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嫮生》 第一章 沧海无际尽归墟 http://.biquxs.info/

遥遥数万年已去,天地七界即分。四海归心,八荒臣服,凡世祥和太平。 近日,闲来无事的凤嫮生在听那老梅树讲完故事之后,就携了神兽白泽自那灼灼妖娆的红莲碧湖乘船而下。 二人一路向东,领略了波澜壮阔的沧海碧波,而后辗转南下,登岸后便到了有着人间仙境之称的南荒之地,鸿蒙。 眼前这城繁华落尽,确实辉煌富丽。 凤嫮生心下暗道,难怪那株老梅树总是跟她讲凡间如何如何,原来这凡人竟是如此逍遥快活。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衣角。 凤嫮生一愣,这才恍然记起,自己是拖家带口来的。 她自眼前那热闹喧哗的集市上回过头来,去看那变化之后的神兽白泽。 面前少年大约十六七岁左右,身穿一袭上好的冰蓝色长衫,青丝如墨,眉目清秀,鼻梁高挺,薄唇如丹。 好一个风姿出众的俊俏少年郎! 神兽白泽受不了她那双冒着绿光的眼珠子,两束眉毛一蹙,伸手将人抓到了街市的一处角落里,沉声命令她站好。 “这里是南荒,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如此盯着我瞧,丢人!” 凤嫮生双手抱臂,鼻孔朝天的朝他哼了声,不屑道,“要说美色,世上谁人能及得上十三?你少自作多情了!” 说完,又神气活现地瞥了人家白泽一眼,随即便往那挤得水泄不通的人堆里凑热闹去了。 白泽不服,朝着她那嚣张跋扈到六亲不认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最终还是像只护崽的老妈子一样认命的跟了上去。 他们家这位宝贝疙瘩可万万不能出事。 乌压压地人群里,凤嫮生总算拽着一脸憋屈的神兽白泽从那密不透风的人堆里钻了出来。 朱红色的勾阑之外,无边无际的沧海碧波映在西坠的落日余晖之下,翻卷的海浪随着风声起伏奔腾。 凤嫮生望着眼前恢宏壮阔的光景,心下颇有学问地感叹起这天地万物造化之奇妙。 “快看!是仙山!” 嘈杂喧闹的人群随着这一声惊叫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迎光寻望,只见那波澜奔腾的碧波之上,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愈发暗淡的天光之下逐渐显现明朗。 仙禽盘旋于峰峦叠翠之间,亭台楼阁坐落其山涧瀑布之上,那如天界宫阙般精美绝伦的景色当真令人心迷神往。 “东海有山,名曰蓬莱。地方四千里,去西岸七十万里,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上生神芝仙草,出泉如酒,名玉醴,食之不老不死。其上多仙家,雍容妙丽,俊美多姿。” 女子只身立于那勾阑处,一袭天水碧衣裙迎风飞舞,尽显其孤洁妙丽之美姿。 海风徐徐,吹起她乌黑亮丽的青丝,亦吹来她温婉动人的声音,就像颗颗珍珠跌落玉盘一样,全数掉进凤嫮生的双耳之中。 众人听她说完,个个目光如炬,恨不得冲破身前勾阑飞到那仙山上去。 “咯咯~” 银铃般地笑声乍响在人群里,那娇俏调皮的声音在这一方喧哗吵闹中尤为凸显。 “相传,海中有一庞然大物,身形似蛇,头长犄角,可吞云吐雾,幻化成风,还能变作高宅宫阙,专门骗吃那些过往船只!” 此声一落,人群里哗然四起。 立于勾阑处的女子循声望去,却见一位身穿红色襦裙的少女已出了人群,俊逸卓然的蓝衣少年手持宝剑跟在她身后。 清风拂过,传来那少女活泼开朗的声音。 “你说,是书上在骗人?还是方才那位穿绿衣裳的美人儿在骗人?十三不是说那个能变高宅宫阙的东西会吃人吗?” “天地无际,碧海茫茫,世间万千河流都尽入归墟,这万物造化之奇妙岂是我等小卒能参悟透的?” 少女自满目琳琅的街市里回头,黑白分明的剪水瞳眸里倒映出少年俊逸清秀的面容。 她歪起头,冲他狡黠一笑,“白泽,你怎么也跟那老梅树一般说的如此有学问,那海里分明是一只吃人的蜃,你平日里不好好做学问……。” 未等她说完,白泽便伸手扯住了她的后衣领,低声轻斥她喋喋不休,上窜下跳。 “凤嫮生,这里是南荒。你什么时候能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瞧姑姑,知书达礼……” 又指桑骂槐的嫌弃她话多! 被人提着衣领的凤嫮生翻了翻白眼,即便是在受人桎梏之下,她还是不忘恭敬地弯腰朝东方作了一揖。 “我的白泽上仙,姑姑乃青丘女君,是这四海八荒里最尊贵的女人,就连九重天上的神仙都要恭恭敬敬拜称她一声上神。” 她说完扭了扭后颈,在发觉自己挣脱不了白泽那惊人力道之后便干脆彻底放弃,“至于我嘛,我只想做月疆的小殿下,只想让十三宠着我,依着我,我才不稀罕去做什么令人敬佩的帝姬贵女!” 少年闻言,脸色一黑,一把将她丢开,“没大没小!十三是谁?” 凤嫮生没防备,差点被他扔到地上,一双大眼气鼓鼓瞪着他,“是舅舅!” “你要是再没规矩……” “就把我丢回瀛洲!这话你都说了好多遍了!真讨厌!” 没规矩的人狠狠剜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街边一家客栈。 第二章 十丈软红初相见 http://.biquxs.info/

月黑风高,昏黄的灯火映出一只偌大鬼影,那影子投在密密麻麻的树林枝丫上,在这幽深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分外骇人。 凉风渐起,晃动着树枝上唯一燃着的白色灯笼,烛火明灭间,那鬼影一晃,又乍现在空旷的山林当中。 “这蜃妖术法甚是难缠,我已盯了她七日,却都被她逃掉了。” 说话的碧衣女子抓紧腰间长剑,自影影绰绰的树叶间隙望向地上那只现出真身的鬼影。 是一只死后被人下咒的四目赤色九尾狐,妖狐体型庞大,煞气凌人。 那狐背上还坐了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绣牡丹花的大红色衣裙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那颜色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媚俗,反倒为其平添出几分勾人的风情来。 碧衣女子不屑,朝蹲在自己旁边的女子恨恨说道,“这蜃妖变幻莫测,日间又不现身,真是诡诈!” 瞧着她气急的小脸,旁边那女子悄声一笑,朝她眨眨眼,“少妤别生气嘛,我这不是来帮你了。” 安抚完好友,她又朝地上努努嘴,问道,“那是谁呀?你从哪儿找来的帮手?别一会儿成了这狐狸的盘中餐。” 少妤闻言,蹙起眉毛瞥了一眼躲在巨石后的那道身影,“我今日清早在海边遇到的。虽无甚交集,但我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黛芷,你可去过月疆?” “月疆!” 黛芷双眼一亮,不是她去没去过,是她想去也去不成啊。 “那个地方就如同瀛洲一般,已经避世数万年了。我幼时听父君说起过,北荒月疆绵延万里尽是冥海,数十万年来不见阳光。大洪荒时代结束,父神身归混沌之时,特将那北荒赐给了自己的爱子,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帝君,凤焱。” 缩在巨石后的凤嫮生气喘吁吁,她只不过是在客栈闲的无聊上街买个宵夜吃,谁知偏让她遇见了这只鬼鬼祟祟的大狐狸。 先前引起她瞩目的是大狐狸背上的那位美人儿,不过这两者相较之下,最让她感兴趣的还是这只与她家姑姑同宗同源的狐狸。 凤嫮生自石头后悄悄探出头,再想着细瞧一下那只狐狸到底生了个什么模样。 谁料她连个一二都还没能瞧出来,就被那突然回过头来的狐狸张开血盆大口结结实实给吼了一声。 血腥味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臭迎面扑来,那味道钻进凤嫮生鼻翼里,将她整个人从石头后面给逼了出来。 “好臭呀,熏死我了!” 挥手扇风的少女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皱着眉头指控那狐狸铁定是修炼成精吃了人! 少妤两人见状,暗叫不好! 那蜃妖修为不浅,法力深厚,那狐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二者定是嗅到了那少女不同常人的灵气才会烦躁不安。 好个狐妖,区区一只孽畜的修为竟也到了如此地步! 凤嫮生捂着鼻子说完,抬头就见坐在狐背上的女子正睁着一双极美的眸子打量自己。 那女子虽蒙了面纱看不清容貌,但凤嫮生却能感觉到她在朝自己笑,且笑的比她那美人姑姑还要颠倒众生。 只是,单单这狐妖张开的血盆大口就委实煞了风景。 凤嫮生干笑两声,并不打算与她多做纠缠。 她朝后退了退,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友善的笑,“嘿嘿,今夜的月色真美,姑娘也是来……来赏月的吧?赏月……。” 话没说完,那狐背上的女子长袖一伸便卷出一阵妖风,风声凌厉,像把利剑朝凤嫮生面门袭来。 凤嫮生一声惊叫,方才施法闪到了一旁,身后那颗参天大树就被那股妖风拦腰截断,哗啦一声倒在了自己面前。 好险! 凤嫮生拍拍胸口,庆幸自己这小身板没被倒下的大树压成肉泥。 躲在另一颗树上的两人抬头,嘴角不约而同的抽蓄了一下。 夜空中除了几颗暗淡的星星以外几乎看不到月亮。 躲闪腾挪的空挡,凤嫮生伸手自虚空里抓出一把短剑,剑刃翻飞,挽了数道剑花朝那妖精砍去! “你这妖也太不识趣了,咱们素不相识又无仇无怨,你竟对我下如此毒手!” 她本不想打架,只因家教甚严,每每闯祸都要被罚抄书! 迎着猎猎妖风,凤嫮生恨恨地默念了个法诀,一巴掌朝那扑来的狐妖扇去! 一阵飞沙走石,狐妖被扇了个四脚朝天,惨叫着狠狠撞在了三丈开外的石头上,那巨石被狐妖庞大的身躯震得四分五裂,狐妖也被击得头破血流站不起身来! 藏在树上未曾露面的二人心中震惊,她们竟未看出这少女有如此修为,竟能伤得了狐妖! 那蜃妖见自己坐骑被伤,恼羞成怒。 她脸上的红色面纱被一股凌空而起的妖气震碎,立时便露出满口尖锐锋利的獠牙。 那一张脸仿佛油尽灯枯的老树皮般布满了难看的褶皱,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只那双眼睛闪着幽幽绿光,阴森凶恶。 凤嫮生被其丑陋面貌吓了一跳,膛目结舌愣在原地,连蜃妖伸着锋利的爪子逼近跟前她都还没缓过神来。 少妤心中一急,伸手变出光芒闪烁的长剑与黛芷跃下树梢。 二人给了那蜃妖当头一棒,转身拉住愣神的凤嫮生朝后退去。 一来二去的打斗之下,这二人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一人挨了蜃妖一掌不说,衣裳也被那蜃妖给挠的血迹斑斑。 待凤嫮生回过神来时,蜃妖那带着血光的利爪就已伸到了三人眼前,被撞得头破血流的狐妖此时也飞身从二人身后嘶吼着扑来。 腹背受敌! 凤嫮生认命般闭上眼睛,只觉命将休矣之时,一束蓝光凌空乍现,一把出鞘短刃破空飞来。 那短刃自飞旋间硬生生削掉蜃妖一只手臂,后仍余威不减,化作层层利刃朝飞扑而来的狐妖刺去。 蜃妖见势不妙,抱着血流不止的断臂慌忙化作一团黑雾逃走,那狐妖一声惨叫,来不及逃窜就被层层利刃刺成了筛子,倒地而亡。 凤嫮生心下暗嚎,怎么就叫那蜃妖跑了呢! 第三章 九州六合聚仙来 http://.biquxs.info/

连日来,凌霄殿中的朝会一片乌云压顶,内里气氛冷到了极点。 只因那南荒鸿蒙之地的封印灵力日渐削弱,天君特召集四海八荒各路神仙聚集九重天来商议良策。 最后在满殿诸神力荐之下,终是派遣了龙族新任神君白擎前往南荒去解那燃眉之急。 为保龙族此行无忧,天君又接连颁下法旨,令其世代驻守鸿蒙的女娲神族倾力相助,这才散了那冗长枯燥的朝会。 众仙礼罢,相携离去之际,却见远处有一玄衣小仙脚踏青云而来。 那小仙人走得十分匆忙,路过凌霄殿前都未曾停下,反而满面焦急的奔向了西王母设宴的瑶池。 众仙不明,四下对目相望间更是满面疑惑,个中更有几位上了年纪的神仙不满责备。 “这是哪里来的?竟如此不懂规矩!凌霄殿前还敢乘云奔走,真是有失体统,张狂!” “哎!上仙慎言,慎言。上仙有所不知,那玄衣少年乃是凤焱帝君座下的灼光上仙,与你我一同位列仙班。” 众仙闻言,当下便议论开来。 一青衣女仙甚是好奇,挤上前去问道,“你们所说,可是北荒月疆?” 众仙里有德高望重的老神仙频频点头,“大洪荒之后,父神应劫,身归混沌之时特将北荒月疆赐予爱子凤焱。据传,北荒月疆万里冥海不见尽头,数十万年来不见阳光。” 老神仙说完,那青衣女仙又问,“我听天宫里的仙娥说,凤焱帝君膝下有位小帝姬,都称她纯阳小殿下。可有此事?” 那老神仙眼神一亮,随即朝她笑着说,“那可巧喽。想当年,西王母设百花宴,宴请凤焱帝君前来九重天赏花,老朽有幸远远瞧了一眼那位随帝君前来赴宴的纯阳小殿下。” 此话一出,自然有些个俊俏的后生晚辈们瞪大了眼睛,争先恐后地问他,“那月疆帝姬生得怎样?” 老神仙瞧着自己面前这一张张急切的嘴脸,悠哉游哉的眯起眼睛,直叹了数声后才道,“极美,极美,真真是极美啊!” 青衣女仙正听得入神,心下好奇那月疆小帝姬到底生得何等貌美,竟能让一个满头鹤发的老神仙讲得如此兴致高昂! “公主!” 可惜没容她细想,她整个人就被一双手给扯着后背一把拉走。 待她回过神来再一瞧,原是自己宫里的仙娥小彩蝶。 只见她着急忙慌的看着自己,脸色比方才那位名唤灼光的上仙更为焦急,“黛芷公主!出事了!出事了!” 相较于小仙娥的焦灼,黛芷整个人倒是满面风轻,“何事啊?可是父君知晓我私自跑去南荒的事?” 小仙娥摇摇头,又冲她摆手,“天君不知。是奴婢……奴婢听闻,月疆凤焱帝君今日受西王母娘娘宴请,前来天宫瑶池赴宴。可就在方才,北荒的灼光上仙匆忙来报,说月疆小帝姬离家出走,去往南荒游玩去了。” 黛芷一愣,“月疆小帝姬去了南荒?” 这跟她有何干系? 小仙娥急得双脚一跺,“公主!您糊涂了吗?就是方才您与众位上仙议论的那位小帝姬呀!凤焱帝君膝下的纯阳小殿下,闺名凤嫮生!” 黛芷闻言,心中不由一惊。 难不成跟她在南荒一起除妖历险的那位就是……怪不得,她小小年纪竟有那般惊人修为,原来她就是那个被凤焱帝君宠坏的月疆帝姬,纯阳小殿下。 “这下坏了!如果凤焱帝君知晓他的掌上明珠此时此刻正在南荒鸿蒙吃苦头,不晓得他会不会将你我剁碎了,然后一并扔去那东海归墟里喂妖兽。” 彩蝶生来胆子小,这甫一听到自家公主如此说辞,心中更为害怕。 “公主,您别吓唬奴婢,奴婢可听说了,南荒鸿蒙此时正逢妖兽作乱,死了好多人。” 不止如此,她还听这九重天上的其他仙娥们言论那位凤焱帝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除去对纯阳小殿下疼爱有加,那位为尊上者可从未对别的任何一位神仙露过一丝笑脸,就连西王母娘娘都得对他礼让三分。 思及此,彩蝶只觉得自己已没了活路,“如若此番真是出了岔子,咱们……咱们去哪里赔给凤焱帝君一个活生生的小殿下呀!” 黛芷越听,心中越是烦闷,当下便急得上蹿下跳,头冒冷汗。 “鸿蒙封印日渐微弱,我也想为父君分忧,且我同少妤又是至交好友,既为好友,就当为她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可谁知半路上杀出来一个凤嫮生!” 她原以为她只是个贪玩儿过路的,哪成想她竟是凤焱帝君的掌上明珠,北荒月疆小帝姬。 彩蝶一双小腿直打冷颤,憋屈着一张脸,就差快要哭出来,“那公主打算如何?奴婢可听瑶池的仙娥们说了,凤焱帝君知晓纯阳小殿下去往南荒后,就即刻离宴回北荒去了。” 黛芷心中焦急,顾不上彩蝶唠叨,只吩咐了几句,便匆匆下凡往南荒去了。 第四章 风生云兮惊澜起 http://.biquxs.info/

寻着妖气与那蜃妖留下的斑斑血迹,凤嫮生一路追到了现下这一片荒芜之地。 天空阴沉灰败,血光蔽日,阵阵腥风令人闻之作呕。放眼望去,不见尽头的血色雾气中,只有两座雕刻梵文魔相的石柱巍然屹立,镇压着从地底缠绕而出的层层锁链。 “想不到,鸿蒙仙境竟有这等如炼狱般的地方,难不成这就是那书中所讲的无门之门?” 久不闻白泽搭话,凤嫮生回头一瞧,他竟被这地方的骇人戾气逼着现了原形,小小一团哼哼唧唧窝来她脚边。 凤嫮生抱起它拾阶而上,想要看看这石柱之后究竟是何等景象。 “姑娘留步!” 一声冷斥由远及近。 再说白擎领了天君旨意片刻不敢耽搁,点了龙族数十位能臣干将便与黛芷相携出了九重天,直奔这南荒鸿蒙的无门之门而来,行至半路碰到了出来寻人的少妤,一行人这才知晓,凤嫮生与白泽两人狗胆包天,竟形单影只追踪身受重伤的蜃妖而去。 众人寻着踪迹找来,远远就见凤嫮生正抱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朝那无门之门中走去。 黛芷脸色一变,当下一声冷斥朝她飞奔而去。 好在她仙术了得,将凤嫮生从那门中一把给拽了出来。 情急之下用力过猛,两人狠狠摔在地上。 凤嫮生紧紧护住怀中白泽,自己手臂却被地面的碎石划破,几颗豆大的血珠子渗透衣袖滴落而出。 黛芷气急,自然也顾不上什么仙位品阶,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便厉声斥责了一番,“此地不得天君旨意擅闯者,会被丢下诛仙台,灰飞烟灭!” “我……” 倒是那东海神君白擎恭恭敬敬朝凤嫮生行了一礼,说道,“数万年前,魔族作乱,为祸四海八荒。天族诸神合力将魔族封印在这无门之门。姑娘,你可知?这无门之门下,九九八十一层皆为魔族众生。这通天柱石上的梵文魔相就是封印魔族的封天咒术,这层层玄铁锁链锁住的,是魔族皇室唯一血脉,巫臣君澜!” “阿擎!” 少妤怕他多说无益,反而泄露天机,欲要阻止,不想却被黛芷拦下。 “少妤。无门之门对于月疆帝姬来说,算不得什么秘密。” 后者闻言,不免惊讶,“你是说她?” “黛芷公主说的不错。她就是瀛洲昊天帝君的长女,凤焱帝君的掌上明珠,北荒月疆帝姬,纯阳小殿下。” 低沉优雅的声音凌空而现。 无尽的血色浓雾里走出一位身穿墨色锦袍的男人,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眸若寒星,薄唇勾着一丝邪魅笑意,一张脸生得俊美非凡。 凤嫮生只在一瞬便认出了此人。 自数十万年前那场大战之后,魔族便名存实亡,族中只剩了老弱病残,虽不能说苟延残喘,却也是再不复当年繁华景象。 据灼光所说,这人是那场大战之后,于魔族不周山中幻化生出,自名归邪。 听闻他近日已顺利承继魔君之位。 凤嫮生自那归邪身上收回思绪,指了身后的无门之门朝众人解释,“并非是我擅闯。那蜃妖受了重伤,此时不回东海,反而来这封印之地,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一路追来这里,它就在此处不见了。” 她话音刚落,那通天柱石上的梵文魔相猛地发出炽烈光芒,缠绕柱石的玄铁锁链亦被层层收紧,相继朝地底沉去。 地动山摇间,众人脚下的地面竟不断崩裂出翻着岩浆火焰的沟壑,众人躲闪不及,那沟壑越裂越大,大有朝着那无门之门的两大柱石崩裂而去之势! 众人束手无策之时,数道妖异红光自地极深处携剑而来,飞旋于无门之门上空。 那利剑寒光四闪,其如虹剑气幻化作一道道梵文咒字,朝两大柱石封印而去。 待四周血色浓雾渐褪,沟壑消失,红光散去之际,那人一袭白衣自阴沉幽暗的天光之下现身于众人面前。 三千银发如月疆皓皓白雪,眉间朱砂似彼岸之花惊鸿绝世,端得一身风姿绰约,清华无双。 “舅舅!” 凤嫮生看清来人后,一声欢呼便撒丫子朝他飞扑而去,蜷在一旁的白泽亦借着那人周身万千瑞气仙泽重新化作了人形。 “帝君。” 那人抬眸,清冷深邃的目光一一扫过伏地跪拜的众人。 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皆在瞬息万变之后幻化消散于他那一片漆黑妖冶的迤逦凤眸之中。 凤嫮生心中忐忑,恐他责怪自己私自离家,还携了他的神兽白泽。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他,轻声问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那小脸皱成包子的模样瞬间便逗笑了立于那人身后的上仙灼光,“自是来捉你回家,再罚你抄写落下的课业。” “啊?” 凤嫮生一听抄书,立时便觉头眼发晕,那么多的书抄写下来,可怜这她双爪子还能要吗? 那人见此,眉眼不由一柔,牵起被灼光唬得满面沮丧的小丫头,领了神兽白泽便腾云回北荒去了。 第五章 眷眷往昔断人肠 http://.biquxs.info/

自那鸿蒙回来已一月有余,近来数日,月疆都是大雪簌簌。 凤嫮生趴在书案上,百无聊赖地抄写着密密麻麻漫卷经书。 许是抄写的累了,她扔下笔,转了转酸疼的手腕,朝窗外笑声朗朗的小仙娥唤道,“碧彤!你叫上书蝶,我们去后山烤鹿肉去啦。” 听着窗外的笑声随着吱吱呀呀响起的踩雪声渐行渐远,凤嫮生起身,着急忙慌的整理好书案,围了披风便要出门去。 “字都练完了?” 温润如玉的声音自临窗的软榻上响起,那人身靠着绣工精美的软枕,一头银发未绾未系,骨节分明的修手翻着字体繁复的书卷。 分明是神清骨秀的谪仙,说出的话却永远气得她想跺脚。 “前几日我去了趟瀛洲,碰巧见到长琳,她跟我提起你,说她嫮生姐姐的字像自己新养的小狐狸,少了我月疆与瀛洲的气势。” 卧于榻上的人刚说完,便有一股脑儿的不明之物冲他面门砸来。 他丢开书卷稳稳接住一个,就着窗边的亮眼天光看去,是凤嫮生刚刚临摹时所用的砚台。 这丫头心真狠,也不怕他被砸破了相! 砸完东西的狠心丫头犹还不解气,心中恼他说自己的字像那只软趴趴的小狐狸! “这四海八荒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凤焱帝君骁勇善战,智谋无双。其无上尊容令四海敬服。只是帝君您老人家怎么就教出了我这么一个连字都写得像狐狸的外甥女呢?教不严,师之惰!嫮生以为古人这话说得甚有道理。舅舅,您说呢?” 声音脆生生的丫头就站在飘着袅袅香烟的八宝紫金炉后,青葱纤手抱着鎏金丝线绣玉梅花的手炉,身上穿一袭鹅黄色绣并蒂莲花滚毛边衣裙,外披了件白色挑银丝云纹毛裘。 她满头青丝绾了当下女儿家最讨喜的发髻,浓如乌云的发间斜斜插了支镶宝石珠子步摇,一对质地清透的玉兰花耳坠映着她瓷白精致的小脸,细看之下竟是那般的娇俏动人。 那一双漆黑迤逦的凤眸太过深邃,凤嫮生被他瞧得不甚自在,扭了半边身子嗔怪他,“舅舅闲时无聊,总是拿嫮生寻开心!” 恼完又心软,急忙跑去榻旁,甚是关切的问他,“我刚才一时冲动,舅舅可有伤到?” “未曾。” 她解下披风,弯腰去捡地上滚了一团糟的书卷,“舅舅去了瀛洲,可有见到我阿娘?” “未曾。” 捡书的纤手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初,“那我阿爹呢?他可有什么话要舅舅带给我?” “你阿爹说了,等你及笄,让我为你寻一位如意郎……” “哼!” 不知又是哪里逆了她的心意,那刚被捡起的书卷又被她双手扯了狠狠揉皱扔在地上,连带着还踩上一脚! 凤焱对她这突起的无名之火实在有些费解。 只见她俏生生地立在榻旁,一双剪水明眸冒着熊熊怒火,纤细双手拿了刚捡起的砚台愤力摔向了窗外,墨汁洒落,滴滴答答在雪地染了一片。 摔完东西的人拿起软榻上的披风胡乱系在身上就往门外走,行至门前又忽然停下,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她伸脚踢碎了门后插着一株玉梅的美人斛,这才解气地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便掀起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回过神来,看着满室狼藉,又看了看惨遭毒脚的玉梅美人斛,只能无奈扶额叹息。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你将她护的那么好,娇养的跟朵花儿似的,竟也舍得为她寻夫君?” 来人带了一身风雪,霎时间便将室内的暖意驱散了个干净。 凤焱皱眉,不耐烦地瞥了眼不速之客那张痞里痞气的桃花脸,甚觉那张脸十分碍眼又欠揍。 “你来干什么?” “哦。”欠揍的桃花脸笑得满面春风,“自然是想你了。” 凤焱握拳,“贺兰選!你是嫌活得时间太长?” “不,我是怕你气血攻心而亡,娶不到自己喜欢的那位美娇娘!” “咔嚓!” 手边茶盏碎瓷飞溅,贺兰選下意识便摸了摸脸,他庆幸飞到自己脸上的不是茶盏的碎瓷片,而是凉掉的茶水。 “瞧瞧!我说的没错吧?” 贺兰選自来熟坐在榻边,看着凤焱的脸色直摇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管他们那些个闲事干什么?把小丫头带回来不就完了?操心的命,我看你这病好不了了。” 凤焱挥袖,狠狠甩开他,“你才有病!” 贺兰選不服,瞪圆了眼睛冲他嚷嚷,“当初你为救她丢掉了半条命,是我医术好,将你从那鬼门关里给救了回来。你看清楚,嫮生不是她,而是她女儿。我知道你心里琢磨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再丢掉这一身修为,一步步跪求到灵山,跪到梵音自鸣,渡她为仙吗?” 渡她为仙,谈何容易。 凤焱敛眸,那尘封心底的记忆在此刻如潮水般朝他涌来,那个为四海八荒所禁忌的名字亦在此刻越发清晰。 舞歆,舞歆。 那裂地寒霜的千军万马之中,她手握长剑,浑身是血,只一心决然赴死,想与那人黄泉碧落。 他对她最后的记忆,便是她纵身跃下诛仙台。 之后的数万年光阴里,他每每都在醉酒中度日,时刻谴责自己为何没有救下她,直到那一日,贺兰選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来月疆寻他。 嫮生。 她越来越像她,还未及笄,便已出落得玉立标致,她眉眼虽像极了她,但那性子却与她南辕北辙。 怪他,这些年没有限度的宠着她,纵着她,将她似明珠般捧在掌心里,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任她闯了什么祸,他都将她护得好好的,让她做他心尖上唯一的小帝姬。 他常常在想,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舅舅?” 凤嫮生不知何时从后山回来,掀了帘子歪在门外,探头探脑地朝屋里看去。 “舅舅?” 凤焱闻声,心中烦躁突起,语气不由得就重了些,“没规矩!缩在门外做什么?” 凤嫮生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当下便被他这一声厉斥吓到,扒着屋门扭捏着不敢进去。 贺兰選心中暗笑,勾了勾唇角,问她,“哟,这是去哪儿了?” 明知故问! 凤嫮生低头进屋,心里打定主意要把贺兰選那张桃花脸给搓扁揉圆,再包上蓖麻叶刷上香油,将他扔进东海归墟喂给那九翼天龙。 正如此想着,一旁的贺兰選却笑弯了腰。 站在屋子里的凤嫮生满脸火灰,发髻凌乱,袖口也被烧掉了半截,裙摆沾满污浊的泥水,一双被火熏黑的小手捧着一只包了油纸的鹿蹄子。 贺兰選估摸着,那只半生不熟的鹿蹄子是给凤焱的。 果不其然,这丫头竟胆大包天的将那油纸里的东西捧到了凤焱面前。 “舅舅,你尝尝,这鹿蹄子我烤了好半天。” 第六章 袅袅娉婷凤来仪 http://.biquxs.info/

茫茫冥海,寒风凛凛,大雪纷飞不见天际。 女子就立于这没有边界的缭绕雪雾里,青丝松绾,钗环沥沥,金缕步摇,美艳无双。 望着远处那隐约可见的巍峨宫殿,眼前一切仿佛又重回昨日,她初见他时。 鲜衣怒马,少年倾世,他跟在父神身旁,手持神剑天诛,平定四海八荒。 只是如今,这不见尽头的北荒冥海却成了他无形中挣不脱的枷锁牢笼。 “姑姑!姑姑您怎么来了?” 守门的小仙童远远便望见仙气缭绕的云头在月疆府邸外降下,可自己苦等了许久也不见来人上门拜访,便只好前来查看一番,哪料这来者竟是青丘女君,上神凤仪。 “月疆口风向来严谨,若不是嫮生身边的碧彤来寻我,我还不知兄长竟身受重伤。你们瞒得真是严实得紧,边走边说吧。” 凤焱修为深不可测,向来为天君忌惮。可天族诸神自昔日那场之战以后便灵力衰弱,再不似从前。 如此天君又不得不寄望于凤焱来镇压魔族与那些为祸四海八荒的妖兽。 凤仪心中为此担忧,这一路上都在猜测此事是否与天族有关。 “姑姑恕罪。是一个月前,帝君应西王母娘娘宴请,前去瑶池赴宴。小殿下顽皮,携带神兽白泽偷偷跑去南荒,结果误闯了鸿蒙封印之门的结界,帝君使了封天咒术才救出小殿下。” “那嫮生可有受伤?” 小仙童摇头,“姑姑不知吗?小殿下离家出走了。” 凤仪皱眉,“这又是为何?” “帝君昨日震怒,训斥了小殿下,说她整日顽劣,不学无术,来日未必有人肯娶她。小殿下生气,与帝君争执一番便跑了。贺兰上神说,帝君是气血攻心又重伤未愈,才导致吐血的。” 一家子都不省心! “贺兰選也在?” 小仙童点头,满脸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贺兰上神昨日就来了月疆。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帝君和小殿下怎会吵架。” 小仙童这厢话音刚落,那边清辉殿门便被人从内打开。 贺兰選人模狗样的站在门内,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瞧着一脸窘迫的小仙童。 “你说谁从中作梗?” 小仙童虽知背后议论别人不甚好看,但一想到凤仪上神在此,倒十分大胆的抖起了威风。 只见他向凤仪恭谨有加行完礼后便趾高气昂地回去守门去了。 被忽略掉的贺兰選看着远去的小仙童,顿时被气得咬牙切齿,他真是恨不得一拳打掉那小仙童的脑袋,“这小白眼狼!” “我兄长如何?” “世风日下!瞧瞧你们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我这上神好歹也是个传世神医,忙活了一晚上,连口热茶都没有,还得看人眼色受委屈?走了。不治了。” “贺兰!” 凤仪伸臂拦住他,将他一把扯进了偏殿暖阁里。 贺兰選面不改色,呜哇怪叫,“你堂堂上神,青丘女君,你竟敢非礼我?你小心我告诉凤焱。” 凤仪将他扯到一旁,狠狠瞪他,“都说你医术超群,品行刚阿。没成想你竟是个只会嘴巴占便宜的长舌妇。” 贺兰選撇了撇嘴,只觉得几十万年过去了,眼前这个女人生气的模样竟还是如此美丽动人。 “凤仪,你可还记得?当初凤焱抱着浑身是血的舞歅前去寻我,求我无论如何救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当然记得。” 那时父神尚在,凤焱不顾两族大战在即,毅然弃了父神许诺他的天君之位,只为救那个倾覆天下的女子,巫族上神,舞歅。 “那时我问凤焱,这四海生灵,八荒众生,与之舞歅相较,在他心里孰轻孰重。他答,昆仑盟誓,金兰结义,白羿为兄,舞歅既是兄嫂,兄嫂有难,他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凤仪闻之轻笑,从来明媚的眸子里映出细碎泪光。 “兄长天之骄子,何等尊贵。当年舞歅已嫁作人妇,兄长自然洒脱放手。拼命救她不过是全了手足兄弟之情,不枉你我几人昔日昆仑盟誓之约。” “如今呢?凤焱将心思瞒得滴水不漏。若不是他这次封印无门之门时动用了封天咒术,我都不知他竟将嫮生体内的封印加在了自己身上,以此来抑制噬血珠的魔性。” 凤仪闻言,不由心惊,怪不得天族追查数万年都寻不得噬血珠的下落。 她一直以为那魔性未除的珠子随着舞歅一起消失在了诛仙台下,原来竟藏在嫮生体内。 贺兰選摇头苦笑,他笑凤焱是个痴傻的,“如今这条路荆棘丛生,多少艰难苦楚他都决计要自己背下了。凤仪,他须铲除一切障碍,堵了众神悠悠之口。嫮生才能名正言顺嫁于他,做这四海八荒唯一帝后。” 世说盛传,凤焱帝君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可见他那少得可怜的温柔情爱,都尽数给了凤嫮生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 凤仪深深看了眼贺兰選,纤细手指顺了顺耳边碎发,转身朝清辉殿正殿走去。 “不论兄长作何打算,我青丘定然誓死追随。贺兰,我有些日子没瞧见兄长了,就先失陪了。” 第七章 爱恨嗔痴轮回尝 http://.biquxs.info/

阴沉幽暗的天空像是碎裂的铜镜般,连带着九重天上的银河之水自那迸裂的缝隙里倾泄而下。 沧海倒灌,骤风不止,四海山川崩裂塌陷,就连北荒月疆也未免于难。 凤嫮生在一片残垣断壁与横尸白骨之中奔向远处手持利剑的红衣女子。 她指着她厉声斥问,“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为什么?” 满天黄沙,风雨渐急。 凤嫮生根本看不清那女子是何模样,但她心下却明白肯定,这无穷无尽的滔天祸患必是那女子所为。 心下一急,她顾不得脚下锋利尖锐的碎石和破裂流血的双手,只发了疯的牢牢扯住那女子衣袖,叠声呵斥她住手。 那女子想是不耐其烦,挥手退散了漫天风沙大雨。 只见她猛地回过头来,伸手就将凤嫮生揪到了自己面前,“现下,你可明白了?” 凤嫮生看向面前女子,一时间被惊得面色发青,浑身僵硬。 那远山似的眉,那染血的凤眸,那殷红如血的唇,竟都与自己生的一般无二! 不,那……那分明就是自己! “不!” 听得寝殿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一旁的贺兰選还未缓过神来,就见面前之人已化了神形匆忙朝寝殿奔去。 此光景令他不由暗暗发笑,活了几十万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凤焱紧张成这副模样。 “罢了。我也去看看吧。” 贺兰選起身,放下手中茶盏,缓步朝那清辉殿寝殿走去。 他正要掀了垂地的纱幔进去探望,便听得里边少女的低声抽泣,当然还有凤焱那少见的温柔软语。 “别怕,只是噩梦,我让凤仪来陪你可好?” 凤嫮生睁开迷梦的泪眼,那红衣女子的脸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寝殿里虽暖意如春,可她仍觉得四肢冰凉。 “姑姑不是在青丘吗?” 她说完,随即又笑了。 “我竟忘了,是碧彤想替我讨舅舅开心,一早便去青丘请了姑姑来月疆。舅舅莫要怪罪她,是我自己太任性了。” 当日,凤嫮生离家出走,抱了装满金银细软的包裹躲在凡间一家茶楼里等凤焱来接。 可她左等右等,最后只等来了自己的小仙娥碧彤。 待碧彤将这几日事发的来龙去脉一一讲明,凤嫮生这才得知凤焱不来寻她的原因竟是重伤未愈,现今还被她气的怒火攻心而导致吐血。 凤嫮生听完,心中自责不已,凤焱平日里对她疼爱有加,她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思前想后一番顿时便觉自己面上无光,无颜再见月疆父老。 “小殿下,奴婢偷偷请了凤仪上神前去探望帝君。不过奴婢是以您的名义去请的上神,这样一来,帝君知道您关心他老人家,心里也能消气不是。” 凤嫮生闻言,突然觉得自己的小仙娥无比可亲,“碧彤,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碧彤被夸得脸颊微红,只觉自家小殿下是全天下最好的小殿下,“奴婢只想让小殿下和帝君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可是……” 她得做点什么才能哄舅舅他老人家开心呢? “小殿下放心,贺兰上神医术超群,帝君肯定会没事的。” 碧彤说完,又伸手戳了戳凤嫮生手臂,扒到她身旁悄悄对她讲,“奴婢听闻那东海蓬莱仙岛上全是奇珍异宝,还有让人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的神泉仙草。小殿下何不寻来送给帝君?虽说帝君见惯了天下宝贝,可小殿下的心意最珍贵呀!” 凤嫮生一听,暗道有理,当下便觉得自家小仙娥又聪明了几分! “小殿下,奴婢陪您一起去,也好照顾您。” 小仙娥想得周到,凤嫮生爽快应下,并在心中暗暗决意,待回到月疆后,她一定要舅舅重赏碧彤,好让她做自己身边最快乐的小仙娥。 两人一路欢欢喜喜往蓬莱寻宝去,结果神泉仙草没找到,倒把关在蓬莱岛上的妖兽给惊醒了。 上古妖兽修为深厚,碧彤仙术平平无奇,堪堪只能自保,凤嫮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领着自家小仙娥逃出生天。 主仆二人重伤,自云头跌落进东海。所幸那白擎神君巡海勘察将二人救起,否则月疆帝姬淹死在海里的消息将会惊得整个四海八荒鸡飞狗跳。 白擎神君抱着重伤昏迷的凤嫮生找来月疆时,只见传闻中那位清冷无情的帝君满面阴鸷,肝胆欲裂,一副恨不得即刻将那妖兽碎尸万段的杀人模样。 那白擎见此,半刻都未敢多留,将人给交还回来之后便火速离开了月疆。 现下看着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凤焱心疼极了,心中懊恼自己为何要对她那般严厉,“你好好养伤,我让凤仪在此小住,好让她照顾你饮食起居。” “碧彤呢?她是不是?” “她无事,待你养好了伤,我便陪你去龙族接她回来。” 凤嫮生听到他安排的如此妥帖,鼻子一酸就落下泪来。 她嘴角撇了撇,毛茸茸的脑袋挪向凤焱,十分乖巧的枕进他温暖的掌心里。 “我何德何能,竟得舅舅如此看重。舅舅可知?这四海八荒的公主帝姬都在传,说我如此刁蛮任性的样子都是被舅舅给宠出来的。” 骨节分明的修指抚着她脸上光滑细腻的肌肤,坐在榻边的男人低眉看着卧于榻里的少女,那双从来清冷疏离的眸子里溢满了温柔宠溺。 贺兰選看了眼纱幔后软声细语的成双人影,悄悄转身退出了寝殿。 那堪比岁月静好的光景令他打心眼儿里由衷称叹,“真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儿关哪!” “贺兰上神这般唉声叹气,可是我青丘凤仪的侄女没得救了?” 贺兰選被这突兀声吓了一跳,双腿一颤,差点没叫出声来,“凤仪,你堂堂青丘女君何时学会这听墙根儿的毛病了?” 第八章 鱼沈雁杳天涯路 http://.biquxs.info/

黛芷哭哭啼啼跑去龙族寻少妤,控诉自己的父君苛刻,且心冷无情。 少妤已听她滔滔不绝地诉了好几日的苦。 “我让母妃去求他赐婚给我,没成想母妃竟也同他站在一起来反对!他们就那么喜欢做那打鸳鸯的棒子吗?” “黛芷。” 少妤实在觉得她任性妄为,少不得便想要劝她几句,“你还记得巫族的那位上神吗?” “又提她做什么?” “当初那位上神,不论何人提起,无不虔诚拜服。才华美貌,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位女子可与她比肩。只可惜,她与那魔君白羿私定终身,最后落得跳诛仙台的下场。” 黛芷听完,伸手擦掉满脸泪水,面无表情的问她,“你想说什么?” 少妤叹气,打叠起十二万分的耐心劝她,“道不同不相为谋。黛芷,你是九重天公主,是天族。归邪虽好,可他终究不是你的良配。那位上神的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天君从来忌惮魔族,若你现下执意嫁与他,那岂非与天君生了嫌隙?” “天君是要棒打鸳鸯吗?” 调皮声突兀而至,雅致屏风后露出一张娇俏可爱的鬼脸,瞬间便将郁郁寡欢的黛芷逗的破涕为笑。 “你怎么来了?” 凤嫮生闻言撇了撇嘴,娇小玲珑的身子从屏风后挪出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就是不想说她自己为何而来。 少妤瞧着她那副别扭模样轻笑出了声,转过头跟不明所以的黛芷说道,“阿擎前日说要巡海勘察,走了没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国色天香的小美人儿。” “美…美人儿?!” 黛芷膛目结舌,那白擎都带着女人回来了,这少妤身为他的未婚妻子为何还能笑得这般开心? 一旁的凤嫮生冲她二人翻了个白眼,撇嘴之余听少妤笑着说,“还不是某人顽劣,偷偷跑到蓬莱去寻宝,结果宝贝没寻到,自己倒跌进了海里,要不是阿擎及时瞧见,恐怕她要多喝几口海水了。” 听清楚事情原委之后的黛芷也跟着少妤开始在一旁打趣她,“可见小帝姬这几日养的不错呀,你打算哪日再去寻宝?可否带上我?” 糗事被揭开,凤嫮生直觉面上十分无光,一张小脸也红得像那桌上摆放的瓜果,“天君都要做那打鸳鸯的棒子了,你还有心思跟我一起去寻宝?” 此事一提,黛芷的眼泪珠子立时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又要往下落,“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凤嫮生看着哭闹的黛芷,就仿佛看到了凡间那些要不到糖吃的调皮小孩子。 她双手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前若有所思,想着自己日后若遇到一位喜欢的小郎君,那舅舅可会地答应?可会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可会欢欢喜喜地送她出嫁? 倘若舅舅不同意她与那位小郎君一处,那她又该如何? “黛芷,你何必在少妤这里哭啊?你哭的再伤心,天君他也看不到呀。” 黛芷一愣,“你这话何意?” 凤嫮生自桌前坐起身子,狡黠的大眼睛朝她眨了眨,“你得去天君面前哭啊。天君最宠你这个女儿了,又很是敬重天后。你日日缠着他,哭着求他,打着滚的连哭带求也成啊。” 少妤在一旁听的直觉脑仁疼。 她就知道被娇惯坏了的小帝姬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你可别教坏了黛芷。我瞧着这法子定是你平日里惯用的伎俩!真是个小无赖!” 凤嫮生撇嘴,直言她二人不识好歹。 “从相识到现在,咱们三个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了,你们还救了我,我好心出这个主意可是在帮黛芷呢,若不然她成日里哭给你看,你有办法吗?” 二人一听皆是一愣,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小无赖见此,十分得意的勾了勾唇,朝二人知会了一声便跑出门去了。 接到碧彤回月疆的路上,凤嫮生止不住心中疑问,扯了凤焱袖子问他,“我今日看到黛芷在哭,天君不肯她嫁给魔族那个归邪。舅舅可知为何?” 凤焱伸手牵住她,“道不同不相为谋。” “嗯?” 凤嫮生不明白,这跟嫁人有什么关系? “九重天帝姬怎么可能下嫁魔族?天君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凤嫮生好奇,继续问,“是因为那位上神吗?” “哪位?” “跟阿娘长得很像的那位上神。我也很像她,对不对?舅舅。” 凤焱皱眉,逐渐阴狠的目光瞥向一旁装聋作哑的碧彤,声音不觉间便带了骇人的凌厉,“谁说的?” 碧彤心中一哆嗦,愣是给吓出一身冷汗来。 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凤嫮生见状,小手挠了挠他掌心,又抓住他的手臂晃来晃去,活生生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 “舅舅莫生气,不是碧彤。是那年舅舅带我去九重天赴百花宴,瑶池处那一帮神仙们闲聊时我听到的。他们说那位上神为了魔族与天族作对,最后自食恶果跳下诛仙台。方才在龙族,我偷偷听到少妤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天君因此忌惮魔族,宁愿去做那打鸳鸯的棒子,也不准自己的女儿嫁给那魔君归邪。” 见自家舅舅不说话,凤嫮生又绕到他面前问他,“倘若我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舅舅可会像天君一样小气?可会给我准备出阁的嫁妆吗?” 凤焱蹙眉,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自幼便养在他身边,他闭上眼睛便能想起襁褓里她嗷嗷待哺的模样,她咿呀儿语抬脚学步,她手握湖笔初学习字,她每每自学堂归来时像只小蝴蝶般飞奔进他怀中。 岁月荏苒,光阴匆匆,直到如今她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一早便替她想好了一切,却从未想过她来日会喜欢上旁的男子,倘若真到那时,他该当如何? 就像方才她问到那个与她相貌相似的上神,倘若终有一日,那掩埋在尘世深处的真相需被一层层撕开,那尘封久远的事实露出它鲜血淋漓的原本样貌。 那时,他又该如何答她? 第九章 旧人如雾梦里来 http://.biquxs.info/

暗夜无边,阴沉如水。 女子牢牢握了一颗珠子,疯了一样跑向那九重天上的诛仙台处,狠狠将它扔了下去。 台下戾气万千,竟也困不住那珠子半分,反而让其魔性越发狂躁。 那珠子受到四下的戾气攻击,从内里发出层层炽烈红光,它于光芒破裂明灭间挣脱掉诛仙台下的数道戾气光刃,随后便消失在诛仙台上空。 女子见状,发出痴狂大笑,她整个人跌跪在地上,眼眶里落下滚烫的泪珠。 “五灵珠齐聚,天门将开,浊水灭世!这就是你九重天屠我魔族的代价!” 故人声音自梦里而来,句句珠玑,字字诛心。 那鲜血淋漓的惨痛往事虽已须臾数万载,却仿佛犹在昨日,历久弥新。 倚在书案旁的人携带万千旧事自梦中转醒,一旁侍立在侧的蓝衣女子为他奉上沏好的香茶,“殿下又梦到了夫人?” 他并未应答,只合上书卷起身走到窗前,眼眸所及之处,尽是日夜焚烧的红莲业火,火光盛大,不熄不灭。 那四周布满梵文魔相的层层锁链自这九幽深渊蜿蜒直上九重天际,这灵力强大的封天咒印,唯有噬血珠来解,才能让他魔族重见天日。 “还记得母亲当日跳诛仙台吗?” 蓝衣女子闻言点头,“夫人为了大业舍生忘死。又重情重义追随君上而去,令属下钦佩万分。” “五灵珠齐聚,天门将开,浊水灭世。这是母亲生前最后一句话,也是她给这四海八荒所立的诅咒,以此来要挟天族不能妄动凤焱性命。” “殿下何出此言?” “那场大战耗尽诸神灵力,父神又在不久后应劫,身归混沌。那凤焱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上古神祇,倘若凤焱死了,便再无人能对抗母亲所立下的诅咒,亦无人可辖制我魔族封印。” “殿下您忘了?还有瀛洲。” 瀛洲? 他不屑冷嗤,那妖魅逼人的面容上尽是讽刺。 “我虽然被困在这九幽炼狱,却还能知晓外界三分。那人以为用天族结魄灯造出个与我母亲相似的女人来,便能瞒过巫妶!瞒过天族!” 他望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九重天际,回头朝身旁女子说道,“修妘,我与她血脉相连,兄妹至亲。凤焱能用封天咒印压制我魔族,却压制不了巫妶体内的噬血珠。” 修妘闻言,但笑不语,朝他恭谨行了大礼后便化作一团水雾消散不见。 时隔数万年,再次踏入这瀛洲仙境,凤仪竟觉犹在昨日。 与凤焱所居的北荒月疆相较,此处真是逍遥所在,尤其是在看到不远处那个满面春风,容貌美丽的女人时,凤仪便觉自己心中那团火烧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旺。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那女人回眸寻望时一眼便瞧见了她。 “阿晟。” 女人伸手扯了旁边男人的衣袖,朝他垂眉低语了几句,转身便抱了地上蒜苗高的小女娃离开了。 凤仪见之不屑冷哼,剜了一眼那二人后,抬脚朝临水而建的凉亭走去。 她前脚自来熟地为自己倒好香茶,那久违的清朗声音后脚便跟到。 “你怎么来了?” 男人一袭石青色衣衫,脚踏晨光朝她走来,那清明眉目,俊朗面容,竟让人瞧不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一丝痕迹。 还当真是逍遥快活! “自舞歅仙逝,你便搬来这瀛洲仙岛避世不出,这快活神仙做的久了,你恐怕都要忘记今夕是何年了吧?” 男人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并未计较凤仪话中的讽刺,“我不过是闲散惯了。” “是啊,你是闲散惯了。所以连带着你的脑子也不甚灵光了!” 男人皱眉,“此话何意?” 凤仪压下心头怒火,目光幽幽落在远处,眸中神色让人无从辨别,“自舞歅仙逝后,我与凤焱从未插手你瀛洲分毫,即便你拿天族结魄灯造了个假人出来,凤焱他也从未过问。” 男人神色愈见不悦,他伸手将茶盏重重扔在了桌上,那茶水在动静间便洒满了桌面。 “凤仪!她不是假人,她有血有肉,她有心。最重要的是,嫮生有了名义上的父母。” “父母?”凤仪拍桌而起,“昊天,你与她如何恩爱我管不着,可她实不该将心思动到嫮生头上!” “凤仪!你太过分了!” 他知她秉性不坏,所以一而再地忍让,但这不代表他是个任人挑衅的痴傻之人,“青绾她……” 凤仪怒极反笑,未等他说完便自袖中拿出一块玉佩狠狠砸到他身上,“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我在蓬莱拾得的!” 男人被那块迎面而来的玉佩砸蒙了头,修指牢牢握住那玉佩上的吊坠,口中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嫮生去蓬莱寻宝,我竟不知,那镇压于海底的妖兽能无端冲破海底结界,将嫮生伤得浑身是血!” 凤仪指向远处山峦间那隐约可见的亭台楼阁,就像指着青绾那柔弱温婉的美丽面容,“你告诉她,她既要作恶,就容不得她顶着舞歅那张脸!我青丘凤仪的侄女根本不稀罕她女儿那瀛洲帝姬的位置!此事若不是看在你的份儿上,今日来这里的人就是凤焱!” 第十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http://.biquxs.info/

自从九重天黛芷公主的生辰帖子送来月疆后,凤嫮生这位月疆小帝姬便一连忙了好几天。 她每日扎进凤焱院子里的库房中挑宝贝,想以此来还黛芷当日在鸿蒙的救命之恩。 挑挑拣拣数日后,凤嫮生终于在一众贵重耀眼的宝贝堆里相中了一块未经雕琢的血红色玉石。 贺兰選懒洋洋地倚在院子里的建木神树下吃茶瞧热闹,瞧那个名叫凤嫮生的小丫头不厌其烦的缠着凤焱,央求他去寻人将那玉石雕琢刻字,好让她用作礼物送与黛芷贺生辰。 凤焱被她缠的不得脱身,索性丢下在树下品茶的贺兰選,领着她朝书房去了。 被丢下的人不甚在意,只在闭眼小憩时嘟囔了句,“重色轻友的昏君。” 凤嫮生扯着凤焱的衣袖跟上去,嘴巴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若不是凤焱眼疾手快将她捞进怀里,她铁定要绊倒在此处磕掉门牙摔个狗吃屎! “嘿嘿嘿,多谢舅舅。” 小丫头笑得没心没肺,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没有丝毫要下来的意思,自以为占得了便宜,殊不知抱着她的凤焱正乐在其中。 她虽身量娇小玲珑,却是个会藏肉的,抱着她就像捧了一块儿糕点在手里,香甜诱人,秀色可餐。 被凤焱那深邃漆黑的眸色瞧了良久,凤嫮生才渐觉脸颊发烫,那撩人的烫意像块儿烙铁直烧到耳朵上。 小手推了推他,凤嫮生咬了咬唇,嗫嚅道,“你放我下来。” 这娇滴滴的羞赧模样就如同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挠进了凤焱心里,直挠得他眸色幽暗,眼尾发红。 他低头在她耳边咬牙说了句,“磨人的丫头。”,随即便将人一路抱去了书房。 他将她放在书案前,又将上好的宣纸摊开在她手边,俯首在她耳边说道,“想要什么?你画。画出来,我都给你。” 伺候的仙娥们鱼贯退出,并细心的为二人掩上了房门。 屋中一时寂静无声,便只剩凤焱那低沉灼热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 随着他的靠近,那温热清香的气息便扑在凤嫮生泛红的侧脸上。 那股未退的炽烈感不减反增,从耳朵一路烧到了凤嫮生的脖颈里,直烧得她心跳如擂,手指都快要握不住那沾了墨的笔。 “我…我…一时想不起来要画哪种图样,还…还是明…明日再…说吧。” 扔飞了手中的笔墨,凤嫮生像阵风似的跑出了书房。 一口气窜回自己暖阁里,像丢了魂似的坐在床上愣神半晌,直到奉茶的碧彤走进来唤她,凤嫮生这才发现自己跑丢了一只绣鞋。 “丢死人了!” 她干嚎一声滚进了绣帐里,越想越气,越气越恼! 这口丢鞋的恶气从晌午直憋到了晚膳。 凤嫮生誓要从凤焱处将自己今日不慎丢掉的脸面给讨回来。 于是乎,刚摆好晚膳的一众仙娥抬头就见自家小殿下气势汹汹的带着碧彤来用膳! 凤嫮生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笑得如沐春风。 她接过碧彤手中的食盒,十分端庄地坐在了凤焱对面。 灼光瞧了一眼自家稳如泰山的帝君,又看了看来势汹汹的小殿下,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心中再三衡量之后,他火速拉走碧彤并带着一众仙娥从二人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嫮生心中狂笑,使了术法将桌上饭食统统变走,又在凤焱不解的目光中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那只精致食盒。 当然,那食盒中的饭食也是无比精致的。 “舅舅日理万机,着实辛苦了,嫮生一心想着尽孝膝前,却又寻不到看上眼的食材,思来想去,唯有将这条肥美的鲤鱼炖了汤献给舅舅,方能彰显我对舅舅的一片孝心。” 躲在远处偷看的灼光真是疼透了心,那条鱼可是他从西王母所居之地的天池中捞回来的。 因长在仙界,日日听道闻禅,这鱼竟生了灵性,听得懂人言,帝君觉得甚有意思,便带回来养在湖中。 可怜那鱼了,没活几日就变作了盘中餐。 凤焱扶额,只觉眼皮突突直跳,这小丫头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 轻浮调戏之人不但要付出鱼的代价,还要好言好语将生气的小姑娘给哄劝好。 夜色温柔,灯火阑珊。 清辉殿偏殿的窗上映着一双人影,夜明珠皎洁柔和的光亮从半掩的窗缝里漏出。 “哎呀,错了,画这里!” 凤嫮生蹙眉,拍掉在宣纸上捣乱的修手,又再次铺了一张干净的宣纸。 下笔之前,她警惕地盯了凤焱一眼,见他未有动作,这才放心的伏在案上重新画图样。 小姑娘认真专心的模样分外讨人喜欢,黛眉微皱,双眸有神,瓷白如雪的面孔在夜明珠的流光之下显得分外精致,那紧抿的红唇如同一颗熟透的桃子般水润馨香,直甜到了凤焱心里。 “舅舅,你觉得这图样如何?” 凤嫮生并未回头,只盯着宣纸上的图样问他。 凤焱勾唇,悄无声息的靠近,修长手臂巧妙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未动声色便将她整个人圈了进怀里。 少女独有的香气瞬间便像魅惑的小蛇一样钻进凤焱鼻翼。 他捏起笔,心思一动,在那图样空白处随意添了几笔。 凤嫮生见状,立时撇嘴,指控他故意画错。 凤焱睁眼说瞎话,铁了心与她狡辩,“你瞧,这纹路清晰,繁复又精致。” 精致个头! 凤嫮生辩不过他,说了句讨厌便要起身离开。 他轻声笑着,只稍稍用力便将她扯进了怀里,“去哪儿?”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话,那炙热滚烫的气息便尽数落在细腻白净的脖颈里,灼烧着她四肢百骸,直烧得她指尖微蜷,浑身轻颤。 她虽年少,却不痴傻,两人一处多年,他眼里那与日俱增的炽烈情意,她瞧得十分明白。 只是…… 她伸手推了推他胸膛,红透的小脸埋进他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容我想一想。” 凤焱勾唇,并未说话,只将人裹了大氅抱进怀里。 凤嫮生合上眼,像只慵懒的猫一样在他怀中蹭了蹭。 殿外不知何时起了夜风,一阵阵吹打在窗棂上,仿佛她此时如擂似鼓的心跳声。 第十一章 四海八荒赴九重 http://.biquxs.info/

大雪簌簌,一连下了几日都未有停下来的意思。 凤嫮生自清辉殿带上备好的贺礼,一大清早便携了仙娥碧彤高高兴兴往九重天赴宴去了。 瞧着门外远去的娇小身影,凤仪朝自家兄长说道,“我听灼光说,嫮生那丫头近日险些将你的院子给掀翻了。” 凤焱勾唇,甚是熟练的给自家义妹倒了杯刚煮好的热茶。 “自那东海蓬莱一事后,她每日垂头丧气的,小小年纪仿佛也有了心事。让她出门去散散心也好,省得她心里一有不痛快,便拿我这个做舅舅的撒气。” 凤仪抿嘴一笑,大有一副幸灾乐祸之势,“兄长可是指嫮生前日晚膳炖的那条鱼?” 她可听见灼光那个嘴上没把门儿的全说了,那条锦鲤原是西王母养在天池中的一只灵物,最后却被嫮生那丫头给炖成了一锅汤。 又是灼光! 凤焱暗暗咬牙,誓要给闲得难受的灼光委派上一个最难解的差事,再让他狠狠吃上一番苦头,如此他才能晓得这世间的是非险恶! 将将拿定此主意的凤焱,甫一抬眼就见凤仪躲在一旁掩面偷笑。 他脸色随即一黑,十分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你想笑便笑吧,憋着多难受。” 躲在门外偷听的灼光被那凤仪上神的笑声给吓得瑟瑟发抖,一连串打了好几个喷嚏。 今日的九重天分外热闹,若说最欢喜的人,便当数那天族公主黛芷。 因着魔族归邪新君继位,九重天碍于颜面,不得不派人给魔族递去邀帖,过于兴奋的黛芷竟连夜差人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凤嫮生与少妤。 今日晨起梳妆时,凤嫮生特将此事讲与凤焱听。 谁知那人冷声嗤笑之余,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讽刺,“九重天办事,历来如此。” 凤嫮生当时不解,现下一来倒是瞧了个明白。 各路仙家三五成群的聚在排云殿前闲谈阔论,单单只将归邪那个魔族继位的新君给晾在了别处,放眼望去,好似整个九重天都在齐刷刷地等着瞧热闹。 “倘若不喜欢人家来,何必给人家发请帖,既发了请帖,又故意这样晾着人家。难怪帝君看不上九重天的这些神仙,他们可真是狗眼看人低。” 仙娥碧彤为此愤懑不平的咕囔完,抬头就见凤嫮生睁着那双清冽乌亮的眼睛幽幽瞧着她。 “这话到我面前就算没了,若下次给舅舅听见,你晓得利害的。” 碧彤一愣,当即便惊觉自己话多失言,“小殿下恕罪,是奴婢……” 到底是同自己一块儿长大的小仙娥,见她及时悔过,凤嫮生便没再多作斥责,反而牵了她的手,说道,“随我一同入席吧。” 黛芷乃九重天嫡公主,这嫡公主的生辰宴自然也是办的无比隆重。 九重天诸神使出浑身解数,纷纷献出自家珍宝来讨好天君,直将那天君老头儿夸得云里雾里不知东南西北。 凤嫮生远远瞧着,心中不由冷笑,今日这一场寿宴不像是黛芷的生辰宴,倒像是专为那天君设下的歌功颂德之宴才对。 “一群马屁精。” 她咕囔着将贺礼送上,又在礼单上写下凤嫮生三个大字,随后便胡乱寻了个由头拉着碧彤悄悄离开了那乌烟瘴气之地。 “姑娘,姑娘请留步。” 凤嫮生闻声回头,只见那长廊拐角处站着一位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郎。 一袭衣袂翩翩,生得眉清目秀。 凤嫮生四下瞧了瞧,又冲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那长廊处的少年微笑点头,这才朝她二人走来,“在下云舟,家父是黎山元徽神君。” 元徽神君? 凤嫮生眼神一亮,不就是常与凤焱下棋论道的那个老头么! “原来是黎山少君,你寻我可是有事?” 相较于凤嫮生的爽朗大方,那身为黎山少君的云舟倒是拘谨许多。 “家父不喜宴会,特让我前来代为祝寿,只是这寿宴……” 他边说边不甚自在的挠了挠耳后,清秀俊逸的面孔上逐渐布满了腼腆的红晕。 “我头一次来这九重天,不识得路,这才自作主张跟了姑娘行踪,万望姑娘莫要怪罪,我并无恶意。” 凤嫮生被他那副羞红了脸的滑稽模样给逗笑,便也无心去计较他方才所为。 “既如此,我知道有个清净的好去处,倘若少君不嫌弃,那便跟我来吧。这是我家仙娥,碧彤。” 那云舟闻言,甚是恭敬的称了碧彤一声,“仙子。” 主仆二人相对一笑,一路上都在频频回望那个爱脸红的黎山云舟。 第十二章 封天咒祭天诛现 http://.biquxs.info/

这美景万千的广仙宫历来为九天诸神屡赞奇妙,那九曲天河如一尊碧玺般躺在这广仙宫中的玉带桥之下,仿若天成的壮丽之美让人一览无余。 冗长寿宴至半,黛芷一行人跟着仙娥碧彤寻来此处时,凤嫮生与云舟二人正坐在桥头的亭子里谈论那天河中成群嬉闹的锦鲤。 二人说到相投之处,凤嫮生不由咯咯一笑,“我将舅舅养得那条鱼炖了汤。” 悄声走上前去的少妤闻之偷笑,她笑凤嫮生是个行径顽劣的刁蛮小野人。 黛芷装腔推了她一把,还未来得及开口唤人,便听得一道震耳欲聋的嘶吼从那天河中传出。 坐在亭中数鱼的二人皆是一愣,低头便见水下窜过一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河中锦鲤亦被惊得四下逃窜。 云舟将惊愣出神的凤嫮生护出亭外,随后自腰间抽出一把寒光四闪的软剑。 剑锋柔韧,连甩出数道利刃朝那破水而出的怪物击去。 那怪物并未惧怕,反而挥动其翼落在了玉带桥上。 精怪突袭九重天,前来赴宴的神仙皆被惊得满面恐慌。 天君下令,数位天将手持长矛,转眼间便将那广仙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奈这怪物修为深厚,身受重击之下还能幻化出垂云九翼,将士们虽术法了得,却终究敌它不过,几番回合打斗便渐渐败下阵来。 诸神商讨对策间隙,有位老神仙挺身而出,指认了那怪物的身世。 “大洪荒时,凶兽精怪自魔族之地不周山中生化而出,最凶残的当数这九翼天龙。它令山洪暴发,长河泛滥,以至天下部族灾祸横行。父神仁慈,不忍取它性命,便将其封印于东海归墟,这才平息了那七万年的洪涝之灾。” 这九翼天龙既是被父神锁在那东海归墟,它便不会凭空冲破镇压封印,现下无端出现在九重天,还险些伤到月疆帝姬。 这其中缘由,东海神君白擎自然难逃干系。 “是臣下失职,但请天君在降责之前,容臣下向这位上仙讨教缉拿这九翼天龙的法子。” 当务之急是将这九翼天龙绳之以法,以还四海八荒祥和安宁。 见他如此恳切,天君自是不好再降旨责罚于龙族,当即便点头允准。 “上仙可有妙法?” 那老神仙摇头,“我也是从典籍中无意瞧见的,这九翼天龙自混沌初开便盘踞于魔族不周山,昼夜吸食天地灵气,修为匪浅。眼下,恐怕只有凤焱帝君的封天咒印能与之一搏。” 封天咒印! 天君闻言,双目一亮,立即派出一名仙使,命其前往月疆,“去请凤焱帝君来,要快。” 不想那九翼天龙竟听懂得人言,闻其月疆二字便立时振翅飞起,坚不可摧的巨翼挣脱开天将桎梏,一声怒吼便朝诸神俯冲而去。 广仙宫内,顿时惊慌四起。 黛芷自虚空里抓出随身佩剑赤霄,挥剑挽出数道剑花朝那俯冲而来的九翼天龙迎面砍去。 无奈她修为不够,非但未伤到那九翼天龙半分,反而被它挥动的巨翼给扇出数丈之远。 归邪及时出手,自凌空接住口吐鲜血的黛芷,又挥袖施出刺目光刃,将那趁机袭来的九翼天龙击退。 白擎与少妤乘虚而入,这才将那九翼天龙暂困在天河上空。 仙娥碧彤未来得及阻止,就见自家小殿下脚踏术法而去,只身拦在了那九翼天龙面前。 她伸手做法,结出密如铁网的梵文咒印,将那九翼天龙层层包围。 那九翼天龙不妨被困,一声狰狞长啸划破九天,挥动着利爪就想要挣脱禁锢,“乳臭未干地黄毛丫头!你是何人?竟会习得封天咒印!” 凤嫮生见它开口说话,心中不免震撼。 她立时从虚空中抓出一把短剑,指了那九翼天龙呵斥,“休要猖狂!我是月疆帝姬,凤嫮生。你胆敢破坏父神封印,私自逃出东海归墟。” “本尊当是谁呢,原是天族之人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那九翼天龙说完,一声怒啸震碎了缠身法印, 它挥了挥身上九翼,口中喷出腥咸海水,张嘴便朝凤嫮生撞去。 下方云舟惊讶她月疆帝姬的身份,又恐她被那九翼天龙所伤,持了长剑正要赶去救她,却见那凶残暴虐的九翼天龙被凌空乍现的万千仙泽所震慑。 世说,帝生于沧海之东,归墟仙境。 世说,帝骁勇善战,智谋无双。 世说,帝面容倾世,无上尊荣。 只是众说纷纭,不论世人如何描画,亦难抵这人风姿万千之一。 “凤焱!” 那九翼天龙不敌,在半空中便被迫化作了人形,躲闪不及之下又被那凌空劈来的寒光击落在地。 乱石飞溅中,那光刃入地三分仍余力不减,硬生生将它背后九翼全数折断。 凤焱本无杀念,只那九翼天龙重伤之下邪念横生,化作一阵骤风就向毫无防备的凤嫮生侵袭而去。 在场诸神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见凤焱那双漆黑凤眸里卷起层层霜雪,十方闪电自他掌纹中携剑而出。 那九翼天龙还未近得凤嫮生身前,就被追击而去的利剑劈得神形俱灭。 云舟上前扶起摔跌在地的凤嫮生,心下不禁惊叹凤焱那倾世风姿。 “我幼时便听父亲提起,凤焱帝君跟随父神征战天下,天诛即现,必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如今盛世,能再见帝君风姿,一睹天诛神剑,真是我三生有幸。” 凤嫮生抬眸,看着朝自己疾步走来的那人,心中升腾起无法言喻的骄傲来。 三千银发如月疆皓皓白雪,眉目似画若翩翩浮世惊鸿。 一袭白衣,神清骨秀。 这人便是她的舅舅,凤焱。 “黎山云舟,拜见帝君。” 凤焱冷冷瞥了一眼那黎山云舟,心中暗暗咬牙发誓,若再有下次,他定将那元徽老头困在棋盘上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第十三章 君临四海许平生 http://.biquxs.info/

凤嫮生被凤焱丢在了黎山。 眼见他容色凌厉,满面阴沉,凤嫮生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夺门而去。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即便是那日自己出言顶撞,他也不像现下这般模样。 一旁元徽神君收拾完桌上棋盘,闭目躺在树下的摇椅中叹气,“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凤嫮生闻言恼火,蹙起两束眉毛瞪他,“谁是卤水?谁是豆腐?” 元徽神君卖关子,抖了抖胡须,不咸不淡说了句,“美人是卤水,英雄是豆腐。” 凤嫮生嫌弃他唠叨,“老头儿!故弄玄虚!” 那元徽神君掀起眼皮,神气活现的瞧了她一眼,“不信啊?走着瞧!” “那你可知我舅舅方才去了何处?” 元徽神君又合上了眼,慢悠悠说道,“老朽估摸着,帝君是去寻人抄家伙打架去了。” 九天诸神皆知,那黎山元徽神君自来算得一手好卦。 果不其然,瀛洲仙岛自正午时分便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以至于那西海水君的水晶宫都因此震颤不止,摇晃不定。 海里一众虾兵蟹将因受不了自海面波及下来的强大仙泽而纷纷眩晕昏迷,一时间,鱼虾龟蟹飘满了整个西海水域。 不明状况因果的仙官匆忙将此情景上报九重天,却见从来雷厉风行的天君掩面推辞,直言自己头风发作,无力听奏,挥了挥衣袖便退朝罢听了。 满殿诸神见此,立时一哄而散,瞬间就没了踪影。 唯有一位上了年岁的老神仙将那报信的小仙官给扯到了角落里。 “没眼色!我问你,瀛洲在何处?” 那小仙官呆呆回了句,“西……海啊。” “那为何西海水君不前来禀报?” 小仙官好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问道,“为何?” 老神仙恨铁不成钢啊! 他急吼吼的指着雷电交加,风雨渐急的瀛洲,劈头盖脸就将那小仙官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两位帝君在打架,你禀报天君有何用?天君会管那两位的家务事吗?” 北荒月疆凤焱帝君与瀛洲昊天帝君历来不和,这两人呕气数十万年,哪日憋闷生起气来便会打上一架。 凡是有资历的九天诸神都深谙其道,就连每每被殃及的西海水君都学会了对此飞来横祸保持沉默。 毕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哪一位他都不敢得罪。 那小仙官一听,差点跳起来,反手扯住老神仙说,“那是不是应该去青丘寻来凤仪上神?” “你寻凤仪上神做什么?” “劝架。” 老神仙闻言,身板一晃,差点背过气去。 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再说凤焱寻来瀛洲时,此地一片祥和安宁。 一众仙娥正捧了新鲜的果子酿酒,哪知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堆满酒坛的凉亭瞬间就被劈成两半。 这两位每隔三五万年便会打上一架,瀛洲各处仙娥早已对此司空见惯,更有那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聚众躲在远处下注,赌这次打架的胜负究竟花落谁家。 “算我一份!我押君上!” 一个仙娥非常有见地的分析,“不是我偏帮外人,凤焱帝君可能会胜算大一些。莫非你们忘了?上次打完架之后,咱们君上的右腿瘸了半个月。” 旁的仙娥听完不依,立时给反驳了回去,“恐怕不见得。我听灼光上仙说,那次打完架,凤焱帝君还在月疆休养了好几日呢!” 鉴于到底押谁下注,众仙娥意见不一,最终也没个定论,只得先看打架的两人境况如何。 只见那滂沱大雨中,两道剑光忽明忽暗,引出天际一道道震耳欲聋的雷电。 剑气如虹,争鸣刺耳,两道身影自凌空破灭的寒光中落地。 “欺人太甚!我刚酿好的酒!” “小家子气!这次让你左腿也瘸了!” “你口气不小!” 时至黄昏,那瀛洲天空终于变作了和风细雨。 打架的两位始终胜负未分,谁也未曾讨到便宜。 凤焱收起长剑,擦了嘴角血渍起身欲走。 “阿焱。” 时如逝水,数十万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自她之后,这世上再无人唤他阿焱。 “我知你心里恼我,青绾她……,阿焱,长琳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她这么做……” 凤焱驻足,却并未回头,清风掺着绵绵细雨,将他两肩衣襟逐渐沁透。 “阿晟,你我当初八拜之交,昆仑盟誓,我凤焱永志不忘。今日来此,是与你将此事讲个明白,瀛洲帝姬只会是你的女儿长琳,君无戏言,她从今以后就该安分守己。” 两人何其熟悉,这冰冷凉薄的一字一句是凤焱对他的承诺,亦是对青绾的警告。 风声渐急,于凤焱转身回眸间拂起他鬓角银发,吹来他坚定决然的声音,“至于嫮生。等她及笄,我会三媒六聘,娶她为妻。” 三媒六聘,娶她为妻! 他自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凤焱已离去许久。 望着远处明灭飘忽的夜色,他不知是该笑自己,还是该笑凤焱,亦或是该笑这世间痴傻之人都逃不过那凡尘情爱。 第十四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http://.biquxs.info/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湖泊瀑布深潭三连一处,奔走忙碌的仙童在潭水旁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你醒了?” 贺兰選正埋头收拾那一桌子散乱的医书,头也不抬的朝身后说道,“别看了,是我把你从那吃人的地方背回来的,若不然你早就去见父神了!哪里还有福气能再一睹我这三清胜境的风采!” “嫮生……” “不得你命令,我怎敢告诉她。” 贺兰選揉了揉肩膀,整个人瘫在了一旁的软榻上,稍缓过劲来就将凤焱数落了一番,“你去找他打架,本就负了伤,又去那东海归墟作甚?这原是九重天的事,你倒跑去把自己伤成这副德行!” 凤焱起身,雪白寝衣浸透出刺目鲜血,“从蜃妖无端消失,再到如今的九翼天龙猖獗,贺兰,他在试探我。” 贺兰選闻言,不由心惊,面色也跟着冷肃不少,“巫臣君澜?” “是。” 他与青绾联手放出九翼天龙,是算准了自己会碍于往日手足而手下留情。 贺兰選眯起双眼,摸着下巴连连称叹,“逼你出手与昊天决战,致使你二人两败俱伤。又借你这堂堂帝君一言九鼎的嘴巴来许诺青绾,昭告四海八荒长琳将为瀛洲唯一帝姬。这番心计,与你那逝去的义兄相比,你觉得如何?” “我重伤之下,便再难压制藏于嫮生体内的噬血珠,噬血珠现,鸿蒙封印势必不攻自破。” 凤焱回眸望向窗外天际处破晓而出的晨光,从来深沉如墨的眸子逐渐变作一片血红,“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嫮生。” 夜,还是夜。 暗夜无边,残血无际,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杀伐声,惨叫声。 铁蹄铮铮,长矛嗜血,残肢断臂如枯断的芦苇般一一跌下,混浊粘稠的腥咸鲜血混成一条无边无际的汩汩长河,灼烫着凤嫮生赤裸的双脚。 没有前路,亦没有后退之道,只有无尽厮杀的炼狱修罗场。 她的双脚像生锈一般被桎梏在那湍流不息的血河里,想逃却动弹不得。 “阿妶!” 冥冥之中,一道声音穿云破石而来,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她竭力回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拨开当下这一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自那喋血夜色中缓缓朝她走来。 一袭锦衣,墨发束冠,在这暗夜无边的修罗场中纤尘不染。 “嫮生,嫮生。” 温润如玉的声音将她从那越发恐怖的修罗炼狱中拉回。 凤焱打湿了帕子为她擦去额角滚落的汗珠,柔声安抚她,“别怕,嫮生,只是个噩梦。” 凤嫮生摇头,睁开的双眸有些空洞。 她扶着凤焱伸来的手臂坐起身,缓缓掀起了被褥一角,那光洁白净的双脚上沾满了混浊粘稠的腥咸血泥。 “他来寻我了,舅舅。” 凤嫮生掩面而泣,滚烫的泪水自她指缝中流出,滴落在绣满缠枝花面的被褥上。 “鸿蒙无门之门里的那些人,那个梦里长得与我相似的女人,还有方才入我梦里的人,他们都是来寻我的……。” 未等她说完,凤焱便解下身上披风将她裹进了怀中。 话就在嘴边,他却无从说起。 她不是三岁小儿,自己又如何再去编造一番善意欺骗的谎言来蒙蔽她。 更何况,她从来聪慧。 凤焱低头,绯红薄唇轻吻掉她眼角泪水,修手轻拍着她因惊慌哭泣而轻颤的脊背。 “早在无门之门那日你便知道了,对不对?” 她在他怀里哽咽着点头,“我看见那无门之门里有很多人。他们……” 密密麻麻,他们站满了一层又一层,那一双双阴沉幽暗的眼睛就如同阿鼻地狱里游荡不去的索命厉鬼。 “舅舅,我无意欺瞒你这些,我只是害怕,我怕他们不是梦,那些梦若成了真,我就再也不是那个被你宠爱的小帝姬了。” 滚烫的泪珠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滑落,颗颗跌进了凤焱心底最柔软之处。 立在门外的贺兰選拦下匆匆赶来的云舟,二人相望间隙,里面传来那人坚定有力的声音。 “嫮生,这四海八荒,碧落黄泉,无人能将你我分开。” 第十五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http://.biquxs.info/

自黎山归来后,凤焱一连多日不见人影。 凤嫮生一心以为,他因繁忙月疆与东海归墟的事务所以顾不上自己,胡乱猜想之下愈发郁郁寡欢。 天君听闻此事,只以为凤嫮生受了那九翼天龙的惊吓久未好转,隔日便特命数名仙官送来诸多奇珍异宝供她赏玩,又颁旨赐下不少灵芝神草。 那谴来月疆的九重天仙娥叠声言说,“天君日夜挂念纯阳小殿下玉体安康,万望小殿下切记珍重。” 她虽年少,却也懂得其中几分,天君如此作为,不只为安抚她赴宴受惊,更是借机示好,深恐凤焱来日会与他九重天秋后算账。 凤嫮生不露声色接下法旨,再三谢恩后才命白泽好生送他们出门。 仙娥碧彤围在她身旁,边为她梳妆边同她唠叨着凤焱将那九翼天龙击杀之后的事。 “小殿下有所不知,您这几日在黎山小住,那龙族可热闹了,奴婢听闻白擎神君与那位少妤元君近日便要成婚。喜帖前日就已送来月疆,他们邀请小殿下前去龙族观礼呢。” “是吗?天君竟封少妤做了元君。” 凤嫮生心不在焉,只觉得九重天对少妤的封赏很是慷慨,怕是为着黛芷与她交好的缘故。 碧彤噘起嘴巴抱不平,心中十分不满九重天此番作为,“天君明显偏心,明明是帝君与小殿下的功劳,最后却让龙族白捡了便宜。” 虽说得了封赏的是那女娲神族的少妤元君,可人家不日就将嫁给那龙族神君白擎,说到底,这份丰厚恩赏最终还是落到了东海。 凤嫮生扶正发间那支被碧彤插歪的玉兰花珠钗,缓缓说道,“舅舅位高权重,已是这四海八荒最尊贵的神,我自幼长在舅舅膝下,自然什么都不缺,天君赏不了我旁的东西,就只能寻些不多见的珍玩来给我。” 碧彤闻言,耸肩冲着凤嫮生做了个鬼脸,“奴婢只是不愿帝君与小殿下吃亏。” 凤嫮生被逗笑,伸手捏了碧彤肉乎乎的脸蛋打趣她,“好精明的丫头呀!日后非要给你寻个厉害的夫君才算完,若不然,还有哪位小郎君能治得住你这张利嘴?” 碧彤被调侃得羞红了脸,眼疾手快的为自家小殿下换了衣裳,又急忙牵了人奔出门去。 “帝君再三交代,要奴婢带您去一个地方。小殿下,都怪你!差点让奴婢误了帝君大事!” 琼楼玉宇,雕梁画栋。 精美的院落陷在漫天飞舞的梅花里,就连那高墙红瓦都沾染上了幽幽暗香。 那人就站在落花簌簌的红梅树下,一袭白衣,眉目清雅。 他朝她浅笑伸手,柔声唤着她的名字,“嫮生。” 碧彤不知从何时便退出了院落,四周寂静,只有落花簌簌声与两人彼此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那些亦真亦假的梦,那梦里的魑魅魍魉,那每每铺天盖地朝她席卷而来的恐惧,都在见到这人之后统统消散于无形。 她轻提起裙摆抬脚进门,笑意嫣嫣朝他走过去。 轻罗裙,玉兰钗,交相辉映着小姑娘秀美姣好的容颜,令他深陷其中。 “我道舅舅近日那么忙,原是躲在此处悄悄修园子。” 她东张西望的将四处打量了一番,乌冽清亮的眸子里噙着明媚灿烂的笑,“您是打算金屋藏娇吗?” 凤焱勾唇轻笑,迎上去牵住她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身前。 “我想藏谁,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四周的风,似天边的云,飘飘然然掉进她心中那一片湖水里,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她不知道吗? 她怎会不知? 方才碧彤一路引她过来,那门牌匾额上的灼华院三字提得潇洒凛然。 灼华,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三岁小儿,又岂会不知那字中深意。 他本是这天地间最尊贵的神,阿娘与他八拜之交结为兄妹,这才让自己得了一位名叫凤焱的舅舅。 究其根本,自己不过是沾了阿娘的福气,又碰巧比长琳那个毛丫头早拖生了几万年,脸皮要比她厚些,性子更比她跳脱些,否则这个舅舅便是长琳的了。 凤嫮生眸睫轻颤,盯着他前襟上那绣工精致的挑银丝暗纹问他,“你想好了吗?我阿爹面前你要如何跟他交代?我阿娘是你的义妹,还有姑姑那里,你要怎么同她讲?九重天那些神仙,还有南荒鸿蒙……” 她与凤焱虽无血缘,可数万年来的舅甥关系早已四海尽知。 那横陈在他二人之间的森严天规与梦里汹涌而来的尘世旧人,皆成为一道难以跨越的亘古鸿沟。 眼下这副光景若有朝一日被暴露于人前,那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柔软纤细的腰肢猛地被人圈紧了几分,骨节分明的修指捏起她精巧的下巴,她整个人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跌进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中。 “我想娶你。” 灼热逼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凤嫮生从他乌沉幽暗的瞳仁里清楚看到自己那张满面惊愣的脸逐渐变得通红。 “你……” 梅香幽幽,落花簌簌,彼此呼吸交缠中,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我如此交代,不知你可满意?” 第十六章 红颜新妆双结环 http://.biquxs.info/

一大清早,凤嫮生还未出得月疆府邸大门,便被黛芷身边的仙娥彩蝶给半路截去。 顶着凤焱那张冷死人的冰块儿脸,彩蝶心中硬是打叠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才敢将自家主子的话原原本本讲述一遍。 “启奏帝君,奴婢是奉黛芷公主的命令而来。公主说小殿下貌美年少,待人亲厚。因此特让奴婢前来向帝君借用小殿下一日,请小殿下随奴婢前往南荒,送少妤元君出嫁。” 凤嫮生听得彩蝶说出借用二字之时,差点在一旁笑出声来。 亏得黛芷能想出这番说辞,若换作凤焱,她这马屁铁定得拍到马蹄子上去。 虚度了几万年光阴,凤嫮生还从未见过这女子出阁嫁娶之事。 她当即便迫不及待的辞了凤焱,领着彩蝶往南荒而去,好在二人的脚程不慢,赶在了上花轿的吉时之前抵达女娲神族。 凤嫮生推开门,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大抵是那些部族首领的千金夫人,贵女帝姬。 层层叠叠的,像成群的蝴蝶一样聚集在少妤的闺房中。 “嫮生,快过来。” 凤嫮生越过人群,循声望去。 是少妤,她由黛芷陪着,安静坐在妆台的铜镜前。 一头青丝尽数绾作了高髻,凤冠簪发,嫁衣如火,那瑰丽耀眼的红色衬得她本就秀美精致的容貌越发明艳妩媚。 凤嫮生竟一时看呆了,不由得痴痴说了句,“好美的新娘子。” 她话音一落,一屋子的笑声轰然而起。 更有些部族首领的夫人们瞧见凤焱不在,便一窝蜂似的凑到凤嫮生身边趁乱打趣,“瞧瞧!小殿下被迷住了!” “小殿下别心急,待您行过了及笄礼,便也能说亲嫁人了!” “小殿下,不知您可有中意的人选?改日我好约到府上一聚!” “小殿下莫要害臊!” 妇人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越发口无遮拦,直到外间的接亲礼炮声响起,凤嫮生才得以从中脱身。 两族联姻,隆重无比,天君降旨,又赐下诸多封赏。 且那东海神君白擎本就心悦少妤,此番为了大婚费尽心思,特将水晶宫里里外外布置的十分恰当,以此来彰显龙族对这位女主人重视非常。 女娲神族的陪嫁之物随着送亲队伍浩浩荡荡排满了水晶宫长廊。 仙官于一边念着繁复冗长的新婚祝文,一边誊写着来往不绝的贺单礼金。 新人成婚,行叩拜大礼,一应繁文缛节直到暮色四合方才算完。 水晶宫内丝竹声声,曼妙歌舞踏然而至。 凤嫮生瞧着甚是无趣,便绕过宴请四方宾客的花厅去寻黛芷。 谁料她将整个水晶宫给寻了一圈,也没见到黛芷半个人影,就连那小仙娥彩蝶也不知跑到了何处。 “不愧是大族联姻,这阵仗着实非凡啊。” 有两名自宴席上退下来的仙娥路过此处,二人各自提了新鲜编织的花篮朝水晶宫的后花园而去,嘴里叠叠不休的讨论着九重天历来的嫁娶事宜。 凤嫮生一时好奇,边听边跟了过去。 “这算什么?阵仗再大,还能比得过九重天吗?天君嫁女,届时再隆重,怕也无人敢置喙半句。” 嫁女? 凤嫮生听得云里雾里,天君何时答应了黛芷与那位魔君归邪的婚事? 她怎么不知道? “这四海八荒都在传,说黛芷公主心系魔君归邪,天君怎么转眼就将女儿许给了一位小小水君?云泥之别啊!那水君可能入得了堂堂九重天公主的法眼?” 看着两个仙娥的背影渐行渐远,凤嫮生寻了花园里的一处角落坐下,双手托腮伏在那石墩子上望着一簇簇的珊瑚发起呆来。 白擎作为龙族神君,掌管东海,今日又与少妤成婚,结秦晋之好。 西海水君更是与其妻恩爱无比,儿女双全,为四海八荒诸神之楷模。 北海乃是不见阳光的万里冥海,究其根本,历来没有哪位仙人愿意任北海水君一职。 天君脑筋一动,意图省事,索性便将北海一同归了凤焱管制,隶属月疆。 如此细算下来,方才那两位仙娥口中所讲的小小水君,便也只有南海那一位了。 第十七章 巍巍凰权震四海 http://.biquxs.info/

龙族这场婚宴足足摆满了三日才算结束。 待凤嫮生回到月疆之时已是夜半。 她同凤焱用过晚膳之后便窝进了灼华院的暖阁里。 一番梳洗,还未入得梦乡,就又被人给唤醒。 凤嫮生困得受不住,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扯着被子往床榻里滚了滚,“碧彤?怎么了?” 有仙娥依次掌起了灯,烛火摇曳,映着凤嫮生惺忪睡颜。 碧彤勾起垂地的帐子,俯身过去她耳边禀明了来龙去脉。 “你说什么?” 凤嫮生一听,立时被震得睡意全无,“那她现在在何处?” “来报信的是一个小仙童,奴婢不认得,他将这个给了奴婢,说小殿下见到之后定会去见他主子。” 碧彤说罢,摊开了手掌。 “同心珏!” 这是自己先前送给黛芷的生辰贺礼! 凤嫮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手忙脚乱穿了衣衫,裹了毛裘便领碧彤出门而去。 临走之时又嘱咐屋里的小仙娥,“别惊动舅舅。” 夜凉如水,清辉殿正殿里灯火通明。 凤嫮生不敢动用法术,只得步行绕开凤焱的寝殿,寻了园子角落里的一处小门摸出了月疆府邸。 “小殿下为何要瞒着帝君?” “舅舅平日里已经够忙了,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打搅他。” 黛芷既差人来求助于她,那她跑一趟便是。 倘若来日天君怪罪,也只能怪罪她一人,无非责怪她两句年少不懂事,若她再将凤焱扯进来就太不划算。 说穿了,不过是儿女情长的家务事,剪不断理还乱,自己怎么能让舅舅白担这不讨人喜欢的名头。 二人抵达魔族时,天已大亮。 此地与凤嫮生想象中大不一样,房屋瓦舍,鳞次栉比,族人多数也如同凡间世人一般,劳作耕种,尽是烟火气息。 “奴婢听灼光上仙说,昔日的魔族歌舞升平,甚是繁华。” 凤嫮生笑了笑,目光留恋在集市小摊上的珍奇物什上,“灼光怎么什么都知道?闲时净给你讲故事听了吧?他还跟你说过什么?” 碧彤眨眨眼,“小殿下想知道什么?” 凤嫮生回头瞧她,笑话面前小丫头愈发会故弄玄虚了。 “这位姑娘所言甚是,并非唬人。” 来人自络绎不绝的人流中走出,一袭蓝衣,轻纱遮面,三千青丝尽数挽作高髻,浓如乌云的发间只簪了数颗东珠,珠光贵气,尤显端庄,于她一颦一笑间熠熠生辉。 凤嫮生一时愣住。 她从未见过哪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能如此好听,温婉动人,娴雅十足。 那通身所现的端贵之气只恐她那身为青丘女君的姑姑都要逊色于这个女人。 身在魔族,碧彤自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对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满面防备。 她将自家小殿下严严实实护在身后,“你是何人?” 那蓝衣女子见此,并未再上前,只遥遥朝凤嫮生施了一礼,说道,“在下修妘,见过纯阳小殿下。” 凤嫮生满面好奇,扒在碧彤肩头问她,“你认得我?” 那蓝衣女子闻言轻笑,嫣红朱唇透过遮面的轻纱,露出万种风情。 “小殿下乃是瀛洲昊天帝君的长女,自幼养在凤焱帝君膝下,青丘女君凤仪上神是您的姑姑。小殿下的身份在这四海八荒尤为尊贵,谁人又会不识?” 虽说这女子一张利嘴会夸人,且这顶高帽凤嫮生也自觉戴得很是舒服。 但她堂堂月疆帝姬,还不至于被这素昧平生的女子拍得两句马屁给糊弄到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看姐姐相貌不凡,身姿端贵,可是魔族王室之人?可认得归邪?他是魔族新继位的君上。我此番前来便是受他相邀。” 女子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凤嫮生也不恼,拉住碧彤与那女子浅笑作别,而后悠然离去。 两人走了许久才瞧见那报信小仙童所说的客舍,陶居。 “小殿下方才为何要报出那魔君归邪的名讳?那我们岂不是露了行踪?” 凤嫮生回头看向远处,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并未见到那蓝衣女子的身影。 “我随舅舅见过很多人,却从未听说过修妘这个名号,我的身份天下人皆知,可天下并非人人都识得我样貌,我与她素昧平生,茫茫人海之中,她又怎知我就是那个月疆帝姬,凤嫮生。我报出魔君归邪的名讳虽会泄露咱们的踪迹,但若她是敌非友,自然也会有所忌惮。” 碧彤后知后觉,听完直赞自家小殿下英明神武。 凤嫮生笑她憨傻,“快走吧,黛芷该等急了。” 第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http://.biquxs.info/

凤嫮生吃惊,仅仅三五日未见,黛芷竟会变得如此憔悴。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新婚燕尔的少妤也不知何时赶了过来,正守在床前喂黛芷喝汤药。 凤嫮生上前去瞧了一眼,只觉那碗中浓稠乌黑的药汁苦得很。 她回头叮嘱碧彤去门外守着,自己过去床前握了黛芷的手,十指冰凉。 黛芷未说话,双眼中却渐渐蓄满泪水。 倒是少妤,甚是担忧凤嫮生的安危,“你只带了碧彤?我担心死了,帝君可知你来魔族的事?” 少妤问完话,却见凤嫮生摇了摇头,直到她起身解下身上毛裘,少妤才发现,她小脸素白,脂粉未施,竟是没顾得上梳洗就赶来了! “你没告诉帝君?那你回去如何交代?” 凤嫮生被少妤那直白的眼神盯得有些脸红。 是了,她最近总是容易脸红,尤其自那日凤焱表明心意之后。 他虽未对她有过越矩,可他时不时的放肆大胆,委实令她觉得羞臊难安。 她迫切想要出门透口气。 这些话凤嫮生当然不能说出口,只不痛不痒的应付了少妤几句,“舅舅他不会生气的,你放心好了。” 说完便匆忙垂头去关切黛芷,“怎的几日不见你就这般憔悴了?你来魔族见他,天君可会同意?天后知道吗?” 被凤嫮生接二连三这么一问,黛芷眼泪反倒掉得更急。 一旁少妤放下药碗,面色沉重看着凤嫮生,“黛芷她,有身孕了。” 好似晴天霹雳。 凤嫮生双腿一软,差点从床边栽下去。 她原以为是那报信的小仙童去月疆胡诌八扯,不料竟是真的! 凤嫮生强撑了一口气,整个人才将将站稳,便又听到少妤说,“天君震怒,派了不少人来搜寻黛芷下落,龙族已经不安全了。以魔君归邪的名义去寻你,也是无奈之举,至少这一路上可以暂且护你周全,你若出了意外,我可赔不起!” 这些微末小事凤嫮生倒不甚在意,倒是少妤待黛芷的这份情谊令她打心眼儿里钦佩,她竟不怕天君日后怪罪。 “你想让我帮忙把黛芷藏起来?” 那她们这罪名算是拐带天君的女儿和外孙吧? 她会不会被天君丢下诛仙台?然后再被那台下的戾气击得神形俱灭? 少妤蹙眉,“魔族戾气太重,黛芷在此多待一日便会损耗一日灵气,母体受损,胎儿不免也会被伤。” 这不提魔族二字还好,一提起来,凤嫮生心底立时就蹿出来一股火苗,且随着时间流逝越烧越旺。 “你不是来见他吗?他人呢?” “我……” “你等着!” 魔君归邪接到宫中消息赶回时,他的重华宫里已是一片狼藉。 宫门守卫被揍得鼻青脸肿,就连那守门的两匹麒麟兽也被锁链牢牢捆成了粽子滚在地上,半分动弹不得。 “君上!” 被打得满地找牙的守卫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殿中正砸东西的人咬牙切齿。 “君上,不知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厉害得很,属下们拦不住她!” 那魔君归邪挥手让守卫退下,自己则悠哉游哉的靠在了殿外的勾阑处瞧热闹。 素闻月疆帝姬被凤焱养得知书达礼,娇滴滴如花朵一般。 如今再看里面那位砸东西的样子,哪有半点身为帝姬的端庄模样。 他实在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如此刁钻泼辣,这性子倒像是随了那青丘女君凤仪上神。 “啧啧啧!真真是只母老虎啊!” 凤嫮生摔东西正摔得起劲儿,冷不丁听见有人说话,抬头一看,竟是那魔族主君,归邪。 好啊! 这不要脸的狗男人竟自己送上门来! “你!” 凤嫮生越想越气,当即便提起手边的一把大刀朝他扔了过去! 明晃晃的长刀闪着寒光迎面而来。 归邪偏头躲过去,那刀便狠狠插进了他身后的那颗大树里! 他惊魂未定,“你敢行刺我?我乃堂堂魔君!” 这可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凤焱心狠手黑,教出来的小丫头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他招谁惹谁了? 凤嫮生气结,朝他迎面砸过去一只笔架,“行刺?我揍得你亲娘都认不出来!” “哎!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能如此粗俗?” “我打死你!”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就满是狼藉的重华宫又遭重创。 被揍的一众守卫躲在远处拿着账本记亏损。 柱子裂了两根,窗户砸掉半个,梨花木的殿门也应声碎成了木屑。 “快写!” 最终在凤嫮生的威逼恐吓之下,魔君归邪答应立即手书一封派人送往九重天,暂解黛芷燃眉之急。 “后会有期。” 他在一片狼藉里笑得邪魅又狂气。 凤嫮生充耳不闻,只当自己眼瞎。 她利落裹紧身上毛裘,狠狠剜了那归邪一眼,头也不回的出了重华宫。 第十九章 金兰不及君知己 http://.biquxs.info/

提前赶回月疆的碧彤正要匆匆往灼华院去,路过偏殿外的小花园时,她清楚听到清辉殿正殿的长廊下有人在谈话。 “臣魔族归邪,拜请帝君安好。臣继魔族王位以来,自觉恪尽职守,兢兢业业。然,纯阳小殿下昨日忽至,砸毁臣家用之物若干,并殴打臣下家仆。重伤者不计其数。臣心中惶恐,不敢亲自面呈,无奈手书一封,万望帝君为臣主持公道。” 这说话之人的声音是灼光上仙的。 可这书信是魔君归邪写下的! 这狗男人不是跟小殿下说他那封书信是写给天君的吗?现下怎么到了帝君手里? “嫮生何时去的魔族?” 站在廊下的灼光收起书信,答得十分流畅,“回帝君,是昨夜子时。” “哦。” 凤焱挑眉,端了鸟食去逗廊下树叉上那只长得甚是肥美的海东青。 “那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碧彤。” 本想返回去通风报信的碧彤小腿一抖,差点栽倒。 她硬着头皮火速跑到廊下,跪地忏悔,“请帝君责罚,是奴婢没有看顾好小殿下,奴婢该死!” 凤焱看都没看认罪痛悔的小仙娥一眼。 只听他冷哼一声,慢悠悠放下手中鸟食,伸手捏起那只海东青的脑袋,将其扔进了笼子里。 动作粗暴,眼神阴狠。 跪在地上的仙娥碧彤心中咯噔一下,张嘴便交代了她主仆二人的罪行。 “小殿下去魔族见九重天公主黛芷,奴婢听闻,是那黛芷公主有了身孕无处可去,所以才请小殿下前去帮忙。” 那被扔进笼子里的海东青貌似不满,还在冲着主人继续嚎叫。 碧彤悄悄瞧了一眼,心中不由为那只傻鸟捏了一把冷汗,并暗骂它没有眼色,不知帝君生性险恶。 “碧彤,这只鸟儿赏你了。带着它去灼华院面壁思过。” “啊?” 碧彤被这一连串惊吓给怔得一愣一愣的,抬头就见凤焱那张妖里妖气的脸上挂着阴阳怪气的笑。 那双漆黑迤逦的眸子瞧着她,“用不用本君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 死里逃生的碧彤接过灼光手里那只傻鸟,手脚并用从台阶前爬起来,抬脚就往门外冲。 奈何心急之下手脚又笨,没跑几步就连人带鸟摔在了院子里的鱼池边上! 池中锦鲤被惊得四下逃窜,笼子中的肥鸟儿更是扑棱着翅膀尖叫不止。 灼光看着碧彤落荒而逃的背影,两鬓因憋笑而爆出了青筋。 他正笑到忘我境地时,凤焱开口了。 “你去一趟魔族。” “啊?是。” “魔君归邪的信里说,他家仆重伤,你去库里寻些药材。” “是。” “他的门窗也坏了,你去后花园角落里将那小叶紫檀寻出来,一并送去魔族给他。” “是。……小叶紫檀?” 灼光闷头在后花园里倒腾了半晌才终于将那小叶紫檀木给找到。 参天大树! 帝君是要他扛着这小叶紫檀送去魔族给那魔君归邪吗? 心中有火也不带这么撒气的!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唉!” 黛芷因有身孕,又因在魔族逗留时久而至灵力虚弱,整个人面无血色,像个死人一样。 少妤束手无措,又不敢去请凡间郎中。 情急之下,凤嫮生只好将人给带来了三清胜境。 身为医者,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贺兰選迫于无奈,只好为那九重天公主把脉看诊,又开了方子命底下仙童去煎药。 一通阵势忙活完,他一把将凤嫮生给揪出了门外。 小丫头不乐意了,皱眉控诉他,“你敢凶我?我告诉我姑姑去。” 贺兰選被气到五内郁结,耐着性子指了里面问她,“天君不是正在派人寻她吗?你将她带到我这里做什么?” 凤嫮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诊过脉了吗?” 就会明知故问! 贺兰選狠狠拍了凤嫮生脑门儿吓唬她,“张狂!敢私藏九重天公主!这事儿凤焱可知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有你哭的时候!” 凤嫮生狡黠一笑,朝他做了个鬼脸。 “黛芷现下可是在你的住处,天君若派人来,也是来你这三清胜境,又不去舅舅的月疆。眼下你若治好了她,天君或许能记你一个人情,要是有个万一,那可是天君的亲外孙哟!” 开玩笑,她要是敢带黛芷回月疆,凤焱肯定将她生吞活剥了! 第二十章 等闲平步上青天 http://.biquxs.info/

凤嫮生没能得意多久,九重天的人便寻上门来。 让她意料之外的是,来人竟是天君的宠妃,敬姀天妃。 凤嫮生听灼光偶然提起过,这敬姀天妃乃是大荒山琼琚一族的公主,天君初登大宝,为稳固君威,便迎了这敬姀入九重天为侧妃。 传闻她一入天宫便得到天君盛宠,膝下还生有一个可爱的小娃娃。 凤嫮生细细打量着她,一身纱衣仙气飘飘,妩媚动人的面孔容光如春。 只是她那双瞧着黛芷的眼睛太过犀利,立时便显得她整个人刁钻刻薄。 凤嫮生扶额,不由得低叹了一声,凡是明眼人一瞧,就知这敬姀天妃不是个好神仙! 单看她带来的这一群天兵与仙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乌压压挤满了整个屋子。 不像是来接黛芷的,倒像是来拿十恶不赦的犯人一样! 那敬姀天妃喝完仙童奉来的茶,慢悠悠起身,一步三扭腰的将此处打量了一圈。 那神气活现的模样,仿佛是在说这三清胜境不如她住的九重天宫奢华富贵。 “公主呀,矫情太过就不好了,您放着九重天不回,怎么好一直赖在别人家里呢?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若被有心人传了出去,让天君他怎么好收场呢?” 面相尖酸刻薄也就算了,没成想这话里话外都噎人。 凤嫮生庆幸贺兰選刚巧出门,若不然,这三清胜境可真要乱成一锅粥了! 黛芷被气极,抄起手边茶碗朝那敬姀脸上扔去。 “贱人!我黛芷堂堂九重天嫡公主!要你多嘴!” 那敬姀天妃躲过迎面砸来的茶水,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朝黛芷走去。 “你们为公主收拾东西,即刻带公主回九重天!” “你!” 黛芷因有孕而身体不适,脸色仍旧苍白没了往日盛焰,这令那嚣张跋扈的敬姀天妃很是得意。 她踱步在床前,看着缠卧病榻的黛芷幽幽说道,“九重天公主与人私会,并暗结珠胎!天君亲颁法旨,派我等来押解公主回九重天认罪!来人!将公主带走!” “谁敢!” 一旁少妤及时冲过去,伸臂拦在那一群朝黛芷涌上去的仙娥面前,沉声呵斥她们,“黛芷是九重天公主,你们如此待她,就不怕天君来日降责吗?” 无奈,少妤这个元君虽能唬得了一众仙娥不敢放肆分毫,却镇不住敬姀这个宠冠六宫的天妃娘娘! 只见她走上前去,一把将少妤从床前扯开,整个人趾高气扬。 “你区区一个元君,也敢阻拦九重天办事!你是觉得自己这个龙族女主人的位置坐得太过舒坦吗?” 少妤闻言,脸色瞬间骤变。 确实,敬姀乃天妃,又是一族公主,少妤一介元君,就算嫁给了龙族白擎,这仙位品阶还是矮出人家一大截! 她又不能意气用事,去白白连累东海龙族与南荒。 唉! 凤嫮生瞧不下去,她实在想不通,那统领九重天,掌管四海八荒的天君为何会宠这样一个拜高踩低,盛气凌人的刻薄女人。 “天妃娘娘,您僭越了。黛芷是九重天的公主,身份尊贵。怎能受您如此诋毁?” 敬姀闻言,朝一旁说话的人看去。 打从进门开始,她一眼便瞧见了这个容貌出众的小丫头。 她年纪不大,稚气未脱,模样却出落得异常标致,不论是衣着穿戴,还是那通身的气派,都让人过目不忘。 “你是何人?” 凤嫮生不想与她多作纠缠,只说道,“黛芷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天妃娘娘还是不要打搅她为好,父女情深,待天君消了怒气,黛芷仍会是九重天最受宠的公主。您在此处颐指气使,不如回九重天去劝说天君。雪中送炭,总好过落井下石。” 天规森严,黛芷因与魔族之人私通而令九重天蒙羞,天后因此失势,继而不讨天君欢心。 这往后的九重天后宫之中,便是她敬姀一人独大,更何况,她还为九重天生下了皇子。 她堂堂九重天天妃,何时轮到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来教训她! 敬姀越想越觉得心中不爽,她猛地转身指使身后仙娥,“来人!给我狠狠教训这个多嘴多舌的野丫头!” 凤嫮生被她突变的凶恶模样吓了一跳! 黛芷见状心中怒极,她挣扎着起身,想要阻拦朝凤嫮生冲过去的仙娥,只深恐眼前这群蠢货伤了北荒月疆的小帝姬。 “谁敢动她!” 先声夺人,那声音如冰碴子一样扎进屋里的人群中,四下瞬间鸦雀无声。 那气焰嚣张的敬姀天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面色青白。 她颤巍巍回过身去瞧,待看清来人模样时,背后冷汗立时便浸透了衣衫。 白衣银发,帝君凤焱! 一众天兵与仙娥伏地跪拜,大气不敢出。 凤焱越过那天妃敬姀,将呆愣在原地的小姑娘护在臂弯里。 继而朝门外说道,“杵在门外作甚?还不赶快将人带走?有什么话自己去九重天讲清楚!” 瞧凤焱这满面凌厉,语气不善的样子。 凤嫮生顿时便觉得自己私下跑去魔族这件事儿铁定是不好翻篇儿了。 “南海水君玄冥,见过小殿下。” 凤嫮生闻声,自凤焱身前探出脑袋看去。 来人极年轻,穿了一袭玄色衣衫,墨发如绸,星眸明冽,实在是生了一副好样貌。 凤嫮生朝他笑了笑,算作回礼,“水君安好。” 第二十一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http://.biquxs.info/

若问此时最热闹的地方是何处,那便数九重天的凌霄殿了。 眼下再没有比九重天嫡公主私逃,与魔族暗结珠胎之事来的更为震撼。 且不说南海水君玄冥与那东海龙族神君夫妇,就连惯常不露面于天宫的北荒帝君凤焱都携带自家小帝姬出现在了凌霄殿上。 如此隆重又庄严肃穆的场面,皆是为了九重天颁下的那一纸婚约。 天后数日不见爱女,双眼险些都要哭瞎,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只一心搂了自己女儿在怀里哭得声泪俱下。 最是怒气难消的当属天君。 他自幼便给予无限宠爱的女儿,如今竟背着他做出令九重天如此蒙羞的苟且之事! 为君者凛然众生,必以法度治天下,现下有了这档子事儿,且有罪者还是这九重天的公主。 从今往后,何人还会将他定下的天规放在眼中。 打量着龙颜大怒,天妃敬姀有恃无恐,从始至终没拿正眼瞧过天后母女。 黛芷跪在冰凉的金水砖地上,嘴巴犟得像那蚌壳一样。 她非但不肯透漏那人名讳,且还当着九重天诸神的面,愤然扔掉了天君降下的赐婚诏书,公然抗旨。 虽说黛芷天之骄女,傲气凌人,可那南海水君也不肯吃亏。 只见他不卑不亢地向诸神行了大礼,义正言辞的说道,“公主既已表明决意,小神也不是那死缠烂打之人。且不说公主已心有所属,单单这身怀六甲之事便太过重大,小神万万担不了如此大任。还请天君收回成命,小神告退。” 一个不嫁,另一个更不愿意娶。 天君这是在诸神眼皮子底下被狠狠打了脸。 颜面尽失! 他当即便拍桌而起,怒气冲冲指了黛芷大骂,“逆女!” 那拔地而起的雷霆之怒委实吓人,就连离得甚远的凤嫮生都不禁往凤焱身旁靠了靠。 一旁的敬姀天妃得意非常,站在天君身边火上浇油。 “臣妾常闻黛芷公主以长女自居,为众弟妹表率。可公主如今却犯下这等错事,又与当初那个违背天意,反叛九重天的巫族妖女有何两样?” 此言辞犀利,令诸神色变。 那传说中死伤无数的惨战,又如炼狱修罗场一般重新涌进九天诸神的脑海之中。 旧事重提,众仙家当即便在凌霄殿上议论开来。 凤嫮生心下好奇,传说中的那位上神究竟生得何等模样,竟能扰得两族为之刀剑相向,忌讳至今。 她悄悄扯了凤焱袖子问他,“敬姀天妃方才说的妖女,可是那位与我长得相似的上神?” 凤焱低眉看她,牵住她的手厉声低斥,“若下次再敢胡闹,就将你丢进东海归墟!” 他答非所问,脸色冰冷得吓人。 凤嫮生气不过,挣开他的手往旁边站远了些。 只听见那敬姀天妃此时又说道,“天君,公主她确实有罪,可您再生气,也得顾着公主的身子呀,她眼下身怀有孕,轻不得重不得,不然还是先将公主送回宫中,再从长计议吧。” 凤嫮生觉得那敬姀天妃甚是诡诈,她惧怕凤焱,便决口不提自己私藏九重天公主在三清胜境一事。 龙族也是东海之主,实力不比敬姀天妃的大荒山琼琚一族差多少,因此,她也不好当着两族族人的面子去揭发少妤这个龙族新夫人。 有气无处撒,她只有卖力的煽风点火,趁此机会来教唆天君软禁自己的女儿,致使天后失势。 只是不论人或神,处于震怒之时皆会冲动,这冲动之余就会做出伤人伤己的糊涂事。 不出意料之外,黛芷立时便被天君下旨关进了排云殿禁足。 所幸,凤嫮生耍了个小聪明,偷偷施法将黛芷身边的仙娥彩蝶给藏在了旁处,待殿中诸神散去之后,便即刻将人带回了北荒月疆。 清辉殿中的仙娥领着彩蝶系数退去,空旷偌大的宫殿中便只剩了凤焱与凤嫮生两人面面相觑。 男人双手抱臂依在门边,波光粼粼的金水砖地上映出他清冷矜贵的修长身姿。 深知自己犯了错的小姑娘低头走过去,伸出小手扯住他的衣袖,冲他讨巧一笑,“舅舅。” 凤焱神色未动,只沉声命令她,“站好。” 小姑娘心有不服,恨恨撇了撇嘴,却又在下一瞬仰起脑袋明目张胆的看向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水光潋滟。 “当日在鸿蒙,那黛芷于我有救命之恩,恩情重大当以性命相报,眼下虽说不尽人意,可我也算还了她当日恩情。” 她叽里咕噜说着,小手又去晃他的手臂,“舅舅,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乱跑了。” 殿中夜明珠皎洁柔和的光亮笼罩着她瓷白精致的面孔,娇滴滴的,仿佛她的声音一般又细又软,就连她扯着自己衣袖的纤细指尖都泛着诱人的粉红。 那撒娇耍赖的模样令凤焱眸色不由一动,“还想有下次?” 他语气虽生硬,却较之方才的凌厉缓和了不少。 凤嫮生见状,立马摇头认错,又牢牢环住他手臂乞求怜悯,“舅舅不生气了?那舅舅可能饶了碧彤?您让她把那只鸟放走吧,那鸟通了灵性,日日拿话来聒噪她,我身边的小仙娥娇生惯养,哪能受得了这等苦楚。” 小丫头还知道护短。 到底自幼娇养在身边,凤焱不忍再唬她,只冷冷说了句,“罚她打扫清辉殿一个月,以儆效尤!” 凤嫮生闻言大喜,欢呼一声搂住了他的腰,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舅舅,我这样,是不是他们常说的恃宠而骄啊?” 恃宠而骄? 凤焱勾唇,修手掐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一个转身便将人按在了门后。 他低头亲了亲她唇角,绯红薄唇缓缓凑近她耳边,“要不要先试试宠?” 声音虽是温柔轻缓,但那炙热灼烈的气息却像一条魅惑的小蛇般顺着她细白的脖颈钻进了衣襟里。 凤嫮生心下一惊,抬头就被他那炙热幽暗的眸光烫红了脸。 “不要。” 她摇摇头想推开他,手上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只那乌沉沉的瞳眸闪着细碎水光,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凤焱到底舍不得,喟叹一声便将她抱进了怀中,“傻丫头。” 第二十二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http://.biquxs.info/

黛芷被软禁,只天后一人得了特许日日前去探望。 凤嫮生与少妤去时,不但被门口守卫给拦下不说,还被其毫不留情的呵斥了一番。 探望不成又备受打击,二人只得悻悻离去。 归家途中,凤嫮生临时起意,想要跟了少妤去她新婚不久的水晶宫转转。 少妤乐意之至,当下便带她回了东海。 当日大婚送嫁,凤嫮生在此混了个脸熟,眼下一进这水晶宫大门,便有仙娥依次朝她行礼。 “奴婢叩见小殿下。” 一路行至少妤寝殿,凤嫮生受了水晶宫仙娥们不少大礼。 这前脚刚落地,后脚便听见又有人说道,“数日不见,小殿下别来无恙啊。”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凤嫮生瞧着这白擎自从娶了少妤之后,那性子就越来越跳脱。 一双桃花眼笑得比那广寒宫的月亮都要弯,就连这礼都行得如春风过境般热闹! 她凤嫮生虽说品阶高,但自幼在月疆野惯了,最烦这些繁文缛节。 凤焱又日理万机的,也懒得管她,就由得她养成了现下这副懒散性子。 她瞥了眼白擎,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说,“我如此妙龄,今日来了你这水晶宫倒要变老了。” 少妤在一旁笑她装得假,又拉她在桌前坐下,招手吩咐仙娥端来精致的茶点吃食,“你尝尝这个,香甜酥脆,肯定合你的口味。” 凤嫮生半信半疑,拿起尝了一口,咂咂嘴,又咬一口。 白擎坐在窗前故意逗她,“小帝姬娇生惯养,恐吃不惯小神这自家厨灶儿里做出来的吃食吧?” 少妤又笑,且笑得春光满面。 凤嫮生晓得他俩在打趣自己,遂将手里那半块儿糕点塞进嘴里,没等咽下就转过头去使唤少妤身后的仙娥。 “去你家君上的小厨房里,给我将这个糕点装上一大盒子来,我要带回月疆去!” 白擎被她那娇憨模样给逗笑,翘着二郎腿儿靠在窗下的椅子上瞧热闹。 少妤拿眼嗔他,警告他消停。 这一嗔下来,就如那说书先生讲得一般,少女含春,欲语还休。 凤嫮生脸一红,立时便抱了装满糕点的盒子一溜烟儿窜回了月疆。 “小殿下!” 刚打扫完清辉殿的碧彤眼明手快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食盒,问她,“小殿下见完黛芷公主了?您不是说还要去东海游玩吗?怎的回来了?” 依在窗边榻上看书的凤焱眼皮掀了掀,唇角勾得幸灾乐祸。 凤嫮生耷拉着脑袋,寻了殿中一处台阶坐上去,双手托腮嘀咕道,“枉我聪明一世,今日糗大了。不但被那九重天的守卫给赶了出来,还跑去东海看少妤他们二人眉来眼去,勾三搭四。” 那般羞臊脸红的情境,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能厚着脸皮再待下去。 凤焱的笑声透过盖在脸上的书本隐约传出。 凤嫮生被激得恼羞成怒,抄起身后书案上的奏疏扔他。 犹嫌不解气,又像风似的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左摇右晃威胁,“舅舅不许笑!不许笑!老奸巨猾的躲在一旁看笑话!你!你再笑!再笑!” 少女特有的冷香在打闹间像团麻线一样钻进凤焱的鼻翼里,又丝丝绕绕缠进他心底,越缠越多,越多越痒。 凤嫮生没防备,只顾自己出糗羞赧,仍旧在闹。 直到凤焱反抓了她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桎梏在身下时,她才逐渐噤了声。 上方那一双幽幽凤眸深邃如海,仿佛烧着烈火般灼热炙人,随时想要将她吞噬。 凤嫮生被他那凶狠阴鸷的眼神瞧得又惊又惧,忽然又想起昨日,他红着眼将自己堵在门后的情景。 “舅舅。” 一双小手抵着他胸膛,声音怯懦懦的,又轻又慢,挠得凤焱心里更痒。 他打叠起耐心哄她,又亲了亲她额头安抚,深恐自己吓到了这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乖,叫我凤焱,叫。” 九重天上的那些神仙们整日都说凤焱冷的像冰块儿,可凤嫮生觉得,此时的凤焱是天底下最温柔的。 他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像她身下软绵绵的火光兽皮褥子,就连他那张清冷妖冶的脸也比平日里更加好看。 凤嫮生就像受了蛊惑一般开口唤他,“凤焱。” “真乖。” 她只听见他喟叹一声,那铺天盖地的吻便像青丘春日里的雨,密密麻麻落在了她额头,眉梢,眼角,继而攻陷她的双唇,温柔又霸道。 天水碧的衣衫在纠缠中被扯落,属于另一个人的炙热气息灼烫着她细白的脖颈,她所有挣扎抵抗统统被镇压。 凤焱将她囚在榻上细细的吻,修手抓着身下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一连串艳丽惹眼的红痕便烙印在她白净细腻的肌肤上。 “舅……舅舅。” 直到耳边响起小姑娘细细碎碎的呜咽声,凤焱这才惊觉自己将人给吓着了。 清辉殿里的仙娥退得干净,就连碧彤都早已掩门离去。 夜幕缓至,四下寂静,殿中便只有凤焱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烟纱长裙将少女的娇小身姿勾勒得玲珑有致,滚雪细纱透出如凝脂般娇嫩的肌肤,还有那交错鲜明的吻痕。 凤焱轻声哄着她,修指拨开她颈间缠绕的长发轻顺安抚,直到小姑娘僵硬紧绷的身体在他怀里渐渐放软。 “我今日要回自己院子。彩蝶在这里,她是九重天的人,若被她发现……” 凤焱以为她要躲,听见她如此说,他不由揉了揉她背后的长发,又抓了她的手放在嘴边亲,看她小脸烫得通红后,他低头凑去她耳边诱哄,“我跟你一同住过去?” 凤嫮生一惊,抽回手去推他,“不要。” 他方才抓着她不放,掐着她的腰又凶又狠,她从未见过他这样,惊惧慌乱之下她并不想同他一处。 凤焱捉住她小手,将人抱进怀里,柔声低哄,“你是我打定主意想要明媒正娶的人,嫮生,我不会伤害你,别怕。” 第二十三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http://.biquxs.info/

天君下旨赐婚,昭告四海八荒,九重天十里红妆。 黛芷面容秀美,一袭嫁衣如火,端坐在自己的排云殿中等待归邪来娶她。 天后将女儿的一头青丝轻轻挽起,拿起妆台上的婚冠于她簪上,语重心长的教导她,“阿黛拜堂成了亲,以后可就是大人了,不能再任性了。” “母妃,女儿记得了。” 黛芷羞怯怯的答应完,指尖还未碰到那胭脂盒里的唇脂,这屋子里明艳喜庆的红绸便逐渐化作了惨淡灰暗的白练,就连她身上所穿的嫁衣亦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褪色。 她挣扎着起身,转身回眸间,映入眼帘的是这九重天上的诸神,还有那焚神灭妖的诛仙台。 台下深渊万丈,戾气万千,雷与电,血与火,无休无止的撕扯纠缠着,像一只狰狞嗜血的猛兽,等待着随时将她吞灭。 “不!” 自梦中惊声转醒的黛芷泪眼迷蒙,冷汗浸浸,极度恐慌之下失手打翻了仙娥端来的茶水,吓得那前来于她诊脉的老神仙亦因此跌跪在地。 “天君!恕老臣无能!这诅咒难解,公主腹中的胎儿绝非药石所能救得的啊!” 还未从噩梦中走出,又听得腹中胎儿受诅。 黛芷闻言心中一窒,一手护了腹部,一手指着天君,于急恨交加中声泪俱下。 “你对我的孩子下咒?你竟然对我的孩子下咒!他可是你的亲外孙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你住口!” 为君者执掌四方,凛然众生,其天子威仪怎可为他人质疑不屑,即便这人是自己的女儿。 天君当即龙颜大怒,挥手斥退了排云殿中一切伺候之人。 “数十万年前,两族大战。父神以命相搏,这才得以将魔君白羿伏诛。魔族退败,巫族上神舞歅祭出噬血珠,并发下毒咒。自她之后,两族永不联姻,若有违背,联姻者必遭诅咒。肉身虽死,灵魂不灭,永生永世,流放九幽。” 一股刺骨寒意自黛芷脚底漫延侵袭,天君方才的话就像那锁在天河里的浊水,在悄无声息之间逐渐浸透她全身,直冰得她四肢僵硬,面色发青。 “黛芷。本君不只是你的父君,还是这四海八荒的神。” 雕花精美的殿门打开又合上,宫院中紫英树上的落花扑扑簌簌打着转儿,自那半掩的窗棂里飘进来,层层叠叠落满了女儿家的妆台。 偌大的排云殿空旷寂静,殿中香烟袅袅,瑞兽吐息,鲛绡纱幔随风起伏,好似九天仙女柔韧优美的腰肢。 黛芷呆坐在红罗玉帐中,自那波光粼粼的金水砖地处遥望而去。 她明明身处高位,金尊玉贵,却痴痴笑出了满眼泪水。 “都是梦。原来这一切,都是梦。” 没有喜庆的红绸,亦没有那十里红妆。 她还是独自一人处在这富丽堂皇的排云殿中,形单影只的守在这孤寒清冷的九重天上。 漫漫长夜,不见尽头。 “黛芷公主。” 话落人现,女子自凌空散去的烟雾中走出。 一袭蓝衣,轻纱遮面,三千青丝尽数挽作高髻,浓如乌云的发间簪了数颗东珠,珠光贵气,尤显端庄,随着她一颦一笑熠熠生辉。 黛芷擦了一把眼泪,不由警戒的眯起眼,九重天排云殿守卫森严,此人是如何进来的? “你是何人?” 女子面纱下的精巧红唇勾起,黛芷只听见她轻笑道,“我是谁,对于九重天帝姬来说并不重要。眼下要紧的,是我能救你腹中的孩子。” 明媚天光自纱帐后影影绰绰漏进来,隐约映出女子那张秀丽端贵的轮廓。 黛芷身为九重天帝姬,自幼长在天宫,大大小小的神仙耳熟能详。 唯有面前这位女子,蓝衣,面纱,只身一人便能悄无声息的躲过层层守卫进入排云殿。 她就像一团看不清,摸不着的飘渺迷雾,让人觉得神秘又危险。 黛芷心中有了防备,立时便从枕下摸出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指了她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并未回答黛芷的话,反而施法闪到她面前,青葱如玉的手指捏住那匕首锋利的刀刃,继而俯身在她耳边说道,“公主体内的赤霄珠,女娲神族的圣灵珠,龙族不老泉的雮尘珠,还有这九重天上的月灵珠,四颗灵珠分五行水火,阴阳相辅。而唯有缺少的那颗灵珠,才能救你腹中孩儿的性命。” 黛芷闻言大惊,“魔族噬血珠!” “帝姬聪慧。” 那刀刃随着女子声起音落在她指尖处断裂为两半。 第二十四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http://.biquxs.info/

月疆近日又飘起了雪,天空阴沉沉的,让人心情坏到了极致。 凤嫮生没心思梳妆,只换了衣裙,外裹了一件厚重的毛裘,便抱起一叠书往清辉殿去。 雪花簌簌,一路走过来,落满了她的肩头。 “听闻今日一早,南海水君前来月疆登门拜访?” 殿内传出的声音令站在廊下掸雪的凤嫮生眸子一亮,这是黎山元徽神君的声音。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位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云舟。 “你消息这么灵通?” 二人共事多年,凤焱说话偶尔阴阳怪气的,这言外之意,元徽神君自然就听得懂。 “做个守山之神还真是委屈你了。” 瞧瞧,就是嫌弃他多嘴多舌问得多了。 元徽神君听完倒也不恼,神态自若的给自己添了杯新茶,“此番大事,天君竟能沉得住气,任那魔君归邪逍遥法外。还真是稀奇了。” 凤焱嫌弃他一把年纪还嘴碎,冷冷瞥了他一眼,开始不耐烦,“传言不足以信,要有证据才行。” 立在廊下的凤嫮生恍然大悟,不是天君不作为,而是苦于没有证据,黛芷又不肯说出实情来。 九重天虽强盛,可那归邪好歹也是一族之君,黛芷又是在三清胜境被抓回。 四海八荒虽有传言其二人情投意合,可并无人亲眼目睹,天君总不能派人将那魔君归邪给捆上九重天。 思及此,凤嫮生突然有些同情那个坐在孤寒高位上的天君老头。 以往她去凡间游玩,见过许多为父母亲为护自家儿女而拼命的情景。 就像凤焱,不论何时何地都会好好护着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黛芷天之骄女,可想而知,天君作为父亲又该是如何自责! “久不见凤仪上神来了,帝君可知缘故?” 凤焱咬牙,忍住想把盒子里的棋子扔到他脸上去的冲动,“青丘事务繁忙,凤仪脱不开身。” 说完,他突然勾唇,又妖里妖气的笑了,“怎么不见令公子跟来?凤仪识得不少部族的千金贵女。若不然我让凤仪搜寻一些女子的画像。你带回去,好给令公子瞧瞧。” 元徽神君被噎住,抬起下巴朝一旁的书案上点了点。 那案上堆放着许多女儿家喜欢的新奇小玩意儿,是云舟特地从凡间搜罗起来的,得知他今日来月疆,千叮万嘱了,定要他交给小帝姬,凤嫮生。 “帝君不是心知肚明吗?何必又拿话来戳老朽的心窝子!” 他就知道,凤焱一笑准没好事儿! 桌子上那一堆东西,凤焱没兴趣瞧。他今日的目标是将元徽老头困在这棋盘上,将其杀个片甲不留。 “嫮生的婚事,是最要紧的。她的未来夫婿自然也是这四海八荒里最优秀的,月疆帝姬生来尊贵,怎能下嫁。” 元徽神君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堵得七零八落的棋子,心下只觉得凤焱有些忒不要脸。 最优秀的? 那不就只有您自己吗? 您明说不就行了?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说嫌弃他嘛! 凤焱历来嘴巴毒,这事儿四海八荒诸神皆知。 元徽神君当日被接二连三地打击,最后没精打采的回了黎山。 他心中直愁了两天,也没能给自家儿子一个交代,正冥思苦想呢,外间一个小仙童匆忙跑来禀报。 “神君,月疆小帝姬来了。说是要见您。” 耷拉着脑袋的元徽神君一听,立时便来了精神。 他这厢吩咐底下仙童备了好茶,才笑呵呵地迎出了门,那边凤嫮生就像只小蝴蝶一样,眉开眼笑地飞了进来,怀里还抱了一捆像是画卷的东西。 元徽神君瞥了眼没在意,只满腔热情地将凤嫮生往正厅里请。“云舟巡山去了,我已着人去叫他。小殿下坐下喝杯茶,稍等等。” 话说完,只见凤嫮生摇了摇头,将怀中那一捆画卷悉数交给他,“这是姑姑特地寻人做的画像,里面画得都是些部族大家的千金。舅舅说了,如若云舟瞧不上,他再让姑姑去寻。” 元徽神君的满腔热情瞬间如同一团被水扑灭的大火,就连剩下的烟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浇得体无完肤。 “那小殿下先稍坐…” 只见凤嫮生又摇头,并十分有礼的回绝了他,“多谢神君招待。舅舅今日交代了许多课业,我得回去了。请神君转告云舟,倘若他不喜欢这些,待姑姑寻了新的,我再给送来黎山便是。” 望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元徽神君气得胡须直颤。 “凤焱!你这个卑鄙小人!” 屋子里传出自家神君气急败坏的狰狞嘶吼声,将院里正在打扫的小仙童吓了一跳! 第二十五章 公子如玉世无双 http://.biquxs.info/

黛芷已被软禁许久,少妤思前想后多日,正是束手无措之时,一个仙娥自九重天送来了黛芷的亲笔书信。 “写什么?” 少妤匆忙展开,越往下看心中越是惊撼,“黛芷想要生下他。” 白擎皱眉,“两族永不联姻的诅咒仍在。那毒咒怨念强大,无人能破。黛芷身为九重天公主,应懂得权衡利弊,” 她又何必执着! 少妤将手中书信揉成一团,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何尝不知。可她在信上说了,那魔族噬血珠可以救她和孩子的性命。” 白擎惊诧,面露疑惑,“谁告诉她的?” 少妤摇头,顺手将信烧掉,这书信中所述之事太过隐晦,她绝不能大意。 “黛芷没说清楚,只在信里提到了这些。” 白擎见她脸色不好,倒了杯茶递给她,“那噬血珠,九重天追查数万年不得下落。无门之门封印灵力又日渐削弱,倘若噬血珠再现,这四海八荒就岌岌可危了。” 少妤接过茶水,热气氤氲着她满面愁容,“不止四海八荒,那噬血珠牵连的是整个天下苍生。” 她话音刚落,外间便有仙娥匆忙来报,“君上,月疆的纯阳小殿下来了。” “少妤!少妤!” 先声夺人,白擎夫妇二人还未来得及出门去迎,就见凤嫮生风风火火冲进水晶宫里来。 白擎从未见过她如此,像火烧眉毛一样,遂笑着逗她,“这是怎么了?被人踩到尾巴了?” 凤嫮生赶得急,伏在桌子上拿起茶水一口气给喝了个净光,“少妤!你可见到彩蝶了?” “彩蝶?” 见她累得仍在喘气,少妤又倒了一杯,递给她,“她不是在月疆吗?” 凤嫮生实在太渴了,一口气又喝了个净光后总算喘匀了气。 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我这几日把月疆上下寻遍了,就差将那北荒冥海给翻过来。我以为她思主心切来了你这里。” 白擎挑眉看向少妤,“她会不会回九重天了?” 后者摇头,“不会。天君怒气难消,她一回去就会被抓,还会落得一个挑唆主上的罪名。现下呆在月疆才是最安全的。” 凤嫮生心急,瘫坐在桌前双手托腮地念叨起来,“小彩蝶,你到底去哪儿了呀?” 阴暗幽深的牢狱犹如无底深渊,漆黑冰冷伸手不见五指。 彩蝶动了动身体,沉重的锁链发出铿锵有力的撞击声,压得她双腿麻木,好似失去了知觉一般。 她费力挪动身体,伸手抚摸着身后凹凸不平的石壁,那石壁上深浅不一的划痕自她指腹下一一掠过,仿佛她心底此刻突然滋生的恐惧,随着四周侵来的刺骨寒意逐渐漫延至她四肢百骸。 凄厉呜咽声自看不见的幽暗深处隐约传来,骇得彩蝶浑身一僵,失声惊叫着抱头蜷缩回潮湿阴暗的角落里。 她只是天宫里一个普通的小仙娥,每日恪守本分地伺候着天之骄女的九重天公主黛芷,且兢兢业业,从无半点僭越。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以至于让其如此愤怒,将她捆绑到这暗无天日的修罗炼狱中来。 是敬姀天妃吗? 可这里是北荒月疆,是帝君凤焱的府邸。 自上古洪荒至今,从没有哪一个神仙敢私自踏足此地。 是天君吗? 因着黛芷公主出逃之事而降罪于她。可她无权无势啊,若是责罚,天君大可派人将她光明正大的抓回九重天问罪,何必要用如此阴狠恐吓的手段。 彩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她眼前便恍然一亮。 是一颗被扔在地上的夜明珠,珠光璀璨耀眼,将这一方天地映得纤毫毕现,亦映出她身后那阴森无际的幽暗牢狱。 腐霉与腥红血水交汇,就像是被四海八荒所遗忘唾弃的修罗炼狱,令人窒息作呕。 彩蝶已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中数日,发髻凌乱,衣裙褶皱脏污,就像是凡间集市上流浪的乞丐。 “九重天黛芷公主身边的人,果然都是诡计多端。” 来人三千银发松绾,玉簪碧落,眉间一点朱砂鲜红欲滴,尤其是他那一袭胜雪白衣,就好似一朵出水妖莲,在这污秽不堪的幽暗之地中纤尘不染。 彩蝶抬手,挡住那夜明珠发出的刺目明光,不由得失声发笑。 被关这么多天,她早应该明白的。 又或许,从她误闯进那座清冷华丽的宫殿开始她就应该明白,面前这位矜贵清雅的仙人,原是个骨子里阴鸷凌厉,手段狠辣的无心之人。 “你不怕吗?你的所作所为将来会被四海八荒不耻。你私藏妖女画像,还为她保留了长生殿,这一切若被天君知晓,他定会派人踏平北荒月疆。” 夜明珠光晕流转,映在那人冷白精致的面孔上,为他本就妖冶倾城的面容平添上几分阴柔迤逦。 他伸手拿出那封还来不及送出去的书信,信中字迹娟秀,条理分明,俨然是面前这个小仙娥亲笔所书。 “是吗?你觉得单凭你这小小仙娥一面之词,天君会信吗?” 他凤眸轻掀,眸色阴狠邪魅,那书信也在他弹指间化作烟灰,“诬告本君,可是要剥皮抽筋的。” 层层冷汗早已浸透彩蝶重衣,背后掠来骇人阴风,风声阵阵,凄厉呜咽,掺杂着刺耳惨叫,仿佛一把把利剑扎进彩蝶心底,惊得她面色发青,头皮发麻。 “我没有诬告你!长生殿里的一切都是证据!你身为天族,却留恋背叛天族的妖女!” 妖女! 凤焱容色凌厉,唇边的笑却越发邪气。 “你那日在清辉殿中……你!你竟然……” 她初来月疆,心中又甚是担忧自家公主的安危,这北荒除了凤嫮生,她就只识得仙娥碧彤。 可凤嫮生身份尊贵,乃月疆帝姬,她一介小小仙娥就只能去寻碧彤。 那日清晨,她才走到清辉殿廊下,便被那窗棂后若隐若现出的一对成双人影所吸引。 她心下疑惑,不禁猜测起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清辉殿中如此放肆! 可待她悄悄走近细看之时,却被惊出一身冷汗! 那一身白衣,神清骨秀的男人,不正是北荒月疆的帝君凤焱么! 那个依偎在他怀里笑得娇俏动人的女子,不正是纯阳小殿下,月疆帝姬凤嫮生么! 她不是三岁小儿,怎能看不出男人双眸中那滚烫暗涌的情愫。 彩蝶抬眸,迎着凤焱那属于上位者的凛然气势,她强撑惧意笑了笑。 “九天诸神都道帝君您薄情寡性,生来无心,以至于北荒月疆的帝后之位空置多年,可以奴婢看来,这帝后不是您不想娶,而是您娶不得!” 平地生风,那凤焱不知使了什么术法,竟在眨眼间就悄无声息到了她面前。 彩蝶瞳孔一缩,怔怔看着自己面前这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妖冶精致,阴柔迤逦,该是这世间最完美无瑕的白玉。 “怎么?奴婢说得不对吗?天君若知晓此事,那被剥皮抽筋的人就是您亲手养大的外甥女,凤嫮生!” 她话音刚落,下巴就被凤焱那骨节分明的修指猛地捏起,力道之大令她疼到窒息。 “刀山火海,修罗炼狱,本君都去过。岂会怕你这小小仙娥的威胁。” 他修指用力,将她狠狠丢回地上,那迤逦清雅的眉目里满是鄙夷,就像看着一只垂死求生的卑贱蝼蚁。 地上坚硬尖锐的碎石划破彩蝶的脸颊,温热鲜血自她面孔上流下,滴滴答答染满她的双手。 第二十六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一) http://.biquxs.info/

凤嫮生站在漫天飞花里已有许久,落花簌簌交缠在一起,落在她肩头,发上。 这瀛洲她从不曾踏足,却也从来不知,这仙岛隐蔽处竟还有这样一座清冷华丽的宫殿。 “长生殿?你是如何晓得的?” 记得今日她刚出东海,便又见到了那个神秘莫测的蓝衣女子,修妘。 凤嫮生仍看不清她的样貌,海风阵阵,浪花声声中,她只听到那名叫修妘女子说,“小殿下难道不想知道破解那诅咒的法子?或者是诅咒背后的故事,小殿下也不好奇吗?” 凤嫮生不信她,蹙起眉毛瞧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甚是可笑。 “什么长生殿!那诅咒又与我有何干系!你休要再胡搅蛮缠!” 那女子闻言轻笑,“小殿下,你可知道,当年昆仑盟誓,义结金兰的都是何人?” “我舅舅凤焱,我姑姑凤仪,还有我阿爹阿娘。当然,还有那个被父神伏诛的魔君白羿!” 那蓝衣女子转身回眸,徐徐海风吹开她遮面的轻纱,露出她那张精致明丽的面容。 “小殿下错了!” 她兰指结印,云雾飘渺的昆仑之巅便出现在两人面前,昔日旧人也随之一一出现。 凤嫮生认出那银发少年乃是凤焱,那个艳丽貌美的女子是她的姑姑凤仪。 她的阿爹瀛洲昊天帝君,还有那个身穿玄衣,模样妖魅的男人应是前任魔君白羿。 还有她的阿娘青…… 凤嫮生瞳孔一缩,直直盯着最后回过头来的那个女子。 峨眉远黛,凤眸如墨,那眉宇间睥睨天下的威仪与气度。 她的阿娘美则美矣,可这些与生俱来的震慑……不!那不是她的阿娘! 修妘缓缓走到凤嫮生身前,艳红朱唇凑到她耳边,语气平缓,“小殿下。那是魔君白羿的结发妻子,巫臣君澜的生母,巫族上神,舞歅。” 凤嫮生许久才从惊愣中回过神来,血色尽褪的双唇间发出颤抖的声音,“我阿娘……” 那名叫修妘的女子退后,一双剪水明眸轻轻看着她,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幽幽潭水,露出水下冰冷刺骨的讥讽。 “不过区区提线木偶,怎能与我巫族上神相提并论。” 以往凤焱总说,人都生了一副贱骨头,偏要去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适得其反,倒丢了卿卿性命。 她现在不就是吗? 救黛芷性命固然重要,寻找破解诅咒的法子也重要。 可眼下她更想知道的,是阿爹与舅舅为何要骗她? 与舅舅八拜之交的人不是阿娘?阿娘为何与传说中的那个上神一模一样?那修妘为何要说阿娘只是一个提线木偶? 她虚长了几万年光阴,到现在才恍然发觉,她从不知自己生母是何许人也。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 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在凤嫮生伸手推开朱漆大门的那一刻起,宫苑里的一切都仿佛在瞬间老去。 唯有院中那颗梅树落花纷纷,散发着幽幽暗香,悄无声息的飘满了整个落寞庭院。 殿中波光粼粼的金水砖地上映出凤嫮生逐渐苍白的脸。 她每打开匣子里的一封书信,她的喉咙仿佛就被一双无形大手掐紧一分…… 这每一封书信中所提到的,都是那位巫族上神,她姓巫,名莲,小字舞歅。 那场数十万年前的两族惨战。 昔日的魔君白羿。 如今被封印的巫臣君澜。 下落不明的魔族噬血珠。 还有那位巫族上神未出世的孩子,巫妶灵祭。 有舅舅凤焱,还有姑姑凤仪。 却唯独没有她的阿娘,青绾。 一封封书信,整整齐齐装满了描金精巧的红木匣子,落笔之名皆是她阿爹的名讳,昊天。 这些不为人知的尘封旧事就像梦中每每朝自己走来的昔日故人。 一声声,一幕幕,伤与离,生与死,血火交织,呼唤着那即将破土而出的恒古记忆。 凤嫮生擦掉脸上泪水,屏息打开最后一封。 “小舞。未料当日分离竟是永别,你一心随他而去,徒留阿澜一人被封印在无门之门。不过好在父神应劫,知晓这场战乱祸事的诸神皆归混沌。如今战事已平,我已嘱咐贺兰,遂你之愿,将阿妶送往北荒月疆。” 凤嫮生只觉得自己全身像被泡在了北荒冥海的冰水之中,寒意刺骨,僵硬不堪,冻得她四肢都在发疼发颤。 贺兰選送阿妶去了月疆?那个阿妶是谁?为何舅舅从未提起过? “凤焱乃父神爱子,身份尊贵。想来他爱屋及乌,定会护阿妶平安长大。日后,我与青绾就是阿妶的父母亲。小舞,我如此安排,你若泉下有知,可会满意?” 一团迷蒙水雾散去,修妘出现在殿中。 她走上前去将凤嫮生柔软无力的身体扶起,“小殿下。或许你可以回去月疆寻看一番。这长生殿,世间可不止一座。” 第二十七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二) http://.biquxs.info/

书信来往太过明显,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小人之手,加之彩蝶无故失踪,噬血珠一事便没了线索可查。 黛芷心急如焚,她哀求天后为自己遮掩,换了妆扮便匆匆赶去了东海水晶宫。 少妤将伺候的仙娥系数遣到了别处,仔细关紧门窗后,黛芷才将兜帽与披风解下。 少妤细端详了她一番,好在数日休养,她脸上的疲惫憔悴已消散不少。 “如何?” 又听得她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少妤这才安心请她坐下,“前日嫮生来说,她派人将月疆里外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彩蝶半点踪迹。” 黛芷听后蹙眉,盯着手中茶水想了半天。 她现下满心都是如何说服自己的父君,好让自己嫁于魔族归邪,实在分不开心思去想彩蝶到底去了何处。 “黛芷。”少妤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凉,“你虽是仙体,现下一时看不出好坏。可待到生产之日,这胎儿会耗尽你的修为,倘若噬血珠找不到……你要因此丧命吗?” 黛芷闻言,反应甚为激烈,“不会!” 少妤这才发现,这噬血珠与孩子如今已成了黛芷的一块儿心病。 她年幼便与她相识,数万年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这个九重天帝姬会对一个魔族之人如此痴心。 就像她现下这副坚定决然的模样,仿佛被鬼迷了心窍一般。 “父神与诸神应劫,早已身归混沌。凤焱帝君便是这四海八荒唯一知晓那场战事的上古神祗。少妤,你可知道,不止是那噬血珠,还有魔族王室的白玉箫。” 少妤闻言,大惊失色,“白玉箫!你说的可是那摄人心魄,能号令巫族十二巫神的斩誓?” 黛芷神色如常,倒是素来沉稳的少妤,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像是被滚油烹了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倘若能寻得这些祸乱四海八荒的邪物,对她与女娲神族来说也算是功德一件。 可凤嫮生一时心软救走的彩蝶倒成了黛芷搜查月疆的细作。 她不敢想象,若有朝一日,这些阴谋诡计被凤嫮生尽数识破,她与黛芷该如何面对? 以凤焱帝君那般护短的性子,非但她女娲后人一族难逃此劫数,恐怕到那时,就连黛芷与她腹中孩儿的性命都难以保全! 进退两难,她一下就变作了世人口中常说的从犯,帮凶。 “据传,那斩誓是前任魔君白羿的法器。数十万年前,父神将其伏诛于不周山下,那斩誓便从此流落世间。少妤,你要帮我!” 黛芷握着她双手的力道异常之大,捏得少妤五指生疼。 而自己却浑然不觉,只自顾自的说道,“倘若我寻到了那噬血珠与斩誓,待诅咒一破,父君定会允准我嫁入魔族。少妤,到那时,斩誓便是我的陪嫁,噬血珠就当作归邪送于我的聘礼!” “用噬血珠来换天君赐婚的一纸诏令。想不到,如此美艳动人又痴情的九重天帝姬,竟也是个诡计多端的忘恩负义之辈。” 说话的是修妘。 她一袭蓝衣,轻纱遮面,勾起的红唇边际尽是对九重天的深深嘲讽。 魔君归邪不知她使了什么术法,竟能在这守卫森严的水晶宫里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透过白玉屏风看去,水晶宫里的夜明珠将黛芷那张脸映得确实明媚娇艳,比平日里还要美上三分。 可惜了,九重天皆是无情之人。 他是魔族,魔族之人又怎会对九重天帝姬动用真心。 修妘从那黛芷身上收回目光,姿态端庄,举止优雅。 魔君归邪不禁怀疑,如此一个仪态万千,满身贵气的女人,若换作旁人谁又会信,她是从那无门之门的九幽炼狱里走出来的。 “两族惨战,死伤无数。上神携噬血珠跳下诛仙台,巫族随后也被九重天屠戮殆尽,是殿下救了我。” 血与火,刀与剑,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如同自幽冥界的阿鼻地狱里传出。 修妘合上双眸,那一夜的残忍杀戮历久弥新,在每每深夜将至之时,每一个族人痛苦挣扎的垂死呼救都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重重噩梦。 “无门之门下,九九八十一层,皆为魔族众生,殿下就被困在那最深处。” 自魔族被封印,娲皇便派了后世族人历代守护南荒,直至如今的女娲后人,少妤元君。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修妘笑了笑,面纱下的红唇勾得颠倒众生,“昔日战乱突起,魔族危难之际,我族上神舞歅亲手将那咒印秘籍交给了凤焱帝君。” 魔君归邪皱眉,问她,“你能解那封天咒印?” 修妘摇头,从容不迫的面容上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颓废与挫败。 “那封天咒印是我巫族至上咒术。凤焱帝君修为深厚,无门之门的封印灵力太过强大。我能逃出那一十三层,也是因为公主那日误闯鸿蒙的缘故。” 魔君归邪恍然大悟,“你是说月疆帝姬为追查蜃妖,误闯了无门之门那日?是她流在地上的血放出了你?” 怪不得那日封印松动,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修妘挑眉,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虽然不及昔日的君上聪慧,倒也不算一无是处的笨人。 “凤焱帝君竟没有发现你?” 修妘闻言,冷声嗤笑,“归邪大人,无门之门的封天咒印已耗尽凤焱帝君半数修为,他又费尽心思用自身来压制公主体内的噬血珠。一个上古洪荒的神,之所以万敌不侵,是因为他没有软肋。而公主,就是能要凤焱帝君性命的那根肋骨。” 修妘说完,转身朝外走去,长风倒卷,吹起她衣袂一角。 她在金碧辉煌的宫门处回眸看他,乌发间的明珠光华璀璨,“归邪大人。是君上恩赐,才在不周山中赋予你这斩誓玉箫一缕精魂,你此生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助殿下重回魔族,继而迎回我魔族公主,巫妶灵祭。” 第二十八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三) http://.biquxs.info/

凤嫮生是被饿醒的。 她抬手挡了挡自窗外渗漏进来的刺目晨光,掀开身上半旧不新的被褥下床,眼眸所及是一处简陋窄小的房屋,屋内桌椅摆设一目了然。 “你醒了?” 突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凤嫮生转过身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门口,穿着黑旧的粗布衣衫,手里端了碗粥,冒着腾腾热气。 “粗茶淡饭,你凑合着吃。” 少年脸色不怎么好,模样看起来十三四岁,虽穿着破旧,却丝毫不影响他生了一副白净清秀的好样貌。 这让凤嫮生不由想起凡间话本子里提到的玉面小生,只是他太瘦了,她估摸着,天上一阵大风吹过来就能把他给撂倒。 “我…” 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少年将碗放在桌子上,又将筷子摆好,“昨日大雨,我砍柴回家的路上从臭水河里把你捡回来的。” 凤嫮生瞪大眼睛看着他,真是人不可相貌啊!什么臭水河!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吃完饭我送你出村,穿成这样还敢出来招摇,遇上我算你命大。” 她哪里招摇了? 少年不但脸色冷冷的,说起话来就像那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叫林生,是个孤儿。这里地处偏僻,村民大多数都娶不上老婆,像你这样的……” 话说到一半,他掀起眼皮子来细细将凤嫮生打量了一番。 只看那衣裳他就知道,这女人指不定是打哪儿偷跑出来的官家小姐,又傻又蠢!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尖瘦的下巴,煞有其事的吓唬她,“多半是不能囫囵个儿回去了。” 凤嫮生闻言诧异,这村子难不成是个土匪窝?黑寨子? 看他那流里流气的地痞模样,她严重怀疑他就是那个劫人的土匪! 一阵喧闹嘈杂声由远及近,彻底打断了凤嫮生的思绪。 院子的小门被猛地撞开,狭小的屋子里一下子就涌进了好多人,看穿着应该是这地方的村民。 为首的几个男人皮肤黝黑,肥头大耳,手里握着卷刃的砍刀,人群中还有几个不同年岁的妇人,一伙人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露出满口黄牙。 凤嫮生一句没听懂。 倒是那叫做林生的少年,一把将她扯过去护在了身后,瘦弱的肩背挺得笔直,稚嫩年轻的侧脸棱角分明。 “哟!这是哪家跟情郎私奔的官小姐吧?” “哼!你们看看她穿的戴的,保不齐是哪个野汉子养在外边的小老婆!” “还别说,看她长得那一副水性杨花的妖精样儿!真是个狐狸精!” 野汉子?小老婆?狐狸精? 凤嫮生虽娇纵,可凤焱身上那与生俱来的矜贵经年累月的影响着她,耳濡目染的,她骨子里就越来越像他。 凡间她去过很多次,也到过很多地方,却从没有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亦从没有听到过如此龌龊粗鄙的言语。 她不禁庆幸凤焱此刻不在旁边,若不然,以那人心黑手狠的狗脾气,恐怕会将方才说这话的妇人给活劈了。 凤嫮生一肚子火气当下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见少年林生气鼓鼓的瞪着那伙人。 他鬓角暴起肉眼可见的青筋,卯足了力气朝他们怒喊,“你们滚出我家去!滚!” 奈何少年怒气有余而气势不足,那些人根本不怕,反而嬉笑着嘲讽他。 “你家?哪个东西是你的?有你的名字吗?在这个村子里,我们说了算!” 那为首的男人晃了晃手里的砍刀,笑得猖狂又猥琐,“不用理他!给我将那小娘子绑回去!大爷我要好好享用享用!” 冲上来的是那群妇人,余下的几个守在了门口,想要阻拦的林生敌不寡众,最后被那为首的男人一脚踹翻。 凤嫮生透过人群看见那男人抬脚踩在了林生脸上,少年清秀俊逸的面孔被那只穿着破鞋的脏脚狠狠搓出了一道血印子。 妇人们七八只手伸过来,凤嫮生又一心记挂着被打倒在地的少年林生,大意之下被一个年轻妇人抢走了发上的珠钗,剩下几个上了年岁的老妇人则盯上了她身上的长命锁,还有她手腕上的玉镯子。 其中一个妇人眼冒着绿光,指着凤嫮生脚踝大喊大叫,“你们看!这小狐狸精还真是有钱人家跑出来的!她脚上还挂着金铃铛!” “那养她的野汉子啊,保不齐也是个富贵人家呢。” 年轻妇人边说边扯下了头上的青布巾,将那刚抢来的珠钗插在了自个儿头上。 那头发乱糟糟的一团,还泛着腻人的油光。 凤嫮生只瞧了一眼,便只觉得胸腔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那支珠钗是凤焱近日新送她的,真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糟蹋了! 被踩在地上的林生朝他们狠狠吐了口吐沫,“无耻!你们草菅人命!杀人劫财!迟早会遭报应的!” 那男人闻言仰头发笑,笑完抬脚将林生踢到了墙角。 少年瘦弱,连踢被撞的,嘴巴里吐了一大口瘀血,捂着肚子蜷在地上,疼得站都站不起来。 凤嫮生看见那男人推开叽叽喳喳的妇人们朝她走过来,肥头大耳的,脸上身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颤动,恶心又猥琐,就像他身上那腐霉的恶臭味道一样。 “小娘子,跟我回去吧。” 隐隐约约,那道若有若无的呼唤声又在她耳边回响,像迷蒙飘渺的烟雾,轻轻缓缓的渗透进心底。 就如昨日,她体内仿佛有一方囚笼,笼子里关了一头吃人的嗜血猛兽,那呼唤声渐渐唤醒了它,她的意识慢慢被它蚕食,最后无力支撑昏倒在大雨中。 而现在那笼子又被打开,猛兽露出恐怖骇人的尖利獠牙,想要把眼前的血肉之躯尽数吞下。 颤颤巍巍站起身的林生看得清清楚楚,眼前那个长得貌美如仙的小姑娘突然变得双眸猩红,阴沉可怖。 层层黑雾吞吐着嗜血寒光自她周身缠绕而起,骇人戾气卷起阵阵阴风,撕扯着小屋里的一切。 原本嚣张跋扈的无知村民被吓得屁滚尿流,无奈门窗皆关得严丝合缝,他们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逃无可逃。 撼天动地的怨煞之气携带着九幽炼狱的红莲业火,自这一方小小村落里冲天而起,所过之处,万物融化。 那些尖厉凄惨的嚎叫声,也尽数被这黑暗气息撕得粉碎。 远在月疆的凤焱只觉得体内一股真气突然从四肢百骸漫延聚集,还来不及施法压制便翻涌而上。 这噬血珠的反噬力量太过强大,修为深厚如他亦硬生生吐了口鲜血。 一旁随侍磨墨的灼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境况吓了一跳,慌里慌张的便要去三清胜境寻贺兰選,谁知他还没走两步就被凤焱给呵斥了回来。 “你长脑子做什么使的?把你的嘴巴给本君闭紧了!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本君先将你剁碎了喂鱼!” 第二十九章 凤飞四海求其凰(一) http://.biquxs.info/

魔珠现世,惊憾四方。 九重天,龙族,女娲神族皆派人去往凡间追查噬血珠下落。 原本被禁足在排云殿中的九重天帝姬黛芷亦领了天君法旨下凡而去,意在安抚四周受惊的黎民百姓,以此来彰显天君恩泽普及四海。 月疆大雪,鹅毛般遮空蔽目。 男人一袭石青色衣衫,手持玉骨伞,身姿如竹,衣袂翩翩,自那银装素裹的茫茫天际尽头乘风踏雪而来。 灼光惊讶于来人的身份,凤焱的结拜义兄,瀛洲昊天帝君,晟玧。 自那场战事平息后,遥遥已去数万年,这人避世瀛洲,再不曾出现过。 “帝君!君上他……” “我此行,事关嫮生。今日你若拦我,可要想好自己来日的下场如何。” 四海八荒盛传,瀛洲昊天帝君生性随和,淡泊名利。 可眼下这满目寒凉,不怒自威的男人哪有传说中的半点模样? 那些相信谣传的人难不成都是瞎子?还是那些造谣的人都是瞎子? 性情随和能如此恐吓人吗? 接二连三被威胁,左一个要将他剁碎了喂鱼,右一个他将来如何如何。 灼光满腹委屈的撅了撅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朝清辉殿走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骨节分明的修手推开紧闭的殿门,波光粼粼的金水砖地折射出刺目明光,上神舞歅的音容笑貌,魔君白羿的温婉箫声,凤仪手下的伏羲魔琴,还有白衣倾世的少年凤焱。 那些封存在心底已久的前尘往事,如同沧海之上起伏的波澜,在他踏入这清辉殿时扑面而来。 “你来做什么?” 清冷凉薄的声音打断晟玧思绪,他合了合眼眸,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拾阶上前,将四周仔细打量了一番,殿中景象依旧,他却没有见到自己期待中的那抹身影。 “嫮生还没有回来?” 凤焱合上未翻一页的书卷,随手将其扔在书案上,掀了掀眼皮子看向来人,唇角的笑勾得慵懒又邪气。 “你是闲得慌?手伸到我月疆来了?” 这是暗骂他多管闲事! 果然,长剑天诛自虚空中出鞘而来,一声震耳争鸣刺在他脚前,剑刃锋利,入地三分,金水砖地登时如一面铜镜碎得四分五裂。 若换作以往,晟玧可不会由着凤焱这种阴阳怪气的臭毛病胡作非为,两个人互看不顺眼时抽剑便打。 可现下他心中有愧,尤其事关嫮生,即使再气,也知自己没有资格向他发怒,“阿焱,你我之间,竟连一句实话都没有了吗?” “你想听什么?” “嫮生失踪未归,你还有心思跟我斗气?” “你何时知道的?” 他严令月疆上下都将嘴巴闭得严丝合缝,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胆敢走漏风声。 “嫮生去了瀛洲,长生殿。” 凤焱闻言,声色一厉,“又是她!” “不!此事与青绾无关,是我。凤焱,是我,嫮生看到了我昔日写给舞歅的书信。” 凤焱少见的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看他现下又如此护着那个女人,他真想将他们一家子揪到诛仙台上给一脚踹下去。 “晟玧!你干的蠢事!” 嫮生外出未归,又逢噬血珠几度作祟,试图冲破他所设下的封印。 九重天本就对噬血珠一事重视非常,此番东窗事发,天君亲颁法旨与龙族,女娲神族联手追查。 嫮生形单影只,迟早会被九重天发现,就如当年舞歅一样,到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心系于她,自然担忧她的安危,可她就像有意在躲他,每每循着她踪迹寻去之时便已人去楼空。 难为他想了一夜,以为是自己又有哪处做错惹了她不痛快,才致她宁愿遭此横祸也拒不见面。 原来这天杀的罪魁祸首是来自瀛洲,难怪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所犯何错! 思及此,凤焱只想将他生生活埋了来解自己心头之恨。 “她既能悄无声息的发现我写下的那些书信,你那长生殿里所藏的画像,恐怕她现下也知晓的一清二楚。” 清辉殿中的气氛已冷到极点,守在门外的灼光生恐两位帝君又因此掐架,两相权衡之下他冒死夺门而进,哪料想刚冲进去,便听到那瀛洲帝君说出如此勇气可嘉的糊涂话。 凤焱怒极反笑,那素来清冷沉静的面孔已变得阴沉如水,一双漆黑无底的迤逦凤眸迅速被一股阴鸷骇人的猩红血气所充斥,眉间朱砂发出妖异红光。 很好! 他现下更想一剑捅了他,让他直接滚去见阎王。 晟玧被他突然发怒的模样所惊愣,又在倏然间忆起,数十万年前,魔族退败,白羿被父神伏诛于不周山下,舞歅被迫跳下诛仙台时,凤焱就是如此。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灼光颤巍巍走过去,顶着凤焱那双吃人的血红凤眸将长剑天诛给稳稳收好,又硬着头皮为瀛洲昊天帝君倒了茶水。 “帝君,你误会了。月疆的长生殿里除了那张画像之外,余下的,都是我家君上备给小殿下的婚聘,三书六礼,凤冠霞帔,还有一张写了我家君上名讳的合婚庚帖。” 晟玧转眸看向眼前这位递茶过来的年轻小仙人,他无疑是在侧面敲打自己错怪了凤焱,却又懂得将此话说得含蓄委婉。 好一个机敏护主的小神仙。 凤焱在听到合婚庚帖四字之时,周身那令人惊骇窒息的戾气如潮水般尽数退去,那双迤逦凤眸中的血色,亦如影子般渐渐隐没在漆黑瞳仁之后。 而那语气中的怒火却未减半分,“嫮生此番若少了一根头发,本君定拆了你那瀛洲破岛。滚吧!” 晟玧惊讶于他喜怒无常的脾性,却也在此时才瞧清楚他那病态般苍白的脸色。 他想要上前去说个清楚,却见那人又恢复以往姿态,一双眸子含笑看着他,而那笑里尽显鄙夷。 晟玧自嘲一笑,决然离去,匆匆行至门前又忽觉心中有一处在隐隐作疼,当下忍不住回眸去看。 却见万里冥海的月疆府邸,宫瓦红墙,满庭山水。 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就坐在清辉殿中的靠椅之上,一袭白衣倾世,三千银发似雪,眉间朱砂鲜红欲滴。 他分明权倾天下,令四海拜服,世人皆仰慕他倾世风姿,敬佩他无双智计,却不懂他独自一人站在孤寒高位上,身旁却一无所有。 晟玧突然明白,漫长无际的浮世仙途,凤焱千帆阅尽,最后为何会选择了嫮生。 第三十章凤飞四海求其凰(二) http://.biquxs.info/

黛芷等人寻着噬血珠踪迹追到凡间一处名叫邺城的地方便断了线索,却在晚间于一家客舍留宿之时听人说起红眼妖怪一事近日在这城里盛传。 少妤望着窗外将尽的夜市,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个古灵精怪的月疆帝姬。 “也不知嫮生有没有寻到彩蝶,她那日来得急走得也急,我都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黛芷近来害喜严重,晚饭没什么胃口,现下躺在榻上无精打采的提不起力气。 自从有孕被关禁足,她便只顾着伤心,就忽略了彩蝶失踪一事。 此刻少妤一提,她倒突然清醒了不少。 正趴在窗边赏月的少妤被黛芷吓了一跳,只见她自榻上猛地一骨碌起了身,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少妤,我想我知道彩蝶在何处。” “在哪里?” 黛芷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北荒万里冥海,又是凤焱帝君的居所,这世间除了青丘女君凤仪上神能够随意出入月疆,再没有哪个神仙胆敢乱闯,少妤,你觉得彩蝶会在哪儿?” 两人自幼相识,各自心中所想,一个眼神传递之间便会明白。 可少妤还是被黛芷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给震惊,污蔑帝君,以下犯上,这可是剥皮抽筋的罪过。更何况这位帝君还是父神的儿子,上古洪荒的神。 且黛芷指使自己的仙娥彩蝶搜查月疆一事已是僭越,若真说穿了,天君丢掉的又岂止是九重天的颜面。 “若真如你所想,那彩蝶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黛芷,你要想清楚,北荒月疆权倾四海,这事情一旦暴露,乱的可不止是九重天。” 此事一旦东窗事发,北荒月疆定会发难,如影随形的还有东荒青丘,那凤仪上神与凤焱帝君八拜之交,两家素来亲密。 彩蝶不过是九重天上的一个小仙娥,身份低微的小小婢女,若说无人指使,她怎敢只身一人搜查北荒。 “若是你猜错了…” “你放心吧少妤,待我查到噬血珠后,自会亲自去月疆登门拜访,以答谢月疆帝姬日前相救之恩。” 少妤还想劝她一二,不料被匆匆推门进来的白擎打断。 只见他满面冷峻,看着二人朝外面抬了抬下巴,“那边的街巷里出了人命。” 少妤惊得站起了身,“怎么回事?可是噬血珠?” 白擎摇头,“是百姓都在传的红眼妖怪,说是死了一位姑娘,血都被吸干了。” 夜色无边,巷子里的红灯笼连成一片,河岸夹道站了不少瞧热闹的老少妇孺。 黛芷三人赶到现场时,当地的府衙已派出了仵作来验尸。 那姑娘的喉管被硬生生撕开,一双眼睛血糊糊的一片,整个人倒在停泊于岸边的小船上,鲜红的血染满了她那一袭华丽的衣裙。 场面血腥,惨不忍睹,害喜严重的黛芷只远远瞧了一眼便扶在墙边干呕不止。 城外树林茂盛,山洞又多,是妖怪蛰伏藏身的好地方,加之噬血珠魔性未除,妖类的气息又重,凤嫮生寻着踪迹便追来了此处。 “出来吧,别躲了。” 凤嫮生温婉的声音回荡在夜风徘徊的山林中,一只鬼影凌空闪过,那妖怪自一颗古木参天的大树中走了出来。 一袭红衣似曾相识,及腰长发被夜风吹起,竟有一股风情万千的诱人妩媚。 凤嫮生不由得就多打量了那妖怪两眼。 那日她与白泽追查蜃妖,那蜃妖匆忙逃窜,结果慌不择路闯进了鸿蒙封印之地,她紧追不舍,最后还是将那蜃妖给追丢了。 那蜃妖当日所穿的红衣,可不就是跟眼前这害人东西所穿的衣衫一模一样么。 唯一不同的是,这妖吸食人血之后功力大增,如今就仿佛二八芳龄的女子一样貌美如花,从前那一脸褶皱不见了,冒绿光的眼睛也没有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 今日这妖孽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蜃妖见凤嫮生盯着自己不说话,忒自抿嘴笑了笑,染了丹蔻的纤纤玉指拢了拢鬓角碎发,学着凡人模样朝凤嫮生施了一礼。 “纯阳小殿下,近来安好啊?” 凤嫮生撇嘴,她可不认为这蜃妖是在对自己作揖恭维,“上次侥幸让你跑掉了,现下你又出来兴风作浪。” 那蜃妖闻言掩嘴笑了两声,倒是真有那么几分大家千金的淑女做派,只是那笑声突起,在这清冷孤冽的月色之下实在骇得人头皮发麻。 “小殿下放着月疆的荣华富贵不享,倒跑来这凡间受罪,若给凤焱帝君瞧见了,该有多心疼啊。” 凤嫮生皱眉,“少废话!我今日定要杀了你这妖孽为那姑娘偿命!” 那蜃妖勾了艳红的唇角发笑,一双幽幽魅眸滴溜溜的看着凤嫮生,那眸子里的讽刺如翻涌海浪,猖狂又肆意,“妖孽?我是妖孽。那敢问,小殿下您又是什么?嗯?” 凤嫮生脸色骤变,“你想说什么?” “九重天,龙族,女娲神族,小殿下被这三大势力联手追杀的滋味如何?哦,不对,现下追杀您的,还有魔族。这等待遇,我这区区无名小卒可是万万消受不起哟。” 夜色无边,妖风四起。 那道似有若无的声音又穿云破石而来,就好似眼前蜃妖身上的那袭红衣裙在夜风中飞舞缠绕,绕进凤嫮生此时逐渐混浊的血红眼睛里。 她心底那座囚笼又被缓缓打开,猛兽露出獠牙,伸出尖利魔爪,在寂静无人的夜晚将那蜃妖撕得四分五裂。 万千戾气拔地而起,红莲业火的火光瞬间映透整个邺城的天空。 凡人纷纷侧目,尚不知此情景因何而来,可黛芷等人一清二楚,能有如此强大怨煞之气的,唯有魔族噬血珠。 寻着踪迹匆匆赶来城外山林的人被这突起的黑暗气息所冲击,因修为尚浅而连吐了数口鲜血。 夜风吹起满地灰尘,他眼眸所及之处皆是自塌裂的地底涌出来的红莲业火。 凤嫮生因支撑不了那噬血珠的强大力量而沉沉昏迷在来人怀中。 少年的修指缓缓抚上姑娘那张苍白无色的脸,言语之间心疼又无奈,“真傻。为何要躲着他?现如今,这世间能护你周全的,也只有他了。” 黛芷三人晚来一步,饶是久经沙场的白擎亦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撼。 整个山林被毁于一旦,就像那个小山村一样被烧成了一片焦炭,整个村子尸骨无存。 若说方才那位被杀害的姑娘死得太过惨烈,那这杀人害命的妖怪死得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妤望着眼前场景,半晌才说出话来,“这是被挫骨扬灰了?” 第三十一章 凤飞四海求其凰(三) http://.biquxs.info/

夜明珠光晕流转,渗漏进层层垂地的纱幔中,映着凤嫮生犹带残泪的苍白面容。 她只觉自己这一觉睡得沉长,幽幽深梦里,凤焱教她读书写字,骑马射箭,送她华美精致的衣钗,赠她独一无二的灼华院。 她还是那个开心快乐的月疆小帝姬,人人羡慕的纯阳小殿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有人来告诉她,她不是瀛洲昊天帝君与青绾仙君的女儿,亦不是长琳的长姐。 她不是凤嫮生,阿爹与阿娘骗了她,就连凤焱也骗了她。 脚步声由远及近,接踵而至,接着便响起少年清朗的声音。 凤嫮生听得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许久不见的黎山少君,云舟。 可这殿中的幽幽暗香,桌上的古琴,书案上的字画,这一切无一不在提醒她,这里是北荒月疆,清辉殿。 波光粼粼的金水砖地上映出云舟俊逸不凡的年轻身影。 “小殿下是我在凡间邺城里遇到的,她当时元气大伤,昏迷在城外的山林中。” 自从那日凤嫮生给他送去许多部族千金的画像时他就该知道,他与她没有缘分。 他父亲元徽神君当时也在语重心长地劝说他,“儿啊。月疆帝姬,身份何等尊贵,咱们黎山庙小,将来可容不下她那尊佛啊。” 那时他不懂,只知道自己还未正式表达心意便被人拒绝,心中郁闷之余便索性下凡散心游玩去了,顺便再搜罗些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 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直到如今,他在凡间邺城的山林处遇到重伤昏迷的她。 他虽修为尚浅,却也对这噬血珠的力量熟知一二,近日又有九重天联合龙族与女娲神族一同追查。 他这才恍然明白,原来父亲一早就知道,九重天追查的噬血珠跟月疆帝姬有关。 他看着昏倒的凤嫮生不禁扪心自问,倘若当日她真答应了自己,在如今这形势严峻的境况之下,自己也能如凤焱帝君这般对她情深依旧,不离不弃吗? 答案是,否。 身家,智计,还有那权倾四海的气魄与胆识,不论怎么看,他都是注定要输掉的那一方,所以他在救下她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将人亲自送来了月疆。 君子成人之美,他绝不屑于做那等强取豪夺的小人,他既给不了她想要的,就当痛快潇洒的放手,将她完整的交还给能护她周全的人。 “谢谢你,云舟。” 凤嫮生站在大殿彼端,身上裹了一袭厚重毛裘,乌黑长发散落在身后,小脸虽素净憔悴,那双瞳眸却如孤月般清冽明亮。 站在殿中的云舟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见居于上座的人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 那个从来清冷矜贵的男人如今竟在一介小女子面前失了分寸。 云舟突然想笑,他想笑这北荒月疆的堂堂帝君不过也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 才几日不见,他整个人好似瘦了一圈,漂亮的眸子下方透着明显的乌青,胡子拉碴的,好像凡间里要饭的落魄书生。 凤嫮生心里隐隐作痛,“你怎么突然老了许多。” 姑娘苍白憔悴的小脸皱成一团,眉毛微蹙,尖瘦的下巴紧绷着,嘴角微微下垂,看起来很是伤心。 凤焱想抱抱她,可伸出手又缩了回来,想到她方才说自己老,他转而又去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道,“是啊,我都记不清自己多少岁了,你还这么年轻。” “少贫嘴!”凤嫮生瞪了他一眼,心中又气又急,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你今日若说不出合理的解释,我还是会离开的,我不但会离开,还会诅咒你,诅咒你一个人孤独终老,老了都没人肯要。” 看她又哭又咒他,还哭得那样伤心,凤焱终究没忍住,伸手擦去她脸上滚烫的泪水,嘴角弯了弯,“好狠的心!除了我,还有何人敢娶你回家做娘子。” 云舟不知何时已离去,外间也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白雪皑皑,映着峰峦叠嶂中的飒飒红梅,将富丽堂皇的长生殿隐在云雾缭绕的乱花之后。 殿内被打扫得窗明几净,那副画像就挂在正殿中央。 空旷宽敞的长生殿内,除了那副画像,便是金水砖地上排列摆满的红木箱子,箱子描金画彩,刻工异常精致。 凤焱上前,徒手将箱子一一打开。 凤嫮生跟着看过去,直到凤焱打开那只放在书案上的小匣子,那匣子里除却一张折叠整齐的烫金红帖,便再没有别的。 鬼使神差的,凤嫮生伸手拿起,将那红帖打开,潇洒凛然的字迹便一一跃入眼帘。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是合婚庚帖,她在少妤与白擎成婚时见过的。 凤嫮生伸手擦掉涌出来的泪水,可那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般,怎么都擦不完。 豆大的泪珠子从她脸上滑落,像脱了线的珍珠一般砸在那红帖子上,瞬间便晕湿两个人的名讳,凤焱,凤嫮生。 “嫮生。这四海八荒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别哭,嫮生,你别哭。” 凤焱一遍遍擦去她流下的眼泪,“我之所以留着那副画像,是因为这些聘礼,嫮生,她不是旁人,她是你母亲。” 凤嫮生一愣,方才那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又重新跃入脑海。 凤焱转身,自一只箱子中拿出一本红册子,又走到凤嫮生面前交给她,“我这做女婿的备下的聘礼,总得让岳母过目吧?” 凤焱这一句话将哭得泣不成声的凤嫮生给成功逗笑,“你……真讨厌!” 凤焱摇头,“唉!为了娶你,我这辈分不升反降,还整日过得提心吊胆,一句话没留神,娘子就要耍脾气,闹着离家出走,我…” 凤嫮生撇嘴,笑他老不知羞,“谁是你娘子!你真是自作多情!你就那么笃定我会答应嫁给你?” 看着这满地的红木箱子,还有箱子里的东西,若是他临时起意糊弄她,定不会准备得如此周全。 见他摇头,凤嫮生挑了挑眉,又扬扬手里的红帖子,“那你是何时写下的这张合婚庚帖?” 何时? 到底是何时呢? 浮世仙途,长夜漫漫,他早已记不清了。 大概从她渐渐长成,模样出落得越发标致之时,他内心那将之据为己有的念想便一日强过一日。 他想过制止,可结果如螳臂挡车,那强烈汹涌的感觉像野草一样在他心底疯狂肆意的扎根生长,慢慢蚕食掉他所有的理智,最后只剩情之一字,在这滚滚红尘里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