疗,可能并不是坏事。 “阿茹,对他而言也许这是一种解脱,别难过了,你还要好好照顾小霜,千万要注意身体。” “嗯,你今天过来吧,我们去公园散步。” “好,下班我就过去。” 李友德挂断电话,回宿舍换了一套休闲服,洗脸,走到路边,坐公交车。他在车站下车,走向小区,远远的,看到张婉茹正站在小区门口,小霜倚在她身边。 他走过去,小霜已看到,向他跑来,脸上写满了笑容。 第八十章 结局 国庆节七天假期,对李友德和张婉茹都很重要,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在新年春节期间的正月初六,公历1月28日。 12月31日,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很忙。 八点十六分,李友德做当月的销售结算,给客户开发票,跟踪系统内客户下一年的年度计划、月度计划发布情况,开元旦期间的订单。中午吃完饭,只在座位上休息了一会,又开始忙碌,一直到快下班时,才轻松下来,他打开聊天,邮箱里有一封邮件,点开,是一个陌生人写来的。 尊敬的李先生: 你好! 冒昧的给你来信,请原谅。两个月前,我给你写过信,也许,那些信影响了你的工作和生活,在此,我诚恳的向你表示歉意,其实那并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因为我的行为给你带来伤害,我很抱歉。希望你能收获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新年就要来到,顺祝开心,快乐。 一个老朋友 李友德很平静,他不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这几个月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也许一生都会留在记忆中。 第二年的5月1日,清晨,刚过七点。 刘莉把做好的早饭放在餐桌上,走进大卧室。 陈总已睁开眼睛。 “几点了?”她还没有完全清醒。 “小姨,七点啦,快起来,我早饭做好了,早晨我们收拾一下,吃完中饭就去南望岛,双人间很紧张,我十几天前预定的,三天两晚。”刘莉抚下身,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下午出发,还早呢,我要再睡会。”她微笑则,又闭上眼睛,拉着刘莉的手,放在脸上轻轻地摩挲。 八点十二分,两人吃过早饭,刘莉开始去自己的小卧室收拾,准备衣服,泳衣,化妆品,又去卫生间收拾浴巾,牙膏牙刷放在一个拉杆箱里。然后到大卧室,帮陈总收拾,也装了一个拉杆箱。 过了十点半,刘莉去厨房准备中饭,做了三个菜,一个汤。 吃完中饭,收拾好餐桌,时间已过十二点半。 “我们中午休息一会,一点半出发吧,天热,下午容易困。”陈总说着,走进大卧室。 刘莉又检查了一下两人的东西,确定没有遗漏,然后走进大卧室,脱下衣服,把手机闹钟定在下午的一点半,在陈总身边躺下来。 出门时一点五十分,刘莉开着陈总的那辆黑色汽车,空调风开得很小,陈总坐在副驾驶,把防晒长袖脱下来盖在身上,闭着眼睛,车里弥漫着一阵清新淡雅的香水味。 快四点时,来到码头,刘莉把车停好,两个人推着拉杆箱,走进候船大厅,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 “小姨,你是不有点晕船?” “很早之前我去过一次海岛,晕船好难受,后来就很少再去。” “怪不得我这次喊你去南望岛,你要推脱,没事,有我呢,我来照顾你。”刘莉挽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头,笑嘻嘻的说。 “嗯。其实我挺喜欢坐船的,清风拂面,水花荡漾,很有情趣。”陈总伸手拍拍刘莉的脸。 渡船在海面上劈波斩浪的向前冲,今天的风很小。 快六点时,两人来到三层小楼的酒店前台,刘莉把身份证和信用卡交给前台的高挑女人,登记后,两人走向一楼右边最里面那个双人间,118号,刘莉特意选中的。为什么会选这一间,她也说不上来,她只是无比牵挂这个房间,里面的床,沙发等等,所有的东西。 刘莉安排陈总睡靠近窗户的床。两人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出去吃饭,沿着环岛路又找到了路边的那家小饭店。 吃过饭,她们挽着手在环岛路上散步。 回到房间,开始洗澡,随后打纸牌,看的出来,陈总很劳累,不到十一点,刘莉就把房间灯关了,她们各自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刘莉伸出手。 “小姨。”刘莉声音很低。 “嗯,怎么了?” “把手给我。” 黑暗中,借着地上的照明夜灯,陈总伸出手,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在小岛上,我们这样在一起,我觉得好特别。” “傻孩子,我们每天都能在一起。” “可是,这样的情景,好让人感慨。” “那我们就多住几天再回去。” “不用,咱们还是后天回去,开车好累,又是坐船,你快睡吧。” 陈总嗯了一声,把手抽回去,随后翻过身,很快就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 刘莉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房顶,一时情绪激动,往事开始在眼前浮现。这个回忆的开头很好,但结局并不好,或者说,出人意料。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把好多曾经的紧张,欣喜,激动,忧虑,彷徨,愤怒,伤感都悄悄的带走了,然而,有一样东西,却永远也无法带走,那就是感觉。在不经意间,在思绪随着漫天的风飞舞在尘世间,在很多个从睡梦中醒来的夜晚,它就会涌上心头,带着一种特殊的味道。 第二天早晨,刘莉起的很早,她去跑步,回来时陈总还在睡觉。 吃完早饭,两人走出酒店,来到沙滩上,脱了鞋拿在手里,把裤腿卷起来,沿着沙滩慢慢的走。走累了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远方的天际,看着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 中午回到酒店吃完饭,两人换上泳装,披着浴巾,把重要的东西存在前台,走出酒店,来到沙滩上,把鞋和浴巾放在长椅上,刘莉躺下来,让陈总把她身上铺满沙子,只把头和脸露在外面。 晚上,在酒店冲完澡,刘莉出去打包几样吃的,带了两瓶已打开的红酒回来,她把菜在茶几上放好,在玻璃杯里倒好红酒,开始这个特别的晚餐。 吃完饭,收拾完茶几,刘莉开门,穿着睡衣把垃圾放在路边的垃圾桶,夜色里路灯都已经亮起来,还有很多人在散步。她走回房间,陈总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刘莉去卫生间洗漱,走出来,在陈总床边坐下,微笑的看着她。 “小姨。”她满是温情。 陈总把电视关掉,把房间的灯关掉,把她拉到身边,她躺下来偎依在陈总的怀里。 “我今天要睡这里。”她的声音柔媚婉转,脸上满是红晕,秀色可人,陈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随后躺下来,从背后搂住她。 刘莉侧着身,闭上眼睛。 清晨,刘莉没有再去跑步,她很困,一直躺着不愿起来。 陈总带着一瓶水,走出酒店,沿着环岛路,一直走,走了很久,看着路牌,几乎走了全部环岛路的一半,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打开矿泉水,喝了几口,眼望着沙滩,望着浩瀚的大海。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驳明亮,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海浪在阳光里一簇簇的涌向沙滩。她想到女儿,毕业后留在英国,跟另一个国内的女孩一起租房子住。她找工作,谈恋爱,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再回来过。她好像要把自己都忘了,唉,自己只好每年过去看她,她也该26岁了,现在英国是晚上,也不知她在做什么。 她站起身,慢慢向回走,走的很慢,清凉的微风吹在脸上,说不出的清爽。 回到房间,时间已过十一点。 刘莉已经起床,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沙滩。 “小姨,你总算回来了,我正等着你一起吃中饭,我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陈总走到她跟前,从背后抱住她。 “嗯,抱抱。” 刘莉环抱着她的手,闭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她们带着拉杆箱,走出房间,去前台退房,在路边的小饭店吃饭,随后走向码头。 “等我哪天走不动了,就想每天坐在海边,看着日出日落,吹着海风,听着海浪,人生就再没有什么遗憾。”陈总看着远方的天际,悠悠的说。 “我陪着你。”刘莉微笑着,挽住她的手。 陈总抬头看着刘莉,沉醉在她满是柔情的目光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