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长公主》 第1章 初来乍到 凤鸣村,乱葬岗。 月黯风高,秋意萧索。 “哇……哇……哇……” 数只乌鸦自空中掠过。 “哎呦……嘶……” 胸口不时传来阵阵钝痛,趴在地上的邓玥瑶正欲伸手按揉痛处。 刚一抬手,便觉右臂肿痛难耐。 再次尝试着晃动肩膀,龇牙咧嘴的她深吸了一口冷气。 这臂膀该不会断了吧? 此刻,她脑海中浮现出电视剧中独臂大侠的身影。 同时抽出被压在身下的左手,轻揉肩膀与手腕…… 不对!这并非自己的手! 低首一看,这分明是孩童的手! “咦!奇怪!我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此时的邓玥瑶就像个二傻子似的,直接呆愣当场! 上一刻,刚好是她二十六岁生日,店里生意好的出奇。 她刚火急火燎的跑进后厨催单,孰料“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巨大的热浪将她冲飞老远。 下一刻,醒来便发现自己置身于此。 一阵阴风拂过,隐隐传来一股腐臭之气。 天啊!这是哪里啊,怎会这么臭呀? 待她小心翼翼地准备起身时,方才惊觉手掌所撑之处恰似刚从冰柜中取出的寒冰般冷硬。 邓玥瑶猛地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刚挪到边上一点,冷不丁摸到一只凉飕飕的光脚板,吓得她又一阵头皮发麻。 她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既陌生又恐怖的地方。 只可惜跑也跑不动。 哦,不!是走也走不了。 浑身是伤,全身浮肿,哪哪都疼! 于是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咬着牙爬了一两米远。 突然摸到两个半干的骷髅头,吓得她一个激灵,抓着上面的头发,胡乱往后一甩。 “咕咚,咕咚……” 骷髅头滚出老远。 我滴个妈呀!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她吓得向后一仰,结果却躺在了几具同样冷冰冰硬邦邦的尸体上。 瞬间,邓玥瑶“噌”地坐了起来…… 等等! 冰冷?僵硬? 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奶奶去世后,她握着躺在地上奶奶的手也是这手感…… 死人? 对!死人。 一堆一堆的死人。 自己现在居然坐在死人堆里。 死人堆?传说中的乱葬岗?完蛋了! “妈妈呀……娘啊……” 瞬间,树上“砉”地飞出一群乌鸦。 “哇……哇……哇……” 人家穿越不是当王妃就是嫡女,再不济也是冷宫弃妃、庶女啥的。 可她刚穿过来就玩起了终极心跳,乱葬岗死里逃生。 刺激! 这时候的邓玥瑶不由的打起冷颤! 老天爷啊!就算让我穿成叫花子也行啊!总比被扔在乱葬岗的小屁孩强吧? 不!是满身伤痕、肿痛难忍的小屁孩。 刹那间,她脑海中断断续续涌出许多怪异而又陌生的记忆。 原来她真的穿越了! 穿到了一个叫大乾的国家。 还穿到了跟她同名的原主身上。 原主邓玥瑶,其父邓大河于五年前上山狩猎时不幸坠崖。 村民们与邓大海兄弟二人历经两日苦寻,方寻得邓大河遗体,彼时已身凉体僵。 其母周清栀则早在六年前诞下幼子之时伤了根本,婆母李氏掌家,拒不拿银钱医治。 周清栀苦撑不过两年,便与世长辞,彼时幼子邓元熹尚不足两岁。 双亲皆亡,实乃凄惨。 十三岁的长兄邓元皓被卖与员外家为仆。 十三岁的长姐邓玥琳与被祖母卖至张家冲喜。 十一岁的女主因护弟而遭祖母与二婶殴打致死,弃尸于乱葬岗。 六岁的小弟邓元熹在祖母家如牛马般劳作。 昨日上午,邓玥瑶正持三齿耙于早已干涸的田亩中拢草。 蓦地,邻家二牛飞奔而来。 “玥瑶妹子,别干了!你快回家去看看吧!元熹快被云翠婶子打死了!” 邓玥瑶闻言,即刻扔掉手中三齿耙,“噔噔噔”地飞奔至田埂。 丢下一句谢语,如疾风般向家中奔去。 “打死你这有娘生无娘教的小贱种!” 小李氏一把将蜷缩于地的邓元熹提起。 “好大的狗胆!竟打到我家宝哥儿身上来,老娘定要让你好看!” “啪啪啪……” 数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落在其面庞。 邓元熹尚显稚嫩的双颊之上,立时浮现出五道鲜明指痕。 疼!仿若被烈焰灼烧,火辣辣地疼。 骨瘦如柴的他疼得几欲晕厥,嘴角亦缓缓渗出一缕血丝。 “二婶,我没有。” 话未说完,小小的身躯已颓然倒地。 小李氏怒目圆睁:“你还敢与老娘顶嘴?我看你这小贱种就是欠揍!” 边言边环顾四周,寻觅趁手之物,欲好生教训这小崽子一番。 “不……不是,二婶,我真没……没有欺负宝儿哥哥。” 邓元熹瘫倒在地,捂着脸,身体因惊恐而蜷缩成一团,声音哽咽着解释。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娘是病猫不成?”言罢,小李氏转头对着台阶上的女儿。 “小花,去拿扁担来!” “好的,娘” 坐在台阶上正看的起兴的邓小花,闻言立刻起身跑进屋内。 很快便拖出一根扁担,递给小李氏。 “还是我娘厉害。”她边说边朝小李氏竖起大拇指,随后又斜睨了一眼蜷缩在地的邓元熹。 “我早就想收拾你这狗崽子了,只可惜每次都被邓玥瑶那个臭丫头给搅和了!” 坐在院角嗑瓜子的赵氏看到小李氏手中的扁担,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邓元熹,轻啐一口。 “老三家的,这样不太好吧?” “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是好是坏,我自有定夺!” 神色冷峻的小李氏狠狠地瞪了赵氏一眼。 “ 呿!猫哭耗子,假慈悲!别人不知道你是啥德性,难道老娘我还不了解你?你赵彩凤也不是啥好鸟!” 此刻,小李氏双目圆睁,一手拄着扁担一手叉腰,对着赵氏如数家珍般好一番申饬。“五年前,周清栀奄奄一息之时,也没见你去瞧上一眼。” “六年前,老二从山脚下抬回来时,也是你拼命拦着不让进门,还一个劲的嚷嚷什么化生子进门,家宅不宁。” “四年前,老二家那小子落水,想必也是你指使田满仓所为。” “两个月多前,我起夜时亲耳听到你与邓大海所言,琳丫头去张家冲喜,也是你与花媒婆的功劳。” “上个月,你对娘说瑶丫头长得一点都不像老二,肯定是周清栀与他人所生的野种,不如趁早将她卖给人牙子,既能换得几两银子,还能节省不少口粮。” “前两日,我见你与一男子在村尾草垛子……唔唔……唔……” 坐在院角嗑瓜子的赵氏闻此,陡然一惊,瞬间,如疾风般冲到小李氏身后,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第2章 姐弟受罚 小李氏好不容易才将赵氏的手从自己嘴上掰开,然后像扔沙包一样把她推得老远。 她接连喘了几口大气,便开始没心没肺地说道:“你自己坐了一屁股屎,竟还好意思对我指手画脚?” “别别别!我可没别的意思,弟妹你可千万别误会啊!我就是好心提醒你,别搞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不好跟娘交代。” 话一说完,赵氏偷偷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干脆也不理她了。 然后,赵氏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缩着脖子继续坐在院角,从口袋掏出瓜子,津津有味的嗑起来。 小李氏“哼”了一声:“你看娘啥时候向着他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死了就死了!到时拉到乱葬岗随便一扔,倒也落个清闲。” 说完举起扁担就要朝邓元熹扑过去。 “不要!二婶,二婶不要打元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邓玥瑶一个箭步冲向小李氏,并紧紧抓住她手中的扁担,想将它从二婶手中夺过来。 不曾想这一冲撞,竟然把小李氏撞倒在地。 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鼓起勇气冒犯自家二婶,不由的胆战心惊起来。 小弟还那么小,怎招架得住这般责打? 爹娘不在了,若是小弟被打出个好歹,祖母那种视财如命的人会舍得掏银钱给他医治? 不!她敢笃定,祖母绝不会舍得花钱请大夫给小弟看病! 母亲的死便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邓玥瑶抹着眼泪,战战兢兢展开双手,像母鸡护鸡仔似的拦在邓元熹前面。 言语中带着极度哀求:“玥瑶求求二婶,不要责罚元熹了好不好?他还小,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被撞得一屁股坐地上的小李氏,那叫一个气啊!“噌”地一下就跳了起来,抬手就给了邓玥瑶两巴掌。 “哼!你个剁老壳的,竟敢动手打老娘?” 话刚落音,邓玥瑶便挨了小李氏一脚。 “你这死丫头也配给他求情?” 小李氏一手薅起邓玥瑶头发,一手继续朝她脸上左右开弓。 “啪啪啪……” 直到手板打的酸痛才将她放开。 被打得晕头转向的邓玥瑶,脸上像被火烤一样,疼的近乎摔倒。 小李氏揉了揉又疼又麻的手,心里的火气更大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走向邓玥瑶。 “行啊,他还小,那要不……” 话还没说完,突然飞起一脚踹在了邓玥瑶的肚子上。 “那就让你这个当姐姐的替他受罚!” “啊……” 这一脚把邓玥瑶踢的差点背过气去! 面如白纸的邓玥瑶,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弯着腰,青了一块的嘴角还渗着血丝,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摸着肿痛的脸,泪眼巴巴地看着满脸横肉的小李氏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此时像是看到厉鬼一般的她,禁不住的踉跄着后腿。 “他还小?小什么小?姓孔的那小子才不过四岁,就知道把大梨让给兄长吃!他都六岁了,还欺负我家宝哥儿。” 一想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刚被那小崽子欺负过,本就怒气冲冲的小李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弟弟的欺负兄长,这叫不懂事;刚才他还敢跟老娘顶嘴,这是没大没小!” “像这种没大没小、不懂事的东西,老娘就是打死他也不过分!” 邓元熹听着小李氏对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批判,气得一脸铁青。 “二婶,我没有欺负宝儿哥哥,是他先抢走我的小灰,还作势要将它摔死。我刚把小灰抢回来,宝儿哥哥就坐在地上哭了。” 小灰是上个月大哥从洪员外家回来时,路过山脚捡回来的小灰狗。 抱回来时还没满月,那时的它奄奄一息、小小的一团毛绒绒的,甚是可怜。 是二姐每次将省下来的吃食,亲自喂进它嘴巴里才养活的。 就连睡觉姐弟俩都是让它睡在床边木盒子里,自己还给它盖上一层稻草。 姐弟俩把它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还给它取名叫邓小灰。 小灰那么可爱,宝儿哥哥为什么要将它摔死?得多疼啊!就像刚才,自己挨了二婶几巴掌都疼得要命。 此刻,跟祖母躲在里屋吃鸡的邓宝儿跑过来,一脚将邓元熹踹倒在地,指着他张口就是一顿胡编乱造。 “你胡说!就是你打的我!是你先跑过来抢我的桂花糕,我没给,然后你就把我推地上的,还说叫我别跑,着等你二姐回来定要我好看。 说完,还故意炫耀似的咬了手中的鸡腿一口。 吃的满嘴是油的他,仿佛咬的不是鸡腿,而是咬的邓元熹身上的肉一般解气。 小李氏听着越发怒火中烧:“宝哥儿,快去你去你奶那里多喝点鸡汤补回来。娘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好看!” 言罢,斢头狠狠瞪了邓元熹一眼。遂又抄起地上的扁担,照着邓元熹就是一顿猛扑。 邓玥瑶见此不妙,再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张开臂膀便趴倒在小弟身上,将他死死护在身下。 “不要打元熹……啊!……二婶,玥瑶没有打你……二婶不要……啊……求求二婶你放过元熹……啊……” 邓家院子里传出一声声摄人心魄的惨叫。 听着刺耳的求救声,此刻,小李氏越加卯足了劲,“砰”的一声,手中的扁担不偏不倚地落在邓玥瑶的后脑勺上。 疼的呲牙咧嘴的邓玥瑶闷哼一声,眼前一黑便趴在邓元熹身上晕了过去。 殷红的液体顺着她那耷拉着的小脑袋汨汨流出,血水浸湿了邓元熹肩上的衣服,再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上,很快便将邓元熹身下的泥地染红了一大片。 “竟然还敢护着他?我打死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臭丫头,老娘见着你就来气!” 即便如此,小李氏仍旧不依不饶。 此刻,被邓玥瑶拼死护在身下的邓元熹也懵了。 当他扭头看到自己肩上鲜红的血迹和地上一大摊殷红的液体时,顿时,便嚎啕大哭起来。 “二姐!二姐!呜呜呜……你怎么啦?二姐你醒醒!” “元熹没事,小灰也没有被宝儿哥哥摔死。”“ 小灰,快过来叫二姐,快帮我把二姐叫醒来……” 原本窝在房里的邓小灰拖着尾巴跌跌撞撞走过来。 哼哼唧唧地拱了拱邓玥瑶的腿,然后舔了舔邓元熹的小手,便又哼哼唧唧的夹着尾巴回屋去了。 此时,涕泗横流的邓元熹看到眼前地上一大摊红色血迹,更是吓的一脸苍白。 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从邓玥瑶身下移出来,望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二姐,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止不住。 “二姐,你醒来啊!” “二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呜呜呜……二姐你睁开眼看看元熹……呜呜呜……” 第3章 原主丧命 不知何时起,院门口已聚集了众多看热闹的村民。连半人高的篱笆外都有许多人伸长脖子向院子里张望。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乏吃瓜群众,此乃亘古不变之真理。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正义之士。 “我说大山家的,你莫要与这两个小娃子过于计较。”杨金凤尝试劝解道。 两家隔着一堵篱笆墙,隔三差五便听到瑶丫头姐弟几个鬼哭狼嚎,这老邓家着实没一个好东西! “啧啧啧!造孽哦!多大点事啊,竟闹成这样?” 爱看热闹的曹大婆子好不容易挤进来,眉头紧皱,指着地上的邓玥瑶姐弟俩气恼的直跺脚。 “大山家的,这才多大点的孩子啊!你这下手未免太重了!” “正是,正是。” “唉!可怜这没娘的孩子哟!若是大河两口子还在,岂会容你这当二婶的如此欺负他们的娃!”倚在院门口的牛满月边摇头边叹息道。 性格爽直的石冬梅与周氏关系甚好,听到有人提及她,不禁忆起故人往事。 “清栀姐嫁到我们村这些年,我可是从未见她打骂过这几个孩子,每次见到老邓家的小辈也都是一脸的笑。” “正是,正是。”憨厚老实的方土根再次附和着道。 原本就跟邓老婆子一家不对付的许老婆子,此时更是愤愤不平。 于是,便顺着石冬梅的话说道:“周氏那些年即便是遇到村里顽皮的孩子,也未曾说过一句重话。” 围观的众人皆心怀不满,毕竟大家都居于一村,对于邓家的那些糟心事,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曹大婆子再次为邓玥瑶姐弟鸣不平:“这瑶丫头和熹哥儿虽是没了爹娘,但终归是你邓家的血脉,打伤了难道不要你们老邓家出银子医治?” “正是,正是。” “杀人不过头点地,瑶丫头姐弟俩都被打成这般模样,你还想如何?” 满头白发的徐有庚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玥瑶姐弟俩身旁。 “唉哟喂……瞧这架势伤得不轻,也不知这丫头能否挺的过去。” “大家都散了吧!看什么看!有啥好看的?散了散了!去去去……” 此时邓老婆子从屋内走出,端着一盆水旁若无人地朝院门口泼去。 “这是我邓家家事,只是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稍作惩戒一番罢了,无需大伙操心,都散了散了……” 言罢,将院门“砰”的一关,径直走到邓玥瑶身旁,踢了踢毫无动静的她。 “快起来干活!莫要再继续装死!” 小李氏坐在一侧矮凳上赶忙应和:“这死丫头与她那短命娘一般无二,整天就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知要装给谁看?呸!” 与邓老婆子一同出来的邓宝儿也跑过去,猛地一脚踩到趴在地上的邓玥瑶右边肩膀上。 谁知一个重心不稳,“噔”的一声闷响,应声仰倒在地的他捂着脑袋,发出了杀猪般嚎叫声。 “啊……疼……娘……宝儿好疼……” 小李氏一个健步飞奔过去,一把将他搂抱怀。 “哎呦!娘的乖宝哟!你咋就这么不小心啊?摔着哪儿了?娘给你揉揉。” 说完就朝趴在地上的邓玥瑶右肩处使劲踢了两脚。 “该死的臭丫头,都被打趴下了还敢欺负我家宝哥儿!真是死不足惜!” 邓小花哆哆嗦嗦地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邓玥瑶:“娘,这丫头躺了那么久动都不动一下,莫不是死了?” “死了便死了!等老大和山哥儿回来拖去乱葬岗扔了。”邓老婆子轻笑一声。 时值九月,当地村户人家田地里都已忙得差不多了,邻村地主卢富贵新购置了几十亩荒地。 邓大海这几日便在卢老爷家做短工。每日酉时收工后再步行回家,次日辰时正赶过去上工。 而邓大山自幼便不学无术,终日游手好闲,所幸能言善辩。 身为儿子,在邓老婆子面前可谓是毕恭毕敬、孝顺有加。 面对妻子小李氏,亦是一副温文尔雅、情趣盎然的好丈夫模样。 然而,在小李氏诞下邓宝儿未久,他便隔三差五的往镇上跑,甚至经常夜不归宿。 “山哥儿已有两天没回来了,也不知在外面忙些什么?净知道三天两头的往外跑。” 邓老婆子思及爱儿小老三,不禁喃喃自语。 坐在台阶上的小李氏一边轻揉着怀里邓宝儿的后脑勺,一边说道:“娘,前些时日大山跟我提过一嘴,好像是准备与人联合耳朵做些买卖。” 老怀欣慰的邓老婆子闻言连连点头。“男儿志在四方,山哥儿忙于正事。那晚间便不等他了,让老大两口子去办即可。” 原本坐于院角的赵氏唯恐矛头指向自身,本欲继续嗑瓜子装鹌鹑。可听到婆母一句话便将自己两口子安排得妥妥当当。 遂忍不住道:“为什么要我俩黑灯瞎火的去白忙活?人又不是我打杀的。” “那要不……翠儿你与她二人一同前去,也好有个伴,人多也能壮壮胆。” 邓老婆子稍想片刻便立即做出了安排。 “娘……那便好吧。” 小李氏本欲撒娇回绝,但想到人毕竟是自己打死的,便再也没了其它心思,只好点头应允。 “二姐!阿奶、二婶,我二姐没死,方才我还见二姐手指动了一下,求求您救救她。” 小李氏甫一开口,便被邓元熹清脆的惊喜之语打断。 “二姐,你醒来和我说说话。” “二姐,你莫要不理我。” “二姐你醒来……不……不要……” 此时,邓老婆子走到邓玥瑶身旁,眼帘半垂的她斜睨地上之人一眼,旋即嘴角扯开一抹狠厉的冷笑,蓦地,膀大腰圆的她宛如泰山压卵,一屁股重重地坐在邓玥瑶身上。 一手直指大儿媳赵氏怒道:“这贱骨头聒噪的狠!你将他拖去我房中,看我待会如何收拾他!” 言罢,遂起身拍了拍屁股,重又径自走过去坐到小李氏身旁的长凳上。 赵氏心有不甘地啐了一口瓜子壳,起身拍了拍手上因抓瓜子而留的灰屑,再不紧不慢地卷起袖子迈步过去。 当她拎起邓元熹后背上方的衣物,正欲往屋内走。孰料被邓元熹几番挣扎后,硬是挣脱开来。 邓元熹哽咽着跪行至祖母邓老婆子脚旁,如同小鸡啄米般疯狂磕头。 “元熹恳求阿奶救救二姐,莫要将二姐送去乱葬岗,求求阿奶救救二姐……” 不停磕头求饶的邓元熹,两行清泪顺着稚嫩的脸颊滑落,嘴角渗出的血迹已然干涸。 但求阿奶能请大夫救治二姐,却不知此时的邓玥瑶早已没了气息。 第4章 带你回家 即便如此,邓老婆子也无动于衷。 “你这死崽子吵嚷什么?一个赔钱货罢了,死了便死了!省下几年口粮正好给我大孙子交束修。” “娘,我回来了,阿奶和小婶也在啊,这是怎么了?” 邓大花刚从舅舅家回来不明所以,只看到院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邓玥瑶。 邓大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近一看,只见邓玥瑶半边脸已肿得变形。 另一半脸贴着地面,看不清状况,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她刚准备转身时,又看到邓玥瑶身旁一摊血水,便试探性地朝她脑袋踢了两下。 “阿奶,瑶丫头怎么没反应?莫不是没气了?” 邓老婆子冷笑一声,漫不经意地回道:“嗯,死了。” “那还不赶紧把她埋了?摆在这里怪吓人的。” “埋?大白天的往哪埋?等天黑你大伯他们回来了,再让他们拖去乱葬岗扔去喂狼。” 孙女邓玥瑶的死,于邓老婆子而言毫无心痛之感,唯一惋惜的,便是家里又少了个干活的人。 黄昏之时,满身疲乏的邓大海扛着锄头刚走到院门口,就被等候多时的邓老婆子一把拽进了里屋。 “老二家的那死丫头没了,你们两口子跟翠儿把她弄去乱葬岗扔了。” “啊?瑶丫头没了?哦,这会儿天还没黑透,晚点再去弄。” 邓大海稍显诧异,随即又平静地回道:“您老放心,我先喝口水洗把脸,等会儿保准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 说完便回自己房里去了。 亥时三刻,夜色如墨。 心有余悸的赵氏在前方紧握火把,邓大海小心翼翼地推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后面紧跟着鬼鬼祟祟的小李氏。 就这样,三人一车悄然离开了凤鸣村。 “嗯哇……嗯哇……嗯哇……” 猛然听到这似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 好不容易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邓玥瑶,刚起身站稳又被吓得一个趔趄。 她呲牙咧嘴的地揉着摔疼的半边屁股蛋,想到昨天所发生的一切,便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飙出几句国粹。 “嗯哇……嗯哇……嗯哇……” 大慈大悲观世音,玉皇大帝,元始天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请护我一条小命…… “嗷呜……” 祈祷没有奏效,又似听到狼嚎。 又惊又惧的邓玥瑶环顾着四周,到处依旧一片漆黑。 “嗯哇……嗯哇……嗯哇……” 后方不远处再度传来隐隐约约的啼哭声。 此时,被这声音吓得瑟瑟发抖的她,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跑又跑不动,走又走不了,四处黢黑看不见。 想到这里,邓玥瑶索性原地伏膝,自我宽慰起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愈发低沉的婴儿啼哭,令心生怜悯的邓玥瑶不免心生哀叹。 吾命休矣!汝命亦休矣!也好,黄泉路上好歹有个伴。 菩萨不保背时鬼,苍天难度慈悲人。 心怀慈悲的背时鬼邓玥霍然抬头,凝视着似明非明的天空,心中大喜:黎明将至,怕个锤子! 循声仔细一看,隐约可见前方堆积如山的尸体,只是那啼哭声的具体方位难以确定。 身形摇晃的邓玥瑶摸索着站起身来,刚蹒跚着走了几步,又听到远处传来阵阵狼嚎。 如此穿越大礼包,着实砸的邓玥瑶猝不及防! 芸芸众生,竟独宠我一人,何其有幸! 承蒙眷顾,不胜感激!呵呵! 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狼嚎,以及身后时断时续的啼哭,浑身剧痛的邓玥瑶扭了扭腰,揉了揉右边肩膀,便毅然决然地朝着洼地尸堆走去。 幸而随着天空逐渐明亮,视野也越发清晰起来。 好家伙!先前天黑看不清,如今能看清楚了,却吓得她恨不得如空中掠过的乌鸦一般,即刻飞出这个恐怖之地!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邓玥瑶,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前方大约一两亩地面积的洼地上,尸体堆积如山。 从穿着的服饰可以看出,绝大多数都是底层之人,男女老少皆有。 有身着棉质短衣长裙、挽着双髻的丫鬟。 有身着深灰、深蓝、青色或浅褐色粗布或麻布暗沉服饰的农户。 有身着梅红、天蓝、浅绿等各种鲜艳服饰的年轻美貌女子。 有头戴巾帽、身穿直裰的男子。 还有好几个挽着总角和垂髻或双丫髻的孩童等等。 其中以身着短打的农户居多,这些尸体皆有不同程度的腐烂。 放眼望去,稍远点的地方,四处皆是被野兽咬断的肢体、血淋淋的骷髅头以及森森白骨。 好家伙!如此之多!幸而此时并非夏天,否则便与短视频中“咕噜咕噜”的清理场面无异,甚至更为血腥、更为恐怖。 微弱的婴儿啼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邓玥瑶轻揉着右边肩膀,继续一瘸一拐地朝着哭声来源的尸山走去。 她强忍着浑身剧痛,仔细寻摸了一番,才看到一个绛红色襁褓被布带绑在一个妇人怀中。 而襁褓中戴着虎头帽的小奶娃,甚是惹人怜爱。 造孽哦!谁这么丧良心啊!竟将如此软萌可爱的小奶娃送到这晦气之地。 邓玥瑶情不自禁地抬手轻抚着虎头帽上的毛发。 咦!这手感竟如真皮毛发一般光滑细腻。 她凑近仔细翻摆着虎头帽,果真如她所料,这是将一整头小老虎的头皮剥下来,再经过特殊处理制作而成。 且没有任何拼接缝隙,只是边角处用针线密密麻麻地收了边。 此事若发生在后世,估计够他好好喝一壶了。 邓玥瑶凝视着小奶娃额头上的些许胎脂,以及还略显濡湿的乌黑胎发。 这模样与她那小外甥刚出生时一般无二,想来刚出生没几日。 整个襁褓被一根玄色布带如捆粽子般紧紧绑在那妇人身上,以至于小家伙不停地扭动着身体。 见此,邓玥瑶蹲下身,解开绳结,一把将小脸哭得通红的小奶娃抱入怀中。 “小宝贝,莫哭莫哭啊,姐姐带你回家。” 回家?回往那狼窝虎穴? 不!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实不敢再次冒险穿来此地。 除非上苍让她折返回故乡,回到那个叫临江的十八线小县城。 第5章 姐弟脱险 邓玥瑶方起身,便又一个踉跄。 “哎哟!” 幸而未跌倒,自身摔碰倒也罢了,顶多是疼痛加剧。如此娇小可爱的奶娃娃,怎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此刻,天空已然大亮,她轻推那身着茶枯色衣裳的妇人。 过了好一会,见其毫无反应,遂又伸手至其鼻下,亦未察觉到丝毫气息。 观其衣着装扮,既不似附近村民,亦不似商人,更不似富贵人家的丫鬟或粗使下人。 “嗷呜……” 突闻远处再度传来狼群的嚎叫声,邓玥瑶无暇多思,抱着襁褓缓步走出洼地。 好不容易走出乱葬岗数步,怀中的小娃儿又开始嘤嘤啼哭起来。 她边走边思忖着,这小家伙莫非是饿了?遂学表姐曾抱外甥哄娃模样,哄道:“乖,莫哭,姐姐这就带你离开此地。” 小家伙并未理会她,自顾自的哼哼唧唧,侧脸伸着小嘴回蹭着襁褓边的布料。 见此,她估摸着他应是饿了,便再也顾不得自身伤痛,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一路抱着奶娃儿的她步履蹒跚的前行。 此时疲惫不堪的邓玥瑶感觉双脚像被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原本肿痛的臂膀也早已失去知觉。 当她看到几米远处前方路边有块大石头,便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环顾四周,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前后荒无人烟的山道被雾气笼罩,宛如影视剧中百鬼夜行的恐怖场景。 想到那些惊悚画面,邓玥瑶不禁打了个冷颤! 心里寻思着,待稍作歇息必须尽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随着邓玥瑶来回晃动,小奶娃轻声哼唧了几下又沉沉睡去。一手抱着他,一手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和身世,再低头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以及怀中的小不点儿。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忧虑。 身无分文,前途未卜,父母离世,祖母一家又容不下她。 且原主尚未成年,其他三个姊妹的处境同样艰难。 唉!如果此时身处故乡那该多好。 她家夜宵店生意向来不错,虽说店铺开在一个十八线的小县城,但经过三年的拼搏,好歹也步入有房有车一族,至少不必像如今这般为温饱担忧。 倘若此刻身在故乡,开店之余还能带着他们拍摄短视频、直播赚取些奶粉钱…… “二姐,二姐……” 听到远处传来似乎熟悉的呼喊,饥肠辘辘的邓玥瑶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再次循声望去,只见小弟邓元熹风尘仆仆地朝她奔来。 “二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邓元熹喜极而泣,泪水如决堤之水般涌出,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朝邓玥瑶怀中扑去。 邓玥瑶看到邓元熹第一印象便想到了“大头儿子”、“小萝卜头”。 殊不知此时的她跟差不多,同样也是骨瘦嶙峋。 衣裳褴褛的小萝卜头瘦的像竹竿,脏兮兮的小脸蛋上颧骨凹陷,嘴角隐约可见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的血渍早已干涸。 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还是大哥前几年穿过的,裤子膝盖处鸡蛋大磨烂的补丁,一双早已看不出颜色的鞋子,脚尖处各露出来小半截趾头。 咳咳咳!还真有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意味。 邓元熹出声打破了沉默:“咦?这是谁家的小娃儿?居然这么可爱?” 脏兮兮的口袋中掏出大半个窝窝头,递给邓玥瑶。 “我也不知这小娃娃究竟是谁家的,在乱葬岗听到他的哭声,嗓音都快哭哑了,见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怪可怜的,二姐不忍心他被野狼叼走,所以才抱回来的。” 邓玥瑶好奇地端详着手中这个所谓的窝窝头。 黑不溜秋、滑不拉叽中夹杂着暗绿色如碎草般的杂质。 这也能吃?吃了该不会拉肚子吧? 邓元熹见二姐凝视着手中的窝窝头面露疑惑之色,便解释道:“这是昨晚二牛哥偷偷塞给我的,我实在饿得厉害,就忍不住吃了一小半,剩下的要留给二姐吃。” 邓玥瑶摸了摸小弟的头:“她们又没让你吃饭?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她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手中的吃食。 眉头紧蹙、脖颈一伸:真特么刮嗓子! 这也是人吃的?这若放在自己老家,怕是连猪都不愿吃一口! 抱怨归抱怨,但是手中窝窝头却被她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着实也是饿狠的太了些。 好死不如赖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待本小姐富贵之时,定要每日,不!每顿大鱼大肉补回来! 此时怀中原本熟睡的小家伙扭动了几下,她赶忙起身,再次来回摇晃,并轻拍几下以示安抚。 她凝视着襁褓中小人儿红润的小嘴若有所思。 自己现在还能拿窝窝头果腹,可这小奶娃能吃啥呢? 这么小的娃娃,只能靠母乳或者奶粉才能养活吧? 她低头瞅了瞅自己那干瘪瘦弱的身子,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可怎么办啊? 邓玥瑶回忆起奶奶曾多次与她们讲述过往的艰辛。 在那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大人自身都难以填饱肚子,自然无法提供足够的奶水喂养孩子。 父亲年幼时,由于没有奶水,奶奶只能用米汤将其喂养至三四个月,之后再依靠米粥或红薯粥才艰难地将父亲养大。 哎!在这艰苦时代,祖母一大家子平日所食,也不过是野菜糊糊、野菜窝窝头、粟米粥之类的主食。 就连糙米饭都很难吃上一顿。 唯有在年节之时,方能吃上一顿白米饭。 诚然,即便是在古时任何一个朝代,普通庄户人家也并非顿顿都能吃得起白米饭。 钱!没错!必须尽快搞钱!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如此软萌可爱的小奶娃被活活饿死。 嘿,小不点!在这死人堆里遇到我,算你运气好。不过你可真是我现在碰上的最大难题! 邓玥瑶瞧着手里熟睡的小奶娃,心里暗暗发愁。 邓元熹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沉默:“自从大伯他们把你送出来后,祖母就一直把我关在猪圈里,又不给我吃的。这窝窝头还是大伯他们出去后,二牛哥偷偷跑过来塞给我的。我一直等到祖母睡着了才敢偷偷跑出来。” 第6章 天助我也 邓元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接着说:“我刚跑到村口,就看到大伯他们推着独轮车回来了。我好怕被他们发现,又被抓回去关起来,就赶紧躲到大槐树后面。” “然后就听到大伯母说了句‘就这么会儿工夫,那死丫头恐怕都被乱葬岗的野狼啃得骨头都不剩啦’。等他们走远了,我就赶紧往这边跑来了。” 看看着骨瘦嶙峋、浑身脏兮兮的小弟,怀抱小奶娃的邓玥瑶内心酸痛不已。 她伸手轻轻拈掉邓元熹头上夹杂的草屑,柔声安慰着他 “二姐没事,这不还好好的吗?只是让我家元熹跟二姐受苦了。” “没有,是我连累了二姐,才害得二姐被送来此处。” 六岁的小元熹一脸凝重,回想起昨日二姐倒地不起且血流如注的惨状,内心的自责愈发强烈。 他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多听二姐的话,多为二姐分担,以赎自己的罪过。 “只要能与二姐在一起,二姐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那好,现二姐命你帮我照看一下这小娃娃。方才抱着他从乱葬岗一路行到此,连个替换的人手都没有,你来得正好,也好让我缓缓。” 她全然不顾地将手中的小家伙塞入邓元熹怀中,径直奔往路边小树林而去。 “好的,二姐。”邓元熹双手接过襁褓,将其僵硬地抱在怀中。 或许是小奶娃察觉到自己离开了熟悉的怀抱,又或是实在被邓元熹这小老六抱得太紧,只见他不停地扭动身体,眉头紧皱,嘴里还哼哼唧唧起来,紧接着便开启了“嗯哇,嗯哇”的嚎啕大哭模式。 之前应的有多爽快,此刻就有多窘迫! 邓元熹面对这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家伙,茫然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抱着他在原地打转。 二姐去了何处?为何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神色凝重的小男孩抱着小奶娃,心中愈发焦急。 二姐莫不是扔下他俩跑了?二姐跑了,怎么办?不!二姐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怎么啦?元熹。” 正在树林深处刚准备蹲下来嘘嘘的邓玥瑶,闻得外面熟悉的啼哭声,赶忙提起裤子飞奔出来。 当她望见箍着襁褓、一直在原地转圈的弟弟后,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 “噢!原来是这样啊!哈,怪不得小家伙哭得这般厉害。” 说着重又接过邓元熹手中的襁褓,沉声道:“这娃儿还小,身子骨太软,骨骼还没长成,所以现在只能横着抱他。” 边说边为眼前的小萝卜头示范。 “喏,像我这样将他横抱在怀中,一手托着他屁股,一手托在他后颈部位。” “竖着抱只会令他没有安全感,且你抱的太紧,会让他感到不舒服,他不哭才怪呢!” “哦,原是这样!我知道了!二姐,再让我抱着他试试。” 邓元熹一想到满身伤痕的二姐抱着小家伙走了如此之远的路途,便心痛难耐。 于是将小奶娃极为轻柔地抱了回来,还不忘从二姐脸上获取肯定。 “二姐你先歇会,让我来抱他,是这样抱的对吧?” “若他哭了你便轻拍几下,或者抱着他轻轻来回摇动,这么点大好带的很。” “他虽小,却聪明的很。只有让他感觉到有人抱着,安全了,便不会哭了。” “嗯,不错,有点像那么回事了。” 邓玥瑶微微颔首:“我先去树林里透透气,你抱着他坐在这石头上等我,切莫乱跑啊!” 她揉了揉邓元熹的头,重新朝树林走去。 所幸,怀中的小奶娃已被他哄睡,邓元熹凝视着襁褓中粉嫩的小脸,不禁伸手轻抚一下,随后又忍不住地轻吻小奶娃的脸颊。 “这么可爱的小娃娃,该取个什么好听的名字呢?” 他轻轻拨动着小家伙虎头帽上毛茸茸的虎耳,煞有其事的暗自思忖。 “不如就叫小虎吧?虎子?嗯,就这么定了,你今后就叫邓小虎。” 邓元熹仿若大人一般,对自己为小不点所取的名字甚是满意的点头。邓小虎这名字听来就是霸气,感觉也如小灰般亲切。 唉哎,只是不知小灰现在怎么样了,自己和二姐都没在家,它会不会饿肚子…… 于此同时,树林深处的邓玥瑶正蹲在地上尽情嘘嘘。 陡然间瞥见前方四五米处的地上,躺着几颗带刺的黄绿色圆球。 她的眼眸瞬间亮起,边提裤子边连滚带爬地奔了过去。 她邓玥瑶立马弯腰捡起一颗,便熟稔的将其从尾部拨开,再一按,就看到露出来深褐色的半圆半扁的东西。 她迫不及待的将其咬开,再拨开坚韧的深褐色表皮便看到里面黄色果实。 板栗!没想到古时的板栗这么小,这可是妥妥的纯野生板栗啊,能大才怪了! 遥想那个时代的她,才不过三岁,父母就出车祸走了,她从小跟着表姐在山区农村的奶奶家长大。 对板栗的认知度自然再熟悉不过,小时候每到秋天便经常跟着表姐和村里小伙伴跑去后山捡板栗。 那时,到处都是十几米高的野生板栗树,无需爬树扑打上面果实,成熟的板栗便会自行掉落在地上。 一边吃着板栗的邓玥瑶一边扫视着四周,重又四处转悠了一圈,发现这是一大片板栗树林。 估摸着这片野生板栗林最少得有一两亩地的面积。 当她望着地上成堆的如同乒乓球大般的带刺圆球,此刻欣喜若狂的邓玥瑶堪比中了五百万大奖! 忍不住地双手叉腰仰天大笑起来。 “本小姐饿不死啦!真乃天助我也!哈哈哈……” 接着,她揉搓了几下肿痛的右臂,便如同鸡啄米似的将地上带刺的板栗逐个捡起来。 直到身上的口袋跟双手都装不下了才依依不舍的走出了那片树林。 “二姐,你怎么啦?笑得那么大声,你看都把他吵醒了,我按照你教给我的法子都试了一遍,可怎么都哄不住他。” 望眼欲穿的邓元熹抱着襁褓,目不转睛的盯着树林边二姐进去的位置。 乍一看到她出来,顿时眼睛一亮,咧嘴笑起来。 第7章 取名元泰 “元熹,给,这可是好东西,快尝尝。” 话毕,她将一只手中的板栗放入邓元熹的衣兜之中。另一只手中的板栗,则放在石头上稍显平整的地方。 听着小家伙的啼哭声,她赶忙在衣襟处擦拭双手,而后接过邓元熹怀中的小豆丁,轻晃着加以哄慰。 “二姐,这是什么东西?你怎的去了这么久啊?” 邓元熹小心翼翼地捏着一颗毛绒绒的栗子打量着:“这能吃?这么多刺,怎么吃啊?” “这叫板栗,能当粮食填饱肚子。喏,像我这样将它剥开,再这么一按,这不它就露出来了吗?” 抱着小娃儿的邓玥瑶一步步做着示范教邓元熹怎么吃板栗。 “这层褐色的也是壳,果实被包裹在里面,就这么咬出一条裂缝,这皮就很容易剥掉了,去掉这层薄薄的皮再吃里面的果实。” “哦,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着邓元熹剥出一颗板栗肉立马放嘴边咬了一口,顿时眼睛都亮了。 “脆脆的,真甜!” 邓玥瑶正思考着如何把树林中掉落地上的板栗带回去。 因祖母一家将她们四姊妹视作仇敌,恨之入骨,若继续与祖母一家相处,说不定自己又会被她们打杀一番后,再次被扔回乱葬岗。 原主的仇尚未得报,自己这副身躯才年仅九岁,此前姐弟俩相依为命已十分艰难。 如今还带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娃,如何生存都是个大问题! 想到此处,邓玥瑶下定决心,先回去再说!大不了再穿越一次! 况且自己已非原主那般胆小怯懦的黄毛丫头了! 她是来自新世纪的钮祜禄·瑶! 偏不相信两世为人的自己会被古人随意搓扁揉圆。 “二姐,你也吃。” 看着眼前邓元熹递来已剥好的板栗果肉,邓玥瑶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起来,连忙说自己在树林中已吃了不少,现在肚子还饱得很。 想到这里,邓玥瑶伸出抱着襁褓的左手,揉了揉右边臂膀。 邓元熹见状,立刻上前,笨拙地帮她按揉起来。 “啧啧啧!后边……对对对,就是这里,哎哟!疼疼疼……轻点轻点,哎呦……” 这臂膀处昨日已然受尽折磨,先是挨了一扁担,又遭邓宝儿踩踏,紧接着再受小李氏两脚。 如此这般,这臂膀怎能不疼?唉,这原主的命运未免也太悲惨了! 而后,姐弟俩抱着襁褓走向树林深处,不到半个时辰,便捡了大半包已剥好外壳的栗子。 布包乃是邓玥瑶赶回乱葬岗寻得的一条裤子,幸而她所选的这条裤子较为干净且无破损。 邓玥瑶将两个裤脚皆打上死结,邓元熹一手扯起衣襟两角,另一手捡板栗放入襟兜,待装满一兜便跑来倒入那裤头内。 如此反复数次后,邓元熹抱着小奶娃,邓玥瑶左肩背着大半包板栗,准备踏上归途。 这东西着实沉重,若装满一包板栗,莫说让她背负,恐怕拖着走回去都极为艰难!仅这大半包便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 若是有个空间,她必定会将这近两亩地的板栗全部收走。 只可惜,三人俩病号,剩下那个还得抱。 率先走出的邓元熹抱着襁褓待到邓玥瑶出来,见她因负重而如年迈老人般在山路上艰难前行。 抱着小奶娃行于其后的他,心中不禁忧心忡忡起来。 二姐本就伤痕累累,背着如此沉重的板栗,不知能否平安回到家中。 若是自己能有大哥那般高大,至少像背板栗这般重活,断不会让二姐来做! 哎,只盼自己能快些长大! “二姐咱们这是要带小虎一起回去吗?” “啥?老虎?哪来的老虎?” 邓玥瑶立马卸下板栗跑过去抱紧襁褓,警戒的地环视着四周。 “是小虎,小虎就是邓小虎啊,他不就在你手中吗?” 邓元熹边走边连忙解释道:“二姐,你看咱家有小灰,现在又有了小虎,我给他取的这名字够威武、够亲厚吧?” “踩一脚……” 邓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连家乡话都飙了出来:“停……不好听,换个好听点的名字。” 邓玥瑶几度气笑不得,亏你说的出口,小灰,小虎? 人同畜牲,是能相提并论的吗? “要不就叫玥虎,我琢磨着他毕竟是二姐你抱回来的,我便按照你的名给他取名邓玥虎。” 邓玥瑶扶额,摇头叹息:“换一个,你不是说给他取了三个名字吗?” “邓虎子!小名就叫虎子,虎子这名也不错,不过听起来总觉着没有前两个响亮。” “那你为啥给这奶娃娃取名就总离不开‘虎’子字呢?”邓玥瑶咬牙往上颠了颠背上板栗。 “因为他戴着好看的的虎头帽啊!” 邓元熹摸着虎头帽上的毛发道:“二姐你看,这上面的毛毛摸上去就像摸着小灰一样,毛绒绒的多可爱啊!” 邓玥瑶笑语晏晏:“嘿嘿!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真皮虎毛,能不好看?摸上去能不舒服吗?” 复又戳了下邓元熹的额头道:“小灰是狗,狗是动物、是畜牲。而这小家伙是人,怎能给它取个跟牲口一样的名字呢?” “那……那……”原本腼腆的邓元熹尴尬的脸都红了。 “再说你取的‘玥虎’这名也不合适,玥是传说中的一种神珠,一般用作女名,先前我给他把尿……” “哎,总之他是个男娃,你取的这名字不男不女,更不好听。邓小虎这名就更不用说了,俗气!你取的这几个名字未免也太没诚意了。” “那……二姐,要不你帮他取个好听的名字吧。”邓元熹垂首,红着脸心翼翼的说道。 邓玥瑶凝思须臾,沉声道:“元泰!元是娘生前为你和大哥所取之名,其意为万物之始,具本元之意。如:解元、会元、状元及第,连中三元。” “而泰则寓平安美好、宽裕之意。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凡虑事欲孰,而用财欲泰。” “取之元泰,二姐也是望他将来聪慧机敏,日后有出息、一生顺遂。” “好!便依二姐所说,就叫元泰!” 抱着襁褓的小萝卜头极为高兴,欢快的在原地转圈圈 “元泰、元熹、元昊,嗯!听着就像一家人。” “哦!我以后也有弟弟啰!” 太好了!二姐不但没有死,且还带回一个小弟。 在荒野山林的小路上,不断传出邓元熹的阵阵欢呼声,若不是顾及怀中还抱着小奶娃,估计他早就一蹦三丈高了。 他时而轻抚怀中那小豆丁的脸颊。 时而又轻啄怀中小奶娃脸蛋一口。 “小元泰,叫哥哥。” “快叫声二哥让我听听……” 第8章 首战告捷 邓玥瑶斢头刮了一眼没脸看的小弟:“瞧把你给乐的,简直就像十足的二傻。” “二傻是谁?” 邓元熹寻思着村里似乎并无此人。 “二姐,你与我讲讲此人居于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抱着襁褓的小萝卜头眨巴着眼睛,恍然大悟:“啊?……二姐,你怎的打趣我?” “二姐,我总觉得你与先前不一样了?” “二姐,要不我们歇歇气,缓口气再走。” “二姐,你莫不是有了元泰就不想要我了?” “二姐……” 一声不吭的邓玥瑶再次斢头刮了叽叽喳喳的小萝卜头一眼,重又咬牙将背上的栗子往上颠了颠,便径自踉跄着往前走去。 她并非有意冷落邓元熹,只是担心一旦停歇,泄了那口气便会心生退意。 人皆有惰性心理,她亦非圣贤,自然不能免俗。一旦有了惰性,无论做何事都会力不从心。 然而,两世为人的她始终不断告诫自己:一勤天下无难事,一懒世间万事休! 就这样,三人一路走走停停,边歇息边向路人打听前往东寿乡集市的路线。 终于,在她们走了大半个时辰后,便隐约看到前方有一长排破旧低矮的土坯城墙。 所幸,如今无需缴纳进城费用,否则今日便要白跑一趟了。 邓玥瑶姐弟三人进城后,又向路人打听到集市的具体方位。 南街路口进去不远便是东寿乡集市的中心地段。 邓玥瑶背着栗子,左瞧瞧右看看,宛如一个初次进城的乡巴佬。 路过一家米铺时,她顿住了脚步,祈祷今日所背来的栗子能够全部买掉,也好换些白米回去给小元泰作口粮。 邓玥瑶生平第一次深刻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钱啊!必须尽快赚到钱,方能养活她们姐弟几人。 唯有积攒足够的钱财,才能确保她们往后的生活衣食无忧! 同样是第一次进城的邓元熹,却比二姐沉稳得多。 抱着小元泰的他走在街上,略微扫视一圈后,便又迅速恢复了目不斜视的状态。 邓玥瑶看到一个卖菜的摊位旁边有块两三尺宽的空地。 于是她走上前去,满脸堆笑地问道:“请问这位大婶,这空地是否有人摆卖?” “没有,你就摆在这里吧” 那妇人浅浅一笑问道:“小姑娘,你是卖什么的?” “板栗。” 邓玥瑶眉眼一弯对那妇人笑道:“不过,婶子您放心,我卖的这个跟您卖菜毫无冲突。” 刚把板栗卸下来的邓玥瑶只觉腰部酸痛难忍,她赶忙伸手捶着腰,同时不忘叮嘱身旁的邓元熹。 “你抱着元泰跟在我身后,千万莫要乱跑,免得被拐子拐了去。” 抱着襁褓的邓元熹赶忙应道:“二姐放心,我抱着小弟定不会乱跑,也绝不会让旁人将他抱走。” “板栗?我从没见过这种吃食。” 卖菜妇人满脸狐疑,打量着卸在地上的布袋:“小姑娘,这也可以吃?” 邓玥瑶见状,赶忙打开袋子,抓了一把栗子递到妇人手中。 “婶子,您尝尝。这板栗甚是美味,这几日,我与小弟都不知吃了多少。”说着,又向她演示如何剥出果肉。 “可生吃,也可煮熟了吃。生吃口感脆甜,煮熟了吃则较为粉糯。” “嗯嗯,味道确如你所说,脆甜可口。” 邓玥瑶见卖菜妇人吃得头也不抬,又笑容可掬地问道:“婶子,能否与您商量个事?” “啥事?你说。” “我们清早只顾着赶路,出门时竟忘了带秤,不知能不能借你家秤一用?” 妇人忙不迭地点头:“好说,好说。” “小姑娘,你先拿去用着。” 妇人从后面板车上取了个小筐,递给邓玥瑶:“待你忙完了再还我。” 邓玥瑶正为没有盛装板栗的容器而发愁,总不能就这么直接摆在地上售卖吧? 喜出望外的她赶忙接过小筐,又将布袋里的板栗倒入筐中:“多谢婶子!” 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邓玥瑶是何许人也?前世大学毕业后便进了一家公司就职,只因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生活,刚做满三个月就将老板给炒了。 随后便从摆地摊开始做起,继而才有了五间铺面的夜宵店。 今日这一波权当是重操旧业,于是她略作思考,便清了清嗓子,高声吆喝起来。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今天刚到的美味新鲜货!” “又香又甜的板栗,吃了补血养精气!可炒可煮可生吃,能当零嘴还能当主食!” “老者吃了长命百岁,男子吃了干活不累!女子吃了永葆青春,娃娃吃了还能养胃!”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今天刚到……” 一连串响亮的吆喝声,令一旁的邓元熹惊愕不已,张得极大的嘴巴仿佛能塞进鸡蛋,他瞪着如铜铃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邓玥瑶。 难以置信,这……这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姐吗?她何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 此时,一个身着青色直裰的中年男子提着竹篮缓步走来。 “小姑娘,你这是卖的啥?这东西当真如你所说那般美味?” “大叔,这个是板栗,若您喜欢吃脆口之物,剥开皮生吃即可;若煮着吃,口感则软糯粉甜。您若不信,可先免费品尝,不好吃不要钱。” 旋即,邓玥瑶立刻拿起一颗板栗递与他。 “这板栗用刀剪划个口子,便很容易剥开,只是这剥壳的工具……呵呵,我今日出门仓促,忘带了。” 此时,已有不少人陆续朝邓玥瑶走来。 更有几人围拢中年直裰男子,迫不及待地询问:“味道怎样?” “嗯,口感上佳,极是脆甜。” 直裰中年男子又向邓玥瑶问道:“你这板栗如何卖的?” “六文钱一斤,十文钱两斤。”邓玥瑶笑眯眯的回答。 “那给我来两斤。” 中年男子略作思索,又道:“还是来四斤吧!家中人口众多,只怕不够吃。” “好的,您稍等。” 此刻的邓玥笑的见牙不见眼,旋即借来卖菜妇人的秤,捧了几捧板栗放入秤盘中称了起来。 伴随着二十个铜板落入口袋时清脆悦耳的声响,某人虽努力维持着形象,却仍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 心中暗自提醒自己要保持镇定,然而面上的笑容却愈发肆意。 哈哈,首战告捷,继续努力!加油! 第9章 刮目相看 暗自窃喜的邓玥瑶,颇为老练的招呼着前面围观的金主。 “各位叔伯婶子、阿爷阿奶,莫要挤啊!一个一个来。” “家中人多,恰好我母亲与孩子他娘偏好软糯之物,小姑娘,给我来三斤。” “好的!您稍候,我这便给您称秤。” 笑容可掬的邓玥瑶,这会感觉腮帮子都合不拢了。 “小姑娘,我来一斤尝个鲜。” “我家孩子多,来四斤。” “好的,您稍等。”眉开眼笑的邓玥瑶从容不迫地忙着称重收钱。 “我要三斤。” “好的,您稍候,马上就好。” “大娘,这是您的板栗,请拿好,共计十五文钱,多谢!” 未及半个时辰,便已所剩无几。 邓玥瑶看着筐中零零散散的板栗,估摸着还剩不到一斤的样子,便准备收摊。 “今日板栗已售罄,各位若还想吃,明日再来。” “婶子,我特意为您留了些板栗,您带回去给家中孩子尝尝。” 还了卖菜婶子的秤和小筐,又将所余不多的板栗一并送给她。 “使不得,使不得……”妇人急忙挥手推辞。 “婶子,多谢您今日相助,这些都是自家所种,值不了几个钱,您收下便是。” “那……那怎好意思,这些可都能卖好几文钱了。” 菜摊妇人喜笑颜开地收下板栗,又赶忙取了把菜干和一把白菜递给邓玥瑶。 “姑娘,我见你带着两个弟弟在外奔波,着实不易,这些拿回去吃吧。” 邓玥瑶再次笑语晏晏地谢过卖菜妇人,又从身后邓元熹怀中接过襁褓,再将青菜和菜干递给他后,又再三叮嘱他跟在身后一同折返。 一路上邓玥瑶暗自盘算着刚才的收获,思考着要买哪些东西带回去。 当想到那一大片板栗林时,她嘴角上扬的弧度便再也难以抑制了。 “二姐,板栗都卖出去了?二姐,你真厉害!” 腼腆的小男孩脸上满是钦佩之色:“二姐,那些板栗卖了多少钱?” “你猜。” 身后的小萝卜头不假思索的说道:“一百二十九文钱。” 邓玥瑶猛然停下脚步,转身走过去拉住它的手,蹲下身来轻声问道:“元熹,你是怎么算出是一百二十九文钱的?” “五文一斤的卖出二十一斤,得一百零五文,六文一斤的卖出四斤,便是二十四文,两者相加得数一百二十九文。” 听着二弟清晰的回答,邓玥瑶仿佛石化了一般。 此子不凡!如此年幼的孩子,心算竟如此厉害?若能送他去读书,将来必定成就非凡。 这一百二十九,还是她在回转路上仔细盘算良久,才得出的结果。 望着眼前的小男孩,邓玥瑶想起自己六岁时还在幼儿园掰着手指头学一加二等于几。超过十以外的加减法就得把脚趾头也算进去,有时还不一定能够算对,此刻的她不禁感到羞愧难当。 “元熹,告诉二姐,这算学是谁教给你的?” 邓元熹侧头看着二姐,眨了眨眼睛:“大姐教的啊!怎么了?我算错了吗?” “对!就是一百二十九,一点也没错,我家小元熹真厉害。” 说邓玥瑶摸了摸他的头,又毫不吝啬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大姐还教过你什么?有没有教你做学问啥的?” 邓元熹偏头抿唇,脱口而出:“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邓玥瑶惊愕得半晌无言,稍作喘息后才回过神来。 身为年长五岁的姐姐,她还想着以学识为难小弟,好让他也尴尬尴尬,以此来掩饰自身的窘迫。 思及至此,她连忙截断话题:“那你可明白其中深意?” 邓元熹挠了挠腮,稍作迟疑,缓声道:“他人学一次便会,我若不会,便学他百次;他人学十次便会,我若不会,便学他千次。若真能如此行事,即便再愚笨,也会变得聪颖,哪怕再柔弱的人,也会变得刚强。” 邓玥瑶起初只当这小家伙是蒙对的,遂又考校了他的‘三百千’,其回答竟然毫无错漏! 本就满眼难以置信的邓玥瑶,此刻更是惊愕得合不拢嘴! 奇哉!怪哉! 好家伙!一个从未跨过学堂的六岁稚童,竟能将八岁学龄段的《中庸》脱口而出,且能将其中释义领会透彻! 大姐邓玥琳年仅十三岁,却将六岁的小弟教导得如此出色。 父亲邓大河是个老实巴交的泥腿子,邓家往上数好几代都未曾出过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 即便是十五岁的大堂兄,坐了八年私塾板凳,历经三次县考,依旧没能博个童生之名。 而身为秀才之女的母亲周清栀,自幼受外祖熏陶,饱读诗书。 外祖母在世时,常念叨母亲的才学远在外祖之上,她若为男儿身,说不定能通过科举谋取一官半职。 五年前母亲离世时,大姐邓玥琳才不过八岁,实难想象那些年,母亲是如何悉心教导,才将长女培育得如此聪慧。 更难以知晓大姐又是付出了怎样的艰辛,才将年幼的小弟教导得连两世为人的自己都对他刮目相看。 而与大姐同日降生的大哥邓元皓,虽说同样天资聪慧,却无意于念书。 终日醉心于舞枪弄棒,自幼在母亲的斥责下,才勉强能够识文断字。 用母亲的话说:敏而不学,慧心妙舌。 原主虽不如其他三姊妹那般天资过人,但在母亲和大姐的苦口婆心教导下,总算也能识文断字,一般的算术自然也不在话下。 此刻的邓玥瑶恨不得立刻回炉重造,两世为人的自己,读了近二十年的书,却被眼前这个六岁的小不点打击得一败涂地。 唉!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莫气莫气,知足常乐,知足常乐,乐在其中,中午吃肉…… 没错!家中有如此聪颖过人的弟弟,当浮……一顿肉! 想到此处,邓玥瑶大手一挥:“走!元熹,我们去买肉,二姐回去做红烧肉给你吃!” “吃肉?二姐,今日午间当真有肉吃?” 邓元熹闻言,有点不敢相信,可是二姐说有肉吃定是有肉吃。 此言一出,邓玥瑶顿时语塞,胸口仿若被一块巨石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蹲下来揉了揉邓元熹的头,又拍了拍:“真的,二姐没骗你,管够。” 望着眼前的小萝卜头,莫名的酸楚与心疼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同时也勾起了原主记忆深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10章 眼前一亮 原主的记忆中,唯有在年节之时,家中方能吃上一顿肉。 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干活时难见几个人影,吃饭时却无一遗漏,尽数围坐一团。 家中饭桌,向来没有她们姊妹的一席之地,莫说吃肉,就连肉星子也未曾见过。 每日能有一两顿野菜窝窝头,或是粟米参菽煮出的清水粥供她们四姐妹果腹,便已是极好。 也难怪小弟邓元熹听闻有肉可吃,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走,咱们先去买些粮食,再称些肉回去。” “好啊!好啊!” 小萝卜头邓元熹双手提着菜干和青菜,如跟屁虫般紧紧相随。 姐弟三人路过此前那家米店时,邓玥瑶将手中的邓元泰交予邓元熹,并嘱咐他切莫走开,而后自行朝店内走去。 柜台内,一个年近五旬、留着山羊胡的长袍老者,一边翻阅账册,一边拨弄算盘。 见走进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小丫头,门口还站着个脏兮兮的抱着襁褓的小子。 老者掀起眼皮,睨了一眼,很快又将目光落回账本,继续拨弄着算盘。 上辈子同为生意人的邓玥瑶,可谓阅人无数。 陡然间,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低首瞧了一眼身上的衣着。 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裳,渐染着斑斑血渍,袖口前胸处皆是脏污。 嗯,也着实怨不得人家会看人下菜碟。 见柜台内的人对自己置之不理,便自行在装有各类米粮的布袋前,看似若有其事地转悠起来。 “掌柜,你家白米怎么卖的?” 山羊胡老者稍作停顿,再次抬起眼皮,放下手中的算盘与账本:“姑娘,这白米价可不便宜,一斤得需十六文。” “那这糙米又是什么价?” 邓玥瑶掂量着兜里的第一桶金,不紧不慢地询问着米粮价格。 “五文一斤。” 山羊胡自柜台内走出:“不然,你买点菽与粟掺在一起也是能吃的,附近庄户人家都是如此,这菽仅需一文钱一斤,粟亦不过两……” “那些我都吃不惯,劳烦为我称一斤白米,三斤糙米。” 粟米和菽是小米和黄豆,邓玥瑶本就不喜欢用它们当主粮来吃,也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山羊胡即刻取出秤和袋子,用葫芦瓢舀了小半瓢大米过秤,装好后又接连舀了两大瓢糙米秤好装袋。 “承慧,三十一文。” “掌柜,能否为我抹去零头,以后我家少不了要吃白米,这是我小弟的口粮,用不了几日便会再次前来光顾的。” “这……” 老者轻抚山羊胡,目光扫过站在门口的邓元熹和他手中的襁褓。 念及家中小孙子也是刚出生不久,奶水不足,只能以米汤充饥,不禁生了恻隐之心。 “抹去零头,三十文即可,日后常来。” “多谢掌柜,日后定会常来,愿您日进斗金,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你这小姑娘,年纪尚小,没想到口齿如此伶俐。”抚着山羊胡的老者,笑的一挤满脸褶皱。 “好人一生平安,定能长命百岁。” 一番不花钱的好话,让老者脸上的皱纹堆起老高。 邓玥瑶笑语晏晏地付了钱,从邓元熹手中接过襁褓:“提着米跟紧我,莫要走丢了。” 言罢,她再次向店家道谢,然后走出了米店。 旁边过去两间铺面便是杂货店,邓玥瑶花两文钱买了个背篓,让邓元熹将手中的米和菜干以及青菜放入其中,又向掌柜打听了肉铺所处的位置 邓元熹见二姐蹲下来让他把背篓背上去,赶忙上前将背篓夺过。 “二姐抱着小弟,背篓我来背吧。”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将背篓放在台阶上,蹲下身,伸手将两边的绳圈套在身上。 背着背篓的小萝卜头抬头冲邓玥瑶微微一笑:“嘿嘿,二姐,这样果然轻松不少。” “那你跟紧我,咱们去前面买肉。” “好的,二姐。” 不多时,便到了前边的拐角处。 邓玥瑶抬头望去,屋檐处一幅悬挂的‘猪肉王’黄底红字旌布招牌,赫然映入眼帘。 姐弟三人趋步上前,只见肉案后边站着一个腰系黑色长围裙、满面络腮胡的酒糟鼻大胖汉。 邓玥瑶扫了一眼大胖汉脸上的络腮胡,嘿!这模样去扮张飞都不用化妆了。 旁边案板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猪骨头。只是这些骨头不像后世那般带有肉,都被剔得光溜溜的。 “店家,这肉多少钱一斤?”邓玥瑶腾出一只手,指向一大块五花肉问道。 “十八文一斤,你要割哪块?” 络腮胡话音刚落,作势便要从肉案架子上取刀割肉。 抱着小豆丁的邓玥瑶并未即刻回话,只是悄然向旁侧移了两步,对着铁钩上的梅花肉努了努嘴。 “那这块肉又是怎么卖的?”言罢眼睛又瞥向案板上的骨头。 “十二文一斤,可要?若是想要,我这就给你下刀。” 络腮胡见眼前这小丫头心意不定,颇有些心不在焉。 “一斤五花肉,半斤梅花肉。” “好嘞!” 络腮胡闻言,笑得酒糟鼻都撑开了,即刻提刀割肉过秤。 “一斤五花,半斤梅花肉,共计二十四文钱。” 邓玥瑶睨了一眼,只见秤尾高高翘起,遂点头接过用草绳穿好的两挂肉,付了钱,遂将肉放入邓元熹背篓中。 “这骨头怎么个卖法?” 络腮胡笑眯眯看着眼前这个刚一上来便买走了斤半肉的小丫头,边在腰围裙上擦拭着手边笑道:“这年头买骨头的人少,平日卖五文一斤,你若要,三文卖给你。” 邓玥瑶行至案板前,指向一根筒子骨:“就要这根。” 络腮胡拿起那根骨头,放入秤盘之中:“嘚,刚好两斤,算作五文。” “那就多谢店家了。” 结完账,又与络腮胡道谢,再将筒骨放入邓元熹背上的背篓内,便带着两个弟弟离开了肉铺。 路过包子铺时,小萝卜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邓玥见此,心疼不已。便花五文钱买了两荤一素三个包子,塞了两个在他手中,自己则吃了一个素包子。 见邓元熹吃的狼吞虎咽般的模样,邓玥瑶担心他会噎着,于是,她在边上茶水摊,花了一文钱,买了一碗水递给他,并嘱咐他慢点喝。 随后,三人去了附近一家医馆,买了几张便宜些的跌打损伤药膏。 邓玥瑶一边盘算着兜里为数不多的铜板,一边思索着回去后该如何应对邓老婆子一家。 此时,小元泰发出几声哼唧,眼看着离村口没多远,她左思右想后,拍了拍怀中的小人儿。 不想,小家伙却越发哭的厉害起来。 见无论怎样安抚都无济于事,想来他大概是饿了,于是准备换个姿势再哄哄他。 无意中抬头,看到前方村后那连绵起伏的山脉时,邓玥瑶的眼睛突然一亮!随即朝后面的小萝卜头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上来。 第11章 住进木屋 凤鸣村因村后凤山而得名,村前有条不知名的小河,蜿蜒曲折,流经数村。 二十年前,凤鸣村还是片荒地,后因躲避战乱的流民逃荒至此,见此地山明水秀,遂依水而居。 大乾建国后,村落才逐渐形成。启宣二年,官府派员勘察,定名凤鸣村,并载于册。 凤山东面靠山脚处有座木屋,乃原主父亲生前所建。常在农闲时前往山中狩猎的邓大河,有时未免来回折返,宿在木屋也是常有之事。 昔日,大哥携她们三姐弟上山挖野菜时,经常在木屋歇脚。 此刻,小萝卜头的清脆之声打断邓玥瑶思绪。“二姐,我先去木屋将这些东西藏好。”言罢,他又颠了颠背上的背篓。 “也好,我跟你一起去。” 姐弟三人一路避村绕行到了凤山,循着昔日足迹来到木屋前。 所幸,去年冬天,大哥担心木屋难以承受大雪重压,且毕竟是父亲生前一手所建,不忍见其倾颓荒废,便赶在下雪前带着她们三姐弟将木屋修缮。 屋顶换上新的棕叶和稻草,一根开裂的木梁也被重新换过。 木屋门口右侧有个晒衣架。左边有简易草棚,里面有灶台,火塘处还有用石头垒来的凳子。 邓玥瑶轻车熟路地走到木棚拐角处,在一块石头下找到了钥匙。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对面那张用石头垫起一脚的矮桌。三块木板拼接而成的桌面,两边高中间低,其缝隙宽到足以掉落一根筷子。 桌上有一木盆,内放一条帕子。 桌子两边分别有张矮凳,一张用石头垒起两端作脚,上面铺着一张木板。另一张还是大哥去年垒的石凳。 桌子左侧有个简易碗柜,内分两层。上层放有几个大小各异的豁口碗、两个汤匙,其中一个断了一节手柄、一个小半瓶酱油、几根长短不一的筷子。 靠边拐角处的手提油盐罐里面没有油,唯有厚厚的油脚渣,盐罐里仅有薄薄的一层粗盐。 碗柜下层放置着笊篱、菜板,一把带卷口的刀、锅铲以及两口釜,大釜完好无损,小釜边缘处缺了一块。 碗柜旁边有口小水缸,里面盛着大半缸水。水缸边的两个桶里盛有半桶水和一块葫芦瓢,上面漂浮着些许碎草屑之类的灰尘。 进门右边有张一米多宽的床,垫在下面的稻草也是去年新换的,补丁摞补丁的床单,看不出颜色的被子,一个装着父亲换洗衣裳的包裹。 床边挨着门口的地方码着一小堆柴火,上面放着一把柴刀。门角后还有把膝盖高的小锄头。 还好,稍加收拾一番后还能勉强住人。眼前的一切皆有‘她’父亲遗留的生活痕迹。 想必他生前也不愿与邓老婆一家搅和在一起,才置办了这些于他而言足以维持生计的物件。 只可惜,这一家三口加起来才七十多岁,却俱已离开了这个让她们无法摆脱命运的世界。 但愿他们能如自己一般,于另一时空坚强地生活下去。唯有自身强大,方可迎来曙光。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既为上苍发落于此,定要成就番事业,方不负上天对她的青睐,更不能给穿越者丢脸! 嗯!此乃典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征兆! 邓玥瑶审视着这十来平米的陋室,一面宽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一面催促邓元熹去二牛家借火折子。 得了二姐的吩咐,小家伙放下背篓便朝山下飞奔而去。 身负重任的邓玥瑶坐在床边,扶额长叹,该从何处着手呢? 对!当务之急先清洗锅碗瓢盆,只等借来火折子,便可直接熬制米汤,先将小元泰喂饱再说! 邓玥瑶从包裹中取出一件衣物,拂去床上的灰尘,再将熟睡的小元泰放床上,为其盖好被子,便撸起袖子忙活起来。 就着缸中的水将锅碗瓢盆清洗一遍后,又开始擦碗柜桌凳。 忙完这些,她捶了捶肿痛的腰,扭头便看到刚跑回来的邓元熹正喘着粗气。 “哎呀!好险!差点就被大伯娘看到了!” 邓元泰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 “看到就看到,有什么好怕的?过了今日,往后再也不用怕她们了。” 言罢,她又吩咐邓元熹看顾好小元泰,便去山脚下提了半桶水回来。 小心翼翼地洗了把脸,揉了揉些许发肿脸蛋,又继续忙碌起来。 紧锣密鼓地淘米、下锅、生火,趁着煮米汤的空当,又搲出一大碗糙米淘洗出来, 她想着得留一半肉晚上吃,便将五花肉拦腰切断,再将其切成两指宽大小的肉块。 现在炖骨头已经来不及了,就切了一小半梅花肉,剁成肉泥放入碗中,加些水,撒几粒盐,淋几滴酱油,腌制片刻,这样汆出的汤肉质极为鲜嫩。 待米汤煮好,邓玥瑶迅速舀出上面那层米油,多余的倒入另一个碗中。 这是小元泰的下一顿的口粮,只需将碗放入添水的釜中温在灶上,到时候,小家伙即可随时吃上温热的米汤。 滗出足够的米汤后,将淘洗好的糙米倒入釜中,掺入适量的水,再往灶塘添几根柴,便起身准备去喂邓元泰。 让邓元熹抱着刚醒来的小奶娃坐在石凳上。她一边轻轻吹凉汤匙里的米汤,一边轻声哄着小嘴四处乱戳的小元泰。 待她喂下第一口,小嘴抿了几抿,便又迫不及待地张开。就这样,一个手忙脚乱地吹着、喂着,一个迫不及待地张着小嘴凑过来。 首次投喂,快的出奇。半盏茶的功夫,小半碗米汤就见了底,邓玥瑶松了口气,看来,小家伙着实也是饿狠了些,好在无大碍,能吃是福。 她接过邓元熹拧干的帕子,轻柔地给小元泰擦了擦脸,并努力回想着表姐带外甥的点点滴滴,给小家伙拍了嗝,接着开始给他把尿。 这小家伙是个爱干净的,自邓玥瑶将他从乱葬岗抱回来,一路上尽顾着赶路,只给他把了两次屎尿,其尿布还是干净的。 此刻,邓玥瑶又在为他把尿,坐在屋外石凳上的她等了许久仍无反应。低头一看,哟呵!小家伙竟然睡过去了。 小祖宗,在尿布做好之前,你可千万别尿在身上啊! 看来,得尽快给小家伙添置几身换洗衣裳。 邓玥瑶将熟睡的小家伙包裹好,重新放回被窝里。 闻到饭香,邓玥瑶便开始做红烧肉。既无姜葱蒜,又缺冰糖、八角、桂皮和味精等调料。 哎…… 看来,只能一切从简了。 第12章 我要分家 将焯水后的肉块用笊篱捞出放在空碗上沥干水,重新将釜洗净,遂倒入肉块煸炒出些许油。 待肉炒至两面略显焦黄,又将一小把切好的菜干倒进去,加入适量水与酱油,撒上些许盐拌了几下,盖上盖子,焖煮小半个时辰便可出锅。 煮肉的同时,她将包裹中父亲的衣裳用菜刀划开,再撕成一条条的布块。 饭菜上桌,一菜一汤。 一顿风卷残云过后,姐弟俩吃了个肚儿圆。 “这肉真好吃,光是闻着那香味,我都还能再吃一碗饭。” 邓元熹轻抚滚圆的肚皮,意犹未尽说道:“二姐,我还想吃,就是肚子已经装不下了,怎么办啊?” “你都吃了三碗饭,还没吃饱?鬼才信你。” “嗷呜,嗷呜” 二人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蹲坐在门口的邓小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已然拉丝的口水流淌在地。 看到邓元熹朝它走过来,原本耷拉着的小尾巴跟螺旋桨一样转的飞快。 “哇!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么远你都能找过来!小灰,你真是太聪明啦!” 邓元熹一把将邓小灰捞起抱在怀中,作势要去亲它。 邓玥瑶急忙一把将它夺过来,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畜生无论多么可爱,终归只是畜生,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那是吃过屎的嘴,你可真有出息。” 邓玥瑶气笑不得,轻戳了邓元熹的脑门一下。 “啊!我忘了。”说罢,他也戳了戳邓小灰的脑门:“听到了吗?都怨你让我挨骂。” 这小东西的狗鼻子异常灵敏,想必是闻到了肉味才跑过来的。 只是这小东西也着实可怜,跟着他们姐弟俩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昨日姐弟俩自顾不暇,邓老婆子一家又怎会管它的死活。 看着垂涎三尺小东西,想必是饿极了,她赶忙找来一只碗,倒了汤拌了一团饭放在地上。 “嘬嘬嘬,来,小灰,快吃饭。” 邓小灰头也不抬地埋在碗里,“哐哐哐”地狼吞虎咽似的吃起来。 好家伙!不过片刻工夫,半碗肉汤泡饭就被它吃得精光,连碗底都像是被洗刷过一般,舔的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的邓小趴在邓元熹脚下很是乖顺。 饭后,邓玥瑶负责洗碗、烫晒尿片。 邓元熹则风风火火跑进跑出,抱了几把草回来,撅着屁股钻进床底下给邓小灰搭窝。 她刚晒好尿片进来,便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肿痛的肩膀,突然想到买的药膏,她当即连忙从背篓翻出药膏,哪痛贴哪,最后一张不剩。 听到小元泰哼哼唧唧的声音,她估摸着奶娃娃到了该吃饭的时间。 忙从灶上的釜里端出温热的米汤放到桌上,抱着他坐在石凳上开始了第二次投喂。 邓玥瑶看着陋室内简单的用具,大致估算了一下需要添置的物品。 摸着盖在小元泰身上的薄被,心中暗自庆幸现在才是九月上旬。 若是寒冬,盖上这稻草、芦花甚至柳絮填充的被子,其保暖效果简直就是冬天裹着层空调被。 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样样都要用钱,哪哪都得花钱! 没有钱,小弟便进不了学堂。 没有钱,救不回被卖去当童养媳的大姐。 没有钱,也赎不回被卖去当小厮的大哥。 没有钱,姊妹几人未必能熬过这个冬天。 想到此处,邓玥瑶不禁打了个寒颤。 摸着兜里所剩无几的余额,钱啊!必须尽快想办法赚到钱! 随后她将骨头炖上,给沉睡的小元泰压好被子,又嘱咐邓元熹一番,便独自去了村里。 “忙着呢,廖大娘,水生大伯在家吗?” 院子里的廖氏正在挑选米筛里的豆子,听到有人跟她说话,抬头便看到正朝院里走来的小丫头。 不禁一怔:“瑶丫头?你不是昨日被你外祖家接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啊?廖大娘您说什么?您听谁说我被外祖家接去了?” 邓玥瑶闻言也是一愣,我外祖父母早已过世,究竟是谁说我被外祖接走了? 这不等于是在咒她吗? “早上我去河边洗衣服,你大伯娘亲口说的,当时在场的好多人都听到了。” 听着廖氏说得如此真切,邓玥瑶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随即,连忙问道:“原来是这样啊,等会儿您就清楚了,水生大伯在家吗?我找他有点事。” “在呢,在呢。” 廖氏朝屋里嗷了一嗓子:“孩子他爹!快出来!瑶丫头有事找你!” 从里面快步而来的中年汉子,一边提拉着鞋后跟,一边朝邓玥瑶努了努嘴。 “你这丫头,怎又回来了?随你外祖去过安生日子不好啊?” “哼,也就你们才会信那一家子说的鬼话。” 邓玥瑶轻哼一声,继而郑一本正经地说道:“水生大伯,我今日找您有正事。” 程水生轻抚着八字胡,随口一问:“哦?你这小丫头能有何正事?”言罢,背着手转身朝堂屋跨步而去。 廖氏瞄了一眼负手而去的人,向邓玥瑶使了个眼色。 邓玥瑶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咳咳!何事?说吧。” 坐在堂屋长凳上的程水生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要分家。” 随着这四个字的脱口而出,程水生如触电般从凳子上弹起,满脸惊愕,复又手忙脚乱地扶住滚落在桌边的茶碗,然后才缓缓坐下。 “理由。” 于是,红着眼眶的邓玥瑶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将昨日所发生的一切,声泪俱下的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 “丫头,你所言可属实?” 此刻,听得火冒三丈的程水生“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心中的怒火也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随着“砰!”的一声,青筋暴起的拳头砸在桌面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岂有此理!邓氏一家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玥瑶可不敢诓水生大伯。” 此时涕泗横流的某人指着受伤的臂膀,抽噎着说道:“您若不信,大可让廖大娘带我去里屋验伤。” “那倒不必了。” 不知何时坐在门坎上的廖氏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闻言越发忿忿不平。 “丫头,伤得如此之重,你是如何熬过来的啊?”说罢,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早就说过,那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 第13章 去趟邓家 堂屋内,背手来回踱步之人,正寻思着该如何处理此事。 忆及邓氏一家在村里十几年来的过往诸般,虽无大恶,然小恶不断。 往日邓寄云在世时,便对邓大河这一房不甚喜爱,而今又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唉…… 毕竟这些年与村里人也无甚大的矛盾,说来也只是邓家的家务事。 只是,若不尽快将瑶丫头这几个分离出去,又恐那一家子丧良心的东西,哪天真又做出什么令人发指之事。 如今苦主太过年幼,若真把这几姊妹分出去,这安身之所又成了一道难题。 “原本祖母一家就对我们四姊妹颇为不满,如若再不分家,只怕哪天又会被她们打得半死扔去乱葬岗。”话毕,邓玥瑶的眼中泪水再次潸然滑落。 “水生大伯,廖大娘,你们不知昨日我家元熹被打得有多惨。二婶为了袒护宝哥儿,竟举着扁担就要朝元熹身上打去,若不是我及时赶回去,昨晚被扔去乱葬岗的人只怕就是元熹了!” “大哥被阿奶卖去当小厮,大姐也被她卖去冲喜,下一个被卖的说不定就是我了,呜呜呜……她们到底有多厌恶我们这一房啊?恨不能将我们几姊妹生吞活剥,呜呜呜……” 泪水如决堤之水的邓玥瑶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水生伯伯,我要分家!玥瑶恳请您出面为我们主持公道。” 言罢,声泪俱下的邓玥瑶磕头如捣蒜般,不停哀求程水生。大有你若不应允我便长跪不起之意。 “诶诶……瑶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夫妻俩赶忙将长跪不起的邓玥瑶搀扶起来:“丫头啊,快起来。” 廖氏看着哭得满脸泪痕的邓玥瑶,赶忙拿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都已经这样了,这家若还不分,难道要留着过年不成?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呀!” 程水生扫了一眼自家婆娘,随后长叹一声,沉声道:“瑶丫头,那这家你打算怎么分?” “家中祖母不慈,乡邻众所皆知。这家如何分,也并非我能做主。” 邓玥瑶似乎早有准备,见好就收:“关于分家断亲,我别无所求,只求拿回我娘的遗物。” “不止分家,还要断亲?” 程水生惊诧万分,语重心长地劝道:“丫头啊!分家尚可,这断亲之事万万不可啊!你年纪尚小,切不可意气用事。” 对于邓氏老宅一家,邓玥瑶再清楚不过。她不想分家后还与她们有任何牵扯? 这分家不断亲,必然会后患无穷! 父亲生前就是碍于“孝悌”二字,才不敢分家,若是他能早日脱离邓氏一家,又怎会与母亲长眠地下?大哥和大姐又怎会被卖去为仆为媳? 唯有脱离邓氏,才能护住手足! “水生大伯,我爹娘生前被祖母一家苛待时,我年纪尚小,并未想过分家之事。” 邓玥瑶接过廖氏递来的茶水,继而缓缓开口道:“自年初大哥被阿奶卖去洪家那一刻起,我们几姊妹便有了离开她家的想法。六月中旬大姐被卖去张家时,我便想到了分家。而昨日看到二婶朝元熹举起扁担的瞬间,我恨不得立刻在断亲书上签字画押!自从我在乱葬岗死人堆里醒来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要远离邓氏老宅一家!” 程水生听完这番决然的话语,喟叹不已,抚着八字须暗自思忖,既然她们几姊妹已经决定,旁人多说也无益。 只是她们分家断亲后,断没有继续留宿在那邓氏老宅的道理,日后生活总归要有个安身之所。 这几个丫头娃子又能凭何养活自己?自己身为里长,断不能坐视她们饿死! “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脱离邓氏一家?事后你们几姊妹又将何去何从?你们又靠什么来养活自己?” 程水生望着眼前悲泣的小丫头,一脸凝重,村里怎就出了这么一群缺德玩意呢? 泪流满面的邓玥瑶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见程水生已然应下此事,便再也无所顾忌地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他。 “先前我爹狩猎时搭建的那间木屋就不错,去年我们姊妹几个已将它修葺过,勉强也能住下。水生大伯,如今相较从前,真的已算很好了。我们都有手有脚,又怎会养不活自己?” 她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程水生,又赶忙一字一句地说道:“请水生大伯放心,分家断亲后,我们定然不会给您和村里添麻烦。” “唉……” 一声长叹后,程水生见那小丫头把好的坏的都说完了,只得再次摇头叹息。 过了好一会,一番长吁短叹后,程水生眼底一沉,向正在筛选菽的廖氏说道:“你去把那俩小子叫回来,随我去趟邓家。” 廖氏闻言,起身快步出了院子。 程水生说完,去了里屋,不一会又提着袋子朝门外走去。 “走吧。” “不等德贵哥他们了吗?” 邓玥瑶面露疑惑,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赶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笑眯眯地接过程水生手中的袋子,一路朝邓家而去。 此时,双手叉腰的邓老婆子站在院中,破口大骂。 “挨千刀的!猪圈的粪都堆得没处落脚了,也不见去清扫一下。” “遭瘟的蠢货!整日跟个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 “娘,宝哥儿昨日像是受了惊吓,我想带他去天清观瞧瞧。”小李氏推开窗户,朝着院子轻声喊道。 “既是如此,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带我乖孙去瞧瞧。” 小李氏牵着蔫头耷脑的邓宝儿缓缓走了出来。 “哎哟喂!我的宝贝乖孙哦,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就如此模样了?” “咳咳咳!” 程水生步不疾不徐地跨步而入,紧随其后的邓玥瑶也跟着走进院子。 他瞟了一眼立在台阶上的小李氏,沉声道:“大山家的也在啊?正好,我今日来此寻你们有些要事。” “里正来了!何事还需劳您大驾亲自前来?” 邓老婆子满脸堆笑,赶忙跑去屋里搬了张凳子出来。 程水生接过凳子坐下,思忖着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宜。 此时的邓玥瑶连忙将袋子递到程水生手中,又怒目切齿地走上前去。 她冷冽地扫视着眼前这三个致使原主丧命的罪魁祸首,恨不能立刻将其千刀万剐。 第14章 里正受伤 “你你你……” 惊惶失措的小李氏几近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的她望着满脸铁青的人,哆哆嗦嗦地指着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同样心有余悸的邓老婆子,浑身颤抖不止,耷拉着的嘴角肌肉不停抽搐。 “啊……” 陡然,一声尖锐的惊叫刺破长空,只见满脸煞白的邓宝儿捂着脑袋,仓皇地窜进了里屋。 邓玥瑶又向前迈进一步,怒目圆睁地凝视着那婆媳二人。 吓得双腿发软的邓老婆子紧贴着墙壁,埋头不语。再次偷偷回头看了看,猛然晃见邓玥瑶身后的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青天白日的,就算是再厉害的鬼魂,也不敢出来作祟。 “你……你怎会……会在这里?” 笑容诡异的邓玥瑶反问:“我不在这里,那阿奶,您觉得我应当在哪里?” “你……你不是被你外祖家接走了吗?” 邓老婆子话锋一转:“昨日你害我乖孙儿受惊吓……” “够了!我今日来,并非听你胡说八道。” 程水生见此情形,便知邓玥瑶所言不虚。于是走上前,眼神如炬,盯着邓老婆子。 “关于瑶丫头姐弟之事,我已了解事情始末。邓李氏,你身为一家之主,处事不公在前,又作为长者,虐杀孙辈,弃尸荒野在后。我身为里正,本不应插手你家琐事。” 程水生接过邓玥瑶递来水喝了两口,继续一字一顿地说道:“然而,你邓氏一家苛待邓大河一脉由来已久,积重难返,稚子何辜?如此恶毒之举,众人皆知。唯恐乡邻效尤,坏了风气,本里长受苦主之托,今日特来为你等与邓大河一脉处理分家断亲之事!” 言罢,又朝邓玥瑶使了个眼色,提着布袋迈步走进堂屋。 眼眨眉毛动的邓玥瑶立即跟了上去。 此时,邓老婆子已被程水生的一番义正辞严震得目瞪口呆,稍作缓和,又朝瘫坐在地上的小李氏使了个眼色。 小李氏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又战战兢兢地去了东屋。 邓家堂屋内,坐在桌边的程水生从布袋里取出笔墨纸砚。 邓玥瑶见此,赶忙殷勤地跑去灶屋,即刻又端了半碗水出来,往砚台内倒了少许水,又拿起墨开始研磨起来。 “里正,万万不可啊!” 邓老婆子看着正在铺展白纸的程水生,疾步冲了过去,想要将其撕毁,却被程水生拦住。 “邓李氏,你若不愿分家断亲也无妨,她们几姊妹大可去衙门告状,就凭你等所作所为,衙门自会裁决。” 程水生看向正在磨墨的邓玥瑶:“瑶丫头,你一事不烦二主,我也好事做到底,走,跟我回去拿状纸。” 邓玥瑶刚整理好桌上的笔墨纸砚,就见赵氏和小李氏夫妻以及邓氏两姐妹匆忙赶来。 “哎……里正,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刚回来不久的邓大山揉着肿胀的眼眶,打了个哈欠说道:“这丫头不就是要分家断亲吗?行,分就分,断就……” 邓老婆子闻此,即刻出言制止:“山儿,你这说的什么浑话!” “依我看,这两个小孽障分了家,只怕过不了几日又得跑回来。” “分了好,分了也得个清静,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赵氏妯娌赶忙附和道。 一旁的邓氏两朵花亦纷纷点头称是。 邓大花对眼前这贱胚子恨之入骨,巴不得她永远消失。家中十几口人挤在一处,害得她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今年已十三岁的她,却只能与十四岁的二哥同挤一房就寝。 自幼脑子不灵光的邓远安时常屎尿失禁,致使整个房间恶臭熏天,且自己想要换衣裳也挺不方便。她日思夜想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昨日爹娘前脚将那死丫头送出家门,她后脚便将自己的物件搬进那死丫头的房间。谁知她才刚住了一晚,这死丫头竟然又回来了。不行!她决不能再让这贱坯子住回来! 适才见到邓玥瑶的瞬间,邓小花亦是惊愕万分,但更多的是一场空欢喜后的懊恼不堪。 轻抚着眼角下方硬块的邓小花暗自咒骂,只恨昨日错失良机,未能划破那贱蹄子的脸。明明是那狐媚子所生的小贱人,凭什么她能得到锤子哥的关怀? 而自己即便百般讨好锤子哥,他却从未正眼瞧过自己,莫非连锤子哥也嫌弃自己脸上的胎记?倘若那贱蹄子没了那张狐媚般的面容,锤子哥定然会喜欢自己。 见邓玥瑶提着布袋准备离去,邓老婆子眼珠转的飞快,决不能让这死丫头跑了!昨日之事已然败露,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以免日后再生祸端。 思及至此,邓老婆子眼中厉色一闪,悄然抓起旁边的小矮凳,猛地朝她砸去。 “砰咚”一声,凳子坠地。 刹那间,只听到一声闷哼,刚跨出大门的中年汉子一头栽倒在地。 程水平脑袋低垂在台阶边上,后脑门汩汩流出的殷红液体“滴答滴答”地掉落下来,台阶下的地面瞬间被染红一大片。 “水生大伯,你怎么了……呜呜呜。”邓玥瑶急忙奔过去,欲将他搀扶起来。 “血!血……好多血!啊………” 看到那熟悉而又恐怖的一团殷红,刚冲出来的邓宝儿惊恐地抓着门框,发出一声尖叫,脸色惨白地滑倒在地。 小李氏赶忙上前将宝贝儿子搂进怀中。邓家院子里传出凄厉的哭喊声。 “儿啊!我的宝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娘啊……” “爹……” “爹!爹啊……你这是怎么了?” 程德贵两兄弟刚踏进院门,就看到父亲趴在血泊之中。 “德兴,快……快去请冯大夫来,要快!爹啊……你醒醒……爹……” 见弟弟朝村尾飞奔而去,程德贵又吩咐邓玥瑶去找廖氏。 见此情景,惶恐不安的邓老婆子恨不得立刻掐死邓玥瑶,那遭瘟的死丫头,简直就是个灾星!若不是她来闹分家,怎会有今日这等祸事? 刚才明明是朝那死丫头砸过去的,怎就砸到里长头上了呢…… “孩子他爹,你要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可怎么办啊……” “老邓家杀人啦……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他爹啊……” 第15章 爱要不要 大嗓门廖氏一路哭喊着跑进来,紧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大群村民。 看到自己男人一动不动的倒在血泊中,目眦欲裂的廖氏发疯似的跑过去。 “孩子他爹啊!你这是到底怎么啦!你起来跟我回去啊……” 愤愤不平的村民们很快便将邓家人团团围住,并纷纷指责起来。 恰在此时,程德兴背着冯大夫火急火燎地跑进了院子。 后面跟着一路跑来的冯大夫的徒弟,背着药箱的他扶着院门大口喘气。 “你这小兔崽子,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颠散了!” 心急如焚的程德兴哪有时间解释,一把将冯大夫拉到程水生身边。 “冯大夫,您快瞧瞧我爹,他流了好多血。” 冯大夫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人,赶忙蹲下为他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检查了一番。 “戌生,取银针!” 施针后没过多久,程水生昏昏沉沉的苏醒了过来,院子里所有人都纷纷松了口气。 程水生疼的面部扭成一团,待缓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一看手上,竟然满是鲜血! 当得知自己是被邓老婆子所伤后,他更是怒不可遏。若不是有里长这层身份的约束,不打得她满地找牙,自己就不叫程水生! 摊上这么个阴狠的祖母,也难怪那丫头要分家断亲。 回过神来的程水生从地上爬起,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重又面色阴沉地朝邓老婆子走去。 “怎么?看你这架势,难不成也想把我扔去乱葬岗?” 惊慌失措的邓老婆子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里正,你听我解释……我我我……” 一脸难堪的邓大山赶忙走上前去,努力扯了扯嘴角,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嘿嘿,里正,我娘肯定不是故意的。” 赵氏附和着说道:“对对对,怎么会这样?里正你没事吧?” “里正,我看还是先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吧。”冯大夫说道。 程德贵也连忙说道:“是啊,爹,还是先去包扎一下吧。” “孩子他爹,包扎一下要不了多长时间,也免得以后留下病根。” “都伤成这样了,这以后还不得留下病根啊!” “啧啧,看这架势,伤的不轻啊!” “哎呦,怪吓人的,都流了这么多血。” “邓老婆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竟然把里正伤成这样!” “孩子他爹,还是先包扎一下再说吧” “爹,你还听娘的话,还是先包……” “莫急!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程水生从布袋中取出那张纸,扬了一扬:“或由官府裁决,还是由我来断?” “好说,好说。”邓大山巴不得速战速决,忙不迭说道。 此时,程水生向两个儿子递去一个眼色。 接到父亲暗示的程氏两兄弟即刻开始清场,院子里的村民纷纷退至门外,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向院里张望。 程氏两兄弟迅速将院门关闭,重新插上门闩,重又分别立于左右两侧,双手抱胸,倚门而立。 而廖氏和冯大夫师徒则坐在院中长凳上静候。 见事态愈发严峻,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的邓老婆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扯了扯耷拉着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邓玥瑶。 “这分家也好,断亲也罢,都好说。” 随后话锋一转:“只是我家十几口人都要靠那些地来糊口,况且远哥儿每年读书还需要不少费用,总共就靠那么点田地维持生计,你看……” “就算分给她们一些地,就凭这两个小崽子能打理得好?”赵氏插话道。 小李氏推开赵氏,上前说道:“别到时候撂荒了,又要扔给我们去开荒。” 邓大山对田地之事并不在意,反正地里的活儿又不用他去做,只要不从家里掏银子就行。 明日还得去还赌坊的欠银,得想想办法从老婆子那里骗些银子出来,从回来至今他绞尽脑汁仍未想出好法子,如今又出了这档子破事。 当务之急得让程水生和那死丫头赶紧离开! 思及至此,便迫不及待地说道:“里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分配?” “咳咳!你们邓家,上等田有四亩,中等田八亩,下等田三亩,总计十五亩田地。” 程水生从袋子里取出一本册子翻阅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坐在堂屋里的邓老婆子,继续沉声地说道:“按常理,瑶丫头这一房至少应分得四亩地,上等田和下等田各一亩,以及两亩中……” 邓老婆子闻言,赶忙开口打断了程水生的话:“几个小崽子要那么多地作甚?” 程水生瞪了一眼邓老婆子,继续道:“这地要与不要,是她们几个的事,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紧接着,他看向邓玥瑶:“至于钱财如何分配,瑶丫头,你来说。” 坐在门槛上的邓玥瑶正凝视着台阶下的那团血迹发呆。 见终于轮到自己发言,她略作思考,说道:“既然阿奶也清楚大堂哥每年读书开销不菲,明年元熹也要去私塾读书,同样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随即扭头看向邓老婆子,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们四姐妹为家里做了多少事暂且不论,单是我大哥大姐就被祖母您卖了十三两银子,阿奶,您觉得该分给我们多少银钱呢?” “我呸!你个小贱蹄子,竟敢跟老身翻旧账?” 满脸横肉的邓老婆子怒声喝问:“你怎不说你父亲从小到大吃了老娘多少粮食,娶你短命娘进门又花了老娘多少银子?” “那您不妨先算算我爹从小到大为家里做了多少事?他打来的野物换回多少银两?即便小些的野物卖不了几个钱,那也都拿回来给家里人打牙祭了!” 愤怒至极的邓玥瑶缓缓起身,再次指向一众邓家人,如数罪状般质问起来。 “你们敢说自己没花过我爹赚来的银子?” “还是敢说自己没吃过我爹猎来换来的野物?” “你们敢说自己没穿过我娘洗过的衣裳?” “还是敢说自己没吃过我娘做的饭菜?” “即便我娘病入膏肓的那两年,也都在为家里干活!” “你你你……” 听着眼前这小丫头一声声掷地有声的质问,邓老婆子指着邓玥瑶,气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就按里正伯伯说的,分我四亩地,至于银钱,我也不多要,十三两!” 第16章 分地四亩 邓玥瑶心想,有了这些银子便能赎回大哥大姐,到时候四姊妹也能相聚一团。 哦,还有小元泰!如此便是五姊妹得以团聚。 想到此处,她估摸小奶娃该进食了,遂朝坐在桌边的程水生道:“水生伯伯,我的话说完了。” “慢着!你还想要银子?做梦!三亩下等地,一亩中等地,就这些,爱要不要。” “娘,这地不能分给她们啊!娘……” 坐在矮凳上搂着邓宝儿的小李氏赶忙出言打断。 “就是,那四亩地好歹能卖上好几两银子。” “阿奶,莫要分给她们!就凭她们几个狗崽子,也配分得我们家田地?” 赵氏母女二人亦急忙出声阻拦。 赵氏见婆母欲分出四亩地给二房那几个小崽子,不由忧心忡忡,这地分出去一块便少一块。她家远哥儿在私塾念书,每月的笔墨纸砚及束修等开销都是不小的数目。 这地少了,挣钱的活计也随之减少,虽说孩子他爹在卢家每日能挣二十几文钱,但并非每日都有活干。若是昨日自己也扑上几扁担,便也能永绝后患了。 此刻,邓小花来到邓老婆子身旁,轻声言道:“阿奶,您万不可将地分给她们,况且家中总共只有十五亩地,分了四亩出去,只怕到时都够不上家里这么多人的嚼用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揉着腰打着哈欠的邓大山忙呵斥自己女儿,又转头劝邓老婆子 “不过四亩地罢了,给她便是,娘,您就分四亩地给那野种,银子一文都莫给。” “娘,不能分地分给她们!” 程水生再次从布袋中取出纸笔:“既然你们都不愿分地给二房,那折银子也成。” “四亩地,爱要不要。” 端坐在靠椅上纹丝未动的邓老婆子斜睨了一眼邓玥瑶。 “死丫头,方才你也看到了,大家不愿将这四亩地分给你,这还是我拍板应下的,错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四亩便四亩,至于那十三两银子嘛,便折成每年敬奉您的节礼。” 见程水生正伏案疾书,邓玥瑶补充道:“既然邓氏一族容不下我们几姊妹,往后我们也不便再往来。自然,我娘的遗物我必须带走,你们总不该连逝者之物都不愿放手吧。” “那些东西你不带走,我都嫌晦气!拿走拿走,通通拿走!” “娘……” 见小李氏又要生事,程水生赶忙出声制止了她:“咳咳咳!既然如此,那双方当事人都过来签字画押吧。” 邓家除正在念书的邓远安外,其余人均目不识丁,于是邓老婆子仅在两张文契上按下手印。 邓玥瑶写上自己名字,又分别在两份文契名字上按下手印。 此时,邓元熹踩着点似的走进院中,邓玥瑶连忙招手示意其上前签字画押。 望着契书上的签名和手印,程水生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刚欲起身离开,却又见邓玥瑶走向自己。 “里正伯伯,您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劳烦您稍等片刻。” 邓玥瑶又与邓元熹低语几句,便自行前往西屋。 “咳咳咳!” 熟悉的咳嗽声传来,廖氏朝冯大夫使了个眼色,一同起身进入堂屋。 冯大夫看到程水生后脑勺的伤口,微微一愣,随即叫来戌生。 吩咐他从药箱中取出一卷白布和药粉,用了三条帕子才将伤口清理干净。 撒上白色药粉后进行包扎,包扎完毕又再次为其把脉。 廖氏见冯大夫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忧心忡忡问道:“怎么样啊?冯大夫。” “此伤口正位于后顶穴,且失血过多,唉……恐日后会留下病根。” 廖氏闻言,急得眼眶泛红。 “那……那该怎么办啊?” “先莫慌,待老夫开几副汤药,先服用两日观察,若是没事最好,倘若这几日病患出现头晕呕吐等症状,务必火速送往县城白氏医馆,方能保其性命。” “好你个老虔婆!我孩子他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满脸怒容的廖氏走到邓老婆子跟前,指着她好一顿怒斥。 “别以为你所行的那些肮脏事能瞒天过海,我可不像瑶丫头那般好欺负,像你这般歹毒之人,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言罢,便一个箭步冲向邓老婆子,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其狠狠按在地上。 “老娘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心狠手辣!” “住手!你快住手!” 程水生死死地搂住廖氏,自家婆娘什么心性,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这婆娘性子烈的狠,虽说她平日里还算贤惠大度。倘若真有人欺负到自家人身上来,那可真是捅到马蜂窝了。 她若真闹出人命来,免不了要吃官司。 程水生闻声劝道:“你何必这样?她若真是鸡狗牲畜,你一刀了结倒也罢了,可她乃是活生生的人!你若将她打死,迟早难逃律法惩处!” “这诊金……” 程水生朝邓老婆子示意道:“自是找她结算。” “诊金加上汤药钱共计二两银子。” “冯大夫,你莫不是算错了?怎会需要这么多银子?”邓大山一脸狐疑说道。 赵氏也紧接着说道:“就是,冯大夫,要不你再重新算算?” “对,重新算,不过只出了点血,哪里用得着要二两银子?”小李氏亦附和道。 “无需重新核算,确切而言应是二两零三文钱,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老夫抹去那三文。” 冯大夫指着桌上刚开好的单子,落地有声地说道:“光是其中一味药材少说也得一两五吊钱,还有方才所用那瓶药,乃是老夫耗时五年秘制而成的灵丹妙药,对于消肿止痛、止血生肌最为有效。” 此刻,已从地上爬起的邓老婆子偷瞄了一眼廖氏,见其正怒目而视,这才心有余悸地前往房内取银子。 冯大夫接过银子,又转头叮嘱程水生一番,并提醒他记得去拿药,最后才带着徒弟离开邓家。 廖氏见邓老婆子欲先行离开,指着某人包扎如蚕蛹般的头怒喝道:“慢着!我们的账都还没有结,你就想走?” 战战兢兢的邓老婆子底气不足说道:“这……这不是刚给了冯大夫二两银子吗?” “那要不我在你脑袋砸个窟窿试试?”言毕,廖氏抄起门角的矮凳作势朝她头上砸去。 吓得老婆子一个激灵躲在小儿子身后:“那……那你想要多少银子?” 第17章 雨露均沾 本就怒气冲天的廖氏闻言后,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看那老毒妇战战栗栗的样,一番话问的自己像是在讹她钱似的。 思及至此,便越发怒不可遏,一手指着自己男人的头上的伤口,一手指着朝邓老婆子,目眦欲裂地厉声质问。 “来!你过来看看,仔细瞧瞧,被你伤成这样,估摸没有一年半载根本干不了活,流了这么血,难道不需要补回来?方才冯大夫说的,你也听到了吧?一两!” “五百文,最多五百。” 躲在邓大山身后的邓老婆子伸出来五个手指。 怒目圆睁的廖氏撸起袖子上前:“我呸!五百文?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那就七百,对,七百文。” “你这老毒妇,你以为这是在菜市场讨价还价吗?一两!少一文钱你试试看!” 话刚落音,廖氏猛地将凳子砸了过去。 之前还一直站在邓老婆子前面的邓大山此刻跑得比兔子还快。 此时,整个屋里除了程水生,其余人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亏得邓老婆子跑得快,倘若再迟疑片刻,恐怕又得劳烦冯大夫来一趟。 “你……你先放……放手,一两就一两,你先放手,我这就去取银子。” 邓老婆子望着如夜叉般的廖氏,赶忙求饶。 廖氏松开揪住邓老婆子胸前衣服的手。 邓老婆子这才不甘不愿地去了房里。 廖氏见她抠抠搜搜的模样,一把从她手中将银子夺了过来。 邓玥瑶走进邓元熹兄弟俩的房间,环顾一圈,见那箱子仍在,便打开翻找确认了一番,果然一样不少。 原主母亲生前酷爱读书,光是书籍就装满了一大箱,反倒衣服仅有两套用于换洗,也在她入殓时都放进棺材让她带走了。 邓玥瑶转身出去摸了把锄头进来,从床底下挖出一个布包,拍掉手上的泥土,打开包裹开始清点,还好,都在,顿时松了口气。 接着迅速地将邓元熹的衣服和挖出来的包裹都放在床单上,卷成一个长条再两头打结背在背上。 嗯,不错,颇有即将闯荡江湖那架势。 随后,她前往自己房间准备拿套换洗衣物,却发现自己的衣物全被扔在角落,枕头上放着一件邓大花的衣服。 好你个邓大花!本小姐不过才一晚未归,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住了进来。 正欲去找那鸠占鹊巢之人理论时,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眼珠转动,随即逐渐眉梢上扬起来。 不久之后,偷偷舀了一瓢米共田进来的邓玥瑶,将房里所有物品都逐一淋洒了一遍。 捏着鼻子的她审视着自己的“杰作”,嗯,不错,雨露均沾,看谁还敢进我房间睡我的床! 邓元熹和二牛推着独轮车刚进院子,便看到西屋那头,背着包裹的邓玥瑶在朝自己招手,他急忙跑过去,二牛推着车紧跟其后。 邓玥瑶与二牛一同将木箱抬到车上,吩咐他俩先推车离开,自己去了堂屋叫上程水生一同离开了邓家。 “这么多的肉,怕不得花费好几十文钱吧?” 二牛望着桌上的两菜一汤,双眼放光。 啧,这才是过日子啊,自家过年都未曾吃过这般丰盛的饭菜,今日他定要多吃些,这样以后便不会馋肉了。 “二牛哥,你快尝尝这红烧肉,特别下饭。” 邓元熹夹了一大块肉放进二牛碗中。 “今日幸好有你帮忙,不然我跟二姐都不知如何才能把这箱子弄回来。” “小事。”吃得头也不抬的二牛一脸诚恳地说道。 邓玥瑶微笑着说道:“二牛哥,慢点吃,别噎着,釜里还有很多饭。” “嗯嗯。”二牛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应答。 “嗯哇…嗯哇……” 听到小元泰在哭,邓玥连忙起身:“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给小家伙把了尿,正准备起身去灶上拿来米汤喂他,谁知他又睡了过去。 想到元熹出门前喂过一次,自己刚才回来也喂过,便将他放到床上扯了被窝搭在他肚子上。 望着睡着的小元熹,邓玥瑶也没了继续吃饭的念头,中午吃撑了的可不只邓元熹。 想到明日还要捡栗子去集市售卖,早上谎称忘记带秤,明日总不能还忘带,又去找卖菜婶子借秤吧? “二牛哥,你家有秤吗?” “没有,村里就里正大伯家有杆秤。” 二牛追问了一句:“你要秤做什么?” 邓玥瑶寻思着自己刚发现的那片栗树林仅仅卖了一天,断不可即刻就弄得众人皆知,起码还需再过些时日方能告知他们。 老实巴交的二牛居于邓家隔壁,其父去年病故,如今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他是个眼里有活的勤快人,方才一进家门便未曾停歇,满缸满桶的水跟门边劈好的一堆柴都是他的功劳。 往日也没少帮她们四姊妹,昨日也幸亏有他去给自己报信,不然半夜被扔到乱葬岗的只怕就是邓元熹。 毕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等自己手中宽裕些再把那栗树林告诉他,也好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改善一下困境。 “哦,有用,对了,明日能否借用你家推车一用。” 二牛抬头问道:“什么时候要?” 邓玥瑶算了一下行程:“卯时就要。” “这么早啊!”二牛顿了一下:“我怕起不来,要不今日这推车就留在你这?” “那再好不过。” 邓玥瑶心中松了口气:“多谢二牛哥。” “这有何可谢的?就凭你们今日请我吃的这顿饭,我还得感激你们呢!” 二牛吸溜着碗里的汤打了个饱嗝。 “我家过年都吃不上这么多肉,啧,真香!” 此时,邓小灰顶着满脑袋草屑正站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两个主人都未理会它,便将嘴里的小鸟扔在地上叫唤起来。 “嗷呜,嗷呜。” “野到哪里去了?到了吃饭时间都不知道回家,” 邓玥瑶走过去本想再斥责几句,看到地上血肉模糊的小鸟。 “哟!我家小灰长本事了,才这么点大就自己能找吃的了,叼外面吃去。” 邓小灰赶忙摇着尾巴走上前,见主人没有责怪之意,又叼起小鸟飞快的跑了出去。 “玥瑶,元熹,我先回去了,这车先放在你们这里,哪天我要用再来推走。” 邓玥瑶笑道:“那真是太好了!等我用完了亲自给你送回去。” 随即又去碗柜拿了火折子递给二牛。 邓元熹开口挽留:“二牛哥,再坐会再走。” “不了,天色不早了,怕我娘到时着急。” “那好,路上小心。” 二牛挥了挥手:“知道。” 第18章 不是凡品 姐弟俩目送着二牛离开,邓玥瑶让邓元熹去里长家借秤,明日还得早起去捡板栗,只怕到时来不及。 傍晚时分,小元泰苏醒过来,邓玥瑶为其喂食米汤并把尿,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哄其入睡。 醒来的小奶娃甚是惹人怜爱,那圆溜溜的小眼珠漫无目的地转动着。 如蚕蛹般的小家伙几番扭动,将原本就没包多紧的包被几下就踢散开来。 好在此时尚处九月上旬,屋内温度适宜,她也就未加理会。 邓玥瑶到屋外将大的那釜洗净,灌满水后放到于灶炉上,又往火塘添了几根柴。 趁着屋内还比较暖和,干脆给小元泰洗个澡,毕竟是从那不祥之地抱回的,也好去去晦气。 自己和元熹再洗也无妨,待水烧开,她又舀出两碗放置一旁。 “元熹,别玩了,先去洗洗手,待会我要给小元泰洗澡,到时你过来搭把手。” 懂事的邓元熹依言照做。 邓玥瑶伸手试探盆中的水温,稍微有点烫手,想着接下来为小元泰脱衣或许需耗费些时间,到时水温应该会正好。 她打开包被,将小奶娃轻柔地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褪去其衣裤。 邓玥瑶感觉每为他脱去一件衣物,都仿若完成一项艰巨使命。 于是,在完成第三项艰难任务时,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小小的、软软的肉团子着实惹人喜爱,她忍不住俯身亲吻了小家伙圆滚滚的肚皮。 咦…… 看到小元泰脖子上挂着一块白色圆形玉佩,邓玥瑶拿在手中仔细端。 其通体洁白无瑕,握在手中质感极为细腻,正面雕刻的龙纹和反面的祥云纹路都极为自然,看上去工艺极为精湛。 此刻,因担忧盆里的水冷得过快,来不及多想的邓玥瑶抱着小元泰洗头。 给他擦脸颊,再用之前撕下的干净布片轻轻擦干他的头发,最后才将小肉团放到盆中。 谁知一时未扶稳,险些让小肉团滑落下去,她赶忙换成双手扶持,一手托着小元泰的后颈,一手托着他的背部。 她又吩咐邓元熹将小元泰的全身淋湿一遍,如此更易洗净。 “先洗脖子,手脚轻些,这肌肤娇嫩的跟团水一样,当心将他擦破。” “对对,好,很好,正是这样……” 待将其抱出来,姐弟俩同时如释重负,有一种如同打了胜仗般的兴奋。 邓玥瑶小心翼翼地为小元泰擦干身体,因恐耽搁过久小家伙会受寒。 在这个时代,普通百姓一旦染上风寒极易丧命,更别说刚出生不久的小奶娃了。 这也是古代人寿命不长的缘由之一。想到这里,邓玥瑶赶忙给小元泰穿衣。 “二姐,他这里有颗红色的痣,还是长在这个位置,哈哈哈……” 邓元熹指着小元泰的屁股笑弯了腰。 邓玥瑶连忙将小元泰侧放在包被上,扒开他的裤子一瞧,哟!还真有颗红色胎痣,恰好长在屁股缝上方的开端处。 也好,日后小元泰认亲时还能作为有力凭据。 对了!还有他身上那块玉佩一看便不是凡品,以及他身着的三套衣服、包被和虎头帽,这些都得收藏好了。 夜晚,邓玥瑶担忧邓元熹会踢到小元泰,便让他睡里边,而自己带着小元泰睡另一头。 姐弟三人同睡一床,邓元熹兴奋得在床上两头爬。 一边逗弄着床下到处乱窜的邓小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邓玥瑶聊天。 “二姐,为什么明日不让我同你一起去?” “那么远的路,元泰还这么小,经受不住来回折腾。” 邓玥瑶低首看着身旁的小元泰。 “我明日出门前会将饭和米汤做好放在釜中温着,你留意灶塘的火,千万别让火熄了,不然你们只能吃冷饭了。” “哦,那你卖完板栗尽快回来,我怕哄不好他。” “这么小的小家伙很好带的,他醒来无非就吃跟拉两件事,” “哦,我知晓了。” “抱他之时务必轻些,莫要弄疼他。” 天还没亮,邓玥瑶便开始忙活起来。 刚熬好米汤做好饭,便听到小元泰熟悉的提示音。 抱起他把尿,喂食米汤后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便不再管他。 她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开始收拾行头。 将昨日那条装板栗的裤子、秤、菜刀和布条全都放入背篓,而后将背篓搬到推车上。 待一切准备妥当,临出门时又郑再三地叮嘱了邓元熹一番。 晨曦微露,雾气迷茫。 荒无人烟的山路上,邓玥瑶推着车艰难地前行。 这一路,除了时有时无的狼嚎,连一只老鼠的都未曾见到。 再往前走上一盏茶的时间,便是乱葬岗了。 心生余悸的邓玥瑶将推车停靠在路旁,拿起背篓便钻进了板栗林。 她火急火燎的捡了满满一大包栗子,用布条将裤包口子系紧。 稍作思考,她又跑进去捡了小半背篓背在背上,再多放一些她就背不动了。 别无他法,背篓放在车上容易倾倒,栗子掉出来就等于白忙活一场。 清晨的朝阳缓缓升起,霞光逐渐染红了整个视野。 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集市上也慢慢闹起来。 卖菜的妇人看到邓玥瑶走来,脸上便漾起了笑意。 “来啦!小姑娘,我就知道你今天还会来。” “就在刚才,有个卖鸭蛋的想摆在这里,我都说这里有人了,让他摆别处去了。” “多谢婶子,来,拿着。”说罢,邓玥瑶抓了一把栗子递给她。 妇人接过栗子,微笑着问道:“那太好了,诶……你弟弟他们今天怎么没来?” “今日家中有事,脱不开身。” “这把菜怎么卖?” “哦,来啦,那你先忙。” 妇人说完便转头去招呼生意了。 邓玥瑶把裤包里的栗子全部倒进背篓,再取出秤放在旁边,然后开始高声叫卖起来。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今天刚到的美味新鲜货!又香又甜的板栗……” “你总算来了,给我来十二斤板栗。” 手提竹篮的身着直裰的中年男人,从对面快步过来:“还当你今日不来了。” “大叔,是您啊!” 邓玥瑶认出了眼前之人,他可是昨日第一位主顾。 “大叔您今日为何要这么多板栗?” 第19章 接个大单 “昨日家中来了几位同窗,尝过这煮熟的板栗后皆称美味,今日所购十二斤中,有七斤便是替他们所买。” “哦,那您切记叮嘱他们,板栗不可久放,最多只能放一两天。” 她可不想因任何因素而失去这项活计,这可是她们姐弟几个的生活来源。 中年直裰男人朗声一笑:“仅这些,难道还有留到明日的?呵!买回去恐怕还未到下午便已全部吃光了。” “十二斤二两,算作十二斤。” 邓玥嘴角微扬,似是又想起什么,继而说道:“大叔,这板栗炖鸡、炖肉也是极好吃的,您不妨回去试试?” “当真?那我这便回去尝试一番。” 此时,前面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小姑娘,给我称四斤板栗。” “好的,您稍候。” 邓玥瑶接过直裰男递来的钱,笑眯眯地说道:“大叔,您慢走。” 送走直裰男,便开始招呼前方的下一位顾客。 “小姑娘,今日这板栗价格未涨吧?” “这位大哥,价格与昨日相同,一斤六文钱,两斤以上五文一斤。” “那好,给我来七斤。” “好的,请您稍等。” 邓玥瑶看着前方围绕着她的这些顾客,嘴角微微上扬。 小元泰的换洗衣裳有着落了。 “怎的还这么早就没了?” 老媪看着空空如也的背篓,面露焦急之色:“小姑娘,你明日还会来吗?” “会来,今日板栗已卖完,您若需要,只能等明日了。” 弯着腰的邓玥瑶正欲将秤放到背篓中,闻言,便起身打量着眼前的老媪。 只见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成一个髻,上面插着一支银簪,身上穿着一看便知非寻常人家。 “那好,我明日需要六十斤板栗,不知是否能烦劳送去崔府,到时会有人跟你结账。” 老媪闻听她明日还会来,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稍作思索后又道:“那明日还是这个价吧?” “您买的多,便是五文钱一斤。” “那就好,这定金你收好,切记,明日辰时之前务必送到。” 邓玥瑶接过一贯钱,笑的眉眼弯弯:“您放心,明日辰时前定会送到府上。” “就在东街过去没多,再远拐个弯,看到最大的那座宅子便是崔府。” “切记走后门,到时门口自会有人引你进去。” “东街拐弯,最大的宅子,去后门,对吧?” “正是,年纪虽小,记性倒不错。”老媪言罢便离去了。 不到三刻钟,七十多斤板栗便销售一空,三四百个铜板,两个口袋早已装满。 邓玥瑶轻摸着裤包内的一大团铜板,打开袋子,将一贯钱定金放进去,不禁笑的肩膀抖动起来。 哈,明日还有个大订单! “掌柜,你这可有小娃娃穿的衣裳?” “多小?三岁的够吗?” “太大了,我小弟还未满月,穿不了。” 邓玥瑶环顾着悬挂在木架上的各式衣裳,仔细打量着最小的那几套,估摸着小元泰还需等上两三年才能穿。 “要这么小的啊?我这里没有啊!” 柜台内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顿了顿又道:“你不急着要的话,倒也有的。” “此话怎讲?”邓玥瑶心道,有戏。 “就是需得等上两日才能做好。” 邓玥瑶闻言,粲然一笑:“我要两套,几日可交货?” “三日,三日后来取,只是这价钱方面……” “你开个价,若我能接受,即刻付定金。” “那你先到这边挑选布料与花色,还有你中意的款式。”言罢,小娘子招手示意她去柜台那。 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元泰肌肤太过娇嫩,一般的麻布面料过于粗糙,担心硌破皮肤。 于是,邓玥瑶便选了月白和黄丹两种颜色的细棉布,经过一番议价,最终两套衣服以三十八文钱成交。 付了十文钱定金,接过凭契便离开了成衣店。 她又花了一百四十八文钱买了五斤猪板油、一斤五花肉、装油的钵和虎头鞋。 念及家中那两口釜炒菜颇为不便,那物什只宜煮饭炖菜,遂又推车一路前往北街铁铺。 “八百文?这么贵?”邓玥瑶指着一口最小的铁锅问道。 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往火炉扔了块黑漆漆的东西,朝她走过来。 “小姑娘,你莫看我卖得贵,其实根本赚不到几个钱,光是原料就不便宜。” “那我过几日再来。” 邓玥瑶自是知晓铁器价高的缘由,古代的盐和铁可是一个国家的重要经济支柱。 看来还得推两车栗子才能买得起一口锅。 起身拍了拍手,走出铁铺。 她本想给元熹买套笔墨纸砚,然而去那那“墨香斋”一问,得知最便宜的一套也要一两六吊钱。 她想都没想,斢头就出了那书店。 也难怪古代穷人读不起书,在这个时代,普通庄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不过二三两银子。能供得起读书人的,可谓少之又少,更遑论考取功名了。 除非其背后有宗族依靠,然而那些族老们又岂会愚笨到在最开始就对你投资? 倘若你有一定的读书天赋,他们定然也不会漠然置之。 身为一个家族的领路人,谁不渴望自己家族能出几个出类拔萃的子弟呢? 唯有如此,家族才能看到崛起的曙光。只是,一旦待你功成名就之时,亦是你反哺家族之际。 “小弟,二姐回来了。” 邓元熹抱着小元泰,见到推着车归来的邓玥瑶,赶忙上前:“二姐,今日如何?” “全部卖完了,比昨日卖得更快。” 邓玥瑶放下推车,一把接过小元泰亲了一下,叹道:“本欲给你买套笔墨纸砚,奈何二姐手中银钱暂时还不够,等我再多赚些钱就买得起了。” “无妨,二姐,我用树枝在地上书写也是一样的。” 邓玥瑶摸了摸他的头顶说道:“我家元熹就是懂事,放心,待明年开春,二姐必定送你去学堂。” 到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小元泰把尿,见灶上釜里的米汤即将见底,她让邓元熹去外面寻些荠菜。 她淘了一小把白米熬米汤,见菜干还有不少,遂切了一块肉,准备做两道菜,菜干焖肉和荠菜肉沫汤。 “小灰,你又跑到哪里玩去了?” 邓元熹看着浑身沾满苍耳的邓小灰朝自己跑来 “怎的越发不爱干净了?瞧你弄得满身都是。” “嗷呜嗷呜” 邓小灰一脸无奈地望着小主人,不时地摇动几下尾巴。 “咦……这是什么?” 第20章 小灰立功 邓元熹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地上像树根一样的东西,有点像往日与大哥他们挖的白茅根。 那东西甜甜的,只是很容易吃到一嘴的泥渣。 “这也能吃?” “嗷呜,嗷呜。” “唉,问你等于白问,若你也能说话就好了。” “走,我们将它带回去给二姐瞧瞧,若是能吃,那我们午食便又多了一道菜。” 邓玥瑶刚将肉沫放到釜中,便见邓元熹与邓小灰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二姐,你看看这个能吃吗?” 邓玥瑶只瞄了一眼,就一把从二弟手中将它夺了过来。 “哈哈!人参!发财了!发大财了!” 人参于她而言,简直不要太熟悉。 前年奶奶刚动完手术,她特意通过网络了解一番,继而又在各个售卖人参的直播间驻足对比。 最终下单买了一株八九千的野生老参。 当她端着老鸽炖参汤正欲喂给奶奶时,却被其主治医师拦下:术后病人不可乱服补药,以免导致伤口崩漏。 于是那碗参汤被刚吃过饭的她强灌进自己肚子里。 “人参?人参是什么?能吃吗?二姐。” 邓元熹歪头看着欣喜若狂的二姐,感觉她那盯着人参两眼放光的模样,极像小灰昨日看到他们吃肉时样子,只差没流口水了。 “元熹,你快告诉二姐,这是从哪里找来的?”邓玥瑶蹲下身扳着他的肩膀问道。 “不是我找到底的,是小灰,是它找来的。” “嗷呜,嗷呜。” 浑身粘着苍耳的邓小灰乖巧地晃了晃尾巴。 据她所知,野参通常都是成群生长,邓小灰仅挖回一棵,那里想必至少还有一两棵。 想到此处,邓玥瑶走到床边瞧了一眼小元泰,见其睡得正酣,又走到邓小灰身旁蹲下,摸了摸它的头。 “小灰,你做得很好!走,先带我去你挖到这人参的地方看看,稍后再奖赏你。” 邓小灰朝她嗷呜了一声,摇着尾巴欢快的跑了出去。 邓玥瑶从门后拿了小锄头放进背篓,锁好门,背起背篓,紧紧跟随前方的一人一狗朝山中奔去。 邓小灰跑一段路便停下来回望,待两位小主人赶上后又继续向前奔跑。 如此这般,两人一狗在山林中不知跑了了多远。 只见前方的邓小灰忽地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后方跑得气喘吁吁的两姐弟,待她们靠近些,便一头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嗷呜嗷呜。” 邓玥瑶看了一眼眼前棘刺密布的灌木丛,取下背篓,撅起屁股也钻了进去。 背好背篓,环顾四周,揉了揉小腿后面的酸胀的肌肉。 见邓元熹也跟着钻了进来,便领着他紧跟着邓小灰跑进了前方的树林。 “嗷呜嗷呜。” 邓小灰停在一棵参天大树下,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连平素时不时都还要晃几下的尾巴,此刻也老实巴交的紧贴着地面。 看样子,估计也跟她俩一样,着实跑累了。 喘着粗气的邓玥瑶指着树下:“就……就是……这里吗?” “嗷呜嗷呜。”邓小灰伸出小爪子指向树后。 邓玥瑶颔首,绕去这棵直径两尺多的大树后面。 当看到已被新扒开的土坑旁的参树时,不禁大吃一惊! 我的天!发财了!这下真的发财了!哈哈哈…… 如此硕大一株参树!高度竟与她的肩膀平齐。 走近细看,哟呵!竟然还是棵六匹叶的人参! 按理而言,六匹叶的林下野参,若无百年之龄,也有数十载的年份。 惊得瞠目结舌的邓玥瑶回过神来后,卸下背篓,沉声道:“开工!” 遂在邓玥瑶的指挥下,三个姓邓的便开始忙活起来。 她负责挖。 邓元熹负责清理人参上面的土渣。 而邓小灰则负责刨开边上的泥巴。 望着背篓中刚挖出来的金疙瘩,邓玥瑶的笑容就没停止过。 顾及被锁在木屋里随时可能醒来的小元泰,邓玥瑶赶忙将地上的参叶逐一捡到背篓中,然后打道回府。 前世的她通过网络获悉,参叶具有生津止渴、清热解暑的功效。 她自然不会错失这免费的良药。 姐弟二人就着一菜一汤吃了个肚儿圆。 自然,身为此次挖宝事件的头等功臣,邓小灰碗中的肉堆的比饭还要多。 边吃边抬头瞧了瞧桌上的两位主人,小尾巴摇的那叫一个欢快。 用过饭后,邓玥瑶为不知何时醒来的小元泰把了尿,喂了米汤,熬完猪油后洗了尿片。 去年,表姐还时常抱怨她那刚出生的儿子,每日光是尿不湿就得用掉一二十张。 而小元泰从昨晚到现在只尿湿一次,还是上午邓元熹带他时尿湿的,这未免也太会体贴人了吧! 邓玥瑶凝视着熟睡中的小人儿,倍感欣慰。 明日崔府那六十斤板栗的大单,再加上集市所卖的数量,最少也得有一百二十斤方能供应得上。 那么多的板栗如何运送过去着实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想到这些,床上的邓玥瑶烙了一晚上的饼,连身边的小元泰都不时发出抗议的声音。 “二姐,要不今日我与你一同前去?” 邓元熹昨晚才得知二姐接了个大订单的事。 哎!若是大哥和大姐都在家,二姐也不必像昨晚那般难以入眠了。 邓玥瑶看着同样眼圈发黑的邓元熹,微微一笑:“放心,二姐已想到了好法子。” 从被窝里探出头的邓元熹急忙问道:“真的?是什么好办法?” “一口吃不成胖子,我分两次送去便是。” “这办法虽好,只怕时间上来不及。” 听了二姐的话,他赶忙坐起,思考片刻,突然眼前一亮:“要不,我去把二牛哥叫来帮你?” 邓玥瑶听后摇了摇头,那满树林的栗子并非她一人所种,任何人都可去捡,只是旁人不知罢了。 也只有从后世而来的她,抢占了这一商机,若是大家都去捡来卖,那她还卖什么呢。 “这事过几日再说,我先去做饭,今日得早些出门。” 言罢,邓玥瑶便开始洗漱做饭,见米袋里的米不多了,都够不吃两餐的量,索性便将袋子里的米全倒出来洗了。 昨晚特意多熬了些米汤,还剩不少,将淘洗好的糙米倒入灶上的釜中。 往火塘里添了几根柴,便开始整理东西装车。 两根人参也一并带上,她用自己的一套衣服包好,放入背篓中。 今日还得把两个桶带上,否则恐怕装不下,她仍想将一百二十斤板栗一次性运过去。 第21章 崔府送货 所幸,今日还有些许月光洒在树林中,虽非满月,有些昏暗,但聊胜于无。 邓玥瑶生怕装少了,反复过秤多次,只因树林中光线昏暗,难以看清,估摸至少有一百三十斤。 一大裤包,加上满满两大桶,背篓中也装了不少,想必只多不少。 她尝试着推动一下,太沉了!怎么办? 邓玥瑶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搓几下,再使出吃奶的劲推了几步。 嘿!总算推得动了,只是颇为费力。 于是,邓玥瑶踏着月色,在崎岖山路上艰难地前行。 只是不过才走了两三里路程,也不知停歇了几次,便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哎! 不行了,累死本小姐了! 得赶紧找个既轻松又赚钱的门路。 坐在路边石头上的邓玥瑶不禁抱怨起来。 想当初,摆地摊创业时,她一人开着三轮车,从物流园拉回一千多斤货都没这般累过。 此时,一阵凉风拂过,邓玥瑶赶忙享受这短暂而又舒适的瞬间。 歇息片刻后,她按揉了几下右边臂膀,揉揉疼痛的手掌心,再次咬牙将车子推动起来。 一路上想着自己这般弓腰推车的模样,不知为何,她又联想到了那些岛国动作片。 邓玥瑶感到尴尬之余又有些好笑。 咳咳咳!打住!少儿不宜! 才十一岁的小丫头,想什么呢。 晨光微露,朝阳从地平线徐徐升起,霞光遍洒大地,凉风送来树叶的清香。 她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这个未受污染的时代,若是每日不必如此辛劳便可丰衣足食,那该多好。 一路走到距集市还有四五里路程时,隐约听到邓元熹在呼喊她。 “二姐!二姐我来帮你啦!” 哟呵!仔细一听,果真是他。 气得邓玥瑶连发三问:“你怎的来了?小弟呢?你将他独自一人留在家中?” 喘着粗气的邓元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我已为他把尿、喂了米汤,出来时他刚入睡,小灰也在家中,不会有事。” “若他醒了怎么办?你快些回去,这里用不着你来操心。” “二姐,我知道你担忧旁人知晓这板栗能卖钱,到时我们便没了这买卖的生路,所以才不让我去唤二牛哥来帮你。” “你知道就好,别到处嚷嚷。” “二姐,我帮你将这些推去崔府便即刻回家,况且小弟刚睡下,不会如此快醒来,你就让我帮你吧?” 邓元熹拉着她的衣袖,抿嘟着嘴说道:“二姐,我保证不会耽搁太久,二姐,你就让我去吧!” 邓玥瑶指向推车右边扶手:“也罢,你来推这边,也好让我这肩膀歇息片刻。” 邓元熹赶忙走到车子右边,依着邓玥瑶的模样推了起来。 然而他使尽出九牛二虎之力也仅能推动几步。 “算了,还是我来推吧,你在边上搭把手就好。” 姐弟二人抵达集市时,天色已然大亮。 见卖菜妇人满脸笑容地向她招手,邓玥瑶又将车推到菜摊空地后方。 也顾不得那近乎疼断的臂膀,匆忙将推车上的裤包和背上的背篓卸下。 邓玥瑶从推车上取秤称了六十一斤栗子,准备送往崔府。 “元熹,你在这看好车上的栗子,我去崔府送完这批货就回来。”言罢,她又从桶中抓了两把栗子递给那卖菜妇人。 “婶子,劳烦您帮忙照看一下,我去那边送完货很快就回来。” 卖菜妇人手捧一大把栗子放入菜摊后的小筐之中,闻言便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我看着便是。” 崔府后门外,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见邓玥瑶推车前来,赶忙迎上去。 “你是来送板栗的吧?” 邓玥瑶轻揉着疼痛难忍的臂膀,扯唇一笑。 “正是,来,劳烦叔搭把手,我这肩膀前几日受了伤,啧啧,嘶……”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前面小姑娘这架势,忙向门内招了下手。 旋即只见两个身着同色短打的小厮奔出来。 邓玥瑶好奇的打量着崔府敞亮的灶房,瞧着内里近二十个忙而不乱的厨子与下人。 不禁慨叹,这崔府究竟是何来头? 单是这偌大的灶屋便足以堪比自家店里的厨房! 灶房门口的台阶上,邓玥瑶接过小斯递来腾出的桶。 她刚想说找哪位结账,那中年男子便开口说道:“五文钱一斤没错吧?” 邓玥瑶笑容满面:“正是,六十一斤,算作六十斤,多出的一斤是送给大叔您的。” “加上昨日已付的一贯钱定金,恰为三百文,喏,你收好。” 邓玥瑶接过中年男子递来的两贯钱,笑意盈盈地与他寒暄几句。 刚走到后门口,却听到身后有个隐约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哎!小姑娘,你等一下。” 昨日付定金的老媪疾步趋前:“这板栗除了生吃与煮熟了吃,可还有其他吃法?” “原来是您啊,大娘。” 转过身来的邓玥瑶朝着老媪微笑道:“有的,这板栗的吃法多着呢!” “此话当真?那着实太好了,今日老夫人的寿宴总算能增添几道新颖菜式了。” 老媪闻听此言,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堆起来了。 “我诓谁也不敢欺诓到你们崔府上来啊!” 邓玥瑶稍作回想,便浅浅一笑:“这板栗除却之前两种吃法,还可做成糖炒板栗作为零嘴。” “此外,也能做成数道美味菜肴,诸如:板栗炖鸡、炖肉、炖排骨与猪蹄、板栗鸡翅等等,这些可都是餐桌上的美食。” “果真?” 灶房内的一位胖大厨满脸狐疑地问道。 邓玥瑶一心想着赶回集市,也好腾出邓元熹,让他尽快回去看顾小元泰。 邓玥瑶思及至此,便也无意多言,让他们取来纸笔,随意写下两道用板栗做菜的方子。 “我家小弟还在那等着我呢,我得快些赶过去。”言罢便将方子递给那胖大厨,急匆匆地离开了崔府。 邓玥瑶紧盯着背篓中所剩寥寥的栗子,又看到地上的秤。最后惊诧万分地看向邓元熹。 “你将那么多栗子全卖完了?” “我担心那些人因等不及而离去,所以才自作主张把板栗都卖给他们了。” 邓元熹红着脸急忙把裤包递给她:“总共卖得三百五十八文钱,其中六文钱一斤的卖出三百……” 第22章 崔家示白 邓玥瑶自是相信早慧的二弟不会算错,伸手搓了几下他的脸蛋。 “好啦,二姐谢你都来不及,怎会怪你?” 当得知二弟是向卖菜妇人请教如何识秤后,赶忙把为数不多的栗子倒进妇人的小筐。 “婶子,方才多谢您教导我二弟看秤。” 妇人忙不迭摆手:“你之前给的已然够多,怎好再要?” “婶子,一码归一码,您就收下吧。” “哎,我瞧着你们姐弟几个着实艰难,尤其是今日,你们竟推了那么大一车板栗过来。” 妇人忍不住问道:“这连着几日,怎不见你家大人的身影?” 愁绪渐生的邓玥瑶回应道:“婶子您有所不知,我们姊妹几个失了怙恃。” “哦,原来是这样,这真是……哎。” 喟叹不已的妇人赶紧解释:“小姑娘,我方才并非有意提及你的伤心之事,莫要见怪。” “没事,婶子,我们早就习惯了。” 邓玥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她说道:“您忙着,我们先回去了,小弟还独自在家呢。” 妇人朝她摆摆手,示意她赶快回去。 邓玥瑶买了四个肉包子,给了邓元熹两个,让他赶紧先回家照看好小弟,接着又掏出十文钱给他买水。 向包子铺打听清楚医馆的位置后,便推着车前往医馆。 ‘万和堂’柜台里,药童忙得不可开交。 见背着背篓的小姑娘在那站了许久都未吭声,又转头打量站在门角骨瘦如柴的小姑娘。 只见她身着满是补丁的灰衣裳,袖口和裤脚吊起老高,脚上的鞋子也是补丁摞补丁,甚至有只脚趾头迫不及待地伸到外面透气。 药童估摸她大概是没钱看病或抓药,想到这,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捣药。 望着来来往往的病人及其家属,还有忙碌不停的大夫与几个药童,邓玥瑶思量着是否要再等会开口问价。 又过了好一会,柜台的药童见小姑娘还一直站在那发呆,便放手中活计,朝她走去。 “姑娘,你是抓药还是看诊?” “请问你们医馆的东家是谁?我找他谈点事。” 两手揣在兜里的邓玥瑶故作老成地问道。见他满脸疑惑且闻然不动,便走上前轻声说:“我手里有好货。” 药童听完,这才走进里间。 不多时,一位年逾花甲、身着长袍的老者快步走来。 “小姑娘,不知你手中有何好药材?” 邓玥瑶卸下背篓,从里面的裤包内拿出包着人参的衣服,掀开一角后又迅速包好。 老者瞟了一眼:“请随我来。”说完再次快步离开。 邓玥瑶紧跟其后。 老者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人参,愣了片刻后才问道:“这这这……小姑娘,敢问你这人参从何得来?” 邓玥瑶并未作答,而是直接进入主题:“您就说个价吧?要是价钱不合理,那我只能多跑几家。” 此时,老者的眼珠子几乎要粘在那人参上,喃喃自语:“老夫行医近五十年,从未见过品相和年份皆如此上佳的人参!” “您老眼光可真毒,手中的那根可是出自六匹叶的老参。” 邓玥瑶微微一笑:“您老给个价吧。” 思索许久,老者这才把目光从人参上移开,顿了顿,看向她。 “四十两。” 这可不对呀!她所看过的穿越文中,人家一根十年年份的人参都能卖五十两,自己这根老参怎么就只值这点钱? 这老头摆明了想坑她,也是,自己这般行事与稚儿抱金又有何异? 老者见眼前的小丫头一直不表态,又指了指桌上那根人参,试探着说:“两根五十两,如何?” 邓玥瑶闻言,起身从他手中夺回人参,连桌上那根也一起放进背篓的衣服里包好,背上背篓要离开。 “哎哎,小丫头,别着急走啊!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邓玥瑶见自己被老者拦住,轻笑一声:“既然您没诚意,我还不如趁早去下一家。” “六十两” “一百两,不二价。”说完,她推开老者的手,径直往外走。 “暮春,取银子来。” 站在一旁的药童闻言,旋即转身而去。 “你看,我这医馆暂时没有这么多现银,只能让弟子去家中取来。” 老者见这小丫头不好糊弄,又好言把她劝回。 “不如先坐下喝杯茶等等。”说完,唤人上了茶。 邓玥瑶端起茶盏茶抿了几口,软声道:“无妨,这点时间我还等得起。” 一盏茶还未喝完,那个叫暮春的药童抱着一个包袱快步走进。 邓玥瑶接过银子,用衣服包好放进背篓中的裤包内,然后离开了医馆。 一路上,突然暴富的邓玥瑶,正琢磨着如何支配这笔巨款。 思来想去,还是先把大哥和大姐赎回来再说。 ****** “此话当真?” 小厮躬身行礼道:“前院酒席上的宾客都这么说,小的可不敢欺瞒少爷。” 身着酡红暗纹锦袍的少年斜靠着凭几,他百无赖地把玩着腰间红绿相间的坠饰。 闻言后,锦袍少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嘴角的肥肉不自觉地上扬,露出灿烂的笑容。 “呈上来。” “是。” 酡红少年盯着盘中的糖炒板栗,两眼放光,嘴角上扬。 随即单手拈起一颗,三两下剥了壳扔进嘴里嚼起来。 小厮见自家少爷吃得两眼一瞪,脖子一伸地模样,吓得赶紧呈上水递到少年跟前。 “爷,您慢点吃,小心噎着。” 锦袍少年就着小厮递到嘴边的水猛灌几口,又拈起一颗板栗剥壳。 “给爷剥,赶紧的!” 很快,一盘板栗在主仆二人的操作下见了底。 少年仿佛发现了宝藏般惊喜万分,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甚是意犹未尽。 “快去,再弄两盘过来给小爷尝尝。” “没了。” 小厮一脸沮丧:“全都用在寿宴上了,就这些还是夫人知道您喜欢甜食特意留的。” 话刚落音,锦袍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豁然,他噔噔噔地冲了出去。 留下呆愣当场的小斯,等缓过神来,紧跟着飞奔而去。 “哎……少爷……等等我!” 匆忙奔跑上去地小斯,连鞋都跑掉了一只,却根本顾不上捡拾。 今日前来的都是为老祖宗贺寿的宾客。 一大早,老爷就对府里所有下人再三告诫,尤其反复叮嘱自己要看管好少爷。 眼瞅着就要追不上了。 不成!必须去告知老爷才行。 万不能让小祖宗惹出乱子来! 第23章 偶遇大哥 崔府前院,座无虚席,觥筹交错。 此时,正在几十桌酒席间穿梭的锦袍少年,正挨个查看每张桌上的菜肴。 就连亲友们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头或者“嗯”一声敷衍过去。 “崔示白!你这逆子,还不赶快过来给你祖母拜寿!” 垂花门下,怒不可遏的中年男子胡子都气歪了,见宾客们皆扭头看向自己,遂挂起笑容,忙不迭上前应酬起来。 只恼今日乃是母亲的寿辰,不便大动肝火,否则定要让那小兔崽子知晓厉害。 行至城门处,邓玥瑶忽地忆起家中缺米之事,遂赶忙调转车头,朝上次那家米铺行去。 刚一踏入‘喻氏米铺’,便有柜台内的老者迎上前来。 “哟,你来啦,这次想买几斤米?” 邓玥瑶念及现今手中有了银两,自是要多买些米:“三十斤白米。” 老者微微一怔,眼底带着一丝狐疑看向眼前这小丫头。 暗自思忖这丫头莫非是发了财,否则哪来如此多银钱购三十斤白米。 “白米?三十斤?” “正是,您老就快些过秤吧,家中还急着等米下锅呢。” 见那老头满脸狐疑,邓玥瑶闷笑一声,笑道:“怎的?莫非是怕我付不起钱?” “倒也并非如此。” 老者言罢,疾步走进里间,取来大米袋,在装有白米的大麻袋旁,一只手扯开袋口,一只手拿着葫芦瓢舀米倒入。 老者将秤尾上的秤砣称得高高翘起。 “三十斤零二两,便算作三十斤,四百八十文。” 邓玥瑶见老者爽利,也不等秤砣落地便付了钱。 随即,又指向门角边的蚕豆问道:“大爷,您那胡豆怎么个卖法?” 老者正欲将刚接过的四百八十文放至柜台,闻得此言,脸上的褶子愈发深了。 那东西都放了一个多月了,始终无人问津,好歹今日终于也开秤了。 “贼便宜,两文钱三斤。” “那便来三斤。” 邓玥瑶出了米铺,又去买了一支五十斤的秤。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况且,总是借他人之物不归还,亦非她的行事之道。 “瑶瑶……小妹……” 刚走出秤铺未行多远,便又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她驻足转头望去,原是原主大哥邓元皓。 只见他身着靛蓝色短打,正挥着手朝自己跑来。 邓元皓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遂又轻捏了下自家小妹的脸蛋。 “我说怎会这般眼熟,原来还真是小妹。” “大哥,你怎么来了?” 邓玥瑶见到自家大哥,笑的格外甜。 “大哥,我恰好有事要找你,若不是家中等着米下锅,我怕是早去了洪家。” “前几日,我梦到你被祖母她们打死,小弟亦被其打伤,我急死了,无论怎么喊你,你只是一个劲的流眼泪,而后便突然消失不见。” 邓元皓言及此处,已是泣不成声,稍作停顿,清了清嗓子,轻抚小妹的头。 他继续言道:“只因我一直没能轮到休假,今日我跟少爷说了一箩筐好话,他才准我休假。” “大哥,依你所言,若是我为你赎身,那洪家岂不是更不会放人?” “应该不会吧?” 邓元皓挠挠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上月马厩的小泉子就被他家人赎走了。” 邓玥瑶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大哥,我想为你和大姐赎身。” 憨厚的少年闻后,满脸狐疑:“莫要说笑,瑶瑶,你哪来银两为我赎身啊?” “你小妹我啊,如今不仅有银子为你和大姐赎身,还想盖座瓦屋呢。” 邓元皓惊愕地看着自家小妹:“啊?……” 邓玥瑶见此,遂将自己自被邓氏老宅送去乱葬岗,再至卖人参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他。 诚然,她只说自己是被祖母她们打至昏死过去,并非不信任自家大哥。 而是唯恐道出真相会惊吓到他们,更怕他们知晓原主已逝会悲痛欲绝。 亲人的离去并非一时之疾风骤雨,而是一生之阴霾。 爸妈离世时,她尚年幼,未懂悲伤难过。 然而,自去年将她抚养成人的奶奶离世后,直至今日,每每忆及那位慈祥可亲的老太太,她的心口仍会隐隐作痛。 “岂有此理!” 此时的邓元皓所关心的,并非人参卖得一百两银子之事。 而是恼怒邓氏老宅一家欺人太甚。 年初,自己被卖进洪家的头天晚上,祖母曾再三承诺定会善待弟弟妹妹。 结果,未过几月,大妹又被祖母卖去当冲喜娘子, 前几日,小妹为护小弟,被她们打得半死,再扔去乱葬岗。 实难想象,年仅十一岁且身负伤痛的小妹,是如何从那死人堆中爬出的。 这般小小的一个人,那时的她必定吓坏了吧? 原来那日自己做的梦竟是真的! 原来小妹真的被她们打得晕死过去! 原来祖母一家竟然如此恶毒! 邓玥瑶见大哥噙泪,一副恍惚之态,忙抬肘臂轻碰他。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哦,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邓元皓抬手以袖擦拭眼眶,继而言道:“我今日跟你回家看看,下午再去洪员外家与洪老爷说这事。” “哦,对了,大妹那边你先莫要着急去,那张家不好相与,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 果然还得是大哥!大哥回来,自己便有了依靠。 此时的邓玥瑶显得格外乖巧,挽着邓元皓的臂弯,糯糯地说道:“嗯,一切听大哥的。” 随后,邓玥瑶折返集市,买了一口锅、两斤肉、一只鸭、两包桂花糕和两包饴糖、一斤酒等和一些调料。 便与推着车的邓元皓一同踏上归家之路。 “我说瑶丫头,借个秤而已,你这是做什么?” 程水生指着桌上的纸封,刚想瞪那丫头一眼,却扯得后脑勺一阵剧痛,便不再坚持,转而让坐在一旁的廖氏去里屋拿了两张纸出来。 “你来的正好,昨日才去衙门盖的章,喏,拿好,莫要弄丢了。” 此时的程水生,脑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鼻孔以及嘴巴,看上去既可怜又好笑。 “水生大伯,那日之事多谢您,也连累您受了伤。” 邓玥瑶郑重地朝他鞠了一躬:“想着您受伤期间不宜饮酒,索性,便买了两包零嘴给您解馋。” “我一个大人吃什么零嘴,拿回去给元熹那小子吃吧。” 程水生说完,朝桌子努了努嘴。 邓玥瑶一脸笑嘻嘻。 “家中还有,我每种都买了两份。” 程水生一脸疑惑地问道:“我记得那日邓李氏并未分银钱给你,那你哪来的钱买零嘴?” 第24章 帮二牛家 邓玥瑶眼神滴溜溜转了一圈,本欲道出实情。 转而一想,故作高深地说道:“过些时日再告知您一个好消息。” “哦,既是如此,那便莫要让我久等了,看你古灵精怪的小样,啧,没眼看。” 程水生打趣了她一句,便不再追问。 还了程水生家的秤,邓玥瑶继续推着车前往二牛家。 “金凤婶子,我来还车了。” “哎呀,玥瑶来了!这车要用便拿去用,怎的这般着急还来!” 正在堂屋扫地的杨金凤赶忙迎了出来。 她拉着邓玥瑶的手,轻拍了拍她,嗔怪道:“我又没催促你归还,瞧你,倒与我生分了。” 邓玥瑶眉眼弯弯的看着她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对了,二牛哥在家吗?” 话音刚落,杨金凤便跑去屋后,朝着正在舀粪的儿子喊道:“二牛,玥瑶找你。” 二牛进屋洗了把脸,随后向坐在门口长凳上的邓玥瑶问道:“玥瑶,找我有什么事吗?” “好事。” 邓玥瑶想到他们家与邓氏老宅相邻,唯恐隔墙有耳。 她并非圣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好事,也绝不会让那一家子沾边。 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在她这里毫无作用。 于是,看向杨金凤说道:“我们去里屋谈吧。” “哟,瞧你,又不是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丑事。” 杨金凤虽如此说着,脚下却已迈入了自己的房间。 “金凤婶子,二牛哥,我现在有个赚钱的路子给你们做,你们干不干?” 二牛闻言,眼睛一亮,赶忙催促着说道:“既是赚钱的路子,绊了脑壳才不去干,你说,玥瑶,你快说。” 杨金凤也连忙点头:“对对对,快说,看是啥好门路?” “前些日子,我找二牛哥借了推车,是为了把板栗推到集市上去卖。” 接着,邓玥瑶将自己发现板栗树林,以及卖栗子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他们母子俩。 杨金凤听后,激动地拉着邓玥瑶的手,问道:“那东西真能卖六文钱一斤?玥瑶,你可别骗我。” “二牛哥,我记得你那天在我家吃饭时说过,你家过年都没吃过那么多肉菜。” 二牛闻言,双眼放光:“你还真别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味,啧,真香!” “所以,我也想让你们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顿肉。毕竟这些年,你们家对我们姊妹几个多有帮衬。” “玥瑶,你这孩子,说这些干嘛。不帮你们,难道去帮那群丧良心的家伙?” 杨金凤说完,朝着邓氏老宅的方向瞥了一眼。 “金凤婶子,二牛哥,趁现在别人还不知道栗子能卖钱,不如明天寅时我再来带你们去捡板栗。” 此刻的杨金凤欣喜到了极点,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心仿佛飘飞在半空之中,许久都没能落回实处。 她自记事起,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两次肉,遇到灾年,甚至连草根都吃过。 嫁给二牛她爹后,生活虽稍有改善,但也好不了多少。 如今有了赚钱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争取过上一个月能吃两顿肉的好日子。 想到这里,她再次确认了一下明日出发的时间:“那好,寅时对吧?” 邓玥瑶点了点头:“嗯,最晚不会超过寅时,去晚了恐怕集市都散了。” 二牛一脸真诚地说道:“谢谢!玥瑶,谢谢你。” “别这么说,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你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邓玥瑶说完,赶忙转身,作势要往杨金凤怀里躲。 从二牛家出来,邓玥瑶手中多了一碗咸菜。 她抬头看了看日头,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村里的人习惯了每日两顿,但她早已习惯了一日三餐。 出门时,大哥带着二弟在木屋周围砍柴,想必干了这么久也累了,她得赶紧回去做饭。 就算他们不饿,她自己却早已饿慌了。 “小贱种!你竟然还敢回来?害得我连房门都不敢进,你这个下三滥……” 听到邓大花的声音,邓玥瑶立刻跑回二牛家院中。 将咸菜放在矮凳上,又拿抄起一根木棍,冲了出去。 怒目如火的邓玥瑶,轻手蹑脚来的到邓大花身后,举起棍子朝着前方邓大花的小腿狠狠打去 “用这下三滥的法子来对付你们这些下三滥的家伙正合适!” 邓大花应声倒地:“哎哟,哎哟” “小贱种打人啦!哎……嘶……” 邓玥瑶见她口中仍在骂骂咧咧,于是一把揪住邓大花的马尾辫,朝着她的脸上左右开弓,“啪啪啪”地扇了起来。 她向来最讨厌别人辱骂她,更别说是与她有深仇大恨的邓氏老宅的这些人了。 手打得生疼,她又换上一脚踩在邓大花的脸上。 “让你嘴贱!今天姑奶奶就让你知道骂人的下场!” 话音甫落,只见邓小花奔出:“你这小贱……” 然而,当她瞥见一脸阴沉、手持木棍指向自己的邓玥瑶时,吓得面如土色,硬生生将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稍作回神,她便匆匆奔进屋内。 此刻,在自家院门口望风的杨金凤母子赶忙现身劝解。 “玥瑶,算了,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邓字。” 言毕,杨金凤示意儿子夺下邓玥瑶手中木棍,自己则拉着她朝家中快而去。 “贱蹄子,你打伤我家大花还想跑?” 人未到,声先闻的赵氏见杨金凤家院门紧闭,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香的臭的倾泻而出。 “贱人生的小杂种杀人啦,有娘生没娘教的狗东西……” 连已逝多年的母亲都遭此无妄之灾,气得双目喷火的邓玥瑶一声不吭地朝屋后疾步而去。 “你……哎呀……哎呀……这是什么?臭死了!哎,你这贱……” “你不是喜欢满嘴喷粪吗?正好,再来一次,继续骂!” 邓玥瑶又从一旁粪桶中舀出一瓢泼向正欲开口谩骂的赵氏。 “呕……哇……呕……” 坐在地上的赵氏顾不得擦拭脸上和头上的粪水,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不停呕吐着口中又苦又涩的污物。 心中暗想,这死丫头怎的不像从前那般好对付了? 往日无论如何打骂,都是一副默不吭声的模样,莫非分家断亲反倒助长了她的气性? 此时,匆匆而至的邓老婆子见状,气得倒三角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遭瘟的死丫头,忤逆不孝的孽障,那日老婆子我就不该心慈手软分给你四……” 第25章 盖房一事 “唉……老邓家……家门……不幸啊……” 邓老婆子正欲撒泼打滚,就被泼了一脸粪水。 待她胡乱扒拉开粘在眼眶上的污物时,又只见邓玥瑶再次舀了一瓢粪水,瞋目裂眦朝她走来。 气得七窍生烟的邓老婆子,落荒而逃地跑回去了。 “翠……翠儿……” 房里的小李氏正在哄宝贝儿子入睡。 想到已过三四日,宝贝儿子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容易受到惊吓。 哪怕只是看到一点红色,其眼珠子也会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紧接着便是凄厉的尖叫。 此时,突然听到婆母的呼喊,她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娘,您这是……” “快,快去给我烧些热水,我要洗澡,快去,要多备些水。” 邓老婆子说完,便向屋前不远处的那条河而去,她的得先去清洗一下,方能进房间洗澡,否则只怕十桶水都洗不干净。 气急败坏的赵氏见形势不妙,也不敢继续作妖,急忙麻利的爬起身,如鼠窜般逃回了家。 见灶上正烧着一大锅热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舀了两桶水便提回了自己房里。 小李氏刚从里屋出来,见灶上的热水只剩下碗口大一团,只以为是被婆母舀去洗澡了。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邓玥瑶回到家中,便开始为小元泰把尿,又从灶上端来之前熬好的米汤喂他。 “瑶瑶,我老远就看到是你。” 邓元皓进屋端起灶上晾凉的水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走到邓玥瑶身边,看着吃得开心的小元泰。 “这小家伙能被你从那抱回来,也着实是他的福气。哦,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盖房子吗?我看山下那块空地又大平整,正好适合盖房子。” 邓玥瑶在医馆时便已考虑过盖房之事。 “大哥,这事我跟你想到一块去了,只是不知盖一座七间的瓦房需要多少银两?” “咱们先不用盖那么大,我跟二弟住一间,你带小弟住一间,玥琳住一间,三间卧房,再加上堂屋和灶屋,五间屋子怎么都够了。” 邓玥瑶主要是想摸清大致造价,若超出预算,便只能少盖两间。 “要不等吃了饭,再去问水生大伯?” 邓元皓颔首:“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盖房子的事,还是他们更为清楚。” 邓玥瑶将吃得一脸餍足的小元泰放在床上,掖好被角。 让大哥将背篓罩在地上的鸭子拿去宰杀,自己则开始淘米做饭。 邓玥瑶将洗净的铁锅擦干水分后放到灶上,生火后添了两根柴。 又从五花肉上切下小块肥肉扔进铁锅,用锅铲按压并沿锅的内壁擦拭两遍,再用抹布将锅端下放在地冷却。 按她以往的经验,这锅放置一晚再用最好不过,然而首次为原主大哥做饭,自然要拿出自己的绝活。 至于用釜炒鸭肉,纯属浪费食材。虽说这锅开的稍显仓促,但好歹比没开过的锅要好用些。 将锅里的废油倒出来,再次将铁锅洗净擦干放到灶上。 “杀好了,也用草烧过了,干净的很。” 邓元皓提着已烧去绒毛的鸭子走了进来,见水缸中没多少水了,遂又挑起桶出去了。 邓玥瑶将鸭子剖开洗净,剁成块状,闻到饭香后赶忙抽出几根大柴,就着灶塘的余温焖了一会,便将一釜饭端下。 起锅烧油,放入几片姜炸出香味,端起菜板将鸭肉倒入,炒至鸭肉略显焦黄,沿锅边喷入些许酒。 嗯,真香!很久没做这道菜了,虽说调料不够,但技术还在。 这油淋鸭可是她夜宵店的招牌菜,每日限售一百只,皆供不应求。 饭菜上桌,三菜一汤:油淋鸭、红烧肉焖干菜、咸菜和荠菜肉丸汤。 四个姓邓的吃的头也不抬,尤其是在桌下窜来窜去的邓小灰,它这几日估计肉都吃腻了,此刻正抱着鸭骨头啃得有滋有味。 邓元熹见它喜欢吃,随手扔出一块鸭头。 邓小灰立刻摇着尾巴猛扑过去,紧紧将那鸭头压在地上,眼珠滴溜溜地在三位小主人身上打转,随后叼起地上的鸭头,迅速钻进床底。 邓玥瑶见跑出来的邓小灰跑嘴里的鸭头不见了,便打趣它:“哟,不错啊,我家小灰竟然也懂得藏私了。” “二姐,你莫要小瞧它,它可不傻。这叫有备无患,是吧,小灰。”邓元熹边说边轻抚着邓小灰的小脑袋:“你呀,慢点吃,莫急,又没人跟你争抢。” 邓元皓见小妹正在往锅里倒胡豆,面露疑惑,沉声问道:“瑶瑶,你向来不吃炒胡豆,今日炒它做什?” 邓玥瑶一脸神秘兮兮:“有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对了,瑶瑶,再有个把多月便立冬了,还是先将房子盖起来为好。” 坐在火塘边的邓元皓添了根柴,挠了挠头,继而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是无所谓,随便打个地铺也将就,主要是玥琳,她自幼身子骨弱,怎能让她也睡地铺?” “那等我忙完这些,再去水生大伯那问一下。” 邓玥瑶迅速翻炒几下,拈了一颗胡豆,欲尝试是否熟透。 未料,烫得她手忙脚乱地将胡豆扔进灶台的碗里,遂又急忙摸了摸耳尖。 “烫到了?来,让大哥看看。” 邓元皓惊得连忙扔下手中的火钳,一把抓住小妹的手,翻过来一看,见她右手食指起了个小水泡。 他心疼得眉心紧蹙,遂又拿起盆快步舀了一盆水。 “来,快将手泡进冷水中缓缓。” 邓玥瑶依言照做,被烫到的手指没入冷水中的那一刻,瞬间舒服许多。 不禁再次慨叹,有如此心疼自己的大哥实乃幸事! 上一世,父母因执行公务时遭遇车祸离世,彼时的自己年仅三岁,记忆中,父母的容貌永远定格在相片上。 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奶奶去年也病逝,不知她们在另一个世界是否安好…… “瑶瑶,好些了吗?” 邓元皓的声音打断了邓玥瑶的沉思,见小妹一脸忧心忡忡,连忙摸了摸她的头。 “我还是去请冯大夫过来瞧瞧。” 见已走到门外的大哥当真要去请冯大夫,邓玥瑶赶忙走上前去,挽着他的手,朝他粲然一笑。 “没事,已经好多了,等我忙完这些,便跟你去水生大伯家。”言毕,正准备将锅里的胡豆铲出。 第26章 就盖七间 “我来,瑶瑶,你就告诉我怎么做,你且去一旁歇着。” 邓元皓拿过她手中的锅铲,将锅中的胡豆铲出。 用小妹递来的小釜盛好,照她所说往灶上的釜里加了大半釜的水,又往火塘添了几根柴。 邓玥瑶则从床底破瓦罐中摸两个银锭揣进怀里。 嘱咐二弟照看好小弟和火塘的火,便与邓元皓一同前往里正家。 “你怎的又来了?莫非是来告知我先前那个好消息的?” 邓玥瑶笑语晏晏的说道:“那件事啊,过几日再讲于您听,水生大伯,我这次找您是有正事。” 程水生看着刚走进院门的邓玥瑶,见她身后邓元皓先一步走了进来。 邓元皓打了个招呼:“里正大伯。” 程水生微微颔首,习惯性地抬手去摸下巴上的胡子。忽地想到如今自己的脑袋如同粽子般被包裹着,只得尴尬地将摸到半路的手收了回去。 “什么事需得一日跑两趟?上午来的时候也没听你提过。” “当时我还没想好,这会我们兄妹刚确定,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贫嘴。”程水生作势横了她一眼。 自来熟的邓玥瑶地提起桌上的水壶,给程水生的茶碗里添了水,又给邓元皓和自己各倒了一碗,落坐后一脸笑意地进入正题。 “是这样的,水生大伯,我想买下凤山北面山脚下那块地,用来盖房子,不知现在那块地是怎么个买法?” “那块贫地虽说面积不算小,但也值不了几个银子,你要的话一两一亩,当年入册面积是两亩八分地,总共二两零八百文” 话毕,程水生去里屋拿出一本册子,翻了翻:“没错,是两亩八分地。” 邓玥瑶闻言,麻溜地从怀里掏出个银锭放到桌上。 程水生见此,倒抽一口气。 “你这黄毛丫头,才分家没几日,哪来如此多的银钱买地盖屋子?找不开,改日送来。” 邓玥瑶端起茶碗轻抿了两口,抬头笑眯眯地看向程水生。 “这您就无需操心了,反正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抢来的,您就帮我估摸一下,盖一座七间的砖瓦房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此时的程水生满心疑惑,他着实难以理解,才分家两日的小丫头,为何突然要盖房子?而且盖的还是青砖大瓦房? 他家的房子可是青砖与土砖各半才建成,他为了这房子,直到现在还背了一身债。 就在前两年,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他咬紧牙关借了十两银子,才盖了三间瓦房。 也就是两个儿子的房间和堂屋是用青砖盖的,其他屋子则因手头拮据,全都用土砖砌成。 “嗯,七间砖瓦房,如果地面不用铺青砖的话……” “地面自是要铺青砖的,您就按七间带地面的砖瓦房来算吧。” 邓玥瑶原本想说,青砖瓦房若地面不铺青砖,看上去不土不洋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结果瞬间想到他家这座砖土房,不正是不伦不类吗? 他她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刹车及时,否则,恐怕自己这会早被水生大伯赶去门外了。 程水生稍作思考后说道:“这七间砖瓦房,怕莫没个四十两是盖不下来的啊!” 邓玥瑶听后,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下,还好,四十两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之前心里估摸最少也得六七十两,就怕到时候房子盖好了,都没多少钱购置家具了,更别说一家五口的过冬储备了。 对了,还得留些银子送二弟去读书,今年都快立冬了,明年再送他去学堂也不迟。 反正有底子在,不怕他跟不上。 坐在门角沉默不语的邓元皓觉得,虽说四十两银子都能买下五个他了。 但这钱花得很值,七间青砖大瓦房,以后他们家的房子,就是村里最有排面的。 程水生见这兄妹俩都不吭声,忍不住问道:“如何?” “四十两能盖出来是最好不过了,略微超支几两倒也还能接受。” 邓玥瑶起身,为其添水:“水生大伯,您可识得砖瓦匠?” 程水生饮了口水,暗自思量起来。 “嗯,经你如此一问,我倒是想起一人,乡镇上罗工头手艺就不错,毕竟干这行一二十年了,口碑自是没的说。” 邓玥瑶本想请程水生带她一同前往,思及他还在养伤,遂打消此念头。 “那好,烦请您告知他家住具体地址,我明日也好去找他商议这事。” “我明日带你走一趟吧。” 邓玥瑶赶忙言道:“不用不用,您有伤在身,怎敢劳烦。” 程水生担心她独自前往,会遭拐子拐走。 “我看要不这样,明日我让德贵那两个小子与你一同前去如何?” 邓玥瑶起笑眯眯得说道:“那就多谢您了,待您伤好了,我再给您打酒喝。” “那我可就等着了。” “一定,我明日辰时再来等德贵哥他们。” “嗯。” 兄妹二人离开里正家后,邓元皓又嘱咐小妹几句,便要回洪家与洪老爷谈赎身之事。 邓玥瑶见此,急忙从床下的破瓦罐中掏出十两银子塞到他手中。 “用不着这么多,八两就够了。” 邓元皓连连摆手:“洪老爷并非贪财之人,他家任何下人赎身,都是原价赎回。” “拿着,余下的留作傍身。” 邓元皓闻言,便不再推辞,接过银子返回洪家。 次日黑清晨,听到山脚下村里鸡鸣没多久,邓玥瑶便起床了。 因今日还需找罗工头商议盖房之事,她昨夜嘱咐二弟后,便早早歇息了。 煮好米汤用完饭,从床下破瓦罐中掏出两枚银锭,再用一张干净的尿片包好,揣进胸前衣服里,往里掖了掖。 摸了摸兜里的几个铜板,重又从破瓦罐里掏出一角碎银揣进兜里,这才匆匆赶往二牛家。 “玥瑶,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没吃饭吧?” 杨金凤说着,便要取碗为她盛饭。 “金凤婶子,我吃过了。” 邓玥瑶赶忙应道:“今日我还要忙其它事,你们快吃饭,咱们尽早赶过去,争取多捡些栗子。” 杨金凤母子闻得此言,埋头匆匆扒了几口饭。 见二牛取了一个大箩筐与四个麻放在推车上,邓玥瑶急忙言道那栗子颇为沉重,两麻袋加一箩筐的板栗他们母子二人也未必能推动。 二牛只得又从车上取回两个麻袋,就这样,三人一路踏着月色来到了栗树林。 杨金凤母子都是干活老手,其手脚极为麻利,不到一个时辰便装满了三麻袋板栗。 邓玥瑶送她们母子到集市时,天方微亮。 邓玥瑶捧了一把板栗塞给卖菜妇人,跟她寒暄了几句。 无非是说自家有事,日后恐怕没时间出来卖板栗。 遂又将杨金凤母子唤来,将她们彼此引见一番,并托卖菜妇人照顾一二。 邓玥瑶走回村时,见周保财的牛车正停在村口大槐树下等人。 牛车上空无一人,带着斗笠的周保财坐在车辕上打盹, 她走上前唤道:“保财叔,保财叔。” 见他已醒,遂言笑晏晏的说道:“劳烦等一下德贵哥兄弟两个,待会我跟他们要坐牛车上街。” 周保财闻言后,揉了揉眼眶,瞧了一眼前面的小丫头,遂仰头看了一眼日头,天色不早了,往日这时的他早都走到半路上了。 想着今日该来的人也早该到了,于是赶忙招手示意她赶紧上车。 “上来吧,就你那竹竿似的两条腿,还能快过我这四条腿的牛?” 邓玥瑶一听,那还说啥,麻溜的爬上了牛车。 第27章 翻到沟里 周保财赶着牛车一朝里正家飞奔而去。 邓玥瑶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翻江倒海,若不是她竭力忍耐,只怕早已将早饭吐得一干二净。 她死死地抓住两边车缘,看来,还是自己的面包车比较稳当。 见那丫头和里正家的两个小子都已上车。 周保财说了句:“都坐稳了哈。” 重又扬鞭,“驾驾……”地驱使着牛车向前跑动起来。 一路上,被颠得晕头转向的邓玥瑶忧心忡忡,这周保财七月份才子承父业,接手赶牛车的营生。 才出来这么一小会儿,就走了将近半路程,这牛车就没慢下来过。 “保财叔,慢些。” 坐在前头的周保财两手一摊:“慢不了,慢下来我就赶不了了。” “啊?” “什么赶不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氏兄弟俩面面相觑,他们自记事起,从未坐过牛车,往日上街都是腿儿着去的,自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保财叔,你难道只会赶快车?” “嘿嘿,我就说,你这丫头打小就聪明。” 周保财说完,头也不回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瞬间,车上三人都噤了声。 “驾驾驾……” 牛车一路狂奔,程德兴比邓玥瑶先一步吐了出来,两人左右各自趴在车边,像比赛一样吐得昏天黑地。 “呕……哇……” “呕……” 邓玥瑶担心吐到身上,一直趴在车边不敢起身:“不行了!苦胆水都快吐完了!” 程德贵见状,忍不住说道:“我说保财叔,他俩都吐成这样了,你就不能试着慢点赶吗?”” 闻言,周保财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不急不徐地说道:“慢不了,第一次坐牛车都是这样,多坐几次便会习惯了。” 临近前方拐弯处,周保财“咧咧咧……”地驱赶牛车拐弯。 此时,牛车急速向左拐去。 蓦然,随着“哐当”两声响起。 人车牛俱翻倒在路旁的水沟中。 “啊!……嘶……” “德兴,你没事吧……哎哟,啧……” 闷声闷气的女童声从车底传出:“保……保财叔,你这牛车应该不是第一次出事了吧?” 牛车翻落沟中的刹那,她还以为会再度发生穿越之事。 原本一直伏在车边呕吐的邓玥瑶,除蹭了满脸淤泥外,倒也无其他损伤,她缓缓地从板车下爬出来。 幸好是刚过秋收不久,沟内已然干涸,若是换作雨季,自己此刻怕是早已成了落汤鸡。 也幸而还未抵达前方山路,否则,连人带车翻下山崖,恐怕想留个全尸都难。 更为庆幸的是,还好正在养伤的里正没与她一同前来,不然,其后果她还真不敢想象! 想到此处,她不禁轻拍胸口,好险! 被甩飞在对岸堤上的周保财,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踉跄着捡起鞭子,骂骂咧咧地望着沟渠里的黄牛。 正欲将陷入淤泥的牛驱赶出来,闻听此言后,回应道:“七次,这才七次。” 言毕,又“哨哨哨”、“哒哒”地驱赶着黄牛。 邓玥瑶拍打着身上的泥土,难怪,今日在村口见到他时,日头都升起老高了,牛车却仍是空着的。 原来,坐他周保财的牛车未必能保命。 此时的程氏兄弟俩已陆续爬上岸,好在他俩都无大碍。 程德贵摔得满身淤泥,膝盖处也蹭破了皮。 程德兴脸上、双手至肘臂处满是淤泥,当时的他正趴在车边呕吐不止,牛车倾翻之际,惯性所致,他双手直接插入淤泥,直至淤泥没及肘臂。 因陷入太深,还是程德贵从后方搂住他的腰,方将他从淤泥中拔出来。 程德贵望着沟里扬鞭催牛的人,调侃道:“保财叔,看来,你这驾车技术还得多跟你爹学学啊。” “少废话,你这小子莫要打趣我,没见我正忙吗?还不下来搭把手,哼!” 见那黄牛陷入淤泥一时难以脱身,毕竟都是同村之人,程氏兄弟俩当即纵身跃下,欲帮周保财将牛驱赶出来。 邓玥瑶寻来一根树枝,也跳下沟渠。 结果,四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仅没能将牛赶出来,反而见它越陷越深。 邓玥瑶等三人见徒劳一场,干脆爬上堤岸,寻到一处河边,各自清洗脸上或身上的淤泥。 邓玥瑶讪讪一笑,开言道:“德贵哥,德兴哥,不如,你们将罗工头的住址告诉我,你们先行回去,我自己也能找得到。” “那怎能行?” 程德贵闻听此言,转过头来,故作嗔怒地瞪了她一眼:“这两年拐子甚多,当心被拐了去。” 正在清洗手臂淤泥的程德兴也赶忙说道:“对对对,我听我爹说,他上月去衙门办事,就碰到好几个丢失小孩的苦主。” 见邓玥瑶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兄弟俩便匆忙胡乱擦洗一番,带着她踏上了前往东寿乡城里的山路。 好在牛车翻车时已行过大半路程,余下四五里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人便来到了城门口。 入了城,程德贵领着两个小尾巴一路七弯八拐来到南街。 随后又进入善和巷,在巷子深处的一座小院前停下脚步。 程德贵抬头望着这座紧闭的小院:“是这里没错了。” 两年前,家中盖新房时,他爹曾带他来过一次。 他抬手叩了叩门,须臾,里面快步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 “你们找谁?” 妇人开了半扇门,打量着门外三人问道。 邓玥瑶上前一步,笑意隐隐地问道:“请问罗工头可在家中?我们是来找他盖房子的。” 妇人闻听,须臾,眉眼上扬。 孩子他爹昨日刚从隔壁镇上完工归来,未曾料到,今日又有活计找上门来。 忙不迭应道:“在的在的,昨日才从上一户东家完工回来,这会儿估摸又歇下了。” 言罢,遂一脸笑意地将三人请入堂屋。 待三人在堂屋坐定,妇人上茶,又朝里屋唤道:“孩他爹,孩他爹,罗春良,罗工头,来活了。” 见罗工头起身,便转身去了后堂。 自里屋走出的罗工头,边打着哈欠,边问道:“你们哪位要盖房子?” 程德起身拱手道:“是这样,罗工头,这是我们村的瑶丫……邓玥瑶,是她家要盖房子。” 言毕,遂略感窘迫地指了指邓玥瑶。 罗工头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看向邓玥瑶,面露疑色。 “怎不见你家大人?盖房子如此大事,怎派一小丫头来与我商谈?” 第28章 小瞧她了 “罗师傅,我双亲几年前便已过世。” 邓玥瑶起身,向罗工头微微颔首。 “我今日前来寻您,是想请您为我建造一座有七间屋子的瓦房。” “哦,是这样啊。” 听到‘七间瓦房’四字,罗工头立刻提起了兴致。 “那你打算盖个什么样式的房子?” 邓玥瑶娓娓而道:“一间堂屋,其左右各两间卧房,院里左右两旁各一间,大小与卧房相等,总计七间屋子,地面皆需地砖,另外。” 闻听此言,罗工头又一次审视着邓玥瑶。 “邓丫头,照你这么说,这房子没个四十两银子怕是盖不下来啊!” “银钱之事,您无需担忧,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这道理我自是懂得。” 邓玥瑶轻抿一口茶,继续言笑晏晏地说道:“只是如今已是九月上旬,距离立冬不过一个多月,因此,时间较为紧迫,不知罗师傅手下人手是否充足?当然,工钱方面都好商量。” 罗工头见眼前这小丫头言语得当,毫无怯意。 这般模样,岂是寻常十来岁的乡野丫头所能拥有?分明比他婆娘还要能言善辩。 若她稍加装扮,与那大户人家精心培育的姑娘相比,也无甚差别。 再想到自家女儿那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不禁摇头叹息,不能比,比不了! 在一番思量和比较下,罗工头不禁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这人手方面自然不成问题,只是不知你这房子是想包……” 邓玥瑶嘴角微扬,赶忙打断他的话。 “关于材料之事,哪家质量过硬,还望罗师傅能指点一二。” 她深知其中门道,这包工包料,差异极大。任何一个行业,做久了自然知晓其中深浅。正如老家所言‘蚌壳三年成精’,不无道理。 闻得此言,罗工头不禁又一次对她另眼相看。 虽说这姓邓的小丫头避开了材料采购之事,断了他这一财路,但东家已然决定的事,他也不便多做纠缠。 罗工头回过神来,沉声说道:“羊角村孔老头的砖瓦烧的不错,价钱也公道,如你这般你需求量大的主家,他定能优惠一二。” “羊角村,孔老头,嗯,我记下了。” 邓玥瑶点了点头,遂继续问道:“那工钱方面又是如何结算呢?” “至于工钱嘛,大工每日五十文,小工通常由东家自行找来,每日也就二十来文。” 此时,罗工头唤来自家婆娘续茶,喝了两口茶,稍作思考,便又补充了几句。 “你需先支付五两定金,工钱,每做满十日结算一次,待到完工当日结算时再扣除定金。” 闻言,邓玥瑶对此也有了大致了解。 想到在家乡那一带,若哪家建房,主家每隔数日便会安排一顿饭。也就是老家那边常说的“打神福”。 思及此处,她又笑语晏晏地问道:“那罗师傅,除此之外可有其他讲究?家中既无长辈料理此事,兄长姐姐又暂时不在家,唯恐到时有所疏漏……” “开工、上梁以及安财门那三日,东家须得备上一顿饭,这三顿饭可不能省了去,也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千百年来,一直也都是这么传下来的。” 罗工头交代完这些,接着问道:“你若觉得没问题,我这便为你开单子了?” “嗯,没问题,开吧。” 罗工头去里屋取来纸笔,见他用炭笔在纸上不假思索地“唰唰唰”写了几行字。 邓玥瑶走近瞧了一眼,虽说繁体字她写不好,但也认识不少,不认识的连蒙带猜,好歹也能认个八九不离十。 只见上面列有:青砖:三万五千块。 面瓦:一千两百五十片。 底瓦:两万三千两百片。 石灰:三千八百斤。 木材:…… 虽然这字写的不怎样,可列出来的都是钱啊! 看完这些,邓玥瑶不禁连连咋舌。 这钱真不经花,实在不经花啊! 罗工头将写好的单子递给她:“邓丫头,你想定在哪日开工?” “自是越快越好,依你之见,明日可好?” 见罗工头飞快掐动手指,口中念念有词,邓玥瑶看得瞠目结舌,简直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好家伙!就这架势,跟九叔相比起来,怕也不分伯仲了。 “明日煞西,天恩,六合,圣心,宜:出行,建造,动土,祭祀,破土……” 既是天恩圣心,又是宜建造动土的,那还等什么! 邓玥瑶光只听到这些,便脱口而出:“那便定在明日开工。”. 罗工头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这定金……” 邓玥瑶从怀中摸出一枚银锭,轻放在桌上。 罗工头拿起银锭掂了掂,咬了两口,又再次瞧了一眼,随即提笔写了张收据递给她。 并告知由于工期紧迫,明日他将带去十五个大工,同时建议她请八到十个小工,如此方可尽快完成房屋建造。 三人离开罗工头家后,邓玥瑶估摸时间已然不早,还需尽快赶回家中做饭。 她早上看过了,釜里的米汤还有很多,无需担心小元泰会挨饿。 既然明日动工,今日便需提前做好准备。 大小工总计至少二十四人,其伙食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明日买菜只怕会来不及,不如趁此时还在街上,先将这些东西采办齐全。 说干就干,邓玥瑶花了十五文钱租下一辆牛车。 然后带着程氏兄弟俩在“猪肉王”买了十斤五花肉、一副猪下水和一个猪头。毕竟,体力劳动者断不可缺了油水。 接着又到“喻氏米铺”买了一百斤糙米,顺便拿了跟老掌柜换了些碎银和铜板。 幸好卖菜的婶子还没收摊,邓玥瑶又选买了五斤薤菜、六斤昆仑瓜、四斤辣椒、八斤胡瓜、六斤冬瓜。 见筐里还剩一大把菜干,邓玥瑶也全要了,反正这东西不易坏。 随后坐牛车去往铁铺买了一口大铁锅和锅铲。 紧接着又买了四个木盆、一个大锅盖、盐、酱油以及生姜大蒜等调料。 最后打了十斤菜籽油,又将清单上的开工祭祀用品备足,感觉差不多齐活了,又买了六个大肉包,分给程氏兄弟俩各两个。 三人坐上牛车,踏上归途。 一路上,邓玥瑶伏膝埋头,梳理着今日需要完成的事务。 下午要去羊角村订砖瓦。 还得买木材和石灰。 稍晚些时候,还得跑趟里正家,商讨在村里请小工这些事。 想到这些,邓玥瑶只觉脑壳发懵,抬头望向程德贵。 “德贵哥,如今小工一日工钱是多少?” “二十二文。” 今日,程德贵着实被邓玥瑶给震到了,以往,只当她是个不晓世事的小丫头。 哪曾料到,方才与罗工头谈论盖房之事时,她竟如此游刃有余。 那罗工头也算是个老油条了,可在她面前,愣是一点儿便宜都没占到。 昨晚,他爹再三嘱咐他们兄弟俩,要多加看顾这小丫头,别让她被罗工头给坑了去。 如今看来,倒是他们眼拙,都小瞧这丫头了。 第29章 大哥归来 回过神来的程德贵,稍作停顿,说道:“玥瑶妹子,要不这喊小工的事,我去跟我爹说一声,也省得你两头跑。” “那敢情。” 邓玥瑶拂去眼角的碎发,面露忧色地说道:“唉,砖瓦的事有了着落,只是不知这木材和石灰又该去哪买。” “买什么买?后山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程德贵白了她一眼:“你可见过村里哪家盖房的石灰跟木材是花钱买的?不都是去后山采回青石烧出来的?至于木材,满山到处都是树木,你想砍多少都有。” “依我看,还不如多请几个小工干活,石灰跟木材一样不少的给你弄回来。” 满嘴流油的程德兴说完,遂又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大肉包,吃得津津有味。 “莫不是要请十几个小工?” 邓玥瑶原本是按照三桌的量购买的,她担心车上的这点肉菜不够吃。 思及于此,他赶忙说道:“要不,我们调转车头,再去买些菜回来?” “还买?能吃得完吗?你不是说还要在村里买两只鸡鸭吗?我看明天他们能把这些吃完就很不错了。” 言毕,程德贵又对着眼前的一大堆肉菜努了努嘴。 “即便你请来十四个小工,再加上罗工头带来的十五个大工,刚好三桌,足够他们大吃一顿。” “已经买了这么多菜哥和肉,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要操办酒席呢!” 程德兴曾以为自家动土那日的伙食已经颇为丰盛,没料到这丫头不按常理出牌。 就这开工的伙食,比他家贺新的酒席还要好上几倍,顿时,感觉他爹那里长算是白当了。 然而,当他想到村里人的酒席标准,三素两荤一个汤时,他心里才又觉得舒服了一些。 听着程氏兄弟俩所言,邓玥瑶方才恍然大悟。先前买菜时,她完全是依照老家的习俗行事。 想起今早在二牛家目睹他们以野菜糊糊配咸菜当早食, 啧啧,自己当真是个败家子! 好在,她很听劝,并未再提及此事。 此后,三人一路无言。 到家后,牛车停在山脚下。 程氏兄弟俩将车上货物逐一搬进木屋,婉拒了邓玥瑶留他们用餐的好意,喝了口水后便下山去了。 见邓元熹在屋外给小元泰把尿,邓玥瑶便准备做饭。 当她看到矮桌上的一菜一汤时,顿时愣住了! 随即快步走出来,摸了摸邓元熹的脑袋。 “我见昨日还有剩余的肉,便用来煮了些菜干。那汤是小灰的功劳,我用它叼回来的那只小野鸡,放了一把荠菜做了汤。” 邓元熹拍了拍怀中的小奶娃,似乎已料到二姐要说的话,赶忙解释。 “那只野鸡我已清理得很干净了,二姐,你大可放心吃。小灰叼回来时,它已经死了。我拔了毛,但没拔干净,我只好将它放到火塘烧了一会,干净的很……” 邓玥瑶红着眼眶蹲下来:“谢谢,谢谢你,二姐谢过元熹。” 望着眼前这个懂事的小萝卜头,她的心瞬间感动得一塌糊涂。 才这么点大的人,便如此懂事。 自己六岁时还在尿床呢,直至七八岁时,也不知奶奶从何处寻得偏方让她服用后,才有所好转。 “二姐,不用谢我,我见日头老高,你还没回来,想必是忙不开身。” 一番夸赞话语,染红了小家伙的脸颊。 腼腆的小男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抱起小弟起身走进屋里,随即屋内传来稚嫩的童声。 “昨日,你说家中要盖新房子,二姐,你不用担心我我,我自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看好小弟。” 邓玥瑶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不能再顾头不顾尾了。 倘若这两个小家伙有个闪失,无需他人责备,她必将终身悔恨。 得找一份不用出门便能赚钱的生计,悉心培养好两个小家伙,也不枉自己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想着元熹和元泰长大后的模样,十一岁的小女孩脸上露出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姨母笑。 “二姐,再不吃饭,饭菜就要凉了。” “哦,这就来。” 坐在桌前,邓玥瑶接过邓元熹递来的饭碗,夹起一筷子菜干,浅尝一口,还行,菜干软烂,盐味稍淡。 舀了一块野鸡肉送入口中,嗯,很鲜,唯独放少了盐。 有现成的饭菜可吃,她又怎会挑剔,反而一个劲地夸赞坐在对面的小厨师厨艺精湛。 吃过饭后,迅速清理猪头,剔骨后放入锅中,再将火塘里的灰扒出,用以清洗猪下水。 待猪下水清洗干净后放入锅中,倒入些许酒,放两块拍碎的生姜,吩咐邓元泰将火烧大些。 水开后撇去浮沫,继续煮了片刻,才用笊篱捞出? 洗净锅后将头皮和下水一起放进去,再次加水,淋上适量酱油,舀入六调羹盐。 遂又拍了四块生姜放进去,最后加入桂皮、香叶、八角和花椒。 邓玥瑶临出门时,提着包裹的邓元皓恰好回来,她原以大哥不会这么快回来。 大哥此时回来得正好,邓玥瑶赶忙催促他赶紧吃饭,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这位长兄去掌舵。 邓玥瑶又走到火塘边上,反复叮嘱正坐在那里看书的邓元熹。 “务必要留意啊,水开之后煮一炷香的时间,接着转中火煮一个时辰,最后用小火慢慢焖着。” “记得添水,千万别让锅里的水给烧干了,还有……” 邓元熹抬起头看向邓玥瑶,咧嘴一笑:“大姐,我都记住了,要不我背给您听听?” 看着捂嘴偷笑的二弟,颇为窘迫的邓玥瑶扭头朝床边走去,欲给小元泰喂米汤,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邓元熹笑着说道:“二姐,您回来的时候我刚喂过小弟,他不饿。” 这时,尴尬不已的邓玥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大哥吃得差不多了,急忙从床底掏出四枚银锭,将之前跟米铺换的碎银和铜板用干净的尿布包好,一起放进大哥背的包裹中。 背在背上,颠了颠,嗯,还真有点份量。 她朝着邓元皓唤道:“大哥,走啦,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嗯嗯,来了。” 刚放下碗筷的邓元皓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邓玥瑶一把拽出了木屋。 邓玥瑶这次没有选择坐牛车,她对赶牛车的周保财已经有了的阴影,保财可不保命! 好在羊角村就在她们村的隔壁,兄妹俩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有运送砖瓦的牛车经过。 邓元皓上前打听,得知孔老头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第30章 安排人手 “哎,你们找谁?” 瞧着那开门的年轻汉子,邓玥瑶莞尔一笑,询问道:“大叔,敢问孔砖瓦,孔老爹可是住在此处?” “你找我爹干嘛?他此刻正忙不赢。”年轻汉子正欲合门。 邓元皓见此,赶忙上前陈清来意。 “孔叔,我等想在你家定购一批砖瓦。” “那先进来说话。” 年轻儿郎将邓玥瑶兄妹请入堂屋,便朝跑去屋后高呼一声。 “大哥,这两人想定批砖瓦。” 话音刚落,自屋后走来一位身着敞胸汗褂的汉子,跟之而来的是一位同样着汗褂的五六旬老者。 见对面三人皆以狐疑之目打量着他们,久未出言。 邓元皓拱手道:“我兄妹二人自隔壁凤鸣村而来,想在你家定购一批砖瓦。” 孔砖瓦接过汉子递来的湿帕,抹了一把脸,将帕递与他。 遂漫不经意地道:“哦,你们想定多少砖瓦? 邓玥瑶微微一笑:“三万五千块青砖,一千两百五十片面瓦,两万三千两百片底瓦。” “要这么多砖瓦?” 闻此言语,孔砖瓦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之色,他对凤鸣村再了解不过了,穷得叮当响的一小村子。 近二十年,也就那程里正来买过一回砖瓦,他还是前两年往程家送货时去过几回。 除了程里正家正在造瓦房,其余村民俱是清一色土坯房。 哪曾料想,那破落村竟出了这般富户,一来便要这么多货,只是不知这户人家是何来头。 “确实如此,清单所列便是这个量。” 邓玥瑶担心孔老爹短时间内供不上货,而延误自家新房之工期。 她直言问道:“新房预计于立冬前完工,因工期紧迫,不知你能否在规定的时限内依质按量交货?” “你家定于何日开工?” “明日。” 闻得此言,孔砖瓦脑子便开始转动起来。 既是明日开工,下地基便需用到青砖,那明日就得送批青砖过去。 他暗自盘算着家中存货,嗯,倒也来得及,只是后续供货恐怕会要忙的人仰马翻。 按常理而言,主家盖屋至少会提前十日定下砖瓦。 算了,先接下这订单再说,大不了这段时日先将她家的砖瓦烧制出来,旁的往后排着,谁叫这小丫头货要的这般急。 “敢问这位小姑娘,你家盖几间屋子?” “七间。” “七间,嗯,那我明日先拉两万砖过去下地基。” 孔砖瓦顿了顿,又问:“敢问这位小姑娘贵姓?” “免贵姓邓。” 邓玥瑶心想,孔砖瓦可能并不知晓她家的具体位置,又想到村中那一户也姓邓,唯恐他将货送错地方。 就那群只进不出的家伙,要想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恐怕又得费一番周折。 不行!万万不可耽误了动工的吉日! 且家中请了众多人来做工,耽搁一日便要多耗费一两多银子。 邓玥瑶定了定神,笑语盈盈地道:“凤鸣村靠凤山北面山脚下有一大块平地,那便是我家新房所在,你将货送往那平地即可,且我家暂且住在那山脚处,你送货过去,我们站在门口便能看到。” 孔砖瓦微微颔首,向她们说明了砖瓦的价格,然后引着邓玥瑶兄妹二人去往屋后。 偌大的砖瓦窑地上,整齐码放着一二十堆砖瓦,一排六个窑炉上方皆在满烟。 邓玥瑶尚未走近窑炉,便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怪不得现今都九月了,孔老爹父子仍着汗褂,能不热吗? 她们兄妹二人装模作样地参观一番,便匆匆回了屋子。 最终,双方以青砖:每片五厘,面瓦:每片六厘,底瓦:一文钱四片谈妥价钱。 孔老头一番盘算下来,正好是二十四两,抹零都没法抹,索性便多送她一千砖瓦。 邓玥瑶付了十两定金,拿了收据,便与邓元皓踏上归程。 途中,兄妹二人始终觉得,家中建造新房这等重大喜事,邓玥琳的缺席总令人感到有所缺憾。 尤其是邓元皓,其失落之感甚为显着,这两兄妹出生时间相隔不足一盏茶的功夫,自小到大,从未分开如此之久。 二人经过一番商榷,决定先由邓元皓前往张家试探情况。 行至三岔路口,邓玥瑶递给邓元皓一个银锭。 转而一想,又怕张家不肯放人,于是又掏出二两碎银子塞到大哥手中,并反复叮嘱他切莫鲁莽,见机行事即可。 当初,邓老婆子以五两银子将邓玥琳卖给张家作冲喜娘子。 邓玥琳现年不过十三岁,尚未及笄,此般年龄嫁至张家只能算作童养媳。 邓玥瑶见日头已然西斜,遂催促大哥朝大石村而去,而她本人则前往程水生家。 “水生大伯,我又来了!” 人未入,声先至的邓玥瑶刚进屋,便从包裹中将买地的银子取出来,数了数,放在桌上。 “嘿嘿,二两八,一分不少。” “明日你新房动工,我会提前过去,为你将地量出来。” 程水生接过银子数了一番,见无误,便拿着去了里屋。 旋即又拿着本小册子快步出来,翻到山脚下那块平地那页,在上面画了个钩,又在下方空白处作了标注,合上册子。 程水生不紧不慢地道:“待过几日拆了疤,我再去衙门为你办理房契与地契。” 邓玥瑶赶忙说道:“那好,到时您去那的花销,我再补您补上。” “这事以后再说。” 程水生直截了当地问道:“听那俩小子说,你要在村里请十来个小工?” 邓玥瑶一脸凝重地道:“十四个,但我有一要求。” “什么要求,你讲。” 在村里请十四人做事,这可是大好事啊!这一日二十几文钱,干一日都能称上一斤多肉了! 他若不是脑袋负伤,都想去挣些钱,也好早些将前两年盖房时欠下的账还了。 两年多了,才还了不到五两银子,剩余的五两多欠银中,有三两还是从岳家借来的。 每逢年节去往老丈人家时,他都是能推则推。两个舅兄看到他皆是冷眼相向,舅嫂们更是欲将他扫地出门。 年复一年守着地里那点收成,一年到头都难吃上几回肉。身为里正的他都过得这般窘迫,村民们就更难如意,长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到头来也存不下几个钱。 唉……穷啊! 眼眸含霜的邓玥瑶,切齿咬牙地道:“邓家老宅之人一个都不要,即便他们自行去干活,我也无钱给他们!” 第31章 玥琳受伤 “那是自然,你若想请他们,我都不会答应!” 听她提及那一家子人,程水生眉眼冷了几分,他至今仍恨之入骨。 待他拢回心神,清了清嗓子,试探问道:“这工钱……” 邓玥瑶泰然自若地道:“大行大市,他们平日为他人干活是多少银钱,在我这,断不至于比旁人少了去。” “那好,想必之前德贵那小子也跟你说过,这工钱可是每日二十二文钱。” 程水生边言边连续举了两次两根手指,见邓玥瑶依旧气定神闲,毫无怯懦之色。 他又继续说道:“十日一结。” “正好,罗工头带来的大工,其工钱也是十日一结,到时,我也好与他们一同结算。” 邓玥瑶嘴角上扬,哈!又省却不少事。 “小工十四个,工钱十日一结,瑶丫头,可否让我家那俩小……” “哎呀!您看我这都忙糊涂了,我正想跟您说这事呢。” 邓玥瑶心中暗叹,险些将这事忘了,好在自己脑子还算清醒。 无论如何,也不能遗漏程德贵兄弟二人,况且他们做事勤快,手脚利落。 唉,终究是自己连累了水生大伯,每次看到他那包扎得只剩几个孔的脑袋时,自己也是意无意的移开视线。 钱债好还,人情债难偿啊! “德贵哥和德兴哥皆是干活的能手,怎能少了他们?” “如此甚好,你若没有其他事情,我这就去召集他们商议此事。” 程水生暗自思忖,这俩小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去她那里做一天活,便能赚回四十多文钱。 若是每天都能有活干,自己何愁那五两三的欠款。还是忙些好,忙起来才有希望。 邓玥瑶趁势半真半假地笑着道:“水生大伯,记得为我拣选些手脚麻利的人,那些偷奸耍滑和贪吃懒做之辈,您就高抬贵手,莫往我这送了。” “还用你提醒?盖房子这么大的事,你家中连个主事的大人都没有,我若真将那游手好闲之徒送去你那,岂不太丧良心了?” 程水生丢下一个白眼,快步去了里屋。 待他提着一面铜锣出来,正欲跨出大门时,又被身后那清亮的嗓音给绊住了。 “水生大伯,这石灰还在山上,且明日开工便要用到,到时,恐怕会来不及。” 程水生略作思量,很快,便扔给邓玥瑶一颗定心丸。 “既是如此,那我这便去多安排几个人手,去山上采些青石回来烧好。” 一手提锣,一手执锤的程水生,叫上程德贵兄弟二人,健步如飞地出了院门。 “嘡……嘡嘡……嘡嘡嘡……” 须臾,凤鸣村骚动起来,村民们皆放下手头事务,纷纷朝村口大槐树下奔去。 “咳咳咳,人都到齐了吧,我们村的邓玥瑶明日要建房,她方才托我在村里找十四个小工。” 程水生话毕,即刻引发一阵哗然。 “这丫头刚分家没几日,怎会突然有钱盖房了?” “请这么多人,莫不是是要建瓦房?” “瑶丫头莫非是捡到宝了?” “好大的手笔啊!请十四个小工,这一日光是工钱,怕是都要不少吧?” 村民们皆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有惊愕的,有艳羡的,有为邓玥瑶忧心的,更多的是好奇邓玥瑶何来如此多银钱盖新房。 见此,程水生敲了一下铜锣,示意大家安静。 “咳咳!我首先丑话说在前头,人家花钱雇你们是去干活的,所以,那些个好吃懒做、偷奸耍滑之人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程水生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咳咳!工钱每日二十二文,十天一结。大家有意的便来我这里报名。” 众人一听,无需出远门,在家门口就能挣钱,那还等什么,纷纷踊跃报名。 “我来一个。” “我要去。” “我来。” “里正,我也来一个。” 须臾之间,程水生便被村民们层层围住了。 好在程德贵兄弟二人都在,因担忧报名的村民太多,会碰到自己老爹头上的伤口,二人竭力上前隔开围拢上来的村民。 邓老婆子挤进黑压压的人群中,为了给邓大山抢个名额,她脸都快被挤变了形,鞋也被挤掉一只。 好不容易挤进去的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程水生父子三人的怒目逼退。 在经过程水生精挑细选之后,最终确定了十二名行事老练的村民,包括他家俩小子在内正好十四人,并反复敲打他们,若谁偷懒,即刻换人。 程水生抬头看了一眼日头,见时间还早,便当机立断,安排八个人带上工具,火速前往后山采青石回来烧制石灰。 其余六人则被他派往后山砍伐木材,并且嘱咐他们须尽量挑大的砍。 站在远处的某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提着铜锣的程水生正欲转身离开,此人急忙追上前去,将他拦了下来。 程水生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还有事?” “水生大伯,我大哥去了望富村,准备接大姐回家。” 程水生心急如焚地问道:“多久之前的事?” “就在我来您家之前,我们从羊角村出来后,他就去了那里,估计现在早已到了张家。” 邓玥瑶话音刚落,便只见程水生一路敲着铜锣往回跑去。 望富村,张家。 “大哥,你回去吧,我这样子怕是走不了。” 逼仄昏暗的房间中,瘦削的邓玥琳倚在简陋的床上,紧咬着牙关,再次尝试移动左腿。 “嘶……” 依旧无果,苍白的脸颊上,泪水猝然滑落,即便如此,她也强忍着没哭出声。 邓玥琳轻抚着那几近变形的残肢,无声掩泣。仿佛只要她竭力忍耐,就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家中新房明日即将动工,她也渴望在这个喜庆的吉日里与姊妹们相聚,更想要逃离这个魔窟。 可自己怎就这般无用呢? 望着眼前瘦骨伶仃的大妹妹,邓元皓万箭攒(cuán)心。 两三个月前,他归家时见到大妹妹还安然无恙,岂料,今日再见她时,竟已如此羸弱不堪。 可恶的张家!该死的老毒妇! “别说胡话,琳琳,大哥背你回家,这地方咱不待了啊。” 邓元皓抹去眼角的泪水,在床边蹲下。 “琳琳,听大哥的话,来,大哥带你……” 蓦然,闯进一个身材矮小且精瘦的老妇,瞋目切齿地指着邓元皓的鼻子,厉声斥问起来。 第32章 嚎什么丧 “这死丫头,可是我花了银子买来给我家有根冲喜的,她是我张家的媳妇,你这臭小子,凭什么带她走?” 邓元皓眼底一沉,拳头愈攥愈紧,最终,因着小妹那句“切莫鲁莽”而松开了拳头。 他不动声色地推开精瘦老妇,眸底猩红地指向支枕而坐的邓玥琳。 “张家媳?哼,敢问谁家会如此虐待儿媳?我妹妹被那老毒妇卖到你家,才仅仅两个月时间,就被你们磋磨成这般惨状。” 双手叉腰的精瘦老妇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当初可是给了你祖母五两银子的,难道她还做不了这死丫头的主?” 邓元皓横了她一眼:“我家的事还轮不到那老毒妇做主。” “你少在这糊弄我,你想带走她?没门!” 邓元皓面无表情地凛声质问道:“那我问你,当初你去邓家老宅时,我可在场?” 刚才还唾沫横飞的精瘦老妇,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见此情形,邓元皓径直越过她,将邓玥琳轻轻横抱起身:“我带她回家治伤,你若不服,大可去官府告我。” 精瘦老妇见邓元皓抱着邓玥琳已然走出房门,立刻跑到院中哭喊起来。 “强盗抢人啦!快来抓强盗啊!” “大白天的跑来我家抢人,没天理啊!” “还有没有王法啊……” “娘!谁……谁欺负……你了?” 张有田抄起一根木棒,从屋内疾步奔出,凝视着院中抱着邓玥琳的小子,心中明了,此人正是母亲口中的强盗。 张有田二话没说,举起木棒径直朝邓元皓扑去。 抱着邓玥琳的邓元皓敏捷地侧身避开,紧接着当胸一脚,猛地踹向迎面冲来的张有田,将其踹得后仰倒地。 自幼热衷于舞刀弄棒的他,曾向洪家马夫习得一些招式,虽说谈不上武艺高强,但,应对张有田这样的莽夫,自是绰绰有余。 张有田疼得直冒冷汗,如一只被烫熟的虾米般蜷缩起来,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嘴里一个劲地喊疼。 精瘦的老妇见大儿子吃了亏,急忙扑上前去,一边干嚎,一边吆喝。 “有田!我的儿啊!” “救命啊,强盗杀人啦!” 此刻,院子外已挤满了闻声赶来的村民。 年轻时的张王氏,放荡不羁、见异思迁;如今年老色衰,却依旧卖弄风骚、恬不知耻。 外人若对她稍有微词,她便会撒泼耍赖,一顿胡搅蛮缠,直至对方赔礼道歉,才肯罢休,致使如今众人对她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其家人因她蛮横无理的行事做派,早已司空见惯,久而久之,更是纵容得她心肠越发恶毒起来。 于是,张王氏及其家人,很快便成了望富村家喻户晓的谈资。 尤其是近年来,原本在村里声名狼藉的她,其恶名逐渐传扬至附近几个村。 从此,方圆五里内的狗见到她都会绕道而行。 提及王秀珍或许鲜有人知,但说起“恶妇”二字,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莫看她长得罐牙咧嘴,村中稍有体魄的男子几乎都与她有过一腿。 五年前,张王氏被张达良第六次捉奸在床后,羞愤交加的她反而愈发肆无忌惮。 她当场指着张良达的鼻子怒斥他不配为男人,连姘头的脚趾头都不如。 张达良气得连夜削发为僧,自此遁入空门,与青灯古佛为伴。 四年前,其年迈公婆因独子被张王氏气得看破红尘,二老思子心切,曾数次相互搀扶前往寺庙苦口婆心相劝,却也无果。 日间思儿儿不到,晚来盼子子不归。最终,两位古稀老人双双服毒自尽。 前年腊月,大儿媳因遭其虐待而落胎,次日清晨,便光着脚丫逃回娘家,自此改嫁他人。 去年开春,她为遂姘头心意,迫不及待地将尚未及笄的女儿嫁给那老鳏夫作填房。 自今年六七月份起,她家又不时传出女孩的阵阵惨叫。 村民们也是后来才陆续知晓缘由,那丫头竟是她买来给张有根冲喜的童养媳。 “张王氏,你今日又是唱哪出?” 望富村喻里正健步如飞而来,身后紧跟着程水生和邓玥瑶,以及不少凤鸣村的村民。 邓玥瑶刚进院门,便瞧见大哥怀中横抱着的人,她愣愣地望着大姐,茫然无措。 听到大姐微弱的呼唤声,她才回过神来,发疯般地奔了过去。 “大姐……” “瑶瑶……” 两个多月,怎会变得如此消瘦?望着那形如枯槁的大姐,邓玥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 邓元皓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个妹妹,他的脸色阴沉至极,紧紧咬着下唇,下巴和嘴唇不断颤抖着,心头那股无法抑制的怒火愈发汹涌。 好在这一刻,邓玥瑶迅速将自己从愤懑中拔出。见额头青筋暴起的大哥,正双目赤红的怒视着那死鱼眼老妇,很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邓玥瑶唯恐他会坏了自己的计划,便赶紧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喻里正斥问道:“张王氏,你又作什么妖?” 张王氏指着邓元皓,咬牙切齿地说道:“喻里正,你来的正好,这强盗抢我儿媳,你快叫人把他抓起来!” 她暗道,趁此时人多,正好将这死小子捆去官府,以防日后再生事端。 大儿媳回娘家一去不返,初尝那滋味的有田整日往那春寡妇家跑。 与其便宜了外人,倒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让他与那琳丫头先成亲,如此,不怕那死丫头不从。 只是,终究有些对不住有根,哎,他刚出生时,只以为他是瘸了腿,好歹日后还能有个后。 却不想,随着年岁增长,他的脑袋也越发愚笨起来,旁人十八岁的人,早都做了爹,可他整日除了傻笑,连一声娘都不会叫。 想到此处,张王氏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继续装模作样地哭喊起来。 “可怜我的儿啊,你若不是双腿有疾,怎会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啊!” 喻里正沉喝一声:“嚎什么丧?” “你将人家妹子打成这般模样,还不许人归家?你也不问问人家凤鸣村的人答不答应!” 言罢,他转头向身后的程水使了个眼色。 程水生跨前一步,故作惊讶地说道:“咳咳!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张王氏?真是如雷贯耳啊!” 继而,语气一转:“你且看看,今日我村众多人慕名而来,特意向你这位恶名远扬的泼妇请教,如何才能搅得家破人亡、鸡犬不宁!” 张王氏顺着程水生所指方向看去,竟是好大一群人,她满脸惊愕,踉跄着后退几步。 倏然,几个妇人从她身后将其牢牢架住,张王氏仿若被擒的野兽,龇牙咧嘴地拼命挣扎,却又被身后的刁老婆子猛地揪住散乱的发髻,半点动弹不得。 “嘶……放开老娘,放开……” “啪……” 张王氏脸颊上浮现出五道指痕,她扭头望去。 瞬间,面如土色。 第33章 责贬五十 “娘?” “莫要喊我娘!哼!我岂会生出你这般狠毒的女儿!” 地面被银丝缕缕的张淑云攥紧的拐杖杵得砰砰作响,满脸皱纹的她怒视着跪在地上的王秀珍,气得说不出话来,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恨不得扑她几拐杖才能缓解心中的愤恨。 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孽障!在来的路上,她多次懊悔不已! 她悔啊!悔不该当初将那孽障嫁给唯一的侄儿,刚成亲那会儿,倒也还算过得去。 谁料,她越来越不知分寸,整日把老兄家搅得鸡犬不宁。 自己曾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她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可每次都只能消停几日,便又开始兴风作浪。 这不让人省心的东西,都快当祖母的人了,害得老实憨厚的侄儿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连累老兄老嫂双双寻了短见,也害得大外孙媳流产改嫁。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这糟心的玩意儿,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竟将年仅十四岁的外孙女拱手送给那年近五十的姘头做填房。 当自己得知此事时,一切都已生米煮成熟饭。真不知她的心肠是何等的坚硬,竟如此狠心! 张淑云看向一旁形销骨立的女娃,这不让人省心的东西啊!竟将她磋磨得如此孱弱不堪。 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啊!若非当初自己极力促成此桩婚事,又怎会害得老兄家破人亡! 他日,自己身归地府,又该如何面对老兄?有何颜面面对祖宗? 张淑云收拢思绪,转身看向两位里正。 “喻里正,程里正,不知你们二位如何处置这孽障?” “王家伯母,张王氏之事想必您也已经知晓。” 喻里正看向被邓元皓抱着的邓玥琳,继而坦言道:“邓家要求接回这琳丫头,并废除此门亲事。” “不!谁敢带走那死丫……不能带走她,亲事不能作废!” 王秀珍偷瞄一眼面若寒霜的张淑云,接着说道:“她是我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冲喜丫头,等再过些时日,我家有根好转些,就让他们圆房。” “当初,你带走我大姐,可曾征得我们姊妹几人同意?” 邓玥瑶走上前,凝视着王秀珍那双死鱼眼,正色道:“谁收了你的银子,你大可去找她讨要。” “邓家老宅虽由那老毒妇当家,但她无权当我们的家,且我妹子被你买来时,我并不在家,更不知情。” 邓元皓垂首看着眼窝深陷的大妹,见她那苍白的面庞中隐隐透出一丝青色,就这样一直抱着,也未觉有多少重量。 该死的老毒妇! 邓元皓暗暗发誓,日后无论如何都要护好几个弟弟妹妹,决不让任何人欺辱他们,更不会让那一家人好过! 在记忆中,母亲对大妹的学识极为看重。那时,母亲时常让他以大妹为榜样,督促他在书本上多下功夫。 然而,他自幼醉心于舞刀弄枪,即便母亲数次手持竹条或树枝,逼迫他学习认字读书。 可他着实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大妹看一遍就能背诵的文章,他连字都难以认全。 毕竟,强按牛头不喝水,勉强不得。 母亲见此,也只得作罢。 他深深地记得,母亲临终之际,亦是这般形容枯槁,面色惨白。 那日,母亲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要他照顾好弟弟妹妹,直至自己点头答应定会做到,她才松手咽下那口气。 倘若母亲在世,看到大妹遭此劫难,也不知会是怎样一番痛心疾首。 此时,邓玥瑶径直从堂屋搬来一条凳子,让邓元皓坐下。她也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蹲下身将邓玥琳的左腿裤脚挽至膝盖处。 只见其膝盖下方小腿已然断裂,伤口处渗出的殷红液体向周边蔓延,并迅速将斑驳的血迹吞噬,显然,受伤的小腿已呈现变形之势。 若不及时救治,大姐日后恐怕只能借助拐杖行走,不可,须即刻医治! 在场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论心狠手辣,张王氏当仁不让! 看来娶妻还得娶看着顺眼的,像张王氏这般左眼高来右眼低,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娶回来也只会搅得家无宁日。 见此惨状,程水生摸着发痒的伤口暗自咋舌,此恶妇与他们村的那毒妇怕是师出同门,且都逮着瑶丫头她们一家来磋磨,那丫头一家的命也着实太惨了些。 “两三个月前,我大姐被你带走那日还好好的,也不知你用了怎样阴险狠辣的手段,致使她腿骨断裂,若不赶紧送医救治,恐怕……” 张淑云连忙接过邓玥瑶的话:“姑娘,自是医治伤势为重。” “谨儿,慎儿。” 王家二子应声上前。 “请家法!” “是。” 随着张淑云掷地有声吐出的三个字,王家中二子应声离去。 未几,王谨言自外取来两件以红布紧裹的长条状物件。 只看那红布褪色程度,便知颇有些年头,至于那长条之物,邓玥瑶即便不猜,也知晓究竟是何物。 王慎行则奔往堂屋,搬来桌子置于院中,继而取来笔墨纸砚,放置于桌案之上。 “娘!娘,不要……大哥,二哥不要啊……” “谨儿,长兄如父,你替你爹好生教训这孽障,以慰他在天之灵!” 王谨言依言照做,挥手示意身后二子侄上前,吩咐行事。 两小子自堂屋搬来两条长板凳与麻绳,毫不留情地拖拽自家姑母,将其摁趴于两条并排合拢的长凳之上,并用麻绳将其与长凳紧紧捆绑数圈。 其中蓝衣小子尝试扯紧麻绳两端,估摸尚未捆紧,遂又将麻绳另一端递与身旁灰衣小子。 两人各自交叉接过绳头,而后扯紧,如此反复缠绕数圈后,再绑于凳板之下打结。 遂又将王秀珍的手脚分别缚于板凳之上,使其丝毫不能动弹。 见一旁的祖母向他使眼色,蓝衣小子旋即奔往堂屋。 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将其扭作一团塞进王秀珍口中。 王秀珍拼命摇头,竭力挣扎。 “唔……唔……唔……” 王谨言逐一解开长条之物上的红布,邓玥瑶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深红色木板。 随即,又瞥了一眼被绑在长凳上的王秀珍,目光再次落在五六丈长、一两寸厚的大板子上。 刹那间,她便忆起了华妃娘娘那句经典台词,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心中暗想,这东西即便没有一丈红的威力,但这一板子打下去,估摸也得够呛。 “娘,好了。” 闻听此言,一脸肃穆的张淑云凛然说道:“王氏之女,王秀珍,不孝公婆,不守妇道,不敬夫君,不睦乡邻,不慈弱小,不知悔改,有违家规,责贬五十,谨儿,言儿,行刑!” “唔……唔唔……唔……” 板子尚未落下,王秀珍身下便已流出一摊杏黄液体。 见两个儿子迟迟未动手,张淑云一脸正色道:“你们还愣着作甚?” 话音刚落,手持家法立于长凳两侧的王家二子卷起袖子,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揉搓了一下,抡起板子便朝王秀珍的屁股打去。 王家二子暗道,妹子,莫要怨哥哥们下手太狠,娘都在一旁盯着呢,他们也不敢徇私啊,要怪就怪你作恶太多…… “砰……砰……砰……” 蓝衣小子在一旁计数:“一,二,三……” 随着板子的落下,趴在板凳上的精瘦老妇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哼声,挣扎中的她偏头苦巴巴地向自己老娘。 张淑的云余光瞟到涕泗滂沱的女儿,遂又迅速收回视线,她咬牙,狠狠侧过脸去,紧闭双眼。 “十五,十六,十七……” 第34章 大姐归来 挨了五十大板的王秀珍已然昏厥过去,趴在长凳上的她,臀部血肉模糊,衣服上血迹斑斑,蓬乱的头发死气沉沉的垂落一地。 先前还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痛的王有田,此时却早已不知所踪。 张淑云没管她,仅让王谨言取出三两银子交给邓元皓,算作治疗邓玥琳腿伤的费用。 多的也没有了,能不能治好,也只能看那女娃的造化了。不论作为张家女还是王家媳,她都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下午,喻里正派人到家中告知她此事,当她得知女儿又在惹事时,气得满脸通红,险些晕厥过去。赶忙取出贴己,并吩咐几个儿孙带上家法,匆忙赶来。 张淑云回过神来,有些发愣地看着趴伏在板凳上毫无动静的人。 她曾百思不得其解,她身为母亲,对待他们兄妹三人,向来都是一视同仁,从未有过纵容溺爱的念头,可偏偏,唯有她变得如此恶贯满盈。 真是,家门不幸,有辱祖宗! 想到这里,张淑云当机立断以张家姑奶奶的身份,解除了邓玥琳与张有根的婚姻关系。 紧接着,她又让在场所有人作为见证,请喻里正写下断亲书,她毫不犹豫地按下手印,并吩咐王慎行让王秀珍也按下手印。 王慎行拿着断亲书和印泥来到王秀珍身边,将昏厥在板凳上的王秀珍的右手拇指按在印泥盒中。 然后将断亲书紧紧贴在其右手拇指上,用力按压了两下,交至张淑云手中。 张淑云见其指痕清晰,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与两位里正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几个儿孙匆匆离去。 “大姐?……大姐你怎么啦?呜呜呜……” 噙着泪的邓元熹,望着大哥怀中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骨瘦如柴人竟是大姐。 邓玥琳左腿膝盖以下绵软无力地垂着,随着邓元皓的移动而晃动。 “大姐无事,元熹莫哭。” 见邓元熹哭得涕泗横流,连忙出言安慰,言罢,又伸手欲摸摸小弟的头。 邓元熹见大姐难以触及,赶忙凑近,努力伸着脑袋让她摸。 “大姐,伤成这样,肯定很疼吧?” 他看着大姐的残肢,很想伸手去摸摸,却又担心触碰到她的伤口。 邓玥琳终于抚上小弟的头,柔声安慰道:“大姐不怕痛,一点也不痛。” “好了,别哭了,元熹,我和大哥肯定会让大姐重新站起来的。” 邓玥瑶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邓元熹的肩膀,接连安慰哭得双眼红肿的二弟。 “走,我们先回家再说,哦,我的卤货……” 邓玥瑶飞也似的向山坡木屋奔去。 抱着邓玥琳的邓元皓小心翼翼地从牛车上挪移下来,让邓元熹从他兜里取出五个铜板付给赶车人。 三姊妹尚未走近木屋,便嗅到浓郁的卤香味。 “嗯……好香啊?瑶瑶,这是煮什么好吃的?” 邓玥琳倚门望向走近的几人,笑的眉眼弯弯:“大哥,这是卤菜,等下我做给你们吃。” “那好,你多煮些米,我要吃五碗饭。” 言罢,邓元皓进屋走到床边,将邓玥琳缓缓放在床上,见被子已被小元泰占用,他用枕头垫在邓玥琳背后,想了想,又取来自己那套衣裳折几下,垫在枕头后面。 “大哥,这米还没下锅,晚饭还要够等,要不,你先去请冯大夫。” 邓玥瑶用笊篱将锅里的卤货捞出,用菜刀割将其割断,或割成小块再放入筲箕。 遂又催促邓元皓:“记得跟他老人家说说大姐这伤势,好让他顺便把药带过来。” “那还用得着你说?我先拈一块尝尝。” 话音未落,邓元皓的手已然朝着筲箕伸去,拈起一节卤肥肠,瞬间被烫得直呼气。 他赶忙从碗柜中找出个碗,把肥肠放入碗中,又拿起筷子夹起肥肠吹了吹,随后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细细嚼起来。 转瞬间,邓元皓双眼放光,腮帮子随着咀嚼的动作左右鼓动。 “嗯……真香!有点麻舌头,不过还真好吃。” 邓元皓咽下一口卤肠,伸着舌头哈了哈气,紧接着,又迫不及待地咬下第二口,一边吃着美食,一边不停夸赞自家小妹的厨艺。 “小妹,就你这手艺简直绝了,比洪家的掌厨还要厉害!” “吃完赶紧走,再挨下去天都黑了,小心摔着冯大夫。” 邓玥瑶分别夹了几块稍小的放进碗里,递到邓玥琳手中:“大姐,给,你也尝尝,看看味道怎样。” “元熹,想吃自己拿碗去夹。” “嘿嘿,二姐,我吃过了,特别好吃,比红烧肉还要好吃!” 邓元熹挠挠头,红着脸说道:“我看你们去了好久,闻到这味儿,我没忍住,就吃了两块,不过,真的很好吃。” 见邓玥琳望着碗中的卤菜许久未动筷,邓玥瑶便知晓二姐的顾虑,捂着嘴偷笑。 “咳,二姐,这猪下水不招人喜欢,是因为别人不会处理,确实也很难清理干净。” 邓玥瑶话锋一转,接着又说道:“不过,我用了特殊的法子,早就把它清洗得干干净净了,还放了些香料,你就放心大胆的吃,我保证一点异味都没有。” “对,确实很香,一点都不臭,瑶瑶不说,我都忘了刚才吃的是猪大肠。” 邓元熹赶忙附和着讲:“大姐,大哥说的是真的,又香又麻又好吃,真的都一点不臭。” 见他们三人说得一脸真诚,邓玥琳再次看向碗中的卤货,低头闻了闻。 嗯,香,确实香,还没进屋就闻到这独特的香味,大哥他们应该不会骗自己。 想到这里,邓玥琳夹起最小的一块猪肺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不紧不慢地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接着又夹起稍大些的一块卤头皮,尝了两口,然后又夹了猪肝和猪心。 最后才夹了一小段卤肥肠,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送进嘴里咬了一小口,接着又夹了一节吃起来。 邓玥琳翻了翻碗中卤味,见卤肠没了,只能又去夹其他卤味吃。 “大姐,味道咋样?你倒是快说呀?” “琳琳,我没骗你吧?” “大姐,是不是又香又麻又好吃?” 邓玥琳把空空的碗朝妹妹一伸。 “嗯,不错,还有吗?” 邓玥瑶连忙说道:“有有有!管够!” 言罢,赶忙快步走到屋外,从灶台筲箕内夹了一大碗递给邓玥琳。 “瑶瑶,你怎么想到用猪下水做成这美食的?”邓玥琳狐疑地看向自家小妹。 此话一出,邓元皓兄弟俩也纷纷疑惑地望着邓玥瑶。 话音落地,邓玥瑶脑中灵光乍现,赶忙笑眯眯地解释起来。 “大姐,你小妹我……我天资聪颖,无需提醒……啊,对!就像你聪明睿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样,所以我的厨艺也与生俱来的。” 邓玥琳并没理会小妹递来的迷魂汤,追问道:“既然如此,那以前怎不见你有这天赋?” “那不是没机会嘛?整天不是被祖……被那恶婆子派去下地干活,就是打扫猪圈鸡窝,就她们那德行,生怕我们多吃一口饭,哪能让我进灶屋呀?” 邓玥琳凝视着自己受伤的腿,点了点头:“嗯,倒也是这么个理。” 邓玥瑶不禁暗自吐了吐舌头,好险!差点就被这天资聪慧的大姐识破了!幸好自己反应快。 第35章 婆媳谋划 邓玥瑶见邓元皓已去请冯大夫,接着又打发邓元熹去程里正和二牛家知会一声,需借用他们家的碗筷和桌凳,明早让大哥再去借一辆推车将那些东西拉回。 “嗯哇,嗯哇。” 见小元泰已然苏醒,邓玥瑶赶忙轻柔地将他抱起,为他把了尿,遂从灶台紧挨着锅旁的釜中盛出米汤。 尚有些许温热,这样倒也省去了一道工序,无需吹冷,舀了小半调羹直接喂入他口中。 小家伙仿佛闻到了味似的,小嘴瘪了几下又戳了过来,邓玥瑶赶忙又舀了一调羹送至他嘴边,小元泰含着调羹不肯松口。 见此情形,她寻思着这小子怕不是个吃货,几调羹下去,一脸餍足小家伙举着小 粉拳伸了个懒腰。 “瑶瑶,这就是你从那抱回的小弟吧?” “嗯,他叫元泰,我给他取的,大姐觉得这名字怎样?” “嗯,这名字取得甚有深意,未曾料到,往日对念书颇为厌烦的小妹,竟有如此大才。” “什么大才小才,哎,大姐啊,你有所不知,当初二弟给他取名,叫邓虎子、邓小虎,还有个名字叫邓玥虎。” 邓玥瑶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暗念道,自己日后怕不是得藏拙了,断不可让她们知晓此瑶非彼瑶。否则,自己只怕会被这些古人一把火送去见如来佛祖。 回过神后,她继而又道:“那几个名字未免太过粗俗了吧?这岂不是有损大姐你的颜面?毕竟,元熹可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我当时也是情急之下、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名字,也算是超常发挥了,呵呵。” 邓玥琳凝视着一旁的小家伙,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小脸蛋,小家伙吐出一个泡泡。 “瑶瑶,多谢。” “谢我作甚?” 邓玥琳轻抚残肢,柔声言道:“大姐知晓,大姐今日能全身而退,皆是你的功劳。” “大姐,我是之前听大哥说你那婆……那恶妇不好相与,所以才跟程里正他们想了这么个法子。” “总之,大姐多谢你。” ****** “娘,都好几日了,宝哥儿这病丝毫不见起色,反倒还厉害了些,这,这该怎么办啊?”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能做什么?” 倚在床上邓老婆子掀起耷拉着的眼帘,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李氏,咳了几声,朝地上吐了一口老痰,遂又清了清嗓子。 “前几日,你说要带宝哥儿去天清观瞧瞧,怎的到现在也不见你带他去?” 小李氏闻言,连忙走近,原本方才还挂着泪珠的面庞立马染上了几分笑意,一边给邓老婆子轻捶着腿,一边娇声诉起苦来。 “那不是我这银子不够嘛?” 邓老婆子翻了个白眼:“哼,我没记错的话,你手中至少有三十文。” “娘啊,我手中拢共就只有三十二文钱,那日全被山哥拿去了,说是跟人家做买卖,还差些……” 豁然,邓老婆子坐直了身子:“什么?他还从你这拿了钱?什么时候的事?” 见婆母瞪着那双吊三角眼盯着自己,小李氏莫名有点发怵:“就,就两日前。” “也是那日,那兔崽子从我这拿走两百文,到现在连他鬼影子都未见着。” 邓老婆子顿了顿,又道:“哦,对了,他若回了,你让他来我这一趟,我有话问他。” 话毕,起身去东屋看宝贝孙子,小李氏跟随而去。 床上,蜷缩成一团的邓宝儿一直在哆嗦,牙齿不停地打颤,嘴唇直发抖,口齿含糊不清地嚷着‘血,好多血’。 邓老婆子看着全身筛着糠的金孙,心疼不已,抬手去摸邓宝儿的头。 哪曾想,邓宝儿陡然翻了个白眼,直勾勾地盯着邓老婆子,紧接着“啊”地一声尖叫,便颤栗得更厉害了。 小李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若不是那死丫头,她的宝贝儿子又怎会遭受这般磨难。 心急如焚的邓老婆子急的在原地直转圈,寻思着今日去天清观怕是来不及了,明日定要赶早过去才行。 天清观位于密石镇云山村的山顶之巅,地处离凤鸣村有十七里路之瑶,到达云山脚下,还得再爬一两里山路才到天清观。 去往云山村的那条山路崎岖不平,极为难走,即便赶早坐牛车过去,抵达天清观时估摸都已时是下午了,一个来回最少也得两日时间。 这来回两日的牛车钱、香油钱跟吃住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陡然间,邓老婆子想到墙缝里的一两银子,遂慌忙不迭地跑往灶屋, 邓老婆子找来把小铲子,撸起袖子,撬开门角墙缝,扒开一看,没有,估摸被老鼠咬走了。 遂翻箱倒柜地的好一顿翻寻,就连碗柜地下的老鼠洞都没放过,也被她撅着屁股趴进去捣的稀烂。 她分明记得上个月月底,用灰色布头包裹好的一两傍身钱,就藏在灶屋门角的墙缝里,可现在,眼前的墙缝都被她铲穿了孔,里面却空空如也。 邓老婆子站在门口,直愣愣地望着被自己开过荒的灶屋,百思不得其解,那一两碎银子又没长脚,总不会就这么凭空消失。 思及手中仅剩的两百文钱早被邓大山拿去了,她来不及多想,还是先给宝哥儿看病要紧,遂转身急步去往赵氏房中。 “娘,我哪来的银钱啊,大海赚的银钱不都交给您了吗?” 邓老婆子垮着脸,指着赵氏劈头盖脸的臭骂起来:“没钱?没钱你这贱货还整日嗑瓜子?麻利点,快给老娘拿来!” 见邓老婆子面色阴沉,赵氏暗道不好,这死老太婆来真的了,忙将手中的瓜子放进兜里,抹了一把嘴角的碎屑。 遂起身来到床边,翻开褥子,在床铺弯里边的稻草下边抠出来三个铜板。 邓老婆子一把将她手中的铜板夺了过去,剜了她一眼:“就这些?还有的呢?” “娘,全在这了。” 就这三文钱,还是她从苟富生那鞋底搜出来的,自己不舍得用,每次抖留给读书的大儿子花销。 昨日,她馋瓜子馋的着实紧,硬是熬到今日上午,才去买回一文钱瓜子解馋。 时下苦一些不打紧,待她远哥儿日后考中状元、当上了大官,自己可就是状元母亲、官员家的老夫人了。 到那时,谁还不会变着法子来巴结自己?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瞅着赵氏洋溢着幸福的面庞,邓老婆子眼底闪过一丝疑色,遂将三个铜板揣进兜里,捋起袖子就在赵氏房里翻寻起来。 赵氏房中被她翻的乱七八糟,连墙角的老鼠洞都没放过,结果,连一个铜板都没搜到。 小李氏见邓老婆子悻然归来,就知此事没戏,那赵氏什么德行,自是再了解不过。 那铁公鸡手里中但凡有个一文钱,都会想方设法凑成整数,平日死抠死抠地,结果,全被那邓远安花用了去。 见盘坐在床的邓老婆子面色僵硬,久未吭声,强颜欢笑的小李氏旋即走近,边给她揉肩边宽慰了几句,遂有意无意的提起邓玥瑶盖房一事,紧接着进入正题。 “娘,再怎么说,那死丫头终究是您亲孙女,就算她爹不在了,那也得替她爹尽孝不是?” 闻此言语,邓老婆子大腿一拍,对啊!那贱丫头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才分出去没几日竟然就要盖新房。 说破天,那死丫头也是自己的孙女,她李春花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绝不能让自己白养她们一家。 想到此处,邓老婆子笑逐颜开,遂又拉着小李氏谋划起来。 第36章 丈量面积 “怎么样?冯大夫?” 冯大夫看向邓元皓,面色凝重地说道:“腿骨断裂多日,却未及时处理,如今断骨已然错位,若再不妥善医治,恐会落下病根,影响日后行走。” 众人听到冯大夫的诊断,皆是一惊。 邓玥瑶眉头紧蹙:“冯大夫,此话怎讲?” 邓元皓双眼泛红:“冯大夫,那……那该怎么办?” 邓元熹早已泣不成声,紧紧抓住邓大夫的衣摆,泪眼汪汪地仰望着他。 蓦地,扑通一声,邓元熹双膝跪地:“冯大夫,恳请您务必救救我家大姐。” 冯大夫捋须叹息道:“这正骨之术虽疗效显着,然疼痛异常,恐这小丫头难以承受。” 闻罢,邓玥琳满怀希冀地望向冯大夫:“冯大夫,我不怕疼,只求能重新站起来,任何疼痛我都能忍受。” 既如此,冯大夫颔首示意,遂令戌生取来药箱和两块木板。 邓玥琳不愿让姊妹几个目睹自己的惨状,急忙让戌生将他们挡在门外。 须臾,便听到插门闩的声音,邓玥瑶担心惊怀到中的小元泰,赶忙去了山脚下。 送离冯大夫师徒二人后,邓玥琳见大哥取出那三两银子,连声婉拒,提及现今家中用钱之处多,嘱咐小妹妥善收好。 邓玥瑶与邓元皓兄弟俩踏着暮色下了山,安排他俩借宿在程里正家中。 旋即,邓玥瑶去了一趟冬梅婶子家,请她明日前来帮忙一同做饭,冬梅婶子满口应下此事。 她原想独揽明日做饭一事,但因原主年仅十一岁,跳起难屙三尺高的尿,单凭体力这一点,她就很多事做不来。 回想当年,奶奶六十大寿时,她掌瓢办下的十桌酒席,仅需表姐几人在一旁打下手。 若原主也是二十多岁,那明日三桌饭于她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 她之所以来请冬梅婶子帮忙,只因她是原主母亲生前挚友,周清栀年长她三个多月,二人交情甚笃。 自母亲离世后,这些年来,冬梅婶子也曾对她们施以援手,然而,大伙都穷到一堆了,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邓玥瑶一路摸黑到家,唯恐那十斤肉变质,毕竟一百八十文都够请好几个小工了。 连忙将肉全都装进背篓,悬挂在屋外晾衣架上。家有邓小灰,何惧小蟊贼。 旋即烧水给小元泰洗澡。趁邓元皓兄弟不在家,又烧了一大锅水,帮邓玥琳擦洗了身子。 有邓小灰站岗放哨,她提了两桶热水躲在木屋后洗了个淋水澡。 穿越至今都四五日了,今日终于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淋浴。 灶台上熬着米汤,火塘边的人在梳理明日动工事宜。 五个姓邓的皆是为未成年人,大哥他们终究不如她这异世之魂见多识广,她须得盯紧点些,断不可有丝毫疏漏。 清晨,邓元皓将满载桌凳碗筷的推车拉到了山脚,随后提了几桶水将水缸灌满。 刚用过早饭,程里正带着村民们朝山脚走来。 邓玥瑶连忙嘱咐邓元熹照看小弟,自己则随大哥去了山脚。 见她们兄妹俩已到场,程里正打了个招呼,便开始丈量土地。 程里正走到那一大块平地边缘,转了个向,一步一步地跨着比之前略大些的步子往平地前方走去。 他每往前跨出一步,紧随其后的程德贵便从麻袋抓出一把石灰,照着他的脚步呈直线撒下去。 程里正迈着大步,一脚一脚地竖走了几十步,刚好走到前方大树下,遂转向左边平地,又一步一步地走了几十步。 邓玥瑶直愣愣望着偌大的白色长方形框框,差点颠覆了她的认知,如此奇葩的测量方式,她还是首次见到。 这应是千百年以来,人们所积累的生活经验。古人只是古,其才智却一点也不输现代人。 看来,古人的智慧果真不容小觑。 测量完毕,程里正开始处理后续事宜。 “哎,你们两个谁来签字画押。” 闻言,邓元皓看向坐在石头上翻着册子的程里正,嬉皮笑脸地说道:“水生大伯,这事你莫找我,我家是我小妹管钱,谁管钱谁当家,你找她。” “瑶丫头,过来。” 程里正一手摸了摸发痒的伤口,一手拿着册子向邓玥瑶扬了扬。 “麻利点,快过来画押,我等会还得去冯大夫那瞧瞧,看能否拆了这鬼东西,晚上睡个觉都怪不舒坦。” 邓玥瑶看向自家大哥,邓元皓扭头就跑开了。 想着以后最终也是要过户给他们兄弟几个,索性跑过去签字并按了手印。 完成签字画押后,程里正立刻着手安排动工前的准备工作。 “咳咳咳!时间也不早了,待会罗工头他们马上就到了,你们也别愣着,就照着划线的地方,先把这些杂草石头什么的都清理干净。” 话毕,程里正开始有条不紊地给众人派活:“德贵,你带两个人去把昨晚烧好的石灰运过来。” “文奎,你跟大毛他们几个去将这些石头搬开。” “二顺,你跟他去把前面那几个坑给填了,务必要平整些,也好让送砖的牛车过身。” “你,你,还有德兴,去跟铁牛一起,将昨日砍的那些木材拉过来,仔细莫要伤了脚。” “狗剩,狗蛋以及剩下的几个人,都过来,将这划线框内的草薅干净。” 见程里正将诸事安排得井然有序,邓玥瑶快步跑过去。 “多谢水生大伯。” “谢什么谢。今日是你家新屋动工的黄道吉日,你家主事的大人也没一个,都是些丫头小子的。” 程里正轻抚着包裹严实的下巴:“虽说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但难免会有几个不知趣的,仗着辈分耍滑头。” “水生大伯,待会在我家吃午饭。我先去忙了。” 邓玥瑶跑回木屋,烧了一大锅开水,倒入桶中晾置在一旁。 今日这顿开工饭,她安排六个菜:薤白炒肉,猪头骨炖冬瓜,辣椒椒炒卤味,干菜焖肉,清蒸茄子,拍胡瓜,除此之外还有鸡肉和油淋鸭。六荤两素,八八大发。 “二姐,你看,那边来了好多牛车!” 邓玥瑶顺着邓元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长队的牛车正往这边驶来,数了数,正好十辆。 第37章 热火朝天 邓玥瑶估摸是孔砖瓦送砖来了。当即放下手中正在拍胡瓜的菜刀,忙不迭地朝着山脚奔去。 “孔老爹,您来得可真早!” “不早不行哟!丫头,你莫以为这银子好赚,这条路我早在两年多前就走过几次,清楚得很,它不好走。昨日你们走后,我立马安排他们几个装车,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了,这一路上,光下车捡砖就折腾了不少回。” 孔砖瓦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咧嘴一笑,接着说道:“哎,邓丫头,这砖要卸在哪?” 程里正指向挨着山脚旁的那块平地:“哎,瑶丫头,我让他们把那薅平了,你看卸在那如何?” “嗯,嗯,我看正合适。”还没等邓玥瑶作回复,扫了一眼平地的孔砖瓦就连连点头。 邓玥瑶瞧了瞧那块平地,笑嘻嘻地朝程里正竖起大拇指,旋即又对孔砖瓦点了点头:“就照水生大伯说的,卸在那边吧。” 闻得此言,孔砖瓦转身招了招手,示意牛车旁的两个儿子以及伙计们开始卸货。 见此情形,邓玥瑶走向正在挥刀砍草的大哥,轻声说道:“大哥,你快去他们那边点一下数,记着是五千。” “知道。” 言毕,遂接过邓元皓手中的柴刀,见他依言而去,自己则快步又向木屋。 这边的砖刚卸完,另一边,罗工头带着十五个人坐着牛车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山脚,师傅们下车后环顾四周,遂纷纷从两辆牛车上卸下自己的工具和包裹。 “邓丫头,你昨日也不将这地址告知于我,害我们一路跑到程里正家,问了她婆娘才赶过来的。” 听到罗工头的抱怨,邓玥瑶讪讪一笑:“哎,罗师傅,这不我昨日忙昏了头,莫要见怪哈,呵呵” 罗工头也没工夫跟这小丫头计较,摆了摆:“哦,对了,你得安排个地方,好让我们搭两个能歇息的草棚,也省得我们这十几号人来回折腾。” “哟,这阵仗,怕不得有好几十人吃饭?” 挎篮而来石冬梅被这阵仗给震住了,眼底盛满了担忧,赶忙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邓玥瑶:“我说玥瑶啊,这,这么多人要在这吃饭啊?” 邓玥瑶点了点头:“嗯,正好三十人,作四桌安排。” 三十人分坐三桌,程里正、冬梅婶子跟她们四姊妹一桌。 冬梅婶子连连咋舌:“啧啧啧,那得吃多少粮食啊?哎,丫头,等下要煮多少米合适啊?” 此话一出,邓玥瑶懵了,随即脑子飞速运转起来。自己店里的饭盆一盆能蒸七斤米,能供三十人左右。也就是平均每人吃二两多点米。 但这群人干的都是体力活,一个个身强体壮的,一看那肚量就不可小觑,得翻倍算,每人五两米,应该足够了。 思及于此,邓玥瑶笑嘻嘻地说道:“二十七斤。” “啊!要煮这么多?” “请人家来干活,总的让他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闻言,冬梅婶子点点头,旋即又将竹篮递给她,颇不好意地笑了笑。 “唉,今日是你家动工吉日,婶子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想着昨日你请了十几号人干活,吃饭的人指定不少,这不,今日黑清早,我便去挖了这么一篮子荠菜,你莫要嫌弃啊” 整个凤鸣村是什么情况,不用旁人说,邓玥瑶自是清楚得很。倘若谁家一年能存上个三五两银子,那绝对是全村的大新闻。 冬梅婶子能一大早去挖一篮子荠菜送她,也着实算有心了。 思绪回笼,邓玥瑶赶忙接过竹篮,遂满脸笑意地向她道谢:“那敢情好!多谢冬梅婶子。” 此时,刚清点完砖的邓元皓朝这边走来,看向罗工头微微颔首,遂对邓玥说道:“没少,多了一千。” 邓玥瑶一脸愕然:“怎会这样?莫不是孔老爹算错了?” “我没诓你吧?我早就说孔老头定会给你优惠一二。” 言罢,罗工头又转回正题:“哎,邓丫头,这草棚到底搭在哪?你总得给我们指个地方吧?再挨下去,误了吉时,可莫要怪我啊。” 闻言,邓玥瑶让他稍安勿躁,随即又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 她将罗工头一班人安置在山脚,也就是码放青砖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从山坡下来的小路。 顺便跟罗工头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这样一来,也不用她专门安排人夜间守材料了。 于是,程里正盯着宅基地上干活的小工。罗工头带着十五个打工师傅搭建草棚。邓元皓在木屋旁边挖坑垒灶。邓元熹负责带娃。冬梅婶子随邓玥瑶准备午饭。 当众人都在有条不紊地为建房忙碌之时,曹大婆子左手提着两只鸡,右手提了两只鸭,一路笑呵呵地跑来,为这热闹的场景又增添了几分喧闹。 此刻,曹大婆子杵在热闹喧天的工地上,望着干活的几十号人,惊得差点合不拢嘴。 曹大婆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到路边坐在石头上的程里正,连忙快步跑去。 “诶呀,啧啧啧,里正啊,这大河家那丫头在哪发的财?请这么多人干活,每日光是伙食恐怕就得好几百文钱。” 程里正瞅了一眼曹大婆子手中的鸡鸭,满脸疑惑:“你这是做甚?瑶丫头让你送来的?” “一大清早,大河家那大小子就去我家说好了,让我送两只鸡和两只鸭过来。” 曹大婆子笑得满脸菊花,一屁股坐在程里正身旁的大石头上,将绑了爪子的四只鸡鸭随手放在一旁,便开始眉飞色舞地说道起来。 “我跟你说,里正,光这两只鸡就有十来斤,你知道那小子出多少钱一斤不?” 程里正一直盯着那些人干活,时不时还得催促他们几句,哪还有工夫听曹大婆子闲扯。 “里正,你听我说啊,这两只大母鸡,原本是要留给我家素云坐月子下奶的,要不是看这些鸡鸭能多卖十几文钱,我还真不想卖呢。” “还有啊,只要一想到我家铁牛在这做工,每日能赚二十多文钱,我这心啊,别提多舒坦了…… “曹大娘,你怎的来了?” “这不是大河家那小子让我送四只鸡鸭过来吗?你听我说,二顺啊,原来你也跟我家铁牛一样在这赚……” 程里正截了曹大婆子的话,见她满脸一副意犹未尽,欲言又止的模样,遂又剜了她一眼,指了指地上晒的无精打采的鸡鸭。 “曹大婆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闲聊,瞧这鸡鸭都快晒咽气了。” 闻得此言,曹大婆子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两手提起四只鸡鸭,仿若离弦之箭一样冲向山坡。 二顺将肩上的箢箕扁担卸下来放在路旁,从草堆里拿出竹筒,拧开盖子,如牛饮水似的喝了个底朝天,抹了一把嘴,遂又看向程里正。 “里正,那些坑都填了,要不我去跟他们运石灰?” 程里正摆了摆手:“去吧,手脚麻利点。” 第38章 四散奔逃 “天理难容啊……天打雷劈的贱蹄子……” “老婆子我命苦啊……抚完竹子抚笋子,到头来就不认我这个老婆子……呜呜呜……” “忤逆不孝,老天爷怎么不一道雷劈死这孽障……” “你们大伙都来给我评评理,哪有孙女发了财,就撇下祖母一家的道理?老婆子我好不容易将她们养大,我的命怎就这般苦啊?” 程里正远远地就听到邓老婆子一家一路叫骂而来,他赶忙起身走到路口,定睛一看,大大小小来了足有八九个。 邓老婆子领着赵氏妯娌二人在前方一路嚎哭,紧随其后的是邓家两朵花皆是骂声不断,再后面是满脸怒容的邓大海兄弟二人以及邓平安。除了邓宝儿和邓平安,能来的都来了。 跟随邓氏一家而来的还有众多村民,都是被她们一路吆喝而来。 邓远安今日回家取换洗衣物,邓大山刚回来没多久,邓大海今日也没去卢老爷家。只因听到邓玥瑶发财盖新房这条惊人的消息,特意前来声讨她。 “大逆不道,老天爷啊!你为何不降下一道雷劈死这孽障……” 见这一大家子来者不善,程里正咳嗽了几声,横了邓老婆子一眼,厉声道:“咳咳咳!邓李氏,你要闹事就回你家去闹,大家都别理她,不要耽误了吉时,继续干活。” 此时,邓玥瑶正在切昆仑瓜,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叫骂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让冬梅婶子继续淘米做饭,又嘱咐了邓玥琳和邓元熹几句,便如箭一般朝山下奔去。 刚垒好灶的邓元皓正准备去洗手,突然听到那一家子的嚎哭怒骂,索性手也不洗了,快速奔向山脚。 此刻,倚在床上的邓玥琳默默地捶打着自己的右腿,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身为长姐的她,在如此关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妹去应对那群恶人,除了吃饭睡觉,她什么都做不了,宛如一个废物。 见此状况,邓元熹心痛难耐,赶忙将怀中的小元泰放在床里侧,紧紧握住邓玥琳的手,哽咽着说道:“大姐,莫哭,待我长大,定能护你们周全。” 木屋外的冬梅婶子默默擦拭眼角的泪水,心中暗自为邓玥瑶一家担忧,玥瑶她们一家的命着实也太苦了些,眼看着即将过上安稳日子,却不想,那一家子没脸没皮的家伙又来找茬,唉…… 邓老婆子在地上撒泼耍赖,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干嚎。赵氏妯娌二人仿若打擂台一般,其咒骂声此起彼伏。邓家两朵花则有一搭没一搭地骂上几句。邓氏老宅的三个男人皆是面色阴沉,凝视着宅基地上热火朝天忙碌着的工匠们,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见此情形,刚刚从山坡上赶来的邓玥瑶暗道,必须速战速决,她可没有时间与这群无赖纠缠。 于是,她开门见山说道:“讲吧,你们想做什么?” 话刚说完,邓老婆子麻溜地爬起,赵氏妯娌二人停止了打擂台,邓家两朵花也噤了声,邓家的三个男人皆将目光投向了邓玥瑶。 此时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纷纷对邓老婆子一家指指点点,甚至有些家人在此做工的村民们都撸起了袖子,想要直接将她们教训一顿。 邓老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起来:“想我老婆子含辛茹苦将你们养……” “停!剩饭炒三遍,狗都不吃。”邓玥瑶摆了摆手,继而颇为不耐地说道:“直说吧,你们到底想怎样?” 邓老婆子一手叉腰,一手伸到邓玥面前:“给钱!老婆子我不能白养你爹,又白养你们十几年。” 赵氏连忙附和道:“对!给钱!” 小李氏疾声厉色道:“我就说你这小贱种怎么突然要闹分家,原来是发了财,就将我们一脚踹开!” 闻此,一旁的邓元皓怒不可遏,念及那恶婆子一家的所作所为,心中暗忖,倒不如先从小李氏这里下手,干掉一个算一个。于是他紧紧攥起拳头,正欲发作,却见邓玥瑶向他使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邓玥瑶用力推开邓老婆子的手,指着她的鼻子:“哼!你怕不是想屁吃吧?我们早已和你们一家毫无瓜葛,莫要再死皮赖脸过瞎憋憋” 怼完恶婆子的邓玥瑶又一一指着老宅一众人等:“还有你,你,你……你们这一大家子,真是癞蛤蟆生蝎子,简直一窝更比一窝毒!” 见邓玥瑶骂的差不多了,程里正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咳,我说邓李氏,你莫不是忘了,你跟瑶丫头断亲之事吧?” 闻此,邓老婆子昂首挺胸,满不在乎道:“断亲?哼!这贱蹄子使诈,做不得数。” “我倒要看看你脸皮有多厚,若在此动粗,须先问过他们会不会答应。”言罢,程里正手指身后忙碌的村民们。 莫说那班做小工的村民们不会应允,便是程里正自身也断不会同意,家中二子在此每日可挣四十多文钱,他岂能容这一家子恶徒坏了这桩好事。 “赶出去!” “对!里正,请将她们赶出去!” “一群坏种,还不快滚!莫要耽搁我儿挣钱。” 曹大婆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从人群中挤出来,一手拎着一只被踩掉的鞋,一手指着邓老婆子便是一通怒骂。 “我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你这死老太婆还想在这摆祖母的架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香台上的老鼠屎,神憎鬼厌!” 话甫落,邓老婆子正欲开口回骂,却被村民一铁锹泥土迎面扬起,满脸皆是,邓老婆子忙不迭地吐出几口泥巴,胡乱地擦拭眼中的泥渣。 而曹大婆子显然还未尽兴,她指着气得满脸猪肝色邓老婆,继续怒斥:“带着一窝老鼠屎跑这来满嘴喷粪,还当这是你家地盘不成?成日里跟人沾边的事,你是样样不做。老娘今日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害得我家铁牛没了这活计,且看我如何收拾你这老毒妇,滚!” 此时,罗工头他们一行人,以及宅基地忙活的村民们纷纷抄着家伙赶来,邓老婆子一伙人见此情形,惊惶失措,四散奔逃。 邓大海和邓大山这两个男人逃得最快,全然不似来时那般垫在末尾。 而邓远安却被此番列举动吓得茫然无措,宛若已经预见到了此事被夫子和同窗们知晓后的结局。见他呆立原地,动也不动,赵氏急忙扯住他,往回路上慌乱奔逃。 平日矫揉造作的小李氏,此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如箭离弦般冲出众人的视野。 邓老婆子正欲逃离现场,却被曹大婆子绊倒,摔了个狼狈不堪,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邓老婆子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缓缓环顾四周。 见众人皆是冷眼相待。尤其是捋袖挥拳的曹大婆子,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再看向人群中邓玥瑶兄妹二人,她们皆以视如敝屣的眼神睨着视她。最后,她回头一看,自己的儿孙们早已四处逃散。 无奈之下,邓老婆子只得满怀愤恨地逃离了现场。 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邓家两朵花,只因足小鞋尖,落在最后,慌乱中摔倒在地,两人相拥而泣。 邓小花瞥见人群中的锤子,原本满心期待他会伸手相助,怎料,锤子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便视若无睹地快步离去,气得她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最终,邓家两朵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邓氏老宅一家翘起尾巴出门,夹着尾巴回家。是以,众人无不拍手称快。 第39章 都是土匪 “弟子罗春良等焚香奉请本境城隍老爷……今日吉日良辰在此动土,兴建邓元皓宅第……请来众神监纳斋诚开恩赦罪……慈悲给予成全,在兴工期间……一切平安顺利、万事大吉。” 宅基地的正前方,神色庄重的罗工头端着半盆谷子,口中喊着吉祥语,同时从木盆中抓出一把谷子向前撒出,直至沿着宅基地撒了一圈。 一旁邓玥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正式开工了。遂忙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封塞给罗工头:“多谢罗师傅。” 罗工头也不跟她推辞,接过红封,掂了掂,遂转身挥了挥手:“吉时已到,大伙动作都麻利点。” 师傅们都各自忙活开来,毕竟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了东家备好的大盆肉菜,有鸡有鸭,还有那香味独特的肉食,光闻着那味就觉得好吃。 摒弃那些杂念,众人纷纷铆足了劲,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木屋前冬梅婶子正在切薤白,看到旁边盆里切成片的昆仑瓜,不知如何烹饪,毕竟她除了将其整个放进釜中煮熟之外,从未尝试过其它做法。 “哎,玥瑶,这昆仑瓜怎么吃?” “冬梅婶子,你放那,等会我来弄。” 木屋旁新垒的灶台边,邓玥瑶一边铲翻炒着油淋鸭,一边寻思着两只鸡该怎么烹饪才能让大家吃饱吃好。 思来想去,干脆做个菜干炖鸡,两只鸡宰杀后只有七八斤,就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每人还不够吃三块,到时多放些干菜就行。 “哎,罗工头,你过来瞧瞧,看这深度是否合适?” 正在丈量地基进深的罗工头停下脚步,遂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徒弟本初,本初赶忙撒腿跑过去。 “师父,四尺出头,够吗?” 闻言,罗工头停下手中活计,向东头走去,站定后瞧了一眼,随即跳入沟槽,沿着沟槽的每个方位,都抓起一把泥土认真查看一番。 拍去手上的泥渣,两手向上一伸,便被本初和程德贵拉了上去,点头说道:“土质尚可,可以铺筑垫层了,多撒些石灰,让他们快去和碎石。” ‘他们’所指自然是小工,和碎石泥之类的琐事,本就属于小工的工作范畴。 见此情景,不远处的程德贵赶忙快步跑来,沉声道:“罗工头,这四处皆是现成的碎石,只是碎土还少了些,你们暂且将就着用,我这就让他们去多刨些碎土运过来。” “嗯,这边先用着,你们快去刨碎土,务必在今日将地基全部建好。” 罗工头稍作停顿,接着又道:“工期紧迫,手脚麻利些,看看今日能否砌上几砖基础墙。” 程德贵领命而去,很快便将任务分配妥当:狗剩和狗蛋负责撒石灰,程德兴与大毛负责和碎石泥,二顺与文奎负责将周围的碎石运过来,而他自己则带领其余七人前往村里刨碎土。 火头军邓玥瑶一边将凉拌胡瓜装盘,一边催促着邓元皓:“大哥,速去提两桶水来,待会还需烧两锅开水。” 邓元皓依言而行,提着两个桶跑下了山。 冬梅婶子望着桌上一盆盆色香味俱佳的菜食,不禁啧啧称奇,心中更多的是对邓玥瑶的钦佩,如此年幼的小姑娘,竟这般能干,能做出如此多的菜肴。 自始至终,她不过在一旁协助而已,若清栀姐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深感欣慰吧。 “冬梅婶子,快帮我拿瓶酱油过来,就在碗柜下面那层。” 闻言,冬梅婶子收拢思绪,去往木屋拿了酱油递给邓玥瑶。 见她额上豆大的汗珠,赶忙夺过她手中的锅铲:“你先去那边歇息一下,那边凉快,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 “冬梅婶子,不用,再焖一会,便可出锅,马上就好。” 邓玥瑶将锅铲夺过来,指了指木屋前的灶台:“那猪头骨应该炖的差不多了,您去把那盆里的冬瓜倒进去,再煮一会就行了。” 山脚下,忙碌的众人时不时扭头望向山坡,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啧啧,香!实在是太香了!勾的他们腹中馋虫躁动。即使他们都没有吃午饭的习惯,却也招架不住自山坡那边飘来的菜香诱惑,抬头瞧了瞧日头,也不知何时方能开饭。 “元熹,快去水生大伯家,叫他来吃饭。” 邓元熹双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哦,那廖大娘要一起请来吗?” 邓玥瑶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当然,快去快回。” “哦。” 邓元熹见弟弟睡的犹如小猪仔般安稳。随即放心的跑出门,晃着尾巴的邓小灰也紧跟着奔出门。 山下一伙人闻得山坡上传来的呼喊声,纷纷停了手中的活计,极速冲向山坡。 饭桌上,邓玥瑶望着程里正头上新换的疤,不禁打趣道:“水生大伯,你不是说要拆了这鬼东西吗?怎么又换了一个新的?” “哎,莫要再提,那冯老头说这会拆了会生虫。” 程里正轻抚着下巴的胡须,换了个疤,人都感觉轻松不少,哪像之前那个,包得像蛆似的,她他自己初次见到水缸中的倒影都恶心。咳,想那些作甚,吃饭,吃饭。 廖氏谈及此事,满心愤恨:“还说呢,今日这一遭,两百文便没了,早知这么费钱,那日就该让老虔婆多赔些银子。” “这不是新开了几副药嘛。” 程里正夹起一段卤肥肠送入嘴中,咀嚼数下后咽下,手中的筷子便迫不及待地伸向辣椒炒卤味的碗中。 “诶……这叫做什么菜?我怎么以前从未吃过,这味道麻辣鲜香,孩子他娘,你也尝尝。” 邓玥瑶喝了一口冬瓜汤,笑了笑:“这个菜是我自创的,叫卤菜,用辣椒炒出来,便是辣椒炒卤味。” “怪不得,不得不说,你这手艺还真没话说。” 树林里的三桌饭比邓玥瑶她们那桌热闹多了。罗工头眼看着根本抢不过那帮生龙虎虎的小崽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饭一股脑地倒进卤味盆里,遂端着盆撒腿就跑,找个树墩坐下,整个人把头埋进了盆里,哪管身后那帮小崽子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师父,我……” “去去去,你小子少来这套……” 罗工头猛地一抬头,瞧见眼前半碗卤味,瞬间脸色就温和起来:“哟呵,哪弄来的?” 本初瞅瞅四周,遂偷偷地指了指木屋。 “呵呵,那丫头可真是有心了,来,你也尝两块。” 本初瞅着自己的饭碗:师父果然说话算话,说两块,真就只给两块。 二顺跟铁牛两人手里紧紧抓着同一个木盆,谁也不肯松手,盆里的卤菜已然见底,仅剩几块卤猪肝在那可怜巴巴地躺着。 “我说二顺,铁牛,你俩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娃娃似的,为了点吃食,用得着这样吗?” 话毕,端着饭碗的程德贵走回自己饭桌,看着盆里只剩几片孤零零地辣椒,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夹几筷子里面的辣椒,遂又端起盆将里面的汤汁一滴不剩地倒进饭碗。 “二毛,你小子真不够意思,就这点菜干你也要跟我抢,快,松手!” “你们一个个都是土匪!肉都被你们抢光了,我吃点菜干怎么啦?” 话毕,二毛急得满脸通红,赶忙向坐在对面的大毛投去求救的目光。 “二弟,别跟他们那帮好吃鬼去争,来,哥给你尝尝这个,这拍胡瓜可比那肉好吃多了。” “铁牛,你刚抢了二顺的卤味,怎么又盯上我碗中鸭肉了?” 言毕,文奎死死地捂住饭碗。 第40章 鸿顺酒楼 “在商言商,此药出了我这门,你我皆是陌路人。” 邓玥瑶轻轻点了点头,旋即付了银子,匆忙离去。 她先在成衣店拿了小元泰的两套衣裳,路过一家面馆时,瞧了瞧天色,估摸到了午饭时分,索性进去吃了一碗阳春面。 当邓玥瑶行至一家酒楼前时,她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去,鸿顺楼’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映入眼帘,这酒楼乃是三底两层的格局。 她又仔细端量大堂内部的布置,只见那桌椅板凳锃光瓦亮,暗红色大门亦是崭新如初,分明是刚上过油漆不久。很显然,鸿顺楼刚刚完成装潢,在这东寿小镇上,着实称得上气派。 然而,让她感到疑惑的是,都到饭点了,里面却仅有两个客人,门外,两满脸个怏怏不悦的店小二正倚门闲聊。 “大勤哥,要是这生意还没起色的话,东家会不会不让咱们干了?” “那还用问?前两日辞退了一个厨子和两个杂役,昨日里又辞掉了两个厨子和两个跑堂的,估计今日就轮到咱俩了。” “啊!那怎么办啊?我爹的病全靠着我这份工钱才撑到现在,没了这份活计,我爹……我爹……” “哭有什么用?如果东家不是实在撑不下去了,他又怎会舍得辞掉徐掌柜?他都在这干了好些年头了,他走的那天我都见到东家在偷偷抹眼泪。” 邓玥瑶驻足听了一会,便知明白其中缘由,于是,她走上前去:“你们想不想让你们酒楼继续开下去?” 俩店小二满心疑惑地打量着她,一个年岁跟他们相仿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好法子? 邓玥瑶全然不顾他们一脸不相信的眼神,直接说道:“带我去见你们东家。” 此时,从里面传来由远而近的低沉斥责声:“你俩在那干什么呢?都没看到这地上一摊水吗?若是滑倒客人怎么办?” 俩店小二:整个酒楼总共才进了那么两位客人,干活的人都比客人多,那两位客人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的嘀咕,但四只脚却不谋而合地飞速奔进大堂。 鸿顺楼大门口的台阶上,一位背手而立的中年男子匆匆瞥了邓玥瑶一眼,正欲转身离开,便被眼前小丫头的一句话吸引住了。 “想要留住客人,除了食材、装潢、卫生和服务态度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口味。” 中年男子眉头微展:“哦?” 邓玥瑶再次了瞄了一眼酒楼内部环境:“就目前情况来看,唯有菜式新颖、口味独特,方能让你们酒楼起死回生。” 闻得此言,中年男子瞬间眉眼微挑,随即提着衣摆快步从台阶走下,满是慈祥的笑容,让他眼角的鱼尾纹愈发明显。 “还望小姑娘不吝赐教,林某人定当感激不尽。”随即中年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她迎了进去。 林老板将邓玥瑶请进大堂,安排她落座后,遂又吩咐大勤上了茶,他抚了抚八字须,随即侧身看向她,清了清嗓子,接着笑了笑:“不知小姑娘有何高见,烦请……” 邓玥瑶见他欲言又止,便直接进入主题:“不知厨房现在可有鸭子?” 林老板连声应道:“有有有,你这是……” “是这样,我先给您做道油淋鸭,您尝尝就知道了。” “好好好。”林老板赶忙起身,带着邓玥瑶去了后面厨房。 厨房外的天井内,一个婆子坐在后门口的杌子上托腮发愣,矮桌前的两个厨子正在玩卢雉。见东家带着一个小丫头进来,皆是一愣,旋即立马起身,各自忙碌起来。 林老板瞪了佯装忙碌的三人一眼,遂带着邓玥瑶进了厨房。 厨房门口的邓玥瑶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厨房,显得格外冷清 估计这林老板家底不薄,否则,鸿顺楼怎能撑到现在。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邓玥瑶在厨房内到处转悠,东看看,西瞧瞧,最后在配菜案板前骤然停下,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篮子里的各种菌菇,她不禁暗自窃喜,这可是好东西啊! 厨房门口,心急如焚的林老板见她进来许久,只是在这瞎转悠,却丝毫未提及做鸭之事,不禁眉心紧蹙。暗道,这小丫头莫不是个骗子吧?思及至此,他快步走过去。 “你可是想到了其它新奇的菜式?” 邓玥瑶愣了好一会,才知道林老板在说的话,旋即看向他,笑语晏晏地问道:“鸭子在哪?” “哦,哎呀!我这就让他们将宰杀清理好的鸭子送来。”话毕,林老板赶忙跑去门口,朝外面连连招手:“哎!王婆子,你快去杀只鸭,清理干净送过来,手脚麻利点。” 此刻,案板前,双手抱胸的邓玥瑶暗自思忖,让她长期靠摆摊来维持生计,估摸不太可行,从家里到集市来去十来里路,山路崎岖不平,风里来雨里去的,极为不便。况且,她上辈子也为了摆脱流动商贩的身份,才咬牙开了夜宵店。 若是重操旧业,趁手中还有几十两银子去租间铺子,转念一想,不行!二弟明年开春就得进学堂读书,以他现在的才智,日后必定是要走科举之路。 但大乾朝重农抑商,朝廷明令禁止贱籍参加科考,商户乃贱籍,就连商人外出经商都必须随身携带官府颁发的路引,否则按游民处置,重则杀身,轻则流放。 思及于此,邓玥瑶不禁打了个哆嗦,果断放弃从商这条路。 林老板指了指砧板上处理好的鸭子:“小姑娘,鸭子已经宰杀好了。” “好,我这便将它做成一道美食。”话毕,邓玥瑶略作思量,笑了笑:“您看,这油淋鸭乃我祖传……” 林家几代从商,林老板自幼耳濡目染,是以,很快便截断她的话,连连摆手:“这个无需多言,我林某人若是连这点都不懂,又岂能在商场摸爬滚打二十年?”言罢,他挥退厨房里的两位厨子,自己快步走出,并将厨房门合上。 见此情形,邓玥瑶在配菜案板前抓了些现成的配料:葱姜蒜、干辣椒、胡荽、红辣椒、香菇和青椒段,遂又在旁边架子上翻找起来,结果只找到白糖、黄酒、白醋,连大料都没有。 偌大的酒楼厨房,缺东少西的,也难怪古人做的菜不太出色。转而一想,确实也怨不得他们,毕竟,这个时代的大料唯有在药铺才能买到。 邓玥瑶将鸭子斩成长短均为两指长大小,起锅烧油,放姜片爆香,放入鸭肉炒制冒油、微微焦黄,喷入二两黄酒和少量白醋去腥,再次炒干水分,放适量盐、少量白糖干椒、胡椒粉,干香菇和酱油。 此刻,邓玥瑶不禁暗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以水代替啤酒。 倒入刚好没过鸭肉的水,盖上锅盖,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汤汁逐渐变少,加入青椒段、红辣椒和大蒜,翻炒至收汁,撒上葱段。 一道美食就此出锅。 第41章 签下契书 邓玥瑶刚把厨房门打开,一眼就见林老板倚在门口,两个厨子则蹲在一旁,三人皆满脸惊愕地盯着她发呆。 林老板二话不说,径直去厨房拿了双筷子出来,夹起一块鸭肉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眉稍一扬,遂又嚼了两口,咽了下去,瞬间,他的眼睛都亮了,直接从邓玥瑶手中夺过那盘鸭肉,遂快步去朝大堂而去。 见此状况,两个厨子皆是一愣,紧接着急忙跟了上去。 邓玥瑶陷入沉思:这鸭骨头难道不卡嗓子? 大堂内,一盘鸭肉已然见底,两个厨子为了盘中仅剩的几块青红椒,争的差点把盘子都掰断了。 满嘴是油的林老板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扭头瞪了俩厨子一眼,遂满脸慈祥地看向邓玥瑶,笑得格外亲切。 邓玥瑶不禁心生疑虑,这林老板莫非是前世男友的父亲转世而来。 “姑娘,能否将这油淋鸭的方子卖与我?” 邓玥瑶缓过神来,莞尔一笑:“这方子暂时还不够完善。” 林老板赶忙追问:“此话怎讲?” “这是我家祖传秘方,这是我奶……” 邓玥瑶暗道,好险!差点就说漏了嘴,这油淋鸭确实是她奶奶的拿手菜,她从小吃到大,堪称百吃不腻,自从开了夜宵店后,才从奶奶那拿到此配方。 思绪回笼后,邓玥瑶继续说道:“此乃是我祖传手艺,当年,我家祖上因战乱从南方迁来此地,是以,本地配料不全,我才……” 林老板突地站起来,迫不及待地抢着说道:“还差哪一种配料?我这就修书一封,让我南方的二弟速速寻来?” 言及于此,林老板暗自咋舌,这油淋鸭,配料暂且不齐,就已如此美味,若是能将配料全部找齐,真不敢想象会是怎样一道佳肴。 闻得此言,邓玥瑶脑中灵光一现,如梦初醒,眼前一亮,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 见此情形,林老板愈发焦灼:“那不如这样,你不妨先将方才做的这道油淋鸭方子卖与我,他日你若寻到暂缺配料,我们再另签契书如何?” “价值几何?” “二十两如何?” “林老板好没诚意,您可知,我祖上曾仅靠这道菜,便月入十多万。”邓玥瑶暗自得意,我可没说假话,就在她穿来那晚,后厨打印机都被油淋鸭的订单打爆了。 此言一出,某人仿佛看到了鸿顺楼门庭若市的景象,眼角的鱼尾纹明显多了不少。 “五十两,怎样?” “成交,然则,是我有一个条件。” 林老板急忙上前:“姑娘请讲。” 邓玥瑶言辞凿凿地说道:“这油淋鸭,我得拿三成纯利,还要有不定期查账的权利;且他日待我寻来所缺配料,您还得另外付钱。” “其它都好说,唯独这三成纯利是否过高了些?两成如何?” 此时,邓玥瑶耷拉着小脑袋,来回抠着手指,颇有些踌躇不决:“那……那……” 见此情形,林老板赶忙劝说起来:“小姑娘,两成纯利已经很多,而我们酒楼还得提供……” “唉……”长吁一口气后,邓玥瑶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书房中,邓玥瑶仔细审视着墨迹未干的契书,见并无差漏,不禁暗自松了口气,方才若非自己努力咬紧舌头,恐怕早已笑场了! 一路上,邓玥瑶笑得嘴都咧到了耳后根,路人纷纷回头,寻思这是哪家的傻丫头。 正当某人笑得毫无形象的的时候,前方突然冲来一辆马车,那马犹如发了疯一样,直接朝她冲过来,邓玥瑶躲避不及,被撞倒在地,然而,那匹马并没有停下的迹象,径直从她身上压身而过。 邓玥瑶觉得自己脑袋仿佛被锤子猛地锤一下,那种压榨性地钝疼,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然而,刚竭力睁开眼,所见一片殷红,头顶陡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缓缓地合上了眼睑。 “儿啊……你死的好惨啊……” 邓家老宅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小李氏趴在邓宝儿到尸体上哭得肝肠寸断。 邓老婆子闻声赶来,见床上蜷缩成一团,且毫无动静的邓宝儿,脸色瞬间变的惨白。 突地,邓老婆子快步冲过去,一把掀开小李氏。发疯似趴伏在床边,径直将拇指搭在邓宝儿人中上,随即使劲掐按下去。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邓宝儿鼻尖下方已然被掐成一片暗红。然则,邓老婆子依旧不死心,再次反复掐按邓宝儿人中,直至掐出暗红色的血来,她才松手。 她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邓宝儿的尸体,骤然,哀叫一声:“我的乖孙啊……”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直接昏倒在地。 循声跑过来的邓小花站在门口,看到自己弟弟的惨状后,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她怔怔地望着床上卷缩一团的尸体,泫然欲泣,却不敢靠近,攀着门框的她战战巍巍地离开了。 赵氏正在给邓平安擦澡,听着小李氏房中传来的哀嚎惨叫,微微一愣,随即嘴角上扬起来。 傍晚,扛着锄头的邓大海踏着暮色从卢老爷家回来,他刚一踏进院门,便感觉气氛不对。 只见坐在矮凳上的邓老婆子边抹着泪,边吩咐赵氏母女将几块木板务必钉紧些。旁边地上,躺着一块做的像门一样宽的木板子。 邓大海起初只当是她们在给茅厕换新门,再仔细一看,不对!邓宝儿侧躺在铺了稻草的台阶上,且全身蜷曲成一团,而瘫坐在地的小李氏哑着嗓子,哭得撕肝裂胆。 邓大海猛地将锄头随手扔至一旁,撒腿就奔过去,抱起已然僵硬的邓宝儿,不管不顾地号啕痛哭起来:“儿啊,你醒醒啊!你还未喊我……” 刹那间,院子里一片静寂。 此刻,赵氏如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惊诧万分地看向小李氏,先是愣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 赵氏一个箭步冲上去,只手将小李氏死死按在地上。她一边骂着极度不堪入耳地话,一边如狼似虎地抡起拳头砸向小李氏。 见此状况,一旁的邓老婆子疾速奔过去,正欲扯开赵氏,却反被后者狠狠甩去一巴掌。 “滚!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些个腌臜心思,你若敢来扯阴阳架,下一个就轮到你!” 话音刚落,赵氏的拳头狠狠地砸向小李氏的眼眶。 第42章 寻找玥瑶 “大哥,这天已然黑透,二姐怎的还未归来?平素这个时候,她早就到家了,二姐莫不是不要我们了?” 邓元皓轻轻弹了一下邓元熹的脑门:“怎么会?我都说了无数遍了,你二姐绝非那样的人,她不是,绝对不会的。” 红着眼眶的邓玥琳焦急地说道:“大哥,你说瑶瑶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她平日里虽说有些顽皮洒脱,可行事向来颇有分寸,都这般时辰了,她为何还未回?” 倚门而望的邓元皓,最是容不得旁人说小妹的不是,哪怕这旁人是他的孪生妹妹,当即扭头嗔责道:“呸呸呸!赶紧收回你这乌鸦嘴。” 支枕而坐的邓玥琳噙着泪水,被自家大哥训得噤了声,老老实实缩在一旁,暗自神伤,小妹究竟去了何处呢?小妹你可千万不能有事!爹,娘你们一定要保佑瑶瑶平安到家。 邓元熹将刚吃饱喝足的小元泰竖抱起来,轻轻给他拍嗝。顶着几颗苍耳的邓小灰,趴在他脚边,耷拉着小尾巴紧贴地面,一动不动,俨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秋风瑟瑟,夜凉似水,月光漫过树梢,俯瞰着整个小山村。周围树林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夏蝉余音,仿佛是它们在枝头倔强地哀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山脚的草棚飘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宛如百蛙争鸣,忽高忽低,袅袅不绝。 木屋前的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伫立在夜风中。 “万一,我是说假如,假如二姐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 小萝卜头双手攥紧衣襟,小心翼翼地看向邓元皓 ,见他抿唇不语,便继续说道:“不如,我去找找二姐,兴许在半路就能遇上她。” 邓元皓凝视着山脚下小家伙的背影,愣了一瞬,旋即迅速奔往山下。 “二弟,快回来,听话……”话落,邓元皓伸手掰住小家伙的肩膀,正欲阻止他只身前往村口的山路。 邓元熹一把推开邓元皓的手,怒气冲冲地看向他:“你不去寻二姐?你不去我去!待我将二姐寻来,咱们就分家!小灰,别理他,咱们走!” 邓小灰晃着小尾巴,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一听二弟说要分家,邓元皓瞬间就慌了神,立马再次追上前去,二话不说,一把薅住小家伙后背的衣服,旋即将他紧紧夹在腋下,奔向木屋。 夹着尾巴的邓小灰凝视着山坡,久久未能回神,仿佛不敢相信小主人这么快就被制服了。 第二日,邓元皓踏着微弱的晨曦出了门。邓元熹安置好小元泰,又叮嘱大姐照看好家,随后下了山。 “什么?那丫头昨夜整晚未归?” 闻此言语,程里正眉头一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遂起身走近邓元熹,沉声问道:“她昨日出门时,难道没跟你们说要去何处?” “二姐说要上街取小弟的衣裳,要给我买笔墨纸砚,还说还要买些家中用得上的东西。” 程里正于前两日已得知邓玥瑶收养孤儿一事,原本是想等过几日拆了疤,再去趟衙门连同她那房屋地契一起办理。 堂屋内,背手踱步的程里正来回寻思,反复斟酌,估摸邓玥瑶走不远,以她那机灵的性子,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她也更不是主动惹事的人。 此刻,程里正忧心忡忡,懊恼关键时刻,自己脑子不够灵活。一怕,邓玥瑶就此失踪;又怕,邓老婆子一家会跑去趁火打劫;再怕,山脚那几十号人不安分。 然而,恰巧昨日,那家三房折了个小子,这瑶丫头也于昨日失踪,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他听说邓元皓已然出门去寻邓玥瑶,又想到昨晚自家俩小子提及那新屋明日上梁之事。 想到木屋那头仅有两小一残在家,程里正立马唤来廖氏,让她跟邓元熹去山脚坐镇。 东寿街市上,包子铺、面馆、烧饼铺飘来的阵阵香味,令人垂涎欲滴。然而,邓元皓却毫无心思去祭五脏庙。 他刚从成衣店出来,得知邓玥瑶已来过这,并取走小弟的衣裳后离开,然而,老板娘并不知晓她的去向。 随后,邓元皓又去了墨香斋、猪肉王,以及调料铺,一番寻访下来,均无所获。 他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一边苦思冥想。突然,想起邓玥瑶曾提及相识的卖菜婶子,他未作多想,径直去了集市。 二牛老远就看到邓元皓朝他们这边走来,遂挥手喊道:“哎!皓哥。” “我今日有正事,没工夫与你闲聊。”邓元皓丢下这句话,便从二牛的摊边缝隙侧身挤了进去。 “婶子,您昨日见过我家小妹吗?”邓元皓见卖菜妇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赶忙解释:“就是前几日在您旁边卖板栗的那个小姑娘,这两日您见过她吗?” 卖菜妇人若有所思地说道:“自那日她在我这买了一大堆菜起,我都好些天没看到她了,怎么了?” “谢过婶子,您先忙,我去那边找找看。” “哎,元皓…… “哎,皓哥,你别着急走啊……” 望着邓元皓渐行渐远的背影,二牛母子俩人面面相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便向卖菜妇人打听起来。 西街桃花巷,一座墙体斑驳的小院内,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着荷青色长衫的少年从里面探出头来,眼珠子左右两边打量一圈,见并未走有同窗路过,随即松了口气,这才叉着腿一扭一扭地走了出来。 谁知疲色尽显他还没走两步,便只觉得下面几处仿佛被刀捅过一般,火辣辣的疼。 他只得咬紧牙关,叉着腿艰难地挪移着脚步,还没走多远,便看到路人皆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惊慌失措的他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眼底闪过一片冰凉,不禁暗道,断不可让夫子和同窗们知晓此事。 为了避开行人的视线,他只得埋头加快脚步,谁知他刚一抬脚,就疼的直不起腰来,遂双手撑着几近被碾压过的腰,再次缓缓挪动着酸软无力的双脚。 不曾料想,他这番艰难举动,却引来众人一阵捧腹大笑。 此刻,他回想起昨夜那事,不禁吓得一个激灵,像被老鼠夹住了尾巴一般,夹紧了双腿。 那人还大言不惭地说保准如何舒畅等等,他只想说舒坦个屁,若不是为了那一两傍身银子,他怎会像那青楼女子般去迎合那等不堪入目的老叟。 从后面走来的薛子鹏,瞧见他走路姿怪异势,旋即又瞥了一眼邓远安身后衣裳上的血渍。 “咦……邓远安,你大清早的在这做甚?” 话毕,薛子鹏单手抱胸,支着下巴打量着他,眼底多了一份探究的味道,同窗数载,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憔悴不堪的邓远安。 “薛子鹏,我刚,啊!嘶……” 邓远安被他突如其来地往肩上一拍,瞬间疼得五官扭曲起来。 第43章 要休了你 “白大夫,怎么样?” 白医官面色沉凝,言道:“患者头部为马车所践,受创甚重,失血颇多,恐已无力回天。纵能侥幸醒转,亦极可能罹患失忆之症。” 闻得此言,陆夫人的面色如死灰般惨白,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分毫。眼前更是天旋地转,一阵阵发黑。 幸亏身后的虞嬷嬷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她。随即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到圈椅坐下,遂又赶忙轻柔地给她按揉太阳穴。 “不过,老朽会尽力而为。你们先准备一些补血的汤药,给他喂下。另外,需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药。若能熬过这几日便还有希望,但后续的康复也需要很长时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此时,陆夫人的心才缓缓落地,这丫头好歹还有一线生机。神色稍缓的她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按照白大夫的指示去做。 白大夫开完药方后,便着手治疗伤者。他先用银针封住几处大穴,以防淤血扩散,再将捣碎的草药敷在伤口上止血。 做完这些之后,白大夫略感疲惫,正欲转身离开房间。 虞嬷嬷旋即向春尘使了个眼色,春尘领命,将白大夫带了下去。 ****** “滚!没钱还想进赌坊?哼!” 话音落地,络腮胡汉子打了个手势。 只见他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抡起袖子,两人犹如饿虎扑食般,两个打手对着地上的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上次的五两加上利钱共计十两,三日内,你若不将这十两银子乖乖送来,呵呵,那你就得仔细掂量掂量,看先断了哪只手脚!” 言罢,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犹如一头凶猛的雄狮,飞起一脚踹在他身上,还朝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这才大手一挥,领着两个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邓大山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揉着胸口踉跄地离开了赌坊。 ****** “这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那兔崽子死哪里去了。” 眼看天都要黑了,邓老婆子坐在台阶矮凳上,凝视着那简陋的棺材,暗自神伤。 双手抱胸的赵氏堵在房门口,怒目圆睁地瞪着邓大海:“你这天杀的,今日你不给老娘说清楚,休想走出这房门。” “我……我……” 邓大海支支吾吾好一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赵氏将门砰地一关,插上门闩,双手叉腰地俯视着自家男人:“说!是你先找的她,还是那贱货勾引的你?” 话毕,赵氏不禁忆及往事,这些年来,她都从未往这处想过,侄儿长得像伯父本就很正常。直至昨日这天杀的破口而出那句话,才让她恍然大悟。现在想来,自己真是个十足的蠢货,白白在邓家做牛做马十六年。 且那老太婆跟那贱货本就是姑侄关系,婆媳姑侄联手处处打压自己,若不是她有个念书的儿子,指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第二个周清栀。不行!绝不能让那对姑侄继续嚣张下去。 此刻,蹲在地上邓大海懊恼地扯着自己头发,后悔昨日一时冲动才将此事暴露出来。原以为此事能一直瞒下去,谁知,唉!只是可怜他那宝哥儿,还未曾叫过自己一声爹,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邓老婆子站在门口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大海,这宝哥儿……他都放了一天了,照理昨日就该葬进祖坟,可那兔崽子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回家,你去将那我不同意兔崽子寻回来,也好让我乖孙早日入土为安。” “我不同意!凭啥让那孽种进祖坟?” “你不同意?哼你算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话毕,邓老婆子直接撞门,房门被她撞得哐哐响,嘴里香的臭的全骂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赵氏双手举着一把长凳直接冲了出来,愤恨地瞪着邓老婆子。 邓老婆子见风头不对,一阵风似的跑去堂屋,旋即抄了根扁担奔来,直接朝赵氏头上扑过去。 赵氏举起板凳挡了过去,遂从迅速的从侧面一把薅住邓老婆子头发,朝她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霎时间,邓老婆子发出一声惊呼,趴倒在地的她捶着地面大哭起来:“我老婆子的命怎就这般苦啊…… 此时,邓大海终于吭声了:“住手!你这毒妇,我要休了你!” “你敢!你休了我谁来伺候你们一大家子?谁来照顾平安?”言罢,赵氏拂去额头碎发,略做思量,遂继而又道:“你若要休了我也罢,不过远安跟大花得随我,平安随你,同意的话,我们母子三人立马走人。” “你这泼妇,你,我呸!你想的倒美!要滚你自己滚,别在这碍眼,但是,你休想带走我邓家的子嗣。” 谁都休想抢她大孙子,日后她还得靠邓远安考状元、做了大官给她争个诰命呢!且大花那丫头都已经十三岁,用不着两年就能嫁人,到时候那彩礼还不得全是她的。思及于此,邓老婆子心里顿时熨帖多了 “娘,翠儿,这是怎么啦?” 邓老婆子听到邓大山的声音,立马爬起来跑出去。 “三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宝哥儿没了。” “什么没了?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邓大山见邓老婆看向一旁的木箱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遂摇了摇头,不会,不会是他的宝哥儿,前几日自己还跟他说过话,不会,不会…… “你上哪去了啊?怎么才回来啊,我们的宝哥儿没了。“披头散发的小李氏从里屋跑了出来,声音嘶哑,红着眼窝,正死死地盯着眼前男人。 邓大山缓缓地走到形似木箱的棺材旁,他不相信,这木箱里面竟然装着他的宝贝儿子。他揭开盖子,闻到一丝异味,这会也顾不得其它。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里面的蜷缩成一团的儿子,攀着木箱边缘,猛地嚎啕大哭起来。 “儿啊,你这是怎么啦……我的宝贝儿子啊……” 见此状况,邓老婆子寻思着不能刚失去一个金孙,又哭倒一个宝贝儿子,连忙走过去安慰道:“山儿啊,别哭啦,若是能哭醒我的乖孙,他早都醒来了,让他安心上路吧。” 在邓老婆子安排下,让邓大海兄弟俩将邓宝儿葬进祖坟。 赵氏一听,快步跑出来,双目赤红,只手叉腰,直指邓宝儿棺木“不能让这孽障进祖坟,奸生子有什么资格葬进祖坟?” 第44章 还未醒吗 杨金凤母子得知邓玥瑶昨夜未归之事,哪还有心思做生意,干脆一顿乱卖起来,不到两刻钟工夫,一车板栗便卖已售罄。 母子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火急火燎地赶回村,直接推着车奔往凤山东面山脚。 今日起初听说邓玥瑶失踪后,有些人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开始懈怠起来,更有人担心自己的工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有人动了要结账走人的念头。 好在,廖氏赶来后,犹如定海神针一般,一句话便让众人变得服服帖帖:“不想干就赶紧滚蛋!工钱在一开始就说得明明白白,十日一结,要是这次有人闹事,下次村里再有这样的好事,也绝对不会轮到他们!” 大家一听,既然里正婆娘都放话了,那还犹豫什么,赶紧干活吧!罗工头早在两年多前,就给程里正家盖过房子,没少和他们夫妻俩打交道,自然是对廖氏的为人深信不疑。 杨金凤母子赶到山脚时,见一切正常,便匆忙向廖氏打了个招呼,将推车随意放置在路旁,然后快步走向木屋。 “金凤婶子,二牛哥,你们怎么来了?” “出了这般大的事,你们咋都不告知我们一声?”杨金凤接过邓元熹递来的一碗水,一饮而尽,抹了下嘴,焦急地问道:“在街市上碰见了你大哥,他也没提这丫头昨晚未归家的事儿,怎样,如今有消息了没?” 邓元熹一脸愁闷地回答:“没有。” 这时,小元泰醒了,由于邓玥瑶一直没有消息,邓玥琳也慌了神,连安抚小元泰都力不从心。 邓元熹见大姐安抚不住小弟,赶忙抱他出去把尿。 “金凤婶子,您说我家瑶瑶究竟去哪了呢?”邓玥琳的声音满是落寞,望着那被木板固定着的残肢,叹了口气,依旧满心焦灼地说道:“昨夜我们姊妹几个整晚未眠,大哥跟二弟都是半夜才进来睡的地铺。唉,真不知小妹当下如何了。” “玥琳姐,您莫焦急,咱们大家都会想法子,肯定能找到玥瑶妹子的。”说完,二牛走到水缸旁,见水所剩无几,单手提着两个桶迅速跑下了山。 ****** “放我出去!赶快放我出去!我要见我爹!” “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家伙,赶快放我出去。” …… 柴房里传来阵阵怒吼,任他把柴房门踢得哐哐作响,依旧没人理睬。守在外面的两人仿若未闻,依旧抱胸靠墙站立着。 他早就知晓门外那些人皆是萧氏派来的,真不明白他爹当初怎就看上那么个心思恶毒的贱妇。不就是撞了个乡下小丫头吗?况且那丫头又没死,至于把他关进柴房吗?等爹回来一定要狠狠告她一状,就不信爹还不舍得休了那贱妇! 都一天一夜了,除了从窗户扔进来几个馒头,连一碗水都没人送来。也不知来旺那奴才死到哪里去了,好歹送碗水来也好啊! ****** “春尘,她还未醒吗?” “没有。”春尘一边拧着帕子,一边看向陆夫人:“不过,这小姑娘一直不停地冒汗,从昨夜到现在咱们都帮她换过好几身衣裳了。” 话音刚落,陆夫人神色忧愁,急忙快步走到床边,撩开软烟罗纱帐,只见床上的小姑娘额头又冒出一层汗珠,心下顿时慌乱起来,方才春尘才给她擦拭过,怎会出这么多汗? 一旁的虞嬷嬷余光瞥见陆夫人面色不佳,赶忙将她扶住,不禁暗自叹息,为了这个小丫头,夫人昨夜几乎整夜未合眼。 陆夫人扫视一圈房内伺候的几人,面色冷厉:“仔细照看好这位小姑娘,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是。” 待陆夫人走远,房内的几个丫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 “老板娘,这货明显不够啊!前面的客人催得急,还差五十八只水鸭,您得赶紧想法子,再弄些水鸭过来。” “咱们家小瑶瑶今天两岁啦!想吃啥?爸爸这就去给你做。” “邓玥瑶,把你的论文借我参考一下,谢啦哈。” “玥瑶,你明天过生日,走,咱们先去魅力无限庆祝一番。” “瑶瑶,你回来啦,马上就要高考了,读书累坏了吧?你瞧,这是奶奶特意为你炖的天麻老鸽汤,来,快喝,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恭喜恭喜呀,恭喜老板娘乔迁新居。” “你是谁?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你到底是谁?诶……你别走啊……” “这个 a字写得太丑了,像蝌蚪一样,待会儿吴老师肯定会罚你重写。” “老板娘,今晚生意不错,有没有破这个数。” “瑶瑶,别哭,别哭啊,奶奶会在那边保佑你的。” “邓玥瑶!你自己过来瞧瞧,你这写的是啥玩意儿?拿去重写!” 此刻,邓玥瑶感觉自己正置身于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又似乎自己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漫长的岁月。只听到耳边传来无数熟悉的声音,却够不着,也摸不到,当自己跟他们说话,却又没有任何回应。 邓玥瑶暗自嘀咕:哎,自己该不会又穿越了吧? 自从那日被那马车碾压而过,自己就来到了这里。感觉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饭,也没喝过水,但是嘴里总是一股苦味,有点像那日坐周保财的牛车晕车时,吐出苦胆水之后的那般苦。 哎,也不知大哥他们几个现今怎样了?小元泰应该会叫姐姐了吧?家里的新房应该早就建好了吧?也不知程里正头上的伤好了没有?二牛哥他们卖板栗,应该赚了不少钱了吧?那老虔婆一家也不知有没有安分些? 想到这里,邓玥瑶脑海中突然想起,该送二弟去学堂了。该去鸿顺楼结账了,也不知那林老板会不会拿假账本来糊弄自己。还有那日在成衣店取走的两套衣裳…… “嗷呜,嗷呜。” 咦……那不是小灰的声音吗?它怎么会在这? “嗷呜,嗷呜。” 听到邓小灰清晰的叫唤声,于是,邓玥瑶再次将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小灰……邓小灰……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嗷呜,嗷呜。” “小灰……你能看到我,是吗?” “嗷呜,嗷呜。” 第45章 翻进院墙 九月二十八,新房落成之日。 寅时三刻,邓元皓姊妹几人已然起身,就连小元泰也睁开了那圆溜溜的小眼睛,如两颗明亮的宝石,漫无目的地四处瞟着,嘴里不停地吐着泡泡,那两只伸出被窝的小粉拳,好似脱缰的野马,胡乱地挥舞着,小脚丫则像欢快的鼓槌,来回蹬得不亦乐乎。 邓玥琳侧身欲伸手抱小元泰,怎奈左腿绑着两块木板,行动甚是不便。 刚洗漱完的邓元熹赶忙爬上床,将小家伙稳稳抱起,并熟练地为其穿好衣裳,然后飞快地俯身,在小奶娃那粉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遂戳了戳小元泰的小脸:“我家小弟甚是聪慧,想必你也知晓我们即将入住新屋了吧?唉,若是今日二姐也在就好了。” 邓元熹抱着小元泰去外面把完尿,继而又从釜中小心地端出米汤,开始今日的首轮喂食。 邓元皓就着昨晚的菜干焖肉匆匆扒了一碗饭,随后从瓦床下的烂瓦罐中取出一两碎银揣进兜里,遂逗了逗正在吃饭的小弟,随即看向邓玥琳:“琳琳,我去街市买些菜,你们看顾好家。” 天尚未亮,邓元皓背着背篓提前出了门,暗想着看能否在抽工的间隙寻找小妹。于是,他未去大槐树下等周保财的牛车,直接离开了凤鸣村。 ****** “少爷,这信确实是来旺派人送来的。” 躬身垂首的小厮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少爷,见其并无怒色,又赶忙接着说道:“是个小乞丐从侧门底下塞进来的,正巧被倒夜香的方老爹看到,他交给我后我便马上给您送来了。” “哈哈哈!真没想到,那家伙也有今天,真是活该!” 少年将看过的信随手塞入抽屉,双手抱胸,凝视着屋顶,那圆溜溜的明亮眼眸,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抬眸瞬间,眼底骤然一亮:“小吉,备马车。”言罢,径直走向屏风后面。 “哦。”言毕,小吉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未几,又一阵风似的折返回来,边跑还边扯着嗓子喊道:“少爷,您倒是告诉小的要去哪儿啊?” 身着淡绛色暗纹锦袍的少年自屏风后徐步而出,他整了整袖口,继而从后领抽出刚刚插好的折扇,手腕轻抖,随即那扇子在他手中飞快地转了两圈,转瞬之间,扇子的一端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小吉的头顶之上。 “哼,笨蛋!齐光那小子都已经写信来苦苦哀求我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本少要去哪里吗?”少年略带嗔怒地说道。 小吉先是被敲得一懵,随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眨了眨眼睛,脚下生风,转眼间飞快地跑出了卧房。 在柴房之内,那少年所处之境宛如鸡窝般蓬乱不堪,仿若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于稻草堆中。偶尔之间,几句含糊不清的梦呓从他口中传出。于睡梦中的他,无意识地舔舐着那干燥的嘴唇,接着迷迷糊糊地翻动了一下身子。 忽然,那少年察觉到有个物件从身上滑落,便随意地往身下的草堆里摸索而去。刹那之间,仿佛触摸到了一只受惊的小老鼠,他犹如被电击中一般,豁然弹跳起身。 蓦然,柴房之中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紧随着又传出一阵阵如杀猪般的哀嚎。过了好一会,那哀嚎之声渐渐转化为愤怒的咒骂之声。 于此之际,门外的两个看守汉子却恰似两座雕塑,脸上显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 待到有人送来早饭,这俩看守汉子接过那大海碗,随即埋头狼吞虎咽地扒拉起来。 此时,柴房窗口传来了少年的声音:“哎,小爷我的饭呢?你们这帮狗奴才,只顾着自己吃,还不快给小爷我送饭来!” 身材较高些的那个汉子扭头瞄向窗口一眼,只见那满脸脏兮兮的少年,恰似一只猴子一样攀附着窗户上的木杆,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他于是跟那矮个子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说道:“你去给他弄俩馒头过来。” 听闻此言,矮个子如风卷残云般迅速地扒完饭,便转身如疾风一般快步离开。 柴房后面的围墙下,两个蒙面少年正鬼鬼祟祟地猫着腰勘察着墙角。 身着淡绛色暗纹锦袍的少年指向距离柴房不远的一处墙角,扭头跟身后之人轻声说道:“看到没有?那里有个狗洞,你就从那钻进去。” 猫着腰的小吉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仔细地打量着,还时不时扭头看向身后的锦袍少年。他心里暗暗嘀咕,估摸以自家少爷那身材再减去五十斤,都不一定能够钻进这小小的狗洞。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啊,等下来了人,咱俩都得完蛋。”锦袍少年心急如焚地推了推小吉,“快去,动作麻利点,去,快啊。” 缩着脑袋的小吉再次瞟了一眼洞口,心中忐忑不安:“少爷,那您呢?您可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你家小爷我啊,山人自有妙计,哎呀,小爷我宁可丢掉这身肥肉,也不可能丢下你。”话毕,锦袍少年横了小吉一眼,随后又跟他耳语了几句。 小吉自然是不敢违抗自家少爷的意愿,蹲下身来,朝着狗洞慢慢地爬了进去。 在柴房门外,双腿紧夹的高个子弯着腰,手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地喊着:“哎哟哟……啧啧……小李子,我得赶紧去趟茅厕。” 小李子豪爽地大手一挥:“去吧王哥,这儿有我看着便是。” 就这样,捂着肚子的“王哥”夹着双腿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柴房后面的围墙外边,锦袍的少年正紧紧抱着一棵大树,吭哧吭哧努力地往上攀爬。 小吉从狗洞钻进了后院,依照自家少爷的指示,鬼鬼祟祟地来到柴房的拐角处,捡起一颗石子朝着柴房前坪扔了过去。 就在这时,从围墙纵身一跃而下的锦袍少年正从地上缓缓爬起。他揉了揉那摔得生疼的屁股,疼得五官都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他心中暗自嘟囔着,小爷我可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到这院子里来的,等会儿把那小子救出去,倘若他不好好感谢自己,到时候,且看小爷我如何好好收拾他! 第46章 查漏补缺 小吉瞧见守在柴房门口的汉子被成功引开,即刻朝后方吹了一记响哨,接着悄悄地靠近柴房门口。 提心吊胆的小吉趴在窗口,看到里面的少年正在扒拉着头上的草屑,遂压低声音呼唤道:“嘿,齐光少爷,我们来救您啦。” 听到这话,柴房里的少年眼睛顿时一亮,迅速从草堆上起身:“你们总算来了,诶,那死胖……你家少爷呢?他怎么没来?” “我跟我家少爷一起来的,齐光少爷,您放宽心,他说山……山……”小吉挠了挠脑袋,稍作停顿,紧接着继续说道:“我家少爷说山人自有妙计,嗯,没错,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听到这番话,少年正欲抬脚往窗口走去,却又犹豫起来,心里想着绝不能让那胖子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旋即忙不迭地拍打身上的草屑,紧接着又抬起衣袖擦了擦脸,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快步走向窗口。 就在这时,锦袍少年恰好赶了过来,双手环胸,眼底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打量着柴房里的少年,纵使心中有万般想要打趣他的念头,但也清楚此地不宜久留。 于是,锦袍少年走到柴房门口正准备推门,却发现门被大铁锁锁着。他估摸柴房一般都紧挨着厨房,便吩咐小吉跟他分头去找开锁的物件之类的东西。 看到这种情况,柴房里的少年开始心慌起来,那死胖子他们俩该不会丢下他自己跑了吧? 锦袍少年偷偷摸摸没走多远,就看到厨房外面有一堆劈好的柴火,柴堆旁边躺着一把斧头。他飞跑过去,拿起斧头就奔往柴房。 两斧头下去,大锁掉落在地。锦袍少年拉着柴房里的好友,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了之前他跳下来的墙角。 这边的小吉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木棒,一溜烟跑到柴房门口,看到人去房空,便心知明了,随即按照自家少爷的吩咐跑去跟他们会合。 两主一仆会合后,锦袍少年正要再次爬树翻墙出去,却没想到,七尺多高的围墙里,连个踮脚借力的东西都没有。 幸好,头上粘着草屑的少年提议,他和小吉各自贡献出一边肩膀,让锦袍少年爬出围墙。 于是锦袍少年一只脚踩在小吉的右肩,另一只脚踩在锦袍少年的左肩,对充当垫脚石的两人喊了一声“一二三”,同时慢慢站直身子。锦袍少年攀着墙顶边缘费力地爬了上去。 小吉带着头上有草屑的少年,轻车熟路地钻出了狗洞。看到墙上的锦袍少年趴伏在围墙顶上,迟迟不敢往下跳,头上有草屑的少年灵机一动,大喊一声:“不好啦!他们追上来啦!” 话音刚落,瞬间,趴在墙顶的胖小子也随着好友的喊声,“砰通”一声掉到地上。 摔了个屁股蹲儿的胖小子疼得直咧嘴,揉着再次受伤的屁股,横了一眼头上有草屑的少年。 好在,有眼力见儿的小吉赶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最终,三人顺利逃出陆家,一路朝着崔府奔去。 ****** 邓元皓把大半个东寿街市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邓玥瑶,无奈之下,只能先去准备今日要用的菜。 前几日,眼看着新居快要建成,三姊妹就完工那日的菜式商讨了大半宿,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上梁那日,还是冬梅婶子和廖氏过来帮忙,做了四菜一汤,只因珠玉在前,大家将就对付着吃了一餐。 好在,邓元熹提议,完工那日的伙食依照开工那日的标准来。然而,姊妹三人对于怎么做卤味毫无头绪。 急中生智的邓元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即从碗柜下层的釜里拿出一个小布包,一闻到那独特的香料味,便知卤味之事好办多了。 邓元熹在邓玥琳回来那日便知道做法了,于是,昨天托二牛带回来一套猪下水和一只猪头。 邓元皓兄弟俩依照之前邓玥瑶的方法,于午饭前便已将其全部清洗干净。邓元熹昨晚就把卤味做好,姊妹三人各自尝试一番,发现和邓玥瑶做的卤味没什么差别,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此时,凤山东面的山脚下热闹非凡,众人皆在忙碌着新屋收尾事宜。 大清早,廖氏顾不上程里正头上的伤,直接将他从被窝中挖出来。他匆忙扒了几口饭,便又被她撵出家门,还再三警告他,若今日监工不到位,不如趁早将里正之位让给程德贵。 程里正暗自思忖,那可不行!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那小子当里长,至少还得历练五年。 今日的程里正身兼数职,他背着手,在每一间屋子仔细巡查,务必确保不出任何纰漏。 要知道,这可是他们凤鸣村第一座正儿八经的砖瓦房,而这座新房的理事之人都不在家,身为里正的他自当多看顾着点。 “咳咳!我说罗工头,这墙角的白灰好像没刮均匀吧?” 看到程里正面色微沉,一旁的罗工头挪开视线,暗自腹诽,不就是个茅厕嘛,谁如厕的时候还特意盯着墙角看?他入行二十年,还没遇到过这般在意这些细微末节的主家,这凤鸣村的里正着实管得也太宽了些,啧啧! 他转念一想,这十几号人的工钱还没结呢,算了,反正今日马上就能完工回家了。 想到这儿,罗工头只好讪讪一笑:“哦,呵呵,肯定是那帮小崽子给我打马虎眼,我这就亲自去弄好。”话毕,他快步向屋外走去,旋即又提着小半桶草筋灰去了茅厕。 “德贵,过来!你自己看看,这是怎么回事!”程里正在狗棚旁边驻足,瞟了一眼气其左边墙角,然后又瞪了自己长子一眼:“喏,这堆碎石土不弄走,留着好看啊?” 听到这话,正在对面归整剩余砖瓦的程德贵扭头一看,见自己老爹正横眉怒视着自己,急忙跳开视线,二话不说,立刻找来铁锹,一锹下去,便将那堆碗口大的碎石铲起来,填到院中略显不平之处。 “咳咳咳!这堆杂屋门口的碎土还不……” “诶……我来我来,我立马就将它运走。”眼尖手快的二顺连声回应,忙不迭地推着推车跑过去。 见此情形,众人连连咋舌,纷纷开始查漏补缺。 看到邓元皓背着满满一背篓的菜回来,廖氏和金凤婶子赶紧迎下山坡。 “哎哟喂,真是辛苦你这孩子了,挺沉吧?”金凤婶子说着,便想去接过他背上的背篓:“诶呀诶呀!大兰姐,快,快来搭把手,你去抬那边。” 廖氏急忙快步上前,接过邓元皓右边背篓上的绳圈,差点没拿稳,踉跄了几步:“哎哟,还真是挺重的,这一篓菜花了不少钱吧?” “谢过廖大娘,多谢金凤婶子,没花多少钱。”邓元皓揉了揉肿痛的肩膀,扭头对身后两人笑了笑:“今日我家新房完工,伙食可不能亏待大家,我家小妹常说,不该省的绝对不能省。” 话即于此,邓元皓暗自神伤:小妹,小妹你到底在哪?怎么还不回来啊? 第47章 陆府填房 晨光初绽之时,桃花巷竟异乎寻常地喧闹起来。 邓远安方从那墙体斑驳的小院出来,还未来得及抚平那褶皱狼藉的长衫,便被数位同窗捉了个正着,将其死死摁在地上。 狼狈至极的邓远安竭力挣扎时,扭头望向身后之人,刹那间,他面色煞白如纸,两腿颤栗不止,仿若筛糠一般,只觉脑中嗡嗡鸣响。待瞥见后方那由远渐近的身影,他犹如一滩烂泥般颓然瘫倒在地。 紧随而来的袁夫子怒不可遏,几近气绝,年逾花甲的他满面铁青,颤巍巍地指着地上的邓远安,连声高呼:“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未几,邓远安被私塾除名之事,犹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大街小巷。就连那凤鸣村也是传得沸沸扬扬。 声名狼藉的邓远安自是不敢归家,失魂落魄地来到桃花巷,然无论他如何敲门,那老叟皆闭门不应。 怒发冲冠的邓远安欲破门而入,挥起拳头将那老叟捶成肉饼。 转念一想,若不是那贱丫头非要闹着分家,自己何至于为了些许傍身钱财去行那等卑劣之事,何至于被人视作过街之鼠!身为长子长孙的他,自幼便颇受家人看重,事事皆以他为先,倘若那贱丫头没分家,她那些用以建新房的银钱,岂不皆归自己所有? 对!分明她才是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凭甚他已身败名裂,而那死丫头却仍过的好好的? 死丫头邓玥瑶此刻虽然没死,但状况一点也不好。她仿若置身于混沌虚无之中,纵使不眠不休,却也毫无睡意。 她即使不吃不喝,也未感觉到饥饿,唯一的不适之感,便是口中苦涩难耐,此刻,倘若有人能送来几瓶水,估摸她会当即与他拜把子。 自那次听到邓小灰的呼唤之声后,便再未听得任何声响,好似那原本便是一种幻听,可她分明听得真切,邓小灰的叫唤声更是清晰无比,不似先前听到的那些声音模糊难辨。 她暗自琢磨,既是能听到邓小灰的叫唤声,那定然在某处存有出口,亦或是邓小灰正在这虚无之中的某个角落,她断不可能平白无故听到邓小灰的声音。 于是,她再次漫无目的于这漫无边际、毫无光线、亦无存在之物的虚无中飘荡,竭力寻觅出口…… 听雨阁的丫鬟们日以继夜地守候在旁,唯恐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有个好歹。 春尘暗自替陆夫人焦心,十多天过去了,仍未见其苏醒,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大汗淋漓,即便稍有起色,亦是每日皆需更换数身衣裳。 “春尘姐姐,你快来瞧瞧,她的眼皮动了。”小丫鬟品月趴在床边,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床上的邓玥瑶,惊喜说道。 春尘疾步走到床前,盯着昏迷不醒的邓玥瑶的脸庞端详许久,愣是未瞧出与平素有何不同。 “休要胡说,我方才可是瞧了许久,也未见她有任何异样,这会子我眼睛都还生疼呢。”春尘戳了品月一下,遂又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待会夫人来了你可切莫乱说,不然,夫人还以为我们在诓骗于她。” 品月摸了摸被春尘刚戳过的额头,一脸惊愕,可她方才分明看到这小姑娘眼皮动过啊? 此时,夏露送来白大夫新开的两副药,遂走近拔步床,见床上之人未见好转,旋即又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并无发热之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盼着这小姑娘能够早日苏醒。 平素,夫人每日皆会前来探望十余次,只盼这小姑娘能快些醒来,不知缘何,今日这般时辰了,却仍未见她前来。 邀月阁中,面容憔悴的陆夫人挥退左右下人,仅留虞嬷嬷于一旁侍奉。 “你说陆齐光被救走了?何时的事?” 虞嬷嬷行礼,回禀道:“回夫人,辰时一刻左右,柴房那边来人……” 陆夫人揉了揉额头,缓声说道:“好,我知道了,退下吧。” “这……”见陆夫人面色微沉,虞嬷嬷行了一礼,退了下去,遂将房门闭合。 蓦地,房内的妇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弹跳起身,她伸了个懒腰,踢了踢腿,甩了甩手臂,遂又摇了摇脖子。 “它m的!累死老娘了,这一天天的,啥时候是个头啊?” 活动活动了筋骨,出了些薄汗,终于舒服多了。遂又抱起圆桌上的茶壶“咕嘟,咕嘟”直接干掉大半壶。 她跑去里间,一把掀开帘子步,径直走到紫檀木雕花立柜里侧掰开一块墙砖,伸手进去略微一扭,眼前便是一间密室,旋即走进密室,遂从紫檀连三横柜中抱出一个精致的紫檀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张画像。 她轻抚着画像上仅着红肚兜的小婴儿,小心翼翼地摩挲婴儿的面颊,喃喃自语道:“宝贝,你知道?府中那个小姑娘跟你一样,胸前也有一个红心胎记。那天她被带进府中,妈妈无意中看到她的胎记时,有多开心吗?” 那日,她与丈夫接到上面指示,去执行一项紧急要务,夫妻二人火速驱马车前往目的地,只因那条路线她们从未走过,山路崎岖坎坷,骤然遇到一个急转弯,由于减速不及,二人连车带人一同翻下山崖。 她刚一睁眼,便来到了这个于史无载的朝代。莫名其妙地成了陆老爷的填房萧卉贞,成了陆齐光的继母,更成了一个在继子眼中的毒妇。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半年,出来之时,与这个时代的人格格不入,这里的人比她所处新时代的老一辈还要守旧迂腐,她差点被人看出端倪,于是,她尽量少说多听,暗中努力学这个世界的礼仪规矩。并非是她甘愿融入这个时代,而是她根本回不去啊! 可怜她的宝贝女儿,年仅三岁便失去了父母,跟着奶奶相依为命,也不知她现今是否安好?不知她现今究竟几岁了?不知她父亲是否已被救走?还是也与她一般早已离开了那个世界?不知她奶奶身体是否康健?如今对女儿的一切记忆,皆停留在女儿三岁那年。 当年,她生产女儿之时,只因胎位不正,且胎儿过大,她历经三日三夜都未能产下。又因本地医院无任何医生,敢接手剖腹产之例,她险些一尸两命。 所幸,她丈夫经过多方打听,终于联系到首都三甲医院妇产科的老教授,单位派专机飞往首都,再将老教授接往临江,他刚下飞机,还未来得及缓口气,便直接进了手术室,经过几个小时的手术,最终才得以保全她们母女二人的性命。 不知为何,当她看到那小姑娘的胎记时,她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第48章 冷到冰点 月似钩,高挂于苍穹,繁星闪烁。这片郊野荒岭,寂静无声,连虫鸣之声都难以听闻,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划破这令人胆寒的宁静。 一名蒙着黑面巾的男子,手拎一个沉重的木桶,悄然现身于这片荒芜之所。男子步履沉重,然而每一步落下皆谨小慎微,竭力不发出任何声响,就这样默默地朝着远方的目标缓缓前行。 不多时,男子抵达了一条狭窄且幽暗的小巷。巷子里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两侧的墙壁爬满了青苔,布满了裂痕。 男子放慢脚步,仿若一只警觉的老鼠,轻手轻脚地顺着巷子向前探寻。终于,他在一座看似破旧的小院后门处停了下来。 他缓缓蹲下身子,将手中的木桶轻轻地放在地上,动作轻柔至极,生怕引发一丝动静。紧接着,男子把手伸进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把锐利的匕首,极其谨慎地把匕首尖端插进了门闩的缝隙里。 他紧闭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门闩内部的构造,而后开始轻轻地来回拨动匕首。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需要精准把控,以免发出过大的声音导致前功尽弃。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阵细微的“咔咔”声传入男子耳中——门闩已然被成功撬动!不过,男子并未因此有半分松懈,他继续耐心地来回拨动着匕首,让门闩逐渐朝一侧偏移。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声响,门闩彻底被拨到了一旁。紧接着,便是那老旧木门特有的“吱呀”声响起。 男子惊慌不已地用手抵住门板,尽量减缓门开启的速度,以降低噪音。待到门缝足够宽敞时,他侧身走进门内…… 同一时刻,在崔府的暮云轩中,一位身着锦袍的少年正慵懒地斜倚在矮榻上,对于陆齐光的百般劝说置若罔闻 “崔大胖,你当真不去?” “听说最近那凝香楼新来了一位美人,长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 “还是那杨妈妈花了大价钱,从扬州买来的瘦马。” 不管对面坐在圈椅上的少年如何蛊惑,斜倚在矮榻上的人,连眼神都未曾给他一个,自顾自地把玩着腰间的坠饰。 身着翠兰色锦衣的少年坐在圈椅上,跷起了腿,随后看向对面矮榻上的人,一脸猥琐地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还是个雏儿,要是能把那软玉温香的美人搂在怀中,啧啧……” 突然之间,随着扇子掉落,喋喋不休的少年捂着头逃窜到了一旁,接着又躲到了花几后面,随即伸出半个脑袋,瞄了瞄矮榻上的人。 身着骍刚色锦袍的少年瞪了那人一眼,高声嗔怪道:“陆齐光,你这脑子里成天就想着这些?” “不去就不去,至于这么对我吗?” 陆齐光虽说心里生着某人的气,但绝对不会傻到跟某人的银子过不去。他眉梢一挑,随即走近罗汉床,厚着脸皮朝他右手一伸:“嘿嘿,示白,再借我点钱花花,等我爹回来,我肯定加倍还你。” 斜倚着矮榻的崔示白不为所动,仅斜睨了陆齐光一眼,遂又瞄了一眼苟在一旁的小厮:“小吉,没听见陆大少爷要借银子吗,去,拿给他五十两。” 听到这番话,陆齐光瞬间炸毛:“哎!你个崔大胖,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崔示白轻哼一声:“爱要不要!哪家会拿五十两打发乞丐。”说完,扭头看向小吉:“她真的没在集市露过面?” 小吉躬身回答:“回少爷的话,明嬷嬷每日都去集市查看,确实没见过那小丫头。” 陆齐光颇为不耐地催促:“哎,我正跟你说银子的事呢,你扯哪儿去了?” 斜卧在矮榻上的人不疾不徐地说道:“小吉,去拿五十两银子给陆大少爷,还是依照老办法来。” “是,小的这就去。”小吉依言而去。 陆齐光讪皮讪脸地说道:“哎呀,这点银子在那儿连打赏都不够,要不,要不一百两?呵呵。” 崔示白剜了他一眼:“少废话,爱要不要。” 没过多久,小吉抱着一个梨花木雕花小木箱走进来,将木箱放在翘头案上,随即又研磨了一团墨,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和一盒印泥。 见此情形,陆齐光赶忙走近矮榻,一屁股坐了下来,碰了碰好友的腿,语气谄媚:“我说示白,就凭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没必要每次都这样吧?” 崔示白微微掀起眼睑,随即又搭上:“小吉,按照老规矩办。”说完,崔示白起身,抚平骍刚色暗纹锦袍上的褶皱,理了理袖口,迈步而去。 书房里,陆齐光很快就完成了签字画押,将擦过手指的帕子随意一扔。接过一张银票,略作思考后,旋即又跟小吉换成碎银揣进怀里,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书房。 从崔示白那里出来后,陆齐光满心欢喜,怀揣着刚借到的银子,迫不及待地朝着凝香楼奔去。 “哎呦喂,这不是咱们陆少爷吗?来来来,里边请。”杨妈妈满脸堆笑地将他迎进大堂:“您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杨妈妈,听说你这凝香楼最近新来了个佳人?” “没错,陆少爷,妈妈我呀特意给您留着呢!”杨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把陆齐光往里带:“保证能让您满意。” 陆齐光跟着杨妈妈上了二楼,走进一间厢房。只见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端坐在桌前,身姿婀娜,面容姣好。陆齐光看得眼睛都直了。 杨妈妈介绍道:“陆少爷,这位是咱们楼里新来的姑娘,叫紫嫣。” “紫嫣,好好伺候陆公子。”说完,杨妈妈便退出了房间。 陆齐光迫不及待地坐到了紫嫣身边,动手动脚起来,紫嫣推开了他。 “陆公子,奴家卖艺不卖身。” 陆齐光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本少爷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女子。不过没关系,本少爷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总有一天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跟着我。”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子,放在桌上:“这是本少爷赏给你的,以后只要你把本少爷伺候高兴了,银子少不了你的。” 紫嫣盈盈施了一礼,微微一笑百媚生:“不知陆公子今日到此,有何雅兴?是喜静地听曲,还是钟爱观赏舞姿,奴家好为公子安排。” 陆齐光刚把目光从紫嫣身上移开,正准备将这软玉娇香拥入怀中,猛然听到熟悉的话语声,吓得他体内的那股燥热瞬间冷却到了冰点。 第49章 全身都疼 陆齐光瞅着眼前衣着凌乱的父亲,其怀中还搂着一个神色惊惶的女子,他一脸茫然地道:“父亲?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您不是说要去海州收账吗?” 陆老爷满脸狐疑:“齐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此时不是应当在私塾吗?” “我……我……” “哼!你这兔崽子,我还没问你,你反倒先问起老子来了!”言罢,陆老爷将怀中的美人推开,遂又急忙追了出去。 父亲在青楼寻欢作乐,却被儿子撞个正着,陆老爷又羞又怒,气得险些背过气。扫视一圈,见身旁没有称手的物件,即刻奔入适才自己所在的厢房。找寻几圈后,仅摸到一根支撑窗户的木棍。待他冲出来正要狠狠暴揍陆齐光一顿时,他那好大儿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陆老爷已然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当即叫来小厮准备马车回府。 回到家中,怒不可遏的陆老爷正要派人去寻找陆齐光,却被陆夫人告知他的儿子已于数日前离开了陆府。 陆老爷询问原因,于是陆夫人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 对于陆夫人的性情,陆老爷自然是再了解不过。虽说这四个多月以来,陆夫人的性子仿佛变了个人,全然不复之前的温柔婉约。往昔每次当他从外面归来,陆夫人都会早早地迎上前去,嘘寒问暖,极为体贴。夫妻二人相处六年一直相敬如宾,从未有过争执。 陆老爷满心疑惑,自四个多月前起,每当他欲与那萧氏温存之时,她总会寻诸多缘由将他拒于门外,避之唯恐不及。有一次,他意欲用强,却不想被那萧氏一脚踹开,那一脚令他数日卧床不起。 事后,他曾与之理论,岂料遭那萧氏一通痛骂,尽是些他从未听闻过的污言秽语…… 陆老爷连连叹息,唉,往昔那温婉娴静、柔情似水的萧氏已荡然无存。他的卉贞温良恭俭、关怀备至、持家有方、琴棋书画与女红皆样样精通,哪哪都好。反观眼前这妇人,不尊夫婿,举止粗俗、言语鄙陋,除却吃饭睡觉,实无一处可取,简直与悍妇一般无二。 他数次萌生出休妻之念,然这偌大的陆府毕竟需要一位当家主母。 此时,陆夫人推了一下陆老爷:“哎!哎!陆老头,你发什么呆?若没其它事,我先去那边看看。”话毕,陆夫人便一阵风似的奔向听雨阁。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被推倒在地的陆老爷气得胡须直翘。 苟在一旁的小厮见陆夫人已然远去,赶忙将倒地的陆老爷扶起,轻声说道:“老爷,夫人已经走了。” 捂着胸口的陆老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用你说?”言毕,他自我宽慰,罢了,老夫不与那粗鄙之人计较,大不了再纳几房美妾。 陆夫人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听雨阁门外,忽地,如急刹车般止住了脚步。她整了整自己的发饰,抚了抚衣裳上的褶皱,又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待心绪平复后,她才迈着碎步,徐徐走了进去。 “见过夫人。” 陆夫人看着眼前矮了一截的众人,沉声道:“都起身吧,今日小姑娘的病情可有好转?” 春尘行了一礼:“回夫人,似乎有所好转。” 陆夫人眉头微挑:“此话怎讲?” 春尘再次行礼回道:“回夫人,自寅时开始,便未见她再发汗。今日仅换了三身衣裳,且皆是寅时之前换的。” “哇噻!太好了……”陆夫人心中大喜,近乎本性回归,她定了定神,缓声问道:“咳咳,白大夫开的药可有按时服用?” “回夫人,我们谨遵您的吩咐给她服用……” 突然,床上传来品月的欢呼声:“咦……他醒了……她醒了……” 刹那间,陆夫人疾步奔至床前,见眼前的小丫头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她坐在床边,摸了摸邓玥瑶的额头,见并无发热之象,估摸应无大碍,轻声问道:“丫头,你现在可感觉还有哪里不适?” “头疼,胸口也疼,还有肩膀嘶……”邓玥瑶正欲侧身起身,却觉浑身肿痛,仿佛又回到刚穿来乱葬岗时,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夫人赶忙起身扶着邓玥瑶躺下:“哎……你先别动,我这就派人去请白大夫过来看看。” “夏露,快,速去请白大夫。” “是,奴婢遵命。”夏露领命而去。 那边的邓玥瑶已然苏醒,这边失踪多日的邓小灰也已归家。 “小灰!这些天你跑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顶着几颗苍耳的邓小灰尾巴摇得欢快,两只小爪子紧紧攀着邓元熹的手“嗷呜,嗷呜”叫个不停。 “你这些天饿坏了吧?你等会,莫要乱跑,我这便为你去做好吃的。”邓元熹摸了摸邓小灰的脑袋,而后起身走向灶屋。 邓玥琳正试图挪动伤腿,渴望尽早恢复站立,幸好木板已于昨日拆除,冯大夫也开了数副活血散瘀之药。 “哎,大姐,万不可乱动!”方进来正欲给小元泰把尿的邓元熹赶忙出言制止:“难道你忘了冯大夫说的话啦?” 原本邓元熹欲与小元泰同睡一室,邓元皓担忧他照料不周,说什么都不同意。如今兄弟三人共睡一室,好在房间宽敞,放置两张床铺绰绰有余。 只因邓玥琳行动不便,邓元熹白日通常会将小元泰托付给邓玥琳照看。 “大姐,大哥不在家中,他去了哪里? “大哥说要翻耕那四亩地,以便日后种些粮食。” “哦,我记得先前二姐提过,要种些……”话至此处,邓元熹戛然而止。 这些日子以来,失踪的邓玥瑶,已然成为他们几人心中共同的隐痛,谁若揭开那道伤疤,不仅会伤到自己,还等同于在其她两人伤口撒盐。 “嗯哇……嗯哇……” 邓元熹听闻小奶娃的啼哭,瞬间回过神来,赶忙拭去眼角的泪水,随即抱起小元泰。遂又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邓玥琳,见大姐神情黯然,他哽咽着宽慰道:二姐一定会没事,她一定会归来。” 第50章 城外女尸 荒郊僻壤,一座破庙之内。 邓远安瑟缩于草堆之中,睡梦中的他无意识地挠了挠肚子,迷迷糊糊之际,却陡然惊醒。 猛地弹跳起身的他旋即伸手往怀中摸索,却仅掏出一条沾染数只壁虱的帕子,那几两碎银昨夜分明还在,怎会凭空消失? 他的心瞬间如坠深渊,这可是他的全部家当,且还是那晚…… 他环顾四周,打量着这个全然陌生的所在,周遭皆是一片断壁残垣。稍作整理思绪,他忆起昨夜与几个乞丐睡在城郊废弃的砖窑作坊,怎会一夜之间便到了此处? 身上仅有的三两银子不翼而飞,有家不能归,街市亦无法容身,私塾更是他此生再也无缘踏足之所。 邓远安心急如焚,在破庙里四处寻觅线索。忽然,他于角落发现一块破碎的瓦片,上面似乎刻有字迹。他凑近细瞧,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向前三里地,枯树下有惊喜。” 邓远安将信将疑,但此刻别无他法,只能依言前往。 走了约莫三里路程,果然瞧见一棵枯树。他在树下仔细探寻,竟寻得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善恶终有报,贪心必有失。” 邓远安顿时怒不可遏,旋即将那张纸撕得粉碎。他骂骂咧咧的同时,不禁暗自思忖,自那日事发之后,他宛如过街之鼠,在街市连只包子都无人卖与他,每次皆是给小乞丐两个铜板,让其帮他买回每日吃食。 这段时日以来,同窗们唯恐与他有所牵扯,皆对他避而远之;而那几个乞丐更不知他任何底细;他连凤鸣村都未曾涉足,村里人自然更不知他如今身处何方。那么,究竟是谁在戏耍于他? 他自思,与他有过仇怨的,除了那鳏夫老叟之外,便是凤鸣村那贱丫头邓玥瑶。那老叟已然葬身火海,纵使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却也绝无起死回生之术;那么如今唯一与自己有过节的,便仅有那贱种邓玥瑶! 回想起之前与邓玥瑶的种种嫌隙,那次为了分家断亲之事,她竟然还将里正也搬来为其撑腰,闹得人尽皆知;尤其是想到那日在山脚,看到那死丫头得意的眼神,邓远安愈发坚信此次定然是她在背后使坏。 思及至此,血气在他心头翻涌,杀意犹如暗潮般上涌。 他不禁冷笑一声,好!甚好!他尚未出手,那死丫头倒先主动前来送死,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有一个垫背,再多一个他也算赚了! “哈哈!居然赚了这般多!” 鸿顺楼的书房之中,抚掌大笑的林老板做梦也未曾料到,他的酒楼不但未关门停业,反倒扭亏为盈。这才仅仅一月有余啊,竟然赚了以往生意最为红火时整整三个月的银子!思及于此,林老板忍不住再次朗声大笑起来。 紧接着,林老板又寻思着邓玥瑶是否已寻到暂缺的配料,他还想着等到配料齐全之后再开一家鸿顺楼。眼下这三底两层的酒楼,已然难以满足客人的需求。 陡然听闻某人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之声,几个正在忙碌的小二纷纷吓得呆若木鸡,皆是满脸疑惑地仰望着楼梯口处。有几个胆大的欲跑上去一探究竟,还未跑到楼梯口,却又被一声呵斥吓得止住脚步。 “咳!你们几个在做甚?这都马上要迎客了,还不赶紧手脚麻利些将此处打扫干净?竟然还有心思到处乱跑!”话毕,手持鸡毛掸子的徐掌柜瞪了众人一眼,随即又转身拂扫柜台内木架上的摆设物件。 徐掌柜比任何人都珍视这份营生,二十几日之前的他还在为生计四处奔波,那些时日,他每日皆是早出晚归,到处托人谋求一份生计。正当他求而无果之时,林老板亲自登门请他重返鸿顺楼,当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鸿顺楼自刚开张起,他便在此做掌柜,对鸿顺楼再熟悉不过。由于今年附近新开的一家酒楼分走鸿顺楼不少客源,致使鸿顺楼的生意每况愈下,直至入不敷出,林老板这才解雇众人。 当时,林老板也未曾与他多作解释,直至翌日他重返鸿顺楼亲眼所见,整个鸿顺楼皆座无虚席,二楼雅间更是一间难求。 这不,才不过巳时三刻,鸿顺楼便开始陆续有客人前来。 眼见着酒楼生意愈发红火,小广愈发干劲十足,他终于不用担心被辞退了,还能继续赚钱给爹买药,他爹的病也终于有望了!笑容满面的他,将门外的客人逐一迎了进来:“客官,您里面请。” “客官,您几位?” “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现在雅间都订出去了。” 楼上的林老板倚在窗口,望着接连不断往酒楼赶来的客人,笑得合不拢嘴。暗自庆幸自己当初听从了那小丫头的提议,更庆幸那五十两花得值当。 思及于此,人到中年的林老板再次咧嘴傻笑起来,只怨未能早日结识那小丫头,不知那小丫头手中可还有其他新颖菜式的方子,不若等她过来验账之时,再一同与她商议商议。 此时的陆府已然乱作一团,府中的下人们皆被陆夫人派去寻找邓玥瑶。 陆夫人一边焦急地等候着下人们的消息,一边亲自带人在府中各个角落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之地。 邀月阁中,陆夫人疲态尽显,扶额叹道:“唉,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就突然不见了呢?” 虞嬷嬷行了一礼:“回夫人,奴婢方才问过了,昨夜是骍衣那丫头轮值,也不知怎的,约莫亥时两刻之时,那丫头突然腹痛难忍,去了趟茅厕,等她回来人就不见了。” “唉,都怨我疏忽大意了,当时见那小丫头已然苏醒,且那白大夫也来看过,说已无大碍,只需多服用些补血化瘀之药,静心调养便可。” 言毕,陆夫人再次长叹,懊悔不已的她猛然起身,挥起拳头砸向身旁的紫檀木圆桌,长吁短叹道:“唉……当初,我就不该撤走春尘她们几个!” 虞嬷嬷何曾见过自家夫人如此阵仗,吓得膝盖一软,连忙跪伏在地:“夫人,切莫急坏了身子,怒极伤肝啊。” 蓦地,惊慌失措的夏露疾步而入:“夫人!夫人……” 陆夫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希冀,连忙走近问道:“可是有那小姑娘的线索?” “不是,是……”夏露面色惨白,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是城外那庆水河中发现一具女尸,外面的人都说是个身着粉色绸衣的小姑娘,她脚上还穿着浅蓝锦蜀绣……秀菊花………” 话音未落,陆夫人顿时心神不宁,身体摇摇欲坠,脑中一片空白,旋即如软泥般瘫倒于地。 第51章 我回来啦 街市之上,衣衫褴褛的邓玥瑶步履匆匆,正欲前往城门口租辆牛车归家。 “官府办案,行人退避!” 陡然听得几个骑着马的官差朝她这边奔来,她霎时惊惶不已,忙闪至一旁小巷之中。 毕竟,一睁眼便是一片殷红之事,她实不想再经历一次。那马车将她压身而过的那一刻,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莫非自己又要一命呜呼?好在老天开眼,让她再捡回一条小命。 心有余悸的邓玥瑶思忖着,能在自家马车碾压行人后,还将受害人囚禁在家的主儿,来头定然非同小可。像她这般无权无势的乡野村姑,可不敢招惹那富贵人家,弄不好她这条小命就得交代了。 她颠了颠背上的背篓,暗自吐了吐舌头,今日逃出生天之前,她感觉自己两辈子都未曾如此心慌过。多亏她腿脚麻利,否则只怕得老死在那深闺小院;也庆幸她聪慧机敏,不然被那几个人发现她早已苏醒的话,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更幸亏她半夜从那狗洞爬出时动作迅速,方能遇到一群小乞丐,花了三文钱跟其中一个小乞丐互换衣裳,这才得以顺利脱身。 邓玥瑶攀着墙壁探出半个头来,望着官差远去的身影,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旋即一路朝着城门而去。 她不知自己离家几日了,于是,便向路边小摊随口问道:“敢问大娘,今日是九月初几了?” “还九月呢?小丫头,今日都十月十三啦!”见邓玥瑶一脸疑惑,由于街市喧闹,卖包子的妇人以为她未听清,遂又大声说道:“十月十三,今日是十三啦!” “啊!十月十三?” 邓玥瑶暗叫糟糕,未曾想自己已离家一个多月,旋即在那妇人摊前买了两个肉包,道了句谢辞,便匆忙离去。 邓玥瑶行至城门口,环视一圈,见仅有周保财的牛车在那等候。她瞧了瞧日头,见天色渐晚,索性便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走上前去。 “哎,保财叔,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等人啊?” 等候多时的他,终于等来了生意!周保财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从车辕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摆:“诶呀诶呀!是你啊,上来吧。” 邓玥瑶巧笑嫣然地问道:“您怎就知晓我定是来坐牛车的?”话毕,归家心切的她爬上了牛车。 “那还用说?你不是已然瞧见了吗,这周遭除了我周保财的牛车还在此等候,难不成还有其它牛车?”言罢,周保财扬起鞭子驱赶黄牛:“驾……驾……” “那倒也是,哎,呵呵,保财叔,您慢些驶。”自那次翻车后,邓玥瑶还是头一回坐上周保财的牛车,旋即又随口问道:“今日牛车这般紧俏,难不成今日是啥好日子? “啥好日子啊?还不是城西那边出了命案,这牛车啊,都被那些爱瞧热闹的人租去了。” “啥命案啊?保财叔。” 周保财叹了口气:“唉,别提了,都是一二十天之前的事啦。” 邓玥瑶好奇地问道:“既是许久之前发生的事,为何今日才有人去瞧啊?” “城西烧死的那老汉啊,听闻他就是个鳏夫,无儿无女的。又是在夜间被人放的一把火,次日被官差刨出时,都烧成了木炭。这不,听说今日衙门寻到了新的线索,那些个胆大的,都一窝蜂似的抢着租牛车一路跟着跑去瞧热闹去了。” “啊?”邓玥瑶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方才在街市上见到的那帮官差,起先还以为是那户人家派来抓自己的。如今想来,是她高估了自己这条小命,想想也是,有钱人家哪会为了她这个小丫头大动干戈。 “保财叔,那凶手抓……啊……” 刹那间,牛车一个急转弯,吓得邓玥瑶条件反射地便要往下跳。待她缓过神来,拍了拍胸口,轻声说道:“保财叔啊,刚才我还以为又要翻车了,您就不能慢些行驶吗?” “哼!乌鸦嘴,说了慢不下来,慢了更易出事。”周保财说完,头也不回地扬起了鞭子:“驾……” 所幸,牛车总算平安抵达村口。 周保财接过邓玥瑶递来的铜板,笑着说道:“要不叔送你回去?” 邓玥瑶连连摆手说道:“诶诶诶,不用不用,牛车坐久了,硌得难受,我正想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旋即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离家一月有余,邓玥瑶望着眼前的新家,感慨万千,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哈哈!我邓玥瑶又回来了!” “二姐?真的是二姐!”台阶上,正在给小元泰把尿的邓元熹猛然抬头看向邓玥瑶,顿时喜极而泣,旋即又朝屋内大声喊道:“二姐回来啦!” 邓玥瑶噙着泪水,疾步奔去,一把拥着两个弟弟,哽咽着说道:“元熹,二姐想死你们了……” 闻此言语,正在炒菜的邓元皓丢下手中的锅铲,奔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小妹打量许久,见她只是头顶处有块近乎结痂的伤疤,还好,终于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邓元皓捧着她的脸揉搓了几下,欲言泪先流:“瑶瑶!这么久,你去哪啦?我还以为你……”话音未落,邓元皓紧紧地搂着小妹,失声痛哭起来。 “瑶瑶?真的是你吗?瑶瑶!”邓玥瑶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到台阶上。她望着眼前的小丫头,分明才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却好似许久未曾相见一般。她只恨自己不能即刻飞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仿佛唯有亲自抱着她、摸着她,方能确认她的小妹终于归来。 “大哥,大姐,元熹。你们都还好吧?”邓玥瑶被一左一右的两兄弟,拥着走到邓玥琳面前:“大姐,呜呜呜……”她抱着自己大姐哭得难以言语。 “二姐,你可别忘了,你还没看小弟呢?” 抱着小奶娃的邓元熹挤了进来,其身后的邓小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仰头望着刚回来的小主人,尾巴摇得如同螺旋桨一般。 邓玥瑶接过小元泰亲了亲,低头凝视自己亲手抱回来的小奶娃,才一个多月未见,曾经的红皮小老鼠俨然变了模样,脸上圆润了不少,她戳了戳小元泰若隐若现的双下巴,忍不住又轻吻了他一口。柔声说道:“二姐回来了,二姐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第52章 家中进贼 “瑶瑶,你这段时日都去了?我往街市找寻数次,也没能寻到你。” “是呀,瑶瑶,你究竟去了哪里?” “二姐,你就快告诉我们吧?” 见姊妹三人皆围着自己问此问题,索性,她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逐一讲与他们知晓。 姊妹三人听得一惊一诧,皆唏嘘慨叹,纷纷言邓玥瑶能安然归来,定是父母在天庇护。 这会,邓元皓亦无心做饭,干脆径直朝着父母坟头的方向拜了几拜,邓元熹亦随之照做。 邓玥瑶见大姐也要跟着下跪磕头,赶忙拦住她:“二姐,你腿脚不便,何必急于一时?日后自有机会祭拜爹娘。”话毕,她随前面兄弟俩,朝原主双亲坟头磕了三个响头。 旋即,邓玥瑶从背篓中取出小元泰的两套新衣裳,在他身上比量一番后,估摸还能穿上一两个月。 一旁的邓元熹连忙凑近,在背篓中翻寻一通,见未有自己的,撅嘴看向邓玥瑶:“二姐,如今有了小弟,你都不疼我了。” 邓玥瑶轻抚二弟的头,柔声说道:“怎会如此,我上次买的笔墨纸砚难道不是给你的?上次不过出了些许意外,过两日我便上街市为你们每人买上两套。” 目光闪动的邓元熹歪头言道:“那好吧。不过,二姐,你得帮我挑拣青色或蓝色的。” “知晓知晓,我家小元熹是男子汉,自然不能穿着太过娘……”邓玥瑶瞬时收口,继而接着说道:“哎呀,总之,二姐会给你买男儿穿的衣裳,行了吧?” 邓元熹点头,跑去外面与邓小灰玩耍去了。 邓玥瑶将整个新家转了一圈,灶屋外边依着自己的提议打了口水井,她揭开上面的木盖,见水质清澈,嗯,很好。 屋子两旁以及屋后的空地皆已开垦,还种了些时令蔬菜,不禁再次感叹,有大哥在真好!不过十三岁的少年,竟将这些打理得井井有条,且都做的挺好!不知日后会便宜哪家姑娘。 邓元皓一边将菜端上桌,一边高声喊道:“哎,用饭啦!你们都过来用饭哈。” 门口的邓元熹伸着脖子,远远瞧了一眼桌上,黑不溜秋的三碗菜,默默摇头,唉,看来,即便二姐归家,照样还得吃水泡饭。 邓玥琳拄着木棍,从房间走出,邓玥瑶扶着她进了台阶下的灶屋,将木棍倚放在大姐身旁的墙边,以便其随时取用。 邓元皓夹了一筷子自己的拿手菜递过去:“来,瑶瑶,快吃。” 邓玥瑶赶忙将碗伸过去,接过大哥夹来的菜,正欲放入口中,无意瞧见对面张了张嘴的邓元熹,以为小家伙又犯了红眼病,索性朝他俏皮地挤了挤眼,遂又昂了昂下巴,随即将那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旋即吐都吐不赢。 “呸呸……诶呀!我的天呐,咸得凹苦!” “怎么啦?瑶瑶?” 料事如神的邓元熹,赶忙将备好的一碗水递来,邓玥瑶接过一饮而尽,遂又将碗向他一伸,再来一碗。 “哎,大哥,这又黑又咸的,是什么菜啊?”言罢,她忙不迭地将饭碗中剩余的菜全部挑出。 邓元皓神色木然:“菜干啊,怎的了?” “瑶瑶,大哥做的饭食稍微咸了些。”言毕,邓玥琳赶紧招手将小妹唤来,遂一边示范,一边轻声说道:“喏,像大姐这般,先在碗中倒些水,再拌上这么一小筷子菜干,亦是能食用的。” 见此情形,邓玥瑶怔愣片刻,还能如此吃法?须臾,她似是明白邓元皓的心思,许是之前一家人在老宅,吃糠咽菜十数年,令他心生阴影,才会这般过于节俭。 “咳,要不日后,还是让瑶瑶来做饭吧?”言毕,邓玥琳偷瞄一眼坐在对面的大哥。 话音方落,邓元熹跳起来,拍手欢呼:“哇,太好了!” 见弟弟妹妹们,皆如此嫌弃自己的手艺,邓元皓尴尬得面红耳赤,他挠了挠头,冲她们咧嘴笑道:“我……我想着这菜中多放些盐,好歹能多吃……” 为给某人解围,邓玥瑶即刻出声,截断他的话:“哎,我们都知晓,大哥这般精打细算,也是为家中着想。” 一顿饭下来,姊妹四人吃得尴尬却又温馨。邓玥瑶喝了五碗水,反倒仅吃了半碗饭。邓元熹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去灶塘生火。 见灶塘里的火已点燃,邓元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屑,遂又去舀了几瓢水倒入锅中,旋即提起半桶水走向灶台…… 邓元皓见状,赶忙夺过他手中的水桶,声音中略带愠色:“哎,元熹,刚吃完饭,你又去生火作甚?” “大哥,烦请你先去瞧瞧茶缸还有水吗?”言毕,邓元熹干脆也不再与他争执,旋即抬起下巴看向邓元皓,到底人小沉不住气,他终于“嘿嘿”笑出了声,笑得小肩膀一颤一颤的。 紧接着,邓玥瑶也跟着大笑起来,便是性子内敛的邓玥琳,亦是禁不住掏出帕子,掩嘴轻笑起来。 后知后觉的邓元皓走近茶缸一看,遂又扫一眼桌上三个海碗,即便他再愚钝,此刻也明白了,旋即他开始打着马虎眼说道。 “哈哈!要不说,咱们家最聪慧的还是小弟呢,瞧瞧,这小小年纪,眼里就能找到活。大哥在这方面,确实不及元熹。不过有句话怎说来着,兄品高、弟不凡,嗯……对!正是如此。此子不凡,必成大器啊!”言毕,邓元皓扭头一看,仅瞧见一抹邓玥琳离去的衣摆…… 是夜,将满未满的明月,渐升高空。一片乌云飘过,悄悄遮住月光。此刻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凤鸣村。 “嗷呜,嗷呜。” 此时,邓玥瑶迷迷糊糊地给小元泰把完尿,听到邓小灰的叫唤声,她未加在意,遂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正欲去往灶屋端来米汤,陡然被眼前不远处的黑影惊醒。 邓玥瑶旋即飞跑进屋内,在背篓中摸出一个纸包,迅速拆开纸包,随即一个箭步冲出房门,见那黑影刚好走上台阶,她猛地将手中的药粉朝黑影扬过去,紧接着奔往屋内,将门“砰”的一声关紧,并即刻插上闩。 “进贼啦!大哥,家里进贼啦!” “嗷呜,嗷呜。” 第53章 莫要乱说 “痒啊……嘻嘻……痒死我啦!哈哈……” “你这贱……哈哈痒死了,你这贱丫头,给我撒,哈哈……撒的什么药?哈哈……” 未几,邓元皓抄起一根扁担疾冲而出,见台阶上蜷缩成一团,且于身上各处挠来挠去的蒙面黑衣男子。 他念及家中的两个妹妹,倘若被这厮毁了名节,其后果实不堪设想!思及至此,邓元皓目眦欲裂,怒焰中烧,管它三七二十一,先痛揍他一顿再说。 “你这贼人,竟敢偷到我家了,看爷爷我,打不死你这小蟊贼………” “啊……嘶哈哈……吾哈哈……吾是嘻嘻……”黑衣蒙面男子身痒难耐,双手于身上四处抓挠,哪还能腾出双手招架眼前之人,躲避不及的他仿若失了羽翼之鹰犬,着实被打得不轻,可偏偏此时的他却口不能言,开口便是一阵嘻哈之声。 惊慌失措的邓玥瑶定了定神,暗自思忖起来,毕竟此事发生于凤鸣村,且等程里正前来再做定夺。于是她即刻跑去邓元熹房中,吩咐他速速赶往程里正家,将此事告知于他,并让其马上过来处置此事。 听到外面的动静,邓元熹刚下床套了件衣衫,连鞋尚未来得及穿好,听闻二姐说家中进了贼,便立马冲了出去,慌乱之中,他抄起墙角的扫把,照着黑衣男子一顿乱扑。 “打死你……打死你……” “你这小哈哈……小杂嘻嘻……” 见贼人口出恶言,邓元熹犹如发怒的小兽一般,狠狠踢了地上黑衣男子数脚,并又砸了他几拳,犹觉不解气,遂扔下手中的扫把,又寻来一根木棒,正欲朝其头部打去。 邓玥瑶一把将邓元熹拽过来,将他紧紧禁锢于怀中,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劝道:“元熹,莫要鲁莽,你先去将程里正喊来,快去,听话啊。” “对,二弟,你快去叫程里正过来一趟,快去。”话毕,邓元皓旋即又跃起身来,狠狠踢了地上之人一脚。 此刻的邓元熹呲牙咧嘴,正气不打一处来,旋即挣脱邓玥瑶,抄起地上的木棒打了黑子蒙面男一棒子,又朝他啐了一口,方迅速往程里正家奔去。 “瑶瑶,你快去杂屋寻两根绳子来,我看着这畜生。” 邓玥瑶依言而行,进屋取一盏油灯出来,便往灶屋对面的杂屋而去,不多时找了两根最粗的麻绳出来。 邓元皓接过麻绳二话没说,即刻将地上黑衣蒙面男子捆了个严严实实。遂又逐一查看一番,见无任何松动之处,只是那地上贼人,口中嚷嚷不休,着实聒噪得很,邓元皓旋即脱下自己的两只袜子,将其嘴巴塞得严严实实。他这才进屋搬来一张凳子,坐在一旁亲自看守起来。 望着被捆绑如粽子一般的黑衣蒙面男子,如同蛆虫似的仍在不停扭动挣扎,邓玥瑶这才松了口气,听到屋内小奶娃的啼哭,遂匆忙去往灶屋端米汤,小元泰想必是饿极了。 程里正听闻邓元熹的述说,当即带着村民们赶来,当程德贵走上前去,一把扯下黑衣男子的面巾之时,众人不禁呆愣当场。 “是你?” “邓远安?” “对!他便是那个被私塾除名的邓远安!” “诶……你这家伙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作甚?” 围观的村民们窃窃私语,这是他们凤鸣村的耻辱啊!整个东寿乡,谁人不知,何人不晓,这个声名狼藉的畜生,还是他们凤鸣村唯一的读书人,那老汉都能做他祖父了,他还……啧啧!他怎下得去手啊?甚至有些村民捋袖挥拳,跃跃欲试。 “里正,快将这狗东西赶出村去!” “赶走他!快赶走他……” “绝不能让这粒老鼠屎,带坏我们村的风气啊!” “对啊,我还想等攒够了钱,送我儿子去念书呢,里正快赶走这猪狗不如的畜生……” 闻得此言,人群后面的赵氏顿时急得直跺脚,只能远远地呼喊道:“远儿!我的儿啊,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听闻是自己的大孙子,邓老婆子连忙从人群中挤进来,一把扑过去,搂着邓远安,轻抚着他鼻青眼肿的面庞,心疼不已地哭嚎起来:“哎哟喂!我的乖孙哦,你怎的跑到这来了?” 言毕,见众人皆虎视眈眈瞪着自家大孙子,思及邓远安自小到大,未曾干过重活,看着怀中鼻青脸肿的文弱大孙子,还不知这帮人如何处置他。 旋即,邓老婆子抹了把眼泪,暗自思忖,未几,她眼中精光一闪,顿时又哭嚎起来:“奶奶的乖孙啊!你怎寻到这来啦?你该不是被街市那些人打昏了头,现今连自己的家都找不到了吗?” 刹那间,铁牛冲过来,一把扯开邓老婆子,将其甩出老远,指着邓远安的鼻子厉声骂道:“你这个臭名昭着的畜生,如今怎还有脸归来?”言罢,铁牛抡起拳头就砸向地上之人。 人高马大的铁牛,力大无穷,曾一拳将一张桌子捶得粉碎,见他挥起海碗大的拳头,砸向邓远安,众人纷纷吓得扭过头去。 见此状况,程里正立马出言制止:“住手,铁牛,即便他再不堪,你也不能将他打死。”话毕,他又朝一旁的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 收到自己老爹递来的信息,程氏二子即刻上前,分别各自拽住铁牛一只手,将他竭力扯开。 即便如此,邓远安也挨了铁牛两拳,捂着肚子,疼得五官扭曲。 众人看到被绑起来的男子,纷纷指责其恶行。邓玥瑶向大家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并将此事全权交与程里正定夺。 “咳咳,邓远安,你这三更半夜的,跑来这作甚?” “唔唔……唔唔唔……”口中被臭袜子堵得严严实实的邓远安,口不能言,只能不断摇头。 “德贵,你将他口中的东西扯出来。” 程德贵依言行事,从蜷伏在地上的邓远安口中抠出两只袜子,他捏起一双臭布袜,将其扔出老远。啧啧,这臭气熏天的,去年服徭役时,他八天没洗过洗脚,都没这般臭过。 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蜷曲在地的邓远安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程里正睨了一眼地上蜷缩之人,清了清嗓子,遂厉声道:“咳咳咳!邓远安!说吧,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作甚?” “我……我……” 姗姗来迟的邓大海扒开人群,冲过来大声提醒道:“儿啊,你可千万莫要胡言乱语啊!” “我的好孙儿啊,你莫要乱说啊!”邓老婆子也扯起嗓子干嚎起来。 邓远安扭头看向身后的邓大海,旋即又瞥了一眼台阶下的邓老婆子,见她不断地向自己使眼色。遂又思及方才她最后说的话,见有祖母她们撑腰,料想他们这些泥腿子也不敢再次动粗。于是,他便立马装疯卖傻起来。 “昨日我被一群同窗欺凌,哎呦,好痒!伤及头部哈哈……” “我哈哈……我忘,哎呀,痒死了,我忘了诸多事,我要归家养伤哈哈……” “方才那贱是那贱丫头她,哈哈……她想杀我,她给我撒了毒药,你们快将她送去官府,告她……告她谋财害命!” “我莫非走错了?哎呀,痒死啦!这嘻嘻……这难道不是我的家吗?哈哈……” 第54章 不留祸根 “他瞎说!水生大伯,您快将他送至官府。”言毕,邓元熹气鼓鼓地瞪向地上蜷曲之人。 邓元皓推开二弟,挤入其中,声色俱厉地指着邓远安怒斥道:“你放p!这深更半夜的,你这腌臜东西不去东家,不去西家,缘何偏偏摸到我家来?” 旋即,邓元皓转身趋近程里正,言辞激烈地说道:“水生大伯,这畜生分明在信口雌黄,他的话断不可信啊!” 此时,邓玥琳拄着木棍一瘸一拐而来,早在邓玥瑶呼救之时,她便已吓得全无睡意。只因自己腿脚不便,唯恐过早出来反倒碍手碍脚。自程里正他们赶来时,她便已倚在自己房门口,一直留意着这边情形。 这会,邓玥琳见邓远安装疯卖傻、满口胡言,饶是她这般矜持内敛之人,也气得面色铁青,黛眉紧蹙,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她指着邓远安,手指微微颤抖,大声斥责起来。 “他……他满口谎言,他这夜半前来我家,分明居心不良,水生大伯,您万不可饶恕这恶徒,若放虎归山,必后患无穷啊!”话毕,她旋即举起木棍,便要朝地上蜷曲之人打去。 见此情形,邓玥瑶唯恐大姐别到时腿伤没愈,反而先气坏了身子,于是赶忙让一旁的大哥将其搀扶下去,她转身看向程里正,郑重其事地说起来。 “水生大伯,您莫要听他胡诌,我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当时,我刚打开房门,便见他在我家院中鬼头鬼脑,他一瞧见我,便要来抓我,他若不是行窃,便是想行凶!” “呸!一窝子贱种,你们休要往我乖孙头上扣屎盆子!” “你们几个小杂种,莫要坏了我儿名声!” 见邓老婆子她们几个一副凶神恶煞的架势,邓玥琳只觉心口仿若被一块巨石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双手紧紧攥着木棍,似即将要爆发。 “你们这群贱坯子,没一个好东西!还想冤枉我家远儿?看老娘如何收拾你们这群贱货!”言罢,赵氏转身于墙角抓起一把矮凳,照着邓玥瑶脑袋就砸去。 须臾之间,早已严阵以待的邓玥琳,一棍子打在赵氏头上,待其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邓玥琳又朝她招呼了几下。 赵氏抱头鼠窜,疼得龇牙咧嘴:“哎呦,嘶……谁……打老娘?是谁,哎哟!” 见那赵氏咨牙俫嘴的模样,邓元熹不禁连连拍手称快:“打得好!这恶妇欺负我二姐,大姐快打死她!打死她!” 话毕,邓元熹歪头仰视着邓玥琳,眼中满是钦佩之色,只恨自己不能快些长大,否则在此种情形下,哪用得着腿脚不便的大姐出手,他定会打得那几个恶人满地找牙! 瞥了一眼躲在院角独自舔伤的赵氏,程里正沉下脸来,双目如炬地怒凝视着邓远安,再次高声斥问道:“邓远安!你今晚所为何来?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闻言,蜷伏在地的邓远安眼神闪躲,左顾右盼,见程里正一直在怒视着他,于是半吞半吐地说道:“我……啊……疼死啦!我脑袋好疼!我想不起来了,哎呀!好疼……疼死我啦!” 言罢,邓远安捂头夸张地痛呼起来,其心中暗怼,任你们如何告状,只要没有证据,你们这帮杂碎休想送老子去衙门! 见那邓远安言辞闪烁,邓玥瑶不禁暗自焦急,明知他来者不善,若只因证据不足,便不能将其定罪,岂不是放虎归山?家中几姊妹幼的幼、伤的伤,倘若此次让他脱身,指不定哪日他再度反扑过来…… 思及至此,邓玥瑶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行!绝对不行!她必须尽快想法子寻到有力证据,方能不留祸根。 少顷,邓玥瑶抬眸,眼底的凌厉令人不敢直视,如刀锋般直刺邓元安胸口,不经意间,瞥见她怀中若隐若现的物件。她面色一怔,旋即又恢复如初,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邓玥瑶转过身来,对程里正直言不讳地说道:“水生大伯,我身为苦主,亦是第一发现者,甚有理由怀疑他此番所为居心叵测,并建议即刻搜身!” 话音方落,不等程里正做决断,邓元皓一个箭步冲过去,从邓远安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众人望着寒光闪闪的匕首,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饶是程里正也着实受惊不小,瞪得两个眼珠子险些掉出,回过神后,遂目眦尽裂冲过去,狠狠给了蜷缩在地上的人一个耳光:“邓远安!你这畜生!你怎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他们可是你嫡亲堂姊妹啊!” 见此状况,赵氏婆媳二人瞬间矮了半截,邓大海吓得两股战战,旋即也跟着趴在地上,三人如同小鸡啄米般不停地磕头。 “里正,我儿年幼无知,定然不是故意的,对吧?”赵氏一边磕头,一边给邓远安不断使眼色:“远儿,快说!你这孩子还愣着作甚?你快跟里正解释清楚啊!” “对对对,我乖孙儿年少无知,不谙世事,里正,这……匕首肯定是他捡来的,对,是他捡来玩的。” “远安啊,你怎这般糊涂啊!这东西你捡回来作甚啊?” 眼见着邓老婆子三人声泪俱下在作戏,邓玥瑶半眯的眸子划过一抹讥嘲,单侧嘴角微扬,遂眼珠一转,即刻跑回房中。她一把将小元泰用包被裹好,旋即抱起小奶娃冲到院中。待她迅速捕捉到邓元皓视线后,飞快地向他人眨了眨眼睛,然后朝程里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邓玥瑶跪行至程里正脚下,拉着他的裤脚,声嘶力竭地哭起来:“水生大伯啊!我们没爹没娘,甚是可怜,若是哪天被人害死了,也无人替我们伸冤啊!” 转瞬间,邓元皓和邓元熹也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旋即邓玥琳也踉跄着跪了下来,纷纷呼天抢地,嚎啕大哭起来。 “水生大伯,我们几姊妹幼年失怙,不为祖母一家所容,如今这厮又来加害于我们,这不是要将我们斩尽杀绝吗?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邓玥瑶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饱读诗书的大姐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再说点,多说点! 紧随其后的邓小灰也有样学样地跪坐在地,“嗷呜嗷呜”地叫唤起来。细听其声,远不如以往那般清脆嘹亮,似是狼嚎鬼哭,如泣如诉,颇为婉转凄厉,众人闻之,汗毛倒立,噤若寒蝉,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此刻,铁牛母子带头出声,要求程里正严惩此事,紧接着村民们纷纷振臂高呼,恳请程里正将邓远安逐出凤鸣村。 程里正面色严峻地看向众人,遂清了清嗓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咳咳!邓远安!携带凶器私闯民宅,现今证据确凿,定当交与官府处置!德贵,德兴!将他带回去关在地窖,明日一早速速送往县衙!” 第55章 格外灿烂 大清早,曹大婆子火急火燎地扒拉了两口饭,碗都还没洗,与儿媳招呼一声,便朝程里正家疾步而去。 途经许老婆子家门口时,见其正在洗衣裳,曹大婆子赶忙吆喝一声:“哎,老姐姐哟,告知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那死对头的孙子要吃官司啦!” 许老婆子抬头望向她,难以置信地反问道:“真的?假的?何时的事?” 于是,曹大婆子便开始眉飞色舞地说道起来:“自然是真!你还不知道吧?昨夜村中很多人都亲眼目睹,那小子着实被打得不轻,就我家铁牛那一拳头下去………” 听完曹大婆子的赘述,许老婆子犹如打了鸡血一般,瞬间觉得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连声高呼老天有眼,索性衣裳也不洗了,随手将大门一关,便拽着曹大婆子一路朝程里正家奔去。 今日,程里正家比往昔任何时候都更为热闹,家中座无虚席,院中聚满前来围观的村民,院门外尚有不少村民正陆续赶来。 邓老婆子一家七口也在其中,都挤在堂屋内围着程里正苦苦求情。程里正早已说得口干舌燥,见茶缸内水已见底,索性不再多费唇舌。他沉着脸扒了几口饭,却也不敢起身,廖氏起身去盛饭的片刻,凳子便被人占了去,旋即她抄起扫把一通乱舞。 “你们一个个的,害得老娘连顿饭都吃不安生,都给老娘出去!出去……” 此时,邓玥瑶一家五人一狗赶来,邓玥瑶见院门口的邓小花面色惨白,并无暇理会她,径直去往堂屋。 邓玥瑶昨夜几乎未曾合眼,邓老婆子一家诡计多端,且即便那邓远安再如何愚钝,但他毕竟念了八年书,唯恐其使诈,为防万一,她特意前来叮嘱程里正,多安排些人手押送去官府。 程氏二子房中的凳子,早已被机灵些的村民抢占一空,俩人无精打采,顶着一对黑眼圈,单手托腮蹲坐台阶之上,横眉怒视着蜷伏在地的邓远安。若不是这厮,他俩何至于整夜未眠?何至于此刻连条凳子都没得坐? 许老婆子刚从人群中挤进来,见对头的大孙子如条死狗般蜷缩在地,顿时笑得如八月的石榴,嘴巴都合不拢了。 “诶哟!诶呦!啧啧啧,这就咱们村唯一的读书人啊?啊!你们瞧我这记性,现今你早就被私塾除名,还算哪门子读书人啊!哦,对了,那老头……诶呦喂!我这老婆子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怎的啦?如今街市上混不下去了,你又来祸害咱们这些泥腿子啦……” “你这死老太婆,竟敢羞辱我乖孙子,你简直是在找死!”言毕,邓老婆子便朝许老婆子猛扑过去。 见此状况,一旁的曹大婆子赶忙冲过去,一把薅住邓老婆子的头发,甩手便是一巴掌:“你这老虔婆!还敢骂我老姐姐是死老太婆?你俩谁更老,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也不照照镜子,满脸的褶子,跟老树皮似的,都能夹死蚊子……” “咳咳!邓李氏,你还有完没完?你们几个还不将她拉开?” 堂屋中程里正背手踱步而来,环视一圈,见邓老婆子已被村民拉扯开,遂对站在人群前面的大毛问道:“周保财的牛车何时过来?” “他说用过饭后就来。” 说曹操,曹操到,院门外的周保财手持鞭子,笑呵呵地挤进人群:“来啦来啦!诶,我今儿可是有正事……让一让,大伙都让一让啊……” “咳咳咳!德贵,德兴,还有大毛和铁牛,你们几个押着他,随我去趟衙门。” 话音刚落,德贵兄弟俩即刻起身,一把将台阶下的邓远安拽起,见他赖着不抬脚,程里正大手一挥,旋即铁牛跟大毛奔上前去,于是,邓远安被他们四人分别抬起一只手脚,将其扔上了牛车。 程里正亲自带队押车,与廖氏交代几句,很快便爬上牛车,周保财立马爬上了车辕,扬鞭催牛一路朝着村口奔去。 邓老婆子一路哭喊着跌跌撞撞地追出去;紧随其后的还有捶胸顿足的赵氏夫妻二人,而邓大花却伫立在路中央,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去的牛车,迟迟未回头;小李氏不过是碍于婆媳姑侄的双重情面,才前来凑数,牛车一走,她便立即转身离去;此时债台高筑的邓大山早已不知去向。 蹲在路边的邓小花扭头看向院门口的锤子,见他视线落在邓玥瑶身上,顿时怒从心头起,她暗自啐道,这贱蹄子,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邓玥瑶正欲从邓元皓手中接过小元泰,却被低沉的少年音叫住。 “玥瑶妹妹……这个,给你。”少年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旁的邓小花气得直跺脚,心下暗想,得想法子断了锤子哥这心思。 邓玥瑶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遂又瞥了一眼手中的玫红色绢花,也没作多想,便随手将其揣入兜里,旋即接过小元泰往家而去。 十月中旬过后,天气愈发寒冷,天空阴沉,街市上的行人渐少。一阵北风刮过,邓玥瑶不禁打了个喷嚏,遂加快脚步,匆忙往鸿顺楼而去。 一路上邓玥瑶不禁暗自嘀咕,自那日离开鸿顺楼后未曾登门,也不知那酒楼生意是否好转,依自己夜宵店的生意推算,那鸿顺楼不说日进斗金,至少应不会太差。 自从酒楼生意扭亏为盈后,数银子便成了林老板的唯一嗜好,即便家中最得宠的美妾,也不及一箱箱银子瞧着舒坦。 这一个多月以来,人到中年的林老板幡然醒悟,原来唯有赚钱方能令他心情舒畅,美色只会让他延缓赚钱的速度。 看着账本上日益增长的数字,林老板再次抚掌大笑起来。于是,伙计们也早已习惯了楼上不时传来的朗声大笑。 “哎呀!小丫……邓小姐,你来啦!快请进,请进。” 一见邓玥瑶朝这边走来,门口迎客的小广笑得格外灿烂,老远便跑过去将她迎入大堂。这可是他家的救命恩人,如今他爹的病情日渐好转,眼看用不了多久便能下地干活了,怎不令他心生欢喜。 大勤连忙接过邓玥瑶背上的背篓,又为她奉上茶:“邓小姐,您这段时日都去了了哪里?可让我们东家好找啊!” 做完这些,大勤直奔楼梯口处,东家可是老早就再三叮嘱过他们,见了邓小姐务必额外客气,无需东家提醒,他也能深深体会,毕竟若非邓小姐的出现,他们几个早就卷铺盖走人了,这可是他们酒楼的大财神! “东家!东家!快开门!邓小姐来啦!” 听着这急促的敲门声,以及大勤今日格外悦耳动听的鸭公嗓音,林老板如同听到一枚枚银锭落入钱箱里“噗哒噗哒”的声响一般,内心畅快至极。 第56章 到底去哪 一阵寒暄过后,邓玥瑶随林老板将整个鸿顺楼游览一番,二人返回书房,她又给林老板提出些许建议。 此时的她早已从鸿顺楼众人的笑颜中,知晓其酒楼生意应是不错,索性直接切入正题。 林老板,这一月有余未见,您这气色不错,想必赚得盆满钵满吧?今日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若您先将账本拿来让我一观。” “托邓小姐的福,确是赚了些银钱。”言罢,林老板忙向身旁小厮递个眼色。 小厮领命而去,少顷,账房送来账本,邓玥瑶接过,逐页翻看。不禁暗自嘀咕,怪不得她进来仅一盏茶的功夫,这林老板嘴角上扬七八回,果真获利颇丰。 账目做得规整有序,邓玥瑶颔首,结算了四十二两银子欲离开。 “邓小姐,请留步。” 邓玥瑶不明所以:“林老板,可是还有何事?” 林老板搓了搓手掌,讪笑道:“呵呵,不知邓小姐,你那油淋鸭的暂缺配料可曾寻到?” “并未。”言毕,略作思忖,邓玥瑶脑中灵光乍现,继而又道:“不过倒是寻到几样,待我下次过来一并带来。” “哎呀!甚好,甚好。”此乃他们鸿顺楼长盛不衰之法宝!思及此处,林老板抚须而笑,迫不及待道:“不若,我差人随邓小姐去家中取来如何?” “下次吧,今日我还有要事在身,且回不回家还不可知。”邓玥瑶暗想,现今就给你,那往后自己还能依仗什么?于是,随口说道:“最迟不过三日,我定会将那些配料送来。” “那甚好!甚好。”林老板抚掌而笑,遂吩咐一旁伙计送来两个纸封:“呵呵,县城云隆斋的桂花糕和蜜饯龙眼,邓小姐拿回去品尝。” “那就谢过林老板了。”邓玥瑶将纸封放入背篓,遂与林老板寒暄两句,随即起身离开书房。 当小厮打开房门,邓玥瑶被外面的嘈杂声惊呆了,二楼雅间显然已有不少客人,楼下大堂亦近乎座无虚席。 回过神来,邓玥瑶估摸自己在此停留不到半个时辰,遂看向一旁林老板:“此刻是何时辰了?” “巳时三刻,怎的?” “哦,无事。”言毕,邓玥瑶离开鸿顺楼。 一路上,邓玥瑶边走边暗念道,尚不到十点便有如此多客流,难怪林老板那般急切询问她油淋鸭的暂缺配料。 看来得赶紧购置香料回去,如今自己与鸿顺楼犹如一条船上的蚂蚱,毕竟,一荣俱荣的道理,于她这个新世纪的老江湖而言,再明白不过。 邓玥瑶前往上次那家成衣店,为每人购置两套细棉布料的衣裳,给大姐买了两朵绢花,尤其记得邓元熹的嘱托,为他挑选蓝青两种颜色。 而后,她从三家僻巷的药铺分别采购几种香料,只因担忧量多引人注意,未敢多买。 想到自马车事件后浪费的已煮胡豆,邓玥瑶当即前往城门,准备租辆牛车,不然,几十斤大米加上胡豆,让她徒步回去,估计即便挨到半夜,也难以出城。 眼瞧着城门在即,身着玫红暗纹锦袍的少年抱着滚圆的肚子,蹲在墙角喘着粗气:“哎呀!这……这都快到城门口了,咱……咱们究竟去往何处啊?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着实跑不动了,你且等我缓……缓口气。”言毕,遂哀怨地望着前方不紧不慢前行的少年。 闻言,陆齐光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地上的崔示白,摇头打趣道:“小爷早就说过,让你少吃些,少吃些!可你每顿非要吃那般多,现今胖得跑不动,能怨谁?” “本少爷我……我怎瞧着你也没少吃啊,区区那两盆油淋鸭,光你一人最……最少就吃了半只。” 崔示白倚着墙壁搂着肚子,扭头瞪了一眼身后的小吉:“还愣着作甚?没见你家小爷我口渴了吗?” 小吉紧紧攥着水囊,将脑袋埋于脖子之下,颤声道:“少爷,您刚吃了那么多饭食,现下不可再喝……”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水囊便被崔示白夺去。 “哼!小爷我即便再吃半只,那也不会如你崔大胖,如今走两步路,便喘得气喘吁吁,就你这身量,指不定还不如我爹。”言毕,陆齐光斜睨他一眼,便不再理会身后之人,径直往前方走去。 “诶,你先莫要急着走啊,你还未告知我咱们究竟要去哪里?” 崔示白接过帕子擦拭嘴角,随手将其往一旁的小吉身上一扔,旋即连忙起身,“吭哧吭哧”地追上去。 陆齐光边走边摇头晃脑道:“快到了,就在前边不远,此番若能得手……能顺遂,小爷我,我立马将那一百余两欠银还你。”言罢,他回头瞥了一眼走得艰难之人,思及毕竟是自己将他叫来,便放缓了脚步。 于是,一仆两主一路前行,没走多远,拐入右边一条巷子,见巷子尽头墙边蹲着一个身着短打的小子,陆齐光将手搭于额上,仔细一瞧,连忙朝他挥手高呼道:“哎!来旺,在这呢!快过来!” 听闻自家少爷的呼喊,来旺即刻起身,旋即踉跄几下,又赶紧扶着墙,待身形站稳,他又赶紧朝巷子尽头之人连连摆手,见其还在高呼,遂竖起食指于嘴前,另一只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小院,紧接着又朝自己这边招了招手。 眼瞧着前面之人又要开口高声呼喊,崔示白摇头一笑,遂立马上前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别喊了,你没瞧见来旺在摆手吗?这般浅显的手势都瞧不出!他让咱们过去,走吧。” 陆齐光转过身,推了一下崔示白,遂又哼了一声,这才继续将手搭于额上,定睛一看,见来旺正朝他招手,这才恍然大悟,三人一路快步往巷子尽头行去。 崔示白抚了抚肩头上并不存在的异物,斜睨着陆齐光:“瞧你这书没读几本,怎就成了短视之徒?” “你怎知我没读书?小爷我读的书可不少,只不过是躲在被窝里读罢了。诶,你读过‘独宠媚娇娘’吗?我与你说啊,那文采,啧啧……啊哟……” 话音未落,陆齐光捂头呼痛,骂了声死胖子,便头也不回地向前奔逃而去。 旋即巷子前方传来一串调侃之声。 “崔大胖子胖墩墩,走起路来要人摚;崔大胖子圆滚滚,吃起饭来要用盆;崔大胖子白花花,娶个婆娘母夜叉;崔大胖子……” 第57章 示白献计 听到前方传来阵阵揶揄之声,崔示白怒从心起,恨得牙痒痒,小爷我何胖之有?就爷这雄姿,岂是你这瘦猴所能比拟之存在。 崔示白忙抱住肚子,吭哧吭哧疾追而上,心中暗忖,定要将那陆猴打得跪地求饶,方可消他心头之怒。 “哎,少爷!少爷!您方才吃了那么多饭食,切不可跑得这般快啊!”小吉于其后一路追赶。 未及跑远,崔示白骤然止步,转身奔回,旋即赏了小吉头顶一记爆栗,低声叱道:“嘘,蠢货!轻声些,再聒噪,当心扣你月银!” 言罢,他抽出衣领折扇,塞入小吉手中,便头也不回地朝前疾奔而去。 小吉摸了摸脑袋,望着前方噔噔噔跑远的自家少爷,暗自腹诽,除却罚月银,您就不能换个旁的招数吗…… 不多时,闻得巷子尽头传来连连讨饶之声,回过神来的小吉一手拎着水囊,一手拿着扇子,即刻追了过去。 “诶诶……崔大少爷……诶哟哟!小爷,我,我快喘不过气了……”陆齐光被崔示白一屁股压于墙角之下,只得连连讨饶。 “嘶,崔老大!诶哟……崔兄,示白兄您,诶哟,您大人大量,您莫与我计较可好? 一旁的来旺早已吓得两股战战,本欲高呼附近之人前来将他们扯开,却唯恐坏了自家少爷之事。 此时,来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遂左右扫视一圈,只见路过巷中的三两行人行色匆匆,便也不便请其援手相助,他有心上前拉开二人,然眼前的两位小主人都不是善茬。 “少爷,您,您没事吧?唉呀,这可怎么办啊?” 陆齐光瞥了一眼有心无力的来旺,其本就身材单薄,如今被一百七八十斤的崔示白一屁股坐得严严实实,压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 “废话,诶呦……你家小……爷,诶呦,不行……”话未说完,陆齐光便竭力伸长脖子,喘吸着为数不多的清新空气。 眼瞧着自家少爷被压得快不行了,来旺壮起胆子,扑通一声跪在崔示白脚下,好言相劝起来。 “崔少爷,您高抬贵手,您宽宏大量,您,您就饶过我家少爷吧!”话音方落,即刻招来崔示白一记凌厉目光,吓得他脖子一缩,当即噤声。 “示白兄,您莫要再压着我了啊,要不……您老人家,就,就将方才我说的话当个屁放了吧?” 闻此言语,崔示白气得跳将起来骂道:“你才老!哼!小爷我不过大你半岁罢了” 见坐在身上的崔示白弹跳起身,陆齐光即刻爬起跑开,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呼呼呼!哎呀!总算能喘口气了。” 刚跑来的小吉打量了一番崔示白,见自家少爷安然无恙,旋即偷瞄了一眼陆齐光,见其正在拍打身上的尘土,遂快步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哎呀,齐光少爷,您没事吧?” 陆齐光瞥了一眼崔示白,见其正抚平衣裳褶皱,遂下巴一扬:“哼,死不了!” 小吉见其已无大碍,顿时松了一口气,遂赶忙问道:“您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哎,齐光少爷,您不是说来此有正事要办吗?” “哎,你若不提,我都险些将此事忘却了!”陆齐光猛地一拍大腿,遂扭头巡视来旺,见其正倚在不远处的一座小院门口,旋即向来旺招了招手。 来旺连忙跑来,躬身问道:“少爷,何事?” “你亲眼瞧见那老头……咳,你家老爷进了那院子?” 来旺笑嘻嘻地说道:“少爷您吩咐小的办事,小的岂敢懈怠啊?” 陆齐光白了他一眼,低声嗔怪道:“少贫嘴,说正事!” “小的和来福依您的吩咐,昨日酉时便一直守在这里,今早辰时三刻见老爷进去后,我便让来福即刻去告知于您,且老爷一直未曾出过院门。” 蓦地,陆齐光脸上布满愁云,暗叫不好,那老头莫非在此处养了个外室?现今十月十五,明年……八,九,十,中秋之时,他岂不是多了个与他争家产的庶弟!不行!绝不可让那老头晚节不保! 双手抱胸的崔示白见陆齐光正掰着指头,且嘴里还念念有词,暗想着,这小子莫非中邪了?遂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着魔了?” 陆齐光一脸颓丧:“示白兄,大事不好啊!” “何事?说来听听,让为兄帮你想想法子。” “我家那老头红杏出墙了!他,他在这养了外室!唔唔……”言及于此,陆齐光放声痛哭起来。 见此情形,一旁的小吉跟来旺面面相觑,来旺回过神来,吓得连忙跑过去,随即从怀中掏出帕子,帮自家少爷擦拭眼泪。 闻此言语,崔示白眉头微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再次拍了拍某人的肩膀:“那岂不是好事?证明你爹雄风犹存啊!你再想想我爹,有那贼心,却无那贼胆,啧啧。” 须臾之间,陆齐光止住哭声,气得跳脚怼道:“好个屁!明年八月我家就会多出个庶子,往后陆府的家产便不再独属于我一人了。” 崔示白斜睨某人一眼: “那你想怎样?” 陆齐光擤了一把鼻涕,旋即将帕子迅速一扔:“崔大哥,你还是我大哥不?” 崔示白单手抱胸,摸了摸下巴,眸底多了一丝调侃的意味:“你这小子,唉,有事崔大哥,无事崔胖……说吧,你想让我作甚?” “走!跟我捉奸去!今日非得将他们捉奸在床不可。”言毕,陆齐光一把拽起某人衣袖就要走。 “诶诶诶,你这是作甚?莫要与我拉拉扯扯,旁人不知的,还以为小爷我有龙阳之癖。”崔示白一把推开陆齐光,遂抚了抚衣袖,随即便一本正经地说道起来。 “常言道子不言父过,即便你爹真有个外室小妾之类的,你亦无权干涉。” 闻言,陆齐光陡然急眼了,连忙拉着崔示白袖子,正欲开口,见其正横眉竖眼地看向自己,他戛然缩回手,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 “那,那就别无他法了吗?” “有倒是有,不过……你也无需为了这等小事,去与你爹反目不是?”言毕,崔示白示意他附耳过来。 闻得此言,陆齐光顿时喜笑颜开,直呼此计甚妙。 未几,两小厮紧跟崔陆二人离开了永春巷。 第58章 一声嘶吼 邓玥瑶念及家中昨夜便没肉了,四姊妹仅就着一碗荠菜、一碗菜干,连同二牛送来的咸菜草草对付一餐。她一边走边暗自思量,定要多买些肉食回去。 她抬眸望了望不远处的城门,瞧了瞧灰蒙蒙的天空,因忧心会落雨,邓玥瑶加快步伐,步履匆匆地朝着城门赶去。 刹那间,“砰”的一声巨响,邓玥瑶被迎面而来之人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顿时两眼直冒金星,晕乎乎许久方回过神来。 崔示白揉着疼痛难忍的下巴,顿时怒发冲冠:“诶呦!嘶……你这臭丫头,走路怎如此不长眼?” 邓玥瑶揉了揉额头,望着眼前的大胖墩,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尘灰,遂将辫子往后一甩,双手叉腰,怒声回怼。 “喂!死胖子!究竟是谁出门忘带眼珠子?”言毕,她故意瞪着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一旁的陆齐光挠了挠头,打量着眼前背着背篓的小丫头,只觉有几分面熟。 闻言,崔示白愈发气得面红耳赤,他双唇紧闭,腮帮鼓胀,原本因赘肉堆积而成的眯眯眼一下子瞪得滚圆,鼻翼翕动,呼呼作响,整个人恰似即将爆炸的气球。 他此生最厌他人称他为胖子,更何况这臭丫头竟还加了个“死”字,真乃气煞人也!崔示白当即卷起衣袖,朝着邓玥瑶猛扑过去。 见此情形,邓玥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转身撒腿就跑,她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而去。 崔示白扭头见那三人呆立原地,他恼怒地直跺脚:“快追!你们还愣着作甚?速帮我抓住她,快啊!”言毕,他吭哧吭哧地追了上去。 眼瞧着街市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邓玥瑶边跑边想,身后那一胖一瘦的两人身着锦衣华服,其身旁还跟着两个小厮,这四人一看便是她招惹不起的人物,不行!她须即刻想法子摆脱他们! 此刻,邓玥瑶脑子转的飞快,倏地拐进一条巷子,见巷子尽头停靠着一辆板车,其上面有几个大木桶,陡然,她脑中灵光乍现,迅速将背篓卸下,取出里面用旧衣裹好的四十二两银子,将其两头打结,斜挎于肩上,遂将背篓往巷口右前方一甩,旋即一溜烟似的朝前方疾驰而去。 崔示白四人追至巷口,望着不远处地上的背篓,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追往何方。 刹那间,前方忽地闪过一道身影,气喘吁吁的崔示白当即大手一挥:“追!”紧接着,噔噔噔地追了过去。 闻言,陆齐光紧跟其后飞奔而去,边跑边思,自己现今本就有求于他,唯有先解他燃眉之急,方能使他腾出精力来帮自己解除后顾之忧。 四人一路狂追至小巷尽头,遂拐弯左右张望一番,见一男子躲在墙角那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中瑟瑟发抖。 原本就有洁癖的崔示白瞬间怒火中烧,当即紧捏鼻子,猛地抬脚朝他踢去:“叫你坏小爷的好事!叫你跑!没事你跑什么跑?” 蹲在垃圾中的男子一直背对着他们,不断高声求饶:“啊!小爷饶命!饶命……” “兄弟们,抓住他!莫让他跑了!” “他nn的,老子上个茅厕的工夫,就让这小子跑了,兄弟们给我仔细搜!” 闻此言语,崔示白四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身后六七个彪形大汉朝着他们这边奔来,崔陆几人吓得立马闪退至巷中,贴墙而立,且不时偷瞄一眼巷口。 霎时间,躲在垃圾堆中的男子蓦地站起身,顾不得拍去浑身污秽,当即不要命地往前逃窜而去。 此时,躲在粪桶中的邓玥瑶双手紧捂着口鼻,大气都不敢出。好在这粪桶刚出完粪,否则此刻的她早已被金汁浸没。 浑身恶臭的邓玥瑶顾不得满是金汁的粪桶,竖起两只耳朵紧贴着桶壁,听着外面已无声响,遂赶紧腾出一只手来,她踮起脚尖推开头顶上的木盖,仅探出两只眼睛环顾四周,未瞧见那四人身影,她瞬间微微松了口气。 须臾,邓玥瑶举起双手,屏气敛息,使劲往上一跃,待双手紧紧攀住粪桶顶边,连忙抬起右脚勾住桶边,再往上猛地一用力跨过去,最终,她吭哧吭哧地爬出了粪桶。 邓玥瑶跳下板车后,即刻将背上的包裹勒到胸前摸了摸,见几枚银锭丝毫无缺,旋即跑出了巷子,一路奔往城门。 死巷尽头,蹲在地上的男子双手抱头,偷偷地瞥了一眼面前几人,见七个壮汉正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吓得立刻收回了视线。 “跑啊!看你这回往哪跑?这下跑不了了吧?哈哈哈!” 络腮胡抬脚将抱头男子踹倒在地,旋即一脚踩在那男子脸上,遂脚下用力来回转动,将其踩在地上肆意摩擦。 青衣壮汉掏出怀中的匕首,蹲在被踩在地上之人跟前,将明晃晃的刀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欠钱还账,天经地义,今日你若交不出三十两银子,就拿你手脚来抵债!” “先……先前不是五两吗?怎的一下子就变成三……三十两了?” 络腮胡边说边用匕首戳向地上男子的脚踝:“你小子在赌场厮混许久,莫不是连这点规矩都忘了?” “啊……” 地上男子顿时两脚一缩,竭力挣扎,余光瞟到一抹刺目的寒光,差点被吓出尿来,暗道此次怕是在劫难逃,那老太婆跟那婆娘的傍身钱早被他搜刮一空,如今家中值钱的唯有几个女人孩子……女人!孩子!蓦地,他眼底闪过一抹金光。 “几位好汉,几位爷,再给我半日时辰,我定当将银钱如数奉还。” 络腮胡再度挥刀划向那男子面庞,遂将匕首在其身上来回擦拭两下,旋即起身吹了个响哨,这才大步流星地走往巷子唯一出口,其身后六人紧跟而去。 待那群人不见踪影,地上男子这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摸了摸鼻青脸肿的面庞,感觉左脸上有温热液体流出,他望着手上殷红的液体,瞬间发出一声嘶吼。 未曾料想,他这番吼叫招来附近之人纷纷攀门观望,他旋即撩起衣襟擦了擦脸,遂抬手捂脸,匆忙离去。 第59章 是何好事 邓玥瑶行至城门口时,周保财的牛车恰好离开,望渐行渐远的牛车,她顿觉如释重负。 一路奔来之际,邓玥瑶还寻思如何婉拒热情的周保财,非是她不关顾同村之人的营生,实在已对其有了严重的阴影。 她随便挑了一台牛车,议好价钱,便一路赶赴喻氏米铺,买了十五斤胡豆,顺便买了五十斤白米,而后至猪肉王处买了两斤肉、一副猪下水与一个猪头,最后又买了三个澡盆及一些家中所需的小物件。 当邓玥瑶刚爬上牛车时,忽然想起那些香料,以及姊妹几人新买地之裳还在那被扔弃的背篓中,这可是她花了数两银子买来的。 只因当时情形紧迫,她便随手一甩,也不知甩至何处,不妨先去碰碰运气,看是否还在原处。 于是,邓玥瑶当即让那赶车师傅调头,一路往那巷子而去,一路之上,她暗自宽慰自己,当时正值午饭时分,路上也没见几个人。庄户人家或无吃午饭的习惯,但这城中之人皆是每日三餐,先前在鸿顺楼时,不过巳时三刻,便几近座无虚席。 “吁……小姑娘,可是这里?”言毕,赶牛车之师傅跃下车辕,望向邓玥瑶。 回过神来之邓玥瑶环顾四周,点了点头,遂跳下牛车往那巷子疾步而去。 见两乞丐正各自拽着那背篓不肯松手,邓玥瑶当即冲上前去,朝他们嫣然一笑。 “两位大叔,你们两位先听我说,这背篓中有我妈……有我祖母的救命良药,你等拿去也无用,不若将背篓还给我,我可以给你们每人五文钱,你等好歹还能用以买些吃食。” 闻得此语,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瞬间双目放光,旋即两人同时松手,随着哐当一声,背篓坠地,里面的香料撒落满地。 见此,邓玥瑶心疼万分,清洗过后的香料其香味会大打折扣,来不及多想,她当即从兜里掏出十个铜板,分别给他们每人五个。 灰衣乞丐接过铜板一溜烟跑走,黑衣乞丐却呆立原地,直勾勾地望着邓玥瑶。 邓玥瑶未作他想,连忙将地上的香料逐一拾起,并用纸原样包好放入篓中,遂转身离开登上牛车。 “小姑娘,坐稳了,驾……” 待黑衣乞丐回过神来,旋即拔腿追至路口,他望着远去的牛车,口中似喃喃自语,久久未曾离去…… 邓玥瑶刚到家,天空便飘起了蒙蒙细雨。 念及赶车师傅因她之故,而耽误时辰,且自家又无蓑衣,此一路归去尚不知要行多远的路,在这个时代,随便感染风寒,极有可能有性命之虞。 索性,邓玥瑶多付了十文钱给他,权当弥补自己良心上的不安。 赶牛车之人接过邓玥瑶递来之铜板,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旋即帮她将车上之货物搬下,并欲将其搬进屋内,却被邓玥瑶阻拦。 邓玥瑶劝其趁雨小快回去,赶车人只好作罢,向她挥了挥手,遂扬鞭驱牛而去。 “二姐!你回来了?大哥!大姐!小灰!二姐回来了。” 抱着小元泰的邓元熹因担心小弟着凉,未敢迎上,只得站在台阶之上,满心欢喜地望着正在卸货的邓玥瑶,哈,二姐定然给他买了新衣裳。 邓小灰摇着尾巴,欢快地迎上前去,紧随其后的还有邓元皓。 拄着木棍之邓玥琳倚门而笑,家中多亏有了小妹,她方能自那魔窟脱身而出,她们几个方有如此安稳的栖身之所。 邓元皓刚走近邓玥瑶,却被一阵恶臭熏开,他当即眉头紧蹙,捏着鼻子问道:“瑶瑶,怎如此臭?你莫不是刚从粪坑爬出来?” “我啊,没爬粪坑,倒是钻了粪桶。”言罢,邓玥瑶作势朝他逼近。 邓元皓岂会真嫌自家小妹,咧嘴笑道:“好了,我先将大米搬进去,待会淋湿易发霉。”言毕,扛起地上那袋米进了屋。 “元熹,莫过来!我身上滂臭,你快去烧锅水,我待会要洗澡。” 邓玥瑶边说边跑往附近那条小溪,她须先将身上清洗一番,以免弄得家中四处臭气熏天。 此时,相较邓玥瑶身上的恶臭,小李氏房中可谓满室飘香。 自赵氏知晓邓宝儿身世后,除了邓远安出事那几日,小李氏于家中可谓谨小慎微,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下午,小李氏方从娘家归来,便见自己房中恶臭熏天、一片狼藉,床铺被褥、墙壁、衣柜,以及里面之衣裳无一幸免,地上金汁横流,简直无从落脚。 见此状况,小李氏鼻头一酸,眼泪簌簌而落。她暗思,除却那赵氏贱妇,她实想不出还有何人竟敢如此欺凌于她。 小李氏抹了把泪,遂捏着鼻子打量房间,有心将屋子收拾一番,却实在无从着手,索性她也懒得收拾,便径直去了邓老婆子房中。 小李氏一进门,便跪倒在邓老婆子床边,泪如雨下地哭诉起来:“娘啊,你快去瞧瞧我那屋子,被那赵氏那贱妇弄得恶臭熏天,我实在没法收拾啊!” 支枕而坐的邓老婆子掀起眼帘,斜睨一眼床边之人,遂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地说道:“怨谁?当年我早与你说过多少次,那赵氏不好惹,不好惹!可你偏不信,你偏要去招惹她男人,这会斗不过她,又跑我这诉苦,唉……” 闻得此言,小李氏愈发泣不成声,趴伏在邓老婆子腿上哭得肝肠寸断,内心随之暗自焦灼起来。 早知那赵氏贱人如此难以对付,当初即便那邓大海貌似潘安,她也不会向其下手。现今唯一庆幸之事,她的山哥尚不知此事,仍是一如既往地疼她。上次山哥归来时,仅给她一人带回八珍糕,便是连婆母都无份。哪似那贱妇,儿子被抓,女儿不理她,其丈夫也不进她那屋子,直接去与邓平安睡一屋。 思及于此,小李氏瞬间觉心中舒畅不少。转念一想,她不能被赵氏继续欺辱下去,不能一直过着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得赶紧想个法子让其滚出邓家,或是…… 小李氏抹了抹红肿之眼眶,继续哭诉起来:“娘,那赵氏愈发欺人太甚,我该怎么办啊?” 邓老婆子擦拭着眼角,老泪纵横地说道:“唉,为今之计,唯有你与大山搬出去住,方能过上安生日子。” 小李氏抬头看向邓老婆子,难以置信地问道:“那您为何不让那贱妇搬出去?” “我让她搬走,她便会搬?你也不想想,现今是何情形!” “翠儿!翠儿!”人未到声先至的邓大山突然跑进来。 “娘,呵呵,我就知道翠儿肯定在你这。”邓大山旋即揽着小李氏,满心欢喜地说道:“翠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小李氏一脸茫然看向他:“是何好事?” 第60章 心急如焚 小李氏轻抬柔荑,抚着邓大山的左脸,见其似仍有鲜血渗出,刹那间,眉头紧蹙,满心疼惜,颤声道:“山哥,这究竟是如何弄成这般的?” 邓大山眸光骤然一缩,转瞬却又恢复常态,洒然一笑,而后握住小李氏的手,轻轻拍了拍,意在让其宽心。 “今日于半路遭逢一伙土匪,受了些许轻伤,已然无碍,翠儿无需忧心。” 闻得此言,邓老婆子瞬间失了淡定,当即慌不迭地跳下床,连鞋都顾不得穿,径直朝邓大山扑将过去。 “儿啊!快让为娘瞧瞧。” 邓老婆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儿的脸,见其颧骨下方有一道口子,眼泪瞬间自那倒三角眼中滚落而下。自小到大,她的山哥儿在她心中无比金贵,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碎了,她的幺儿何时受过这等伤害啊? “儿啊,这处还在流血呢,肯定很疼吧?” “无事,早就不疼了。”言毕,邓大山掠过一丝嫌弃,不着痕迹地推开邓老婆子的手,扯唇一笑:“娘,我还有要事与翠儿相商,稍后再来陪您说话,可好?” “那甚好,甚好。” 话音未落,邓大山揽着小李氏迈出了房门。邓老婆子望着幺儿的最后一抹衣袂消失于眼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床边。 想到自己屋子被赵氏弄得凌乱不堪,无从下脚,小李氏带着邓大山径直去往女儿房中。 邓大山询问其缘由,小李氏只道自己出言不慎,惹得大嫂将房中弄得乱七八糟,她当下还未及收拾。邓大山无心顾及妇人之间的那些琐碎之事,便随她一同进了女儿屋子。 邓小花正坐在床头绣帕子,听闻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遂抬头望向房门口,心中一喜。她自幼不及宝哥儿那般受宠,如今宝哥儿不在了,况且她爹或许还不知晓弟弟并非他的亲生血脉一事,莫非爹娘开始在意她这个女儿了?莫不是爹娘已看穿了她的心思,终于要为她议亲了吧?但她早已心有所属,这辈子除了锤子哥,她谁也不嫁! 邓小花满心期待地看向门口的双亲:“爹?娘?你们怎的来了?可是有事?” “无事,哎,娘那屋子被你大伯娘弄得乌烟瘴气,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收拾,现下爹娘有要事商议,你且先去大花隔壁那屋子待会儿,那边床铺之类都是现成的。” “哦,那好吧,爹,娘你们好好聊。”邓小花起身离去,并很是识趣地将房门闭合。 见此,邓大山轻轻捏了捏小李氏的鼻子,而后若有其事地说道:“我与一位外地老板开了一间高档布行,只是那老板不在本地,店铺交由我打理,我如今每日只能睡在铺子后院。” 小李氏双手攀着邓大山的肩膀,娇嗔道:“山哥,那往后你岂不是不会回来?那我若想你了可如何是好啊?”言毕,一抬头,便对上邓大山满含笑意的眸子。 闻言,邓大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嘴角却轻轻上扬,笑得略显勉强。 “我今日归来,便是特意接你与小花一同去住街市的,往后啊,咱们便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了!” 邓大山捧着小李氏的脸,随即轻啄她鼻尖一口,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与翠儿表妹一转眼便做了十二年夫妻,要说有多在乎她?似乎也并非那般,若说有多厌恶她?似乎也并未如此。只是在某些方面,他与巧娘更为默契。 然而,当下唯有妻女方能解他的燃眉之急,那巧娘虽说年轻貌美,可毕竟是有夫之妇,即便他再胆大包天,那巧娘的夫君却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三十两啊!且今日必须如数奉还!只因女儿眼角的那胎记,估计这价钱会大打折扣;表妹翠儿虽说模样还算不错,却始终是个妇人之躯,即便将母女二人卖去那销金窟凝香楼,却也着实卖不了几个钱。 “山哥,你怎的啦?”小李氏轻轻推了他两下。 见此情形,邓大山的思绪迅速回笼,无意间,晃见女儿枕头上的帕子,让他猛然似是想起了什么,蓦地眉梢微扬,唇角倏忽浮现出一丝笑意。 “翠儿,咱家店铺中还缺一名量衣丫头,我看大花年岁合适,且月银还有五百文,不如将她一同带去如何?” 小李氏一听这话,瞬间眼底微沉,当即挽着他的手,腻声反驳道:“五百月银?这般好的活计,凭甚要让给那死丫头,为何不让我们小花去做?” 邓大山将她拥入怀中,让其面向自己,坐于他腿上,随即低头轻啄怀中之人额头一口,心急如焚地说道起来。 “哎,我的好翠儿啊!你以为我不想将这般好的差事让自家女儿去做?这量衣的活计,那可是要在客人面前露脸的,若是让咱家小花往那客人跟前一站,就她脸上那块胎记,还不得将客人都吓跑了?” 闻言,小李氏这才微微点头,但她心底总归还有那么一丝不甘,那可是每月五百文啊,都能买好几十斤肉了,就这般便宜了那贱妇的女儿,怎叫她咽得下这口气? 邓大山紧拥着小李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道:“好啦好啦,翠儿,时候不早了,今儿还得赶回街市呢,我这就去跟娘说说这事。” 闻言,小李氏暗自想着,即便那贱妇百般折辱于她,但她好歹日后也是城里人了,自是不会与那粗鄙之人一般见识,且那贱妇之女往后还不得看自己眼色行事? 现今山哥好不容易才攀上这么个大老板,日后一家三口便能摆脱泥腿子的身份,她断不可坏了山哥的前程。 思及至此,小李氏遂起身,连声催促道:“快去,你快去跟娘说这事儿,咱们也好早些启程。” 望着自己相公离去的身影,某人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随即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今日轮到大房做饭,邓大花正在灶屋外清洗荠菜,准备待会儿做一锅野菜糊糊。 “哎,我说你这丫头,为娘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第61章 怎会如此 斜倚门框的赵氏心情格外舒畅,就连嗑瓜子的动作都麻利了不少,她心底的那口怨气,仿佛在这一嗑一啐之间,也吐出了许多。 赵氏忆及她的远儿正在遭受牢狱之灾,还不知得花多少银钱方能将其赎出,今儿这赚钱的营生便送上门来,而且还是那y妇一家主动送来,怎不叫她心花怒放? 适才那死老太婆将此喜讯告知于她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此美差,那y妇岂会轻易让人? 稍作思考,便知她家那丫头脸上有如此大一块黑胎记,实难在那些富贵人面前抛头露面! 尤其是那孽种葬入祖坟之日,她当时气得哟,差点就将那耗子药撒入水缸。 当晚,在她烙了半夜饼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于下半夜,带上锄头推车摸到祖坟,遂将那孽种刨出,连夜送去了乱葬岗。 哼,欺我赵彩凤娘家无人,那我便让你们这窝子黑心肝的瞧瞧,我赵氏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娘,您就让我穿成这般跟小叔她们去街市啊? 邓大花见自己娘正在发怔,遂在身上擦了擦手,走过去轻轻摇了摇她捧着瓜子的手,接着说道:“我好歹也是去给家里挣钱,您不得给我些傍身钱,让我能穿得体面些?说不定我就那么稍微一打扮,便能入了哪户有钱人家少爷的眼呢?到那时啊,您的福气可就在后头呢!” “给给给,这哪能少得了你的?娘这就给你拿去啊。” 话音未落,眉开眼笑的赵氏便离开了灶屋。自从赵氏知晓邓宝儿乃是邓大海的奸生子后,邓大海所赚的银钱便都被她截下了。 起先邓老婆子每日都要来上几轮捶胸顿足、指桑骂槐的戏码,自那次她将柴刀甩到邓老婆子脚下,见插入地面的柴刀紧挨着自己脚尖,邓老婆子吓得当即跳开跑走,至此再也不敢在她跟前闹腾。 西屋内,赵氏打量着刚收拾好的邓小花,心中不禁欣慰万分。接着又仿若新嫁娘即将出门一般,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厌其烦地叮嘱邓大花。诸如做人切不可忘本,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万不可到时做了富家少奶奶,就连她这个亲娘都不认了等等。 邓大花不胜其烦地挣脱开赵氏,跺脚娇嗔道:“我这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您用不着这般不放心,况且,这少奶奶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申时许,邓大山一家三口登上了牛车。 见邓大花许久未出来,一旁的邓老婆子连忙朝西屋大声吆喝起来:“大花啊,好了没有啊,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来啦,来啦……” 邓大花提着包袱急匆匆地跑出,直接爬上了牛车。 赵氏紧随其后奔出,跑到牛车旁,拉着邓大花的手,嘴角嗫嚅了两下,突然欲语泪先流。 一旁的邓老婆子走近牛车,泪眼汪汪地望着牛车上的四人,哽咽着问道:“山儿啊,你啥时候回来啊?” “很快,娘,待我将那边安顿好了,再来接您去享福。” “那为娘便等着你回来接……” 话音未落,早就急不可耐的邓大山当即厉声说道:“走吧,再不走就晚了。”言罢,向还未上车的赶车人使了个眼色。 赶车人立马爬上车辕,扬鞭催牛:“驾……” “驾……老爷,马上就到了。” 马车上的陆老爷坐立难安,怎奈街市上无法快马扬鞭,这会儿只能抄远路赶往永春巷。他只恨自己没能生出一双翅膀,即刻飞到柔儿身边,也不知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久前,他正在怡心阁品茶,小厮陆安匆忙来报,那边出了事,柔儿突然腹痛难忍,而且身上开始有见红的迹象,吓得他险些将手中的白玉茶盏抖落。 陆老爷缓过神来后,为免萧氏起疑,从而招来皮肉之苦。他当即吩咐陆安速速回去请大夫,并让陆贵即刻备好马车,就这样,一主一仆匆忙往这边赶来。 陆老爷撩起帘子望着前方,瞧着眼前的荒山野岭,焦灼地问道:“陆贵!再快些?” 坐在外面的陆贵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老爷,随即扭过头说道:“老爷,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再快的话,恐怕就得翻车啊!” “唉……” 陆老爷恼怒地揪着车帘狠狠一甩,差点将帘子扯断,随后坐回马车,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正欲送到嘴边,谁知茶盏内的茶汤因颠簸而几乎倾尽。 “哗啦啦……” 身后传来瓷器落地之声,马车外面的陆贵缩了缩脖子,暗自嘀咕,老爷一旦发怒的时候,最喜欢砸东西,一点也不像夫人那般贤良温婉。 马车一路疾驰,不一会儿便进了城,七拐八弯来到永春巷路口,陆老爷吩咐陆贵将马车停在路边,接着便独自奔向巷中的藏娇之所。 “陆老爷!你可算是来了!大事不好啊!”丫鬟荷花刚打开院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陆老爷满脸铁青地问道:“何事惊慌?可是柔儿她……” “玉柔小姐……” 话音未落,陆老爷怒目圆睁:“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是柔夫人!柔夫人!” 小丫头手中的帕子几乎被攥成了麻花,颤声回复道:“是,是柔夫人小产了……” 话还未说完,陆老爷一个箭步冲向屋内,荷花起身,随后关上院门,并插上了门闩,紧接着快步去往柔夫人的屋子。 床榻之上,一袭白衣的柔夫人支着枕头而坐,苍白的小脸上毫无一丝血色,柔荑轻轻抚着小腹,眸中闪烁着泪光,仿佛在诉说着难以言表的悲伤。 “柔儿,我的柔儿,你怎的啦?”陆老爷趴伏在柔夫人的小腹上,心疼不已,抬头瞧见心爱之人,哭得梨花带雨,赶忙掏出帕子,轻柔地擦拭着白衣女子红肿的眼眶。 “夫郎,奴家腹中的孩儿福薄命浅……” 陆老爷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连忙起身,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轻抚她的发顶,柔声安慰道:“柔儿,孩儿还会有的,我们还会有的……” 蓦地,陆老爷脸色一沉,随后连忙起身,将怀中之人小心翼翼地放下,并给她盖好被子,随即快步走出屋子,将门关上,看向门口之人,示意她走远一些,以免打扰屋内之人歇息。 灶屋内,陆老爷声色俱厉地斥责道:“你是怎么伺候柔夫人的?柔夫人今日所食何物?” “陆老爷!奴婢不知道啊。” “还不从实招来!” 荷花再次吓得跪伏在地,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柔夫人所食之物说了出来,包括柔夫人从早上起床喝了多少茶水一并告知于他。 闻言,陆老爷瞬间勃然大怒:“怎会如此?” 第62章 一番心意 凝香楼后院,手挽包袱的小李氏三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山哥,这是什么地方啊?” 邓小花兴奋地环顾着这个晾晒着五颜六色衣物的院子,满心欢喜地蹦到小李氏跟前:“娘,这肯定是爹说的高档布行呀。” 邓大花也随声附和道:“是啊,小婶,您难道忘了?小叔在路上就跟咱们讲过啦。” 邓大花转身跑到一旁,仰头伸手抚摸着悬挂在晾衣架上的衣裳,见其色泽明艳,面料轻柔,不禁暗自咋舌,心中暗想自己何时才能穿上这般名贵好看的衣裳。 听到远处断断续续传来凄厉的呼喊之声,小李氏吓得浑身一激灵,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之色。毕竟小李氏相较于两朵花来说,年龄稍长,阅历也相对丰富一些。 见邓大山迟迟没有回应,她扭头看向朝着院子前面走去的丈夫,只当他是去为她们安排住宿之处,便也不再深究,随意地四处闲逛起来。 少顷,前方奔来数位面目狰狞之人,小李氏三人顿时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腰大膀圆的壮汉走过来,挺着浑圆的肚腩,单手抱胸,摸着满脸硬邦邦的胡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三人,虎目中满是邪念,似笑非笑地说道:“哟嗬!今儿这几个货色还不错,你们两个把这婆娘先带去我那儿,至于这俩丫头片子,送去王婆子那,让它先调教调教。” 话罢,他大手一挥。其身后一伙人撸起袖子,如老鹰扑小鸡一般朝着小李氏三人猛扑过去。 邓小花吓得近乎癫狂,不停地尖叫:“爹,你在哪里啊!快来啊……” 饶是年近三旬的小李氏,这会儿也吓得失声痛哭起来:“山哥……快来救我们……” 面对迎面而来贼眉鼠眼之人,邓大花拼命挣扎,高声呼喊:“小叔,快来救我们啊!他们这些坏人欺……” 大肚腩走近小李氏,弯腰在她耳边轻佻地说道:“小娘子,乖乖听话,待会儿我会温柔点的。” “啊!山哥!快来救我们!你们这帮强盗,快放开我……” 他一把将小李氏扛在肩上,匆匆离开了院子。 十月初冬,寒意渐浓。 山脚下,烟囱里冒出的缕缕炊烟,在寒冷的空气中缓缓升腾,渐渐消散。 灶屋里,邓玥瑶兄妹俩忙得热火朝天。邓玥瑶坐在火塘边烧火,邓元皓站在灶台边翻炒胡豆。 一锅十五斤的胡豆,对于十三岁的少年来说,翻炒起来着实有些费力,他只得两只手轮流着炒。 “瑶瑶,你瞧瞧,可以了吗?” 邓玥瑶起身瞥了一眼:“还得再炒会儿,等炒到颜色稍微深一些就可以了,那样做出来才够香。” 她迫不及待地拈了一粒,放在灶台上,有了上次被烫出水泡的经历,这次她可不敢再大意了。 听到小元泰的啼哭声,邓玥瑶下意识地往外跑,刚跑出灶屋,却被大哥一把拽住,随后将她推往灶塘前摁着坐下。 “跑啥跑?你还怕她俩带不好一个奶娃子?” 邓玥瑶往灶塘里添了些柴火,遂拿起灶台上那粒胡豆剥皮:“元熹在跟大姐做学问,我担心小弟会吵到她们。” “去吧去吧,哎,你看看灶塘里的火够不够?不够的话你添根柴再去。” 邓元皓掌握不好火候,生怕把胡豆炒黑了,耽误小妹的正事。 “够了,不用再添柴了,我先去瞧一眼再来。” 邓玥瑶飞快地跑出灶屋。 灶屋过去没几步路便是台阶,五间屋子一字排开。中间是堂屋,左边两间分别是邓元皓兄弟俩的卧房;右边两间分别是邓玥瑶姐妹俩的屋子,其中邓玥瑶带着小元泰住一间。邓玥瑶和邓元熹的卧房靠外边,其后分别带有浴房和茅厕。 灶屋左边是邓小灰的狗棚,外边是水井,其对面是杂屋,杂屋右边是鸡窝。 “嗯哇,嗯哇。” 邓玥瑶从邓元熹手中接过小奶娃,从兜里拿出帕子,轻轻地擦拭着他眼角的泪珠:“哟哟哟,怎的啦?我家元泰做噩梦啦?” 小家伙哭得更厉害了,邓玥瑶赶紧抱着他去茅厕把了尿,然后让邓元皓用二齿耙从灶塘内将釜勾出,从里面小心翼翼地端出半碗米汤。 灶屋内虽说暖和,但烟熏雾绕的,怕呛到小家伙,邓元皓干脆端去了邓玥琳房中。 邓玥瑶喂一勺,小奶娃就喝一勺,喂半勺,他也不嫌弃,来者不拒。待米汤喝完,小家伙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她寻思着现在已是十月中旬,现今小家伙也有两个多月了,之前问过金凤婶子她们,奶娃娃一百天开荤,也就是说下个月月中该给小元泰吃米粥了,从现在起就得慢慢给他加量,怪不得这几日小家伙容易醒也容易饿,原来是这么回事。 邓元皓提着锅铲跑来:“瑶瑶,你看看,炒成这样总行了吧?” 瞧着怀中昏昏欲睡的小奶娃,邓玥瑶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部,一边轻轻摇晃着,凑近看了看,低声说道:“嗯,行了,待会儿咱们去水生大伯家。” “去里正家干啥?”邓元皓一脸疑惑。 “整个村子不就只有他们家有台石磨吗?待会儿得把这胡豆提去磨碎。”邓玥瑶抱着小奶娃去了自己屋子,将小家伙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并给他压好被角。 跟邓玥琳她们打了个招呼,邓玥瑶将一坛五斤的酒和两包糕点用桶装好,邓元皓则提了装有胡豆和香料的桶,两人去了程里正家。 “哎,不就磨点豆子吗?还提这些东西作甚?提回去!”程里正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瞪了她一眼,随即跟她推让起来。 “水生大伯,咱们情归情,理归理,一码归一码。”邓玥瑶不由分说地将酒和点心推到桌子靠墙的里边:“说不定以后麻烦您的事还多着呢,您就收下吧。” 邓元皓连忙附和着小妹说道:“是啊是啊,您就收下吧,您不就好那一口吗?” “咳咳咳!你小子瞎说啥呢?我虽确实好那点酒,但这不该拿的,我怕拿了烫手。”程里正白了邓元皓一眼,随即把两包点心放在酒坛上,抱起酒坛朝邓玥瑶塞过来。 邓玥瑶连忙躲开:“水生大伯,您就别推来推去了,为了我们分家的事,连累您脑袋都开瓢了,再说,我家盖房子那段时间,也多亏有您在一旁盯着,还有那天夜里也多亏有您出面解决,总之多亏有您,我们五姊妹才能有今天,我们都记着您的好呢!收下吧,您若不收下,下次我都不好意思进这门了。” 廖氏抱着一把柴走进来:“哎,这也是孩子们的一番心意,孩他爹你就收下吧。” 见程里正抱着那酒坛还要推让,邓玥瑶生怕一个不小心撞落酒坛子,干脆也懒得跟他继续推让,便让廖氏带她们去了放石磨的杂屋。 第63章 惟妙惟肖 两人磨完胡豆和香料归来,便又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 邓玥瑶将香料粉称重,再依照比例分别打包;邓元皓则把桶里的胡豆倒入圆盘,接着用筛子将里面磨出的壳簸筛出去。 邓玥瑶这边的香料粉已然打包完毕,见邓元皓那边的胡豆壳还有一半尚未簸出,于是让他去山上多采摘些棕榈叶。 如今刚入冬没多久,她前天去采菌菇的时候,就留意到棕榈叶还没怎么变黄。 邓玥瑶忙碌了约一盏茶的工夫,才把较粗的胡豆壳簸筛出来,接下来把胡豆倒入水盆中,用筲箕和笊篱将碎壳淘洗干净。 “瑶瑶,这些够了吗?不够我再去弄些回来。”邓元皓背着一大捆棕榈叶跑进来,将其卸在地上。 邓玥瑶瞥了一眼地上棕榈叶,连声说道:“够了够了,大哥辛苦了 ” 哪用得着这么多棕榈叶?但她也不会傻到去打击大哥的积极性,反正这气温不高,到时多盖两层便是,说不定还能缩短发酵的时间。 闻言,邓元皓去了杂屋,没过多久,他扛着缠有钩子的扁担来到灶屋门口,腰间还多了一把柴刀。 “瑶瑶,趁着这几日天气好,我去多砍些柴存放在家中,待会饭好了,别等我,你们先吃。” “那好,那你早去早回。” “知道。” 待邓元皓离开,她将胡豆反复淘洗三遍之后,筲箕内的胡豆总算找不到半点碎壳,邓玥瑶把先前没挑出来的坏豆子逐个翻找出来。 紧接着将胡豆放入蒸笼,用大火蒸上半盏茶的工夫,随后将其舀出倒入圆盘,等其晾凉后拌上白酒,最后铺上棕榈叶和两床旧被子,邓玥瑶担心温度不够高,不容易发酵,随即又把自己的新棉被盖在上面。 忙完这些,邓玥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准备去做午饭,突然之间,发现自己脚边躺着一条血肉模糊的眼镜蛇,她猝不及防地跳开,谁知差点踩到蹲在一旁的邓小灰。 “嗷呜,嗷呜。” 见这小家伙正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向自己,小尾巴摇得飞快,嘴角还有不少血迹,此时的邓玥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这小东西从哪里刨来的。 她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小灰,这蛇可是有剧毒的,弄不好你的小命就得交代了,今日是你运气好,往后你再看到这种蛇,千万不可去招惹它,知道吗?” 也不知邓小灰有没有听到,只是一如既往地仰望着她,嘴里还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随即欢快地跑出了院子。 邓玥瑶眼珠一转,当即决定做个龙凤汤,也好给大家补补身子,可是家里的鸡才买来没多久,总共就那么一爪大,看来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思及此,她连忙跑进屋里,跟邓玥琳姐弟俩打了个招呼,接着走向柜子后边,在柜子左边靠墙的地方蹲下来,然后掰开两块地砖,从里面的木盒内拿了一串钱,前往村里。 大槐树下,曹大婆子跟许老婆子几人正聊得眉开眼笑。 邓玥瑶连忙走过去,跟她们打招呼:“几位阿奶,你们聊得这般高兴,在说些啥呀?” 曹大婆子突然跑过来,一把拉着邓玥瑶,笑得见牙不见眼:“嘿,瑶丫头,你还不知道吧,你堂哥……呸呸呸,诶,你瞧老婆子我这记性,你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还堂个啥啊!那腌臜东西要掉脑袋啦!” 邓玥瑶一脸惊愕:“什么?不会吧?真的?假的?” 闻言,许老婆子立马从石阶上跳下来,将曹大婆子挤开,随即大腿一拍:“哎呦喂!这衙门定下的事,哪能有假?” 邓玥瑶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随即往后退了两步,继续听许老婆子说。 “今日我家大栓去街市卖鸡蛋,街上都传得沸沸扬扬,还贴了告示,他亲眼所见,那上面画了个大红叉,虽说我家那小子不识字,但衙门总不至于贴个假告示糊弄大伙吧?他刚回来跟我说了,我便赶紧跑来把这好消息告诉大家。” 邓玥瑶皱着眉,简直不敢相信,就算她再怎么不了解乾朝的律法,但盗窃未遂之罪总不至于判得这么重。 “不会吧?行窃之罪哪会判得这般严重?顶多判个一年半载,况且他那晚在我家啥也没偷着,最多算……”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嗒嗒嗒”的马蹄声。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两名官差骑着两匹马朝村口奔来,大家纷纷退到一旁。 瞧着两骑两人一路进了村里,邓玥瑶这才相信许老婆子的话,于是,也跟着众人一起跑去看热闹。 谁知,她们这群人还没走多远,便看到两骑两人折回来,朝着村口疾驰而去,一路尘土飞扬。 卷起的尘土还未消散,村里传来一阵阵呼天抢地的痛哭声。听着挺熟悉,邓玥瑶不用猜也知道,是那赵氏婆媳在哀嚎。 既然是那一家子的热闹,邓玥瑶肯定得跑去瞧一瞧。 “远儿啊!你走了,让娘以后可怎么活啊……” “儿啊,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我可怜的乖孙啊,你怎能让我这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赵氏夫妻趴伏在院中,涕泗横流,悲恸欲绝;邓老婆子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几乎昏厥。 村民们纷纷唏嘘不已,没想到村里第一个进学堂的人竟是这般下场,那小子可是他们眼中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怎会做出这种恶事?杀人纵火!那是只有土匪强盗们才会干的事,活该! 邓玥瑶来到老宅院门口,好家伙,只见院中挤满了前来围观的村民,而且路上还有不少人正朝这边赶来。 见此,邓玥瑶也懒得跟他们去挤,她马上跑到隔壁二牛家,迅速搬出高凳放在台阶上,爬上高凳,果然站得高看得远。 曹大婆子跟许老婆子各自搬来凳子,分别坐在邓老婆子左右,邓老婆子哭一声,其左边的许老婆便嗷一嗓子。 而坐在右边的曹大婆子则更忙个不停,她模仿邓老婆子呼天抢地、捶胸顿足,那架势活灵活现。逗得众人捧腹大笑,甚至还有一部分村民拍手叫好。 邓老婆子顿时爬起,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见自己打又打不过许曹二人,而人群中无一人解围,索性趴倒在地,掩面而泣。 登高观望的某人更是笑得肚子疼,没想到曹大婆子还有这番大才,其演技实乃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能现场开播,估计能吸引不少粉丝。 邓玥瑶从金凤婶子口中得知,两名官差特地前来通知家属,三日后的午时三刻到菜市口收尸,过期直接将其扔去乱葬岗。 程里正赶过来瞧了一眼,便扭头离开,没过多久,老槐树下传来“嘡嘡嘡”的锣声。 村民们纷纷疑惑不解,上次听到这么急促的锣声,还是邓玥瑶盖房招小工的时候,但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好消息。 于是众人一窝蜂地从邓家老宅冲出去,奔向村口的老槐树,邓家老宅的院子瞬间变得空旷起来,仅剩邓老婆子三人趴伏在地,痛不欲生。 第64章 做龙凤汤 听闻邓玥瑶想买只母鸡,金凤婶子二话未说,即刻让二牛去鸡圈拣选一只最大的老母鸡给她。 瞧着二牛提来的硕大母鸡,邓玥瑶赶忙说道:“金凤婶子,无需这般大的母鸡。” 而后她亲自随二牛前往鸡圈,挑了一只约一年左右的母鸡,用于炖龙凤汤最为适宜,老母鸡炖出,其肉质过柴,有损口感。 当她欲付钱与金凤婶子时,却被她们母子二人连连推却。 二牛一脸赤诚地说道:“莫说这一只鸡,即便你将圈里的鸡都拿去,我们欢喜还来不及,怎好意思收你钱。” 金凤婶子连人带鸡往外推搡:“你这丫头帮了我家大忙,若不是你,我与二牛半年都难吃上两顿肉,如今虽说没板栗卖钱,但婶子那段时日着实存下不少银钱,三五两日还能吃上一顿肉,婶子正愁不知如何答谢你呢,今日便不留你用饭了,快走快走!” 话罢,她令二牛端来一碗六个鸡蛋,硬是将其塞入邓玥瑶兜里,后者因担忧鸡蛋易碎,未敢过多推拒。 未几,邓玥瑶被金凤婶子她们推出院门,瞬间便听闻院门插闩之声,她只觉自己似乎被人扫地出门,随即嘴角上扬:“多谢金凤婶子。” “丫头,有啥可谢的!哎,回吧,快回吧,下次来婶子家,定会留你用饭。” “玥瑶妹子,多谢你哈。” 邓玥瑶忍不住朝老宅偷瞥一眼,见趴于地的赵氏发丝散乱,哭得肝肠寸断;邓老婆子跪坐于院中目光呆愣,时而喃喃自语,时而抽噎抹泪;而邓大海则向隅独泣,其拳头捶得泥巴墙壁砰砰作响。 随即她提着母鸡归家而去,路过村口大槐树时,先前奔涌而来的村民早已陆续散去,唯有曹大婆子跟许老婆子几人仍坐在石阶之上,依旧聊得兴致勃勃。 归的家中,见时候已不早了,邓玥瑶将母鸡关入鸡窝,遂掏出鸡蛋放入碗柜,便迅疾洗手淘米下锅,待灶塘里的火燃起后,又添了几根大柴。 因龙凤汤需久炖方可出味,索性留待晚上再吃。紧接着,邓玥瑶开始清洗赤松茸和枞树菇,预备做个肉片蘑菇汤,炒葵菜,大蒜干椒炒卤味。 四人两菜一汤,似乎有些不够吃,且家中几人均处于生长之期,尤其是大哥邓元皓食量颇大,一顿需四五碗饭方能填饱肚子,用他的原话来说:两碗饭只能吃个半饱。 思及此,邓玥瑶提着篮子来到邓元熹屋旁的菜地,割了几把韭菜,再添个韭菜煎蛋;顺便扯了几根不算大的大蒜,用来炒卤味;最后又掐了半篮子葵菜。 不多时,一顿午饭很快烹制完毕,灶屋内饭菜飘香,邓玥瑶将大哥的饭菜留出来,便去唤大姐二弟用饭。 午饭后,邓玥瑶烧了一锅开水,而后学着店里后厨师傅们杀蛇套路,将蛇头套入绳中,两端一拉,系于小木屋前的晾衣杆上,先用刀于其脖颈划一圈,再用剪刀剪开腹部,取出蛇胆置于泡水碗中,最后将蛇头割去。 回到灶屋,将蛇放入开水盆中烫了片刻,再用洁净抹布裹住蛇尾,逆着蛇鳞,将鳞片缓缓勒净,再次将其内外清洗洁净,斩成两指宽放入筲箕备用。 后再次烧锅开水,杀鸡、拔毛、开膛破肚、将母鸡斩成两指宽大小,将蛇肉与母鸡一并倒入锅中,拍两块姜扔进锅中,大火煮开,小火慢炖,一直炖至吃晚饭。 邓玥瑶忙完这一切后,已是腰酸背痛。但望见锅里炖煮着的龙凤汤,又觉一切皆是值得的。 傍晚时分,一家人围坐于桌前。邓元皓闻到香味便迫不及待地盛了一大碗米饭。当龙凤汤端上餐桌时,众人眼眸皆亮了起来。邓玥瑶先为大姐盛了一碗,又给二弟和大哥各舀了一些。众人喝了一口汤,纷纷称赞味道鲜美。 东方泛白,晨曦微现。 邓玥瑶背着香料粉和卤味出了门,她寻思着将前日做的的卤味带给林老板掌掌眼,看能否再度签下一份契书,若此事能成,往后她便负责在家制作卤货,每日让大哥送货即可。 她刚来到村口,双手拢袖的周保财便朝她奔来,欣喜问道:“瑶丫头,怎的?今日这般早便上街市?” 邓玥瑶讪然一笑:“嗯,保财叔,我看您这牛车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我今日有急事特意赶早出门,不如我先走着去算了。”她实想说,其实自己每次皆是天未亮便出了门。 周保财咧嘴一笑,瞬间露出一口大黄牙:“这可真是太巧了不是,我今日也是特意赶早出门,有客载客,无客去县城。” “您无事去县城作甚?” 周保财笑眯眯地说道:“这你便不知了吧,昨日下午冯大夫特地前往我家一趟,他出这个数让我去县城医馆取药。”话罢,他举着一个手掌摇晃了两下。 三十文!她家盖房时请个小工每日不过二十二文钱,这于村里人而言,这收入算是可观,估摸这药于冯大夫来说应是极为重要,才会花这般多钱请他跑一趟。 “那您这趟买卖可是极为划算。” 周保财下巴一扬,嘴都咧到脑后:“那是!若是每日能跑上这么一趟,我做梦都能笑醒。”话毕,其脖子藏进了衣领,肩膀耸动起来, 邓玥瑶笑了笑,遂反问道:“那您就送我这一人,不再等了?” “即便今日无人来坐牛车,我不也是要去的吗?还磨蹭啥?上来吧。” 见此次着实寻不到推却之由,邓玥瑶索性爬上牛车,将背篓卸下抱于怀中,不禁暗自祈祷今日出门顺遂,一路平安。 周保财跃上车辕,遂扬起鞭子:“坐稳啦,驾……” 未行多远,邓玥瑶便被颠得甩至一旁,险些摔下车。 “哎!保财叔,您慢些。” 邓玥瑶死死抓紧背篓,生怕如第一次坐他牛车时那般,此次若真翻车,那损失可就大了。 估计是刚用过早饭的缘故,牛车刚走一小段路,邓玥瑶觉喉咙直泛酸水,未几,她实在难忍,便一手抓紧背篓,一手紧紧攀住车边吐得昏天黑地。 所幸,除了两个急转弯时,陡然颠簸得厉害;和即将抵达城门时,与一辆迎面而来的牛车差点相撞;以及邓玥瑶吐了六次之后,她们终于安然进城。 只因去县城需从街市穿插而过,邓玥瑶便在鸿顺楼不远处的路口下了车,付过两文车钱,遂自行去了鸿顺楼。 “哎呀,邓小姐您可总算来了,这几日我们东家盼您来,险些将眼珠子都望穿了。”门口的小广老远便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 第65章 县城采购 鸿顺楼的书房内,林老板唇间油光闪烁,双目圆睁,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桌上所剩寥寥的卤味,猛打一响亮饱嗝。 一旁小厮忍俊不禁,却忙佯装无事。林老板也没与其计较,遂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抹嘴巴,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林老板端起所剩无几的卤味,凑近闻了闻,遂掀起鼻子,咂巴着嘴:“嗯,醇香四溢,肉质酥软,肥而不腻,吃的过瘾!邓小姐,不知您这卤味方子作价几何?” 邓玥瑶轻端茶盏,微抿一口,嫣然巧笑:“此乃我祖上传下……” 闻此言语,某人瞬时一脸沮丧,背手踱步:“那……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就没别的法子?” 见林老板那意犹未尽之态,邓玥瑶愈发坚定心中所想,遂面容凝重,正色道:“此乃数百年前,我家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即便再苦再穷,亦不可将此秘方泄露,是以,断不可到我这便坏了祖宗的规矩。” 林老板搓了搓手掌,弯腰凑近,满面慈祥之笑:“祖传秘方,知晓知晓,不知这卤味作价几何?” “每斤三十文。” 邓玥瑶瞥了一眼林老板微皱的眉头,继续不紧不慢地道:“以鸿顺楼的档次来看,做成卤味拼盘,每份售个五十文自是不在话下,若加些辣椒胡蒜做成卤炒,至于能卖多少钱一盘,想必林老板应比我更为清楚。” 闻言,林老板缓缓落座,嘴角微沉,手指轻敲桌面,暗自思忖起来,少顷,抚掌而笑,一锤定音道:“好,一言为定。” 旋即,二人就契书细节着重商讨起来。老规矩,鸿顺楼依旧为甲方,若因天气或不可抗力之因素,致乙方不能按时送货,乙方必提前告知甲方;再者,乙方不得给第三方供货,否则视为违约,届时可是要吃官司的。 邓玥瑶若有所思道:“若原材料价格上扬,届时又当如何?” 林老板连忙憨笑:“若因原材料上涨,双方再另行商议。”说罢,他示意小厮研墨。 邓玥瑶微微颔首,不多时,接过小厮递来的契书,她仔细端详那字迹未干的契书,见所书无误,遂签字画押。 林老板将契书放入抽屉,似是想到了什么,遂连忙问道:“你那油淋鸭余料几时方能送来?” 邓玥瑶笑语盈盈地打趣道:“您可总算是记得余料之事了,这不,我今日特意将此带来,不知林老板需要多少?” 闻言,抚着八字须的林老板微微一愣,旋即朗声大笑:“你有多少货,我鸿顺楼皆吃得下,但不知这余料售价几何?” 邓玥瑶起身,将背篓中的香料包拿出:“今日带来三百五十包,每包十五文,一包可做一只油淋鸭,待加水时一并撒入锅中,煮至收汁即可。” 闻得此言,林老板瞬间焦灼起来,这区区三百多包,还不够酒楼用上三日之量,这万一届时断货,他损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须臾,林老板提议,让她尽快多囤些货,每次供货量至少得上千包,以便随时能供上酒楼之需。 这下轮到某人焦虑起来,就这三百多包香料,还是她分三个药铺买来的,像东寿这弹丸之地,让她一下子上哪去弄这般多香料啊?抬眸间,她灵光一闪,去康顺! 此时,小厮递来香料钱,邓玥瑶接过五两多银钱,只因今日未带多少银钱出门,遂向林老板借了五两银子。 邓玥瑶离开鸿顺楼,径直赶往城门,租了台牛车,一路朝县城而去。 康顺城不愧乃荆州要地,这才刚进城门,人稠物盛,车马如织,熙熙攘攘;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鳞次栉比。好一幅“车如流水马如龙”之繁华景象。 与之相较之下,东寿街市显得更为清冷。饶是邓玥瑶也曾去过不少名胜古迹,总觉眼前这座古城更为真切。 邓玥瑶跃下牛车,付了车钱,遂向路人打听一番,得知东街白氏医馆当是县城最大的药铺,其次便是北街,乃是康顺药铺集中之地,她当即一路去往最近的白氏医馆。 邓玥瑶方踏进白氏医馆大堂,陡然瞧见一华发老叟正在给人搭脉,顿时吓得她转身便跑了出去。 白大夫瞧见邓玥瑶,微微一怔,只觉这丫头好生面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遂摇了摇头。这些年以来,他看过的病患即便未有上万,数千人还是有的,一个小丫头罢了,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他亦未再多思。 巷口拐角处,邓玥瑶暗自嘀咕,她在陆府躺了一个多月,白大夫曾数次给她把脉换药,为啥陆夫人偏偏三番五次地派人来县城请白大夫过府,难不成东寿街市的大夫皆是庸医不成? 抑或……这白发苍苍之老头与她有染?不会吧?那陆夫人看着也还年轻貌美啊,怎会看上这老态龙钟的老头?有句话怎说来着,人到五十三,天河s也干,看来指定是那陆夫人有啥特殊癖好。 待思绪归拢,邓玥瑶瞧了瞧日头,又瞟了一眼地上的影子,便依着上北下南的准则,一路奔往北街。 邓玥瑶来到北街,一路晃荡过去,好家伙!整条街十余家药铺,她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个好歹来。 索性从街尾第一家开始,逐一进去询价验货。结果一番询问下来,确实皆比东寿便宜不少。 邓玥瑶随便挑了中间那家衡生药材铺,五种香料各买了二十斤,并让药铺研磨成粉。 掌柜也爽快,给她抹了三十五文零头,结完账刚好还余一两银子,遂请掌柜叫了一辆牛车。 与赶车师傅议好车钱,药铺伙计们将五包香料搬上牛车,牛车一路朝凤鸣村而去。 快到村口时,邓玥瑶不禁感叹,周保财那赶车技术到底是差了些火候,今日来去这般远的路,她才晕过两次车。 到家之时已近酉时,邓玥瑶付了车钱,抱着一袋香料吭哧吭哧地走向杂屋。 邓小灰老远便迎了上来,其尾巴摇得如螺旋桨般飞快。 第66章 三人种豆 邓玥瑶蹲身摸了摸它脑袋,这段时日,小家伙长势迅猛,其毛色亦愈发油亮顺滑。 “二姐回来啦!大哥砍柴去了,我来帮你。” 听到屋外声响,邓元熹抱着小元泰跑了出来,瞧了一眼牛车的几个包裹,旋即跑回屋,将小弟放在床里边,遂跑到牛车旁,他拽着一包香料,踉跄几步,险些栽倒在地。 邓玥瑶连忙将料包接过来:“哎,我来,这东西太沉,你哪搬得动,快一边待着去。” 见此,赶车师傅当即一手一包提进了杂屋,如此又提了一趟。 邓玥瑶连声道谢,遂去灶屋倒了一碗水端给他。 台阶上,拄着木棍的邓玥琳暗自着急,自己这腿怎就这般不争气呢!也不知何时方能扔掉这木棍,唉…… 待安顿妥当,邓玥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在县城时只顾着采购香料,亦未来得及吃些东西。 见天色不早,邓玥瑶挽起袖子,风风火火地忙活起来,仿佛唯有如此方能忘却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见二姐淘米下锅,邓元熹连忙跑去灶塘烧火。 待邓玥瑶将菌菇清洗干净,正欲做个肉片汤时,方察觉家中只剩一小坨肉,还不够大哥塞牙缝呢。 好在还剩一块卤头皮,放点大蒜干椒炒了两大碗,碗柜里还有三个鸡蛋,用来做个韭菜煎蛋,再去菜园掐了半篮子葵菜。 饭桌上,四姊妹一阵风卷残云,三菜一汤,吃得精光。 见此情形,邓小灰“嗷呜嗷呜”两声,便跑了出灶屋,一路头也不回地朝山坡狂奔而去。 闻言,邓玥瑶笑得肩膀一颤一颤,摇了摇头,这小家伙还挺有个性的。 邓元皓靠坐在墙边长凳上,摸着浑圆的肚子说道:“对了,瑶瑶,你不是说要种胡豆吗?那地里的草都被我薅过两次了,今日上午我特意跑去瞧了一眼,你若再不去种,眼看着那草又要长出来了。” 站在灶台边洗碗之邓玥瑶这才想起此事,甩了甩手上的水:“哦!此事你不说我都忘了,正好,家中无肉了,明日我上街一并买回来。” “那好,记得多称些肉。”邓元皓咂吧着嘴,遂起身打了个悠长之饱嗝:“真没想到啊,去年此时咱们还在啃野菜窝窝头,现如今啊,咱们都过上顿顿有肉吃之好日子了。” 夜半三更,忽闻屋外异动,邓玥瑶骤醒。旋即起身,悄然套鞋,抄起床头木棒。 自上次邓远安之事后,她便留此心眼,于床头放了根木棒。 她轻手轻脚摸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取下门闩,猛地推开房门,没敢打量屋外情形,便高呼:“大哥!抓贼啊!有贼啦!” 闻此,邓元皓兄弟俩鞋都未来得及穿,各自抄家伙奔出。 此时邓玥瑶掌灯而出,三人循声至院门口,邓元皓忙从小妹手中接过灯盏,凑近一瞧,瞬间呆愣原地。 只见邓小灰正撕咬一只长尾野鸡,小家伙抬头望向几位小主人,眼底寒芒渐转柔和,其嘴角血水一滴一滴坠落,在地上绽出朵朵血梅花。 见此状,三姊妹皆倒吸一口凉气,邓元皓手中油灯险些抖落,忙不迭扶稳,小家伙眼神何时变得如此阴鸷可怖? 见三位小主人皆是一副望而生畏之态,邓小灰当即叼起血肉模糊的野鸡朝山坡冲去。 望着消失于暗夜中的身影,伫立于院门口的三人后怕不已,待缓过神来,纷纷拍着胸口,各自回屋安睡。 早冬的田野,安静了不少。偶有几个村民以耙子拢草,带回家以作灶塘引火草。田野空旷萧瑟,三姊妹走在料峭的寒风中。 邓元熹迈着无忧无虑的步伐在田地里欢跑,其总角上靛蓝发带随其跑动而飘舞。紧随其后的邓小灰屁颠屁颠地雀跃蹦跶。 担着胡豆的邓元皓吃力走在田埂上,扛着小锄头的邓玥瑶紧跟其后,望着前头被一百二十斤胡豆压得直不起腰的大哥,暗自心焦。 大哥刚送完卤货归来,还没来得及缓口气,便又担此重负赶至地里,待会有那般多拌好的鸡粪靠他担来,唉,今日大哥指定累得够呛! “大哥,大姐,你们负责挖,我来帮你们种胡豆。”说罢,蹲在地头的邓元熹摸了摸身旁的邓小灰:“小灰啊,你也莫要闲着,你来负责埋土。” “去去去,你俩莫帮倒忙便好,快待一边去。”邓元皓卸下担子,白了小弟一眼:“这里有我与你二姐,手脚麻利些,一日便能种完。” 蹲在地头的邓玥瑶一边刨坑,一边看向邓元皓:“大哥,你快去担些鸡粪来,少担些,招呼到时长不高。” 这块三亩下等地,乃村中有名的贫瘠之地,只因靠近山坡,碎石颇多,实不适宜种水稻,仅适合种些不挑地的菽与胡豆。 当年村民都不要这块地,邓大河夫妻忙活十余日方将地里石头翻出。 正当夫妻俩想在这块地种些蜀黍时,却被邓老婆子要去种了稷,结果一年到头,三亩稷的收成还不够一大家子吃上两月。 不知不觉中,邓玥瑶已刨出十几行地,整个地里到处是一堆堆鸡粪。 邓元熹端着旧葫芦瓢,从瓢中抓出一把鸡粪撒于小土坑内,邓元皓负责将泡好的胡豆放入坑中,撅着屁股的邓小灰于后面埋土。 “小妹,我来,你们女娃子到底手脚灵活些,你去种胡豆。”话毕,邓元皓连忙夺过她手中锄头,一锄头一个坑,手脚甚是麻利。 见此,邓玥瑶只好罢了,随即扭头跑去邓元熹那点豆子,她从桶中抓了几把胡豆揣兜里,遂一手捧一把胡豆,一手从内拈上三四粒撒入小土坑内,每撒两个土坑便向前两步。 见邓小灰蹲那偷懒,邓元熹拍了它脑瓜子一下,遂扭头瞥一眼邓玥瑶:“二姐,家中四亩地都要种胡豆吗?” “嗯。” 闻此,邓元熹满心疑惑,看向一直埋头撒豆之人,遂继续追问:“种这般多胡豆作甚?又不能作粮来吃,且卖也卖不了几钱?” 邓玥瑶这才直了直腰,抬头看向邓元熹,莞尔一笑,遂故作神秘道:“有用,咱们将其好生打理便是,日后用它换来的银钱,指不定比卤味赚得还多。” 闻言,邓元熹忽地站起,眼珠瞪得浑圆:“真的?” “二姐何时诳过你呀,我还想多买些地,多种些胡豆呢。” “那还等啥,先前也没听你提过这事。”邓元皓扔下锄头,便跑过来,满心欢喜地看向小妹:“那咱们收工后,马上去水生大伯那问问看。” 第67章 买地买车 程里正望向眼前二人,满面茫然:“这都入冬多日了,此时买地作甚?” 邓元皓憨然一笑,忙道:“水生大伯,我们买来种胡豆。” 闻言,程里正微微颔首,遂起身往里间取了个册子而出,一屁股坐于桌旁长凳上,翘着二郎腿,一边舔手指一边翻开册子。 “这里有块上等八亩田,先前乃方家所种,自土根他爹过世后,便一直在那撂荒。我村一亩上等田五两银子,你若要,作四两五,毕竟也荒了一两年。” 闻此,邓玥瑶暗自思量,胡豆不若其它农作物那般挑地,毕竟八亩地还需三十余两银子,且买来尚需开荒,思及此,她摇头:“不知村中可有贫地卖出?” 程里正一愣,抬头看向邓玥瑶:“你这丫头,旁人买地皆拣良田,你买那贫地作甚啊?一年到头也长不出甚东西。” 邓玥瑶笑语嫣然道:“您不知晓,这胡豆不挑地,种于贫地照样长得欢实,我买那良田岂不浪费银钱,有那余钱不若多买些贫地。” 程里正摸了摸下巴:“诶……你种这般多胡豆何为?一卖不得几个钱,二又不能当饭吃。” 邓玥瑶眨巴着眸子,神秘兮兮笑道:“卖钱啊。” “这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啊?一两文钱便能买一堆,你这丫头可是寻得甚赚钱门路了?” 程里正端起茶碗,咕咚一口下肚,遂瞅了一眼邓玥瑶,不禁嘀咕,莫不是这丫头寻得新奇门路了?怎的一下子要种这般多胡豆? 思及她刚分家没几日,便盖了那般气派的七间砖瓦房,听闻这几日寻了个营生,还搭上了街市酒楼的路子,在送甚卤味,那味道醇香四溢,也不知那丫头想的甚法子,竟将那臭气熏天的猪下水做得那般美味,啧! 程里正转念一想,瑶丫头甚是机灵,似乎未曾见其做过亏本买卖。眼瞧着这丫头都要买地种胡豆了,指定是能挣钱的活计,要不,自己也跟着种二亩试试?也好将那五两多的欠银早日还清! 见程里正翘着二郎腿发愣,坐于对面的邓玥瑶哪还看不出其心思,索性便还他个人情,只因念及前几日做的胡豆才刚出霉,因着气温过低,也不知这批霉豆瓣能否成功,若是程里正跟风,到时卖不出去怎办? “水生大伯,此事我还在琢磨,若能成,往后指不定是桩大买卖。” 闻此言语,程里正脑子转得飞快:“要不?你水生伯我也跟着你们种两亩地试试?” “您先莫急着下种,倘若此事不成,岂不是连累了您?” 此时,里屋的廖氏正坐在床边纳鞋底,听到邓玥瑶的话语,瞬间淡定不得,倏地放下手中活计冲出来,旋即拉着邓玥瑶之手笑得一脸慈祥,说道起来。 “瑶丫头,此事真能挣大钱?有此好事,你断不会落下大娘不是?” 眼瞧着廖氏如此兴奋,邓玥瑶也不好泼冷水。哎,罢了,程里正一家曾那般贴心费力帮过她们,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但她有言在先,必须说清楚,省得到时闹得大伙都不愉快。 “水生大伯,廖大娘,众人皆知胡豆不抵价,我种胡豆呢,是想将其加工出来,再出售。” 邓玥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接过大哥递来的茶碗,一饮而尽,遂抹了一把嘴巴,继续道:“目前还未做出,待我做出效果,若真挣钱,我铁定不会撇下你们;是以,即便您等要种胡豆,先少种些,到时我会高出市价来收购;不过,您等先莫到处声张,若村民们大量跟风,我只怕到时吃不下。” 邓元皓起身,忙解释起来:“对对对,水生大伯,街市买的胡豆才二文钱三斤,若我家到时用不了那般多胡豆,村民们只能将其拉去卖给粮铺。” “那倒亦是。”程里正摸着下巴,微微颔首,遂看向邓玥瑶,继续道:“粮铺收购价只会更低,说不定一文钱三斤还是高价呢,毕竟人家也是奔着赚钱才开的铺子。” “那我便先种二亩地?”言毕,廖氏看向邓玥瑶,眼中满是希冀。 邓玥瑶点头:“您等需将买回的豆种先将坏的挑选出来;再者,现今早已入冬,是以,下种之前还需用温水浸泡一夜,如此方能让其提前发芽;还有,记得用灶灰拌好鸡粪,下种时,先撒一层鸡粪,再盖一层土,然后才能点胡豆。” 廖氏和程里正掰着手指头,将邓玥瑶所说的要点一一记下。 程里正心想,即便记不住,到时再跑去问她便是,拢共也没几步路。 豆瓣酱的做法,于邓玥瑶而言一点也不陌生,前世每年七八月之时,奶奶都会做好几大缸豆瓣酱,每当她走进那院子时,其酱香味十足,香得哟!啧啧!以至于她店中用豆瓣酱做出的菜别具一格。 随后,程里正极为贴心地挑了一块下等地,其面积有十亩之多,就在凤山东面不远处,离她家那块三亩地仅隔两丘田。 兄妹俩踏着暮色归家,邓元熹和邓玥琳正在院中清洗猪下水。 邓小灰则极为乖顺地蹲坐一旁,时不时跃起去接邓元熹抛来的废料。 邓元皓当即提来粪桶,将盆中的脏水倒入桶中,遂提往屋后菜地,将其泼在葑菜和菘菜地里。 随即,兄妹四人紧锣密鼓地忙活起来,洗的洗,卤的卤。 “今日险些又被保财叔给吓个半死。” “啊?” “不会吧?” 邓元熹跟邓玥琳皆吓得大惊失色,忘记下一步该做什么。 话音方落,邓玥瑶手中的猪大肠瞬间掉落盆中,旋即思绪模糊,无法正常思考,缓过神来后,她抬头看向邓元皓,瞪着圆溜溜的眸子:“怎的,他那牛车今日又出事啦?” 邓元皓打了个哈欠,遂抹了一把眼眶:“那倒没,只是差那么一丢丢,车就翻了,幸亏我反应及时,立马跳下车,拼了老命,方将那牛车给掰回来。” 邓玥瑶瞬间警惕起来,忆及那次翻车事故,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看来,周保财还真不保险!现今每日都得坐他牛车送货,指不定何时就给个大惊喜,到时,让她一时半会上哪去赶货?若是大哥有个甚闪失…… 思及此,邓玥瑶神色一紧,当即决定买车:“大哥,明日我与你去趟街市,咱家也该买辆车了。” 邓元熹顿时欢呼雀跃,连连拍手叫好:“好啊好啊!” 闻言,邓玥琳眉头紧蹙:“瑶瑶,咱家真买牛车啊?听说得要一二十两呢?” “也行,自家买辆车可就方便多了!不过,瑶瑶,到时得让他们教会我驾车,不然咱不买。”言毕,邓元皓双手抱胸,下巴扬起老高。 瞧着大哥一副神气八蛋之态,众人捂眼:没眼看! 直至亥时初,两副猪下水才清洗完毕,四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歇息了。 第68章 兄妹进城 翌日清晨,山村似被薄纱轻覆。初冬雾霭于田野间漫延,令田地与树林之界模糊不清。 邓玥瑶早早起身,开门便见此景,清冷中又透着生机。她深吸一口冷冽之气,仿佛肺腑都被涤净。 灶屋内,邓元皓今日干劲格外旺盛,此刻已将卤货尽数捞出沥水,接着又忙着淘米下锅。想到今日便能自己驾着牛车归家,嘴角却不自知地咧到了耳后根,眸中光芒熠熠。 邓玥瑶刚进灶屋,便被眼前之景惊住。瞧他那咧开的嘴角,怕是连 ak 都挡不住。这可是她头回见大哥这般高兴,真想拿手机录下来做表情包。 邓玥瑶凑过去,瞧着他的黑眼圈说道:“咳咳,大哥,昨夜没睡吧?” 邓元皓往灶塘添了两根柴,起身拍掉手上灰屑,咧嘴笑道:“瑶瑶,你咋知道我没睡?” 邓玥瑶指了指他眼眶,扮个鬼脸,随即提篮跑去菜地,掐了把大蒜和葵菜回来,葵菜易老,葑菜还小,菘菜得留着抽苔吃。 兄妹俩匆忙扒了几口饭,把饭菜放进灶台饭锅,盖好锅盖,将两大筲箕卤货分别放入两个木桶。 邓玥瑶突然想起没带银子,赶紧跑回屋,从柜后墙角地砖下摸出两枚十两银锭,稍作停顿,又拿了一枚十两银锭揣入怀中,放好地砖,走出屋子。 担着卤味的邓元皓脚下生风,邓玥瑶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村口大槐树下,周保财的牛车今日生意出奇的好,还没到辰时,车上已快挤不下,旁边还有好多人争先恐后地往车上爬。 邓玥瑶暗自嘀咕,今天这些人咋突然都舍得花钱坐牛车?而且这满满一车人,就不怕牛尥蹶子?不怕翻车? 邓元皓赶忙放下担子,上前打招呼,看能不能腾出点地方:“保财叔,您这生意厉害啊!今天咋这么多人坐牛车?” 周保财还没开口,曹大婆子就从车中间探出脑袋,兴奋地说道:“哈!我们都是去菜市口看热闹的,老婆子我天没亮就起来,不然哪有我的座儿?” 坐在前面的许老婆子笑得只见牙不见眼,起身朝邓元皓挥手:“嘿!皓子,你们也是去看砍头的?我跟你说啊,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可莫要去看,当心做噩梦!哈哈哈。” 邓元皓听了几句,就明白咋回事了。瞧着车上连脚都快插不进去,就算能挤上去,他这两桶卤货也没地方放,何况小妹也在,总不能让她没地落脚吧,他转身快步走向邓玥瑶。 “哎!我说保财哥,你别愣着啦,快走!再不走就挤不进去啦!” “就是!我天不亮就来等车,吹了一个多时辰北风,快走吧!” “快走吧……” 双手拢袖的周保财朝车上众人笑笑,忙朝邓玥瑶兄妹跑来:“你们咋不上车?我要走啦!” 邓玥瑶靠近邓元皓,小声说道:“大哥,咱们还是走着去吧。” “哎呀,保财叔,车上实在没下脚之处,今日我们就不坐牛车了。”说完,邓元皓不由分说地担起卤货往前走。 “哎……你们别走啊!我肯定能腾出地方……” “保财,你就别吹牛了,都挤成这样了,还腾啥地方!” “早知道我走着去,这会都进城了。” “你再不走,我也走着去!” 周保财只好跑回牛车,紧接着传来一声鞭响:“驾……” 兄妹俩赶到鸿顺楼时,见还没客人来,伙计们正在打扫。 邓玥瑶松了口气,让大哥把卤货送去后厨,结完账和徐掌柜寒暄几句,打听了买牛的地方。 邓元皓把空桶和扁担寄放在后院,两人急忙赶往中市,中市是牲口交易的地方,也叫牙行。 南街高升牙行里,胡掌柜听了邓玥瑶的需求,让伙计带他们去看牲口。 伙计带着兄妹俩从后门出去,没走多远,就听到牲口此起彼伏的叫声。邓玥瑶放眼望去,打量着这个宽敞的牲口圈。 一老汉迎了出来,带着他们往里走,边走边问:“二位,买牲口是耕地用还是拉货?”说完扭头看了看他们,看穿着就知道不是买得起马的人。 邓元皓急切地说:“大爷,我们想买头牛拉货。” “拉货买驴就行。”老汉指着最近的一头骡子说:“那头驴昨天刚来。” 邓玥瑶一脸茫然,她对牲口一窍不通。 突然,邓元皓像是想到什么,挠挠头问:“大爷,您这有马骡吗?” “马骡?有!在那边,跟我来。”老汉指了指前方。 兄妹俩跟着老汉来到一处栅栏,一头枣红色的马骡正在打响鼻。两人走近,仔细打量这头马骡,毛色光亮,膘肥体壮,四蹄健硕有力。 这时,邓元皓两眼直勾勾盯着马骡,一下跨过栅栏,走近枣红马骡。轻轻抚摸马骡的脸颊和皮毛,暗自惊叹,这可比周保财的牛带劲多了! 马骡用头在他身上磨蹭,伸舌头舔他的头,前蹄跃起欲站立起来。 见此,邓元皓更是喜欢得不行,一会儿抱抱马骡的头,一会儿看看它的嘴,一会儿捋捋鬃毛,一会儿摸摸腿,眼睛还时不时瞟向邓玥瑶。 见买家这么喜欢,老汉趁人打铁:“马骡好啊!皮实有耐力,即便尚未齐口,拉两三百斤货翻山越岭不在话下。虽说赶车骡子碾场马,犁地全凭牛当家,但这马骡拉车犁地无所不能啊!” 邓玥瑶原本想买牛,转念一想,以后做豆瓣酱运输是个大问题,顿时心动了。 “瑶瑶,我觉得这马骡不错,咱买了吧?”邓元皓说着,见小妹在发呆,碰了碰她。 邓玥瑶回过神说:“大哥,咱又看不出个好歹来,担心被坑了去。” 不一会儿,邓元皓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我在洪家之时,听马厩的小泉子说过,刚才我看了,这马骡精神好,腿脚有力。咱买回去好好养着,用不了一年,说不定能拉更多货!” 邓玥瑶听了点点头,兄妹俩走向老汉。 邓元皓背着手,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朝枣红马骡努努嘴:“大爷,这马骡多少钱?” 老汉拍拍马骡说:“这马骡要是主家不着急用钱,不会这时候卖。你要的话,二十二两就能牵走。” 邓元皓斜眼看他,淡淡一笑:“您别开玩笑,成年牛最多十八两,这小骡驹咋这么贵?” 老汉赶忙解释:“牛和马骡可不一样!这骡驹昨天刚来,还不到五岁,要不是主家急用钱,不会卖。而且这畜牲已骟,性格温顺,不像驴那么倔。您买回去用不了多久,定然知晓这银子花得值当。” 邓元皓单手抱胸,皱眉扶额之际侧身瞥向某人,旋即朝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遂很快缩回,见邓玥瑶点头,假装侧身说:“骡是好骡,可太能吃,每天弄草料都费劲,二十两怎么样?” 老汉心里嘀咕,二十两是东家给的最低价,自己开二十二两,就是给买家留一两还价的余地,没想到这小子一下还到最低价,要是卖这个价,自己的抽成就没了。 “公子,您这价着实压得太狠了,不如这般,您好歹再添些?” “大哥,我还没吃早饭,要不你们先谈,我去找点吃的填填肚子。”话毕,邓玥瑶弓着腰,蹙眉捂肚,径自朝大门走去。 眼看买卖要黄,老汉着急了,这两人在这待这么久,要是一单没成就走了,掌柜会怪自己办事不力,东家知道了更饶不了自己。 “唉……二十两就二十两,跟我去前堂立契约。”老汉摇摇头,垂头丧气地往前走。 邓元皓赶紧说:“等等,您得先教我怎么使唤它,否则,您真让我俩牵回去不成?还有,我还需买辆车,最好带车厢的。” 老汉连忙说:“好说,好说。”说完朝不远处栅栏里的小子招手,让他速带邓元皓去学赶车。 第69章 大毛借钱 “驾……吁……驾驾……” “哎!哎!你这畜牲慢些……慢些……” 邓元皓咬着鞭子,面容紧绷,双手死死攥着缰绳,不时回头看向车厢。 “瑶瑶,我怎觉得这畜牲像是故意给我使绊子?让它走,它跑得飞快,这……这究竟咋回事啊?” 闻言,车厢内的邓玥瑶起身,撩开车帘一瞧,只见邓元皓臂膀僵硬,背部挺直,忍不住偷笑,却又怕他听到笑声分心,强忍着道:“大哥,你放松些,初次驾车皆是如此。” “你怎第一次驾车都如此?你又未赶过车?驾……” “我,咳!我先前听保财叔这般说过。”邓玥瑶暗自嘀咕,总不能跟他说自己第一次开三轮也是这般吧。 “驾……眼看快出城了,这……这畜牲咋又缓下来了?” 听到外面喧闹,邓玥瑶撩开旁侧车帘,探出小脑袋一瞧,只见前方不远处人声鼎沸,众人纷纷向前涌去。 “嘡……嘡……嘡……” 前方鸣锣开道,后方人潮汹涌。 大人或拉孩童、或抱襁褓朝前奔去;街边小贩皆无暇营生,将小摊移至一旁,三五成群奔向前方;街道两旁六七成店肆皆已闭门谢客,余下三四成铺面也在陆续在关门。 邓元皓扭头看向自家小妹,手中缰绳却不敢松动半分,唯恐骡子碰到行人:“瑶瑶,这些人莫非都是去看那厮砍头不成?” “哎,那家伙恐怕做梦都没料到,临了,还有成千上万人为他送行。”言罢,趴在车窗上的邓玥瑶眼珠一转,钻出车外,拍了拍邓元皓:“嘿,大哥,要不咱们将车停于路边,也去瞧瞧?” “那有甚好瞧的?一个杀人纵火犯罢了。” 眼看骡子越走越慢,邓元皓索性跃下,将缰绳绑在骡车上,甩了甩近乎僵硬的手,倚着车厢,看向邓玥瑶,笑了笑。 “瑶瑶,你瞧这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咱们干脆待会再走,要不你先去称些肉?” 邓玥瑶拍了拍邓元皓肩膀,下巴一扬,遂眉眼弯弯道:“放心吧,我的好大哥,亏不了你的肉,家中尚有两三斤肉呢,方才在猪肉王提货时又没见你说,这会儿那条路上人少,咱们走那条……” “哎,皓子,你们也来看热闹啊?你可知附近医馆在何处?” 邓元皓抬头看向说话之人,差点没被吓死,只见大毛背着脑袋渗血的二毛,双手软塌塌搭在大毛身上之人一动不动。 而大毛脸上多处擦伤,双脚似刚从淤泥中拔出的莲藕,直至膝盖处皆是黢黑淤泥。 “你……你们这是怎了?怎弄成这般模样?”言毕,两股战战的邓元皓伸了伸手,欲将二毛扶下,却又恐弄疼他。 大毛将背上之人往上颠了颠,遂抬起尚未擦净的手抹了把脸,露出一个比苦瓜还难看的笑脸:“唉,莫提了,都怨那周……” 邓玥瑶被眼前二人惊得目瞪口呆,方回过神,不及多想,旋即跳下车,忙道:“大毛哥,你先莫说,快上来!先将二毛哥放上。大哥,你快上来,帮大毛哥将他抬入车内,咱们速去医馆。” 大毛一边缓缓后仰,一边颤声道:“诶,皓子你先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轻点轻点,莫要弄疼他,我家小弟身上多处有伤。” 二毛本长邓元皓三四岁,身材亦比他高大许多,邓元皓伸着双手小心翼翼托住二毛。 见大哥吃力搂着二毛,邓玥瑶忙上前搂住二毛双脚,奈何人小力微,抱着二毛两只腿的她一个不稳,几近趔趄,遂改为一手提一只裤腿,兄妹俩这才勉强接住二毛。 好在转过身的大毛接手,从旁一把搂住二毛大腿,将其缓缓搂向马车。 见重心皆在大哥那头,邓玥瑶急得不行,忙爬上车,反手攥住二毛左边臂膀吭哧吭哧使劲往上拖。 此刻,幸得大毛给力,搂着二毛搬上车,经几人一番折腾,终把二毛搬进车厢。 邓元皓跳下车,迅速解开缰绳,攥紧缰绳,扬鞭催骡,一路奔往就近医馆。 无恙堂医馆,正在为二毛把脉的许大夫面色凝重,眉心紧皱。 见此,邓玥瑶急问道:“许大夫,如何?” 许大夫微微摇头,复又仔细诊脉,片刻后道:“此患头部受创,气血逆行于脑窍,致神志昏沉,此乃险症。观其脉象,洪数且乱,乃内损之象。其肋骨折断,如屋梁倾颓,胸廓失固,气息难畅;尾骨断裂,更损下焦元气之路。至于多处擦伤,虽为皮肉之伤,然亦不可小觑,恐邪毒乘虚而入。” 此语一出,本就忐忑的大毛愈发心慌意乱,搓着双手,焦灼踱步,时而看向许大夫,时而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弟。 “那……那该如何是好?若我爹娘知晓此事,不知会急成何样?” 大毛懊悔不已,连扇了自己两耳光,那小子掉脑袋与他们何干?今日就不该坐那倒霉牛车,方才他背着小弟不也走过来了吗? 邓元皓快步走近,忙捉住他的手宽慰。 双腿发颤的邓玥瑶不敢起身,满心期盼看向许大夫:“许大夫,可有救治之法?” “老夫当以正骨之法先整复其肋骨与尾骨,辅以草药外敷,散瘀止痛。再开一方剂,内调气血,清泄脑府之热邪,使气血归经。只是此疾非一日可愈,需精心调养,卧床静养月余,期间饮食亦当谨慎,多食清淡滋养之物,切不可动怒劳累,否则瘀血攻心,则性命难保矣。” 众人闻听,皆面有忧色,唯有点头称是,只盼二毛早日康复。 未几,二毛去往柜台结账,旋即很快转回,挠了挠头,遂窘迫看向邓玥瑶兄妹二人。 见此情形,邓玥瑶蓦地反应过来,同为一村人,她自是深知,村里人一年到头难存三两银子,遂看向大毛,轻声问道:“银钱不够?” 大毛尴尬点头,遂信誓旦旦道:“玥瑶妹子,村里人皆知你在与街市酒楼做买卖……你,你放心,待我挣到钱即刻还你。” 若非人家真遇急事,哪个大男人会这般诚恳向个小丫头借钱?邓玥瑶吓得连连摆手:“大毛哥,先莫提还钱之事,当务之急救人要紧,说,还差多少?” “四两零八百文。” 邓玥瑶起身,从怀中摸出一枚五两银锭放在他手中。 大毛接过银钱,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谢语如连珠炮般向她砸来,遂转身去往柜台。 第70章 齐光对账 由于二毛伤势过重,不宜挪动,只得留在医馆接受观察,大毛也留在一旁悉心照看。 邓家兄妹二人从大毛口中得知,今日周保财的牛车竟然搭载了十六人。只因车上人数众多,周保财担忧牛会受到损伤,所以选择抄近路前行。 虽说那条旧道能够缩短三成的路程,但是其中很长一段是倚山开凿建成的,路上遍布碎石,而且道路窄坡陡,行走起来极为艰难。这条旧道在多年前曾经发生过几次事故,如今几乎无人再走此道。 周保财的牛车行至半路,在下坡的时候,由于操作失误,刹车不及,导致连人带车翻下了山。其中四人重伤,剩余的十二人皆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周保财倒是没有大碍,只是他的黄牛深陷泥潭,此刻能否安然脱险,还是个未知数。 大毛向兄妹二人讲述此事时,仍然心有余悸。幸而山脚不远处就是泥塘,否则,二毛恐怕命悬一线。 骡车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到未时初才到家。 车还未停稳,邓元熹就慌里慌张地跑上前来:“二姐,大哥,方才冬梅婶子过来讲……说大年叔从车上摔下来,伤得很重,她来借钱,我们都不知道您把银钱藏在何处,我……”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邓玥瑶摸了摸他的头,遂柔声宽慰道:“元熹莫要着急,二姐这就取钱过去看看。” 想起邓玥琳治疗腿伤花费了近五两银子,邓玥瑶进屋取了两枚五两的银锭,跟邓元皓等三姊妹交代一番,便匆忙离开了家。 路过老宅的时候,院内寂然无声,邓玥瑶心想估计她们还未回村。老宅之事,关她鸟事!遂一路疾行赶赴叶家。 昏暗狭促的屋内,床榻之上的叶大年紧紧攥着被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五官痛苦地扭成一团,右脚小腿处一片血红,即便如此,也没听见他吭一声。 冬梅婶子趴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站在一旁的石头不停地抹着眼泪,而七岁的石榴坐在矮凳上埋头伏膝,也是泣不成声。 邓玥瑶刚踏进房门,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她走到冬梅婶子身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遂轻声细语地说道:“冬梅婶子,大年叔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不请冯大夫过来瞧瞧?” “玥瑶!你总算来了,冯大夫说你大年叔这腿伤可以医治,只是这汤药费至少得要六两银子,这些年省吃俭用,家里拢共也不过才二两多银钱,这一时半会儿让我上哪儿……” 邓玥瑶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锭塞到她手中:“冬梅婶子,这钱您先拿去给大年叔治腿伤,如果不够,您到时候再跟我说。” 闻言,冬梅婶子顿时止住了哭声,随后抹了把眼泪,抬头看向邓玥瑶,神色中满是惊讶,紧接着紧紧抓住她的手,哽咽着说道:“玥瑶,真是太感谢你了!婶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石头,石榴,你们俩还不快过来谢谢玥瑶?” 此话一出,叶家的石头和石榴微微一愣,接着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人皆是一副面色从容之态。 “石头谢过玥瑶妹子!” “石榴谢过玥瑶姐姐!” 见此情形,吓得邓玥瑶立刻跳开,迅速躲在冬梅婶子身后:“使不得!使不得!” 石头比他大一岁,石榴也才七岁,况且自己也还未满金钗之年,怎敢承受他们兄妹如此大礼,会折寿的呀!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还想多活几年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崔府,碧波轩。 小吉躬身行礼,呈上一本靛蓝色封面的册子:“齐光少爷,我家少爷说了,您必须还清这上面所欠的款项,方能继续借款,这是您的账单,请您瞧瞧是否有误?” 黄花梨圈椅上,身着石青色鼠灰袄之人,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自顾自地轻轻晃动着脑袋,手指轮流敲打着黄花梨镶云石圆桌,然后朝一旁扬了扬下巴。 见此, 来旺走上前接过账单,接着弯腰呈到自家少爷面前。 陆齐光睨了一眼账册,随即跳开视线,端起白玉茶盏,抿一口金坛雀舌,喉结滚动,吞咽下去,又不紧不慢地将茶盏放下:“念。” 余光瞟到神情吊儿郎当的主子,来旺移开视线,接着扯着公鸭嗓大声念道:“九月二十八,巳时三刻,借银十两。” “哎哎哎!笨蛋!你想让全崔府之人都知晓此事?小声些,轻声些。” 某人挨了一脚,随即摸了摸屁股,声音立刻小了许多:“九月三十,午时初,借银二十五两。” 缩在门旁的小吉胆战心惊,偷瞄了一眼盛怒之人,默默盘算着开溜时机,少爷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十月初一,戌时三刻,借银二十两。” “……” “共计二百五十两,借款人,陆齐光。” 来旺念完最后一页,只觉得嗓子几乎要冒烟了,遂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圆桌上的茶壶。 陆齐光双目赤红盯着他手中账册,瞬时一把将其从来旺手中夺过来,遂将其撕得粉碎,随手一扬:“哼!二百五十两?他怎么不去抢?”当即冲到黄花梨镶云石圆桌旁,抬手便欲将桌上水壶茶盏扫落一地。 来旺被他这番举动吓得两腿发抖,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陆齐光的左腿,颤声道:“少爷少爷,千万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齐光少爷,这可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啊!” 眼疾手快的小吉迅速扑过去,将茶具紧紧护在身下,遂扭头瞥一眼脸色阴沉之人,重又回头瞧了瞧护着的物件,瞬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两样名贵瓷器都够抵方才十本账册了!青花开光龙凤纹提梁壶,阗白玉茶盏,这两样名贵的茶具乃秦王世子送给老爷之拜师礼,拢共就那么两套,另一套自家少爷正在使用。 老爷因为担心路上来回颠簸会致其受损,这次回京才没能将其带走,并叮嘱夫人好好保管,孰知竟被自家少爷一番巧言令色哄骗过来,眼下这套茶具还是被这齐光少爷连哄带抢骗到手的。 想到这里,小吉当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干脆来个釜底抽薪,迅速将杯盖扣在和阗白玉杯上,一手提壶,一手按住紧扣的杯盏,遂一溜烟似地奔出了碧波轩。 望着消失于房门口的身影,陆齐光的怒气瞬时消却不少,遂是揉了揉鼻子,捂嘴轻咳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奴才,一个个都小气吧啦的,哼。” 听着语气舒缓许多,来旺抬头仰望着自家少爷,见其眉头微展,方稍稍松了一口气,遂轻声宽慰道:“少爷,您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陆齐光眼神游离,双手一扬说道:“哼!小爷我大人有大量,我才不气呢!” “嘿嘿,少爷不气便好,不气便好。” 陆齐光正欲抬脚迈向圈椅,低头瞅了一眼憨笑的来旺,遂轻抖被其抱紧的左腿:“怎么?还不松手?你瞧瞧人家,多灵泛!同为小厮,你俩相交数年,也未见你跟他多学学,蠢货!” 话音方落,地上的人这才松开手,遂麻利地爬了起来。 第71章 将计就计 陆府邀月阁内,陆夫人陡然收到继子来信,不禁颧骨渐扬,稍作思忖,遂笑得花枝乱颤,哼,老娘不妨将计就计。 陆夫人旋即将信焚为灰烬,遂示意一侧的虞嬷嬷附耳上前,低语数句之后,便风风火火奔向怡心阁。 见此情形,屋内的虞嬷嬷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原地,眼瞅着自家小姐愈发失了稳重,不禁忧思渐起,若她家老夫人与老爷尚未辞世,定然不会轻饶了去。 忆当年,富甲一方的萧老爷夫妇为脱离贱籍,一心欲将独女培育成温良贤淑的大家闺秀,在小姐未及龆年之时,便斥重金请来诸般西席先生为其传道授业解惑。 幸得,小姐不负所望,方及金钗之年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后几年,才貌双全的小姐很快便获得济阳城名门世家公子的倾慕,前来提亲的媒婆险些将门槛踏破。 当年,也不知陆老爷给小姐灌了何般迷魂汤,使得碧玉年华的小姐偏偏相中他那老鳏夫,唉…… 思绪回笼,虞嬷嬷念及小姐方才所托之事,摇了摇头,遂匆匆离去。 怡心阁书房内,陆老爷正于紫檀翘头案前摩挲着一个鸳鸯肚兜,并不时放于鼻前深深嗅之,其半阖的眸底尽现贪欲之态。仿佛唯有闻着那熟悉的体香,方能慰藉身体某处即将喷薄而出的y望。 “陆老头,陆老头……” 骤然,听闻这渐趋渐近的熟悉高呼,陆老爷瞬间大惊失色,当即慌忙不迭地将肚兜塞入袖袋,遂跌跌撞撞冲向紫檀博古架,随手取来定窑五彩茶钟,这才于翘头案前落座,抚须佯装打量起手中定窑五彩茶钟来。 “哎!陆老头,陆老头!我跟你说件事!” 闻此,陆老爷故作万分惊诧,遂畅怀大笑,将茶钟放置于翘头案,起身趋近:“哟,夫人来了,但不知今日是刮什么风,竟将夫人吹到我这怡心阁来了?”言罢,他赶忙示意一旁的陆贵上茶。 “哎,陆老头,我看你近日郁郁寡欢,想必是身边伺候之人不得心,不如这般,我帮你挑几个可心之人,如何?” 言毕,陆夫人径直行至翘头案前,随手将紫檀官帽椅往后一挪,遂一屁股坐下,旋即抬脚搭在翘头案上。 “这……这等琐事怎敢劳烦夫人亲力亲为,交与李管家操办即可。” 陆老爷面色不显,却暗自欣喜,今日这萧氏总算开窍了,嗯,可心之人,可心……嘶,若是能将柔儿接入府中,那便再好不过了,只是如何才能将柔儿顺利迎入府中,并安置在自己身旁呢? 案桌前的陆夫人斜睨他一眼,见陆老爷笑得眼角鱼尾纹挤作一团,宛如一把变形的篦梳,一副心花怒放之态,她不禁暗自腹诽,分明是西门庆之心,却还非得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真他娘的恶心! 现今,陆夫盆入陆府半年有余,自然知晓陆老爷向来喜欢故作深沉,遂朝他吹了吹口哨,努了努嘴:“诶!陆老头,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你可有中意之人,有的话,明日便迎她过府,让她做你的平妻。” 此话一出,陆老爷瞬间回神,抹了一把鼻子,遂搓了搓手,赶忙走近案桌,接过她的话问道:“夫人此话何意?” 陆夫人抖了抖腿,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瞧那永春巷的许娇柔就甚佳,你若同意,我明日便派人接她过府,你若不愿……” 闻言,眼看着满心期待即将成真,且还是那悍妇指定之人,那还等啥?过了这村没这店,思及此,陆老爷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那便好,我这就派人去为她添置些衣裳头面,这陆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不能失了你陆老爷的面子。”话音刚落,陆夫人便收回踏在案桌上的脚,遂伸了个懒腰,朝门外走去。 此言一出,多思多虑的陆老爷却有些焦躁难安,他得想个两全之策,免得日后他与柔儿浓情蜜意,那泼妇又来埋怨于他,或是做出有损柔儿之事! “且慢!” 门口之人当即止步,转身捋起袖子,杏眼圆瞪:“你这老头莫非想反悔?你可莫要不识好歹!” “哎哎哎!夫人,夫人你误会了,我怎敢反悔?”见她捋袖挥拳,一副剑拔弩张之势,吓得陆老爷顿时连连后退,遂赶忙轻声细语道:“我若反悔,岂不是辜负夫人的一片苦心,不如……不如这样,你先立个契约,写明你自愿帮我纳柔……纳许娇柔入府为平妻,若有反悔……” “我若反悔是你亲生的!这总行了吧?”陆夫人丢下一句话,便再度走向翘头案,指了指砚台:“磨墨!难道还要老娘亲自动手不成? 某人屁颠屁颠地快步趋近案桌:“诶诶诶,来啦来啦,我这就给夫人研墨。” 此刻,陆夫人左手提笔挥毫,在旁欣赏的陆老爷尚未出言提醒,便只见她已写出“契约”二字,陆老爷瞬间眉头微蹙;待陆夫人写出一行字后,他的眉头愈发紧蹙起来,紧抿的唇角下沉至极点,遂默默摇头,唉……不忍直视啊! 此时,陆老爷顿感那逆子的字迹好看了许多,啧啧,真是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只因字迹过大,一张纸容不下,陆夫人瞥了一眼身旁之人,陆老爷赶忙从抽屉取出一张宣纸展开,并用镇纸压好,遂默默退至一旁。 不多时,陆夫人将笔随意往笔洗一扔,那狼毫处竟乖乖地没入水中:“好啦!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陆夫人揉了揉略微发酸的左手,遂煞有介事地背手端详着她的杰作,这可是两世为人的她的首幅墨宝,若非事出有因,她还真不屑展露锋芒。 陆老爷凝视着案桌上缺胳膊少腿的大字,眼底掠过一丝疑色,这还是曾经那个一手簪花小楷的萧氏吗?自己分明亲眼看着她将这些字写出,这上面的字迹怎会变得如此不堪入目?还有这一个个的墨团…… 见陆老爷两只眼珠子落在契约书上,且面色不善,时不时还摇了摇头,双手环胸的陆夫人顿时怒火中烧:“怎么啦?陆老头?可是还有其他要补充的?若还有其他附加条件,你最好此刻就提出,我好重写,莫要一个屁分两次放!免得日后又来劳烦我。” “没了没了,就这样甚好,甚好!”陆老爷连连摆手,连忙将墨迹未干的契约塞进抽屉,遂笑容满面地说道:“夫人如此辛劳,我亦不便挽留,不如夫人先回房好生歇息。” 第72章 大事不好 田野中,昨夜凝结的霜花在枯黄的草尖上闪烁着微弱光芒,仿若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细碎的银沙。 早饭后,邓玥瑶于院中搅拌米糠,房子建成未过几日,邓元皓便买回二十只小鸡,八只母鸡搭配十二只公鸡。买回家已然一个多月,总算长大了些,不再似先前那般孱弱无力。 邓元皓说母鸡留着产蛋,五姊妹当中除了他,其余四个要么年幼,要么体弱,尤其是先前遭受大难的两个妹妹,定要好好将身子补回来。 见邓元皓提着两桶猪下水进来,邓玥瑶赶忙在腰围巾上擦拭双手,遂迎了上去。 此刻,邓玥琳姐弟俩也闻声而出,邓元熹搀扶着她来到台阶,遂搬来高凳让她倚墙而坐。 邓小灰也从山坡上疾冲下来,其嘴巴一片殷红,肚腹处圆滚滚的,看样子应是方才饱餐了一顿。 “大哥,你又没给我们买麻纸啊?”言罢,邓元望向大哥,嘴巴撅得都能挂上油壶了。 见此,邓元皓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着摸了摸鼻子,最后摸了摸他的脑袋,郑重说道:“大哥明日一定,肯定记得给你买回来。” “哼,大哥你就是个大骗子,昨日也说明日一定买,结果呢?哼,再也不跟你玩了。”话毕,邓元熹推开他的手。 他跑到邓玥瑶身旁,一把拉住她的衣襟,朝邓元皓做了个鬼脸,遂扭头看向自家二姐,眉眼弯弯道:“还是二姐好,说买啥必定能给我买回来。” 邓玥瑶轻轻拍了拍二弟的头,遂看向大哥问道:“大哥,你怎的这般快回来了?你啥时出的门啊?” “我啊,天未亮就走了,到鸿顺楼那会,徐掌柜恰好刚过去,不然只怕还得久等。”言罢,他提着两桶货去了灶屋,遂喝了两碗水出来,他从怀中掏出钱袋子,塞到邓玥瑶手中:“买了三斤肉,两副猪下水,两个猪头,八个猪脚,余下的钱都在这了。” 邓玥瑶接过钱袋走进屋内,将钱藏在老地方,遂很快又出来,念及昨日周保财翻车之事,她满心担忧:“大哥,往后你莫要再去那般早了,至少也得等天亮才能动身,这乌漆麻黑的,路都看不清,再说,这骡子你还没用得顺手,到时出了事如何是好?” 邓元皓咧嘴一笑:“哎,昨日归来,我便赶着这牲畜跑了几圈,顺手多了,再说天黑行路正好,白日里路上行人太多,看到路上人来人往的,我这心里没底,就怕那牲畜不听使唤撞到人。” “无事,你得空多练习几次便好,想当年……”邓玥瑶瞬间噤声,险些说出想当年她刚进驾校那会,倒车时险些撞倒教练,以致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去驾校。 收起前世记忆,邓玥瑶嫣然一笑:“想当年,保财叔说他亦是这般过来的。” 邓元皓牵着骡子朝屋后走去,他一边捋着骡子的鬃毛,一边说跟它道:“你这几日暂时将就一下,等我忙完这两日,一定给你搭建一个棚子,啊。” 不多时,三人一狗便出了门,留着邓玥琳看家。她也没闲着,待邓元皓他们走远之后,连忙起身,拄着木棍前往小妹房中,见小弟睡得深沉,便一瘸一拐地去往灶屋。 她从灶屋内提来小半桶水,倒入院中缸内,复又从灶屋拎出一副猪肺,开始清洗起来。 灶屋外边靠窗处有口水井,只因她腿脚不利索,不方便打水,若是一头栽倒在井中,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一路上,邓元皓担着三十斤泡好的胡豆,邓玥瑶扛着一把锄头走在后面,她盘算着还剩一亩中等地,依照之前的进度,不到半日便能种完。 因家中总共才二十只小鸡,鸡粪早在种三亩丘胡豆时就不够用,后来还是大哥去二牛家担来两担鸡粪方才勉强够用。 好在今日种的是亩中等地,土质比先前那三亩地肥沃不少,无需另外施加农家肥。 另外十亩地暂且留着慢慢种,反正时间充足,倘若到时降温,再请几个短工,用不了一日也能种完。 邓元熹跟邓小灰在前方跑得极为欢快,一人一狗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时而你追我赶,时而钻进路边草丛,时而扑向田野中,惊起一群麻雀四散纷飞。 邓玥瑶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俩家伙仿若脱缰的野马一般。正思索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声。她急忙快步向前跑去,只见邓元熹站在一个小土坑旁,满脸惊慌,而邓小灰则对着土坑嗷呜直叫。 邓玥瑶走近一瞧,原来是一只小野兔被困在了坑里。也不知是谁在这田埂边挖了个齐胸口深的小坑。 小野兔的眼睛满是惊恐,身体瑟瑟发抖。邓元熹带着哭腔说道:“姐姐,我们救救它吧。”邓玥瑶笑了笑,安抚弟弟道:“好呀,不过咱们得小心一些。” 她找了根树枝伸进土坑,想让野兔顺着树枝爬上来。费了好一番力气,野兔终于跳出了土坑,一溜烟跑远了。 邓元熹高兴得拍手雀跃,脸上沾着泥土却毫不在意。邓小灰也兴奋地摇着尾巴,围着姐弟二人转圈圈。 随后,三人一狗继续朝着田野深处行进,阳光洒落,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修长,欢声笑语在空中回荡。 “还是老样子,我来刨坑,你俩来点豆子。”言罢,邓元皓弯腰卸下胡豆,接过邓玥瑶手中的锄头,遂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一锄头下去,便翻开一大块泥土,心想着,这块地确实比先前那三亩丘肥沃许多,挖起来无需使太大的力。 邓元熹一边埋土,一边问道:“二姐,咱们明日就要种那十亩地了吧?那么多地,就凭咱们几个,岂不要种三四日啊?” “放心,累不着你,有我跟大哥呢,我俩多干几日也能种完,就盼着老天爷莫要下雨,这冬日的雨一下起来就要降温。” 弯着腰的邓玥瑶端着葫芦瓢,一边往坑里放豆子,一边缓缓向前移动,时不时还得提醒身后的一人一狗,少盖些泥土,以免影响豆苗的成活率。 “嘿嘿,瑶瑶,你好久好久都没做过红烧肉了,要不,你中午做一盘,也好让大家解解馋?” 此话一出,邓元熹暗自嘀咕,家里哪顿没吃肉啊,他可不馋肉吃,遂看向邓元皓,调侃道:“错,是好让大哥解解馋吧?估摸咱家连小灰都没你那般馋肉吃。” “好你个臭小子,竟敢打趣你大哥我来了,看我不揍你屁股……” 邓元皓正欲跑过去捉二弟,岂料,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二牛的高声呼喊。 “不好啦!皓哥!玥瑶妹子,快!你快去看看吧!” 兄妹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二牛朝她们狂奔而来,几人的心瞬间往下沉,遂纷纷即刻朝二牛飞奔过去。 二牛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事不好啦!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她们……她们在刨坟,刨你爹娘的坟!” 话音刚落,邓元皓气得目眦欲裂,额头上的青筋瞬间如虬龙般暴突而起,其拳头攥得紧紧的,遂爆了一句粗口,随即抄起锄头就朝着凤山西面奔去。 见此情形,邓玥瑶惊得手指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大哥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她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生怕他会闯出大祸,闹出人命来。于是连忙嘱咐二弟先回家,自己则与二牛一路追赶过去。 第73章 谁是灾星 半途中,邓玥瑶拜托二牛去盯着邓元皓,自己则一路匆忙赶到程里正家。 不料,程里正家大门上挂着一把锁,她赶忙向其邻居狗剩媳妇打听情况,得知程里正一家都去了西山,她当即一路马不停蹄地奔向村尾。 西山村尾,也是村民们先人的安葬之所,距离最近的冯大夫都有半里多路。 此时的村尾,聚集了不少前来围观的村民,众人纷纷斥责正在掘坟的邓老婆子等人。 赵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当年我早就说过,化生子进门,家宅不宁,你们一个个都不信!这下好了,害得我家远儿也成了化生子!” 邓老婆子全然不顾村民们的指责,径直站在周清栀的坟头上,双手叉腰,破口大骂:“老娘挖自家的坟,关你们何事?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成天就盼着我家出事!” 而蹲在一旁新坟边的邓大海却耷拉着脑袋,欲哭无泪。这几日,他的眼泪早已流干,对于掘坟一事,他虽于心不忍,可兄弟哪有自己儿子重要,何况远哥儿还是家里唯一进过学堂的人,他这些年来,日夜不停地干活,就指望着长子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岂料,远哥儿一去,家破人亡啊…… 曹大婆子听闻此事后,刚喂完猪的她连手都没来得及洗,便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膀大腰圆的她一挤一扭,没几下便钻出了人群,当即指着邓老婆子就呵斥起来。 “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你这没良心的老泼妇竟如此狠毒,大河可是你亲儿子啊!你这老恶妇就等着遭报应吧!” 眼瞅着老姐妹也来了,一旁的许老婆子顿时有了底气,随即抓起地上一把黄土就朝邓老婆子扬去:“本来呢,大家都不想管你家的破事,可这路见不平,就得有人出手不是?” 刹那间,被扬了一脸泥土的邓老婆子只觉得眼睛都睁不开,连忙胡乱地擦拭着眼眶,接着吐了几口泥渣,然后就朝许老婆子冲了过去。 “你她娘的刘大早!你欺人太甚!且看老娘如何收拾你这死老太婆!” 见状,曹大婆子撒腿跑过去,一把薅住邓老婆子的头发扭打起来。 许老婆子哪能放过这样好的报仇机会,随即从她身后死死抱住她的腰,三人扭打成一团。没多久,曹许二人就将邓老婆子按在地上,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见此情形,众人纷纷拍手称快,跟邓老婆子打了几十年交道,谁还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简直就是屎壳郎搬家,一路臭到底!跟左邻右舍以及村民们都相处不好事小,可这入土为安都五六年的儿子儿媳碍她什么事啊!竟然要把他们挖出来扔到乱葬岗,这老泼妇不闹事就浑身不舒服,活该!打得好!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婆母身上,赵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立刻弯腰提起一桶黑狗血,快步走向邓大河的坟头,舀起一瓢狗血朝坟头泼去,暗骂道,老娘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让他们抬你进屋,连自己亲侄儿都敢下黑手,泼死你们这对扫把星!让你克死我家远儿! 金凤婶子看到赵氏这般举动,便再也顾不上什么邻居情分了,瞬间朝她飞奔过去,想要夺过她手中的桶,不料却被她一把推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赵彩凤!你发什么疯!作孽啊!夭寿哦!” 听到金凤婶子的高喊,众人纷纷循声望去,见赵氏如此不顾人伦道德,这还得了!于是大伙一拥而上,将赵氏扯开,没想到却被赵氏泼了一身狗血。 待邓元皓赶来时,看到父亲坟头被泼了许多狗血,顿时气得怒火中烧,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赵氏推倒在地,正欲挥拳打向地上之人,却被赶来的邓大海一把推开,他一个鹞子翻身,便又扑了上去。 一路追来的二牛怎么拉都拉不住他,虽然只比邓元皓小一岁,但是力气却不及他的一半,只得干着急。 就在两拨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被一声暴喝震得愣住,现场之人顿时安静下来。 “住手!” 程里正快步走来,紧随其后的程氏二子立刻上前拉开邓元皓,廖氏则叫上冬梅婶子等人扯开曹许二人。 众人扭头看向程里正,纷纷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程里正环视一圈,立刻走向邓老婆子,然后清了清嗓子,眼中冒火道:“邓李氏,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做出如此违背纲常之事?” “这逆子的四个儿女完好无损,却克死我两个孙子,他,他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邓老婆子抹了把眼泪,抬头便看到怒目圆睁的程里正,继续说道:“当年他们就不该把化生子抬进我家,如今搞得我邓氏一门家宅不安……” 匆忙赶到的邓玥瑶厉声斥责道:“你这恶婆子真是死性不改啊!你两个孙子病的病死,砍头的砍头,关我爹娘什么事?” “你这个灾星,若不是你,我宝哥儿怎么会这么早离开,我家远哥儿又怎么会被送去衙门?都是你!是你这个灾星!连续克死我两个孙子,哦!我想起来了,难道你那短命的爹娘也是被你克死的?程里正,你们早就应该把她绑去沉塘啊!” 见那老太婆如此诋毁自家小妹,邓元皓刚刚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又直冲脑门:“你这老太婆,别在这胡言乱语!倘若我家瑶瑶是灾星,为啥我家也姓邓,却越过越好? 一旁的邓玥瑶气得双颊微微颤抖,瞬间眼底掠过一丝狠意,你让我双亲不得安宁,你也别想过好日子:“我看你是吊死鬼倒发恶!你才是灾星!你们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遭了报应就把气撒到我爹娘头上,你们要是再敢毁坏我爹娘的坟,信不信我马上点了你家房子!” 见邓玥瑶气得满脸通红,担心那丫头真会做出这种事,程里正当即做出决定:“邓李氏,这些年来,就算你为母不慈,但邓大河夫妻俩却从未对你有过半点不孝的行为,你若执意掘坟,那就先脱离凤鸣村!” 闻言,邓老婆子等人目瞪口呆,沉默许久的邓大海这才跑出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里正,您说的都对,我们一家人的内部琐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们自己解决就行。” “谁跟你是一家人?我们早就没关系了!”邓玥瑶怼完邓大海,便走向程里正:“水生大伯,既然我家早就和他们断绝关系了,我想把我爹娘的坟迁走另行安葬,免得他们一家又来折腾我爹娘。” “也好,你想什么时候动工?” 想到邓大河的坟都被泼了狗血,邓玥瑶果断决定:“择日不如撞日,您帮我在村里请几个人,您放心,我会付工钱。” 铁牛上前,大手一挥:“我们几个不就在这吗?有那多余的钱,还不如给我们做顿菜干焖肉,大伙说对吧?” 二顺也出来表态:“对!还有那卤味,也多做些,自从那天在你家吃过收工饭后,大伙都馋得很呢!” 一群人纷纷附和道:“对对对……” “那好,你们帮我把事情办好,我肯定不会亏待各位叔伯哥哥们!” 第74章 买棺迁坟 此时,在西山的山脚处,邓老婆子等三人满怀悻悻地离去,围观的群众也逐渐散去,铁牛一伙人也纷纷返回家中去取迁棺的工具,现场仅剩下程里正与程德贵兄弟俩,以及邓玥瑶兄妹二人。 就双亲重新安葬的地点,邓玥瑶跟大哥稍作商讨,很快便达成了共识:将双亲迁葬在山脚木屋旁不远处。 只因有之前盖房的先例,邓元皓当即催促小妹回家取钱,邓玥瑶拿了二两银子后,邓元皓便赶着车出门了。这伙人干活确实颇为能干,然而食量也是极大!看来,他得多买些肉,还得再买些米,家里总共就剩下约莫十来斤大米,估计都不够他们造的。 邓玥瑶再次赶赴村尾,一路上思绪纷繁,心神不定,想到邓大河坟头被泼了狗血,邓玥瑶瞬间联想到影视剧中的经典桥段,即便她本身并不相信鬼神之说,可自己都已经经历了穿越这等奇异之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再者,邓大河夫妇毕竟是原主的双亲,自己既然占用了这副身躯,总要为原主做些什么才是。 于是,她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向程里正询问是否需要请道士前来指点一番。 程里正轻抚下巴,略微思索,随后微微点头,紧接着让程德贵去请徐有庚,在村里唯有他知晓这方面的事宜。 没过多久,铁牛一伙人也各自从家中带来了迁坟的工具,一切都准备妥当。 不多时,徐有庚带着弟子赶到了现场,只见其弟子手中提着画有黄符的长条包袱。他跟程里正打了个招呼,随即绕着邓大河跟周清栀的坟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接着又在邓大河夫妇的坟头各抓了一把土,随意揉搓了两下,马上就让邓玥瑶重新准备两幅棺木以及香烛纸钱。 此言一出,邓玥瑶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邓大河夫妇真的变成了粽子不成?况且她家中也没有这些东西啊!这让她一下子去哪里找两副棺材和香烛纸钱呢? 眼看着徐有庚的弟子打开包袱,取出纸笔墨刀剑,此刻的邓玥瑶不禁有些胆怯,于是,她只得再次询问程里正:“水生大伯,这让我一下子到哪里去弄两副棺木啊?” 程里正抚着胡须,皱着眉头说道:“香烛纸钱那些都容易解决,我家里便有现成的。可这棺木本就价格不菲,估计整个村里都难以找出一副。平素,村里哪户人家遇上白喜事,也就弄几块木板,钉上几口竹钉凑合着埋了。” 听闻此言,邓玥瑶焦急万分,总不能大伙都到齐了,再把迁坟之事拖延到明日吧?而且她担心邓老婆子那一家子再次使坏,为免夜长梦多,今日必须尽快将此事处理妥当。于是,她赶忙问道:“那该怎么办啊?” “只能临时去集市购买。”程里正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如你去趟周保财家,看看他这会儿是否有空。” “唉!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那您先帮我在这里照看一会儿。”邓玥瑶将这里托付给程里正,然后急匆匆地赶往周保财家。 一路上,邓玥瑶内心忐忑不安,要是早知道迁坟还需要准备这些东西,她早就跟大哥一起坐骡车上街了。回想起前几日周保财的翻车事故,也不知道他那黄牛还能不能继续赶车,只希望老天保佑,此去能够一路平安。 等到邓玥瑶马不停蹄地赶到周保财家,看到板车停在院角,而坐在门槛上的周保财耷拉着脑袋,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老爹周满爷则坐在一旁的台阶上闷头抽着烟,于是连忙过去打招呼:“保财叔,今日回来得挺早啊?” 周满爷抬头看向邓玥瑶:“回啥呀回?今日压根就没出车!” 周保财媳妇听到声音出来,连忙搬了张矮凳递给邓玥瑶,又进屋端了碗水送到她手中。 邓玥瑶接过凳子坐下,看着周满爷额头上堆积如山的抬头纹,问道:“这大晴天的为啥不出车啊?我还想请保财叔送我去趟街市呢。” 此话一出,周保财顿时像换了个人似的,眉开眼笑地快步走下台阶:“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走吧?可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见此情形,周满爷朝他连连摆手,满脸嫌弃地说道:“去去去,回来再收拾你。” 周保财一听这话,顿时像一阵风似地跑去屋后牵来黄牛,然后极为熟练地将板车套在牛背上,随即朝邓玥瑶昂了昂下巴。 邓玥瑶跟周满爷翁媳俩打了个招呼,便迅速爬上了牛车。 周保财看向周满爷,咧开一口大黄牙:“爹,我走啦啊!”随即高声说道:“坐稳了。” “驾……” 见牛车跑得飞快,邓玥瑶这才想起没带银子,于是连忙说道:“保财叔,先去我家,我忘记带钱了。” 周保财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将牛车赶到山脚。 邓玥瑶跳下牛车,跑进屋拿了十两银子,接着连忙跟邓玥琳姐弟交代了一声,便爬上了牛车。 一路上,某人即便被颠得晕头转向,却也丝毫不妨碍她打趣周保财:“保财叔,你啥事惹到周满爷了?” 周保财满不在乎地说道:“哎,还能有啥事?不就是前两日那件事?” 邓玥瑶一听这话,顿时燃起了八卦之心,连忙尽量挪到车前方:“我看你和车还有牛不都还好好的吗?还能有啥事值得周满爷生气?” 赶车的人悠然自得地说道:“赔钱了呗!唉,我爹就那样,只进不出,赚钱回去笑嘻嘻,赔钱出来就不高兴。” “哎,保财叔,你赔了多少啊?” “四两多,伤得重的每人一两,其它那些人每人赔了十文。” 听他这般语气,邓玥瑶暗自嘀咕,这周保财心还真是大,四两多银子!那可是村里人两年的收成,怪不得周满爷看到他这个独生子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牛车来到蒋氏寿坊,蒋老板听闻了邓玥瑶的需求,瞬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像她这种一次购买两副棺木的情况实属罕见,可谓是十年难遇金盆斗啊!他随即带着邓玥瑶去了旁边的作坊。 作坊内的邓玥瑶环视一圈,只见红黑两种颜色的棺木摆放了好几排,估计至少也有三四十副。她对这些并不了解,遂赶忙询问蒋老板,对于这两种颜色的棺木,是否存在什么讲究。 蒋老板连忙笑眯眯地向她解释:“年满六十岁或以上者使用红棺,未满六十岁的则用黑棺。” 邓玥瑶微微点头:“那就来两副黑棺吧。” 随后,蒋老板又询问她在尺寸规格方面有何要求,邓玥瑶也不懂这些门道,于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挑选了两幅中等规格的黑棺木,并支付了八两零八百文钱。 她暗自嘀咕,难怪那些影视剧和小说中,动不动就上演卖身葬父、葬母的情节,看来,普通老百姓无论在哪里都是病不起,死不起! 见对方只来了一辆牛车,两副棺材确实难以装下,而且他们寿坊本来就包含送货上门这项服务,于是蒋老板当即安排一辆牛车,一路送到西山的山脚处。 邓玥瑶坐在周保财牛车的前头一路来到村尾,大家都呈现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态势,见棺木已送达,徐有庚立即带着弟子忙碌起来。 见此, 邓玥瑶跟程里正打了声招呼,并让他到时候一起去她家吃饭,自己则匆忙赶往家中。 第75章 四挂鞭炮 邓玥瑶一边走着,一边思绪纷飞,大姐虽说文采出众,可在斟茶煮饭这方面却实在是不擅长;大哥跟二弟虽说也能下厨做饭,却也仅仅只是能够让人填饱肚子而已,至于在口味方面,那是万万不能抱有过高期望的。 邓玥瑶回到家中,刚刚走进院子,就闻到了熟悉的卤香味,紧接着便走进灶屋。只见大哥正在淘米,于是,她赶忙夺过大哥手中的淘米盆,嘿嘿一笑:“大哥,你快去菜园摘些菜回来,这里交给我就行。” 邓元皓憨厚地笑了笑,应声道:“那好,猪肉王那儿每天就杀两只猪,我去了别的肉铺买了两副猪下水跟两个猪头。先前早上提回来的猪下水,咱们都已经清洗干净,这会早已下了卤锅。” 她立刻走到灶台旁,遂揭开锅盖,满满一大锅!她拿起筷子戳了戳卤头皮,发现仅有八成熟,火候明显还不够,又戳了戳陆肥肠,也是同样的情况。 于是,她匆匆跑到屋后,瞧见邓元皓正在用力地拔葑菜,笑着问道:“大哥,这些东西都卤了多长时间啦?” 邓元将刚拔出的葑菜往箢箕里一扔,略有所思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具体卤了多久,反正我是先前出门的时候下的锅。哦,对了,我还买了些肉和菜,你去瞧瞧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去村里买几只鸡鸭回来。” 邓玥瑶点了点头,按照大哥的行走速度来估算,最多也就半个时辰。她随即扭头看向靠窗口的八仙桌,好家伙!那袋白米估摸得有五十斤,另外还有两大串肉,即便没有十斤,起码也有好几斤,此外还有三把菜干、一大包干椒,两坛酒、菜油、酱油、盐等等。 得嘞,邓玥瑶心想,大哥兜里估计没剩下几个钱了,再加上自己方才买棺木花费的八九两银子,今日的开销搞大了!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看来自己得加快挣钱的速度才行。 来不及过多思索,今天吃饭的人多,至少得准备两桌的饭菜。于是,她先把米倒入另一口铁锅内,加入适量的水,接着从卤锅的火塘夹了根柴火放到这边的灶塘引燃,随后从身后拿了几根较细的柴塞进灶塘,看到火势越来越旺,又添了几根大柴进去。 她从瓮坛舀出两瓢热水倒入洗菜盆,又掺入两瓢冷水,试了试水温正合适,干脆将菜干全部放进去,按压了几下,紧接着又连忙从碗柜搬出猪油钵压在上面,好让菜干能够充分泡发。 接下来便是洗肉、切肉,邓玥瑶瞧了瞧那两串肉,索性切五斤来做红烧肉,剩下的用来做菜干焖肉;家里只有两口锅,猪头骨炖葑菜显然是来不及了,那就改炒个葑菜丝;碗柜里还有两三斤肉,切一半出来,做个肉片菌菇汤;再来个大蒜干椒炒卤味,最后炒个葵菜,六六大顺,齐全啦。 “皓子,皓子在家吗?徐师傅让你去一趟。” 一听这鸭公腔,就知道是狗蛋,他今日也在村尾帮忙起棺,邓玥瑶兄妹俩忙不迭地应.道:“狗蛋,啥事儿啊?是不是那一家子又跑去闹事啦?” 狗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那倒不是,这会儿马上就要起棺了,徐师傅说让皓子去一趟,说是这种事,必须长子在场。” “那好,我这就去。”说完,邓元皓看向刚进屋端了一碗水出来的小妹,见她正递给狗蛋,遂连忙问道:“瑶瑶,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要不我让元熹过来给你帮帮忙?” 邓玥瑶微微点头:“也好,这会儿也没什么事,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卤味出锅,便能炒菜了。”说完,她接过狗蛋递来的碗走进了灶屋。 邓元皓刚洗完手,和狗蛋一起前往村尾,谁知刚出院门没走几步,狗蛋又跑了回来。 “哦,我差点给忘了,徐师傅说里正带过去的香烛纸钱不缺,但是只有两挂鞭炮,刚才动土的时候已经放了一挂,待会儿起棺的时候还得放一挂,他让你们再准备四挂鞭炮,等会儿二顺他们过来开金井的时候放一挂,迎接大河叔他们的时候放一挂,下葬和封土完工的时候分别再放一挂。徐师傅还说,要你们准备一只雄鸡祭金井。” 这话一出,邓元皓微微一愣:“啊,还要四挂啊?这雄鸡倒是容易买到,可这四挂鞭炮让我们上买啊?” 邓玥瑶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狗蛋哥,别说是四挂鞭炮了,这会儿我家连一挂都没有,这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鞭炮呀?” 闻言,狗蛋歪着头,挠了挠腮帮子,随即一眼瞧见杂屋旁的板车,赶忙说道:“这个还好办!隔壁望富村有一家做鞭炮的,你家不是有骡车嘛,让皓子去一趟,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回来。 邓元皓应道:“嗯,那也只能这样了,我去牵骡子套车,狗蛋哥,你先去跟徐师傅他们说一声,让他们缓一会,我马上就去买鞭炮。” 说完,邓元皓便朝屋后走去,随即将牵骡子过来,又找邓玥瑶拿了些钱,方驾车离开。 待邓元皓和狗蛋离开后,邓玥瑶走进灶屋,看到二弟正在清洗葵菜。 她连忙来到灶台边,再次揭开锅盖,又拿起搁在锅边的筷子夹了一段卤肥肠,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软糯醇香,劲道恰到好处,少焖一会儿也能吃,不过会有点塞牙;多焖一会儿就会过于软烂,失去肥肠原本的劲道。 邓元熹一边洗着菜,一边说道:“二姐,我看你切了这么多肉,今天中午吃饭的人很多吧?” “可不是嘛,加上咱们几个估计得有两桌呢。”言毕,邓玥瑶用抹布擦了擦手,拿过碗柜顶上的筲箕用水冲洗了两遍,准备将卤味捞出来沥干水分。 “嗷呜,嗷呜。” 看到邓小灰嘴角有些微新鲜的血迹,邓元熹甩了甩手上的水,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小灰,你又跑哪儿去吃独食啦?咱俩明明一起回来的,怎么我一转身就不见你了?” “嗷呜,嗷呜。”邓小灰一边不停地叫唤着,一边跑出了灶屋。 见邓小灰这次的叫声有些急促,邓玥瑶姐弟俩连忙一路追了出去。 两人跟着狗来到山坡,只见邓小灰径直跑进了山林深处。邓玥瑶想到灶屋没人,担心有野猫之类的进去偷嘴,于是马上吩咐二弟回家。 邓元熹依言返回,邓玥瑶则立刻跟着向山林深处奔去。 邓玥瑶边跑边想,难道这小家伙又挖到人参了?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吧?要是真能挖到人参,那这小家伙可就成神犬啦。 第76章 小灰传信 山林之中,邓玥瑶一路奋力疾奔,不知究竟跑了多远的路程,只听到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心脏也随之剧跳不休。 待她实在跑不动之时,遂一屁股瘫坐于草地之上,气喘吁吁,暗自嘀咕:这小东西究竟跑哪去了?方才分明见它往这边跑来,怎的一眨眼就不见踪影了? “小灰……邓小灰……” “嗷呜,嗷呜。” 听到前方传来邓小灰的叫唤,邓玥瑶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刚要抬脚,却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似,沉重无比,想必是适才用力过猛所致。于是,她又是揉弄,又是搓摩,待双脚稍缓,复又朝前方追去。 “嗷呜,嗷呜。” 邓玥瑶循声穿过一片草丛,仔细打量前方那片丛林,听着渐趋渐近的叫唤之声,遂即刻奔了过去。 “嗷呜,嗷呜。” 邓小灰见小主人寻来,即刻叫唤得愈发急切。 邓玥瑶赶到现场,见其状况,惊得几乎合不拢嘴!只见一棵歪脖构树下躺着一只硕大野猪,其颈脖处汩汩冒血,地上血水横流,积成一大滩。 待她缓缓趋近,望向奄奄一息的野猪,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家伙是如何做到的?一只仅三个月大的小狗竟能咬死一头最少两百斤的野猪? 一旁的邓小灰不停地邀功:“嗷呜,嗷呜。” 她激动地蹲下身来,捧着邓小灰的脑袋兴奋地来回搓揉:“小灰,你究竟怎么做到的?怎会如此厉害?真是太牛了!” 小家伙被搓得晕头转向,可怜兮兮望着小主人,当即嗷呜数声,以此抗议小主人的粗暴行径,旋即一扭一晃挣脱其束缚,夹尾撒腿跑开,边跑边不停叫唤。 邓玥瑶起身,打量着已然断气的野猪,心底却打起愁来,该怎么把它弄回去呢?即便现在要回去,也得先缓息片刻才行。 未几,她灵光一闪,遂朝趴在于不远处的邓小灰招手。 小家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却不敢近前,只围着小主人转圈,任凭邓玥瑶如何哄它,小东西仍心有余悸,与她保持距离。 “哎,我又不会吃了你,莫要做出这副鬼样子,去,你赶紧回去让大哥多带几个人过来,不然,仅凭咱俩怎么搬得动它?” 邓小灰朝其嗷呜两声,旋即掉头狂奔而去。 望着小东西远去的背影,邓玥瑶忽觉恍然,光来几个人有啥用?难道让他们轮流扛回去不成?遂疾追而去,边跑边大声高呼:“小灰,记得让大哥他们带工具来啊,你今日若能将信带到,往后我每日都给你煮肉吃啊!” 此语一出,邓小灰迟疑片刻,旋即奔赴回来,它“哈哈”喘着粗气仰望着小主人,尾巴转像一阵风:“嗷呜,嗷呜。”而后跑到野猪身旁,来回撕咬着它颈脖处得鬃毛,最终,连皮带肉咬下巴掌大一块,随即叼着那块皮毛头也不回疾驰而去。 山坡木屋不远处,邓大河夫妇新葬之处尚未封土,徐师傅正端着一海碗米,一边抓起一把米撒向金井内之两口棺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存眷永登龙虎榜,子孙世代为高官,米撒西,右边白虎似金鸡,孝眷人等登金榜,紫袍金带着朝衣,米撒北,后山玄武来迎接……” 邓元皓兄弟跪在父母坟头,哭得悲不自禁,尤以长子邓元皓为甚,邓大河夫妇故去时他已有七八岁,与父母相处之时较长,诸多往事犹记心间。 随着徐师傅一声令下,程德贵持线香点燃一挂鞭炮,遂抛向棺木,邓氏二子向金井叩头起身,仪式方终。 邓元皓刚入院中:“哎……哎!你这小家伙,没事咬来绳索做甚?快给我放下。” 见此情形,邓小灰急得朝他嗷呜两声,遂放下绳索,旋即飞奔向狗棚叼来野猪皮毛扔在其脚下,继而又奔往杂屋,须臾,它咬着一根木棒吭哧吭哧拖至地上皮毛处,并用前爪推了推那木棍。 “欸……嘶,这是什么东西?这也不像狍子的皮毛啊?” 邓元皓弯腰拈起那块皮毛细瞧,他望了望原地打转的邓小灰,复又看向手中野猪皮毛,几番挠头抓腮,仍一头雾水。 见此,邓小灰径直奔往邓玥瑶屋中,在屋内扫视一圈后,见床下有双麻灰色粗布鞋,旋即噙着那只鞋奔至院中,咬着那只鞋于方才放野猪皮毛之地来回磨蹭,见邓元皓仍是一脸懵懂之态,它索性朝他大声叫唤起来。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邓元皓:“……” “嗷呜,嗷呜。” 邓小灰急得又朝其嗷呜两声,见邓元皓仍一脸茫然,遂叼起绳索放在邓玥瑶那只鞋上,复又望他,紧接着龇牙咧嘴:“嗷呜!嗷呜!”这才转身奔往山坡。 邓元皓扭头望向冲出去的邓小灰,遂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手中野猪皮毛,将其握在手搓弄一番,复蹲在小妹那只鞋前,眸底迅疾掠过一丝惑色,旋即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那小家伙才多大? 未几,邓元熹随邓小灰跑过来,瞅一眼呆若木鸡的大哥,遂望向地上之物,复又看向大哥手中的野猪皮毛,瞬间眸中光彩熠熠,当即蹲下来抚着它的脑袋,满心欢悦问道:“小灰,是不是你猎到野物啦?是不是二姐让你来叫我们带木棍绳索过去?若是,你便叫唤一声。” “嗷呜。” 邓小灰果真只叫了一声,半声都没多叫。 邓元熹激动望向邓元皓:“大哥!小灰说的是真的!我们赶紧去吧,待会儿大家都要过来吃饭,二姐还没回来了呢!” 饶是后知后觉的邓元皓至此刻也恍然大悟!蓦地转身奔往山坡。 程里正详视手中之物,顿时眉梢微扬,遂望向邓元皓,高声道:“哎呀!这可是野猪皮毛啊!且依这鬃毛来看,这畜生个头还不小呢!那年你爹猎回一头野猪,我可是亲眼目睹,那家伙的鬃毛硬的跟绣花针似的……” 铁牛奔过来,一把夺过程里正手中之物,瞅着瞅着,瞬时虎目圆睁道:“哟嗬!果真是野猪皮毛,皓子,野猪在哪儿?快带我们去瞧瞧?” 霎时间,众人将铁牛围得密不透风,纷纷议论,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野猪啊!就连徐师傅师徒二人也跑来围观。 见此,程里正适时发声:“咳咳!有甚好看的?当下火头军不在,大伙手脚麻利些,先将这里事干完,待会儿再去帮他们抬野猪!” 邓元皓连声应道:“对对对,待会儿定不会亏待各位!” 众人一阵欢呼:“哦……” 第77章 两双蓝瞳 待众人跟随邓小灰赶到现场时,邓玥瑶已然酣然入睡,全然一副四仰八叉的姿态,其鞋袜被随意扔至一旁。 见此景况,邓元皓惊得目瞪口呆,这可如何是好!后面还跟着一群大男人呢,哎!瑶瑶这番着实失了分寸。待他回过神来,忙步走近,轻轻推了推她,压低声音唤道:“欸,瑶瑶,快醒醒!瑶瑶,快起来……” “……别……扔掉,刘思礼,帮我跟桑德请个假,今儿本小姐大寿,可没工夫去听他念经……” 邓元皓一边轻轻推搡着她,一边喃喃自语:“啥?谁掉牛屎里?谁丧德?瑶瑶,醒醒!”完了完了,瑶瑶肯定又是做噩梦了! 一旁的邓小灰欢快地绕着邓玥瑶转了两圈,接着舔了舔她的手指:“嗷呜,嗷呜。” 睡梦中,刘思礼拎着一只血淋淋的死老鼠,阴恻恻地朝着邓玥瑶走过来,她迅速抬手遮脸并连连后退:“你别过来啊……啊……” 岂料竟被他扔过来的死老鼠砸了个正着,她低头瞅着沾满血的手指,吓得失声尖叫,随即猛地弹跳醒来。 “瑶瑶,你终于醒了!” 邓玥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傻乎乎地瞅着眼前之人,遂看向他身后逐渐靠近的一伙人,这才知晓刚才是在做噩梦,哎,垂死梦中惊坐起,全都怪那刘思礼! “大哥!你们终于来啦!快,你们快把那畜牲弄回去。”说罢,她指向身后不远处躺在构树下的野猪。 邓元皓将拾起的布袜递给她,又帮她捡来一双黑布鞋:“瑶瑶,咋睡着了?快,快先穿上鞋袜,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此话一出,邓玥瑶这才想到在这个时代,男人的头和女人的脚皆被视作隐私部位,女子的脚万万不可轻易示人。幸而,她还未及金钗之年,想到此处,她迅速套上袜子和鞋子。 “欸呀,我的个娘欸!这畜牲怕不是得有三百斤吧!” 前方奔来的铁牛一个箭步冲向野猪,当他瞧见那半尺长的獠牙时,旋即敏锐地后退几步。也不知那畜牲是否已经咽气,为避免被其撞伤,他只得绕至野猪身后,小心翼翼地踢了踢它的臀部。 见此情形,邓玥瑶连忙走近野猪,并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大伙放心:“放心吧,铁牛叔,这畜牲早就没气了。”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一窝蜂地涌上前,纷纷好奇的打量着地上的野猪,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我看这野猪比皓子他爹逮到的那只大了不少啊!” “欸……皓子,你家的狗啥时候变得这般厉害了?你看,这畜牲咽喉咬的这块地方,有好几处伤口,口口都是致命伤啊!” “瞧这獠牙估计都有筷子长了,若被这畜牲咬上一口,估摸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依我看哪,这畜牲最少三百斤往上走。” “啧啧,嘶……这鬃毛摸上去还扎手呢!” 程德贵尝试着推了推野猪后背,遂看向程里正:“爹,这畜牲沉得很,咱们怎么弄回去啊?” 闻听此话,这群青壮小伙纷纷扭头看向程里正,只因大家都未曾有过抬野猪的经验,希望有这方面经验的程里正能想出个好法子。 程里正摸了摸下巴,忆起当年帮邓大河抬野猪下山时的情景,那次两人抬着一百多斤的野猪走山路,都累得直不起腰,他还险些跌倒。 他寻思这头野猪估摸有三百好几十斤,两人一抬恐怕会很吃力,幸而,今日来了这么多青壮小子,于是,他当即决定大伙轮流来抬。 “四人一抬,大伙轮着来,你们先把那畜牲的腿捆起来,再将木棍从腿间串进去,这畜牲沉得很,记得多绑几圈。” 众人闻听,依言照做。 此时此刻,不远处山坡上的灌木丛中,两双冰蓝瞳孔犹如深邃寒潭,正透过枝叶俯视着这一切。而在它们身后,还有十几双琥珀色的视线,如雷达一般,紧紧锁定着前方,直至那群人消失在视野之中,它们方才挪开视线,缓缓离开。 山脚下的灶屋内,邓玥瑶将菜干倒入锅中,接着添入两瓢水,撒入适量的盐,淋上酱油,再盖上锅盖。想到待会吃饭的人多,家中仅有一张饭桌,看来,得让大哥去借张圆桌才行。 院中的邓元皓笑得嘴都合不拢,一边撸着邓小灰,一边感叹道:“小灰啊,你咋一下子就变得这么聪明了呢?” “咱家小灰啥时候都很聪明,是吧,小灰。”说罢,邓元熹便要伸手抱它,他搂了搂邓小灰的头,刚一抬脚,险些一个趔趄,心下暗想,也不知小灰这段时间怎么就长得这么快。 “嗷呜,嗷呜。” “哎,先前是我笨,你都做得那般明显了,我竟然还瞧不出你的意思。” “大哥啊,你得跟我多学学,像我每天跟它在一起,小灰每个眼神,我便能猜出个六七成。” 这会,邓元皓也全然不顾二弟的揶揄,自顾自地撸着邓小灰,笑得嘴都咧到耳后根了,没想到当初自己捡回来的小家伙如此英勇威猛,竟能打败几百斤的野猪,且还能跑回来报信,先前是他太过愚钝,才没能读懂小家伙的心思。 邓玥瑶攀着灶屋门框,探出个小脑袋:“大哥,你快去村里借张圆桌来,不然,待会这么多人吃饭没地方坐。” 闻言,邓元皓思绪回归,连忙说道:“那好,小灰,走,跟我去借桌子去。”说罢,便起身朝邓小灰“嘬嘬”几声,想要带着它一起去往屋后。 好不容易等傻主人起身,邓小灰连忙摇着尾巴跑向邓玥瑶,眼巴巴地望着她:“嗷呜,嗷呜。” 邓玥瑶迟疑片刻,瞬间秒懂,敢情这小家伙一直惦记着“每日给它煮肉吃”,遂看向它,连声说道:“好好好,待会我给你弄点红烧肉拌饭,这下总可以了吧?” 邓小灰:“嗷呜,嗷呜。”遂欢快地走向狗棚,趴在稻草上,开始养精蓄锐起来。 铁牛从山坡上跑过来,见邓元皓正在套骡车,于是连忙问道:“哎,皓子,里正让我来问你,明结巴啥时候到啊?” “天明叔说,他磨好刀就过来。” “哦,那倒也是,咱们村一年难得杀两头猪,那杀猪刀指不定都锈成啥样了。”说罢,铁牛转身跑去山坡回话。 第78章 杀猪分肉 正当众人吃得头也不抬之际,朱屠夫挑着一担行头迈进了院门。 坐在台阶之上吃饭的邓玥瑶赶忙放下手中的碗,步履匆匆地迎上前去:“天明叔来啦,快先进屋吃饭。” 闻听此言,正在正堂屋内吃饭的邓元皓连忙放下碗筷,随即起身迎出门来:“天明叔,快进屋吃饭。” 朱屠夫卸下担子,磕磕巴巴地说道:“吃……吃啥饭啊……咱……咱庄户人家不……啊不兴吃……吃午饭。”言毕,瞥向屋内吃得满嘴流油的众人,赶忙进屋跟大伙打招呼。 铁牛迅速放下酒碗起身,走过去一把拉住他:“明结巴,你咋才来啊?快坐下跟大伙走一个。”说完,他让身旁的文奎起身,将二人坐的长凳往一旁挪了挪,接着接过邓元皓递来的高凳,放在旁边的空位,一把将朱天明按坐下来。 此刻,朱屠夫正来回扫视着桌上一碗碗的菜肴,两眼直放金光,也无暇顾及身旁铁牛没大没小地喊着他的小名。饶是他做了一二十年的屠夫,也未曾见过哪户人家会如此客气,六个菜里竟然有四个是肉菜,而且还是用瓦钵盛装的。待他接过邓玥瑶递来的筷子,便开始狼吞虎咽般地吃起来。 眼瞅着自家小叔吃得脖子一伸一伸的,狗蛋赶紧从里边那桌走过来,“哎,小叔,您慢点儿吃,小心咽着,又没人跟您抢。” 这会儿,朱屠夫刚咽下一块红烧肉,也不知是被噎到了,还是故意朝着狗蛋翻白眼,总之看向他时恰好两眼翻白。他立马拍了拍胸口,待打了个嗝,方缓过劲来,旋即夹了几筷子大蒜炒卤味,重新将头埋入碗中,手中的筷子扒拉得飞快,直到一碗饭见了底,这才一边起身去盛饭,一边吧唧着嘴说道:“去……去去,你……你小子知……知晓个屁。” 徐师傅好心提醒道:“哎,明结巴,别光吃菜,也该喝些酒,我跟你说啊,那畜生可不是一般的大,你若不灌些酒下去,待会烫猪毛,你指定翻不动它。” 此话一出,朱屠夫往碗里加了一把菜干,满不在乎地说道:“哼,我……我杀,杀了一二……一二十年猪,还从没……没遇到过……没遇到过翻不动的猪。” 程里正抿下一口酒,美得直咂嘴:“咳!明结巴,那畜生怕莫得有三百好几十斤,你多吃些饭,也喝两碗酒下去提提劲,待会儿还得靠你使大力气。” 朱屠夫听了程里正的话,端起酒碗就猛灌了几口。酒一下肚,他感觉浑身更有劲了。 于是,堂屋内再度热闹起来,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划拳的划拳,两桌人吃得极为尽兴。 端着饭碗的邓玥瑶来到院中,端详着眼前的杀猪澡盆,寻思着那般大一头猪,且鬃毛又粗又硬,待会儿肯定少不了要用开水。 于是,她匆匆扒了几口饭,又给小元泰把尿喂食,见大姐恰好也吃完饭出来,便让她帮忙照看一下,自己则跑去灶屋忙碌起来。 她将两口锅里的饭全部装到木盆内,紧接着洗刷干净两口大铁锅,然后倒水生火。谁知,水缸内的水所剩无几,于是提着桶来到屋外井边。 因今日家中事务繁多,邓元皓也匆忙吃完饭,刚迈步走到台阶处,就看到小妹在揭井盖,吓得连忙跑过去:“欸呀呀,瑶瑶,你别弄,我来,你站远一些。” 邓玥瑶退到一旁,若有所思地说道:“大哥,今日大伙都辛苦了,我想待会儿等猪杀出来,给他们每人分些肉,你觉得怎么样?” 邓元皓接过桶,憨厚地一笑:“不消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放心吧,你大哥我岂是那般小气之人?以后家中之事无需跟我商量,你看着办就行。”说罢,他将吊在井内墙壁上的桶取下来,然后使劲扔到井里,晃了几下,遂提了一桶水上来,紧接着去往灶屋。 见大哥提着两只桶出来,邓玥瑶转身走到狗棚,见门口的海碗已被舔得干干净净,邓小灰正惬意地仰卧在棚外小憩。 邓玥瑶蹲下身来,揉着它那圆滚滚的肚皮,看着小家伙滚来滚去的模样,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邓小灰那一身灰色的皮毛犹如刚抹过油一般,油光发亮,阳光洒落,毛尖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它尖尖的耳朵耷拉着,偶尔轻轻抖动一下,像是在驱赶不存在的蚊虫。眼睛眯成一条缝,淡蓝色的眼珠偶尔露出来瞅一瞅邓玥瑶,充满了亲昵。尾巴欢快地左右摆动,扫起一小片灰尘,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一抱它。 邓玥瑶一边轻柔地抚摸着它,一边轻声念叨着:“小灰呀,你太厉害了!今日多亏有你,放心吧,我说话绝对算数,每天肯定少不了给你做一顿肉菜啊。” 此话一出,邓小灰瞬间睁大眼睛,瞅了她好一会儿,而后像是听懂了一般,遂兴致缺缺地低呜两声,蓦地,它翻了个身,随即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院门。 这一幕恰好被跑过来的邓元熹看到,眨巴着眼睛看向邓玥瑶:“二姐,你跟小灰说了啥?它好像生气了?” 邓玥瑶看向二弟,一脸茫然:“我没说啥啊,就表扬它几句,还说每天给它做顿肉食,没想到它就这么跑了。” 邓元熹撅着嘴说道:“那肯定是你说了啥它不喜欢听的话,它才生气跑掉了。”说完,他也跟着追了出去。 邓玥瑶一脸疑惑,努力回想方才对它说过的话,一字一句掰开分析,不会吧?莫非那小家伙以为她在树林时说的“每天给它煮肉吃”,是指每天三餐,它可真想得美,家里没肉的时候,她们几姊妹不也都是吃素?思及此,她有些哭笑不得。 待众人酒足饭饱之后,都聚集在木屋前的坪地上,等着朱屠夫过来杀猪。 虎背熊腰的朱屠夫慢慢走出来,他一边咂着嘴,一边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接着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才不慌不忙地担起行头去往山坡。 朱屠夫瞅着草坪上的野猪,连连惊叹:“哟!我的个……个天爷欸!这畜……这畜生怕莫成精了吧?这么大……啊大一堆,只怕我这澡……澡盆都装不下。” 说罢,他从澡盆内将小箩筐拿出来,随即又从小筐中拿出腰围巾系上,接着将杀猪凳搬到野猪身旁,想了想,又把杀猪凳再挪近了一点。 “开……开水咋……啊咋还没来?” “来啦来啦!大伙都让一让,小心烫着,开水来啦!” 铁牛跟狗剩二人各提着两桶开水上来,身后还有扛着梯子的二顺,以及提着两个大木盆的狗蛋。 一阵忙碌之后,野猪最终被朱屠夫大卸八块,并依照邓玥瑶兄妹俩的吩咐,将肉割成两斤一挂。 “两斤肉?太多了!我家过年都没称过这么肉呢!” “欸,使不得!使不得!一斤就够了。” “这么多肉都能卖三十多文钱了,这,分我么多肉,这……” “二顺,快收起你那三十多文!当年大河兄猎到的野猪,在街市都是以二十三文钱一斤卖出去的,据说这野猪肉还是紧俏货呢!” 见无一人伸手提肉,邓玥瑶连忙走出来,笑意吟吟地说道:“今日之事,多亏大伙帮忙,都是乡里乡亲的,就别跟我一个小丫头客气了,再说,这野猪也是意外所得,而且现今我五姊妹皆是小的小,弱的弱,病的病,而我大哥也不过十三岁,以后若是我家有个什么事,到时还需大家多多关照一下。” 众人听了,纷纷表示,以后她家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大伙一定会鼎力相助。 是以,今日在场的每人都分到了两斤肉,其中程里正父子三人分得十斤,而朱屠夫则分得四斤肉。 第79章 赵氏挨打 杂屋内,邓元皓望着三大盆腌制好的肉,转头看向一旁的邓玥瑶,满心欢喜地说道:“瑶瑶,有了这些肉,咱家过年都不必再去称肉啦。” 邓玥瑶捶了捶酸痛不已的小腿,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那可未必,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呢,一天两三斤肉也不够咱们造的。哦,对了,那小筲箕内的肉是要送给二牛哥和石头哥家的,你赶紧给他们送过去。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邓元皓面露几分疑惑:“那为啥是我去送啊?哦,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平日里跟她们两家走得挺近的。” “今日来回跑了那么远的山路,这会儿腿又痛,再说,上次在金凤婶子家买鸡时,跟她撕巴好一阵子,她俩死活不肯收钱也就罢了,还送我六个鸡蛋,这次我若再去送肉,还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推让呢。” “嗯,那倒也是,金凤婶子这人实在是太过实诚,半点便宜都占不得,何况你还给她家那么好的一门挣钱活计,她不得记你一辈子的好啊?”说罢,邓元皓轻轻地揉了揉小妹的头,然后去往灶屋。 邓玥瑶连忙追出来说道:“大哥,你顺便去村里请六个手脚麻利些的人,咱们争取明日就把那十亩地的胡豆种完。” 念及小妹腿痛,邓元皓赶忙应道:“那好,你先回屋歇息一会儿,我这就去给她们送肉。” 待邓元皓走后,邓玥瑶刚进屋,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异味,好家伙,这小东西还真是经不住念叨,一大早上还夸赞他爱干净呢,结果这会儿就拉身上了。 她走到床边,瞅了一眼小元泰,只见他正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小粉拳,还时不时地将手放到嘴边吸吮,也不知这小奶娃是何时醒来的,不哭不闹,着实可爱。 见此情形,邓玥瑶索性让他再玩一会,随即从柜子里找出小元泰的衣裳,接着又去灶屋瓮坛舀了两桶水前往浴房,并且关好浴房的门窗,可千万不能让小元泰受了凉。 邓玥瑶抱着小元泰走进浴房,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两条裤子脱下来,先用他专用的小木盆里的水把他身上的粑粑洗掉,接着又倒了一些水再次清洗一遍。 然后才开始用另一个稍大些的盆给他洗头洗脸,再迅速脱去衣裳给他洗澡,她一手托着小元泰,一手给他涂抹猪苓。 由于入冬之后,气温甚低,她担心小弟感染风寒,于是匆匆忙忙给清洗干净,从一旁的凳子上取来大棉布垫于自己腿上,抱上来用棉布将他身上的水擦干,这才开始给他穿衣裳。 如今她做起这些事来已是颇为娴熟,无需再喊邓元熹过来帮忙了。 幸好,先前邓玥瑶想到这个时代没有洗衣机烘干机之类的物件,入冬以来,洗晒衣裳极为不便,往往需晒上两三天才能干透。 于是,她每次带小元泰的时候都做了双重保障,即给小元泰夹张尿片,再垫层尿片加上包被,如此才没有殃及床单垫褥。 邓玥瑶给小元泰夹好尿片,接着从柜中取出干净的包被,在其上面垫上一张折好的尿片,这才把小弟对着包被一角放上去,又赶忙将他包裹严实,再给他盖上被子,并压好被角。 岂料,好不容易等她做完这一切,小家伙又开始“嗯哇嗯哇”哭嚷起来,邓玥瑶这才想起,还没给他喂米汤,于是又去灶塘釜中端来温热的米汤,开始喂食起来。 “瑶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邓元皓快步走来,嘴角咧得连牙龈都露出来了:“那赵彩凤偷人,被她男人抓了个正着,如今她们两家正打得不可开交。” 邓玥瑶见大哥连“偷人”二字都说得如此坦然,可见也是对她们恨到了极点,遂白了他一眼,随即赶忙竭力压抑自己上扬的眉梢,最终还是没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暗忖活该!上午掘人家坟,下午便遭到报应了吧! 邓玥瑶一边给小元泰喂食,一边好奇地问道:“那奸……那男的是谁啊?” 邓元皓逗弄着小弟,神采飞扬地说道:“苟富生。” “啊!”邓玥瑶万分惊诧,那姓苟的都比那赵氏大十多岁,难道那赵彩凤是眼瞎了吗?怎么会瞧上一个比她男人还要大十二岁的老男人? “很吃惊是不是?当时我也不敢相信,不过我过去看了一眼,别看那林三娘都四十多岁了,打起姓赵的来可一点都不手软,就她那巴掌跟蒲扇似的,几个耳刮子扇过去,就把那姓赵的婆娘治得服服帖帖。” 闻言,听得两眼放光的某人,连忙追问道:“既然是被她男人逮住的,那林三娘又是怎么知晓的?” “嘿嘿!是你大哥我呀,我进去瞧了一眼,立马就跑去苟家把这事告诉了林三娘。” “精彩!那我可不能错过这精彩大戏。” 怀着一颗强烈的八卦之心,邓玥瑶三下五除二便将大半碗米汤全部喂了个精光,给小弟拍完嗝,便将他送去大姐屋中,又跟她们交代了一番,随即像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 邓玥瑶赶到邓家老宅的时候,就瞧见院中院外都挤满了人,比之官差来的那日的人还要多,她寻思只怕邻村的人都跑来了。 院中谩骂声不绝于耳,除了邓大海母子和林三娘的辱骂声之外,还有好些人也在为林三妹帮腔。 邓玥瑶原本是想去二牛家,再次搭凳子登高望远,转念一想,哪有近距离观来得爽快。于是,她绕着大门转了好几圈,终于从人群中找到缝隙,便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尚未来得及揉搓被挤疼的脸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这哪是三打一?分明是十打一!苟氏七个娣也都加入其中,拽的拽,打的打,拖的拖,饶是赵氏生得牛高马大,却也招架不住这一轮“问候”。 匍匐在地上的她宛如一条死狗,邓玥瑶瞥了一眼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赵氏,顿时吓得连连后退,直到险些踩到身后之人,这才回过神来,正想要钻出人群,便听到一声暴喝,吓得她迅速闪至一旁。 众人纷纷自觉地让出一条路,面色铁青的程里正脚步匆匆而来,紧随其后的还有程氏二子和铁牛他们几个。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面色冷峻的程里正负手踱步,将一众人等扫视了一圈,只见邓老婆子跟邓大海满脸都是一副厌恨的表情;林三娘母女八人全都撸起袖子叉着腰,双目通红地怒视着赵氏,而苟富生则苟在一旁噤若寒蝉;趴伏在地上的赵氏满脸肿得像猪头,全然没有了往日那般趾高气扬的模样,倘若不是还能听到她那微弱的闷哼之声,都还以为闹出了人命。他不禁暗自倒抽一口凉气,这下手可真他娘的狠! 见程里正面色凝重,林三娘睨了一眼地上鼻青眼肿的人,唯恐此事牵连到几个女儿,于是迅速向大女儿苟招娣使了个眼色。 突然间,苟氏七个娣齐齐跪倒在地,苟招娣泣不成声地诉说起来:“里正,这赵氏欺人太甚,您可得为我娘做主啊!我娘好不容易将我们七姐妹拉扯大,今日才知道,早在四年前那赵氏便与我爹……” 程里正当即避到一旁,遂清了清嗓子,声色严厉地说道:“都起来说话吧,方才我来之前便已有了大致的了解,此等之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赵氏虽不守妇道,眼下却被你们打得不省人事,此事就此作罢,你等若是非要将她置于死地,那你等都逃脱不了干系!”说罢,他随即把视线转移到林三娘身上。 见程里正双目如炬地盯着自己,林三娘心中“咯噔”一下,遂连忙讪笑道:“里正,这对奸夫淫妇欺瞒我四年多,现今我也是气昏了头,我着实别无他法,只不过想教训这贱人一番,不过您放心,我们都不是那杀人放火之徒,我,我这就带她们回去。” 说完,林三娘大手一挥,带着七个娣扬长而去。 第80章 惊魂一瞥 昨日尚是艳阳高照,今朝却已天阴沉沉,气温于一夜之间陡然大幅下降。 邓元皓邀了杨金凤母子来点豆子,狗蛋和狗剩兄弟俩负责埋土,文奎与二顺二人负责开荒薅草。他本想请程德贵兄弟二人,只因念及程里正家也在种胡豆,料想他家难以抽出人手,故而打消这念头。 田地之中,邓玥瑶一边种豆,一边暗自思忖,幸得今日请来六人,否则,仅凭她们三姊妹,估摸苦干三四日也未必能将这十亩地种完。 今日气温骤降,泡发好的胡豆握于手中格外冰冷,历经苦夏又苦冬的她不时将手指放到嘴前哈上两下。 邓玥瑶放下葫芦瓢,伸了伸腰,遂环顾四周,见众人忙得头都不抬,薅草的专注薅草,拢土的认真拢土,挖坑的奋力挖坑,种豆的埋头种豆,唯有邓小灰在隔壁田地中来回扑腾,跑得甚是欢快。 她一边捶着腰,一边盘算着剩余的三亩多空地,估摸用不了一个时辰便能完工,遂拿起瓢转身跑到地头,舀了一瓢泡发好的胡豆,复又埋头苦干起来。 邓元皓拄着锄头,伸了伸腰说道:“瑶瑶,果真人多力量大,这十亩地仅半天工夫便已种完大半,我瞧着今日怕是能散个早工。” 邓玥瑶一边将豆子扔入坑内,一边缓缓向前挪了两步:“那是自然,我看最多不过未时便能种完。” 邓元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幸亏二姐有先见之明,否则,就凭咱们三个,种到啥时才是尽头啊。”言毕,他撅着屁股,将坑旁的泥土迅速扒往坑内。 “欸,你这臭小子,去去去,我在与你二姐说话,谁让你插嘴了?”说罢,他白了二弟一眼,便不再理会,重又埋头挖土。 话音方落,邓元熹撅着嘴,犟了一句:“本来便是嘛,难道我说错了?咱家离了二姐,就别想吃顿好的。”说罢,朝他扮了个鬼脸。 邓元皓摇头笑笑,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遂作势朝二弟拱手:“对对对,你说啥都对,这总行了吧。” 邓元熹闻听这话,遂将头扭向一边,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弧度。 “皓子哥,桶里快没胡豆了,你快回去将豆子担过来。”话毕,二牛舀了两瓢胡豆,走到旁边那块地里,递给金凤婶子一瓢,母子俩各自种着一块土,像是比赛一般,谁也不肯落后。 “那好,我这便回去担一担过来。”邓元皓扔下锄头就跑向田埂。 “哎,大哥,你顺便帮我瞧瞧灶上的猪大骨炖得如何了,若是炖干了你就多添些水,再添几根大柴!” “哦,知道了!” 邓元皓应了一声,便飞速朝山脚奔去。 山脚处众人忙得不可开交,而在街市旧巷的尽头,蜷缩于墙角的邓小花正瑟瑟发抖,她抚摸着右腿残肢,暗自祈祷能躲过此劫,否则,她的左腿也会被打残。 此时,邓小花浑身酸臭难闻,蓬乱的头发上沾满了腐烂的食物残渣。她低头瞅着红肿溃烂的十指,泪水再度潸然而落。原本以为随爹进城能享福,岂料,那竟是她们噩梦的开端。 刚来那日,她被两个壮汉拖至那王婆子对面屋子,那婆子瞅了一眼她左眼下方的胎记,旋即便打发她待在后院浣洗衣裳。院子的前后两处出口皆有人严加看守,门外有人每日扔给她两个冰冷梆硬的窝窝头,那便是她一日的口粮。每日一睁眼,等待她的便是永远洗不完的衣裳,稍有不从便会招来无休止的毒打与谩骂。 两日之前,因她实在累得爬不起来,起晚了些,结果便被那王婆子差人将她右腿打折。今晨天还未亮,她便趁看守之人打盹之际,偷偷钻进泔水桶,方才逃出那魔窟。 全身湿漉漉的邓小花又冷又饿,寻思她娘和堂姐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她娘当晚就被人带去前院,如同她爹邓大山一般,一去便杳无音讯。 而堂姐邓大花,于最开始的那晚,还能听到她的惨叫声,不知怎的,第二日下午便被带出那后院,至此,再未得到她的任何消息。 邓小花未曾想到往日温厚和善的亲爹,竟是这般猪狗不如之人,将她们三人卖入那座院子,拿了钱便跑得无影无踪。 思及于此,邓小花决定先寻些吃食填饱肚子,再回去将此事告知阿奶,定要救回她娘,毕竟,她们既是婆媳又姑侄,她就不信阿奶会坐视不理。 邓小花甫一起身,就险些一个趔趄,待她倚墙站稳,却又听到远方传来渐趋渐近的高呼,吓得她赶忙蹲下身来。 蓬头垢面的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此话一出,躲在墙角的某人顿时瞳孔微微一颤!她暗自焦灼,他怎么也跑到这来了?莫非,他也知晓自己逃走之事,特意带人前来捉拿于她?不行!她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络腮胡汉子一脚踩在那男子背上,朝他身上啐了一口老痰:“哼!你他娘的还想跑?跑啊!你咋不跑了?” “老大,我看他这次是插翅难逃啦!哈哈哈!” “这狗东西忒不知死活,老大,咱们不如这样……”彪形大汉看向被踩之人,遂阴恻恻地跟络腮胡耳语起来。 闻言,络腮胡眼底划过一丝厉色,遂朝身后的蓝衣大汉做了个刀手手势。 蓝衣汉子扛着大刀领命上前,随着手起刀落,巷中陡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殷红的液体溅到地上,开出一朵朵血梅花。 持刀者将沾满鲜血的刀在断臂之人身上来回擦拭几下,遂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迹,旋即蹲下来,伸手探了探断臂之人脖颈处,然后向络腮胡点了点头。 络腮胡睨了一眼地上之人,遂快速转身离开,身后几人紧随而去。 不远处的墙角之下,本想伺机逃离的邓小花吓得立马紧紧捂住鼻子,大气都不敢喘,她脑中嗡嗡作响,不禁暗自嘀咕,这帮人并非她在那院中所见之人,爹……他究竟做了何事?而这帮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要杀他? 良久,见前方没了声响,邓小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遂一瘸一拐地向前方靠近。 她仅瞥了一眼地上断臂之人,顿感胃里翻江倒海,旋即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尖叫。 “啊……” 第81章 一声闷响 山脚处,早早收工归来的一伙人未曾有片刻清闲,他们需赶在晚饭之前将骡棚搭建完成。 二顺、文奎以及狗剩正在砍树,杨金凤母子二人前往田地拢草,狗蛋与邓元皓则在屋后整地。 灶屋内,邓玥瑶正翻炒着大米,原本想掺入些许糯米,怎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待大米炒至微微泛黄,趁热加入一小把花椒、两棵山奈、两片八角、六片香叶和桂皮,以及少量小茴香,而后继续翻炒。 一旁的邓元熹目不转睛地盯着灶台,不知二姐今日又要做啥好吃的新奇美食。 邓玥瑶铲出一锅铲,凑近轻嗅,见香味馥郁,连忙将其铲入瓦钵中:“元熹,帮我把石臼取出,就在碗柜最下面那层,被大瓦钵盖住的那个。” 邓元熹依言而行,很快取来石臼,放置于八仙桌上:“二姐,你这究竟是在做啥美味啊?” 邓玥瑶朝他扬了扬下巴,唇角上扬:“嘿,待会你就知晓了。”她端着瓦钵走向八仙桌,遂将钵内米和香料倒入石臼,开始杵捣起来。她特意多做了一些,留待过几日大哥和大姐生辰之时还能再做一盘。 待香料和大米捣成碎末,邓玥瑶切出一瓦钵碗五花肉,往钵中加入适量盐,再淋上几滴酱油,搅拌均匀放置一旁,使其入味。做完这些,她才淘米下锅。 邓元熹颇有眼力见地跑去灶塘烧火:“二姐,你果然神机妙算,今日这般早,便已种完收工。” 邓玥瑶一边清洗葑菜,一边笑得满面得意:“那是自然,也不瞧瞧今日请了多少人干活。” 她将切好的葑菜端至灶台,揭开里边锅上的大锅盖,将筲箕内的葑菜尽数倒入锅中,放入适量盐,遂用锅铲拌了几下,敞开锅盖让其继续炖煮,如此炖出的葑菜,吃起来才没有苦味。 “元熹,照看着火,我去菜园摘菜。” 邓元熹拍着胸脯说道:“放心,这儿有我呢。” 邓玥瑶提着篮子来到菜园,砍了几棵崧菜,遂扯了一把胡蒜和几颗香葱,随即去杂屋从坛子里抓了一把酱椒,这酱椒还是盖房那几日腌制的,待到腊月里用来炒肉,格外下饭。 见邓玥进来,邓元熹指了指灶台上的釜:“二姐,我把米汤舀出来了,现在就要放到灶塘去吗?” “你先去瞧瞧小弟醒了没有,若醒了,便喂他吃一顿,余下的再放入灶塘热着。” 说罢,她往锅中加了半瓢水,遂将蒸格放入,随即再将拌好的粉蒸肉放置在蒸格之上,最后盖上锅盖,待米饭煮熟之际,粉蒸肉也能熟透。 邓元熹依言前往,很快又跑进灶屋:“小弟还没醒,他睡得正香呢。” 邓玥瑶“嗯”了一声,遂用二齿耙将釜勾住放入灶塘右侧,如此热出的米汤,米香味尤为浓郁。 不多时,杨金凤母子各自担着一担稻草进来:“玥瑶,玥瑶,这些草放在哪里?” 邓玥瑶听闻,赶忙放下切肉的刀,快步走出灶屋,满面笑意地说道:“金凤婶子,我大哥他们正在屋后呢,你们送去屋后便是。” “那好。”杨金凤母子担着草去了屋后。 邓玥瑶将切好的肉用碗装好,遂从吊篮内的瓦钵中取出两个猪腰和猪肝,晚上安排五钵菜:猪骨葑菜汤,腰肝合炒,酱椒炒肉,粉蒸肉,炒菘菜。 此时,跑来灶屋喝水的狗蛋嗅了嗅,一脸好奇地问道:“嗯……好香啊!玥瑶妹子,你又在做啥美味?”言罢,去案台茶缸舀了碗水,一饮而尽,复又舀了一碗饮下。 这次,邓玥瑶不再卖关子:“粉蒸肉,保准是你们从未吃过的一道菜。” 狗蛋凑到灶台边,再次眯着眼嗅了嗅:“粉蒸肉?好吃吗?” 灶塘前的小男孩神采奕奕道:“狗蛋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二姐做菜,即便一顿乱做,也是极为好吃的美食。” 狗蛋摸着肚子,悠然自得道:“那倒是,昨日,我与你狗剩哥从你家回去后,就连我嫂子做的晚饭我俩都没吃,那肚子仍是绷饱的,就是想吃也装不下啊。” “我特意做了几样你们从未吃过的菜式,今晚你们都多吃些,饭菜管够!”她瞧了一眼案台上已切配好的菜,不知骡棚那边还需多久方能完工,她好起锅烧菜,于是,笑着问道:“狗蛋哥,你们那边忙的咋样了? 狗蛋闻言,瞬间喜上眉梢,连忙说道:“这会文奎哥带着你哥在打桩立柱,你家盖房时不是还剩了不少砖瓦吗,我和你狗剩哥在担砖瓦,只等二顺哥和好泥灰,便能砌墙了。” 邓玥瑶忍不住问道:“那谁砌墙啊?” 狗蛋咧着一口大白牙:“文奎哥啊,他家的茅厕便是他盖的。” “哎哟,还真瞧不出来,他竟会盖茅厕啊?” “那可不,只不过……” 话音未落,方才还眉开眼笑的狗蛋顿时神色一紧。 “狗蛋!狗蛋!这臭小子躲哪去了?”手持竹枝的狗剩一路骂骂咧咧地跑到灶屋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拿竹枝指向自家小弟,他板着一张脸,口气中夹杂着怒气:“狗蛋!你这浑小子,又在这偷懒是吧?你干脆莫要吃晚饭了,先吃我一顿撩刷子炒肉再说!” 见狗蛋捂着屁股一溜烟似地冲出了灶屋。 见此,狗剩气笑不得,遂跟邓玥瑶打了声招呼,随即又嚷嚷着追了过去。 邓玥瑶姐弟俩相视一笑,这或许便是血脉压制吧。 随后,邓玥瑶又去了杂屋,揭开圆盘上的棉被和棕榈叶,见霉豆瓣已长出少许黄霉,但距她预期的效果仍相差甚远,倘若在夏天,这霉豆瓣至多五日便能发酵完成,她估摸是气温过低的缘故,得想个法子让屋内的温度提升。 她寻思片刻,旋即跑到木屋后面找来个烂瓦盆,从灶塘夹了两根柴放入盆中,遂放了几根干柴架于在上面,待火势稍旺一些,她这才将瓦盆端到用长凳垫着的圆盘下方。 因担忧火势过大,而引燃圆盘,遂将长板凳往两边挪移了些许,随即从屋后搬来几块青砖,在每张板凳两端各垫上两块青砖,复又将棉被搭在圆盘棕榈叶上,并将被角压好。如此每日添加几次柴火,用不了几日,霉豆瓣便能发酵成功。 日落时分,骡棚搭建完工。 劳累了一整天的几人来到井边,纷纷拍去身上的灰尘,打水清洗手脸。 灶屋内,刚出锅的五大钵美食香气四溢,弥漫于整个屋子。大伙落座后也没客气,今日着实劳累了一天,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金凤婶子夹着一块粉蒸肉送入口中,一口下去,立时眉眼含笑:“嗯,这肉真好吃,又香又软,鲜嫩而不油腻。” “欸呀,这个菜吃起来酸辣可口,极为下饭,今晚我可得多吃上两碗饭。” 文奎喝下一大口酒,咂巴着嘴,打趣道:“二顺,你啥时候吃饭能思过礼啊?哈哈!” 此话一出,当即引得大伙一阵哄堂大笑。 饭桌上,正当大家推杯换盏,吃得极为尽兴之时,却陡然听到“轰咚”一声墙倒屋塌的闷响,紧接着又是一阵瓦片掉落之声。 刹那间,大伙纷纷面露惊色,旋即都一窝蜂似地奔往屋后。 文奎心里咯噔一下,直呼拐了!拐了!紧接着拔腿就跑出了灶屋。 第82章 熟悉身影 邓元皓望着已然倒塌的骡棚,刹那间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泪眼朦胧地望向拴在树林中的骡驹。 所幸,这刚建成的骡棚尚不坚实,尚需晾晒几日,方可让骡子入住,因而并未伤到骡子。 眼瞅着大哥满面愁容,邓元熹赶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说道:“大哥,莫急莫急,咱家的骡子安然无恙,明日我陪您接着干,咱就不信垒不好这骡棚?” “去去去,你这小子懂个啥!”言罢,邓元皓转过身去,迅速抹了一把眼眶。眼看着骡棚都已建成,他心爱的小骡驹马上便能住上新屋,谁知却来了这么一遭,唉…… 垂头丧气的文奎无力地瘫坐在台阶上,满心自责,给家中砌的茅厕都已三砌三倒,自己这半桶水出来瞎折腾个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闯出这般大祸,这可如何是好…… 见此情形,金凤婶子轻拍了拍邓元皓,又看向瘫坐在地上之人,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依我之见,这骡棚倒塌,不能单单埋怨文奎一人,今日搭建骡棚的所有人,都有推脱不掉的责任!” 此话一出,众人也纷纷表态,明日定会都来返工。 邓玥瑶适时开口说道:“我家只是损失了些许砖瓦罢了,屋旁还存有不少砖瓦,既然没有伤及人和骡驹,便也算不得酿成大祸,今日大伙都辛苦了,咱们继续吃饭。” 而后,大伙也没了继续吃饭的兴致,遂宽慰了邓元皓兄妹一番,便纷纷踏着落日的余晖离开了山脚。 几人收拾妥当后,又开始马不停蹄地清理猪下水。早在上午的时候,邓玥琳就将最难清理的两副猪肠清洗完毕。 邓元皓负责烧猪头猪脚,邓玥琳和邓元熹负责清洗,邓玥瑶则处理其它猪内脏。 四姊妹一通忙碌之后,才将清洗好的猪下水投入卤锅,直至锅中卤水煮开,邓玥瑶又往灶塘里塞了两根粗大且半干的大柴火,省得半夜还要起床添柴。 邓玥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还有事情未曾办妥,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直到身旁的小元泰“嗯哇”醒来,她这才猛然想到杂屋里的那盆火。 于是,她连忙起身,给小弟把完尿、喂完食,再去杂屋用木棒将火盆推到院中,接着将杂屋的门窗全部敞开,使其通风换气,她将圆盘搬到院中,揭开上面的棉被和棕榈叶,又连忙使劲抖了好几下,心想,万万不能让霉豆瓣沾上半点烟熏味,否则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待杂屋内换上清新空气,邓玥瑶便将瓦盆内未燃烧完的柴火全部夹出,随后去火塘边搬来瓦罐,将里面的火炭倒出一半在瓦盆中,旋即用两张湿抹布将火盆搬到圆盘下,重新铺上棕榈叶,最后再盖上棉被。 相较木炭而言,火炭更容易点燃,只是不如木炭耐烧。若是让她自己动手制作木炭,她是万万不愿的,又脏又累,而且只有在寒冬之时,那东西才紧俏,其余十个月,送人都不一定有人要。看来,还是得去街上买些些木炭才行。 翌日,天刚蒙蒙亮,邓玥瑶早早地起了床,裹着棉衣推开家门。 远处的山峦仿佛披上了一层轻薄的纱幔,若有若无,朦朦胧胧。村子里鸦雀无声,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犬吠,打破了这份寂静。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只觉鼻腔一阵刺痛,却又感到无比清爽。 猪窝里的小鸡仔“唧唧唧”地聚集在栅栏门口,似乎也感受到了清晨的寒意。邓玥瑶转身走向厨房,炉灶里的余烬还冒着丝丝微弱的青烟。 她夹了些柴禾放入旁边灶塘,紧接着又添上几个干柴,火苗瞬间蹿起,温暖逐渐在厨房里扩散开来,旋即淘米下锅做早饭。 她盘算着今天上街购买木炭的事宜,想着还要添置几套棉被和棉衣才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心里默默计算着家里的开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二弟开春就得去学堂,大哥大姐马上就要过十四岁了,村里的长辈们通常在儿女们十四五岁时便为他们定下亲事,十六岁成婚,最迟也不会超过十七八岁。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聘礼嫁妆之类的,自然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看来,她得另寻个赚钱的门道,多挣些钱财,以防不时之需。 吃完早饭,邓元皓将两桶卤货提进车厢,稍作思考,接着又跑到邓玥瑶房中提了一个大包袱放到车上。昨日徐掌柜再三嘱咐他,一定得记得把料包送过去。 邓玥瑶跟大姐交代一声,让二顺他们来了先去屋后把倒塌的砖瓦等清理出来,她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再做商议。 邓元皓给骡驹再次喂了一把草,良久,待骡驹吃饱喝足后,兄妹俩驾着骡车出了门。 到底是熟能生巧,邓元皓的赶车技术进步了许多,虽说称不上多么熟练,但至少不再看到他那紧绷着的后背,以及扭过头时那僵硬的面庞。 邓玥瑶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身旁的车帘:“大哥,我看你这赶车技术比保财叔还要厉害不少呢!” 邓元皓听闻,当即扭头看向车厢,见车帘闭合,遂又扭过头来,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真的?欸,瑶瑶,你是如何看出的?” “诶呀,坐保财叔的牛车那才遭罪呢,我每次都吐得晕头转向,可坐你的骡车从未晕过车。” 某人笑得格外灿烂:“那是自然?也不瞧瞧你大哥我是谁。” 车厢内的邓玥瑶撇撇嘴,暗自“切”了一声,接着从一旁车窗探出个小脑袋,提醒道:“大哥,二弟可说了啊,今日你若再不给他买麻纸,他就要跟你绝交!” 邓元皓嗤笑一声:“哼,我看那小子纯粹是欠收拾,屁大点儿的人,竟然连绝交都说出来了。”话虽如此,他心里却默默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给大妹妹多买些麻纸回去。 骡车进入城中没多久,邓元皓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微微一怔,她怎么会穿成这样?她何时变得如此阔绰了?难道她家发财了? 就在此时,前方驶过来一台牛车,吓得邓元皓猛地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回过神来,目不斜视地拽紧缰绳“喔喔”地往右靠。 而后,骡车一路平安抵达鸿顺楼后门。 大堂内,焦虑万分的林老板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陷入沉思,满脸尽显忧思之色。 当他一看到邓玥瑶走过来,瞬间笑得格外和蔼可亲,当即吩咐小厮看茶,紧接着唉声叹气地说道:“诶呀,你这小丫头来得正好,你得帮我想想办法啊!我都快愁死了!” 邓玥瑶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笑意浮现在眉眼之间:“不知如今还有何事能让我们林老板愁眉不展?” 第83章 灵光一闪 林老板挠了挠头,眉宇紧锁,拧成了一个“川”字,吞吞吐吐道:“这个……邓小姐,咱们借一步说话。” 书房内,小厮重新上茶,退了下去,而后将房门轻轻闭合。 林老板坦诚相告:“邓小姐,实不相瞒,昨日迎宾楼也在售卖油淋鸭,而且价钱竟然比我鸿顺楼便宜了一半!” 此话一出,某人犹如头顶响起了一个炸雷:“啊?” 她噌地一下直接站起身来,缓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不禁忆起前世,自从她夜宵店的油淋鸭走红之后,满大街骤然之间一夜之间冒出了各种打着油淋鸭招牌的餐饮店,甚至还有人不惜出高价挖她的墙角。但配方在她的脑子里,即便挖走了好几个厨师长,可愣是没有哪家能够超越她,以至于这油淋鸭成了她夜宵店的招牌菜。 想到此处,她更加笃定迎宾楼做不长久,至少这道油淋鸭就卖不过鸿顺楼。于是,她心平气和地问道:“他家做出来的油淋鸭口味怎样?您尝过了?” 林老板扶额长叹:“那倒未曾,只不过,昨日鸿顺楼油淋鸭的销量一下子就降低了四成,连带卤味也不如以往那般畅销。” 闻听此言,邓玥瑶再也没有先前的那般淡定了。如今,油淋鸭和卤味可是她们一家的生活来源,若失去这两项收入,二弟念书、大哥和大姐的聘礼嫁妆岂不是都要化为泡影,不行!至少在她还未寻到其他营生之前,她必须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待思绪回归,她镇定自若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先去他家买一份过来尝尝,再做商议。” 见眼前这小丫头如此沉着冷静,林老板顿时多了几分信心,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当初同意分成一事。否则,让他独自应对这突发状况,只会一味地焦躁不安。 于是,他有些惭愧地说道:“还是邓小姐聪慧,我竟没能想到这一层,唉,是林某人着相了。”话毕,随即唤来小厮,让其速速去迎宾楼买一份油淋鸭送来。 小厮进来,躬身提醒道:“老爷,这会才辰时六刻……” 林老板顿时拍了拍额头,看来自己确实急昏了头,遂挥手示意小厮下去。 邓玥瑶见时辰尚早,她本就是个坐不住的人,索性决定去买些东西。遂跟林老板打了声招呼,下楼时,未见邓元皓,以为他出去溜达了,便独自离开了鸿顺楼。 邓玥瑶在墨香斋逛了一圈,买了两刀麻纸和两块墨。正当她结账之时,无意中瞥见摆在柜台上的几本书。她拿起一本,随手翻了几页,然后又拿了几本,一目十行地翻阅了几页,就这样的也有人看?随即脑中灵光一闪,遂向掌柜打听起来。 “掌柜,你这话本怎么卖?” 掌柜见她翻阅了好一会,想必应该是对此颇感兴趣,没想到才这么点大的小丫头也喜欢看话本,看来,下次得多进些货才行。 想到这里,他满脸堆笑地说道:“你手中的那本五百文,先前看的那几本两百文一本,要来一本吗?小姑娘。” 闻言,邓玥瑶心中暗自嘀咕,写得这么烂,还卖这么贵!字迹模糊,故事老套,除了书生小姐私定终身,就是卖身葬父,然后以身相许,这老掉牙的套路,竟然还有人花钱买来看?就这种故事,她一天至少能编十本。但不知这销量如何,于是,她避开话题,饶有兴趣地打听起来。 “那这销量怎样?卖得最好的是哪一本?” “若是销量不好,谁还每月去县城拿数次货?”掌柜也不知这小丫头是何来意,索幸这会儿还早,书斋也没什么生意,于是拿起一本点了点,神采飞扬地讲了起来。 “看到没,就这本渡舟先生所着的《相思湖》在京城那可是能卖三两银子一本,前年广恒书局首印的时候,卖十两银子一本,还供不应求。你可别瞧这是小书局刊印出来的,就现今府城随便哪家书铺,少说也得卖二两银子一本,也就咱们这东寿小镇才卖五百文一本,即便如此,我这墨香斋还经常断货呢。” 邓玥瑶闻言,遂从掌柜手中拿来《相思湖》重新仔细翻阅一番,也不过如此,没什么新颖的剧情。于是,她巧笑倩兮地问道:“请问掌柜,我家兄长文笔还算不错,他也想写话本挣钱,不知写一本出来能获利多少?” “着书人一般都是将写好的话本送去书局审阅,若是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便能获利一成。像这《相思湖》首印效果极好,广恒书局当即连夜加印,书局印刷出来的数量越多,着书人同样也就获利越高。” 一番咨询过后,邓玥瑶当即又买了两刀麻纸。想到大姐她们的几支毛笔都写成了扫把开花,遂又挑了六只笔。结完账便去了鸿顺楼,棉被棉衣现在买了也搬不动,索性回去时再买,骡车够大,装下这些绰绰有余。 当她赶到鸿顺楼时,便看到陆续有客人进来。遂向里面的伙计跟徐掌柜打听一番,结果都说没见到邓元皓,她跑到酒楼后门,也没看到骡车。邓玥瑶暗想,莫非大哥结完账没看到她,以为她先回家了? 不会吧?她自认为在大哥心中还是十分重要的。这会儿她也没工夫揣测大哥是否重视自己,她现在最重视的还是眼下赚钱的生计。 见邓玥瑶来到书房,林老板顿时眉头微微舒展:“邓小姐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小厮连忙上前,接过邓玥瑶的麻纸和墨放到博古架上,遂为邓玥瑶奉上茶水。 邓玥瑶缓缓落座,调侃道:“难道我在林老板心中,便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 “你这小丫头,嘴巴越发厉害了。”说罢,林老板示意小厮将食盒呈上,他抿了一口茶,遂迫不及待地说道:“这是刚从迎宾楼买的油淋鸭,邓小姐,你先尝尝,看味道如何?” 待小厮打开食盒,将那油淋鸭呈上桌,邓玥瑶仅瞅了一眼,色泽暗淡无光。遂接过小厮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鸭脯肉,送到嘴边轻咬一口,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再嚼了几下,顿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旋即啐到小厮递来的痰盂中。 见此,林老板转身凑近,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何?” 第84章 计上心来 邓玥瑶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擦拭着嘴角,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您呐,就把心妥妥地放肚子里好了,这迎宾楼的油淋鸭蹦跶不了几天的。”言罢,将帕子丢入小厮呈上来的木盘中。 林老板仿若从噩梦中惊醒,心头一喜:“当真?” 邓玥瑶轻抿嘴角笑道:“我啥时候骗过您呀?就他家这口味,往后即便卖得再便宜,对于鸿顺楼的生意而言,也不过是蜉蝣撼树罢了。” 林老板听闻,如同吃了颗定心丸,瞬间眉开眼笑,端起茶盏猛灌下一大口,随后抚掌大笑:“有邓小姐这句话,我林某人可就彻底放心啦。” 而后,邓玥瑶担忧迎宾楼再次耍手段,建议林老板跟掌厨签订保密契书,接着又画了几张图纸给他。 “林老板,曾经听您提及您家兄弟在南地。您瞧瞧,能否让他去岭南那边找找这个,若是有的话,先弄个一百斤储存于地窖;还有,您务必要派人将这上面的物件尽快赶制出来,到时我再来教后厨如何操作,相信鸿顺楼有了这个,日后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某人尝到了前几次的甜头,又生怕眼前这送财童子被同行挖走,他搓着双手,急不可耐地说道:“不如咱们先签个契书怎样?” “您就对我这么有信心?不怕……” 老板赶忙接过话茬:“邓小姐的本事,我自然是深信不疑。 邓玥瑶起身,笑意盈盈地说道:“待东西做出来后再说吧,我今儿进城还有其它事情。” 见此,林老板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遂乐呵呵地将邓玥瑶送出了鸿顺楼,当即叫来小厮,将图纸递给他,耳提面命地叮嘱他务必将此事办好,这耽误一天,可就少赚一天的银子,哪个生意人会跟银子过不去?紧接着修书一封,飞鸽传书不过三五日便能送达二弟手中。 邓玥瑶抱着一包麻纸和笔墨来到猪肉王这儿,当得知邓元皓今日未曾来过此处,她的心陡然一沉,大哥没回家!他究竟去了哪里? 几番毫无头绪地寻找后,邓玥瑶只得去往城门租牛车,今日要买的东西着实不少。 她特意避开周保财,绕到最边上那台牛车旁,谈好价钱后,立马赶往之前买香料的药铺,买了一包香料。 随即又去猪肉王那里提了两副猪下水和猪头猪蹄,向他打听了何处有牛油可买,并跟猪肉王交代若是邓元皓过来,就说她回家了,接着去调料铺买了几种干辣椒以及其它调料。 而后,她又去城西买了四斤牛油,本想买它个上百斤,可人家没货! 她突然想起来,在这个时代,牛可是重要的劳动耕畜和运输工具,朝廷明令禁止屠宰耕牛,普通老百姓杀头牛还得经过官府批准,若是被淹死,撞死的那就另当别论。 邓玥瑶在集市买了药芹和胡葱,最后逛了好几圈还是没找到六月柿,看来此事只能指望林老板兄弟了。 最后买了十斤木炭、四床十斤的棉被、四床八斤的垫褥、四套厚棉衣棉裤,还为小元泰买了四套棉衣棉裤,以及姊妹们喜欢吃的糕点。 邓玥瑶坐在牛车上暗自嘀咕,得了,今日又是好几两银子花出去了,赚钱!赚钱!她得尽快赚钱! 略作思量后,她开始构思自己的神作,在这个信息封闭的时代,该写个什么样的新颖题材的话本,才能一炮而红呢? 牛车进入村口时,邓玥瑶突然眼前一亮:《病娇王爷和他的七十二房姬妾》,对,这种题材在前世的某网文平台最为火爆,书名跟题材皆是如此,越夸张越炸裂越好! 于是,牛车刚到家,她就确定好了主角模板,甚至连主角名字都想好了。到时她的《病娇》若能卖个三两银子一本,提成便是每本三百文,十本得三两,一百本便是三十两,一万本《病娇》能卖…… “二姐!二姐,你又在想什么美事呢?”邓元熹推了推车上两眼放光的某人,随即又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牛车:“二姐,你咋坐牛车回来的?大哥呢?他没回来吗?他去哪了?” “啊!”一阵呆愣过后,邓玥瑶回过神来:“大哥的事稍后再说,先把这些东西搬进屋里。” 说罢,她迅速跳下牛车,请赶车师傅帮忙提下被子,邓元熹飞快爬上牛车,两手提着小弟的棉衣棉裤往邓玥瑶屋子跑去。 待赶车人离开后,邓玥瑶将大哥不见踪影的事告知邓玥琳姐弟俩。 二人听闻,也担心不已,想到屋后还有清理垮塌骡棚的六人,大哥不在,大姐腿脚不便,小老三邓玥瑶暂时挑起了大梁。 她将纸笔墨和糕点放到大姐书桌上,又去自己屋里瞧了一眼小奶娃,见他睡得像个小猪仔似的,索性不再管他,直接去了屋后。 依照故乡泥工师傅们的做法,邓玥瑶在清理后的骡棚基地砌墙处牵上细麻线,并叮嘱文奎要贴着麻线来砌墙,文奎砌上几块砖,心中一喜,果然如此,不得不佩服邓玥瑶头脑灵活。 邓玥瑶在一旁守了一会儿,见文奎一点就通,墙面砌得笔直,而且大伙都在各自负责的岗位上忙碌着,她便去灶屋忙活起来。 待饭菜准备好之后,邓玥瑶又去屋后查看一番,只有少许收尾工作了,她心想等大伙忙完,她再去炒菜也来得及。 “瑶瑶!瑶瑶!” 听到熟悉的呼喊声,邓玥瑶顿时双肩一松,感到无比松快,好了!家中的主心骨回来了,随即像一阵风似的跑到院中。 邓元皓抓住她的肩膀,连忙问道:“瑶瑶,你怎么也不等我?害我一通好找。” 那次小妹失踪一个多月,他至今仍心有余悸,好在今日只是一场虚惊。 邓玥瑶不答反问:“大哥,我还想问你呢?我从酒楼书房下来,就没看到你,后来又找了你好几圈,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邓元皓去灶屋喝了几碗水,出来坐在矮凳上,将他在街上看到小李氏,以及后来赶去凝香楼跟踪她的事告诉邓玥瑶。 闻言,邓玥瑶惊讶万分:“啊!她怎么会想到去做那种营生?难道恶婆子和她男人就不管不顾?” 邓元皓说道:“大哥我何曾骗你啊?我可是亲眼看到她进了凝香楼的大门,瑶瑶,你是没瞧见,那李云翠脸上抹得哟……啧啧!跟那猴屁股似的,穿得一身花花绿绿的,比二牛哥家的大公鸡还要扎眼,身旁还跟着个小丫头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听大哥这么描述,那小李氏还过得挺逍遥自在的,再想到当初小李氏对原主的所作所为,邓玥瑶至今仍恨得咬牙切齿,得赶紧想个办法,让那恶婆子知道她宝贝儿子被戴了绿帽子,亲姑侄又怎样?还能胜过母子? 未几,她眼珠一转,瞬间计上心来。 第85章 熬制底料 午饭前夕,骡棚顺利搭建完工,邓元皓的眼眶再度泛红,小骡驹来到他家这么长的时间,总算拥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用过饭后,邓玥瑶以大哥未载她回家作为借口,顺理成章地把洗碗的任务推给了大哥,而她自己则前往曹大婆子家,买了一只母鸡回来,准备熬制高汤。 邓玥瑶归来没多久,村口的老槐树下再次喧闹起来。 “真的?假的?你莫诓我?她们一家子不是去街市享受荣华富贵去了吗?” “哎呦,这婆娘可是邓老婆子的亲侄女呢,这会儿她与人私奔了,往后这亲戚关系指定也做到头了。” 许老婆子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啥?那婆娘真的嫁了个富贵人家?” 曹大婆子翻了个白眼:“嫁个啥呀?不过是给人家做小妾罢了!” 一旁的林三娘听闻此言,顿时觉得手中的葑菜都不香了,遂狠狠咬了两大口,紧接着随手一扔。她一把扒开许老婆子,看向曹大婆子时,眼睛都亮得发光:“哎哎哎,曹大娘,要不您再仔细说说呗。” 曹大婆子眉飞色舞地说道:“可不是嘛!听说还有丫鬟小厮在旁伺候着呢!” “诶哟喂!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想想那放荡的女子如今病得半死不活的,往后这李云翠啊,指定也没啥好下场。” 林三娘听完这一番话后便离开了,当下这件事在村口已经是人尽皆知,可他们村尾那头还毫不知情呢,她得赶紧去把这个劲爆的消息告诉大伙。想到这里,林三娘的步子迈得愈发急促了。 未几,小李氏给人家做妾之事,迅疾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凤鸣村犹如炸开了锅一般。 邓老婆子刚踏出院门,便被林三娘和一群人送上了一番恭喜。见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当场气得浑身直发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不要脸的是那贱妇,她山哥儿以后还要做人呢,随即她朝着小李氏的屋子跑去。 好啊!你个不知廉耻的贱蹄子,竟敢给我山儿戴绿帽子!怒火中烧的邓老婆子见门上挂着一把锁,直接操起斧头将锁砸开,很快便把小李氏的房间砸了个稀巴烂,就连马桶也劈成了好几瓣。 即便如此,她仍感觉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怎能不悔不气呢?当年,若不是她执意要亲上加亲,又怎会让山哥儿娶了这么个扫把星?手不能提物,肩不能挑担,一天到晚除了撒娇发嗲,啥正经事也做不好! 以往见她对山哥儿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的,没想到竟然暗藏着这样肮脏不堪的心思。不行!怎能让山哥儿遭受这般委屈,她必须得好好教训那不知廉耻的贱人一番。 而躺在床上的赵氏在听到婆母的打砸谩骂声后,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起来,即便此刻浑身伤痛难忍,她也顿时感觉舒畅了不少。 未几,邓老婆子骂骂咧咧地离村而去。 至于村里热闹成了什么样子,此时的邓玥瑶无暇顾及,这会儿,她正在精心熬制牛油,翻炒了几下后,便往锅中添加了一瓢冷水,而一旁的大铁锅正在炖煮着香浓的鸡汤。 邓小灰趴在灶塘边,睁着圆溜溜的淡蓝色眼珠子,目光随着小主人的走动而不停地来回移动。湿漉漉的鼻子,伴随着呼吸快速地上下耸动,努力嗅着周围的气味。 坐在灶塘前的邓元熹嘴里嚼着香甜的桂花糕,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灶台前忙碌的人,心里琢磨着不知二姐今日又在做啥好吃的。自从二姐从那个地方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完全没有了以往的胆小怯弱,而且好像比之前更疼爱他了,有啥好吃的总会第一个想到他。 他们如今的好日子,仿佛也是在二姐回来后才慢慢开启的。先是捡栗子拿去卖钱,然后又被小灰带去挖到人参卖了银子,花钱给大哥赎身,接大姐回家,盖建造砖瓦房,如今还和酒楼做起了买卖。 他们家如今的日子,是他们以往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好日子。吃的是香喷喷的白米饭,饭桌上几乎从未缺少过肉食,穿的是柔软的细棉大袄,床上盖的不再是往年补丁叠着补丁的芦花被,哪怕盖上两床被子也依旧会被冻得脚痛。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崭新棉被。 如今,二姐又时不时地做出几样他们从未吃过的美食,这样的二姐真好,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变回从前的样子。 “元熹,你看着点火,我去扯些菜进来。”言毕,邓玥瑶朝着菜园而去。 “哦,二姐你去吧。” 邓元皓跑了进来,仔细地闻了又闻,实在闻不出这是什么味道,只觉得特别的香:“哎,小弟,你二姐又在捣鼓啥好吃的?”说罢,他打开碗柜,随手拈了一把菜塞进嘴里。 “大哥,你又偷吃东西,难怪我每次收拾桌子的时候,分明看到还剩下不少菜,等到下一顿就没了。我还以为是二姐喂给小灰吃了,原来是被你拈走了。” 邓小灰瞬间爬了起来,眼珠子在两位小主人的身上来回扫视:“嗷呜,嗷呜。” “不就吃了些剩菜吗?你俩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话毕,他拈着几片土匪猪肝朝邓小灰扔了过去:“来,小灰,嘬嘬嘬。” 猪肝还未落地,就已经到了邓小灰的口中,它哐哐嚼了几下,又很快看向邓元皓。 邓元皓见状,又要伸手去拈菜逗它,却发现碗中仅剩几块辣椒。 邓小灰似乎知道没吃的了,前腿突然直立起来,两只爪子不停地作揖,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邓元皓。 邓元皓被它这副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小灰,你这家伙还懂得讨好我要吃的啦。” 这时,邓玥瑶扯着芫荽走进了厨房。“哟,小灰这是在讨食呢?今天做的土匪猪肝还有一点,不过可不能再给你吃太多啦,不然晚上又不好好吃饭了。”说着,邓玥瑶还是挑出一小块猪肝放在小灰面前。 邓小灰欢快地摇着尾巴,低头迅速吃完,旋即围着邓玥瑶转圈圈,时不时还用脑袋蹭蹭她的腿。 邓元皓在一旁打趣道:“小灰啊,你就跟着二姐混吧,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邓小灰像是听懂了一般,嗷呜叫了两声,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邓元熹摇头晃脑地说道:“唉,看来,小灰迟早得被大哥带成好吃鬼。” 见锅里已经熬出了不少牛油,邓玥瑶拿起锅铲翻动了两下,接着开始将香料称重,并泡入掺了酒的温水中,随后清洗芫荽、胡蒜和香葱等配料。 她暗自思索着,若是豆瓣酱能够做出来就好了,至少这火锅底料的口味能够提升不少,哎,这次只能用剁椒和酱椒来代替它了。 待牛油全部熬出后,邓玥瑶用笊篱捞出油渣沥干,又往里面掺入了两锅铲猪油和几斤菜籽油。 待锅中的油刚刚冒出青烟时,让邓元熹迅速将火夹到旁边的灶塘里,直到油温降到五六成热,再将准备好的葱姜蒜和胡葱以及芹菜等全部倒入锅中,并吩咐二弟暂时不要往灶塘里添加柴火,直至油锅中的葱姜蒜等配料炸成金黄色,再捞出沥干扔掉。 接着将准备好的糍粑辣椒倒入锅中,翻炒半柱香的时间,见其水分被炒干,再加入干椒、剁椒和酱椒炒出香味,加入姜末豆豉炒香,加入泡发好的香料炒香,放入花椒炒香,加入冰糖提鲜,还要加上酒糟和酒来去除牛油的异味,以及提升火锅底料的香味,最后再炒制一盏茶的功夫,便倒入盆大的瓦钵中等待冷却。 忙完这些,邓玥瑶早已累趴了,瘫坐在靠墙的长凳上只想睡觉。 邓元熹赶紧扔下火钳,跑过去给他揉肩:“二姐,要不你先回屋歇息一下吧。” 此时,恰巧被走进来的邓元皓看到,他连忙从瓮坛中舀了两桶水,并给她提回屋,瑶瑶得赶快洗掉一身的异味,以免熏到小元泰。 第86章 祸蔸晕厥 邓老婆子行至半路,又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单薄、步履蹒跚的瘸腿女孩。 面色凝重的邓老婆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她时不时扭头,眼中满是凶狠与恼怒,狠狠地训斥道:“死丫头,回村以后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少在那胡言乱语!若坏了你爹的名声,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说完,猛地转过身去,高高扬起手掌,作势就要扇下去。 见此情形,邓小花吓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地缩着脖子往后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她抽抽搭搭地哭诉道:“阿奶,我真没胡说,我没他那样丧尽天良的爹!哪有亲爹卖妻儿侄女的,他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啪啪!” 两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骤然响起,在这寂静的小道上显得格外刺耳。邓小花瘦弱的身躯瞬间瘫软在地,她的脸上立时浮现出清晰的指印,再次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若不是他,我的腿怎会被打折?若不是他,我娘怎会生死未卜?他简直连畜牲都不如!” 话音未落,邓老婆子怒目圆睁,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邓小花燃烧殆尽。她再次扑上去,挥舞着巴掌,边打边骂:“让你这不知好歹的死丫头乱说话!回去后,嘴巴给我闭紧点,你若再敢胡咧咧,看我不把你卖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邓小花瑟缩在地上,艰难地往后挪动着身体,眼神中满是不甘与绝望。她原以为自己伤成这般惨状,老太婆会心生怜悯,找大夫为她医治伤势。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无情的打骂与斥责。 没想到这老太婆竟如此狠心,要将她发卖出去。上一个被她发卖给邻村傻子的邓玥琳,若不是邓玥瑶兄妹二人拼死竭力将她接回,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而自己没有能为她撑腰的兄妹,父亲残疾,母亲又下落不明。即便他们都还安好,也未必会为了她而得罪这个心狠手辣的老太婆。 原以为邓老婆子会念及姑侄婆媳的情分,不辞辛劳地去寻找她娘。可谁能想到,这老太婆一心只顾着给她那宝贝儿子遮羞,全然不顾她们三人的死活。 好在,她还算机灵,早就留了个心眼,没将那人被砍断左臂的事情和盘托出。否则,这老太婆定会毫不犹豫地扔下她,心急火燎地进城去找她那宝贝儿子。到那时,以她们母子二人那自私自利的秉性,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再次送回那如同地狱般的院子。 想到此处,邓小花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股深深的恐惧与无助瞬间涌上心头。她实在是不想再回到那个没有丝毫温暖与关爱的家了,可这茫茫天地之间,又着实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这两日,她过得简直是生不如死,为了躲避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追捕,只得像一只惊弓之鸟般,藏身于各个阴暗且毫不起眼的角落。为了填饱肚子,她甚至不惜去捞那散发着恶臭的泔水桶,与野狗争抢那少得可怜的食物。 眼瞅着村口就在不远处,可邓小花依旧在那喋喋不休地嚷嚷着。原本故作镇定的邓老婆子,此时心中却忐忑不安起来。 她原本是想去好好教训那不知好歹的贱妇一番,岂料,却在这半路上碰到了邓小花,说她山哥儿刚到城里就把她们三人给卖了,现在这死丫头山哥儿也不知在哪?老天保佑,我儿平安! 她在心中不停地自我安慰: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她的山哥儿自幼乖巧听话,善解人意,对自己更是言听计从,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即便真如那死丫头所说,那他也一定是有难言之隐,迫不得已而为之。对!一定是这样的! 邓老婆子强压下心中的慌乱,缓缓扭头望去,见那瘸腿的丫头还呆呆地坐在地上发愣,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呵斥道:“你还在那发什么呆?赶紧给我起来,走快点!若是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邓小花抬起头,用那充满恐惧与怨恨的眼神看了一眼邓老婆子,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此时,村口的老槐树下,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染成了橙红色。老槐树下的石阶上坐满了人,他们的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 邓小花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心中顿时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她害怕被锤子哥看到自己这狼狈不堪的模样,于是只得远远地坠在后面,努力将头深埋在脖子下面,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傍晚时分,老槐树下热闹非凡。一群人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下午发生的精彩之事。 甚至还有不少人为此打起了赌,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邓大山肯定会休了小李氏,那对姑侄也会因此反目成仇,连亲戚都做不成。 陡然间,不知是哪个眼尖之人突然喊了一句:“哎,那不是邓家老婆子吗?” 这一嗓子瞬间打破了原本的喧闹,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曹大婆子听闻,连忙转身看过去,只见双手拢在袖中的邓老婆子正缩着脖子,鬼鬼祟祟地往村里走来。她那模样,活脱脱就像一个拎鸡贼,狼狈至极。 见此,曹大婆子不禁扯着嗓子嘲讽起来:“诶哟喂!有些人啊,中午还骂骂咧咧地离开,这会儿却又灰头土脸地回来,指定是见那婆娘发达了,就想跑去讹钱,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这么快就打了回转,怕不是被她侄女撵回来的吧?” 许老婆子也跟着附和道:“某人这脸皮可真够厚的啊!丑人多作怪!真是活该!” 说罢,她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心中的怨恨仿佛要随着这口唾沫一起喷出。想当年,她与寄云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这李氏使诈,故意跌进他屋前那条河中,刚好被前去挑水的寄云哥看到,又跳下河将她捞上来。这李氏却恩将仇报,说跟他有了肌肤之亲,死皮赖脸地要寄云哥负责。否则,还有啥邓李氏? “诶呀!有些人呐,一天天的尽想些歪门邪道,先前妄图薅孙女的家产没薅着,今日又去薅儿媳妇的钱财,结果落了个空。这下可好啦!竹篮打水一场空,啥都没捞着。” “某些人真是光屁股拉磨,转着圈地不要脸啊!” 众人哄堂大笑:“哈哈哈……” 邓老婆子本想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溜进村去。岂料,刚走到村口,便听到众人那充满嘲讽的话语。 尤其是当下,即便众人没有指名道姓,但就算她再愚笨如猪,也知道她们口中所说的正是自己。 只见邓老婆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表情仿佛能吃人一般。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可又无处发泄。 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曾与自己有过龃龉,论吵架,她自知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论打架,她更是毫无胜算。 恼羞成怒的她只得将这满腔的怒火撒在身后之人身上,当即转身冲了过去。 她像一头发狂的狮子,一把拽住邓小花的衣领,手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都怪你那不守妇道的娘,害得老身如今在村里抬不起头,没脸做人。还有你这啥也干不了的死瘸子,你回来作甚?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邓小花被她拽得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但此刻,其心中的愤怒也如火山般爆发了,她铆足了劲,一把推开邓老婆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我是瘸子怎么啦?我再瘸也好过你那右膀子都被砍了的幺儿子。哦,说不定他早就死在外面了,流了好多血啊!整个臂膀下面血如泉涌,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啊!” 邓老婆子闻听,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整个人瞬间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身体颤抖着,揪住邓小花胸口的衣裳,双眼布满血丝,声嘶力竭地喊道:“什么?你说啥?你爹到底怎么啦?你这死丫头,快给我说清楚,什么右膀子砍了……” 邓小花见众人都在场,心中暗想,即便这老太婆再凶狠泼辣,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下狠手。再者,也好借此机会让大家评评理,说不定还能让老太婆花钱将她娘找回来。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将那日进城后的事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随着话音落下,邓老婆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砰”地一声晕倒在地。她的嘴角不断有白沫涌出,身体不停地抽搐着。 众人见状,先是一愣,随后纷纷围了过来。毕竟只是看不惯邓老婆子一家的所作所为,要真正说起来,跟她家也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人群中走出几个媳妇子,她们相互对视一眼,遂叹了一口气,然后默契地抬的抬手,搬的搬腿,齐心协力将邓老婆子抬了回去。 第87章 不敢相信 晚饭后,她坐在窗口书桌前,开启了她的写话本大计。 自小到大,也就上小学那阵子学过毛笔字。穿到此处这般久,她一直都用炭笔写字,总觉得炭笔比毛笔要顺手得多。 如今,刚一提起笔,纸上便是一个大大的墨团。直至桌角的纸团堆积如山,她才发觉墨团的数量减少了许多,从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好几十个,到如今仅仅剩下好几个。 嗯,确实有进步,加油!她不停地给自己鼓劲打气,大不了等全部写完之后,再认真誊抄几份便是,她就不信驾驭不好这玩意。 先将《病娇》的主线敲定,接着给主角取名,最后从几个精妙绝伦的开端里,选出最为惊艳的那个作为正式手稿。 不知不觉间,竟把主角写成了短命鬼。邓玥瑶手握着几页手稿,从头到尾仔细琢磨,没想到这病娇短命的人设写起来竟如此顺畅,索性就照着这样的思路继续写下去。 直至后来困意来袭,脑袋猛地一磕,险些被笔尖戳到眼睛,她这才猛然惊醒。得了,欲速则不达,还是先睡个好觉再说。 邓玥瑶给小元泰把完尿,又喂了大半碗米汤,将小家伙妥善安置好后,她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瑶瑶……瑶瑶……” “瑶瑶,奶奶来看你啦……” 在迷迷糊糊之间,她仿佛听到耳边传来奶奶那无比亲切的声音,她猛地惊坐而起,眼泪不受控制地陡然滑落,奶奶,您在天上过得还好吗?奶奶…… 丑时初,夜色浓如墨汁,浓稠得好似永远都化不开。数只乌鸦在邓氏老宅的上空盘旋徘徊,发出阵阵凄厉尖锐的叫声。 “哇……哇……哇……” 那叫声在寂静幽冷的夜空中不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初冬的清晨带着丝丝凛冽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清冷孤寂的气息。山脚仿佛一幅水墨画,在朦胧的晨光中缓缓地展开。 昨晚,邓玥瑶特意多煮了些饭菜,留作今早用来做油炒饭,也就是将剩饭剩菜一通乱炒。小时候,奶奶就经常这样做给她吃,而她却怎么都吃不腻,哎,又是想念奶奶的一天。 邓元皓兄妹二人吃完饭,便赶着骡车出了门。邓玥瑶特意带上火锅底料,今日得去洪顺楼教会厨子们具体的操作方法。 骡车刚来到村口,没看到周保财,却只见程德贵匆忙朝着他们跑来。 “吁……”骡车停了下来。 “皓子,月瑶妹子,你阿奶……邓家老婆子恐怕不行了,我爹说,看你们是否要过去见她最后一面。” 兄妹二人听闻,先是微微一惊,旋即同时沉下脸来,满心的不悦,大早上的,碰到这种事,真特娘的晦气! “不去!看她作甚?晦气!”说罢,邓元皓把头撇向一旁,随后抖了抖缰绳:“驾……” 邓玥瑶对邓老婆子的恨意比谁都深,若不是她和小李氏,原主怎会早早丧命?她又怎会带着满身的伤痛来到这里? 她恨不得那恶婆子早日归西,死不瞑目,又怎会想去给仇人送终。 可转念一想,即便这恶婆子再恶毒不堪,即便她们两家早已分家断了亲,然而在名义上终归是她们的祖母。 况且,明年开春,二弟就要进学堂,乾朝自开国以来,便一直以孝治天下,对考生的身份检验极为严格,不孝不悌者,被视为品德不佳,则不具备参加科考的资格。 唉,看来,那恶婆子临死都还要再恶心她们一次。 想到这里,邓玥瑶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遂起身撩起车帘,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向正在生闷气的赶车少年。 “大哥,调头。” 邓元皓扭过头来,满脸疑惑地看向她:“调头做什么?” 邓玥瑶轻声道:“带上大姐和二弟去一趟老宅。” “去那干啥?你不是最讨厌那老虔婆吗?”邓元皓挠了挠头,瑶瑶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咱们又不是去看她,为了二弟,咱们也得去一趟。”紧接着,邓玥瑶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详细地告知于他。 此话一出,邓元皓顿时眉头舒展:“哎呀!还是瑶瑶聪明,竟然能考虑得这么长远!要不二弟总说,咱家要是没了你就玩不转,咦,同样都是一个爹娘生出来的,你这脑壳咋就能转得这么快?” 邓玥瑶眉眼弯弯,催促道:“大哥,快走吧,咱们待会还得去送货呢!” 说罢,朝邓元皓吐了吐舌头,心中满是得意:那可不,本小姐好歹也是读过二十一年书的人。 咳咳!包括四年幼儿班,两个一年级。 “驾……” 回家后,两姊妹跟邓玥琳姐弟俩解释了一番,邓玥瑶见小元泰睡得正香,索性便没带他过去。 她关好门窗,并吩咐邓小灰看好家,四姊妹便登上骡车,一路直奔老宅。 邓家老宅的院内,三个村民正在锯木板和钉合棺木,邓大海一大早便扛着锄头去了西山。 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赵氏笑得格外癫狂,哈!老娘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在娘家不受待见也就罢了,嫁给邓大海那个窝囊废,害得老娘当了十六年的牛马,眼下那死老婆子马上就要咽气了,她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哈哈哈…… 而邓小花正在给邓老婆子搓入殓时的裤头绳,心里不停地暗骂着,死老太婆,快些死!快些死…… 半夜的时候,分明看到那老太婆在翻白眼,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她当时还被吓了一大跳,心想要死也不挑个好日子,偏偏轮到她刚回家,就碰上这么一出惊悚的大戏。 未曾想,那死老太婆拖到现在就是不咽气!真是祸害遗千年! 她怎么还不死啊!死了多好!她死了便少一个嫌弃自己的人了! 自从昨日回来后,她就一直忙得连腰都伸不直,做饭、喂鸡喂猪,给邓老婆子熬药和喂药,接屎接尿和换洗衣裳,总之是没有一刻得闲的时候。 即使她千万个不愿意,可怎奈上头有个动不动就瞪眼看她的邓大海死死盯着她,让她没有半分偷懒的机会。 邓玥瑶四姊妹来到邓氏老宅,见偌大的院中只有冷冷清清的三个人在钉棺材板,与前两次看到的热闹喧嚣简直是天差地别。 邓玥瑶不禁暗自偷笑,这恶婆子还真是神憎鬼厌,这会连往日最喜欢看热闹的曹许两大婆子都不来了。 四姊妹跟几个村民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去了邓老婆子的屋中。 屋中的气味极其难闻,邓老婆子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只见她面白如纸,嘴唇发紫,其喉咙如同拉风箱一般“咯咯咯”地作响。 邓元皓他们三个远远地瞥了一眼,便纷纷走了出去。 正当邓玥瑶转身也准备离开之时,床榻之上的人突然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之后再无任何声响,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她微微一愣,这么快就嗝屁?一点也不好玩,她还以为至少也得拖上两三日呢,去年奶奶弥留之际,在床上足足躺了整整九天九夜才撒手尘寰。 奶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直到咽气都没有闭眼,最后还是自己用手帮她抚合上。 邓玥瑶心想,恶婆子的结局悲凉中夹杂着讽刺,老虔婆生前也算是儿孙满堂,却到头来偏偏是自己这个最让她厌恶的人给她送终。 想到此处,她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百因必有果……” “你的报应就是我。” 刹那间,邓玥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88章 对上暗号 邓月瑶满心狐疑,猛然转身抬头,只见邓老婆子正满目慈祥地凝视着她。 这与以往那凶恶狠辣之态判若两人,这可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初次目睹邓老婆子如此和蔼的模样。 邓玥瑶惊得嘴巴张成o形,脑子瞬间空白。她的心猛地一沉,身体下意识地瑟缩着往后缩,心里犯着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诈尸?还是回光返照? 还未等她开口,邓老婆子就笑着朝她招手:“瑶瑶,你不认识奶奶了?” 奶奶?真的是奶奶吗?邓玥瑶心里充满了怀疑。不会吧?这到底啥情况?难道她也如自己一般穿越了?她的心情由最初的惊吓,渐渐转为隐隐的惊喜,心想:不管怎样,先对个暗号再说,也许只是巧合呢?再说,这老婆子向来阴险狡诈,可得小心点。 “宫廷玉液酒。” 邓老婆子脱口而出:“一百八一杯。” 邓玥瑶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她又挑了个小时候奶奶教她的童谣,如果老虔婆还能答对,那应该就是奶奶没错了。 “月亮巴巴。” “肚里坐个爹爹。”邓老婆子给了她一个嫌弃的小眼神,然后乐呵呵地问:“咋啦?丫头,连奶奶都不认识啦?这童谣还是我教你的呢,瑶瑶,你还想考我啥?尽管来!” 这还用考吗?口音和语气都如出一辙,邓玥瑶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的心情彻底从从怀疑变成了激动,遂快步冲上去,抓着邓老婆子的双肩仔细端详起来。 分明还是往日那个人,可眼神却格外温柔宠溺,再也没有以前的阴翳狠厉。 邓玥瑶这才敢笃定眼前之人就是奶奶,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旋即扑到她怀中,嗷嗷大哭起来:“奶奶……呜呜呜,奶奶,我好想您啊……” 邓老婆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想了想,从兜里拿出手帕,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哽咽着道:“瑶瑶,奶奶也想你啊!瑶瑶乖,别哭了。奶奶知道你那奶……那邓老婆子不是好人,她没少欺负你,还……” “奶奶,您怎么知道她不是好人?”邓玥瑶猛地抬头,满脸惊诧,她心中的疑虑还没完全消散,好奇地问道:“难道?难道您也是穿……” 看着宝贝孙女哭得稀里哗啦的,邓老婆子轻抚着她的小脑袋,点点头说:“对,奶奶有她的记忆,自苏醒那一刻,便接受了那死老太婆的所有过往。” 邓玥瑶满心疑惑地看向她:“那您怎么确定我就是您孙女?” 邓老婆子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说,我要找的人就在这家,而且和你同名同姓。不过你一说‘百因必有果’,我就更确定你是我找了好久的瑶瑶啦。” 邓玥瑶搂着邓老婆子,开始撒娇:“奶奶……” “瑶瑶,你在这儿干啥呢?这儿怪晦气的,咱们该去送……” 邓元皓刚走进房门,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呆住了。瑶瑶不是最讨厌这恶婆子吗?怎么突然叫她奶奶了?还这么亲热?这老恶妇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有,这老毒妇不是快死了吗?怎么突然好了?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听到这话,邓玥瑶心里一紧,暗叫完了完了!穿帮了!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大哥,讪笑道:“大哥,她是我奶……我……” 熟悉的声音让邓元皓恍然回神,他的疑惑瞬间化为愤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推开邓老婆子,拉着邓玥瑶的手就要走,却被她挣脱开来。 邓玥瑶赶紧扶起邓老婆子,揉着她磕到床头的后脑勺,万分心疼道:“奶奶,您没事吧?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别像那恶婆子一样又晕……” 看到小妹如此关心老毒妇,邓元皓又把她拉开,狠狠地剜了邓老婆子一眼,遂诧愕地看向邓玥瑶问:“瑶瑶,你是不是傻了?你怎么跟她这么亲近?你忘了她是什么人?忘了她以前怎么对你的?” 邓玥瑶看着大哥,着急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得干笑着说:“我,我没忘,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恶婆子是咱们仇人,可她……她是……是我……” 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脚尖蜷缩着,不停地摆弄自己的衣角,脑中竭力搜寻应对之策。 看到宝贝孙女这么为难,邓老婆子心里暗骂李春花,自己怎么附身到这么个玩意身上了呢?不过转念一想,只有这样才能经常见到孙女,这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吗? 她笑呵呵地着看向眼前这个傻小子,心想这可是瑶瑶在这里最亲的人,得赶紧想办法缓和关系,还有李春花那几个孬货子孙,绝对不能放过。 哎呀!怎么碰到这么一窝坏胚子?想到此处,她内心抓狂不已,恨不得马上把他们都收拾了。 她极力装出和善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算了,就李春花那作恶多端的女人,突然变好了,别说旁人不信,自己都觉得不靠谱。唉,还是慢慢来吧! 于是,她学着李春花的语气,板着脸说:“臭小子,你干啥呢?我跟瑶丫头说说话,碍着你啥了?” 见她不像以前那么凶,邓元皓愣了一下,然后瞪着她说:“你,你别碰我小妹!有啥事尽管冲我来!” “大哥,阿奶这才刚好转一点,你别冲动,要是她受刺激再晕过去,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说完,邓玥瑶朝床上之人疯狂眨眼睛。 “瑶瑶,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还去不去鸿顺楼了?”邓元皓才不管什么奶奶不奶奶的,推着邓玥瑶就往门口走。 刹那间,邓老婆子捂着脑袋叫嚷起来,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哎哟!我的头好痛啊!” 话音未落,邓老婆子就直挺挺地往后倒,脑袋恰好落在枕头上,嘴角不停地抽搐。 邓玥瑶转身看到这一幕,眸中惊恐之色尽显,惶恐不安道:“大哥,你瞧,奶奶又晕过去了,她要是就这么死了,传出去多不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不孝子孙把她气死的呢?元熹明年还怎么读书啊?” “那,那怎么办啊?她这,这,这又昏过去了,不会真死了吧?”邓元皓走到床边,看到邓老婆子喘着粗气,还翻着白眼,吓得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说:“喂!起来!你个死老太婆、老恶妇,你现在不能死!起来!你莫要连累我二弟……” 邓大海听到声音跑过来,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死了?好!我去放鞭炮。”说罢,转身准备回屋拿鞭炮。 “慢着!谁说老娘死了!” 第89章 未到时机 邓大海愕然回转,目光投向坐在床上之人,不由呆愣当场:“你……你不是死了吗?怎的又活过来了?” 邓老婆子闻此,气得面色铁青,当即怒发冲冠,欲给其一个下马威。岂料,她刚欲起身,便觉头痛欲裂,遂随手抓起枕边枕头,狠狠朝他掷去。 “邓大海,听你这话,是巴不得老娘早些死啊?你这忤逆之子!看老娘往后如何收拾你这孽障!”这李春花究竟养了些什么玩意? 邓大海敏捷地闪至一旁:“我没……没有,做儿子的怎会期望自己亲娘死呢?你肯定能长命百岁。”他再次难以置信地瞥了床上之人一眼,心中暗想,分明早上这老太婆双脚都已冰凉,怎又活过来了? 想到院中正在忙活的几个村民,邓大海转身拔腿飞奔而去,倘若被那老太婆瞧见,那还了得! 邓玥瑶见此情形,一则忧心奶奶气坏了身子,二则又恐邓大海使坏,她需留下来镇场,即便打不过邓大海,但只要她在院中嗷上一嗓子,二牛哥他们定然会援手。 于是,她将邓元皓拉至一旁,让他先送大姐她们和火锅底料回家,而后再去送货。 邓元皓闻听,如坠云雾之中,摸不着头脑,这老毒妇何时在小妹心中变得这般重要了?之前他还夸她聪慧来着,看来这会又被打回原形了。 只因念及与鸿顺楼签过契书一事,他深知无故断供的严重后果。唉,罢了,还是送货要紧,反正如今的瑶瑶不似往昔那般胆小怯懦。 思及于此,邓元皓叮嘱邓玥瑶一番,随后带着邓玥琳姐弟俩离开了老宅。 “奶奶,您别动气,先将身子调养好再说。”邓玥瑶扶着她缓缓躺下去,又仔细地给她压好被角:“您想吃些什么,我即刻就去为您做。” 邓老婆子扭头看向她,快速眨眼:“哪需得着你去操劳,你去把那邓小花叫来。” “那好,我这就去。” 院子里的人和棺板皆已不见踪影,蹲坐在台阶上的邓大海耷拉着脑袋,任凭屋里的赵氏喊破喉咙要喝水,他仿若未闻,丝毫未起身。 邓玥瑶瞧见,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赵氏恐怕做梦都未曾料到自己会有今日这般凄惨。 她推开半掩着的房门,行至床边,瞅了眼床上小脸肿得如猪尿泡一般的人,一把掀开被子抖了抖:“阿奶叫你过去。” 睡得正香的邓小花伸手去拽被子,却捞了个空,嘟囔着:“她死啦?”她打了个哈欠,遂迷迷糊糊地看向眼前之人。 “嗯,你阿奶死了。”邓玥瑶心中暗想,她又未曾说谎,你阿奶若不死,我奶奶怎能再获生机? 见邓小花仍在发呆,她走到门口,单侧唇角上扬:“再不去,待会儿没分到银钱,可莫要怪我没提醒你。” 此话一出,怔愣的邓小花这才回过神来:“哦,我这就将裤头绳送过去。” 她迅速地套上衣裤,趿拉着鞋子,拿起床边凳上的一股黑白相间的线绳,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屋子。她一路暗自窃喜,昨日刚到家,今日就分子孙钱,总算没白跑这一趟。 邓小花刚进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陡然睁大了眼睛,她倒退几步,身子微微颤抖:“你……你怎么没死,不是说你死了吗?” “还没呢,不过也快了。”床上之人眼眸半阖,有气无力地道:“你先去把那只芦花鸡炖了,待我吃饱了再说正事。” 邓小花闻听,心中暗自嘀咕,那贱丫头不是说这老太婆死了吗?怎这会还能吃鸡了?不过,瞧她这要死不活的模样,也活不了几日了,说不定就是在熬最后的时辰罢了。好几斤的芦花鸡想必她也吃不了几口,到时候给自己多留一些便是。思及于此,她应声称是,转身而去。 门外凝听的邓玥瑶走进来,朝床上之人竖起了大拇指:“奶奶,就您这演技,若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她快步走近,趴伏在邓老婆子身上笑得前仰后合。 “小样,奶奶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要多,毕竟,我这么多年的电视剧可不是白看的。”邓老婆子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许是原身自幼便不受其待见的缘故,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这般近距离端详过邓老婆子的容貌,现今,邓玥瑶仔细打量着这副原本令她厌恶的面庞,总感觉对方原本耷拉着的嘴角似乎没那般松弛了,尤其是那倒三角眼睛好像也平缓了不少。 “奶奶,要不您搬过去跟我们住吧?” 邓老婆子眼底一沉,微微摇头:“时机未到。” 邓玥瑶满心疑惑,不由追问道:“那要待到何时才能搬过去?” “很快。”邓老婆子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乖孙女,别担心。” 此时的老槐树下再度人声鼎沸,坐在石阶上的一群人纷纷在议论今日村里的头条新闻,即邓老婆子死而复生之事。 有人坚信邓小花不会说谎,定然是那母子俩在作戏;也有人说在街市目睹邓大山进过赌坊,猜测他因还不起羊羔利而被砍手,以至于先卖妻求荣,再打发女儿回家筹钱,最后才致使邓老婆子怒极攻心而昏厥在地;还有人怀疑邓大海居心不良,盼着邓老婆子早日归西,好霸占家产。 屋里,邓玥瑶还欲再劝劝奶奶。 邓老婆子却拍了拍她的手:“乖孙女,咱们现在得将计就计。你想啊,倘若我现在就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邓小花必然会狗急跳墙,做出更为过分的事。” 邓玥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只好暂且将接奶奶过去的事搁置一旁。 这时,邓小花端着炖好的鸡肉进来了。看到邓玥瑶和邓老婆子亲昵的模样,眼神中闪过一丝嫉恨,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假笑着说道:“鸡汤好了,阿奶,您趁热喝。” 邓玥瑶扶着邓老婆子慢悠悠坐起,随后接过汤碗喂给她尝了一口汤,邓老婆子佯装皱眉:“这汤味道怎的这般怪怪的?是不是你舍不得放盐?还是说你存了别的心思?” 邓小花脸色骤变,忙不迭解释:“阿奶,孙女向您保证,绝无此事。” 邓老婆子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邓小花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愤恨,吃死你!吃死你! 邓老婆子怒视着邓小花,厉声诘问:“怎就只有这么一小碗?那只芦花鸡少说也有五六斤,莫不是你这死丫头偷吃了?” 闻听此话,邓小花脸色大变,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没有,剩下的还在釜中炖着呢,我这就给您去端来。” 言罢,她匆匆跑往灶屋,心中却将邓老婆子的先人问候了个遍。 而邓玥瑶则在一旁偷笑,心想奶奶这一招真是高明。 第90章 再进县城 近些时日以来,面对姊妹三人的连连诘问,邓玥瑶始终缄口不言,让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每日绞尽脑汁,寻着各种由头去往老宅。 眼瞅着邓玥瑶与那恶婆子愈发亲近,其余三姊妹满心困惑,实是百思不得其解。这老虔婆究竟施了什么妖术,竟能让曾经对其恨之入骨的人,如今这般眼巴巴地往上凑。 今日冬月初八,是家中双生子的生辰。邓玥瑶心想,得好好做几个大哥大姐最喜欢吃的菜式。 大清早,她给奶奶送了八宝饭回来,便与大哥一同去往鸿顺楼。 昨日大哥送货回来,捎来了林老板的口信,提及火锅盆和六月柿已到。林老板兄弟收到飞鸽传书后,见其大哥催得急切,当日便寻得了六月柿,还差人快马加鞭送了十斤过来,剩余的还在路上。 鸿顺楼的大堂内,邓玥瑶瞧着那吃得满嘴红油、额头冒汗的林老板,分明被辣得“嘶哈”不停,却仍是赞不绝口。 由此可见,这麻辣火锅必能再度掀起热潮,邓玥瑶暗自思忖,待她的豆瓣酱做出来,炒制底料时添上些许,估计到时林老板连舌头都会吞掉。 同时,她也发现了另一个商机:奶茶,没错!她必须赶在年前多赚些钱,方能安心过个好年。唯有兜里有钱,才能让她感到安全。 林老板因着前几次买“祖传秘方”碰壁,这次直截了当地与邓玥瑶再次签下契书。邓玥瑶提供火锅底料,依旧分得两成纯利。 邓玥瑶将折好的契书小心揣入怀中,心想着得让大姐给她做个挎包才行,也好放置些零钱和小物件。虽说那书呆子大姐的绣活马马虎虎,想必做个挎包应当不在话下吧。 “林老板,我这还有个赚钱的项目,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听闻“赚钱”二字,林老板尚未收起的笑容顷刻间再次绽放,犹如一朵盛开的喇叭花。想到迎宾楼的油淋鸭果真如这小丫头所料,闹腾了两日便已然偃旗息鼓。 眼瞧着酒楼的生意愈发红火,等位的客人都排到了门外,他便买下隔壁两间商铺,当下正在装潢之中,现今也萌生出在县城开设鸿顺楼分号的念头。 这会又有进项送来,怎不叫他心生欢喜。想到这,他再次抚掌而笑,念及旁人在侧,连忙佯装抚须,以此来遮掩他那疯狂上扬的嘴角。啧啧!这小丫头简直就是他的财神爷啊! “哦?但不知邓小姐此番提供的又是何种新颖菜式?” 她忆起先前买牛油时跟匡老爹打听牛乳一事,得知牛乳在这个时代被视作奢侈品,通常只用于祭祀或是作为珍贵补品,像她们这般普通百姓更是难以弄到。但林老板就不同了,他家几代从商,想必各圈的人脉颇为广泛,不知能否从他这里寻得切入口。 “不是菜式,而是甜品,林老板。这牛乳制成甜品搭配火锅售卖,定然能吸引众多食客,到时财源广进不在话下。”说到此处,抬眸之间,邓玥瑶话锋一转,遂愁眉紧锁道:“只是这原材料着实不易买到,唉……” 话音未落,求财心切的林老板立马拍了拍胸脯:“若有需要我林某出力之处,邓小姐您只管吩咐便是。” “牛乳。” “牛乳,牛乳……”林老板喃喃自语,脑中竭力搜寻与之相关的亲朋故旧。经过一番搓手踱步之后,终于朗声大笑起来,雍州!对!雍州人都有喝牛乳的习惯,且听说那东西在当地并不值钱。咦,他三弟媳的表妹夫的侄儿的连襟的堂兄不就在雍州驻营当百户吗? “邓小姐,牛乳倒是有,只是还需等些时日。” 邓玥瑶闻听,心下大喜:“多久?年前能否弄到?” “那倒不至于。” “那就好,不过您得尽快将那牛乳弄来。”邓玥瑶自然深知林老板是个极具事业心的商人,同为商人的她自然明了商人逐利的本质,正所谓君子以礼处世,商人以利处世。 “邓小姐,您放心,此事我林某人定会竭力办妥。”林老板暗自思量,我能不着急吗?看来,这次得多辛苦三弟了。 于是,她在催促林老板的同时,也不忘将其中的利益关系点明:“我不妨先跟您透个底,这道甜品的利润可不比卤味少。” 林老板眼睛一亮,仿佛已然瞧见无数银钱滚滚流入囊中。“邓小姐说得极是,我这就立马修书催我三弟。” 随后,林老板又提出卤味加量一事,要邓玥瑶每日多卤四副猪下水。 邓玥瑶闻听,不禁一惊,前两日不是刚加过量吗?这会儿又加四副,这几日以来,她们四姊妹为了每日清洗八副猪下水,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若往后每日清理十二副猪下水,恐怕得把她们四个都累垮了。看来,得请人帮忙了。 况且,东寿街市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为了买到这八副猪下水,大哥每日还得跑去隔壁密石镇提货,往后得让大哥再去其它几个乡镇转转。 念及家中香料和卤料所剩不多,今日得去趟县城,不出所料,她这次又没带钱出门,当她向林老板借银时,林老板便提前几日将油淋鸭的分成结算给了她,这次分得七十八两银子。 她心道,即便这个月有迎宾楼从中搅和了几日,但与之上个月相较,翻了一倍有余!她将账本递给林老板,便离开鸿顺楼。 原本想着今日给大哥他们过生辰,明日再去县城,哎,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这些事都凑到一块儿了,她便将此事告知大哥。 邓元皓闻听,二话不说,驾着骡车去猪肉王那打了声招呼,说下午再过来提猪下水,随即快骡加鞭赶往县城。 车厢内的邓玥瑶即便被颠得晕头转向,也不好开口让大哥慢些,今日还得早去早回,看来双生子的生辰饭只能留到晚上再做了。 她盘算着村里手脚麻利的几个人,最终决定请三个人清理猪下水,冬梅婶子和金凤婶子,以及程德贵媳妇大圆姐。十二副猪下水听起来多,但只要她们做事默契,用不了半天便能清理好。 东寿到康顺有五十四里路,山路崎岖难行。大半个时辰后,骡车赶到县城。邓玥瑶让大哥直接去往北街衡生药材铺。 未曾料到,骡车刚拐弯进北街,前方就围满了人,致使骡车停滞不前。 邓玥瑶从一旁车窗探出脑袋,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着“决不轻饶”和“送官府”之类的话语。 邓元皓见状,便想去瞧个究竟,遂跟小妹打了声招呼,去了前方围观处。 不多时,邓元皓神色慌张地跑回来,登上骡车,便唉声叹气地问道:“小妹,你说的那家药铺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闻此,邓玥瑶撩开车帘走出来:“我不知道啊?怎么啦?大哥?” 第91章 群英荟萃 “真是晦气!没想到咱们在这县城竟还能碰到这祸害,呸!” 眼瞅着老宅一家接二连三地闹出诸多丑事,邓元皓暗忖,当初小妹断亲之时,为啥就没想到更改姓氏呢?与老宅一家共用同一姓氏,他都臊得慌! 邓玥瑶闻听,望向气得满脸涨红的大哥,满心狐疑地问道:“大哥,你说哪个是祸害?” “前头被人围着捶打的正是那邓大山,哎,瑶瑶,你是不知晓,那家伙被打得包头鼓脑,你说说他胆子怎就那么大?都只剩一只胳膊了,还敢跑去人家屋里偷出五十两银子,打得好!活该!” 关于老宅之事,近些时日以来,邓元皓也从小妹口中或多或少知晓了一些。他着实没想到那厮已然沦为独臂之人,却依旧如此胆大包天!只盼着官府能多判他几年,那老毒妇知晓此事后,估摸会气得再度昏厥过去。想到此处,他的嘴角不禁开始上扬。 “五十两?这么多?若真送到县衙,依这数额来看,恐怕他下半辈子都只能待在那里边了。” 邓元皓一听这话,眉梢几乎扬至头顶,只觉这是他此生听过的最大喜讯:“真的?那就太好了!” 邓玥瑶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信?那你回去问问大姐不就清楚了,她可是这方面的行家。”话毕,丢给大哥一个没眼看的小眼神。 她这会无暇顾及邓大山的事,一心只想尽快买了香料早些赶回家,今日还有好多事亟待处理。 眼瞧着前方围观的人密密麻麻,几乎堵成一板墙,而衡生药材铺恰好位于这条街的中间位置。 “看样子,只怕咱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不若大哥你在这看着骡车,我走着过去算了,反正也没多远的路。” 邓元皓面露担忧之色:“你一人个去?既然骡车停在这里,待到时候那么多的药材,你又如何搬得过来?” “若这些人到时仍没散去,我再让那药材铺掌柜想想法子。”邓玥瑶摸了摸怀中的银子,随后跳下骡车,朝着前方而去。 “那你要小心些!”邓元皓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知道了。”某人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此时,前方围观之人愈发多了起来,人群中传来阵阵凄惨的求饶之声。 “我……我再也不敢了!诶呦……” “几位爷,求求你们行行好,就……就饶过我这一回吧……啊……” 邓玥瑶充耳不闻,从一旁费力挤身而过,不多时,便来到衡生药材铺。 在掌柜和伙计的热忱招待下,她熟门熟路地挑选了几十种药材,并让伙计们全部研磨成粉。 待结账完毕,邓玥瑶跑到外面瞧了一眼,见前方围观的群众依旧为数不少,遂进店向掌柜询问是否还有其他路能够通往街口。 掌柜闻听,见眼前这小丫头孤身一人前来,念及那两百多斤的药材搬运着实不易,索性让店里的马车和两名伙计绕远路,将她送到前方街口。 正当伙计们将最后几包药材搬上骡车时,前方人群围观之处一阵骚乱,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几名官差从车上飞奔而出,很快便将五花大绑的邓大山扔上了马车。 望着渐去渐远的马车,众人无不拍手称快。 兄妹二人见此情景,相视一笑,尤其是邓元皓,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一个劲儿地直呼活该。 兄妹俩驾着骡车一路赶赴东寿,分别在猪肉王和另外两处肉铺买了五副猪下水,随后又去匡老爹那儿买了六斤牛油。 见牛油如此难得,邓玥瑶反复叮嘱匡老爹往后若有牛油,只管为她们留着,反正这冬季的牛油多放几日也不会变质。 瞅着一包牛油,邓玥瑶陷入了沉思,该上哪去弄这么牛油呢?牛油,牛油……牛油,牛乳!雍州! 而后,兄妹俩又马不停蹄地折返鸿顺楼,与林老板提及雍州牛油一事,林老板当即连拍脑门,直呼邓玥瑶先前为何不说,并吩咐小厮速速赶去驿站截回书信。 见时辰不早,邓玥瑶暗想,反正此刻赶回去做饭已经来不及,索性决定在鸿顺楼用过午饭再回家。 邓元皓举双手赞成:“哎呀,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这酒楼吃饭。” 此刻虽说已是午时末,但酒楼内仍有不少客人正在用餐,林老板亲自将她们带至刚腾出的天字号雅间。 见大哥兴奋得手舞足蹈,邓玥瑶便将菜单递给他:“大哥,你来点菜吧。” 邓元皓虽说学问不深,但好歹也识得几个字。他接过菜单和炭笔,仔细翻阅一番,像卤味跟油淋鸭之类,他们在家早已吃腻了,遂圈了另外三个看上去颇为高档的菜名。 依照酒楼惯例,小二将菜名向客人复核:“邓公子,您点的是绝代双骄,群英荟萃,八仙过海,若无误,小的这就下去报菜单。” 此话一出,邓玥瑶心里咯噔一下,这群英荟萃该不会就是那个菜吧?于是地看向小二:“侯三,能否讲讲这道群英荟萃是何菜式?” 业务娴熟的侯三摇头晃脑道:“邓小姐,这群英荟萃啊,乃是以历经三日三夜熬制而成的老母鸡汤,再佐以芜菁、葑菜以及胡萝卜炖煮而成的温补佳肴……” 未等侯三说完,邓玥瑶连连摇头:“换个五圆鸡。” 言罢,她暗自嘀咕:哎呀!还真是萝卜开会啊!这不就是圆萝卜、白萝卜以及红萝卜吗?这是如何做到古今一致的?家中菜地里种的这三种萝卜还少吗?估计都能吃到明年三月了。 至于老母鸡汤,以她过来人的经验判断,也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俗话说:在江湖为江湖,不在江湖不毁江湖。 更何况,她还得依靠鸿顺楼这棵大树赚取更多银钱,更何况,林老板待她着实不错,她是傻到家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邓元皓暗自吐了吐舌头,果然还是吃了没学问的亏,想到自己点的另外两个菜,顿时没了多少期待:“那这个绝代双骄和八仙过海又是啥菜式?” 侯三闻听,连忙将菜单和炭笔揣入怀中,当即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这个绝代双骄嘛,您二位请听我细细道来,我们鸿顺楼的青椒与红椒,那可都是我们东家庄子里的人在三伏……” 话至此处,兄妹俩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邓元皓连忙抢着问道:“那八仙过海总不会也是清一色的素菜吧?” 侯三当即大一拍大腿,朝某人竖起了大拇指:“哎呀!邓公子果真聪慧过人,无人能及啊!” 见侯三一副嬉皮笑脸之态,邓元皓面带微蕴地看向他:“你小子少贫嘴,说,这八仙过海到底是啥菜?” “这八仙过海说是素菜,也并非全然如此,而是黑山羊……” 说到此处,侯三眼角的余光瞟见邓元皓,见其面色冷凝,又想到眼前这两位可不是寻常之人,这可是他们酒楼的财神爷,就连东家对这二人也是礼敬有加,遂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倒了出来:“是用羊肉汤炖制而成的八种菌菇。” “这两个菜不要了,换成青椒炒肉和素炒药芹。”邓玥瑶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强忍着笑意看向侯三:“这两个菜可有?” 侯三连声应答:“有有有!您二位稍候,小的这就将菜单报与后厨。”说罢,飞一般地退出了雅间。 第92章 宏图大计 归途中,邓元皓已是第 n 次忍不住发牢骚:“瑶瑶,这鸿顺楼的菜式也就那样,依我看还没你做的好吃。” 伏于车窗之上的邓玥瑶不禁浅笑出声:“大哥,人家都没收咱们一文钱,你怎还好意思嫌弃人家口味?你知道那三个菜要多少钱吗?” 邓元皓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挠耳抓腮,嘟囔着:“就那鸿顺楼的档次,估摸最少也得一两百文吧。” “快收起你那一两百文的想法,我问过徐掌柜了,光是那钵五圆鸡就得三百八十文钱,三个菜总计五百二十八文,还有林老板所赠的这三盒糕点,少说也得三四百文。” 她从食盒内拈起一颗果脯放入口中,顿觉口舌生津,心中暗叹:果真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玩意,光是这雕花木盒,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寻常百姓对这些糕点估摸闻所未闻,买上一两文钱的瓜子,便能嗑上好几日。 “我的天爷哟!他们怎的这般黑心?简直跟抢钱没啥区别!”邓元皓低声嘀咕着,这菜都卖得这般贵了,居然还能座无虚席。也不知这住街的人怎么都这般富有。 转念一想,他俩方才没掏一文钱,便白吃了半两多银钱的酒楼美食,并且还是坐的那最好的雅间,听小妹说那可是鸿顺楼的顶级雅间,而且还有那几盒价格不菲的糕点。想到此处,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感觉比捡到几百文钱还要高兴。 想到请人清理猪下水的事,邓玥瑶再次掀起车帘:“大哥,你待会去密石镇提猪下水时,记得跟两位婶子和大圆姐她们说一声,工钱是每日十文。若往后猪下水再加量的话,每副猪下水增加一文钱工钱。” 赶车的少年扭头看向她,说道:“哎呀,知道了,瑶瑶大人,从去县城的路上到现在,你都说了不止两百遍了。放心吧,这事我都记着呢,快进去,外面太冷,可别着了凉。”说罢,邓元皓停下骡车,将她推进车厢。 回想起先前吃的八仙过海,邓玥瑶眸中光芒闪烁,心中开始描绘起未来惬意躺平的美好图景…… 待骡车到家后,邓元皓将已然熟睡的小妹轻轻抱起,正欲送去她的床上。 此时,邓玥瑶梦呓两声:“你才没爸妈……你才是野孩子,我奶奶对我可好了……” 邓元皓凑近仔细聆听,心中疑惑:爸妈?爸妈是什么鬼?那老毒妇何时对她好过?随即憨笑着摇了摇头,心想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许是小妹常年遭受那老太婆的苛待,故而在梦中期盼着能有个疼她的阿奶吧? 邓玥瑶一觉睡到申时末,方被小元泰的哭声吵醒。她迅速掀开被子,趿拉着鞋给小弟把完尿,见窗外日头已然西斜,遂喊来邓元熹给他喂食米汤,自己则急匆匆地跑去灶屋,开始筹备今日的生辰饭。 当她跑出房门时,便看到金凤婶子她们三人正在院中清洗猪下水,一旁的瓦盆内草木灰已所剩无几。 邓小灰则在一旁不停地转圈,寻觅着她们扔出的废料进食,丁点碎肉都不曾被浪费。它时而张开嘴跃起半人高,接住冬梅婶子扔过来的肥肠内的油;时而两脚直立,逗得几人开怀大笑。见邓玥瑶过来,也没有往日那般热情,仅是朝她摇晃了几下尾巴,便又将目光投到三位清洗猪下水之人的身上。 邓玥瑶与大圆她们三人闲聊了几句,便走进了灶屋。只见大姐坐在灶塘边烧火煮饭,这时的她拄着木棍出去,指点她们三个如何快速清洗猪下水。 而案台旁的大哥正在专注地切菜,邓玥瑶连忙将他俩赶出了灶屋,并迅速插上了门闩。 “大哥大姐,今日可是你俩的生辰,哪能让你们亲自动手操劳,你俩且去一旁歇息,莫要敲门哦,就算敲门我也不会开的。” 此时,邓玥瑶系上大姐缝制的简易围兜,宛如小大人一般负手踱步,仔细查看了一番。 见堆得冒尖的瓦钵中肉切成两指大小,估摸大哥想吃红烧肉了。 转而细想,前日中午做了一碗红烧肉,便被大哥吃了一半,另外一小半还赏给了邓小灰。自从邓小灰的上次传信事件后,大哥对小灰比对二弟还要亲厚。用他的话说,至少小灰不会怼他。 邓玥瑶就着大哥切配好的菜,做了五菜一汤:红烧肉、小炒风吹肉、粉蒸肉、酱椒炒肉、素炒葵菜和葑菜肉沫汤。 前几日,她怀念起家乡的火锅,眼下正值冬季,正是吃火锅的绝佳时节,便让邓元皓去铁铺定制三个炭炉。今日原本想做个干锅风吹肉,只可惜今日杂事繁多,没来得及去铁铺拿炭炉。 经过邓玥瑶的一番忙碌,直至最后一道菜出锅,她方才打开灶屋的门。 邓小灰闻着香味冲了进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饭桌上的菜碗,口水止不住地流,见小主人并未理睬自己,它又绕着她欢快地摇晃着尾巴,并嗷呜嗷呜地叫唤起来。 邓玥瑶拗不过小家伙,想着每日煮一顿的诺言,索性从碗柜中拿出一个海碗,装了满满一大碗饭,接着夹了十几块红烧肉,并泡了些葑菜肉沫汤拌匀后去往狗棚,倒入它的饭盆中。 不等小主人起身,邓小灰便埋头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邓玥瑶见这小家伙食量渐长,身材也愈发魁梧起来,有点像小时候奶奶养过的赛虎。听奶奶说赛虎是老爸从单位领导那抱回来的狼狗。 家中食量渐长的可不止邓小灰,还有大哥和二弟以及小弟,尤其是小奶娃,依照抱回来的日期推算,今日才两个月零两天,但他每次喝下大半碗米汤后没多久又开始哼哼唧唧。 想到此处,邓玥瑶决定明日开始在米汤中添几粒白米,再放到灶塘内温着,以此来慢慢加量。 此时,冬梅婶子三人早已离去,邓元皓将晾衣架上最后几挂腊肉取下来,送去杂屋。 须臾,杂屋内传来邓元皓的呼喊声:“瑶瑶,瑶瑶!你快过来瞧瞧,这胡豆瓣莫不是坏了?长了好多黄霉!” 邓玥瑶听闻,心中大喜,一个箭步冲向灶屋。只见圆盘中的豆瓣粒粒长出黄霉,当即去灶屋拿来大瓦盆,将圆盘里的霉豆瓣全部倒入大瓦盆中,遂让邓元皓将前两日买来的那坛酒搬来,倒了四碗酒进去,随即淋入些许酱油,再将霉豆瓣搅拌均匀。 想到今日听侯三提及林老板的庄子里还有不少辣椒,看来,她明日还得亲自去趟鸿顺楼,找林老板化缘才行。 一顿生辰饭吃得众人皆心满意足,待两锅猪下水下锅后,邓玥瑶往两个灶塘塞了些不易燃尽的半干构树木材,便坐在书桌前开始续写《病娇》。 这两日光顾着给那些女配取名,总共也没写出几段话。熬到半夜,她瞅着写好的几张纸,总感觉其内容还有些不尽人意,遂涂涂改改地给男主加了两个副业进去。 她再次从头至尾翻阅精心打磨出来的话本,不禁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忖:嗯,不错,内容张弛有度,跌宕起伏,连她这个执笔人都觉着精彩绝伦,想必应该不愁没有销量。 第93章 偶遇大花 晨曦初绽,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携着砭骨的寒意,却又透着一种别样的清冽。 邓玥瑶将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一钵甜酒冲蛋小心翼翼地放入篮中,而后盖上一层绣碎花布,遂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家。 一路上,她心下思忖着,家中鸡蛋所剩无几,稍后定要去买些回去才行。 上次在金凤婶子家买了十个鸡蛋,金凤婶子母子二人竟如临大敌般,争着将铜钱扔出门外,这次还是去别家买为好。 这几日,因着有温秀梅坐镇,老宅总算安宁些许。邓大海依旧每日与赵氏争锋相对,虽说二人仍是相看两生厌,但也未斗得鱼死网破。主要是赵氏的病愈发沉重,别说是争吵,即便只要多说上几句话,便会咳嗽连连不止。 赵氏嚷着饿,邓大海便端着满满一大碗饭菜来到赵氏房中,在床边不远处吃得吧唧作响。任凭床上之人如何咒骂不休,他只顾埋头吃饭,干完一碗又去灶屋盛来满满一大碗,继续吃得头也不抬。 赵氏闻着饭菜的香气,愈发觉得饥饿难耐,只得将枕头朝他扔去,以此宣泄心中的愤懑。 赵氏喊渴,邓大海便将端来的一碗水径直淋在赵氏床边地上,见赵氏竭力伸着脖子去接,他又往后退了两步,继续慢悠悠地淋着。望着赵氏仰头伸着舌头企图接水喝的模样,邓大海只觉心中大快。 邓大海暗想,翠儿何其无辜?宝哥儿又何罪之有?你竟如此容不下她们母子!还有那苟富生,满脸堆成山的褶子,都快老成昆仑瓜了,也只有你这荡妇能看得上!那日,林三娘母女八人为何不多踩她几脚?也好让你这贱人与他宝哥儿陪葬!省得他眼不见心不烦。 今日,邓大海请来冯大夫,当得知赵氏病情时,冯大夫只是摇头叹息。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冯大夫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邓家老大,赵氏这病怕是颇为严重。如今肋骨断裂三根,已致使肺部受损。肺部气血不畅,所以才咳喘不断。而且长久如此,身体亏空厉害,需精心调养。要用上等的人参补元气,还有川贝止咳化痰润肺,再配以其他几味草药熬制汤药,一日三次服用,期间不可劳累,更不可动气,否则只会加重病情。” 闻言,邓大海心中不禁为治疗费用发愁,家中本就拮据,这么多珍贵药材如何负担得起?再者,既然这婆娘都不能干活了,还治个什么劲?随即又想到前几日与赵氏争吵时,她一时情急,将他的宝哥儿挖出来扔去乱葬岗一事和盘托出,思及此,他索性心一横,任其生死由天。 见邓大海没让冯大夫开药,还将其送出门,气得赵氏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嘴角缓缓溢出一丝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在枕上绽出朵朵血梅。 赵氏暗自思量,既然你邓大海如此无情无义,就莫怪老娘不顾夫妻之情。她艰难地匍匐着爬到床里边,翻开褥子,从床铺草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随后将其藏在枕头下面,那干涸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狠厉之色。 这边邓老婆子的房中,邓玥瑶刚给奶奶喂完甜酒冲蛋,二人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只见邓小花一瘸一拐地跳了进来。 眼瞧着邓玥瑶依偎在邓老婆子怀里,二人亲昵个不停,邓小花赶忙移开视线,暗叫不好,没想到这死老太婆不但没死,还愈发精神起来。 也不知那贱蹄子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还跟那贱丫头愈发亲近了,长此以往,那死老婆子的钱财岂不都会被那死丫头骗了去?回想起先前邓老婆子嫌弃她的眼神,她顿时眼底微沉,看来,她得立刻想法子将这死老太婆弄走才行! “阿奶,我想去趟外祖家。”邓小花缩着脖子问道,竭力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温秀梅听闻,忆起邓老婆子大哥大嫂皆已离世,即便健在,也不待见邓小花,也不知这死丫头要耍什么花样,遂学着邓老婆子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没事去你外祖家作甚?” 邓小花见状,吞吞吐吐道:“我,我想去舅母那学些绣活上的新花样。” “嗯,去吧。” 待邓小花离去,邓玥瑶迅速关上房门,再次扑到奶奶怀中撒起娇来。 邓元皓左等右等,直到辰正时分,也不见邓玥瑶归来,不禁暗自思忖,小妹指定又是去了老毒妇那里,难道她忘了今日要去鸿顺楼一事?索性便驾着骡车去往老宅,谁知刚走到村口便看到邓玥瑶快步而来。 “瑶瑶,你一大早提个篮子作甚?” “买鸡蛋啊,怎么啦大哥?”邓玥瑶未上骡车,笑语盈盈道:“这鸡蛋易碎,我先将这送去家里,我还得配些料粉一并带去鸿顺楼。大哥,你等我一会。” 邓元皓微微点头,趁机将骡驹牵到路旁,让它吃些杂草。 不多时,二人一路奔向鸿顺楼。 骡车进城后不久,邓玥瑶突然听到邓元皓的连连惊呼之声,不禁从车窗探出头来,只见抱着一匹布料的邓大花跟在一名少年人身后,缓缓而行,同行的还有两名或提或抱着各种物件的小厮。 待骡车越过那少年时,邓玥瑶扭头看去,微微一怔,这不是那日跟在那死胖子一起的觑觑眼吗?她俩怎么凑到一块了? 邓玥瑶赶忙缩回车厢,想到奶奶提及邓大山带着妻女和邓大花进城之事,昨日亲眼目睹邓大山被捉,先前大哥也曾亲眼看到李云翠进了凝香楼,而邓小花又瘸着腿回来,这会又看到邓大花搭上那觑觑眼。 思及于此,她心中不禁生出种种猜测,然而最能确定的,便是邓大山将她们三个都卖了,那么邓大山又是因着何种缘由,才会做出这等令人不耻之事呢?他又是因何缘故又被人砍掉一只臂膀呢? 未及邓玥瑶多想,骡车便来到了鸿顺楼门口。邓玥瑶提着一个包袱进了大堂,向徐掌柜打听到林老板此刻正在书房,遂提着包袱上了楼。 第94章 行为反常 林老板听了邓玥瑶的需求,马上安排小厮去庄子弄来两百斤红椒和一百斤青椒,并分文没收,直说每年庄子里的辣椒都会浪费好多,这些是庄头让人从地窖搬出来的,况且自家酒楼所用辣椒有限。 邓玥瑶直勾勾地盯着车厢里和车外的六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心里琢磨着:十五斤豆瓣哪用得着这么多辣椒啊,但总归多多益善。 于是,她让大哥驾着骡车去了喻氏米铺,买了五十斤胡豆,随后又赶赴调料铺买了三十斤盐和二十斤干椒,接着又去提了五副猪下水,最后不忘去铁铺取回三个炭炉。 她原本还想买几个水缸和大坛子,怎奈车子空间就那么大,她被挤得没地方站,只好脱掉鞋,歪靠在座位上。路过坑洼不平的地方,颠得她后脑勺疼得厉害。 好在,家里还有三个坛子,装那些豆瓣酱应该够了,至于水缸和坛子,让大哥明天再带回来。 一路上,邓玥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辣椒和胡豆加起来还没买盐花的钱多,单单三十斤盐就花了六百文。 邓元皓满心狐疑,扭过头高声问:“瑶瑶,这红椒我知道用来干啥的,你买这么多青椒干啥?”说完,他把身后两麻袋靠身的辣椒往后推了推。 车厢里的邓玥瑶微微一笑,反问道:“大哥,酱椒炒肉味道怎样?” 邓元皓想都没想就回答:“那还用说?贼下饭!每天就这一个菜,我都能吃五碗饭。” “这不就对了,这青椒用来做酱椒正合适。” 赶车的少年喜笑颜开:“那太好了!咱们回去多做些,最好能吃到明年辣椒上市。” “咱们家啊,再多的辣椒也不够造的。”邓玥瑶揉了揉后脑勺,蹙眉苦笑。 骡车到家后,金凤婶子等三人匆忙上前搬卸货物。 两位婶子抬着一袋辣椒放到台阶上,冬梅婶子面露疑惑:“哟,月瑶,你们买这么多辣椒作甚?” “买了这么多盐,花了不少银钱吧?”大圆指着刚拖出车厢的一袋盐。 “当然是用来做吃食啊。”邓玥瑶含笑随口应答,心中却想,这豆瓣酱可是奶奶的拿手绝活儿,现在不方便告诉旁人,而后看向骡车旁的大圆:“确实是不便宜,就这半袋盐都花了好几百文。” 接着,大家分工忙碌开来,邓玥瑶三姐弟清洗晾晒辣椒,金凤婶子三人清理猪下水,邓元皓帮妹妹们提了两大盆水后,又牵着骡驹去屋旁不远处吃草,随后就去密石等附近乡镇收集猪下水了。 所幸,青椒不用洗就能直接装坛,邓玥瑶刚把两个坛子装满青椒,看着台阶墙角剩下的一小半青椒,还有院子里满满两圆盘像小山一样的红椒,邓玥瑶默默盘算着还得再买几个坛子和水缸才够用。 她心想,如果买大缸的话,每逢雨雪天气挪进挪出极为不便,不像老家,盖块玻璃便万事大吉。 不妨全部用坛子来装,她估计拌出来的豆瓣酱约摸三百斤左右,家中十五斤豆瓣今晚便可入坛,加上几十斤青椒,也就是说最少还得买六个大坛子。 这坛子属于易碎物品,不像其它货物还可堆叠,若将车厢坐板拆下,最多一次也只能装两个。好在,除了明天青椒要装坛,其他坛子暂时用不上,只能让大哥分批拉回。 随后,邓玥瑶与院中几人打过招呼,就去了村里,还得借几个圆盘回来才行,趁着这几天风大,洗好的辣椒容易晾干。 程里正家,廖氏听说邓玥瑶要借圆盘,二话不说,即刻跑去杂屋搬来两个漏网圆盘。 邓玥瑶一看,心想这种圆盘晾晒辣椒最为合适,比自家那两个无网圆盘好用多了,遂向廖氏打听道:“廖大娘,您可知村里还有谁家有这种大圆盘?” 廖氏闻听,略作思量,若有所思道:“我记得,许老婆子家有一个,林三娘那也有一个,还有牛满月家有一个,不过她家的圆盘比我家这两个小点。” 邓玥瑶心想,七个圆盘晾晒两百斤辣椒应是差不多了,遂笑语嫣然道:“那好,我这就去她们几家借。” 邓月瑶刚要走,堂屋内的程里正急忙跨门而出:“哎,瑶丫头,问你个事,我那二亩地的胡豆种下去好些时日了,为啥有的出苗了,有的还没动静?” “水生大伯,莫急,我家地里的胡豆我也去瞧过几次,和您说的情况差不多,温度过低,胡豆不易发芽,这很正常。再者,春季前的胡豆生长过快未必是好事,下几场大雪一冻,容易折尖,影响收成。我家十多亩地我都不着急,您急啥?” 瞧着邓玥瑶一脸正色,不像平日那般俏皮模样,程里正夫妇顿时松了口气,遂抚须笑道:“这两个圆盘让你大娘给你送回去,省得你再跑一趟。” “那就先谢过廖大娘了,我正愁没法弄回去呢,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我先去借圆盘了。”说罢,邓玥瑶走出院子。 廖氏拉着她的手,佯作嗔怪:“谢啥谢啊,你这丫头,太见外了不是!上次你分给我们家十斤野猪肉,我还没谢你呢,再说你现在教我们种胡豆,又请我家大圆去你那做工,我们都不知道……” “好啦好啦,廖大娘,咱们再这么谢来谢去,太阳都要落山了,我先走啦。” 邓玥瑶离开里正家,为免顶着圆盘来回折奔波,便径直去往村尾林三娘家。 邓玥瑶路过老宅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吵闹之声,念及奶奶身体已无大碍,且家中还等着圆盘晒辣椒,索性打消进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邓玥瑶正欲离开,却看到神色惊惶的邓小花一瘸一拐地跑出来。 当她看到院门外的邓玥瑶之时,瞳孔微微一震,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往屋前不远处的河边。 她只觉今日的邓小花极为反常,但又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对,遂悄悄来到河边,远远地打量起来。 只因相隔一段距离,邓玥瑶也只能瞧个大概,只见蹲在河边石板上的邓小花像是正在清洗某物。 邓玥瑶暗自思索,方才她跑出来之时,分明没见她手中拿有东西,那邓小花到底在洗什么? 思及至此,邓玥瑶便蹑手蹑脚地跟过去,待她来到邓小花身旁,便看到她正在拼命搓洗手指,仿佛手上沾染了剧毒之物一般,在水中反复使劲搓洗。 邓玥瑶见状,遂竭力回想曾经看过的各种宫斗剧,旋即暗道不妙,定是这死丫头使了什么阴损招数。 邓玥瑶厉声喝问: “你在作甚?” “啊……” 话音未落,邓小花一个身形不稳,直接栽倒河中。 第95章 盗窃投毒 且说邓玥瑶此刻满心满眼只担忧着自家奶奶的安危,哪还有半分心思去顾念那落水之人。 她仿若一阵疾风似地奔向老宅,一路上在心底将各路菩萨求了个遍,暗自祈愿:奶奶好不容易附身于此世,万万不可有任何的差池! 当她如疯了一般冲进邓老婆子的房中时,只见温秀梅正悠然倚在被窝中哼着小曲。 邓玥瑶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捉着她的双肩,声音颤抖地问道:“奶奶,您没事吧?您可有觉着哪里不舒服?” “啥?瑶瑶,奶奶好得很哩。”温秀梅见此情形,搂着她反问道:“究竟发生啥事啦?你怎地慌成这样?” 邓玥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随即将方才所见之事详尽地告知于她。 温秀梅听闻之后,立马弹跳起身,端起床头的茶碗,凑近仔细地嗅了嗅,发觉与往日的茶水并无异样,于是迈着小脚直奔灶屋而去,邓玥瑶也紧随其后。 祖孙俩将灶屋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个遍,却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邓玥瑶始终放心不下,又再度仔细寻找起来,就连碗柜底下的老鼠洞都不曾放过,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温秀梅见此,转身去往邓小花房中,心中想着瑶瑶定然不会撒谎,唯有找到有力的证据,才能将邓小花那死丫头送去官府。 邓玥瑶再次将灶屋仔细扫视了一圈,暗自思忖,依照邓小花这段时日的习性,除了在灶屋做饭,便是在房中绣帕子,而今日却格外反常,竟然跟奶奶说要去她舅母家学绣活。 既然去了她舅母家,为何这般快就折回来了?再者,邓老婆子娘家可是在广田乡,那地方比此地到东寿还要远上好几里路,更何况邓小花还是个瘸子,所以邓小花今日绝对没去广田乡,那她到底去过哪里? 怀着满心的疑惑,邓玥瑶再次将灶屋翻寻起来,这回就连油盐罐和门角的老鼠洞也没放过,她甚至将灶台之上的大釜都给搬了下来。 最终,她从灶塘中搜出一张暗黄色的纸,依据纸上沾染的些许白色粉末,以及纸张的折痕来看,她敢断定这张纸出自于药铺,她上次买的那不知名的痒痒粉,其包装正是用的这种暗黄色纸张。 当邓玥瑶兴高采烈地跑出灶屋不久,一个身形消瘦的妇人拄着扁担,跌跌撞撞地走进了灶屋,没过多久,她又拄着扁担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先前进入灶屋时还是满脸菜色,这会儿她那高凸的颧骨却疯狂上扬。 此时,邓玥瑶刚跑进邓小花房中,还未来得及将这重大消息与温秀梅分享,便看到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的邓小花正跪在温秀梅面前,其身下流出一摊积水。 浑身湿漉漉的邓小花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心下暗想,幸好这冬日的河水尚浅,若不是自己奋力抓到岸边石板,估摸这会即便不会被淹死也会被冻死。 邓小花本想先回房换身衣裳,再做打算,谁知刚进屋便看到这死老太婆在翻她的柜子,望着满屋的狼藉,她便知晓此事已然败露,正愁如何安然脱身,岂料,这贱蹄子又闯了进来,早知如此,她真不该选择今日动手! 温秀梅面色阴沉,厉声斥问道:“说!你为何去你舅母家又这般快就回来了?你今日若不交代清楚,那便一直给我跪着!” 邓小花闻此,言辞闪烁道:“我,我原本打算去舅母家,可后来想着……想着不好空手而去,便……坐牛车去街市买……买些进门彩……” “哼,坐牛车?买进门彩?”温秀梅冷哼一声,随即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你哪来的银钱?还不老实招来!” 见此状况,跪在地上之人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她嘴唇直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上次见到这死老太婆如此动怒之时,还是那死丫头扑倒在血泊当中之际。 想到此处,邓小花脑子里一片空白,先前像拉满弓弦的心,在此刻彻底脱缰而去:“我说我说!前几日,我从我娘柜子暗格中找到一支栀子花簪子,今日拿去街市当了。” 话音方落,倚在门口的邓玥瑶惊得瞪圆了双眸,当即猛地冲过去,她一把揪住邓小花胸口的衣服,目眦尽裂:“你最好是告诉我,你把那簪子当去了哪家典当行?” “永发,对,是永发典当行。”见祖孙俩皆怒视着她,邓小花不断地暗自叫苦,完了完了! “当票呢?当票在哪?快给我!” 邓玥瑶怎能不气,那可是原主母亲的陪嫁之物,在周清栀病重的那几个月,那些首饰便被小李氏婆媳三人搜刮了不少,眼瞧着邓老婆子三人隔三差五就来逼迫她交出剩余首饰,母亲便让大哥将其藏在他们床底下,她在断亲那日拿回去的不过是一小部分罢了。 眼瞧着宝贝孙女气得浑身发抖,温秀梅抄起一旁的凳子,就要朝邓小花脑门砸去:“你说倒是不说?” “不!不要打我!阿奶,我说我说。”邓小花吓得连连往后缩,又惊又冷的她一心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盘问:“那当票被我埋在装厕筹的瓦盆下。” 话音落地,邓玥瑶如一阵旋风般跑出了屋子。 温秀梅气得满脸铁青,遂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回想起这一家子乱伦、通奸、杀人纵火,现在又出了个家贼,她自问上辈子从未做过坏事,这辈子怎就遇上了这么一窝坏种了呢?于是,她再次将李春花祖宗十八代狠狠地问候了个遍。 “从即日起,你便不再是我邓李氏孙……” “奶奶,等一下!”邓玥瑶火急火燎地跑进屋,将那张暗黄色纸张递给她:“灶塘中搜来的。” 本就瑟瑟发抖的邓小花见状,心猛地往下一沉,随即晕倒在地。 温秀梅接过暗黄纸张,将其正反两面都仔细打量了一番,前世的她没少看影视剧,对于各种阴私手段多少还是有些了解,饶是两世为人、历经百年岁月的她,也想不出这年仅不过十二岁的邓小花竟会如此歹毒。 “不会吧?瑶瑶,这是……” “正是您想的那样。”邓玥瑶瞥向晕倒在地的邓小花,见其手指轻微动了一下,遂上前狠狠踢了她一脚:“别装了!在本小姐面前玩这套,你还太嫩了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是从顺安堂买来的吧?” “啊……”邓小花顿时痛得直冒冷汗,抱着被踢痛的瘸腿在地上打起滚来,刹那间,地面上留下一大片湿印,而她身上和脸上也被滚得沾满了尘土,整个人甚是狼狈不堪。 “奶奶,这死丫头犯下盗窃和投毒两宗罪,这事非同小可,我们不妨将此事交于官府来定夺。” “不愧是奶奶的亲孙女,这事啊,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事已至此,温秀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让她去请程里正。 第96章 送去官府 程里正父子三人行色匆匆地赶到邓家老宅,邓玥瑶此刻正两头为难,索性先去往隔壁二牛家。 她把老宅发生的事告知了二牛,表明自己此时分身乏术,并拜托他去那三家借大圆盘,而后送至自己家中。 二牛听闻,当即把胸口拍得砰砰作响,目送邓玥瑶离开后,便朝着村尾走去。 邓玥瑶刚跑进老宅堂屋,就瞧见奶奶正要把那张暗黄色的纸递给程里正,吓得赶忙高声呼喊:“奶奶,不可!” 温秀梅一脸惊愕:“怎么回事?不过一张纸罢了,有何不能看的?也好让里正给咱们做个见证。” 同样感到懵逼的还有程里正父子三人,这祖孙俩不是向来势同水火吗?她俩何时变得如此齐心了…… “奶奶,这张纸若未曾包裹过毒物,那邓小花又何必跑到河边拼命搓洗手?咱们俩必须马上都去洗手。” 言罢,邓玥瑶跑到温秀梅房中,迅速找来一个荷包,将那暗黄纸张塞入其中,接着拉着她前往河边洗手。 程里正见此情形,愈发恼怒不堪,他目光冷冽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暗自思忖,这一家子简直就是种地不出苗,一窝坏种!还不如自家地里的胡豆,好歹还长出来不少。 待洗完手的祖孙二人走进屋来,程里正立即吩咐程德贵去喊周保财,让其把牛车赶来。 此时,跪在地上的邓小花一脸茫然,不明白叫牛车过来所为何事?这老婆子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只是往那老太婆的药罐里撒了包耗子药,本想着待会儿加水熬煮过后,再端去她房中,这老婆子不是还没喝吗?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没过多久,周保财载着满满一车人赶来,还没等牛车停稳,车上十几人就如潮水般涌下车来,纷纷涌入院子。 众人皆震惊不已,这邓家的一群人,莫非是唱戏上了瘾?竟然隔三岔五就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程里正见状,板着脸看向刚跑进来的大儿子,因此刻有外人在场,所以不便斥责他。 程德贵刚一抬头,就迎来自己老爹一道凌厉的目光,当即吓得连连摇头:“不是我!我可啥都没说。” 不多时,村尾的村民们也陆续赶来,老宅瞬间再次变得拥挤喧闹。 而后,借来圆盘的二牛担心圆盘被人挤坏,又惦记着邓玥瑶托付的事,他站在篱笆墙外远远望了一眼,便前往许牛二家借圆盘。 见众人三天两头跑来这家看热闹,程里正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当机立断道:“德贵,你马上去找两根绳索来。” “不用找了,我这儿正好有两根现成的绳索。”温秀梅提着两捆麻绳走过来,然后将绳索递给程德贵:“这两捆绳索啊,前不久还抬过两次棺木,应该足够结实了。” “咳咳!邓小花,你犯下盗窃和投毒这两宗罪,其性质极为恶劣!”程里正清了清嗓子,又看向程德贵兄弟二人:“给我把她绑起来,扔到牛车上。” 邓小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眼角挤成一团的黑色胎记显得格外突出,她大声叫嚷着:“不!我不去!你们没有证据,休想诬陷我!” 不容邓小花反抗,程氏二子立刻将她五花大绑起来,见她不停地叫嚷,程德兴随手抓起桌上的抹布塞进她口中。 趁着程氏二子捆绑邓小花的时候,邓玥瑶连忙叮嘱温秀梅,让她在官差到来之前,先妥善保护好灶屋内的所有物件。 不多时,作为人证的邓玥瑶同程里正,跟着牛车前往县衙。 望着扬尘而去的牛车,村民们纷纷感慨万千,这丫头怎会如此胆大包天?换作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就算借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般行事!这一家子人算是被邓老婆子给养歪了。 村民们感叹不到一个月,邓家连续两个晚辈犯案,倘若真被衙门收监,那邓小花可就是他们东寿乡年纪最小的囚犯。 山脚下的瓦房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一伙人听了二牛的详细叙述后,也都震惊得瞠目结舌。 邓元熹听闻,顿时拍手雀跃起来,直呼抓得好!当初若不是那邓小花将扁担递给那姓李的,二姐又怎会被打晕送去乱葬岗?抓得好!最好把她们那群人全都抓去下大狱。 此时,窝在床上的赵氏却笑得极为癫狂,真是恶有恶报啊!原本还羡慕那荡妇儿女双全,因为姑侄关系,那李云翠在老太婆跟前颇为得脸,婆媳联手处处打压她。 自从她发现荡妇跟邓大海的奸情后,她才扭转了局面,如今,那贱人的唯一女儿也被抓,那三房不就成了绝户了吗?但自己好歹还有个儿子,虽说脑子不灵光,但总归还是有个后人。 哈!即便你们三房买卖做得再大,挣再多的钱又能怎样?最终还不是落到她们大房手中? 想到这儿,赵氏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那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去了街市这么久也不知给老娘捎个信回来,莫非大花那丫头攀上了富户,就把她这个当娘的给忘了? 且说邓大花虽然被富户赎了身,却也只是陆府的一名低等丫头。 当日,在凝香楼后院,王婆子见邓大花身材干瘪,面色黝黑,实在不适合接待客人,便依照惯例给她换了身下人的服饰,让她去前院端茶倒水。 在穷乡僻壤长大的邓大花哪里见过如此奢华富丽的场面。只见那美轮美奂的雕梁画栋,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幅绚丽画卷,还有那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红木桌椅,每一处都精致绝伦,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无尽的荣华富贵。 邓大花看得眼睛都直了,她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如梦如幻的世界。脚下的地砖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她小心翼翼地走着,唯恐弄脏了地面。 周围来来往往身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小姐,他们身上的配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同美妙动听的乐章。邓大花愣了一下,随后暗暗握紧了拳头,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这里好好做事,盼着有朝一日也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这时,杨妈妈迎进来一位身着华丽锦袍的少年,待那锦袍少年缓缓落座,杨妈妈便吩咐她上茶。 邓大花既紧张又兴奋,她端着茶水的手微微颤抖,没想到,她一个不留神,便将茶水倾洒到少年身上,当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慌失措地求饶起来。 第97章 打听秘方 “啪啪啪……” 杨妈妈惊得面如土色,毫不犹豫地连扇了她好几个响亮的耳光,而后又满脸谄媚地看向那少年,讪笑道:“呵呵,陆公子,这新来的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我这就狠狠教训她……” 身着锦袍的少年正是陆齐光,他轻轻抚了抚被茶水洒湿的衣袖,心中暗想:这杨妈妈下手可真够狠的。嘴上却缓缓说道:“无妨,杨妈妈无需动怒。” 只见那跪在地上的丫头正捂着脸,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而杨妈妈丝毫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再者,他常来这凝香楼,对于杨妈妈调教下人的狠辣手段也是早有耳闻。 陆齐光此刻心里琢磨着:这丫头也着实可怜,不如买回去,也算做了件善事。于是,他当即善心大发:“这乡野丫头着实不易管教,杨妈妈,我府中正好还缺个洒扫丫鬟,不如,您将这丫头卖给我,也免得您为这事劳心费神。” 杨妈妈也是久经世故,稍作迟疑,心中快速盘算着:这陆公子出价合适倒也能卖。便笑容满面地说道:“既是陆少爷看上的人,那杨妈妈我哪敢违背您的美意啊!只是这丫头可是我花了十五两银子买来的,您看……” “这个好说。”陆齐光朝身后的来旺使了个眼色。 来旺瞧着跪在地上的人,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丫头看上去笨手笨脚的,哪能值十五两啊!少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哎,少爷刚被夫人接回来没几天,又弄出这么一档子事。好在,先前的一切都有夫人从中周旋,让那位如夫人把老爷迷得晕头转向,老爷这才没工夫管少爷。 这下可好,少爷又私自做主,买了这么个瘦得跟豆芽似的丫头。看来,自己和少爷终究是逃不过老爷的责罚。 想到这,来旺无奈地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杨妈妈,得,今日夫人给的三十两银子一下子就花去了一半。 就这样,邓大花被陆齐光带回了陆府,随后被内管事姜嬷嬷安排在前院,成为了一名洒扫丫鬟。 邓大花原本以为陆齐光对她有意,才将她接入陆府,谁知道竟让她当了一名末等丫鬟。稍有差错,就会遭到姜嬷嬷的责罚,就连同为下人的丫鬟小厮也把她当作眼中钉。 她暗暗发誓:待我成为陆府的女主人,定不会轻饶了你们!此时她心中又想:我得想法子接近陆少爷,改变这处境。 眼瞅着来到陆府好几天了,居然连内院都进不去,每天只能待在前院打扫卫生。她不由得暗自着急,到底怎样才能接近陆少爷呢? 此时,身着青色绣云的窄身锦衣,外罩靛蓝色鹤氅的陆齐光闲庭信步而来,身后还跟着来旺。 只见他那如墨般的长发垂直腰间,如丝缎一般的秀发随意挽至脑后,用一个月白色的发冠牢牢箍住。这一切在邓大花的眼中,显得无比俊逸高贵。 她心里想着,若能嫁给这么个俊俏的富家子弟,便能一步登天,到时候看那邓玥瑶还能如何嚣张! 为了能达成目的,邓大花瞬间心生一计,她扔下手中的笤帚,向前走了几步,用手捂着额头瘫倒在地,嘴里发出微弱的呼救声:“诶哟……头好疼……” 岂料,陆齐光径直拐向抄手游廊,一路朝着邀月阁走去。 邓大花见此情形,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心中埋怨道:这陆少爷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待陆齐光和来旺走远后,她一下子麻利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嘴里骂骂咧咧道:“哼!榆木脑袋……” 此刻,陆齐光一边走着,一边思绪万千。自从那日给萧氏去信后,那萧氏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然亲自去崔家将他接了回来!并且还替他还了崔大胖那三百多两银子!陆齐光满心疑惑:按照萧氏以往的行事作风,除了会在那老头面前装模作样之外,不是对他放任不管、让他自生自灭吗? 再者,那萧氏完全不像往日那般在意那老头,竟然还亲自给那外室买了好些头面衣裳,并把那许氏接入府中,而且还让她做了如夫人!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那萧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这终归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他作为晚辈也不好插手。反正只要她有钱给自己花就行了,再说,这萧氏不能生育,对自己没啥影响,仅在这一点上,就比那许氏强多了。 今日他还得找萧氏要点银两,这些日子,崔大胖没少拿他吃软饭这事取笑他。想到这,陆齐光不禁偷偷笑了起来,心里琢磨着,待小爷我今天要到了银钱,就请你去吃最辣的麻辣火锅,看不辣得你嘴巴冒泡! 没过多久,主仆二人来到邀月阁,恭恭敬敬地给陆夫人行礼问安。 端坐在紫檀官帽椅上的陆夫人赶忙起身,笑吟吟地将继子扶起来:“光儿,今日又想去哪儿玩耍啊?” 见陆夫人依旧和蔼可亲地对待自己,陆齐光心里想:不就是演戏嘛,看咱俩谁能演到最后。表面上却拉着陆夫人的衣袖,开始撒起娇来。 “娘,这几日,崔大胖请儿子吃了不少好东西,今日也该轮到孩儿请他一次了。” 陆夫人的眉眼间满是笑意:“二十两够不够?” 陆齐光心中一喜,忙道:“够够够!”脸上更是一脸谄媚地说道:“娘,您待我真好,比我爹都好!” 接过春尘递来的银子,主仆二人正要离开,陆齐光又转身回来,满脸堆笑地看向陆夫人:“娘,您想吃啥?孩儿给您带回来。” “油淋鸭。”陆夫人心道,总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随即不忘提醒一句:“光儿,你可别弄混了,是鸿顺楼的油淋鸭。” “娘,您就放心好了,儿子虽说记性不太好,但这事肯定不会弄错,整个东寿街市上,除了鸿顺楼,也找不出第二家会做油淋鸭。” 陆齐光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可不能在夫人面前露怯。 见陆齐光把胸口拍得砰砰作响,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陆夫人含笑着点了点头:“那好,记得别惹事,要是再闯出祸来,娘也不一定能帮得了你。” “知道了。”主仆二人急匆匆地跑出了邀月阁。 陆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好歹这小子没以前那么拧巴了,这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至少为她日后的谋划增添了不少助力。 此时,虞嬷嬷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夫人,您先前交代奴婢办的事,都已办妥。只是,奴婢刚从鸿顺楼打听回来,那后厨婆子说那油淋鸭方子是他们东家买来的。” 陆夫人急切地问道:“买来的?那她可曾说是从哪买来的方子? “并无,只说那是她们东家花高价买的,还说那卖方子的人说是她家祖传秘方。” 陆夫人喃喃自语:“祖传秘方,祖传秘方……” 夫人这是怎么啦?饶是作为陆夫人奶娘的虞嬷嬷,跟随自家小姐这二十多年来,也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关心吃食之事。 第98章 青出于蓝 在邓家老宅院门口,周保财的牛车还未停稳,心急的村民们便蜂拥而上,都想打听个究竟。 当看到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邓小花一同归来时,众人满心狐疑,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程里正。 “吁……” 随着一声清脆的马匹嘶鸣,众人又忙不迭地扭头望向刚刚停下来的马车。 两名官差和一位老者先后走下马车,与程里正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在邓玥瑶的引领下来到了灶屋。 三人在灶屋内仔细地探查起来,东瞧瞧,西瞅瞅,灶屋里的各类用具再次被翻得凌乱不堪。 最后,老者来到灶台前,端起药罐子放在鼻下反复地嗅闻,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羊皮卷,从中抽出一根银针插入药罐,只见银针的顶端逐渐变成了黑色,老者的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砒霜!”见大伙一脸的茫然不解,老者看向程里正解释道:“哦,这砒霜就是你们常见的耗子药,这定然是耗子药无疑了。” 程里正惊怒交加:“啊……” 温秀梅祖孙俩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万万没想到这邓小花竟会下如此毒手! 即便温秀梅竭力从邓老婆子的记忆中搜寻,也未能找到她有关类似举动的蛛丝马迹,不禁摇头冷笑:长江后浪推前浪,后辈更比前辈棒! 围聚在灶屋前后两张门外的人,当即散去不少,纷纷将这重大的劲爆消息告知在院中等候的村民。 随后,老者又走到装有大半缸水的水缸旁边,将银针插入水中,银针又如出一辙地变黑了。 老者面色阴沉,沉声道:“还是砒霜!而且这里面的砒霜分量着实不少!” 众人见状,再度震撼万分,小小年纪竟如此心狠手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见此情景,中年官差脸色一沉,即刻走出灶屋,很快便将邓小花带了进来,并扯出她口中的抹布,指着水缸,声色俱厉地质问道:“邓小花,你先前在县衙不是说没下毒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惊魂未定的邓小花疯狂地摇头否认:“这不是我干的,我只在药罐里下了一包耗子药,这水缸,这绝对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中年官差厉声道:“好!邓小花,你既然承认在药罐中下过毒,然而这药罐和水缸中同时验出含有砒霜,不是你,还能是谁?” 邓小花吞吞吐吐地狡辩:“我……不是我……你们……休想诓骗我,我没下过毒!不是!没有!”她懊恼不已,真该死!怎就中了他的圈套了? 她转念又想,这水缸中的毒到底是谁下的呢?这人也未免太恶毒了吧?竟然将耗子药下到水缸中,这人岂不是要将她们斩草除根吗?家中除了自己,还有谁会…… 蓦地,邓大海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怒不可遏地指着她,咆哮如雷地质问:“你这畜生!你娘怎会生出你这种白眼狼!我邓家没有你这狼心狗肺之人!” 话音方落,数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接连不断地落在邓小花脸上:“啪啪啪……” “啊……不是我!水缸里的毒药不是我下的!啊……”被扇倒在地的邓小花捂住火辣辣的脸,其嘴角缓缓流淌出一抹殷红的血迹。 温秀梅祖孙俩见此情形,对视一眼,随即跟程里正和官差打了声招呼,便一同往屋里走去。 进屋后,邓玥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揉着眉心,说道:“奶奶,既然她已承认药罐中的毒药是她所为,那她为何不承认往缸中下毒的事?” “那死丫头都被扇成那样了,依照她以往的心性来看,若真是她干的,早就承认了。”靠在床头的温秀梅手扶额头,长叹一声,也开始绞尽脑汁地侦辨起来。 邓玥瑶起身,蹲在床边:“嘿,奶奶,您不是有那恶婆子的记忆吗?那您好好想想,除了邓小花,还有谁最讨厌那老虔婆?就是恨之入骨的那种,恨不得她早点死去的还有谁?” 温秀梅略作思考,便掰着手指头说道:“你,除了你,还有你哥,你姐,你弟,还有许老婆子,曹大婆子,廖氏,里正,田满仓,杨金凤,牛满月,方土根,郑有帮,石冬梅……” “这些都不算,人家吃饱了没事干,也犯不着跑这来下毒,我家那几个就更不可能,就算恨极了你……” 见自家奶奶白了自己一眼,她连忙改口:“就算他们都恨极了她,也犯不着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干这种事,您再好好想想。” “她!除了大房那位,我再也想不到还有谁了!”温秀梅突然惊坐起来。 见她说的振振有词,邓玥瑶追问道:“理由?” “自从赵氏发现邓宝儿是她男人的私生子后,从此便对我……哦,不对!是从此便对李春花心怀怨恨,她恨那老妖婆包庇纵容李云翠,曾好几次对那老婆子动手,有几次甚至还骑在她身上,不要命地殴打李春花。当然,那李云翠也更没少挨揍。” “姓李的婆娘跟那邓大海有一腿?她俩啥时候勾搭上的?” 邓玥瑶内心震惊无比,两道热切的视线紧紧落在温秀梅的脸上,八卦之心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多说点,再多说点…… 温秀梅轻轻拍了她脑门一巴掌,板着脸道:“想啥呢?大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说正事!” 挨了训斥的某人顿时变得乖巧温顺起来,同时也将心中刚燃起的那团八卦之火压了下去。 随即,祖孙俩稍作商议后,便开始分工行动,温秀梅去了赵氏屋中,邓玥瑶则负责拖住外面的官差。 不多时,赵氏屋中传来一阵暴喝:“你这毒妇真他m是阴沟里的辣椒,既阴险又毒辣!” 霎时间,守候在此的村民们再次骚动起来,一窝蜂似的冲向赵氏屋子,就连程里正和官差们都被挤在了外面。 “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投……才嫁给邓寄云那王八犊子!”温秀梅转身就要离开,她要将手中沾有粉末的纸张送去给官差。 岂料,却被吃瓜群众堵得水泄不通,她当即举起手中的纸:“这张纸可是包过毒药的,上面还有不少粉末,你们不怕死的尽管往我这靠过来!”说罢,故意将纸扬了扬。 众人见状,纷纷惊恐倒退而散。 随后,老者仔细地打量着纸上的药粉,又凑近仔仔细细地闻了闻,遂将从羊皮卷抽出银针,来回擦拭着纸上的粉末,须臾之间,银针毫无悬念地再次变成黑色。 “还是砒霜!” 老者从羊皮卷中掏出一块布,一边擦拭着银针,一边不禁摇头喟叹,干了三十余年仵作,还是头一遭遇到一家连续查出两个下毒之人,哎,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两名官差经过几番盘问,迅速将身形消瘦的赵氏捆绑起来。 赵氏刚被扔上马车,发疯似的拼命摇头,被抹布堵住的嘴不停地发出“唔唔唔”声。 不一会儿,众人再次跑出院门,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 伫立在路中央的邓大海望着远去的马车,眼神迷茫空洞,直至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理智才慢慢回笼:老子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娶了这么个阴毒婆娘! 第99章 房子塌了 进入腊月,天气愈发寒冷彻骨。 清晨,邓玥瑶甫一睁眼,便觉一股凛冽的寒意猛然袭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小奶娃,见其手心温热,这才松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来到窗前,外面俨然成了一片银白的世界。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恰似天女挥洒而下的白色花瓣,肆意而张狂地铺满整个天地。 邓玥瑶静静地伫立在窗前,凝望着这漫天飞雪的绝美之景,心中满是了宁静与欢喜。 “嗯哇……嗯哇……” 这时,那不识趣的小奶娃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邓玥瑶匆忙走到床边,放下棉被,小奶娃一见到她便咧嘴笑了。她俯身轻啄一口手脚挥舞的小家伙:“哟,我家小元泰这么早就醒啦,想吃饭饭了是吧?好,二姐马上就来喂你。” 她使劲搓搓手,一直搓到发热,才伸手探入包被:嗯,不错,没尿湿。遂抱起小元泰去后面茅厕把尿。 随后,她迅速穿好衣裳,从灶屋端来掺了牛乳的稀米粥,再跑到台阶狠狠跺跺腿上的雪,心中不免暗自着急:这雪可千万不能再下了!再下,奶奶那屋子怕是要被压垮。劝了多次让她搬过来住,她总说还不到时候,真不知那小老太究竟是咋想的? 眼下老宅那边就奶奶跟邓大海住着,赵氏跟邓小花因投毒未遂,分别被判了五年和四年,邓小花因年纪尚小才得以从轻发落。小李氏一直未归,邓大花也杳无音信。 “嗯哇,嗯哇……” 伴着小元泰的啼哭声,邓玥瑶迅速回神,担心米粥凉得太快,连忙进屋摸摸书桌上的碗,见温度适宜,这才放下心来。 三个多月大的小家伙,吃米粥时一点儿也不老实。为防小元泰把粥碗弄翻,邓玥瑶只好给他穿上衣裳,用包被裹得严严实实,再用布带捆好。 来到书桌前坐下,她一手抱着小元泰,一手舀来半调羹米粥送到小家伙嘴边。小元泰双手包在包被里伸不出来,只得咬着调羹不肯松口。 邓玥瑶笑呵呵地哄着:“瞧你,没人跟你抢,快松开,咱们吃饭饭长高高。”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这才张嘴。邓玥瑶赶忙再喂一调羹,小家伙吃得欢快,不时朝她咧嘴一笑。没多久,大半碗粥就被小家伙吃光了。 窗外传来邓元皓的声音:“瑶瑶,今日雪这么大,这卤货怕是没法送了。” “没事,送不了就不送,契书上早写了这情况,没办法的事,林老板不会怪咱的。” “哦,那行,我先去看看骡驹,这么大的雪,不知那畜生冻着没。” 邓元皓刚下台阶,又迅速爬上来,使劲蹬蹬腿脚上的雪,嘴里嘀咕着:怪了,今年雪咋这么大,往年可没下过这么深。 邓玥瑶把小元泰送去邓元熹房中,想着这些日子元熹对小弟喜爱至极,每日抱着不撒手,晚上常抱去他房里玩,直到小元泰睡着才送过来,而小奶娃也似乎很喜欢跟他二哥待在一块。 如此一来,她也落得清闲,正好能腾出更多时间把《病娇》番外写完。 前几日,邓玥琳刚扔掉木棍,终于能够独自行走,怎能不让她感到欣慰。虽说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但总归比每日拄着木棍要强上许多。 这几日,她有空就在院中溜达,盼着左腿早日康复。可没溜达几天,今日就大雪纷飞。 邓玥琳站在台阶上,看着院中铲雪的大哥,以及在院门口雪地里欢快打滚的邓小灰,院子里的水井盖上了厚厚的雪帽,旁边的柴堆只露出一点尖儿。远处的山峦被厚厚的雪裹成巨大的白色馒头,早已不见原来的轮廓模样。 见溜达无望,她索性回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小妹画的背包图纸,仔细地端详起来。 想起前段日子做的荷包,小妹背过一次就不再用了,还打趣像丐帮专享,邓玥琳不禁掩嘴轻笑。 邓玥瑶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来到灶屋后拿起窗边的杯子,正欲舀水刷牙时,只见水缸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如同一块透明的琉璃,严丝合缝地封住了水面。 念及舀水之前,还得先敲碎冰块,邓玥瑶当即舀了一瓢热水淋到冰面上,许久之后,那冰块才渐渐变薄。 简单洗漱后,开始捞卤味沥水。好在是寒冬腊月,这卤货放上三五日也不会变质。 见院中积雪被大哥铲去不少,邓玥瑶想到吊篮里还有十几个鸡蛋,以及前些日子买的糍粑,当即决定做个糍粑煎蛋。 她先打了三个鸡蛋,又从灶杂屋水缸捞出八块糍粑,切成两指宽、三指长大小。 接着,邓玥瑶洗锅,见灶塘里还有火星,塞一把稻草,添几根细柴。 待锅热倒入菜油,油温略冒烟,将糍粑一块块贴着油锅摆好。不一会,她夹起一块,见煎得金黄,便逐一翻面。 直到一大钵糍粑都煎熟,然后把糍粑裹上打碎的鸡蛋液,再逐一放油锅煎片刻,翻面略煎捞出,最后撒糖就能开吃。 “大哥,大姐和二弟,开饭啦!” 而后,邓玥瑶提着哥编的火笼去灶塘,从两个灶塘夹些通红的火炭放入火笼,又揭开灶湾下的瓦罐盖子,掏出几把火炭放入。 邓玥瑶撅着屁股朝火笼吹了吹,瞬间扬起无数尘灰。她从碗柜顶上拿大哥做的简易蒲扇,提着火笼去院中,几扇子下去,火势旺了不少。她这才将火笼提到饭桌之下。 邓小灰见几位小主人吃得头都不抬,急得绕着她们不停转圈,无人搭理,便来到碗柜旁,盯着碗柜“嗷呜”叫个不停。 邓玥瑶见状,赶忙从碗柜下层端出半碗菜干焖肉,又从瓮坛舀小半瓢热水烫热拌匀,倒入狗棚门口的盆中。邓小灰见主人转身去灶屋,这才埋头大吃。 这是她昨晚特意留的,就怕饿着这小东西。眼瞅着这小精怪越来越不好糊弄,邓玥瑶只得每日多做些菜,毕竟自己答应过“每日给它煮肉”,不能食言,不然下次别想使唤它。 正当大伙刚放下碗筷之时,顶着一身积雪的二牛突然到访。 “月瑶妹子,你阿奶家的房子塌了……” “啊……”邓玥瑶只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随即栽倒下来。 幸而一旁的邓元皓眼疾手快,飞扑过去,将她稳稳接住。 第100章 寒潮雪灾 “瑶瑶,你醒醒!你别吓哥!” 邓元皓心急如焚地掐按着邓玥瑶的人中,然而半晌过去了,见她毫无反应,顿时吓得声痛哭起来。 邓元熹小心翼翼地将桌下的火笼提出来,放到靠墙处的凳子下面:“大哥,这边暖和些,你快抱着二姐坐过来。” “二牛,快进来,外边太冷啦。”邓玥琳把灶屋门关好,遂一瘸一拐地快步来到大哥身边,伸手摸了摸小妹的额头,轻柔地帮她揉着太阳穴,说道:“没事,只是昏过去了。” “皓哥,瑶瑶先前不是对那老婆子恨之入骨吗?她俩怎么又凑到一块儿去了?”站在门口的二牛使劲跺了跺脚上的雪,又拍打去身上的积雪,这才缓缓走近邓元皓。 “我哪能知道啊?”邓元皓一边不停地掐按着小妹的人中,一边焦灼万分地回应着。他始终想不明白,也不知道那老虔婆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能把瑶瑶迷惑得如此晕头转向。 二牛又转头看向邓玥琳姐弟,只见她俩都在摇头。这可真是邪门了!娘说那老婆子最近变好不少,不再像以往那般冷言冷语。说不定这是那老婆子使的障眼法,眼看自家落魄了,就打起月瑶妹子的主意,对,肯定是这样! 不多时,邓玥瑶悠悠转醒,她揉了揉太阳穴,猛地一下弹跳起身,跑出屋子。 “瑶瑶……” “月瑶妹子……” 四人齐声惊呼,急忙追出灶屋。 还没等几人开口阻拦,她却自己折了回来:院门外,积雪已深至膝盖。 邓玥瑶紧紧拽着二牛的衣袖,满含期待地看向他:“二牛哥,我奶奶那边情况怎么样?” “除了堂屋和你奶奶的屋子,其它几间屋子全塌了。我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刚把邓家老大刨出来,听他们说怕是不行了,还有,那瘫子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听到奶奶的屋子没塌,邓玥瑶稍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看向二牛:“那我奶奶呢?她没事吧?” 二牛挠了挠头:“我看到她在堂屋做饭,我娘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好让你放心。” “那就好。”邓玥瑶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二牛哥,你这么早赶来给我报平安,还没吃饭吧?” “吃了,我刚吃完饭就过来了。”二牛双手捧着邓元皓重新泡来的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这雪下得实在是太大了,我都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这儿。不止你们邓家老宅那边塌了,村里还塌了好几家。” 四姊妹闻听,震惊不已:“啊!” 蹲在二牛身旁的邓元熹赶忙问道:“二牛哥,那你家房子没事吧?” “没事,就茅厕屋顶凹下来一块,刚才我跟我娘把上面的雪都清理干净了。” 邓玥瑶暗自庆幸,奶奶现在安然无恙,否则,就算是爬,她也要爬到老宅去。 五人围坐在火笼旁,就如何走到村里这件事商讨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商量出个好办法来。 邓玥瑶想到过狗拉爬犁,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膝盖深的雪,别说是邓小灰,就算是大人走到村口也十分费力。 邓玥瑶索性跑到院中,抬头瞧了瞧,只见灰蒙蒙的云层愈发低沉密集,宛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洪荒野兽,朝着地面凶狠地倾轧而来,丝毫看不出要出太阳的迹象。 而且,雪还越下越大。刚起床那会儿,还只是鹅毛般的大雪,这时已然变成蛋黄大小的雪球。一坨雪“吧嗒”一声砸在她的眼皮上,她的视野顿时变得模糊不清。 邓玥瑶连忙拂去雪球,揉着被砸疼的眼窝,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漫天飞雪,这分明是漫天雪球! 她随即从地上抓起一坨雪,用力扔向悬挂于屋檐下拇指粗的冰棱,瞬间,台阶下传来清脆的声响。望着台阶上砸成碎段的冰棱,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不会吧?原主的记忆中也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雪,怎么偏偏轮到自己刚来的第一年,就遇上这种百年难遇的恶劣天气?据她所知,每逢小冰期,无论哪个朝代,人口都会大量减少。 天爷,不带这么玩的吧? 好在,家中还有五十来斤米、一百多斤腊肉、酱椒、青菜若干;倘若寒潮持续的时间长,她也不慌,大不了吃鸡食:两三百斤粟和菽足够吃到开春。 “砰!哗啦……” 突然,山坡上传来轰然垮塌的声音,灶屋里的几人顿时都冲了出来,站在院门口朝着山坡的方向望去。 “是木屋。”邓元皓看向山坡那堆白色的废墟,喃喃自语道:“这是爹生前亲手所建,是爹一手打造的……” 二牛见状,遂想到自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心中愈发忧虑重重,便跟邓氏姊妹打了声招呼,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望着二牛留下的深深脚印,邓玥瑶灵机一动,随即换上羊皮靴就要出门。 邓元皓大声诘问道:“瑶瑶,这么深的雪,你还要去看那老毒妇?” 邓玥琳姐弟俩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想到这一个多月以来,也没瞧见邓老婆子欺负过邓月瑶,反倒她隔三差五从老宅带回鸡蛋,想到这,便也不好开口相劝。 “奶奶不是老毒妇,她早已经改邪归正了。”邓玥瑶跑到门角,找来大姐拄过的那根木棍,她拍着他的肩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道:“放心吧!我的好大哥,阿奶早就金盆洗手,不再是原来那个恶婆子了,我去村里瞧瞧。” 就这样,拄着木棍的邓玥瑶摔了好几跤,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村里。 目光所及之处,不少村民正在清理废墟中的物件,有的用铁锹,有的用耙子等农具奋力铲开积雪,邓玥瑶估摸,被大雪压垮的房屋约摸有六七成之多。 就连程里正家的三间茅草房也未能幸免,此时,程里正带着两个儿子,将垮塌睡房中的床铺挪出来,夫妻俩暂时只能跟还未成家的小儿子挤在一屋睡。 邓玥瑶从出门时双脚热烘烘,走到脚底冰凉,脚板再度转为发热,最后才来到老宅。 眼前的景象果然如二牛所说一样,除了温秀梅的房间和堂屋,其它屋子全部垮塌,犹如一堆堆巨型的白色包子。 院中一片混乱不堪,瘫痪了十四年的邓平安,因被砖瓦砸到头部,而气绝身亡,此时正在入殓;而邓大海则被横梁砸得面目全非,身躯已然僵硬,三个村民在给他钉棺材板。 第101章 同葬一坑 温秀梅正在堂屋里烧着水。瞧见院门口的邓玥瑶,赶忙疾步迎上前去。 “你这丫头,这么大的雪跑来干啥?你那屋子应该没啥状况吧?” “奶奶,您就放心好啦。要是我那屋子垮掉了,那还得了,估计这村里的房子都无一能幸免。”邓玥瑶拉着温秀梅就想往外走:“奶奶,您就跟我回去住呗!” “还没到时候呢,不过也快了。”温秀梅挣脱开孙女的手,匆匆往屋里奔去,嘴里念叨着:“哎呀呀,水开了,我得先把那些鸡处理妥当,放久了,拔起毛来可就费劲喽。” 邓玥瑶紧跟着走进堂屋,只见门口堆着十多只鸡。很显然,这些鸡都是这场大雪造成的麻烦。 邓玥瑶找来了两个大的木盆,等到温秀梅将开水倒入盆中,她熟练地提起鸡爪在盆里迅速打了几个滚,然后放到另一个盆里。 温秀梅则一只手按着那鸡,另一只手快速拔毛。 一直忙活到未时,祖孙俩总算把这些鸡都处理好了。温秀梅留下一只黑母鸡准备中午吃,把其余的十三只鸡里里外外都抹上盐。反正离过年不到一个月了,正好腌制成腊鸡。 看到院中三人忙活了大半天,先是帮她把灶屋里的用具清理出来,接着又从坍塌的废墟中把邓大海父子刨出来,这会儿还在帮忙钉棺材和收尸掩埋。 温秀梅心想,虽说自己对这一大家子人恨之入骨,但在外人眼里,她毕竟是李春花,是邓大海父子俩的直系亲属。再者说,人都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这些脑子不好使的人才会过来帮忙,那些精明点的一个都没露面。 想到这里,她移步院中,满脸热情地跟他们三人说道:“有帮,我炖了鸡,待会儿你们几个都在这儿吃饭啊!” 有帮听到这话,吓得连连摇头,一边使劲摆手一边推辞:“不不不……”这恶婆子向来只占进不出,他活了三十多岁,啥时候见过她请人吃过饭? “我们不吃饭,不吃!”满仓心里想着,儿子和孙子都没了,还能笑得出来的,也就只有你这老太婆了。 土根眼珠瞟向堂屋,吞了口口水,倔强地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他再次偷瞄了一眼堂屋里的木盆,紧接着脑海中浮现出邓玥瑶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到三人对自己都是避之不及的态度,温秀梅在心底冷哼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老娘才不做那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不吃拉倒!到时候可别怪我吃独食。 按照当地的风俗,应该先安葬邓大海,再掩埋邓平安。但此时邓大海的棺木还没做好。这会儿,就连程里正也没空过来主事,温秀梅祖孙俩更是懒得管这档子事儿。 三人一合计,决定将他们父子二人同葬一个坑,于是,满仓和有帮抬着邓平安去村尾,方土根则留在院中继续钉棺材板。 邓玥瑶原本想亲自下厨,可发现这里调料短缺不全,索性就让温秀梅来做饭。 “奶奶,这鸡您打算怎么做着吃呀?” 奶奶的厨艺那自然是没话说,邓玥瑶望着菜板上剁好的鸡,两眼闪烁着光芒,好久都没吃过奶奶做的饭了,也不知道待会儿是能吃上口味鸡还是辣子鸡。 “还能怎么做?想做个干锅,没有米椒;想做个辣子鸡,又缺调料;至于盐焗鸡、口味鸡、黄焖鸡、叫花鸡这些,你就别想了,连口铁锅都没有,这家穷得叮当响,就连五圆鸡也做不成,清炖吧,正好给你补补身子,再炒个……葑菜丝。” 温秀梅瞥了一眼门外,又扭头看向孙女,压低声音问道:“他们这儿是叫葑菜吧?” 邓玥瑶点了点头,搬来矮凳坐在火塘边,从身旁的一堆湿柴里挑了两根稍微干些的柴放进去,听到釜中传来滋滋的响声,赶忙催促:“奶奶,釜都快烧干了。” 温秀梅当即把鸡肉放进釜中,从一旁的桶里舀了一瓢水倒进去,心里想着灶屋碗柜底下还有两块姜,便转身朝灶屋走去。 邓玥瑶提醒道:“奶奶,灶屋都塌了,您还去干嘛?”看到奶奶拄着根棍子去了屋后,想到奶奶才五十岁,这几年邓老婆子很少下地干活,身体还算硬朗,也就没跟过去。 温秀梅在废墟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两块姜,在雪地里来回蹭了蹭,回屋清洗干净后用菜刀一拍,就丢进了釜中。 过了好一阵子,顶着一身雪花的有帮和满仓回来了,看到土根正吸吮着手指,眼睛却痴痴地盯着屋里正在吃饭的祖孙俩,连他们回来多时都毫无察觉,有帮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嘿!根呆子,又馋嘴啦?” “有帮哥,你们都回来啦?”土根摸了摸头,看了身后之人一眼,接着又看向堂屋,深吸一口气:“嗯……好香!” “这雪越下越大,看样子是不会停了。”满仓拍打着身上的积雪,跺了跺腿,地面瞬间白了一大片,他指了指一旁的简易棺木:“有帮哥,咱们赶紧把这尸体埋了吧?再这么下去,就没法干活了。” “那成。”有帮实在是受不了土根这副馋样,不过好在这呆子干活不含糊,只得拉着他走到一边低语几句。 土根闻听,乖乖地把手指拿出来,咧开嘴憨笑着:“好啊好啊!” 没过多久,二人再次抬起棺木离开了院子。 土根跟着叫嚷而去:“有帮哥,满仓哥,待会儿去哪儿吃肉啊……” “砰!哗啦……” 邓玥瑶愣了一瞬,旋即放下碗筷冲到院中,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右方的土坯墙外,只见二牛家的灶屋已然化作一堆废墟。他家的灶屋与邓家的东屋相隔不过半丈之遥。 紧接着,温秀梅也匆匆跑了出来,祖孙俩一同朝着隔壁奔去。 随着一声疾呼,金凤婶子慌忙不迭地跑到屋外,看着眼前这堆雪土混杂的废墟,顿时潸然泪下,其口中喃喃自语道:“没了,没了……” “娘!咋回事?”正在屋后修缮茅厕的二牛闻声赶来,他望着前一刻还在里面喝过水的灶屋如今变成了一堆雪土,眼眶瞬间泛红,随即扭头看向抹着眼泪的娘,上前宽慰:“娘,莫哭莫哭,等天晴了,咱们再请人盖一间灶屋。” 金凤婶子哽咽着说道:“你懂什么?这是当年我跟你爹一起盖的,那时候还没有你呢,为了多打些土坯,你爹收工回来一点也不歇息,起早贪黑,起起散散盖了好些天才建成这么一间灶屋……” 邓玥瑶连忙走上前挽住金凤婶子:“好在人都没事,屋子以后还会有的,这会儿还下着雪,先进屋……” “砰!哗啦……” 蓦地,邓家老宅左边骤然传来坍塌声,众人瞬间噤了声。 第102章 应对天灾 “黄老爹!”二牛疾呼,随即便朝黄家飞奔而去。 幸得这一段路已被满仓他们三人清理过,虽说大雪依旧未曾停歇,但相较于先前的状况,已然好了许多,此时路上的积雪才刚刚没过鞋面。 三人匆匆来到黄家院中,望着那已然尽数坍塌的三间土坯茅草屋,邓玥瑶的眼眶不禁微微发热。六十多岁且双目失明的黄老爹,原本儿女双全,怎奈大女儿刚出生没多久便夭折而去,独子在二十一年前服兵役时牺牲于战场,其老伴也于多年前因病离世。 黄老爹是个性情中人,许是自身无儿无女的缘故,他对村里的娃娃们格外喜爱,尤其是邓玥瑶她们四姊妹。 早些年,邓玥瑶一家没少受到他的恩惠。拄着棍子的黄老爹时常悄然来到篱笆墙处,偷偷地塞些吃食给她们几个。也就这两年,他老人家的身体每况愈下,才极少出门。前些日子,她还让大哥给他送去了粮食。 “黄老爹,你醒醒……” 邓玥瑶被少年的恸哭声拉回神思,她赶忙快步走近。此时,废墟中再度传来二牛几近绝望的呼喊。 “娘,我喊不醒黄老爹了!你快去请冯大夫!” 金凤婶子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跑出了院子。 “二牛,你千万别乱动他!我来瞧瞧。”温秀梅摸索着艰难地钻进废墟。 邓玥瑶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奶奶可是她们那一带颇有名望的赤脚医生,行医三十余载的她曾经挽救过无数条生命。 当年,曾外祖父是当地有名的赤脚医生,奶奶自幼便跟在他身旁学习,曾外祖父的那一身本事全教给了她。 大字不识几个的奶奶,为了能够看懂医书,硬是央求着扫盲班的老师为她开小灶,这才认识了不少字。 倘若黄老爹只是伤筋动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万一他伤势严重,即便黄老爹仅存一丝气息,她坚信奶奶定然能从阎王爷手中将他抢回来。 没过多久,温秀梅折返回来,摇头叹息道:“没气了。” “啊!”邓玥瑶愣了一瞬,旋即拉着奶奶钻进废墟。 二牛搂着骨瘦嶙峋的黄老爹不停地抹泪,三人将倒塌的屋子清理出一条通道,再把黄家院中的积雪铲除干净,随后又拆下床板和被褥铺在院中。 温秀梅来不及拂去落在头上的尘土和积雪,又吩咐他俩各抬一只脚,她则抬黄老爹的上半身,三人吭哧吭哧地将他从废墟中抬出,并将其安放在已铺好褥子的床板上。 “二牛,你快去喊程里正来,我和瑶瑶去找些木板。” 二牛应声而去,走到半路方才察觉有些不对劲,自己不是向来厌恶那老太婆吗?为何会被这老婆子指挥得团团转。但一想到要去请程里正为黄老爹操办后事,便也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结。 不多时,冯大夫被徒弟戌生背着赶了过来,程里正恰好迈进院门。 眼瞅着师父冻得浑身瑟瑟发抖,戌生赶忙帮他拍去身上的积雪:“师父,您先歇息一下。” 冯大夫默默摇头,他使劲搓了搓手,直至手心发热,这才蹲下身仔细地检查。 见冯大夫面色凝重,程里正急切地上前一步:“怎么样啊?冯大夫?” 冯大夫神色哀戚:“给黄老哥哥准备后事吧。”言罢,他屈膝跪地,郑重地朝地上的黄老爹磕了几个头:“老哥哥一路走好!” 程里正听闻,擦拭着眼角,怅然点头:多好的一老头啊,就这么走了,唉……他想到自家房屋坍塌之事,两个儿子实在抽不开身,于是吩咐二牛赶紧去通知大毛和铁牛他们过来。 冯大夫想到家里倒了的两间屋子,家中请了人正在修缮睡房,他这会儿急着赶回去主事,便将戌生留在这搭把手。 待铁牛等人十余人匆匆赶来,程里正便指派他们分头忙活起来。 此时的邓月瑶再次钻进废墟,找来一身补丁相对较少的干净衣裳交给二牛,她抽噎着说道:“二牛哥,劳烦你们帮黄老爹换上。” 二牛依言行事,到底是人多力量大,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大伙便给黄老爹净身入殓完毕。 此刻,院子里聚集了不少村民,大家都自发前来送黄老爹最后一程。 邓玥瑶捧着一根包浆的木棍潸然泪下,记忆之中,黄老爹总是拄着这根棍子来到篱笆墙外,然后从怀中掏出各种各样的零嘴塞给她们,这毫不起眼的木棍等同于他的眼睛,它陪伴了黄老爹大半生。 想到此处,邓玥瑶缓缓走到灵柩前,将褐色透亮的木棍放入黄老爹右手中,她望着棺木中已然擦拭干净的慈祥面容,哽咽道:“黄老爹,望您投生到一户好人家。”希望您像我一样,来生衣食无忧,下辈子做个身体健全之人。 众人见此情景,不禁失声悲泣。 程里正将一只碗重重摔落在地,肃声道:“起灵!” 众人的悲痛之情,随着那声碗碎而彻底宣泄而出。 大家齐心协力抬起灵柩,缓缓朝着村外的墓地走去。 一路上,村民们自发地撒着纸钱,黄色的纸钱伴着白色的雪球纷纷扬扬地飘落。 邓玥瑶跟在队伍后面,小心翼翼地避开纸钱缓缓前行,黄老爹虽然已经离去,但他曾经给予的温暖会永远留在村子里每一个人的心中。 待黄老爹入土为安,已是申时正,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程里正见此情形,念及村里诸多村户受灾,于是,趁着众人还未完全散去,又召集众人商议应对之策。 面对这百年难遇的天灾,村民们皆是束手无策。在这寒冬腊月里,村民们冻得嘴唇青紫,牙齿不停地打着寒颤。大伙双手拢在袖中聚在一起,不过都是念叨着自家倒了几间房屋,或损失了多少家畜,有无人员伤亡等等。 这时,许多田哆哆嗦嗦地开口:“里正啊,家里存粮本就不多,屋子也塌没了,也没地方睡,这娃儿冻得受不啊!” 两手拢袖的朱天亮冻得直跺脚:“这大雪不停,柴禾也快烧完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随声附和。 程里正眉头紧锁,想到山上的枯树林,但路上的雪已深至膝盖,要想顺利爬上山简直难如登天,即便上去砍到柴火,如何将柴火运回来,这又是一大难题。 邓玥瑶见里正愁眉不展,她来到院门外扫视一圈,看到那一堆堆还没清理的废墟,恍惚之间,她嘴角微微上扬,于是连忙跑回屋,将她的想法低声告知于程里正。 程里正闻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快便做出安排:“咱们先把垮塌的房梁,或被砸烂的家伙什砍了当柴烧,总好过活活冻死。至于粮食,每家匀出一点,集中起来,先紧着老人孩子吃。” 众人虽满脸无奈,但也只能照此行事。 第103章 财不外露 见天色渐晚,邓玥瑶忧心这冰天雪地的路难行,又念及那愈发黏人的小元泰。 白日里谁抱他都行,可一到夜间,他便紧紧粘着自己,有好几次邓元熹想带他一同入睡,然而不管怎么哄,小家伙总是哼哼唧唧,坚决不肯。 想到这里,她打算跟温秀梅打个招呼再走,刚一转身,就瞧见温秀梅笑呵呵地朝她走来。 “瑶瑶,猪圈塌了,那头猪都没地方待了。再说这冰天雪地的,每天猪食的来源也是个大难题。先前我跟明结巴说好了,让他明天过来杀猪,到时候,你们几个可都要记得过来吃杀猪饭啊。” “我肯定会来,至于他们几个……”邓玥瑶挽着她的胳膊,眼眸微眯,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嘿嘿,估计有点悬。” “哎,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都是那老妖婆作的孽,如今却要老娘来背锅,还得绞尽脑汁给她擦屁股!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那李春花可真是既恶毒又愚蠢!手掌手背不都是肉吗?使劲儿疼着那些坏家伙的同时,还变着法儿地搓磨老实巴交的二房一家人。 想到这儿,温秀梅恨不能狠狠扇她几个巴掌…… 夜幕缓缓降临,拄着木棍的邓玥瑶才艰难地摸回到山脚。 院门外,倚门伫望的少年不时冲着冻僵红肿的双手哈气,他拢了拢袖子,心里直犯嘀咕,雪下得这么大,瑶瑶怎么还不回来?这菜热久了可就不好吃了,今日他按照瑶瑶的法子,做了下饭菜酱椒肉丝,一家人就等着她回来开饭呢…… 蓦地,猫在狗棚里的邓小灰耳朵微微抖动,旋即便“嗷呜”着冲出院门,在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地上往村口的小路跑去。 “嗷呜……嗷呜……” “小灰,你来接我啦!”邓玥瑶轻轻拂去邓小灰身上的雪花,摸了摸它的脑袋:“快走吧,冻着了可不好,这里又没有宠物医生,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邓小灰用尾巴拂去小主人膝盖上的雪,欢快地打了个滚,随即又抖去沾在身上的雪,这才跑去给站在院门口的主人报喜讯。 没过多久,邓元皓拄着扁担迎到院门外的拐角处,看到宛如雪人的小矮人在雪地里艰难地拔脚前行,心急如焚的他立刻转身回屋换了一把铁锹出来。 良久,邓元皓将院门外至拐角处的小路铲出了一条通道。 “瑶瑶,没冻着吧?” 邓玥瑶跺去腿脚上的积雪,又抹了一把脸,笑着回答:“没事,呵呵,还是大哥疼我。” 见小妹脸蛋都冻红了,少年一边帮她拍去身上的积雪,一边佯装嗔怪道:“也不晓得你哪根肠子快活,都冻成这样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饭桌上,邓玥瑶一边大口扒着饭,一边将村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姊妹三人。 关于邓大海父子身亡之事,姊妹四人都自动选择忽略,几人曾听邓元熹提起过,那天就是邓大海推着载有邓玥瑶的推车,把她扔到了乱葬岗,所以,老宅里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相比之下,姊妹三人更痛心的是溘然而逝的黄老爹,更关注的是村民们的安危。 邓元熹夹了一块腊肉放到碗中,听到这话若有所思:“二姐,他们屋子都塌了,那他们住哪儿啊?” 邓元皓心想,这么冷的天,他们待在火笼边都冷得直哆嗦,那些没屋子住的人岂不是更可怜?想到家里几间屋子都比较宽敞,住三四十人应该没问题。 于是,他赶忙看向邓玥瑶:“瑶瑶,要不,让那些没地方住的人都住到家里来吧?家里五间屋子能睡不少人,还有杂屋,挤一挤也能打两个地铺,咱们家还有些粮食和腊肉,也能供他们……” “不可!”兄弟俩狐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邓玥琳神态悠然,语气和缓地说道:“书中有云,有饥者无食,与之升米则德我,与之斗米则仇我。” “啥?琳琳说的啥?这文绉绉的,大哥我听不懂啊。”邓元皓一脸茫然地看向大妹。 邓元熹听了,恍然大悟,连忙放下碗筷,给大哥解释。 “对!大姐说的没错,升米养恩,斗米养仇。意思就是说在别人困难的时候接济一斗米,就像雪中送炭,人家会很感激你;但是,如果你一直这样帮下去,哪天你不帮了,他就会记恨你。” 邓玥瑶朝小男孩竖起大拇指,眉眼弯弯:“元熹真棒!”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小弟的头,想到还在吃饭,只好尴尬地缩回手,好在二弟这些年的书没有白读。 邓元皓盛了第四碗饭回来坐下,一副终于明白的样子,拍了拍邓元熹的肩膀,憨笑着表扬道:“哦,元熹弟这么一说,我就懂了,还是二弟聪明。” “嗯,看来,元熹又进步了不少。”邓玥琳也不吝啬对二弟的夸赞,随即蹙眉不解地看向邓元熹:“诶……我都没教过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闻言,邓元熹心中暗喜,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大姐,我可不是书呆子,咱娘那木箱里的书我都看了好几遍了,要是连这都不懂,未免也太过愚钝了吧?” “瞧你那小样儿,真是没眼看。”邓玥瑶朝小男孩丢去一个没眼看的小眼神。 见此情形,邓玥琳放下碗筷,对上二弟的视线,柔声说道:“大姐知道你早慧,但也不能得意忘形,你忘了读书人最忌讳骄躁吗?” 邓元熹神色一紧,连连点头:“我没忘,大姐,我会好好读书的。”他将来一定要考取功名,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家人对他的殷切期望。 而此时的邓玥瑶却陷入了沉思,想到先前程里正说的话,再想到平日里村民们都以野菜和菽粟充饥,于是,决定拿出五十斤粟和菽给程里正去安排发放。 至于家里的白米和腊肉,想都别想,她虽然有善心,但也不是毫无原则的烂好人。连六岁的小弟都明白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何况是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老油条,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做到财不露白。 再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天,虽说家里不缺余粮,但四姊妹都在长身体,依照每日消耗的食量,五十多斤白米还不够吃半个月,那些粟和菽毕竟难以下咽,不到关键时刻,何必去行那鸡口夺食之举? 鸡?邓玥琳心里猛地一惊,奶奶家今天杀了十多只鸡,明天还要杀年猪!在这非常时期杀鸡宰猪,这不就等于小儿抱金吗?艾玛!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看来,她明天得早起。 于是,邓玥瑶提出送五十斤掺杂在一起的粟菽去程里正家,并添油加醋地转达了温秀梅请他们去吃杀猪饭的事。 对于送粮的事,邓元皓连连答应。 而对于吃杀猪饭这件事,三姊妹如同见狼外婆一样恐慌,纷纷摆手摇头拒绝。 某人扶额长叹,奶奶,孙女都已经把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了,像大哥这种吃货都不为所动,孙女我也没辙了。 第104章 狼群嚎叫 深夜,睡梦中的邓玥瑶猛然惊坐而起,心跳骤然急速加快。 在这山脚之下,狼嚎声如此清晰可闻,想必狼群就在附近不远处。 她紧紧拥抱着被子,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她深知,倘若狼群来袭,莫说就凭她们四个小屁孩,就算来四个铁牛,也根本抵挡不住。 邓玥瑶咬咬牙,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拿起床头那根木棒当作防身的武器。 “瑶瑶,你别出来,我去看看。”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门外传来大哥的声音,邓玥瑶这才松了口气,身体一软瘫倒在地,手中的木棍也哐当一声掉落,心中满是疑惑:在这里住了几个月都一直安然无恙,今晚这些狼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大哥,别去,那些畜牲厉害得狠!” “哦,那我睡去啦,嘶……这鬼天气,简直要冻死我了。”邓元皓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话音方落,就听到床上的小奶娃发出哼哼的声音,邓玥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音吵醒了小元泰,于是连忙稳定心神,快步来到床边。 小家伙咿咿呀呀地叫着,她耐心地轻声哄着,家中没有漏刻之类的计时器,也不清楚小弟是否饿了,于是先给他把完尿,盖好被子,接着便前往灶屋端稀米粥。 岂料,她刚一打开门,便瞧见一团黑影从篱笆墙蹿下,径直冲进了狗棚,旋即一声悲怆的狼嚎从狗棚中传出。 邓玥瑶不禁浑身寒毛直立,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乱葬岗。转念一想,小灰还在狗棚,她的心随着额头冒出的冷汗往下沉。 也不知在早先狼叫的时候,那傻狗有没有躲起来?那可是狼啊!连人都敢吃的凶残畜牲,更何况是香喷喷的狗肉。 不行,她得去瞧一瞧,就算小灰也是只畜牲,可它是家里的大功臣!她绝做不到忘恩负义! 于是,她转身迅速套上衣裳,换上羊皮靴,又捡起木棒,本来想叫大哥一起过去把狼赶走,可又怕惊动狼群。 邓玥瑶蹑手蹑脚地来到狗棚前,举起木棒就要打过去。 “嗷呜,嗷呜。” “小灰?”邓玥瑶惊愕不已,这傻狗啥时候回来的?难道小灰早就藏起来了,那头狼趁她换羊皮靴时溜走,然后小灰恰好赶回来?不会这么巧吧? 邓小灰连忙欢快地迎上来,亲昵地舔了舔小主人的手:“嗷呜,嗷呜。”尾巴晃得飞快。 邓玥瑶捻了捻手指,感觉黏糊糊的:“你又跑出去吃幺餐啦?”虽说周围到处是白茫茫一片,但也根本看不清手上的液体,凭感觉应该是血。 邓小灰朝她“嗷呜”两声,便跑去了狗棚。 “晚上别再到处乱跑了,小心被野狼给吃了。听到没?” 回应她的依旧是两声“嗷呜”,邓玥瑶见它安然无恙,便转身回屋去拿油灯,还得给小弟喂食,不然,睡不了多久,还得再起来,这么冷的天,她真想整天都钻在被窝里不出来。 邓玥瑶点亮油灯,一看左手上果然是血,她无奈地笑了笑,便前往灶屋。 翌日清晨,朔风依旧凛冽如刀。 灰蒙蒙的天空中飘着雪粒子,淅淅簌簌地敲打着树叶;一夜之间,悬挂于屋檐的冰棱壮实了不少。 早饭后,邓元皓担心积雪会压垮骡棚,这会儿正在奋力清理骡棚顶上的雪,稍后还得去送粮食。 邓玥琳负责洗碗以及收拾灶屋;邓元熹刚刚喂完小弟,还得搅拌鸡食;邓小灰一大早就不见其踪影。 拄着木棍的邓玥瑶顶着寒风埋头艰难前行,她甫一抬头,便被雪粒子砸得脸蛋生疼,她赶忙将包在头上的旧衣裳又往前扯了扯。 路面结冰,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不用走一步拔一次腿了;忧的是容易滑倒,走两步滑一步,还没走到村口,她已经摔了三次。 若不是有着木棍支撑着身体,估计都无需行走,就能直接一路滚去老宅。 幸而,昨夜她央着大姐给她做手套,正在看书的大姐实在拗不过她,便连夜给她做了一双,虽说样式丑了些,针脚也稀了些,但聊胜于无。 她心里想着,回家后还得画两张更为详细的图纸,让大姐给她们每人都做一双,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里,有了这手套就能暖和许多,至少手指不会被冻得像冰棍一样,对了!还要做顶帽子。 村里这边,各家的壮劳力们咬着牙冲进漫天风雪中,朝屋前屋后的枯树下奔去,不多时便扛回一些树枝。 各家各户的烟囱陆续升起袅袅青烟,然而这点热量对于严寒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孩子们瑟缩在角落里哭叫着喊冷,老人们躺在单薄的被褥里不停地叹息。 邓玥瑶来到老宅时,朱屠夫还没有到。 她接过温秀梅递过来的一碗开水,便走进了房里,温秀梅转身将火盆端进来放在孙女脚下,并闭合房门。 邓玥瑶坐在奶奶递来的矮凳上,她捧着碗轻轻啜了一口开水,一股暖流瞬间直冲心腔,整个人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 “奶奶,要不这年猪还是别杀了吧?昨天水生大伯说让每家均出些粮食,我怕这过年猪留不到过年。” “这事啊,我昨天就听说了,晚上想了大半宿,这年猪还是得杀。” 见孙女眼睛瞪得溜圆,温秀梅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瞧你这小样,以前在家时也没见你这么抠门啊,我是这么打算的,家里存粮不多,先前的粮食都被老妖婆那好幺儿卖了,每家分个半斤肉,就当是匀出去的粮食。” 邓玥瑶双手托腮看向她,眼中满是疑惑,嘟囔着道:“升米恩……” “斗米仇,还用你说,奶奶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温秀梅白了她一眼,随即又笑了笑:“我准备将肉全部藏在屋后的地窖,任谁也别想再来我这打秋风。” “放地窖里头?不会坏掉吗?” 见孙女一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温秀梅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闻此言,邓玥瑶喜上眉梢:“高!实在是高,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她拨弄着瓦盆中奄奄一息的火炭,心里想着这东西到底不如木炭耐烧,木炭!对啊!在这冰天雪窖的又上不了街,不正适合窝家里烤火吗? 第105章 展开说说 “里正他们啥时候能到啊?” “说是砍完柴就过来。”邓玥瑶盯着那两大盆猪肉,咋舌惊叹:“啧啧!这恶婆子偏心真是偏到没边了,我们四姊妹加起来的体重恐怕都比不上这头猪!死得好!” 一旁清洗猪下水的金凤婶子听到这话,吓得连忙朝她努嘴使眼色。只见邓玥瑶正翻弄着盆里的猪肉,金凤婶子心里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哎呀!这怎么得了哦!月瑶的胆子也太大了!也不知道那老虔婆有没有听到,遂扭头看过去,竟瞧见温秀梅正满脸堆笑地看着正在咒骂她的人。 金凤婶子使劲甩了甩头,心中疑惑:今日这是咋回事?撞见鬼了不成?照以往的惯例,这老太婆不是应该抄起家伙追着打骂“贱蹄子”吗?怎么如今还望着月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想到邓家短短三个月内就死了四个人,她顿时感到不寒而栗,心想:对!肯定是见鬼了!看来,吃完饭得赶紧回去给娃他爹上香烧纸,也好驱驱邪! 正在烧猪蹄的二牛惊得火钳一偏,猪脚一下子掉进了火堆。他赶紧夹起来放置在一旁,随即快步走到邓玥瑶身后,压低声音提醒道:“快别说了!她就在前面!”说完,他迅速蹲回原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烧猪蹄,然而心里却七上八下,只盼着那死老太婆没听见刚才邓月瑶说的话。 “谁?谁在前面?”邓玥瑶抬起头,正好迎上温秀梅的视线,顿时恍然大悟:看来奶奶这恶婆子的名声是背定了,随即转身看向金凤婶子,只见她正在朝自己快速眨眼。 邓玥瑶暗忖,奶奶确实也太冤枉了,难道要一辈子顶着老毒妇的恶名吗?她得赶紧想个法子帮奶奶甩掉这口大黑锅。 朱屠夫来到大门口,一边在腰间的围巾上擦拭着双手,一边期期艾艾道:“邓……邓家婶子,这……啊这雪下……下个不停,我……我先……把这行头……送……啊送回去,马……马上就……” 见朱屠夫一句话磕巴了半天,憋得满脸通红都还没说完,温秀梅又焉能不知他是想早些将肉送回去,好让家中婆娘也能多吃上几口。于是,她连忙顺着他的话说道:“辛苦你啦!朱师傅,这饭还得等一会儿,快送完行头再来吃饭。” “哎,多……多谢婶子。”朱屠夫连忙担着早就收拾好的行头快步走出了院门。 一路上,步伐轻快的朱屠夫满心都在想着背篓中的那刀肉。没想到向来一毛不拔的邓老婆子居然会打发给他两斤多肉,以往主家能打发他两斤肉就算是顶客气了。也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风,那老太婆竟然挑了这么大一块肉给他? 他回想起上次吃肉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那次瑶丫头分给他四斤肉,连续十多日,他跟满月二人每日都没离过肉,啧啧,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啥时候才能过上不为吃肉发愁的好日子呢? 而此时的程里正夫妻二人正在为去吃杀猪饭的事犯愁。 蹲在台阶上的廖氏一边拍去头上的雪粒子,一边不屑一顾道:“德贵他爹,要我说咱们还是别去了吧?那老毒妇能安什么好心,会请我们过去吃杀猪饭?指不定又要作啥妖?难道你忘了后脑勺上的疤了?” “忘啥忘?那丫头又不是傻子,若老太婆还在作妖,她会成天往老宅跑?你也不瞧瞧门前的路都快被那丫头踩平了。”愁眉紧锁的程里正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眼睛看向刚铲除积雪很快又白了一层的院中地面,心里却惦记着冻得瑟瑟发抖的村民们。 从昨日到现在,村里因这场大雪压垮屋子的就占了八九成。若雪一直这么不停地下,柴火终有烧完的那天,存粮也只会越来越少。在这冰天雪地的数九寒天,大伙又该如何才能抵御严寒的侵袭? 倘若再出现伤亡事故,里正一职丢了事小,估计他这条小命都难保!如今大雪封路,去衙门或者找其他村里正商议此事都行不通,看来他还得另寻其他出路才行。 程德贵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大圆因常在邓玥瑶家帮工,自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走吧,再不去当心连洗锅水都没得喝。”程里正瞥了一眼悬挂于房梁的最后一块腊肉,听那丫头说还请了杨金凤母子俩,只说那死老太婆要感谢他们两家对瑶丫头的看护。 程里正只觉得好笑,以往做祖母的变着法地磋磨孙女一家,恨不能将她们生吞活剥,无论他们这些外人如何劝解,都置若罔闻。如今却把眼珠子都落在孙女身上,难道是见家中落败了,眼瞧着玥丫头家越过越红火就来巴结她?那老妖婆不会真还在打瑶丫头家的主意吧? 可根据这一个多月她的表现来看,那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啊?昨日那丫头为黄老爹哭得死去活来时,那老太婆搂着她又是给她擦眼泪又是宽慰她,着实也不像是装的。管它娘的!先多吃些肉才对得起脑袋上的疤。 想到这里,程里正径直跨出大门,见儿子儿媳都出了院门,而自家婆娘还呆在屋里发愣,不由走进去在她耳边低声道:“待会咱们都别思礼,只管敞开肚子使劲吃肉……” 廖氏闻言,这才转怒为笑,跟随着丈夫一路去往邓家…… 七人望着桌上的六个菜两眼放光:生炒肥肠、三鲜汤、腰肝合炒、猪蹄炖菽、红烧肉、素炒菘菜。好家伙!六个菜里居然有五个都是大肉菜,看得人直咽口水,拿着筷子紧紧盯住看好的那块肉,只等着主家先落座。 温秀梅见状,豪爽地大手一挥:“开吃!” 一声令下,众人顿时食欲大发,纷纷吃得头也不抬。朱屠夫夹起最大的一块猪蹄,狠狠咬下去,满嘴流油。 程德兴夹起一把肥肠嚼了几口,眼睛都亮了,随即又夹了一筷子放入碗中。刚想再伸筷子,想到老爹说的“连三住”,立马缩回手,安心埋头吃饭。 瞅着满满一大碗肉菜,就算是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顿肉的二牛也不禁瞪大了双眼。一筷子腰肝合炒送入口中,直呼好吃,就连先前对温秀梅的不满看法也缓和了不少。 金凤婶子匆忙扒了几口饭便溜回家,一边给二牛爹烧纸,一边盯着神龛上的线香喃喃自语…… 饭后,温秀梅将自己以肉抵粮的想法告知几人。 大伙听闻,皆错愕不已。 廖氏心想,这死老婆子转性了?这又吃又拿的,弄得他们都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她决计不会错过这十九年才等来一回的好事。 程里正当即连连点头,为防温秀梅反悔,立刻让程德贵回家取秤。 邓玥瑶趁机提及木炭一事,希望能让大伙安然度过这个寒冬。 此言一出,众人大喜过望。虽说他们从未见过木炭到底长啥样,但也没少听人说起。听说那木炭比火炭耐烧多了,放上几块便能烧上大半日;但那可是有钱人才能用得起的好东西,若他们自己也能烧制出木炭,何愁熬不过这严冬? 程里正急忙扒开围观邓玥瑶的几人,搬着凳子紧挨着她坐下,眼中满是希冀:“欸欸欸,瑶丫头,你当真会烧制木炭?快展开说说!” 第106章 分肉制碳 邓玥瑶原本想教他们利用山坡建窑,因为那样烧出来的炭才堪称精品。 然而,想到路面已然结冰,行走极为不便。再者,三五天才出一窑炭,从时间上来看根本来不及,何况还得攀爬山坡。 倘若村民们在途中不慎摔倒,出现什么意外,那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弄巧成拙?基于这些考虑,她当机立断,放弃了这种烧炭方式。 最终,她决定采用最为简单的土坑烧炭法,并将其详细过程告知于程里正,同时不忘再三叮嘱他,尽量挑选材质较硬的树木进行砍伐。 程里正听闻,觉得这方法切实可行。当即决定把选址定在自家屋前不远处,那是一片地势较高的旱地,并让程德兴速去通知铁牛等人带工具到他家等候安排。 此时,程德贵担着放有秤的木桶匆匆赶来。 于是,温秀梅除了给二十八户村民每家分了半斤肉之外,还另外给程里正和杨金凤每家割了两斤肉,当然,邓玥瑶她们五姊妹不在此列。 刹那间,朱屠夫迅速抓起案板上一块尚未来得及串草绳的肉,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院门,不对劲!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也不知那邓老婆子今天发的什么疯? 朱屠夫边走边嘀咕:平日里,那老太婆一毛不拔,路过别人家的田地都要薅一把草带回家引火,这会儿竟然舍得把肉分出去,傻子才不赶紧跑!若是她反悔了咋办?哈哈,今日可真是赚大了!过年都不用买肉啦! 提着肉的二牛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他还没弄明白邓老婆子请他们吃杀猪饭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没想到这会儿又送给他们这么大一块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这……这还是那个人憎鬼厌的老妖婆吗? 廖氏满脸不敢置信的瞅着温秀梅,心下暗忖,自从十九年前嫁到凤鸣村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死老太婆把家里的东西往外送,她咋就一下子变得这般大方了? 等到肉全部过完秤,程里正迅速将案板上称好的肉往桶里扒,还不停地向大儿子使眼色。 程德贵见此情形,哪能不明白自己老爹的心思,马上担着肉几步而去,岂料,刚走出院门没几步,就摔了个屁股蹲儿。他哪还顾得上揉摔得生疼的屁股,连忙将地上的肉抓进桶内,再次担着肉往家走去。 程里正见自家婆娘还在发愣,赶忙走过去碰了碰她,待廖氏回过神来,二人对视一眼,便离开了邓家老宅。 正在切板油的温秀梅突然想起孙女喜欢吃她做的鲊肉和鲊鱼,遂连忙提醒:“瑶瑶,明天记得磨些米粉,奶奶给你做鲊肉吃。” “哇,奶奶您还记得这事啊!您放心,这事我保准记得!”邓玥瑶喜不自禁,当即跑过去抱着温秀梅“啵”了一个。 自从奶奶走后,她都没吃过鲊鱼和鲊肉了。哎,要是现在有鱼就好了,鲊鱼做出来可比鲊肉更下饭。 这时,程德兴跑进屋来:“月瑶妹子,我爹让你过去掌掌眼。”说罢,又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邓玥瑶应了一声,跟温秀梅打了声招呼,便匆忙赶到程里正家。 待邓玥瑶跟着程里正来到烧炭基地,便看到一纵排十个圆形土坑,土坑附近堆积着不少柴火、稻草和枯树叶。 二三十个青壮劳力正在雪地里忙得不亦悦乎,有的在凿冰,有的在和泥土,有的在挖土坑,还有的在给稻草浇水,众人皆是干劲满满。 还没等邓玥瑶指出其中的问题,就听到狗剩爹朱天亮在喊她。 “哎,瑶丫头,你过来瞧瞧,挖这么大够不够?” 邓玥瑶笑着回应:“天亮伯,还不够呢,这土坑得挖两尺深,约摸一丈半宽,还有,一定要记得留出火口、烟囱和阴沟。” “诶,那好,咱们就按照这个尺寸挖。”朱天亮心里想着,种了一辈子地,没想到还能用上木炭。今日那邓老婆子给大伙分了肉,这日子好像越来越有盼头了。 邓玥瑶环视一圈,看到众人干劲冲天,便再次嘱咐程里正:“水生大伯,您让他们照这个尺寸来,差不多就行。土坑挖得过大就浪费柴火,过小则出不了多少炭。” “嗯,我这就去那头提醒他们。”程里正点了点头,随即又忍不住问道:“那柴火都没干也能烧成炭?” “放心吧,水生大伯,只要火势上来了,湿柴和干柴一样都能烧。”邓月瑶信心十足地打包票,望着远去的程里正,她再次有种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得意之感。 村民们听说需要稻草,纷纷把家中为数不多的引火草都送了过来,只盼着大伙能尽快烧制出木炭,也好让家中的老人和娃儿们少受些冻。 见此情景,邓玥瑶即便冻得牙齿打颤,此刻也不好意思离开,干脆就在这里四处溜达。 她这边看看,那边瞅瞅,一旦发现不足之处就立刻纠正,及时止损总归好过半路返工。 放眼望去,不管是干活的劳力们,还是在一旁观望的村民们,一个个都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干瘦的身躯撑着他们补丁叠补丁的单薄衣裳,甚至有些村民膝盖处的补丁都已经被磨破。 弯腰驼背的老人们站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穿着露出脚趾头布鞋的娃儿们在雪地里追逐嬉戏。 明明还是平日常见的这些人,邓玥瑶以往不曾觉得,今日却眼眶有些发热,鼻子有些发酸。她心想,待开天后再跟程里正说说山坡建窑之事,也好让大伙改善一下目前的困境。 “瑶丫头,都弄好了,大伙都等着你呢。” 被程里正这么一喊,邓玥瑶瞬间回过神来,并悄悄抹了把眼眶,脸上挂着笑容应道:“那好,我这就去。” 邓玥瑶巡视了一圈,见每个土坑旁都堆放着一段段苦楮木、桦木和青冈木等木材。便让村民们在坑内的阴沟上横着铺上八根粗木段,用于排水;然后在中间打个桩,围着桩摆放木段,中间摆粗木,细的摆在外围,至此,装窑完毕。 随即,她让大伙在窑顶铺上些棚窑材;再把湿稻草铺在木段上,接着便是抹泥;为了防止窑棚坍塌,邓玥瑶让他们用木锤将窑棚夯实;最后让他们上去把窑棚踩结实。 最后,便是点火,这是村里第一次烧制木炭,邓玥瑶让程里正将第一口碳窑点燃,众人见状,纷纷争抢着去点剩余九个窑的火。 眼看着十个出烟口陆续有烟冒出,邓玥瑶便在每个出烟口放上一根稍细一些的木棍,再盖上一块石板,待棍断之时,石板刚好将烟囱盖上,届时便可封窑。 第107章 三只狍子 邓玥瑶心想,窑棚烧着还得等上一两个时辰,便打算趁此间隙回家拿米过来磨米粉。 于是,她再次郑重地叮嘱程里正:“若想烧出好木炭,期间柴火万不可断。” 程里正的视线在十个窑棚之间来回晃了几个来回,忍不住暗自咋舌,啧啧连声:“啧啧啧,这得耗费多少柴火才能出炭啊?几十号劳力在此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儿才刚点火,还真是既费时又费力,也怪不得这玩意卖得那般贵!啧啧,有钱人可真会享受!” 许是鲜有人行走的缘故,村口通往家里的那段路格外溜滑难行,邓玥瑶刚拐进那条路便接连摔倒两次。 于是,她特意寻了根木棍拄着行走,最终,也是一步三滑、踉踉跄跄地摸索着到家。 刚走到院门口,便瞧见邓小灰猛地扑了过来,两只前爪攀在她的双肩上,哈哈地喘着粗气。 吓得邓玥瑶趔趄了好几步,随即佯怒道:“小灰,你还想不想我每日给你煮肉吃?” 邓小灰立马乖乖松开双爪,低鸣一声:“嗷呜。”然后夹着尾巴急匆匆地冲出了院子。 这小家伙,不对,这大家伙的力道可真不小啊!看来它这段时日没少吃幺餐。 屋后的邓元皓听到动静跑了出来,满心激动:“瑶瑶,你看!”他指向躺在井边三头深褐色的动物,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 邓玥瑶走近仔细一看:“这是……狍子!” 这东西她虽未曾吃过,但在网络上可没少看到过,小说和影视剧中的男主动不动就能猎到一只狍子,可大哥怎么比那些男主还要厉害?竟然一次就猎到了三只!随即,她看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大哥。 “不是我,我可没那本事,都是咱家小灰的功劳。”邓元皓笑呵呵地踢了踢毫无动静的狍子。 “小灰?”敢情它刚才原本是想向她邀功,却被她给唬了回去,着实委屈那家伙了。 邓玥瑶蹲下来仔细打量着三只狍子,见其伤口皆在脖颈处,血液早已凝固,可邓小灰究竟是如何做到一次逮到三只狍子的? 而后,邓玥瑶从大哥的叙述中了解到,原来大哥刚送完粮食回来便被邓小灰引到山坡,三只狍子就躺在木屋前的雪地里,地上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狍子应该是从山林那边拖过来的。 此时,邓玥琳姐弟二人也来到院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邓小灰。 念及还要去程里正家磨米粉,邓玥瑶便教大哥如何处理狍子。 随即还不忘夸赞大姐的手艺,直说戴上手套暖和极了,又画了两张手套和棉帽的图纸给大姐,叮嘱她拆旧棉袄里的棉花填充在帽子里面。 最后,邓玥瑶进屋瞧了瞧睡梦中香甜的小弟,她为避免再次滑倒,便让大哥搓了几根草绳绑在鞋底,这才背着五斤米、三斤盐,又揣了两包花椒粉出了门。 她原本想磨十斤米多做些鲊肉,但又怕久不开天家中白米不够吃,而且就她这小胳膊小腿,背着十斤米去村里实在是有些费力。 邓玥瑶来到程里正家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那片旱地围观,她不禁嘀咕,他们难道都不怕冷吗? 待她磨完米粉走出院子,便瞧见温秀梅正急匆匆地朝她赶过来。 “诶呀呀,都怨我,做啥鲊肉啊?这冰天雪地的,冻着你了可就不好了?”温秀梅边自责不已,边接过她肩上的那袋米粉。 邓玥瑶使劲搓了搓冻僵的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有奶奶您在这儿,还怕治不好伤风感冒这等小病?” “即便你奶奶我会治病,但在这穷山沟里,让我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找药材啊,你明日就别来了啊,好好给我在家待着。” 祖孙俩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到老宅,温秀梅依照米粉的数量切了十斤肉片,放入适量的盐、酱油和碎干椒抓拌均匀,放置在一旁码味。 “这拌鲊肉啊,还得放剁椒才够香,比放干椒好吃多了。”温秀梅切着大块肉,自言自语道。 坐在火塘边的邓玥瑶一边翻烤着手套,一边连忙说道:“之前又没听您说,我家就有剁椒,要不我这就回去拿?” 温秀梅摇头笑着说道:“都已经放盐入味了,再放剁椒就太咸了。” 邓玥瑶凑过近前一瞧:“奶奶,这些肉全都送去地窖啊?您就不留些新鲜肉吗?” “哪能不留鲜肉啊?留着十几斤,埋在屋后雪地里冻着呢,想吃的时候就去割一块。” 随后,邓玥瑶从二牛家借来菜刀,就着大木盆里的肉当作菜板,依照奶奶切出来的大小,将一大盆肉全部切成碗口大小。 祖孙俩给两盆猪肉抹上盐和花椒粉,待腌制三五日后再用猪油炸出,便可入坛。 温秀梅将米粉全部倒入腌制好的肉片中,将其搅拌均匀,再装入小坛子里封坛。 忙完这一切,温秀梅又赶忙做晚饭,她心下暗忖,得让孙女吃了饭再去炭棚那把把关,村里一百多号人可都指望着这木炭过冬呢。也不知瑶瑶是从哪儿学的烧炭,在老家那一带也从没听说过谁会烧制木炭,早些年,大伙都是将灶塘中的火炭夹出来,然后闷在瓦罐里,留着过冬取暖,现在大家都用上了燃气灶,早就没几个人用柴火灶了。 邓玥瑶从奶奶家吃过晚饭便直接去往炭棚,望眼欲穿的程里正一看到她,老远就火急火燎地迎上去,拽着她就往炭棚跑。 “哎呀,丫头,你快瞧瞧能封窑了不?再这么烧下去,大伙屋前屋后的树都快被砍成秃子了,只怕往后做饭都得跑到山里去砍柴。” “咳咳,不是跟您说过吗?咳咳咳,那出烟口的石板自动盖下来就行了,咳咳咳。” 邓玥瑶被程里正一路拖着跑来,迎着寒冷的风灌进一肚子冷气,十一岁的小女孩哪能跑得过大人,这会儿,她正蹲在第一个窑棚旁连咳带喘,憋得小脸通红。 待她缓过气来,将十个出烟口扫了一圈,见其还冒着浓浓白烟,明显还没到封窑的时候。 随后,她又将每个窑棚的火口查看了一番,见其皆是清一色的细柴,当即催促程里正:“水生大伯,这柴火太小了,火势上不来,您得赶紧让他们多添些大柴,不然烧到明日也出不了炭。” 见眼前这小丫头说的有板有眼,程里正这会即便再舍不得柴火,也深知舍不得柴火烧不出炭的道理,想着都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还差这最后一步吗? 于是,程里正即刻做出安排,除了每个窑棚留一人烧火之外,剩余的人都去砍柴,并叮嘱他们必须挑大柴砍。 众人纷纷依言照做,现场顿时冷清了不少,仅剩十名烧火工和一些小娃儿在窑棚附近取暖。 酉末时分,随着十个出烟口的石板逐一盖落,邓玥瑶当即吩咐大伙抹泥封窑。 第108章 开窑分炭 翌日上午,朔风凛冽,铅灰色的天幕仿佛要压下来,雪沫子在空中肆意飞舞。 拄着木棍的邓玥瑶还未走到村口,就听到前方传来程德兴的声音。 “哎呦!玥瑶妹子,你再不来大伙都要上门抢人啦!”程德贵一步一滑,急匆匆朝她走来。 “啥事啊?德贵哥?”邓玥瑶不解地问道。 双手拢在袖中的程德兴跺了跺冻僵的脚,笑意浮上眉眼:“你不是说今日就能开窑吗?天还没亮我爹就跑去窑棚了,哎呀,快走吧,大伙全蹲在那吹冷风呢。” 待二人来到炭棚,只见翘首以盼的村民们纷纷朝她俩走来。程里正更是急匆匆跑到邓玥瑶面前,二话不说,拖着她就往第一个炭棚跑去。 再次吸了一肚子冷空气的邓玥瑶只觉得嗓子又痒又疼,想咳却咳不出来,只得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瑶丫头,这下能开窑了吧?”程里正着急地问道。 邓玥瑶点头应道:“嗯,开吧。” 村民们个个欣喜若狂,青壮们不等程里正发话,直接抄起地上的铁锹等工具一拥而上。 不多时,十个窑棚全都被挖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木炭清理出来,堆置一旁。 邓玥瑶从中挑了两根木炭,仔细端详着木炭切口,时而微眯双眼,时而双眸圆睁,时而拿着木炭来回敲击。 见此情形,原本满心欢喜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村民们虽不好当面提出质疑,毕竟程里正为了此事忙前忙后,半夜还兴抖抖地跑来查看炭棚。 没过多久,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心想莫不是这些炭全弄砸了,早知道还不如留着那些柴做饭;还有人怀疑邓玥瑶不懂装懂,纯粹把大家当猴耍;也有的人支持邓玥瑶的做法,人家若没点本事,哪能断亲没几日就能盖上七间大瓦房?那酒楼东家又不是傻子,还跟她做了那么久的买卖。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程里正凑近瞧了瞧,再转身蹲下来打量着身后的炭堆,有模有样地随手拿起两根木炭敲了敲,旋即又摸了摸下巴,心里暗自嘀咕:这木炭不都是这样吗?莫不是没烧好,还得返工?若真如此,那可太不划算了!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哎,这木炭咋啦?是没烧成还是得返……” 闻言,邓玥瑶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便看到程里正下巴上的几抹黑,她一个没忍住,“哧”地笑出声来:“不不不,水生大伯,这两根炭烧得特别好!” 程里正喜出望外:“当真?”全然不知自己下巴上的短须浓密了不少。 “我哪能骗您啊?您看,这切口烧得又光又亮,像不像铁铺刚打磨出来的刀具,还有这木炭拿在手上沉得很,再者,这木炭敲起来,声音格外清脆,这就是精品木炭,非常耐烧,而且还不冒烟……” 只听到这里,程里正愈发喜不自胜,呆愣当场,口中喃喃自语:精品木炭!这东西比一般的木炭还要好烧,也就更值钱,没想到活了近四十年还能用上这高档玩意。 邓玥瑶戳了戳程里正,然后指了指他的下巴。 程里正一脸茫然,遂再次摸了摸下巴,抬手一看,旋即抓了一把雪抹在下巴上,并使劲擦拭起来,当他想到那一堆堆木炭,再次笑得合不拢嘴。 见程里正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众人便知这事成了,于是,劳力们干劲更足了,不多时,便将土坑里的木炭清理出来,这会儿正在铲出仅剩不多的碎炭。 人群之中,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此事的少年嘴角微翘,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抹去砸在脸上的雪粒子,悄然退出了人群。 而先前还在质疑邓玥瑶的那些人瞬间改变态度,宛如粪桶提架似的倒向一边,纷纷摇头否认刚才所说的话,并对其赞誉有加。 大家心里都明白,此时若谁敢打反口,就凭程里正那说一不二的脾气,估计到时连炭渣都没得烧。 这会儿,蹲在窑棚背风处的邓玥瑶心思重重。眼瞧着年关将近,村民们却还在为衣食发愁,而自己投生于此却衣食无忧,她不禁有些臊得慌,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总不能在这个时代白白到此一游。 想到此处,她唤来程里正,提及在山坡建窑之事。 程里正闻听,脸上还未褪尽的笑容再次绽放开来,他当即一拍大腿,喜不自禁道:“诶呀,这么好的事,你这丫头也不早说,我还以为今日烧的这炭就能卖钱呢,无妨,好饭不怕晚,待会我便跟大伙说说这事,争取下午就将后山那条路清理出来,这样明日便可建造炭窑。” 随着碎炭全部清理出来,大伙都清楚接下来该分木炭了,众人都急不可耐地看向程里正,就等他发话,甚至有些机灵的跑回家担着箩筐等候在一旁。 再次扫视一圈那十堆如小山似的木炭后,程里正寻思着能烧出这么多炭,那丫头当居首功,可不能寒了她的心,再说,明日还得指望她帮大伙建窑呢。 于是,程里正当即直接切入正题:“咳咳!大伙也都知道,能在短短一日之内便能烧出这么多炭,瑶丫头功不可没,所以,我决定先抽出一成炭给瑶丫头,大伙若有意见……你们就当没听见!” 话音落地,众人纷纷直呼应当如此,有的甚至拍手叫好。 首次得到众人认同的邓玥瑶吓得连连后退,一番思量后走近程里正身旁:“我家五口人哪用得着这般多炭?水生大伯,一千斤就够了。” “一千斤?”程里正一时讶然不已,没想到这丫头推了多半出来,脑子里快速盘算着该如何弥补这份愧怍,想到邓玥瑶之前说的精品炭,再次大喜过望:“那敢情好,我让他们送去你家。” 邓玥瑶微微颔首,想着有了这一千斤炭,估计来年寒冬都无需买木炭。 程里正将大儿子拉至一旁,低声叮嘱起来:“带几个做事稳当些的人去将精品炭挑出来,记住,捡最好的,凑一千五百斤送去瑶丫头家。” 程德贵依言照做,刚出炭那会,他就在邓玥瑶身旁,所以,当她跟他爹谈及精品炭时他也听了几句,也就记着又光又亮、沉得很、格外清脆那几句。 于是,程德贵当即点了十个既老实又麻利的人,将他们分成五组,每人分捡两个窑棚,他则穿梭于每个窑棚之间,一边教他们如何识别精品木炭,一边来回抽查。 他心想,老爹吩咐的事他岂敢不用心,再说月瑶妹子这一出,着实为众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包括他们自家也是其中受益者。 第109章 敲打村民 想到那三只狍子,邓玥瑶不禁吞了吞口水,既然炭已出窑,寻思着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她跟程里正打了声招呼,便朝家走去。 邓玥瑶走到院门外的拐角处,便瞧见邓元皓在树下的灶旁清理狍子。一旁的大木盆中已有两只清理好的狍子,而狍子皮却被扔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她眼珠一转,赶忙扔下手中木棍走了过去。 见小妹两手提着狍子皮走来,邓元皓急忙出声阻拦:“瑶瑶,那东西又不能吃,你捡回来干啥?” “有用。”邓玥瑶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这东西处理好了极为暖和,正好给小弟做褥子。” “你会熟皮子?”邓元皓满心狐疑,即便小时候父亲会熟皮子,那时他只顾着舞枪弄棒,也没留意皮子是如何做成衣物,小妹那会儿才五岁,她又是如何知晓熟皮子的? “有啥不会的?”邓玥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巧笑嫣然道,“我曾见过陆家的下人硝皮子,一看就会,容易得很。” “真的?那就太好了,待会我就跟小灰说,让它下次吃完幺餐记得把皮子也带回来。” 邓玥瑶提着两张狍子皮来到灶屋,将碗柜角落仔细清理了一番,随后又去杂屋腾出一块空地,心想这两处地方装一千斤炭应该是绰绰有余,忙完这些,她才洗了手去看小元泰。 此时,邓元熹正抱着小元泰教他说话:“哥……哥,叫哥哥,哥……哥。” “咿呀,咿呀。”小奶娃吐了个泡泡。 邓玥瑶走进二弟房中,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岔了气:“小弟才多大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听他叫你这个小哥。” “我问过再发哥了,他说小娃娃生下来就会说话,二姐,我看小弟都三个多月了还不会说话,莫非是个哑巴?”邓元熹抬眸看向邓玥瑶,眉目间夹杂着一丝期盼,想着二姐既然能做出那么多美食,定然也能教会小弟早早说话。 “呸呸呸!别听他胡说八道,再过六个月咱们小弟就能说话了。”邓玥瑶摸了摸二弟的头,又戳了戳小奶娃的鼻尖,小元泰手舞足蹈地朝她咿咿呀呀。 逗完小弟的邓玥瑶来到灶屋,从碗柜旁的插格抽出一把小刀,开始给狍子皮刮油脂。刚刮完两张皮子,就听到大哥“嘿呦嘿呦”地走了进来。 “这下咱家过年都不用买肉了,这两只估摸就有七八十斤。”说罢,又从外面提了一只进来。他边洗手边看向小妹:“瑶瑶,这狍子肉怎么个吃法?” “炖着吃,大哥把你那刀给我,这菜刀硌手,不好刮。”邓玥瑶想到待会要用到的材料,于是让大哥去冯大夫那买一斤半芒硝,再去金凤婶子家买一斤半粟米粉。 “这刀锋利得很,仔细划到手。”邓元皓走到小妹身旁,手心向上伸到她面前。 邓玥瑶立马心领神会,想着后世的芒硝一斤才几块钱,随即跑去房里拿了二十文钱给他:“早去早回,你去瞧瞧大年叔好些了没?” 邓元皓接过钱像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屋子。 待她刮完最后一张皮子,就听到二顺他们几个的声音,邓玥瑶还没来得及擦手,便快步来到院中一瞧,原来是大伙来给她们送木炭了,十个担着满满一担木炭的汉子鱼贯而入。 程德贵抹了抹脸上的雪粒子,整个脸膛顿时变得黑里透红。他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笑着问道:“玥瑶妹子,这炭卸哪?” 邓玥瑶的视线在这群小伙之间扫了几个来回,见他们皆是黑不溜秋,就剩两个闪亮的眼睛在晃动,真是煤炭里头找不出,石灰里面一瞄就出来了。 铁牛鼓腮瞪眼,佯怒道:“哎!你这丫头还发什么呆啊?快带我去卸炭吧,耽误了分木炭,你曹阿奶可饶不了我。” “铁牛叔,劳烦你们先卸两担在灶屋碗柜靠墙的角落,还有我将杂屋里边清出来的那角落,也能放好百斤。”她领着文奎他们几个进了杂屋。 程德贵四处瞧了瞧,见堆放在杂屋的木炭占了整个屋子的四分之一,灶屋角落也卸了三担木炭,院中还有四担无处安放,于是便和狗剩将碗柜抬到紧贴案台处,挤一挤又卸下两担木炭。 此时,邓玥瑶正望着院中四箩筐炭发愣,不是说好了一千斤吗?他们怎么送来这么多?都没地方堆了,这可如何是好?先前咋就没多盖一间屋子呢? 倚在堂屋门旁的邓元熹见此情形,环视一圈,想着自己的房间空荡荡的,便提议道:“二姐,不如将剩余的这两担卸在我屋里。” 邓玥瑶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木炭不比坛子之类的物件,会弄脏书本。”话音刚落,她眸子一闪,坛子!对呀,自己咋就把这东西给忘了? 于是,她招呼程德贵兄弟俩将杂屋内的几个大坛子搬到屋外墙角下。 “嗯……好香啊!这里面装的啥?怎么这么香?”说完,程德兴便急着要去揭盖子。 邓玥瑶吓得连忙冲过去按住他的手,讪笑:“德兴哥,这坛内的吃食可不能见生水,不然可就全毁了。” “这么大一坛子,是啥吃食?好吃不?”程德兴眼睛都亮了,拍了拍坛顶上的盖子,“我娘最怕腌咸菜,直嚷嚷盐太贵不划算,这一坛吃食得花不少钱吧?” “瞧你这傻样,盐哪有不贵的?”程德贵拍了小弟脑门一下,笑着催促道:“走啦,窑棚那边还等分炭呢。” 见大家已经走出院门,邓玥瑶连忙追上前,跟程德贵小声嘀咕起来,后者听后直呼此计甚妙。 目送着这群雪中送炭之人离开,邓玥瑶转身走进院门,眼瞅着院中一坨坨夹杂着炭渣的泥土,旁边积雪处更是白里透黑,整个院子一片狼藉。 索性,邓玥瑶便将灶屋和杂屋清扫了一番,接着提了几桶水将院子冲洗打扫干净。 且说窑棚这边,迎来了凤鸣村二十年来最为热闹的一次。 听说每家都能分上好几百斤炭,原本那些窝在家中的村民再也按捺不住了,一下子全涌了出来,拼命挤进人群。 大伙围着一堆堆木炭赞不绝口,真没想到往日唯唯诺诺,动不动就哭鼻子的那丫头竟然懂得烧制木炭。 念及大儿子带来的传话,程里正当即将每家户主召集起来,宣布山坡建窑一事,并声色俱厉地敲打大伙一番:若谁敢将烧制木炭的方法透露给外村之人,到时直接取消卖炭分钱资格,并逐出本村。 紧接着,他掏出一张契书,将其内容复述一遍,愿意入伙的就来按手印画押,不愿参与者,今日分炭和日后分钱皆与其无关。 此话一出,众人又惊又喜。原本想拉扯外村亲戚的那些人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逐出村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说,等日后自家宽裕些了,想帮衬她们还不容易?直接给钱就是了,这其中的轻重,众人心里都清楚。 未几,各家户主争先恐后地按了手印。 大家心里想着昨日分了肉,今日又分得几百斤炭,往后还能分银子,这些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这会儿全落到家了,啧!真带劲! 第110章 一面之缘 腊月十四,雪后初晴。 刚至巳时,卖炭的村民便已陆续归村。 只因数日连降大雪,致使木炭成为紧俏之物,原本每斤三文钱的木炭,如今硬是涨到了五文一斤。 程里正听闻众人反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心想着趁这几日炭价高涨多卖点钱,也好让大伙过个安乐年。 于是,他赶忙将今日所卖炭款登记入库,而后满心欢喜地带着众人前往山坡再开一窑。 这边墨香斋内,刚看完《病娇》的陈掌柜仍觉意犹未尽,问道:“就一章?剩余的呢?” 邓玥瑶笑意盈盈,不答反问:“您就说说我家兄长这文笔怎样?依您之见,能否入得了县城书局的眼?” 一旁的邓元皓眉头微皱,搔了搔头,困惑不已:他能写好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啥时候写过话本子?他看了小妹一眼,想到小妹所做的每一件事,皆是为家中着想,即便是撒谎,那也是好谎,就是不知瑶瑶这次到底要干嘛? “去啥县城啊?就你家兄长这文采,直接去府城,你只需随便找一家书局,保准大卖。”话毕,陈掌柜轻抚胡须看向邓元皓,眼底聚满钦佩之色:“敢问邓公子,您是如何想出如此清新脱俗的题材?这《病娇》确实写得别具一格,只可惜仅这么一章。” 邓元皓连连摆手否认:“不不不,不是我写的,是……” 邓玥瑶赶忙接过大哥的话:“这写话本的是我长兄,这位是我二哥。” 得了陈掌柜这般评价,她心里踏实不少。 随后,二人辞别陈掌柜,邓元皓依照小妹的吩咐,将她送去搭乘往省城马车的城门,而自己还得去提猪下水。 东城门,商队即将出发,邓玥瑶再三叮嘱大哥要照看好家里,尤其在这般寒冷的天气,得多留心小弟。 邓元皓想到小妹要独自去往那么远的地方,眼眶泛红,哽咽着嘱咐邓玥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随即又把今日所结货款全部塞到她手中。若不是念及家中还有三个弟弟妹妹需要照料,他定会驾着骡车送小妹去府城。 商队缓缓前行,车上的邓玥瑶望着伫立在风中的大哥身影越来越小,心中有种想要跳下马车的冲动。但是,她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倘若《病娇》有幸能入府城书局的眼,一成利润便相当可观。 邓玥瑶在路上便跟他们打听到一些府城的消息,荆州府最负盛名的书局是宏昌书局,此外还有一个书局因声名不显,几乎被人遗忘。 腊月十五酉时初,历经两天一夜,商队踩着暮色踏入府城。 邓玥瑶下车后不禁打了个寒颤,一阵朔风呼啸而过,路旁不堪重负的树枝抖落些许碎雪,簌簌作响。荆州比东寿冷得多,也是,越往北走,气温越低,不冷才怪。 她就近选了一家客栈,要了间人字号客房,点了一荤一素,一百四十八文钱就没了。她不禁暗自吐槽,这钱到了府城就不禁花,好在她带了五两银子出门,加上大哥给的,也有六两多,若此事能成,也不算白跑一趟。 一夜安睡,好梦连连。她下楼结账时向掌柜打听到宏昌书局的位置。 离开客栈后买了两个肉饼。邓玥瑶咬了一口,艾玛!真香!有点像故乡的大郎饼,要是多包些肉就更像了,她边吃着饼边去往桃香街。 “抓贼啊!抓贼……” “快!快抓住他!” 蓦地,邓玥瑶心下一紧,扭头便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朝她这边狂奔而来,吓得她浑身一哆嗦,将没吃几口的肉饼甩出老远,迅速闪到一旁。只见一高一矮两个男子从她前方追了过去。 她下意识地把包裹勒到胸前,嘟囔着省城的治安也不过如此,随即抱紧包裹快步赶往宏昌书局。 一路上,埋头赶路的邓玥瑶正心疼着刚才损失的两个肉饼,十文钱的饼她估摸最多吃了三文钱…… “诶哟!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长……”揉着额头的邓玥瑶愣住了,这不是刚才那个:“抓……” 衣衫褴褛的男子将十指竖在唇前,迅速抬头环顾一圈:“别喊!你怎么跑到这来了?”男子吸溜着鼻涕,定睛看向邓玥瑶。 瞧着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子,邓玥瑶只觉得似乎有些面熟:“你是……” “你忘了?那天你还给了我们五文钱,你说那些药是你……是你祖母的救命药。”男子凝视着邓玥瑶,似乎很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 闻言,邓玥瑶顿时想起那次在巷口的经历:“哦!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时有两个乞丐,怎么另一个乞丐呢?” 她暗自想着,如今的乞丐都这般厉害?竟然从小小的东寿一路跑到府城来了?难不成这个时代也有丐帮?是跟着丐帮一起来的? 听着眼前这小丫头一口一个乞丐,男子挠了挠头,顿时闻到一股酸臭味,见邓玥瑶快速后退几步,他旋即将手缩回揣进兜里,尴尬得恨不得转身就跑,但他又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只好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那个,他不是乞丐,我也不是,我俩是……是迫不得已才变成这样的。”浑身颤抖的他缩在屋檐下解释。 邓玥瑶心想,难道乞丐还分自愿不自愿?哪个乞丐不是走投无路才流落街头行乞的? 此时,一阵寒风刮过,衣不蔽体的男子紧了紧短了一截的衣服,缩了缩在外“乘凉”的脚趾头,不停地哆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讪笑着问道:“那个,你现在住哪?我回头再来找你。” 许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又或许出于本心,邓玥瑶从包裹里摸出五个铜板塞给他,想到五文钱也只够买一个肉饼,一个大男人吃一个饼能顶什么用?于是又摸出五个铜板放到他手上。 “拿去买两个饼吃,我不住这,兴许今晚就回去了。”说罢,邓玥瑶抱紧包裹匆匆离去。 男子跟着她尾随了好一段路,最后冻得嘴唇发紫,这才拐进身后不远处的小巷中。 第111章 客栈哭声 宏昌书局内,正翻阅着《病娇》的粟宏昌不禁惊叹连连。真没想到,那地处穷乡僻壤的东寿,竟有如此天赋异禀之人。这题材与思路,当真别出心裁。 粟宏昌觉得,相较其他话本,这部《病娇》更具可读性。虽说全书是以大白话写就,但正因如此,反倒更为贴近生活。里面的人物都被描绘得栩栩如生,将人性的丑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想必这样的话本定会极为畅销,他当即与邓月瑶签下契书,并附上五百两银票的买断权,日后的分成再另行计算。 从此,《病娇王爷和她的七十二房姬妾》的刊印权便归宏昌书局所有,着书人不得再售与其他任何书局。 惊喜交加的邓玥瑶怀揣着五百两的巨款离开了宏昌书局,心中暗自感慨,想不到写话本竟然如此赚钱!那自己还种什么胡豆,卖什么卤货呀? 但转念一想,并非所有话本都能这般受到书局的青睐,或许在汤宏昌看来,《病娇》只是更符合他的口味罢了。不然,众多学子还考什么科举,干脆都直接写话本得了。 此时,不过辰末时分,邓玥瑶心想,如今自己也不缺钱花,她好不容易来一趟荆州府,得给家中的姊妹们多买些好吃好用的回去,才不枉此行。 于是,本着辛苦赚钱快活花的本心,经过一番打听,她入住了一家高档次客栈,这次要了间天字号客房。 小二热情地将她引入房间,并贴心提示道,若需要热水、饭菜和炭火,只需晃一晃门外墙壁上的细绳即可,他们悦来客的宗旨便是随叫随到,保您满意。 邓玥瑶听闻,这不就是那个历经好几个朝代的连锁客栈吗?她环视一圈,偌大的房内,书案、圈椅、小几,油灯、茶盏、立柜、床榻被褥、洗脸架和马桶柜等一应俱全,清一色的红木雕花家具。 一屁股坐在软绵绵的床榻上,她不禁暗自咋舌,到底是一分钱一分货。一晚就得近一两银子,还不包含用餐和炭火,能不贵吗? 而后,她来到银楼,给奶奶和姊妹们每人精心挑选了一样银饰。给奶奶买的福禄寿三星报喜簪,大姐的是梅花发钗,给哥和二弟的是纯银束发冠,给小弟买的则是一副刻有“长命百岁”的银锁 随后,她又去糕点铺买了玉信酥和八珍糕、果脯蜜饯等。提着六个食盒的她累得气喘吁吁,一路走走停停,路过成衣铺时,又忍不住抬脚走了进去。 邓玥瑶依照五姊妹和奶奶的身形,给每人各挑了两身冬衣和棉靴,并给小元泰挑了两双虎头鞋和瓜皮棉帽。她也没急着结账,只是询问掌柜,贵店可否帮她送货上门。 掌柜一听是悦来客栈,便知晓眼前这小丫头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当即吩咐两个伙计帮她提食盒跟衣物去往客栈。 一路上,她向俩伙计打听在哪里能坐牛车去南城门。谁知伙计却说,荆州城内不允许牛车进城,只有马车和滑竿可坐。 向她们打听了滑竿的价钱后,邓玥瑶心想,怪不得自昨晚进城后,一直没看到路上有牛车行驶。 刚回到客栈,小脸冻得通红的邓玥瑶便向小二要了炭火。进了房间后,她推开窗子凭窗远眺,许是天寒地冻的缘故,这会儿路上也没几个行人。 不多时,小二送来一盆燃烧的炭火。待她正欲将窗子合拢时,无意中晃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仔细瞧了瞧,原来是昨日的那个乞丐,这会儿正蹲在对面屋檐的立柱下瑟瑟发抖。 她连忙趴在窗口,朝着对方挥手喊话:“哎,你蹲在那做什么?你难道不冷吗?” 闻言,乞丐心下一喜,遂抬头看向窗口,咧嘴回应道:“我在这等人呢,你怎么也到这边来了?” 他心想,这丫头混得不错啊,竟然住上了悦来客栈的天字二号客房。至于连续几个月住在天字一号的那位,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 “哦,怪不得,我说你今日怎么跑到这边行乞来了,外面这么冷,街上也没几个人出来闲逛,不如……” 邓玥瑶原本想让他上来烤火取暖,可转念一想,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府城,毕竟和他也只见过三次面,还是尽量少和陌生人接触,于是改口说道:“不如你赶快回去吧。” 乞丐听了,不禁撇嘴暗怼:外婆打赤脚!你才是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想到自己心中的疑惑,他挂上笑容又跟邓玥瑶套起了近乎。 “哎,小丫头,你家祖母的病好点了没有?” “劳您挂念,她老人家的病早就好了,现在每日三餐,每餐都能吃两碗饭。” 就这样,二人隔着一条街闲聊起来,内容无非是你家来自何方,家中还有哪些人,到此所为何事等等。 见那乞丐越问越过分,就连她父母姓甚名谁都要刨根问底,邓玥瑶感觉他不像是乞丐,反倒有些像那次瞧见县令盘问邓小花一样,在仔细盘查她的底细。好在邓玥瑶都能游刃有余的应付过去。 当乞丐正想问她那日所说“这背篓中有我妈……”是何意时,一个衣不蔽体的干瘦小伙双手抱肩走了过来。 干瘦小伙从怀里掏出一个像是馒头一样的吃食递给那乞丐,随即紧挨着他蹲下来与其低声交谈起来。 乞丐狼吞虎咽地咬着吃食,时而点点头,时而圆睁虎目。待他吃完,遂起身赏了干瘦小伙一个爆栗,随即两人分头疾步离去。 攀着窗缘的邓玥瑶伸着脖子偏头倾听,结果除了几句骂人的话啥也没听到。瞧见干瘦小伙对那乞丐很是俯首帖耳,她猜想,那乞丐应该是丐帮头目无疑了,小乞丐将乞讨所得供给头目,这在他们圈内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邓玥瑶合拢窗子,检查了门上的插销后,又从案桌下搬来矮凳坐在炭盆旁烤起火来。她盘算着今日所花费的近三十两银钱,想着下午还得去南城门打听,看是否有去东寿的商队,早一日到家,早一日安心。 直至全身暖烘烘、晕乎乎的,她才猛然惊醒,起身推开窗的那一刻,一股清新冷冽的风迎面扑来,邓玥瑶深吸一口气,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与此同时,五脏庙的“抱怨”声也随之响起。 于是,邓玥瑶打开门,伸手摸到门框边的细绳摇晃了两下,便听到楼下掌柜高声唱念一句“天字二号客官有请”。 随即,一个小二噔噔噔地跑了上来,邓玥瑶点了一荤一素,又要了些开水。 正当她转身步入房间之时,却听到对面客房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便听到浑厚的恸哭之声。 第112章 意外惊喜 对面客房里传来一个少年和两个男子的声音,似乎是因寻找遗失的物件而大发雷霆。 正当踮着脚尖的邓玥瑶听得入神之时,对面客房的门突然打开,一位精瘦的黑衣男子走了出来。他斜瞥了一眼邓玥瑶,随后便疾步下楼而去。 吓得她急忙闪进房内,并迅速插上插销。毕竟偷窥听人家的隐私,还被当场抓了个正着,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未几,小二送来了饭菜和开水。 她瞧了一眼案桌上的素炒菘菜和胡蒜炒肉,不禁长叹一声:得了,一百二十文又没了! 下午时分,邓玥瑶来到了南城门,打听到明日辰时会有一家前往东寿的商队。 随后,她一路悠闲地晃悠到西街。听说这条街的荆晟坊乃荆州府最大的干货销售之地,也是乾朝数一数二的土特产干货运转中心,故而汇聚了来自各个州府的各类干货。 邓玥瑶想到自己的宏图大计,家中那好几十斤干菇,只因还差两味关键材料,一直搁置在杂屋。 倘若能寻到这迟迟未到的“东风”,再将这买卖顺利做起来,往后便能逍遥自在的躺平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加快了前往荆晟坊的脚步。 一路思绪翩跹,邓玥瑶来到荆晟坊,逛了几家干货店铺,却怎么也没找到心心念念的紫菜和虾皮。 经过一番仔细打听,才知晓方圆一里路之内全是北地干货的区域,南地干货区则在一里外的荆晟码头那一带。 邓玥瑶一边匆忙赶往码头,一边忍不住感慨道:这荆州府不愧是全朝闻名的土货集中之所,单单北地干货区就占据了如此大的一片地方。 眼看着荆晟码头近在眼前,前方的景象与北地干货坊如出一辙,同样是人声鼎沸。 放眼望去,外围两旁停靠的马车一眼望不到尽头,挑夫们担着满满当当的货物,有的送往就近的马车处,有的紧紧跟在前方的主顾身后,找寻他们商队停靠的马车。 见此情景,邓玥瑶寻思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府城,怎么着也得多买些紫菜虾皮回去。 她依照在县城买药材时货比三家的法子,逐一进店看货问价。 于是,抱紧包裹的她走进了第一家干货铺,看货问价后,又去了第二家铺子。 她来来回回奔波了大半个时辰,虽然还没确定在哪家店铺下单,但却有了另一个意外的惊喜。 在靠近码头那条南街的最后一家铺子看货时,她无意之中发现了一筐灰土头脸的宝贝。 回想起后世的薯条、土豆丝、土豆炖牛肉等用土豆做成的种种美食,邓玥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自从穿到这里三个多月以来,那些与土豆有关的美食已然不复存在。 即便自己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做出些美味佳肴,却总觉得自己跟庙里的和尚没两样,吃来吃去也就那么几样。如今有了这土豆,她定要把戒了几个月的美食再次捣腾出来。 于是,原本想买紫菜虾皮的她,反倒先询问起土豆的价格。邓玥瑶看向坐在火盆旁的妇人,指了指那箩筐,未语先笑:“老板娘,这筐里的东西是怎么个卖法?” 妇人笑着回道:“那土芋可贵着呢,一斤要二十文钱。” “确实蛮贵。”邓玥瑶点了点头,走到箩筐前翻弄起来,只见这些土豆皆是鸡蛋般大小,价格竟然比老家那边贵了十倍有余。 “这土芋今日刚到货,上午从闽地的商船卸下来,拢共就这么一筐,小姑娘,你想要多少?” 对于新鲜的货物,商家们往往都会极力推销。妇人看到邓玥瑶拿着一个土芋在手上搓了搓,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于是连忙再次推荐。 “这东西来得可远啦,听商船上的刘老爷说,这土疙瘩还是从外番弄来的,很是难得。” 邓玥瑶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颇为老练地问道:“老板娘,这土芋我若全都要了,最低能多少钱一斤?” “全部都要?”妇人微讶,心中暗自欢喜。上午才到的货,下午就有人来买,而且还要全部包圆,怎能不让人高兴呢? 她原本想着趁着自家铺子里卖这独一无二的新奇货,肯定能赚不少钱。如今想来,二文钱一斤的土芋卖到二十文,着实有些欺主。 想到这里,妇人赶忙说道:“这里刚好一百二十斤,你要是全部都要,给你打个对折,十文一斤,怎么样?” “那好,不过这么大一筐,我也弄不回……” 满脸堆笑的妇人急忙接过她的话:“这个好说,我家就有马车,你住在哪条街?我让我家那位给你送去便是。” 这话一出,邓玥瑶眼珠一转,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当即问道:“老板娘,您这铺子里可有紫菜和虾皮?” “有有有,我这铺子专门只卖闽地那边的土货,像腌海鱼、昆布、干贝啥的,我这儿都有,怎会没有虾米紫菜呢?”妇人笑开了花。 邓玥瑶听闻,视线在木架上的各种干货样品之间来回扫了好几遍。 须臾,她眼珠子落在最下面那层的小圆盘中,快步走过去拿起一根手掌长的干货嗅了嗅,确定是海肠无疑了,而且干度正好。 她极力压抑住心底的狂喜,又在铺子里转了几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货架上的各式海产品。 果然,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邓玥瑶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小筲箕中抓起一把黄褐色的小圆球,询问了价钱,得知要一百五十文一斤。还好,跟老家那边的价格相差不大,甚至还要稍微便宜一些。 邓玥瑶原想紫菜和虾皮最少各买一百斤,但眼下又有了海肠和元贝,便将这四种海产品各买五十斤,再加上土豆,一共花了二十三两银子。 见她一下子就做了这么多钱的买卖,妇人笑得合不拢嘴,当即给她抹了一百多文零头,并额外送了她一大把昆布。 邓玥瑶跟随送货的马车回到客栈,掌柜见她好几麻袋的货物,估摸得有好几百斤。想到这丫头孤身一人在外着实不易,于是贴心地叫来两位伙计帮她把货物抬入库房。 因担心这些货物被人动手脚,邓玥瑶打赏他们三人每人二十文钱,言明自己父母明日会来帮她取货,并再三嘱咐掌柜他们一定要妥善看管。 第113章 父女相认 是夜,窗外满月高悬,清辉四溢,朔风凛冽呼啸。 房内之人睡得跟个小猪仔似的,岔气声缓缓传出,在睡梦中,偶尔还会发出呓语:“你才是野孩子。”“奶奶,为什么我没爸爸妈妈?” 攀在窗外的黑影身子微微一颤,眼睛瞬间睁大,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紧接着,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照亮了那张写满惊喜的面庞。 黑影双手紧紧握拳,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激动情绪。果然被我猜中了!黑影喃喃自语,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轻轻挪动身躯,更靠近窗户一些,耳朵也高高竖起,生怕错过屋内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寒风吹过,吹乱了他凌乱的头发,然而他却仿若未觉寒冷。 黑影转头望向远处连绵数里的城墙,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心中默默思忖: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碰到一个老乡了。 想到此处,黑影眼中泛起泪花,在月色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悄然纵身一跃,消失在如水的月色之中。 早饭过后,邓玥瑶瞧着床上整理好的六个大包袱,想着该如何提下楼。 正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她以为是昨日傍晚定好的马车到了,于是赶忙上前开门。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有些眼熟的男子,只见其身着红绿相间的大花袄,她眼底飞速掠过一丝讶异。 “您是……” “是我。” 还没等邓玥瑶反应过来,男子已然迅速闪入门内,一把拉开愣在门口的邓玥瑶,匆忙将门合闭,待插上插销后,男子紧紧捉住她的肩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面容,似乎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破绽,旋即他径直唱起了一首歌。 “龙班,龙老,满雷偷偷工随唯巴腰,投尊流,塞甘喜,昨晚偷偷呀拼球老……” 随着大气磅礴、激昂豪迈的经典歌声响起,邓玥瑶的嘴巴张成了“o”形,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凝结,脚底发软的她踉跄着摸到一旁的圈椅坐下,顿时热泪盈眶,歌声里承载的回忆,是深刻在她骨子里的记忆。他怎么也会唱这首歌?难道他也是穿过来的? “不用惊讶,我已确认,咱俩是老乡。”男子嘿嘿一笑。 瞧着对方目瞪口呆的模样,男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连忙说起了自己当初穿越时的种种经历。 邓玥瑶闻听,惊诧不已,没想到这人穿越过来已有二十余年,并且还是同住一个县的老乡,这可是她来到这个时代遇到的第二个老乡,激动之余,她不忘询问起昨日抓贼之事。 “大叔,昨日忘了问您,您为啥要偷人家银子?” 男子嘴唇往后撇了撇,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偷那东西岂是他心甘情愿的?况且那荷包里除了几张厕纸外,一个铜板都没有! 若不是师兄再三保证会教他剑法,他才懒得管这档子破事,害他大老远赶来,盘缠被偷事小,竟然还落魄至此,来到荆州啥线索也没找到,反倒当了三个多月的乞丐,他越想越觉得憋屈。 “若真是银子就好了,我还用得着穿成这样?”男子低下头,嫌弃地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花袄,然后大手一挥,咧嘴一笑。 “哦,那倒也是。”邓玥瑶点了点头,随即笑眯眯地指了指身后的炭盆:“大叔,您快坐这来,这边暖和。” “既然咱俩都是从那花国飘来的,你就别大叔来大叔去的,听着太生分了不是,我姓皇……”男子略作迟疑,捋了捋蓬乱的头发,笑了笑:“共田黄,排行老幺,你叫我黄幺叔好了。” 邓玥瑶起身来到案桌旁,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黄幺叔,不瞒您说,我也是临水县人氏,因煤气爆炸穿越到此地才三个多月……” 听完邓玥瑶的详述,黄幺叔才知晓他俩穿越之前竟然还是同乡,惊喜之余又不免黯然神伤,想到当年同他连车带人翻下悬崖的妻子,应该被抢救过来了吧?还有家中的老娘和女儿,也不知她们三人如今过得如何? 如果老妈健在的话也有六十多岁了,妻子也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了,还有二十六岁的女儿应该早就嫁人了吧? 二十三年前,他稀里糊涂地附身于流落街头的小乞儿,若不是师父收留他,还不知这会儿又飘到了哪个时代。 这么多年来,他日思夜想,盼望着能找到来时的路,盼望着一家团圆的那一日,即便自己深知此事如同天方夜谭,可每每想起家中那三个至亲之人,他始终难以入眠。 黄幺叔抹着湿润的眼眶,想到自己还不知晓这小丫头的名字,于是连忙问道:“诶,你叫什么?我总不能每次都叫你小丫头吧?” “我啊,巧的很,跟我这副身子的原主同名同姓,邓玥瑶,王字旁的玥,王字旁的瑶。听我奶奶说,这名字还是我爸妈翻了好几日字典才定下来的。我老妈挑了一个玥字,说是既吉祥又气质非凡,我老爸便选了瑶字,其深意也是指前程似锦的吉祥之意。” “哗啦……” 黄幺叔手中的茶盏陡然掉落在地,摔成无数碎片,他脑中一片空白,思绪犹如地上的碎瓷片一般,混乱不堪。 他顾不得被茶水烫伤的手指,猛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邓玥瑶。 同名同姓!同住一个县城!女儿的名字也是当初妻子身怀六甲之时,他与妻子翻了好些天字典查到的,当时不知是男是女,他和妻子取了两个名字,男名劲松,女名月瑶。为何如此凑巧? 黄幺叔猛地起身,再次捉住她的双肩,神情激动地追问:“你父母姓甚名谁?还有你奶奶叫啥名字?” “黄幺叔,你以前莫不是户籍科的?怎么老喜欢查户口啊!” 黄幺叔径自扬声说道:“邓玥瑶,父亲邓高峰,母亲涂孟玲,祖母温秀梅,你三岁丧父,胸前有个红心胎记。”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清楚我家的信息?你……”邓玥瑶惊得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盯着黄幺叔,难不成他有透视眼?怎么连自己胸口有胎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黄幺叔早已泪流满面,一把搂住满脸懵逼的小丫头,失声痛哭:“瑶瑶!我可怜的闺女啊……” 饶是邓玥瑶再愚钝,这会也恍然明白,为何那次他会一直盯着自己看,为何昨日连续两次偶遇他,在这个于史无载的朝代,除了自家人,还有谁能知晓她如此多的信息。 涕泗横流的她嗫嚅了好一会,才尝试着喊出魂牵梦绕的两个字:“爸爸……” “哎……” 邓高峰紧紧搂住二十三年来日思夜想的闺女,喃喃自语:梦玲、妈,你们放心吧,瑶瑶在我这,我一定会看护好她! 第114章 闺女贴心 见父亲混得如此潦倒落魄,邓玥瑶赶忙让小二上了四个肉菜和五碗白米饭。 她心想,倘若被奶奶知晓此事,指不定会心疼成何种模样。也不知老妈是否也已附身至此,若能找到她,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全家整整齐齐,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邓高峰盯着那四碗肉菜,两眼直放光,他捂着早已饿得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又迅速瞄了一眼正望着他傻笑的闺女。这一刻,他再也顾不得身为父亲的尊严,拿起筷子便哐哐大吃起来。 头也不抬的他,筷子扒拉得飞快,没想到自己飘来二十余年,竟然混得还不如刚来没几个月的闺女这般惬意自在。这三个多月以来,他衣不遮体,食不饱腹,全然忘却了肉的滋味。 五碗饭下肚后,邓高峰意犹未尽地瞅着那被一扫而空的几个海碗,摸着许久不曾隆起的肚子,打了个悠长的饱嗝:吃饱饭的感觉真爽! 他环顾一圈,视线落在床上的六个大包袱上,不禁心生好奇,自家闺女究竟是依靠什么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随后,父女二人经过一番围炉长谈,已然相互交换了彼此的信息。 邓高峰得知老母亲也穿到了此地,悲喜交加,他深深的自责没能为老母亲养老送终;听说年仅二十五岁的妻子也在当日殒命,他再也忍不住抱头大哭起来。 邓玥瑶连忙安慰他:“爸,事已至此,您即便哭瞎了眼也没用啊……” 邓高峰抹着眼泪,当即拉着闺女就要赶赴东寿乡。二十多年来,他极少梦到家人,即便在梦中相遇,也是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清面容。 见时候尚早,邓玥瑶索性便依着老爸下了楼。待父女二人走出客栈,便瞧见身后一个干瘦的小乞丐跑了过来。 小乞丐吸溜着鼻涕,浑身哆嗦着说道:“爹,您怎的也不说一声就跑到这儿来啦?害我一顿好找。” “爸……爹爹,您成家啦?刚才也没听您提起过?”邓玥瑶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好几遍,眸中掠过一丝惑色。 邓高峰连忙摆手,使劲摇头否认:“不不不,闺女,你听我说,不你想的那样。” 话音方落,邓高峰拽着小乞丐跑到前方屋檐下,板着脸呵斥道:“说了别叫爹!别叫爹!你这小子咋就听不懂人话呢?”他心想,刚刚才认回闺女,可不能毁了自己慈父的形象。 小乞丐战战兢兢地说道:“爹,您别……” “你这臭小子没长耳朵是吧?老子啥时候认你这儿子了?”说着,邓高峰踹了他一脚,“老子单身几十年,一身清白就被你这声爹给毁了! 小乞丐想了想,颤声说道:“爹,您莫要丢下我。”他偷偷瞄了一眼邓高峰,谁知恰好迎来对方一记凌厉的眼神,吓得他赶忙跳开视线,顿时噤若寒蝉。 邓高峰瞧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这几年来,也多亏了这小子在身边前前后后地伺候着,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也是他在跟前端茶递水的侍奉着。 想当年,只是见不得那群乞丐欺负一个小娃娃,就顺手将他救了出来。没想到这臭小子竟然还黏上了他,这一黏就是七年多。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那臭小子竟一口一个爹地围着他叫个不停,像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也怪自己当初心软,见他身子骨弱,硬是逼着他学了些招式用以防身。没想到这臭小子还真有些天赋,竟将自己那些个半吊子招式学了个彻彻底底,甚至还有些超越自己的趋势。不然,怎会被他一路追了过来,唉…… 想到此处,邓高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走近乞丐,低声嘱咐道:“阿斌,前面那乖巧可爱的女娃是我刚认下的闺女,你以后可不能再叫我爹了,叫……叫……” 话音尚未落下,阿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哎……罢了。”邓高峰完全没料到阿斌会来这一出,念及七年多来,对方始终怀着一片赤诚之心,索性便点头将他扶起,算是认了这个弟子。 阿斌瞬间眉开眼笑,连声说道:“师父,您答应了!太好了!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养老送终。” 邓高峰赏了徒儿一记爆栗,瞪着眼睛嗔怪道:“呸呸呸!你这臭小子,刚拜老子为师,这就想着给老子送终啊?” “爹爹,你们这是……” “闺女啊,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我老爹刚收的徒儿,他叫阿斌。”说着,邓高峰又看向新收的弟子:“阿斌,这是为师的闺女邓玥瑶。” 师兄妹二人互相见礼过后,她仔细打量眼前的阿斌,这才发现对方竟然比大哥大不了几岁。只见其衣不蔽体,浑身散发着异味,头发与他师父如出一辙的蓬乱不堪。 于是,邓玥瑶带着师徒二人直接去了成衣铺。走到半路,眼瞧着师兄的眼珠子都快落在肉饼摊子上了,她又掏钱给阿斌买了四个肉饼。 捧着一大包肉饼的阿斌感动得热泪盈眶,掉在肉饼上的眼泪,很快便随着肉饼一同被送进了少年的嘴里。他清楚地记得,已经有三个月零六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邓玥瑶给他俩从里到外各买了两身冬衣和棉帽。眼瞧着二人的十个脚趾头皆露出五六个在外歇凉,顿时再次红了眼眶,当即又带他俩赶往鞋铺,给二人分别买了两双防滑皮靴。 她目光在师徒二人之间晃悠了几圈,瞟向俩人如同鸟窝似的头发,邓玥瑶干脆带他俩去往银楼,又给两人分别买了纯银束发冠。 师徒二人各自提着两大包新买的衣物,兴高采烈地跟着邓玥瑶回到客栈。 见闺女吩咐小二抬水送往浴房,好让他俩沐浴更衣,邓高峰再次感动得老泪纵横,还是自家闺女贴心呐! 一旁的阿斌一个劲地抹着眼眶,说不出话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买这么好看的衣裳。虽然以前师父也曾给他买过,但师父那欣赏水平……着实不咋地。 过了好一会儿,瞅着刚刚拾捣过的师徒二人皆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身为一个十足的颜控,邓玥瑶有一种想将刚认下的老爸退货的心思。 待她上前帮着邓高峰整理一番,再左瞧瞧,右看看,可她越看越发愁:老爸附身的原主怎就长得这般不尽人意呢?还好,许是历经三个多月食不果腹的折磨,暂时还没看出老爸有大肚腩的趋势。 邓玥瑶心想,老爸分明身着石青色锦缎袍子,脚穿牛皮防滑靴,还特意给他配了纯银雕花束发冠,怎就硬是看不出那种俊逸矜贵的味道呢?老爸若有照片中那般俊朗,即便穿上先前的乞丐装都要比现在养眼。 所幸,师兄阿斌模样还算端正,只不过太过消瘦,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姿态,看来,以后还得好好给他补补身子。 此时,小二敲门,提醒邓玥瑶马车到了。 于是,邓高峰师徒二人很快便将行李搬上车,三人坐着马车一路赶往南城门。 第115章 母子重逢 腊月十八,傍晚时分。 三人刚到家,归心似箭的邓高峰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趁着徒弟尚未反应过来,便拽着闺女急匆匆地奔往邓家老宅。 一脸懵逼的四人杵在院门的拐角处,望着很快便消失在村口的身影,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好在邓元皓深知来者皆是客,很快便将阿斌领到灶屋去烤火,并热情地拿出邓玥瑶带回的糕点和果脯蜜饯来招待他们几人。 老宅这边,邓高峰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老母亲。跪在地上的他紧紧抱着温秀梅的腿,哭得涕泗滂沱,一个劲地呼喊着。 “妈,老妈!儿子不孝啊,未能给您养老送终,您打我吧!您打啊!呜呜呜……” 此时的温秀梅一脸茫然,扭头看了看孙女,见其哭得泣不成声,再看向跪在地上其貌不扬之人,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怎么就如此眼熟呢? 她努力搜寻着两世以来的记忆,抬眸之间,神色一紧,心中暗想:这小子怕不是那手持两板斧之人的裔孙?我可怜的峰儿啊,你到底造了啥孽啊,怎就投生于这般磕碜的人身上呢? “妈!您看看我,怎么?您不认识孩儿了吗?儿是高峰啊!” 邓高峰仰视着这个与老母亲容貌毫无相似之处的老媪,嗓音嘶哑地哭诉道:“儿子想您想得好苦啊!二十三年了,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妈,您看看孩儿吧,呜呜……” 毕竟是她日夜牵挂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温秀梅伸了伸手,尝试着去拥抱他,可对着他那副面庞,她又犹豫起来。见他哭得撕心裂肺,她的眼眶也渐渐发热,心也跟着揪揪的疼,索性咬了咬牙,撇过头去,将邓高峰扶起身来。 她哽咽着问道:“峰儿啊,像你那般聪明机灵的人,怎就找了这么个主来附身啊?你投生前,为啥不仔细瞧瞧呢?好歹也要挑个看得顺眼的呀!” 闻言,邓高峰瞬间止住了哭声,他瞧了瞧一旁的闺女,又瞪大了眼睛凝视着温秀梅,心中不禁有些怀疑闺女是不是认错了人。 想当年,从小到大,老妈极度重视自己这个幺儿,有啥好吃的都先紧着他。刚入职那会,老妈还担心自己吃不惯研究所的饭食,每日中午下班,他都会看到提着饭盒的老妈在大门外等着他。下班回家,老妈也是对他嘘寒问暖。出事那日,老妈还叮嘱他们早些回家。 不是都说别人的老婆自己的崽吗?为啥老妈现在好像有些嫌弃自己?这附身一事又不是他自己能够掌控的。当初他也不知怎么回事,车子翻下山,他还没痛上几分钟,就稀里糊涂地附身到五岁的无名无姓小乞儿身上,饥寒交迫地饿了好几日,正当他饿得奄奄一息之时,便被师父带回了山,并给他取了名号,跟师兄一样随着师父姓。 母子二人分别二十多年,今日才得以相见。依照老妈以往的行事做派,不应该是这样啊?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满心狐疑的邓高峰挠了挠头,谁知却挠偏了头顶上的束发冠,他又慌忙不迭地将它固定好,可刚一松手,那束发冠又倒向一边。他干脆也懒得管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扎个揪揪,觉着那样更为洒脱自在。 即便现在的幺儿长得超出了她的想象范畴,但终究还是血浓于水,温秀梅瞥了一眼他头上摇摇欲坠的发冠,连忙从里屋找来发梳和木簪。 她重新为儿子梳了个丸子头,插上木簪,最后帮他扣好束发冠。看着他头上的木簪套着的纯银束发冠,以及诸多蓬乱的碎发,她愁得不行,这不土不洋的到底像个啥哟? 摸了摸被老妈重新整理好的发型,邓高峰喜极而泣,再次扑向温秀梅,呜咽着说道:“还是老妈疼我,呜呜呜……” 温秀梅掏出帕子帮他擦拭眼泪:“峰儿啊,还没吃饭吧,妈这就给你去做腊鸡和盐白肉。”她拍了拍邓高峰,转身忙活起来。 见状,邓高峰眉开眼笑,急忙帮温秀梅取下悬挂于房梁的腊鸡和盐白肉:“老妈,您还记着我喜欢吃这两样菜啊?”看来闺女没认错人,这是自己老妈无疑了。 温秀梅一边清洗腊鸡,一边笑呵呵地说道:“这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妈怎么会忘呢?” 抹干眼泪的邓玥瑶在一旁打下手,邓高峰一边绕着祖孙二人转悠,一边滴滴嗒嗒地讲述着他这些年来的经历。 听得温秀梅眼泪夺眶而出,没想到峰儿穿来时受了那么多的苦,若没有他师父和师兄的照拂,哪能有她们母子相逢的这一刻,嗯,有机会是得好好感谢人家…… 酉末时分,随着四菜一汤端上桌,祖孙三代人终于吃上了久违的团圆饭。 邓高峰早就馋得不行了,见老妈动了筷,他舀起一勺汤喝下去,咂巴咂巴嘴:“啧,好久没吃过这汆汤肉了,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老妈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峰儿,来,尝尝这风吹肉的味道咋样?”温秀梅夹了一大把肉放入儿子碗中,眼底满是笑意。 “嗯,好吃。妈,您也吃。”邓高峰连忙给老妈回敬了一块肉,终于盼到这一天了,若是梦玲也在,那就圆满了…… 吃得人惬意满足,看的人则格外眼红。某人有一种失宠的感觉,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饭。 眼瞧着孙女怏怏不乐的模样,温秀梅连忙笑呵呵地给她碗中添上一只鸡腿:“来,咱们瑶瑶也尝尝奶奶的手艺。”说罢,她向儿子快速眨了眨眼。 接收到老妈递来的眼色,邓高峰立马心领神会,拿着一旁的空碗,舀了大半碗汆汤肉递给闺女“呵呵,闺女,你尝尝这汆汤肉,嫩滑得很呐,这可是你奶奶的拿手菜。 接过肉汤的人顿时笑颜逐开:“谢老爸,还是老爸最疼我。” “那可不?想当年,你老爸我在京都上大学那几年,每次放长假回家,我都央着你奶奶给我做这道菜,百吃不厌。” 邓玥瑶快速扒完一碗饭,拖着凳子紧挨着邓高峰坐下来:“老爸,您快些吃,吃完了给我说说您和老妈以前的事呗。” “哦,合着那些年我疼的是别人家孙女?” 温秀梅白了孙女一眼,摇头笑了笑,到底是人亲骨头香,自己带了她二十多年,她爹这才刚到家就黏一块去了,若是梦玲也在的话那该多好…… 第116章 认作义父 戌末时分,眼瞅着师父他们仍未归来,倚门伫望的阿斌愈发焦灼难安。 他暗自琢磨着,莫不是自己被师父卖给了这户人家,而师父却金蝉脱壳,趁机溜之大吉? 然而,这两日以来,瞧着师父和小师妹相处得极为亲近,即便嫡亲父女也不过如此,全然不像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并且,邓老弟他们对自己也是关怀备至,就方才那满满一大桌子的肉菜,都是他和师父这些年来从未品尝过的佳肴。可为何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俩还不见踪影? 阿斌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正纠结着是否要跑路,却又瞧见邓元熹走了过来。 邓元熹塞给阿斌一块烤糍粑,随即看向邓元皓:“大哥,你的还得再等一会儿,大姐正在烤着呢。” 蹲在另一旁的邓元皓吩咐道:“让你大姐多烤几块,待会儿等你二姐回来也能吃上两块。” “大哥,您放心吧,我早就捞了十多块出来,只是这会添了些炭,火势还没完全上来。” 说罢,邓元熹便前往邓玥瑶的屋子,想着这会儿该给小弟把尿了,二姐不在家的这几日,那小家伙闹腾得厉害。 二姐走的当晚,小弟钓了大半夜的鱼,任凭大哥大姐他们如何哄劝,小家伙就是不肯入睡。 眼看着小弟眼睛都快睁不开,头也垂了下去,正想偷摸着把他抱去床上时,小家伙又突然抬头睁眼看着你。 若强行将他放进被窝,小弟立马使出大招:一哭二闹三撒尿。连续几次下来,小家伙的裤子都不够穿了。前两日,大姐还特意给小弟做了几条裤子。 最终,还是自己带着小弟睡在二姐屋里,即便如此,小家伙也是咿咿呀呀地熬到半夜才肯入睡。 这几日,可把他们三人折腾得够呛,险些被磨掉一层皮。哎,好在今晚终于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想到此处,邓元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瞧着床上的小奶娃睁着小眼睛朝他咯咯直笑,他赶忙去茅厕拿来尿盆,又抱着小弟给他把尿。 院门外的拐角处,因小妹迟迟未归,邓元皓焦躁地来回踱步。 刚吃完糍粑的阿斌走过去,与他低声交谈起来。 未几,两人对视一眼,邓元皓跟邓玥琳交代了一声,便带着阿斌前往老宅。 老宅这边,祖孙三代人为了避免旁人起疑,统一了口径:在外人面前,邓高峰是邓玥瑶的救命恩人黄老幺,邓玥瑶无以为报这份大恩,索性认他作义父,他理所当然也是温秀梅的干儿子。 眼瞧着月上中天,邓高峰跟着闺女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老宅。 父女二人踏着月色走到半路,见前方走来两个黑影,邓高峰心中一凛,急忙将闺女拉至身后。 “师父,我们来接你们了。” 邓高峰听闻,这才放下心来:“算你这小子还有点良心,走吧,都这么晚了。” “瑶瑶,你怎么才回家?这么冷的天,仔细冻着。”见小妹牵着陌生男子,邓元皓心里有些发酸,一把拉过小妹的手,快步往前走,似乎有意将邓高峰隔开。 “大哥,跟你说件正事。” 邓玥瑶本想回去再说,毕竟外面的寒风刮得脸生疼,但眼瞅着大哥冷落老爸,她心里堵得慌,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可有些话必须尽快跟大哥讲清楚。 “啥事,说吧。” 邓玥瑶转身走过去,将邓高峰拉到邓元皓跟前:“这是我在府城认的义父。” “啥?”邓元皓惊愕万分,小妹这才出去几日啊,竟然就认了义父回来,依照她这性子,若下次再出趟远门,说不定还得认个义母!看来,下次还是别让她出远门了,要去也得自己陪着她去! “大哥,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时若不是爹出手相救,说不定咱们早已阴阳两隔,呜呜……”说着,邓玥瑶可怜巴巴地看向大哥。 “瑶瑶,咱不哭不哭啊。”邓元皓连忙抬手帮她擦拭眼角,但是,这一口一个爹的,听着咋就那么别扭呢?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妹是那人的亲闺女。 见大哥依旧没有答应此事,邓玥瑶竭力回忆着奶奶前世咽气时的悲伤情景,豆大的泪珠陡然滑落,滴在邓元皓的手上。 邓元皓心疼得要命,自从他从洪家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小妹哭过,眼下他猛然哭得如此伤心,他也慌了神,一边轻拍着小妹的背,一边给她擦眼泪,嘴里还不停地哄着。 “好好好,大哥依你便是,但只能连义父,咱爹只有一个,便是躺在木屋边上的邓大河。” “大哥,你们喊他黄幺叔就行,可我不一样啊,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犹如再生父母,这天大的恩情,你小妹我无以为报,索性就认作义父,再说,这义父义父的叫着多别扭啊,还不如直接叫爹来得顺口。” “好好好,都依你,这总行了吧?”邓元皓搂着小妹,自己挡着风,轻声细语地宽慰道:“瑶瑶,快别哭了,哭过的脸被这冷风一吹,过不了几天就得开裂。” 此时,站在后面的师徒二人目睹这一切,各自思绪万千。 这两日,从闺女口中得知她目前的状况,邓高峰原本以为闺女是为了宽慰自己而随口胡编;如今看来,这邓家大小子还挺在意闺女,只是不知另外那两姊妹是否也如此重视瑶瑶? 而阿斌却还在发愣,师父何时成了师妹的救命恩人啦?从府城一路赶过来,也没听她俩提及救人这一回事啊? 一路上,邓元皓拉着小妹的手,边走边想,幸亏小妹这会儿年纪还小,要是到了及笄之年,岂不是还得以身相许?想到先前乍一看到邓高峰时的模样,蓦地,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怪不得都这般年纪还娶不到媳妇。 四人到家后,邓玥瑶领着师徒二人去了灶屋。 如今不缺木炭,自从邓元皓跟她说去老宅接小妹,邓玥琳又想到先前小妹说的话,那两位客人要在家中住上一段时日,她便又生了一盆碳。 平日里家中也就她们姊妹几人,自然无需在意那些男女大防,可眼下两位客人都是外男,总得有所避讳。 那恶婆子把她卖到张家,害得她被搓磨了几个月,即便被小妹她们救出火海,到底还是折了一条腿。自己这辈子根本没打算再嫁人,但小妹总得找婆家,可不能坏了小妹的名声。 “大姐,你怎么还没休息啊?” 听到小妹的声音,邓玥琳回过神来,随即垂首给邓高峰师徒见礼,她侧身走过去,拉着小妹走到靠里边的火盆旁。 “小妹,你怎的也不早点回来,外面那般冷,快来坐这儿烤火。” 说罢,便将小妹按坐在矮凳之上,又从架在炭盆边的火钳上拿了四块已经烤好的糍粑,来到前方刚添了新炭的火盆前,分别递给邓大山师徒二人各两块糍粑,随即又去忙着上茶。 此刻,院中的邓元皓正在寻思,关于小妹认义父的事,他得先给大妹和小弟透个底,免得她俩一时难以接受。 思及此,邓元皓急忙走到灶屋门口,唤来邓玥琳,又去小妹屋中找来邓元熹,领着她俩去了自己的屋子。 第117章 月瑶心事 关于邓玥瑶认义父一事,邓玥琳姐弟二人皆无异议,毕竟人家对小妹有再造之恩。 再者说,只是认个义父罢了,又并非真的给人家当闺女,多一个人疼爱小妹(二姐),难道不是好事吗? 她们甚至巴不得所有人都重视小妹(二姐)呢。 见家中两个读书人都支持小妹的做法,邓元皓也只好点头应允此事。 无需小妹吩咐,他很快便将自己的衣物打包,搬去隔壁与二弟同住一屋,腾出自己的屋子给邓高峰师徒二人居住。 打量着大哥他们三人收拾整洁的屋子,邓玥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眶泛红地看向邓元皓:“大哥,谢谢你们。” “说啥谢不谢的,你是我小妹,黄幺叔又是你的救命恩人,况且他们师徒俩远道而来,这天寒地冻的,咱们总不能失了礼数不是?” 邓元皓轻柔地摸了摸小妹的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眉头微皱:“瑶瑶,小灰又不见了!都已经四五日没回来了。” “啊!这么冷的天,那它能跑去哪儿?” 邓玥瑶心头一紧,难怪自己回来这么久,都没瞧见小灰的狗影,平日里老远它就会摇着尾巴跑来迎接自己,以往小灰即便贪吃又爱到处撒野,但很少夜不归宿,这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我去山里找了好几圈,也没发现它的踪迹。”他焦急地搓着手,想到今晚吃的狍子肉和野猪腊肉,突然,瞳孔微微一震,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瑶瑶,你说小灰是不是被山里的野兽给吃了?” 她摇了摇头:“不会吧?那家伙没少跑出去吃幺餐,它哪次跑回来不是肚子圆滚滚的?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哪还能让那家伙长到三四个月大?” “啥?野兽?野兽在哪?” 师徒俩听到动静跑进屋来,邓高峰赶忙拉着闺女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见她安然无恙,又看向邓元皓:“刚才我在灶屋听到你说野兽,到底是咋回事?” 邓元皓挪开落在那紧紧相攥的一大一小两只手上的视线,走上前解释道:“是这样的,黄幺叔,我家养的狗不见了,我就跟瑶瑶说是不是被野兽吃了?” 邓高峰不以为意:“不过是只狗而已,不见就不见了,用不着这般大惊小怪的,说不定被人偷吃了也不一定。”那些年执行任务时没少吃狗肉,不过那狗肉的滋味确实是没得说,想到这里,他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爸……”邓玥瑶迅速瞥了一眼大哥,见其神色无异,便笑着转而说道:“罢了,天色已晚,大家都早些歇息吧。” 瞧着时候的确不早了,邓元皓只得点点头,转身去了二弟的屋里,心里想着明日还得早些起床,待他送完卤货,收集回猪下水,再去山里找找看,就不信找不到那家伙。 将师徒二人安置妥当后,邓玥瑶来到自己的屋里,瞧见几日不见的小奶娃,正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望着自己咯咯直笑,心下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 小元泰一看到她,就咿呀咿呀地挥舞着小手,似乎在央着眼前之人抱抱他。 “哟,小弟想二姐了是吧?二姐也想你呐,还给你带了新衣裳和新鞋呐。” 邓玥瑶担心这么冷的天,那长命锁冰凉冰凉的,会冷着小弟,打算等天气暖和些再给他戴上。 想到此处,她猛地抬头,看向书桌之上的几个大包裹,她给奶奶买的银簪子和衣物都还在这儿。 先前刚到家那会儿,被归家心切的老爸拽着直奔老宅,竟然忘了将这些礼物带过去。反正老爸免不了要去老宅,到时让他顺便带过去就行。 往后几日,她自己抽不开身,还得抓紧将那几百斤海货研磨出来,这可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涉及商业机密之事,显然不能再去程里正家磨粉,看来,得明日让大哥买个石磨回来。 随后,她逗着小元泰玩了一会儿,又给他把尿、喂稀米粥。 待小弟入睡后,这才将包裹里的银钱清点出来,将剩余的四百二十七两多银票和碎银藏入地砖之下,其余的两百多文钱则放到被褥下面,方便随时取用。 由于海货腥味过重,她担心会熏到小弟,只得将海货和土豆都堆放在了二弟的屋子里。 而杂屋早就被塞得满满当当,那些大坛子和农具都没地方放置,只得挨着杂屋外面的墙壁摆放。 如今,老爸和师兄回来住在家里,空间更显拥挤,躺在床上的邓玥瑶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再次懊悔当初怎么就不多盖几间屋子? 思来想去,想到手中还有几百两银子,她决定买地建房,明日去趟程里正家买地,到时,再盖一座两层楼的大房子,把奶奶也接过来一起住。 想到日后的宏伟蓝图,邓玥瑶愈发兴奋得睡不着了,索性穿好衣裳,把书桌上的衣物塞入柜子里,又从灶屋搬来尚未燃尽的炭盆放在书桌下,拿起炭笔便开始在纸上罗列清单。 要是制作豆瓣酱的话,得留出胡豆和辣椒的储藏室,以及加工的房间,还得留出一大片空地用来晾晒辣椒。还有清洗卤味的空地、灶房、卤料储藏室。 储藏海货的屋子、鲜味粉的制作空间、磨房、油淋鸭的香料储藏室就得占去三间屋子。 接着是生活区,奶奶、老爸和师兄各自的屋子,以及灶屋、杂屋、浴房和茅厕等等,想到这儿,邓玥瑶又写上几行文字。 然后,她又参照影视剧中的建筑风格,添上了大厅、花厅,至于游廊和厢房之类的,那还得等她鲜味粉的生意走上正轨,有了足够的米米再去加建。 望着清单上的几排长长的文字,邓玥瑶不禁叹了口气,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没个二三十亩地,根本施展不开!材料钱、工钱、家具钱,还有加工坊的设备钱,手里没个上千两银子,她都不敢继续做这个梦! 如此一来,还得先努力赚钱! 将清单放入抽屉,她又把炭盆搬到屋外。钻入被窝,紧了紧被子。 管它呢,明日先做一批鲜味粉出来,再送去鸿顺楼让林老板掌掌眼。 假设此路可行,她便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倘若此路不通,本小姐再另寻出路。 反正自己还年轻,即使翻船,也只有一脚深的水,她脑子里赚钱的门道多的是。 总之,自己在二十岁之前一定要实现财富自由,绝不能给众多穿越者丢脸。 第118章 是只好狼 “嗷……呜……” 睡梦中的邓高峰猛然双目圆睁,旋即起身,凝神谛听屋外的动静,遂愣了一瞬,眉头紧皱。 此时,睡在另一头的阿斌被这动静惊醒,猛地弹跳起身,迅速立于窗前,侧耳倾听:“师父,是狼!有好多狼在嚎叫。” “能听出来有多少只吗?” 阿斌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听不出来,估摸最少上十来只。” 容不得多想,邓高峰飞快套上衣裳,低声吩咐徒弟:“照看好你师妹,我去看看就回。” 清冷的月光仿若一层银纱,悠悠地洒落在大地上。 邓高峰踏着月色来到院中,深吸一口气,足尖在地面猛地使力一点,身轻如燕,腾空跃起,稳稳地落在了屋顶之上。 随着瓦片碎裂的声响传来,屋内的阿斌身躯微微一颤:师父的轻功愈发生疏了。 借着明亮的月色,站在屋顶上的人定睛细看,只见数十只绿幽幽的亮光在不远处的山林中来回窜动。 “嗷……呜……” 刹那间,邓高峰只觉汗毛乍起,心猛然往下沉,脚步在屋顶上踉跄了好几步,我滴妈呀!这么多野狼,即便他们师徒俩有些拳脚功夫,这会儿,他也毫无把握能从狼口全身而退。 就他们这几个人,还不够那些畜生塞牙缝的,这缺心眼的傻闺女哟,当初怎么就把房子盖在这狼窝附近呢?跑吧,再不跑可就来不及了! 正当他准备转身跃下通知闺女她们赶紧逃跑时,岂料,一只狼从狼群中冲出,一路“嗷呜嗷呜”地疾驰而来,眨眼的工夫便窜到了院门外,隔着篱笆墙一跃而入。 显然,那只狼也察觉到了异常,朝着屋顶不停地叫唤。 “嗷……呜……” 抛开那两只眼睛里散发着敌意的绿光不说,单是这凄厉悠长的狼嚎之声,便已让邓高峰吓得两腿发抖,几欲先行。不行,闺女还在这屋子里呢,还有那几个丫头小子,可这一时半会儿能往哪儿跑啊? “小灰?你……你……”从窗口察看已久的邓玥瑶突然冲了出来,满心疑惑地打量着月光下的邓小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邓小灰瞬间变得温顺乖巧起来,连忙改变了叫唤的模式,“嗷呜,嗷呜。” “师妹,快过来,那畜牲可是会吃人的狼。” 听到异响的阿斌快步奔来,可不能让那畜生伤到她,就算自己此刻也胆战心惊,但绝不能把师父的话当作耳旁风。他战战兢兢地走到邓玥瑶身后,揪着她的后衣领拼命地往屋里跑。 邓元皓拿着木棒闻声赶来,怔愣片刻,又连忙看向邓小灰:“小灰?这几日你跑哪儿去了?”说罢,便朝它走了过去。 “哎……你小子不要命了吗……” 邓元皓循声望去,只见屋顶之人纵身一跃,稳稳落地,他惊诧地张大了嘴巴,眼珠子一动不动地钉在邓高峰身上,眼底满是钦佩之色。 眸中光芒闪烁的某人心中暗想:啥叫高手?这才是高手!这身手可比洪家那马夫厉害多了!了不得!了不得!真是人不可貌相,自己从小就喜爱舞刀弄棒,却也没练出什么名堂,那时就盼着哪天能学得一身武艺,保护家人不被那一家恶人欺负…… 邓高峰一把薅住还在发愣的邓元皓后衣领,像拎小鸡仔似的将他提进堂屋,并迅速关门插闩,他揉了揉手腕,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沉的。 绕着邓高峰转了几圈,邓元皓再次咋舌不已,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黄幺叔力气如此惊人,竟然能将自己像拎小狗崽似的提了进来,要是自己有他这把子力气就好了,随即眼前一亮,笑容可掬地看向眼前之人。 “呵呵,黄……黄幺叔,您这身手真是厉害!” 抬头看向屋顶的人唇角微勾,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一般般罢了!”小样,先前也不知是谁门缝里看人来着。 邓元皓见状,越发为自己先前以貌取人而感到愧怍,看着眼前之人,他谄媚的笑了笑:“黄幺叔,您能不能教我些本事。” “不教。”邓高峰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打着哈欠走向床铺,钻进了被窝,瞬间鼾声如雷。 邓元皓尴尬得脸都红了,拽着衣角耷拉着脑袋杵在窗前,不肯回屋。 侧卧在床上的阿斌见状,连忙笑着说道:“欸,邓家兄弟,这鸡都打鸣了,估计都四更天了,你也早点歇息吧,有啥话明天再说。” 他心里想着,师父啊,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耍性子,要是跟邓老弟闹掰了,被他们扫地出门,这寒冬腊月的,咱师徒俩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种从早饿到晚的日子,您还没过够吗?现今有吃有穿的,还有盖在身上暖烘烘的大棉被,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要不,您还是把自己卖给邓老弟家得了…… 见大哥久去未归,邓元熹来到门口,看向正在发懵的人:“大哥,你再不睡,天都快亮了,明日还要不要去送货了?” 邓元皓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屋补觉,毕竟眼下还是赚钱要紧,至于学武功的事,反正黄幺叔师徒俩还要在这住上一阵子,这事急不得,还得慢慢来…… 翌日清晨,呵气成霜。 早饭过后,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邓元皓赶着骡车出了门,他想着方才小妹嘱咐他买石磨和火盆回家。 随即又想到昨夜之事,不禁心生疑窦,在屋里时明明听到了狼嚎,可当他跑出来却连狼的影子都没瞧见,只有小灰在欢快地摇着尾巴,难道是小灰赶跑了野狼? 而邓高峰则提着个大包袱,带上阿斌去了老宅,昨日看到老母亲那堂屋顶上有几个漏洞,昨晚他都瞧见屋顶透进了月光,今日师徒俩去给那屋子修缮一番。 想到昨夜狼群的事,邓高峰这会儿还心有余悸,他心想,险些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那些年他们在野外执行任务时没少碰到狼,队里的同事就被那畜生咬掉了两根手指,幸好老大及时赶到,才从狼口夺回一条性命。 他敢肯定小灰百分之百是狼,就那傻闺女和邓家傻小子都说是狗。而且,从那好几十只绿光来看,他估计那山上得有二三十头狼。 此时,邓高峰满心疑惑,既然小灰是狼,为啥闺女她们一家好像都不怕它,反倒跟那头狼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好几个月? 哎……想不通就算了。总之,待会他得提醒闺女多加小心,那畜生吃起人来可不含糊。 喂完小元泰,邓玥瑶跟大姐交代了一声,便去了程里正家。 她边走边回想着昨夜邓高峰所言,以及她在窗口看到的情景,随即又想到下大雪的那晚。同样听到群狼嚎叫,同样看到一团黑影从篱笆墙跃进来,同样等她出来时看到的却是小灰。 为什么诸多巧合,都有小灰在场? 想到以往小灰的种种行径,以及无数次看到小灰嘴上的血迹…… 邓玥瑶脑海中蓦地一闪:小灰不是狗,而是狼! 怎么会这样?当初大哥将它抱回来时,明明还是未足月的小狗仔啊,软软的、毛茸茸的,极为可爱。 所幸,养了它将近四个月,那家伙也从未有过伤人的举动,在家里也是极为温顺听话。 邓玥瑶想到那些人参、野猪肉和三只狍子,不可否认,那些都是小灰的功劳,可以说没有小灰,就没有她们的今日,就算小灰是只狼,那也是知恩图报的好狼。 第119章 意外之财 “什么?三十亩!你这丫头,没事买那么多地做甚?”程里正惊得猛然弹跳起身,险些将炭盆踩翻。 见此情形,邓玥瑶不禁忍俊不禁,想到自己那尚在规划中的宏图大业,连八字都还没一撇,自然不宜公开,就连大哥他们都对此毫不知情。正所谓,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水生大伯,买来自是有用。”邓玥瑶笑着欠身,接过廖氏递来的茶,转而看向程里正,正色道:“以后若能成事,我再跟您详述。” 程里正摸了摸下巴,略作思考,好奇地问道:“种胡豆?” 邓玥瑶唇角微扬,摇头未语。 “你这丫头,总是一个人闷声干大事,都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程里正笑着摇头,指了指邓玥瑶,随即转身去里间取了两个册子出来,缓缓地将炭盆踢到桌下,又搬来高凳落座。 他欣慰地长叹一口气:“以往未曾察觉,自从有了木炭,家家户户都燃起了一两盆炭,甚至有些人口多的人家还烧起了三盆炭。大伙都没少念叨着你的好呢,你这丫头啊,是个有福报的人!” 他心想,眼下很快便能还清五两多银子的外债,从此便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思及此,他嘴上的八字须不禁又翘了起来。 瞅了一眼脚下红彤彤的炭盆,邓玥瑶笑语盈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大家能过上好日子,我这心里也畅快。” 当程里正掏出沉甸甸的一个小布袋,正欲开口之时,廖氏端着一盘瓜子走了进来,放在邓玥瑶身旁的高凳上,遂找了张矮凳坐在邓玥瑶火盆前,眉飞色舞地说道起来。 “瑶丫头,这木炭可比柴火耐烧多了,清早起来生上一盆炭都能烧到吃晚饭,再添上几块炭放入房中,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也不会呛到人,这木炭啊着实不赖!” 邓玥瑶闻此,脸色瞬间大变,她前世在北地旅游时,住在一家民宿,睡的是大炕,半夜因呼吸困难而猛然惊醒,那种大汗淋漓、头昏沉沉、大小便失禁的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 想到这里,她连忙提醒道:“廖大娘,您夜间生炭千万要记得给门窗留条缝,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瑶丫头,这话可是当真?”程里正神色一凛,哪还顾得上先前要说分钱之事,匆忙不迭地将那沉甸甸的袋子揣入怀中,想到村里几百号人,家家户户都烧着炭,若真因此而出事,他这个里正也就当到头了! “水生大伯,这事关性命,我又岂敢随口乱说,我正想跟您说这事呢,您得给大伙提个醒,这事千真万确,前几日,我在府城客栈听外地客商提及此事,说他们当地一家十三口人就因此事丢了性命。” 其心下思:自己煤气中毒是事实,而外地十三口人之事实则是善意的谎言。在这封建的古代,即便跟他们掰开揉碎地讲解煤气中毒的原理,估计他们也听不懂,更不会相信!说不定到时弄巧成拙,自己还得经历一番河底大逃亡。 程里正赶忙塞给她一个册子:“这是土窑账本,你先瞧瞧,我这就去跟大伙说说这事。” 说完,他快步走进里间,未几,又提锣持槌急匆匆地奔出院门,一路“嘡嘡嘡”不停地敲锣朝村口赶去。 见邓玥瑶看着账本一脸迷茫,廖氏轻轻碰了碰她:“哎,瑶丫头,你发什么呆啊?这瓜子可香了,还是你德贵哥从县城买回来的呐。” 邓玥瑶听闻,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翻看着账本。 谁知,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十三个土窑竟然烧出了两三万斤炭,自前天为止已经卖得一百八十余两银子,依照原本每斤三文钱一斤的炭来算翻了一倍多,平均卖到了六文多钱! 而且从这账本上的记录来看,卖出的炭价分别有三文一斤,还有四文、五文、甚至最高卖到八文钱一斤,其中每斤七文的就卖出一万多斤!大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思及廖氏所言,这瓜子是程德贵从县城买回的,邓玥瑶讶然问道:“廖大娘,德贵哥他们将炭卖到县城了?” “可不是嘛,开头那两日的炭还能卖到五六钱一斤,从第三日起,街市卖炭的突然多了起来,炭价一下子掉到了三文钱一斤,即便咱们的炭好烧,可也扛不住人家卖得便宜啊。” 嗑着瓜子的某人追问道:“那后来呢?他们是怎么想到去县城卖炭的?” “丫头,你听大娘给你说啊,正当大伙望着剩余的一大半木炭发愁时,恰好遇到你大哥送完货回来,元皓那小子也着实机灵,直接带着你德贵哥他们租了几辆牛车,跑去县城卖炭,这刚到县城一打听啊,没想到这炭都卖到八文一斤了,人家还争着抢着来买呢,听你德贵哥说,总共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剩余的两三千斤木炭全卖光了。” 这会儿,廖氏也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角,再次笑得合不拢嘴。 瞧着这位喜眉笑眼的妇人笑得如同绽放的喇叭花,邓玥瑶也感到欣慰不已,仿佛觉得今日廖大娘这大嗓门的声音格外悦耳动听,每一句话都能熨帖入心。 “前日卖出的一万多斤炭,德贵哥他们一下子从哪里找来十多辆牛车的?” 邓玥瑶心想,从村里到县城康顺将近七十里的路程,按照以往的常识来看,几辆牛车根本做不到在短短一日之内,能拉一万四千多斤货跑这么远的路,莫非他们将城门口的牛车都包圆了? “嘿嘿,这你就猜不到了吧?” 正当邓玥瑶听得津津有味时,廖氏却卖起了关子,扬起下巴但笑不语。 此时,大圆笑眯眯地端着一碗蜜饯走了进来,见邓玥瑶正央求着婆母讲述那一万多斤木炭的事情,这会儿,她全然不顾婆母挤眉弄眼的暗示,便径直缓缓道来。 “这个我知道,你德贵哥没少跟我提起这事,那日在县城,大伙正准备爬上牛车回来时,刚好看到两个炭商追过来,他俩都央着来买咱们的炭,以每斤七文的价钱将剩余几个土窑的炭都包圆了,人家可是赶着十六辆骡车来拉炭,比起大伙担着去卖省事多了!” 闻言,邓玥瑶愕然咋舌,没想到村里的买卖还能跟县城那边的商家搭上关系,哦,不对,分明是人家主动上赶着来买炭。 这会儿,提着铜锣的程里正也回来了,进屋就喝了一大碗茶,随即大喜过望地说道:“丫头,你真真做了件大好事啊,村里十三个土窑,卖炭所得银两共计一百八十二两零三百七十一文钱,你来的正好,这几日大伙都等着你回来分钱呢,刚才我也跟大伙顺便提了这事,从中抽出五十两银子给你,大伙也都说理当如此。” 说完,程里正再次掏出那袋子塞到邓玥瑶手中。 邓玥瑶再次惊愕不已,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提议,便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收入,旋即想到那些面黄肌瘦的村民们,顿时感觉手中的钱袋子越发烫手,她连忙推辞道:“水生大伯,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吗?这钱我不能收。” 岂料,程里正一改先前的笑颜,当即瞪眼肃然道:“咳咳!少废话!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啰嗦个啥!” 他心中却想着之前邓玥瑶所言买地之事,这丫头买三十亩地既不是用来种胡豆,那定然是用来种旁的能挣钱的作物,没准大伙也能跟着喝口汤。说来也巧,自从跟那一家子断亲以来,这丫头就像财神爷附了身一样,不仅自己做起了买卖,还带着大伙制炭卖钱,反正跟着她跑准没错…… 瞧着自己男人吹胡子瞪眼、佯怒的模样,廖氏侧身偷笑,待她平复神情,又转身相劝:“丫头,拿着吧,你家水生伯算过好几次,大伙分的钱最少都抵得上一年的收成了,那些挖窑、烧炭和卖炭的青壮们分的银钱就更多了。” 一旁的大圆显然知晓公爹的心思,于是也附和着说道:“我娘说的对极了,月瑶你就收下吧。” 一家三口,一个唱白脸,两个唱红脸,在他们的软硬兼施之下,邓玥瑶只得被迫收下这意外之财。 见此,程里正这才依照邓玥瑶的需求,圈下她家拐角处路旁另一边的那块地,共计三十二亩地,只因跟盖房的那两亩八分地在同一块区域,便按照同样的价钱卖给了邓玥瑶。 邓玥瑶付给程里正三十二两银子,又跟他们三人聊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开。 第120章 小灰求救 “大姐,快帮我生三盆炭。” “稍等一会,这就来。”正在专心缝制狍子皮的邓玥琳赶忙起身,同时不忘叮嘱坐在书桌前认真临帖的二弟。 “元熹,这皮子不可乱摸,上头有六棱针,仔细扎到手。” 望着走出屋子的大姐,乖巧懂事的邓元熹点头应诺,继续全神贯注地临帖。 邓玥琳来到灶屋,瞧见一白一绿两盆粉末,又将目光转向窗下正搁在两条板凳上烘烤的一盘香菇,心中不禁好奇起来。 “小妹,这也是用来做香料包的?” 邓玥瑶眉毛一扬,故作玄虚:“是,也不是,大姐,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楚,等我做出来您就知道了,这几个新火盆是大哥带回来的,你快帮我去生三盆炭。” 邓玥瑶说完,便急匆匆地去了堂屋。如今石磨没地方放置,只能放入堂屋,放在外边太打眼,要是旁人问在磨啥,自己也不好回答,毕竟涉及商业机密,该有的心眼可不能少。 院子里,三位清洗猪下水的妇人津津乐道地聊着分钱的事。 “真没想到,咱们啥都没干,竟然白得了二两半银钱。” 正在清洗猪肺的金凤婶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原以为家中没有劳力出工,分钱之事便与她家不沾边,没想到刚才竟分得二两多银子。以往一年混上岸,哪能存到这么多银子? “唉!同样都长着一个脑袋,月瑶这脑瓜子怎就就这般灵泛呢?” “那可不,二两零五百一十一文呢!唉,要是石头他爹没摔着腿就好了,兴许还能多挣二两银子。” 冬梅婶子想到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程里正,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大圆:“哎,你倒是说说,方才分完钱,你公爹为啥跑得那般快啊?” “我爹啊,他早就想跑了。”翻弄着肥肠的大圆抿唇轻笑:“若不是等着月瑶回来分钱,他昨日就跑去外家了。” 金凤婶子偏头略微思考,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是去德贵外家还银子吧?” “是呐,欠他廖家三两银子,我爹硬是受了两年多的数落。” 自己嫁过来一年多,公婆二人没少为这事争吵拌嘴,今儿分得六两多银钱,公爹给大伙分完钱就跑去还账了,还了那五两三,还能余下八百多文,足够她们一家过个肥年了。 思及于此,大圆叹息道 :“我爹让我娘跟廖家断亲,还说玥瑶也是断亲后才发家的。” 堂屋里,正在清扫石磨的某人莫名躺枪,她赶忙放下手中的小扫把跑到院中,趴在大圆背上连连求饶。 “别别别!大圆姐,待会你回去跟廖大娘说,让她千万莫听水生大伯的,我的情况跟她不一样,再说我这离发家还远着呢。” 大圆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你就放心吧,就你水生伯那性子,也就随口说说而已,等他还清债,出了那口气啊,铁定又没事了,只不过以后没啥事,也不会搭理他们罢了。” 邓玥瑶松了口气,想到廖氏那急躁的性子,估摸得跟程里正闹上好几日,随即追问一句:“那廖大娘咋说?” “还能咋说,她为了这事,今年都没回娘家,前几日,你德贵哥他大舅跑来要债,见我家烧着两盆炭,还说我家有钱烧炭,无钱还账,气得你廖大娘当即便将他赶了出去。” 金凤婶子叹息道:“唉!现在这年头,不欠钱的就是大爷。” 冬梅婶子一听,脸瞬间一下子红了起来,摸了摸怀中分的钱,想到冯大夫说的话,她又犹豫了一下,纠结了好一会,才起身洗了手,在腰围裙上擦了擦,她走到院门外,向邓玥瑶招了招手。 “月瑶,你过来一下,婶子找你说些事。” 邓玥瑶应声而出,随冬梅婶子来到山坡上:“冬梅婶子,啥事啊?是不是大年叔的病……” “没,冯大夫说再吃几副药,年前便能下地走路了。”冬梅婶子讪讪笑了两声,掏出刚捂热的银钱递给邓玥瑶。 “我眼下拿得出的也只有这些,你先拿着,余下的日后有了肯定还你。” “这是作甚?冬梅婶子,眼下年关将近,家中还没置办年货吧?这钱你先拿着,也该给石头哥和石榴添置新衣裳了,至于那五两银子,等大年叔的病全好了,你让他赚了钱再还给我。” 邓玥瑶将荷包原封不动地塞到她手中,一溜烟儿地跑进了院子。 “瑶瑶,这几盆炭火放哪?”邓玥琳指了指灶屋门口处墙边的三个火盆。 “大姐你别动,你的脚还没好利索,先去歇着吧,我来搬。”说罢,她搬起瓦盆去了堂屋。 先前邓元皓到家那会,幸亏冬梅婶子她们几个也来了,跟他一起将两百多斤的石磨抬进屋,邓元皓依照石匠的嘱咐将石磨放在堂屋的右上角。 待她将三个火盆都架上长凳和圆盘,整个堂屋一下子显得拥挤了不少。 堂屋左上角的后门处放置着一张新买不久的圆桌,桌上整齐地码着几条高凳,桌边还往大门方向码着一二十条长凳,神龛下还倚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圆盘筛子,神龛右下边放着石磨,堂屋靠左架了一纵三个烘烤架,堂屋右边靠墙壁处堆了四麻袋干辣椒。而香料粉包和卤料则放在她的房里,用十个大木箱锁着。 瞅着仅余进门处和右边不到半丈宽的堂屋,邓玥瑶再次懊悔当初没多盖几间屋子。 “嗷呜,嗷呜。” 蓦地,邓小灰窜进院门,一改往日盯着猪下水废料不眨眼的惯例,一路冲到堂屋,咬着邓玥瑶的裤脚就往外拖。 “小灰?你又野到哪里去了?早上给你煮了狍子肉,找了一圈也不见你的狗影。” 邓玥瑶蹲下身,正准备摸它的脑袋,骤然发现邓小灰眼角溢出的泪水,其眼神充满了哀戚,远不如以往那般光芒四射,原本淡蓝色的眼瞳也变得黯然失色,俨然蒙了一层灰色的薄膜。 须臾,邓小灰嘴里发出呜咽声:“呜呜……” 它抬起两只前腿,掌心合拢,后腿跪在地上,眼巴巴流着泪望着邓玥瑶。 她轻抚着邓小灰背上的毛发,心下暗忖,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竟还像模像样地给她跪下了,莫不是误吃了有毒的东西? 忽然,邓小灰松开了嘴,“嗷呜”一声,转身跑出院子,又回头看了看邓玥瑶,见她跟上后,朝着山坡奔去。 邓玥瑶心中的疑惑更盛,小跑着跟了过去。 见状,院中几人面面相觑,今日这一人一狗究竟是咋回事?难道又逮到野猪了? 第121章 豁然开朗 邓玥瑶奋力跑上山坡,只见邓小灰回头望了望她,紧接着犹如脱缰之马,朝着山林深处疾驰而去。 “嗷呜……” 一阵凄厉且悠长的嚎叫声从前方传来,听上去恰似低沉悲怆的哀歌。那声音仿佛拥有穿透人灵魂的力量,令人毛骨悚然。 即便邓玥瑶深知邓小灰对她毫无恶意,此刻也不禁心惊胆战,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定睛看向在山径间驰骋的邓小灰,加快步伐奋力追赶。 “小灰,等等我。” 可小灰似乎被某件十万火急的事情驱使着,丝毫没有停下的念头,眨眼间就跑得没了踪影。 在这崇山峻岭之中,邓小灰突然拐进左边山径。蜿蜒曲折的山路两旁荆棘密布,道路的尽头便是凤山之巅。 邓小灰回头瞧了瞧,未见小主人的身影,它立即调头,朝身后走过的路仰天长啸。 随后,它看了看荆棘塞途的山间小路,身躯前倾,纵身一跃而过,在萧瑟肃杀的朔风中穿梭,一路朝着陡峭的山顶全力奔跑。 良久,气喘吁吁的邓玥瑶七弯八拐追到路口,瞬间呆若木鸡,她茫然地环视着这处看似路无路的不毛之地。 路前方一两丈之处方便是悬崖绝壁,邓玥瑶远远瞥了一眼,见其深不见底,她暗自估摸若跃下去很快便能再穿一次。 路的右侧穿过灌木丛便是悬崖峭壁。 左侧是一条布满枯枝荆棘的山间小径,小径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嗷……呜……” 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左侧传来邓小灰的嚎叫,她循声望去,只见半山腰处有一个鸡蛋大小的小灰点,她将手搭在额前定睛一瞧,确认是那家伙无疑了。 “哎……小灰,你跑到那里干嘛呢?” 邓小灰即刻回应: “嗷……呜……” 邓玥瑶急得直跺脚,好你个邓小灰,明知道本小姐跑不过你,你还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跑,哼,从明天开始,休想让我给你煮肉吃,不,回家就给你换套餐,你就等着吃糠咽菜吧! “小灰,你别乱动,我这就来。” 就这样,口嫌体直的某人钻进齐肩高的荆棘山径,树枝划破了她的衣裳也顾不上,即便在这寒冬腊月,她也跑出了一身老汗。 大半个时辰过后,一人一狼在半山腰成功汇合。 邓玥瑶放眼望去,层峦叠嶂,群山连绵,宛如起伏的波涛,只可惜来得不是时候,冬日里的凤山跟被拔了毛的瘦猴毫无差别,到处一片光秃秃的景象,着实没什么可看的。 眼瞅着小主人还在发愣,邓小灰朝她“嗷呜”一声,随即拖着蓬松的尾巴在前方带路,尽量避开陡峭险峻之处…… 终于,在一片隐蔽的悬崖空地上,邓小灰猛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瘫坐在地的邓玥瑶,它径自走到悬崖边缘,朝着下方发出一声悠长的哀嚎:“嗷……呜……” “呜呜……” 突然,悬崖之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凄厉狼嚎声,一阵紧接一阵,如泣如诉,在空气中回荡,久久未散,似乎整个世界都被这凄惨的声音所笼罩。 愣神之间,群狼齐声嚎叫,声震四方,邓玥瑶骤不及防,直接滚入一旁的灌木丛,惊魂未定的她四肢逐渐变得冰凉。 艾玛!就这鬼哭狼嚎的阵势,比起她那日在乱葬岗所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此,邓小灰一下子窜过来:“嗷呜,嗷呜。”咬着她的衣襟就往外拖。 待邓玥瑶爬起身,邓小灰却一直在悬崖边缘徘徊,还不时瞅瞅她。 她心里直犯嘀咕,今天的小灰太反常了,原以为还能像前几次一样给自己带来惊喜,没想到这次带来的竟是惊吓。 她凝视着不远处的邓小灰,寻思着莫不是那下面有啥宝贝?她曾在影视剧中没少看到这样的桥段,虽说那是玄乎其玄的概率,比中百万大奖还难碰到。 但邓小灰给她的惊喜都源自于这山中,再来一次又有什么稀奇的呢?想到这里,她缓缓地来到邓小灰身旁。 邓玥瑶趴在地上慢慢挪到悬崖边缘,尽量往前凑了凑,隐约看到峡谷底有一窝来回窜动的动物,由于距离太过遥远,看不清是何种品种的野物,但不用猜想她也知道那是狼群。 随后,邓玥瑶迅速往后退,一直退出一丈多远,她才站起身,拍了拍胸口的泥土,深吸一口气:“小灰,你带我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邓小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跑去悬崖边缘推下一块小石头,随即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小灰。”邓玥瑶努力回想邓小灰的举动,可就是猜不透它的意图,急得她抱头抓狂。 “嗷呜,嗷呜。” 邓小灰晃了晃尾巴,走到悬崖附近,朝崖边打了两个滚,随即站起抖了抖身上的灰土,伸着脖子,仰天长啸:“嗷……呜……” 此次嚎叫高亢悠长,与先前凄厉悲怆的声音截然不同。 猝然,峡谷底下的群狼回应:“嗷……呜……” 邓玥瑶前世从未关注过狼,只晓得狼是群居动物,所以对于狼语一窍不通,更别说闻声辨意。她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跟邓小灰交流。 “小灰,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带我来这,但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我现在问你,如果是,你就摇摇尾巴,如果不是,你就别动,听到了吗?” 邓小灰当即蹲坐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主人。 邓玥瑶思索片刻,指向悬崖边:“那下面有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同类,或者有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对不对?” 话音方落,邓小灰的尾巴飞快地摇动起来。 邓玥瑶心中一喜,继续指向悬崖边缘:“你是想让我到那下面去?” 此刻,邓小灰的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一样迅速。 随即,邓小灰窜入悬崖右边的密林,邓玥瑶紧紧跟着追了过去。 一路上,邓小灰跑一段路,便回头看一看邓玥瑶。 过了好一会,一人一狼走进一条黑暗狭窄的石缝,缝隙宽度仅够邓玥瑶侧身而过。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工夫,眼前顿时变得豁然开朗。 邓玥瑶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两只体型硕大的老狼躺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周围还有几十只狼在低声呜咽。 邓小灰趴伏在两只老狼身旁,仰着脖子,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嚎叫。 “嗷……呜……” 第122章 三人寻瑶 巳正时分,邓元皓从周边乡镇将猪下水收集归来。 他刚一踏入家门,便听到邓玥琳和金凤婶子她们三人的纷繁赘述。 得知邓玥瑶急匆匆进山已然大半个时辰却仍未归家,邓元皓瞬间慌了神,面色惨白。 愣神片刻,邓元皓忆起昨晚邓高峰从屋顶纵身一跃的惊险场景,此刻他的心中认定,唯有黄幺叔最有本事。 况且黄幺叔还是小妹的义父,既然能救小妹于第一次危难,那必定也能救第二次!对,赶紧去找黄幺叔! 于是,他随手将骡驹拴在院外的树下,拔腿便朝着老宅飞奔而去。 金凤婶子她们三人忙将车上的猪下水卸下,继续清理着猪下水,三人于邓玥瑶久去未归之事皆忧心如焚。 邓玥琳姐弟亦是焦虑万分,尤其是正在临帖的邓元熹,早已心乱如麻。二姐往日上山都会跟他们知会一声,今日却走得如此匆忙,定然是在山里迷失了方向。 他索性将书本收拾妥当,给小弟把完尿、喂完牛乳粥之后,来到堂屋,瞧见邓玥琳正在翻弄烘烤架上的元贝,便向她提及自己要上山寻找二姐。 邓玥琳当即坚决反对,小妹向来聪慧机敏,再说还有小灰守护在侧,她自是无需为小妹的安危担忧;而二弟如今才不过六岁,若让他孤身前往那深山老林,简直如同羊入虎口。 随后,邓玥琳将邓元熹锁入房中,责令他好生温习学业。 老宅这边,邓高峰正在屋顶地捡拾屋面,阿斌在下面为他递着稻草。 温秀梅在堂屋蒸着糯米,心里想着得赶在年前酿制出一盆甜酒,好在除夕之夜给晚辈们做甜酒汤圆吃,寓意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黄幺叔,瑶瑶不见了!” 邓高峰听到这带着哭腔的喊声,抬头看到站在远门之外的邓元皓,他神色骤然一紧,旋即身形一闪,从屋顶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一把揪住邓元皓的衣服,环眼圆睁,怒声喝道:“什么叫不见了?瑶瑶到底怎么啦?快说!” 阿斌跟温秀梅也赶忙凑上前,满脸焦急地看向邓元皓。 邓元皓红着眼眶,颤声说道:“瑶瑶去山里一个多时辰了,眼下还未回家,她都没跟家里人打一声招呼就奔山里去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找闺女要紧!邓高峰松开手,撒开脚丫子便狂奔而去。 温秀梅赶忙催促两个少年快追上去,毕竟找人这事儿,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找到的希望。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邓高峰师徒和邓元皓追寻到了绝壁路口处。 邓高峰果断吩咐三人分头寻找。 邓元皓环顾四周,只见周围不是峭壁,便是高耸的山峰和险峻的绝壁,心中不禁越发忧虑重重。 在附近找寻了一圈无果后,他顿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爹,娘,瑶瑶不见了……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好好保佑她……” 师徒俩同时瞥了一眼恸哭之人,瘪嘴摇头,随后二人对视一眼,即刻分头找寻。 邓高峰找了一圈,回到原地,又看向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绝壁,他的心陡然间怦怦狂跳个不停,不断地在心底宽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瑶瑶不会跑到这里来的…… 最后,他还是在距离绝壁丈许远的地方蹲下身来仔细勘察,然而除了几只野鸡和雀鸟的脚印之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而阿斌却寻到了荆棘塞途的山间小路进口处,他仔细查看地上的脚印,当看到被踩断的树枝后,当即捡了几根痕迹比较明显的断枝,转身就去找师父定夺。 “是新痕!刚踩断不久。”邓高峰仔细端详着这几根断枝,随后朝着还坐在地上抹泪的少年喊道:“哎,你哭完没有?哭完了赶紧过来,遇到一点事就跟个娘们似的,还有没有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邓元皓闻听,立刻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跑过去:“找到线索啦?瑶瑶去了哪里?” “就在那,邓老弟看到没?”阿斌指向山脚不远处:“就是那一大片满是荆刺的地方。” 邓元皓这才破涕为笑:“我就知道这事找黄幺叔准没错。” “少他娘的废话,赶紧走吧,这冬日天黑得早,天黑之前必须找到我闺女。” 邓高峰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朝小径走去。 三人一路穿过小径,又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凤山之巅的山脚下。 仰望着高耸入云、巍峨险峻的山峰,两少年不禁唏嘘感叹。 “这么高?不会吧?黄幺叔,瑶瑶怎会跑到这老林里头来?” “师父,小师妹不会真爬上去了吧?” “少磨叽,走吧,找瑶瑶要紧。”说罢,邓高峰身形一震,暗凝功力,几个纵跃便稳稳地站在了半山坡。 看得邓元皓两眼发直,啧啧称奇:高手!果然是高手! 紧接着,阿斌双足一顿,腾空跃起,几个起落就轻盈立于邓高峰身旁。 原本震惊不已的邓元皓见状,再次瞪圆了双眸,喃喃自语:高手!高手!高高手!都说名师出高徒,看来黄幺叔定是那深藏不露的隐士高人! 待他回过神来,看向空空如也的半山坡,蓦地傻了眼,人呢,怎么都不见了?他们不会将自己扔在这处,师徒二人上山去了吧? 于是,邓元皓将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扯着嗓子大声呼唤起来。 “哎……黄幺叔……阿斌哥……” 凤山之巅,师徒二人来到悬崖边缘,邓高峰朝下方峡谷瞟了一眼,瞧见一小团鹅黄色的身形,瞬间惊喜交加:惊的是底下竟有几十头野狼,喜的是自己的宝贝闺女正在狼群之中。 他当即暗凝内力,合起双手放在嘴边大喊:“瑶瑶……莫要怕……老爹这就将你救上来!” 闻言,邓玥瑶惊诧万分,抬头便瞧见自己老爸跟师兄正飞扑而下,随即,师徒二人各自在空中翻身转了一圈,最后稳稳地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石块上。 邓玥瑶惊得合不拢嘴,愣怔怔地看着迎面纵跃而来的师徒二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邓高峰笑着问道:“闺女,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他将狼群扫视了一圈,见邓小灰也在此处,眼底地闪过一抹忧色。 “师妹,你没事就好了,刚才都快把我们吓死了。” 邓玥瑶闻听回神,“爹,师兄,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于是,邓高峰师徒二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述,而邓玥瑶也将此事的经过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述说了一通。 三人随邓小灰来到两头老狼身后不远处,只见碎石上躺着三头体型健硕的老虎,仔细一看,两只较大的虎脑浆迸裂。 略小一些的那只虎脖颈处几近断裂,仅剩些许皮毛连接着,三头老虎已然没了生息。 “爹,我们把这三头虎带回去吧。”邓玥瑶跟随着邓高峰走向狼群。 邓高峰微微颔首,不用闺女提及,这么好的东西,他自然也要想法子弄回去。 阿斌打量着狼群,看向师妹问道:“那这两头狼咋办?” “看样子,这两头老狼应是小灰的长辈。”邓玥瑶看向趴在地上蔫头耷脑的邓小灰,叹息道:“人畜一般同,我们找个地方把它们埋了吧。” 邓高峰吩咐徒弟:“你速速回去拿锄头和铁锹,顺便将山那傻小子拎回去。” 阿斌依言照做,他助跑几步,单脚一点,身子腾空而起,借力于峭壁,几个起落便到了山顶。 第123章 冤家路窄 鸿顺楼大门口,大勤和小广瞧见前方有两位身着锦衣的少年正朝这边走来,赶忙笑眯眯地迎上去。 要知道,这二位可是他们酒楼的老主顾,那天字号雅间几乎被这两位金主给长期包圆了, “哎,两位公子,您二位今儿来得可真早啊!” “崔公子,陆公子,您二位留神台阶。” 笑容满面的两位伙计将两位少年迎入大堂,各自捧着一把赏钱,乐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 二楼书房内,邓玥瑶向林老板告辞后离开,想到斜挎包里的鲜味粉契书和奶茶分红,脸上乐开了花,一路哼着小曲,欢快地往楼梯口跑。 “哎哟!是谁这般不长眼,撞坏了小爷的衣裳,你赔得起吗?”捂着额头的陆齐光疼得嗷嗷叫,这几日怎就这般倒霉呢? 他原本以为既然萧氏都已经跟老头和离了,便少了一个管钱的人。没料到那许氏更不是个东西,整天作妖,只要一天没见他挨呲,她就浑身不舒坦,成天撺掇着老头收拾他。 早上他还在被窝里看《病娇》,谁知那老头竟然怒气冲冲地冲进来,要他交还许氏的红宝石步摇,当时他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便跟老头理论了几句,不曾想,那糟老头子一脚将他踹出了门。唉,要是萧氏还在,哪有她许氏蹦跶的份儿,唉…… 揉着脑袋的邓玥瑶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齐光,要不要紧?你没事吧?“见好友疼得眉头拧成了一团,崔示白转身便找对方理论:“你怎么走路的……怎么又是你?” 陆齐光终于回想起来了,但总觉得在此之前似乎也见过她:“示白兄,这不就是那天撞到你的那丫头吗? 邓玥瑶抬头一看,立马缩起了脖子,心里“咯噔”一下:尼玛,完犊子!怎么又是这俩货!真是冤家路窄啊! 想到上次钻粪桶才逃过一劫,她的眼神滴溜溜地转动起来,瞅准机会,嗖一下侧身迈下两梯,撒腿就跑。 “你还愣着干嘛?追呀!快抓住她!”陆齐光瞪了一眼来旺,随即快步追了下去。 来旺领命,急忙追下楼梯。 紧接着,崔示白也“噔噔噔”地跑下去,小吉一路跟随其后。 虽说此时才刚到巳时,但大堂内已经坐了不少客人。冬日里,住在街边的人闲着没事喜欢睡懒觉,便将早饭和午饭凑作一顿吃。 邓玥瑶跑到后厨门外,找了一圈不见骡车,估摸大哥应该是去置办年货了。她转身步入后厨天井时,瞬间吓得转身就跑。 岂料,却被陆、崔等四人团团围住。 “撞了小爷还想跑?在这东寿,只有小爷我撞别人的份,还不曾见过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小爷头上撒野!” 崔示白一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之态:“这次看你往哪儿跑?”敢骂他是死胖子,今日非得让你好看。 “我只不过不小心撞了你们二位一下,二位至于这般不依不饶吗?”邓玥瑶小脸憋得通红,没想到这俩家伙如此难缠,她看向陆齐光:“我刚才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 陆齐光下巴一扬:“哼!你这道歉来得太迟,小爷我不接受。” 就在邓玥瑶一筹莫展之际,宋掌厨和刘婆子匆匆赶了过来。 “邓小姐,您可让我一顿好找啊,我正想请您教我们油淋鸭和卤味的两个干锅咋做呢。” 宋掌厨忙朝一旁的婆子使眼色,这邓小姐可是他们的财神爷,他还想从她这里多学些菜式呢,再说东家都对她敬重有加,他们这些小角色就更得上心不是? 刘婆子不动声色地将邓玥瑶拉到身后,陪着笑脸打圆场:“两位少爷,先消消气,消消气哈。” 崔陆二人面面相觑,这鸿顺楼厨子伙计们的服饰一看便很容易辨认,胸前都分别绣着工种名称,所以这厨子假不了,那他怎么会找这小丫头请教呢? 崔示白突然睁大了眯成缝的眼睛,看向宋掌厨时眼中掠过一丝惑色:“这油淋鸭和卤味是她教你们做的?” “可不是嘛,这位邓小姐厨艺那叫一个厉害,邓小姐不光教了我们这些,那麻辣火锅和奶茶也是她教的呢。” “是啊是啊。”后面的几个厨子也纷纷点头附和。 大堂里,徐掌柜听到后厨杂役所说,眉梢微皱,跟伙计交代一声,便步履匆匆地来到后厨天井。 瞧见催陆四人围着邓玥瑶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徐掌柜急忙满脸堆笑上前,分别给催陆二人拱手行礼。 “哎呀,两位少爷,您二位怎么到这后厨来啦?这天井里头又脏又冷的,二位爷还是去雅间烤烤火吧。” 短视眼的陆齐光凑近瞧了瞧:“徐掌柜,你来评评理,这丫头撞到我们俩,说了句对不起就想跑。你说哪有那么好的事?” “哦,为了些小事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徐掌柜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神在三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再次露出职业性的笑容:“要不今日我做主,给您二位小爷打个九折,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崔陆二人对视一眼,陆齐光看向宋掌厨:“八折。但我要吃你刚才说的那俩劳什子干锅。” 宋掌厨忙走近徐掌柜,小声嘀咕几句。 “好!八折就八折。”徐掌柜笑着作揖恭请:“您二位先去雅间稍等片刻,油淋鸭和卤味干锅马上就好。” 不多时,天字号雅间内,两位锦袍少年对坐而食,守在门口的俩小厮各自为主子的心事发愁。 “没想到这玩意儿添上黑珍珠,这味道还真是别具一格。” 崔示白看向杯中的棕色液体,忍不住用杯中长勺舀出为数不多的几粒珍珠,一口吃下去,美的本就不大的眼睛一下子挤成了两颗绿豆。 满嘴红油的陆齐光打了个响嗝,凝视着桌上的红油锅子,想到桌中几样美食皆出自于那小丫头之手,满脸不可置信,继而再想起他在家中的处境,几番思量后,突然将视线跳到对面好友身上,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 “嘿,胖哥,要不我也开家酒楼试试?省得咱俩成天往这跑。” “哟,没想到你这小子长得磕碜,想得倒挺美!”崔示白斜睨他一眼,继续拨弄着杯里的东西:“你以为开酒楼很容易?说开就开啊?没有这个数,我劝你还是别做那个梦。” 瞧见好友来回晃悠的两根手指,陆齐光盘算着自己老爹的每月进项,以及隔三差五便要添置首饰的许氏,而他每日为了几两零花银子,都要跟那对老夫少妻掰扯半天,更别说要那老头给他两千两银子了,想到这,他嘴角不禁往后扯了扯。 再想到许氏提及帮他看管生母嫁妆之事,他顿时眼前一亮:对啊!娘在邻县不是还有三个铺子吗? 这现成的铺面也有了,再随便卖出一间铺面的钱都足够装潢和添置桌椅厨具的了,剩余的秘方一事,他再去找那小丫头谈,想必花个一二十两便能办得妥妥的。 “胖哥,钱的事都好说,我都想好了,我娘留给我的那些嫁妆都在姜嬷嬷手中,即便我家老头也捞不着半分。那许氏垂涎已久,这几日明着暗着的说要掌管我娘嫁妆,与其被那许氏虎视眈眈,还不如自己拿来开创一番辉煌。” 崔示白走过去,拍了拍好友,在其旁边的空位坐下:“难得你小子开窍,只是东寿已经有鸿顺楼这颗珠玉在前,你若再开一家,就不怕走上迎宾楼的老路,还没得瑟两天就熄火了?” 陆齐光白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开在东寿?我娘在乐春县还有几家铺面,而且我外祖一大家子都住那,自是无需担忧地头蛇之类的人来捣乱。” “那还说啥啊?赶紧着手准备吧,看能否赶在元宵节开业。” 良久 ,陆齐光回到家中,派了来旺和来福去打听邓玥瑶的住址。 第124章 不速之客 腊月二十二,正值午饭时分。 待邓玥瑶将最后一盆菜稳稳地端上桌,来到门外大喊一声:“开饭啦!” 正在院中劈柴的阿斌赶忙丢下手中的斧头,一溜烟冲进来,瞅着桌上的两个火锅、四个菜,他吞了吞口水,不禁喃喃道:师父,要不,你还是把我卖给小师妹得了! “你小子在嘀咕啥呢?”邓高峰看向口水都流出来的徒弟,拍了他脑瓜子一下:“收敛些,俩女娃都看着呢,莫给老子丢脸,注意形象啊。” 邓高峰见闺女落座后,来了好几日,他早已将邓元皓三姊妹品性摸得一清二楚,若自己不动筷,他们决计不会开吃。 “都瞅着我干嘛,吃饭,吃饭。” 家中长者发话,众人瞬间食指大动。 桌下的小灰急得团团转,一会儿跑到邓元熹身旁瞅瞅;一会儿又窜到邓元皓身后蹭蹭他;一会儿对着邓玥瑶嗷呜两声。 几人忙夹着虎肉扔给它,邓小灰轻轻一跃,那肉便不偏不倚地落入口中,它大快朵颐地吃着仇虎的肉,蓬松的尾巴摇的越发欢实。 “自从那晚被它嚎了一嗓子后,我还寻思着它得跟我死磕呢,没想到你家小灰这般有灵性。”邓高峰又夹了两大块虎肉扔给邓小灰。 “咱俩可说好了哈,为了帮你安葬两位亲……两头亲狼,我可费了老劲了,咱俩以后啊,就是好哥们了,你可别再嚎我了啊。” 邓小灰迅速张嘴接住肉,嚼得嘎吱嘎吱作响,随即朝邓高峰晃了晃尾巴,接着又看向阿斌:“嗷呜,嗷呜。” 阿斌见状,匆忙端着饭碗起身,快步来到邓小灰身旁,将碗中肉菜一股脑儿地扒拉出来。 邓小灰也毫不客气,将其全部笑纳,同样朝阿斌摇了摇尾巴,然后一溜烟跑出屋子,奔向山坡。 “这家伙,精得跟猴似的。”邓玥瑶笑着摇摇头。 此时,歪头思索了半天的邓元皓突然睁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看向邓高峰。 “黄幺叔,你方才说小灰是你哥们,那瑶瑶岂不得喊她一声叔?嘶,那是叫大叔还是二叔?那不行呢,小灰才才四个月,顶多只能叫它幺叔。” 邓高峰睨了他一眼:“我是这样说的?” 邓元皓点头称道:“嗯嗯。” 遂起身来到邓高峰身旁,照着他先前的语气,看向邓小灰:“咱俩以后啊,就是好哥们了,你可别再嚎我了啊。” 此言一出,邓元熹跟阿斌笑得前俯后仰,惹得邓玥瑶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邓玥琳憋红了脸,旋即扭头笑出了眼泪。 邓高峰气得不行,当即夹起一大坨饭,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掷,只见那坨饭嗖一下就飞进某人嘴里,将其嘴巴堵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忙看向闺女,解释道:“闺女,你别听这小子瞎说,先前我是说,往后我也跟你们一样,都是小灰的好朋友。” 邓玥瑶忍笑着点头:“嗯嗯,菜都快凉了,咱们先吃饭。” 包着一大口饭的邓元皓吞咽了好几次,又灌了一碗水,才缓过气来。高手就是高手,整起人来都不费吹灰之力,哎,若自己能有他一丢丢本事就好了。 一旁的邓元熹轻轻碰了碰他,邓元皓这才回过神来,他分别给两个妹妹夹了不少虎肉。 “琳琳,瑶瑶,你俩原先都伤得挺重,这老虎肉可是大补之物,你俩多吃点,也好补补身子。” 邓玥琳笑着问道:“大哥,你怎知道虎肉就一定大补?” “那日清理老虎时,我听黄幺叔和瑶瑶说了几句。”邓元皓扒拉着饭,仔细回想,貌似这话应该没说错,随即满脸笑意地看向邓高峰:“黄幺叔,我没说错吧?” 邓高峰仔细打量着夹起的一片虎肉,点点头:“没错,确实是大补,不过这虎肉跟牛肉味道差不多,但是比起牛肉好吃不少。” 想当年,他想吃这玩意都吃不着,在花国,这可是重点保护动物,当年在深山老林执行任务,八个人饿了两天两夜,看见蚂蝗都抢着吃,好不容易发现一只老虎,正当大伙扣动扳机之时,谁知老大一声枪响,那老虎撒腿就跑得没影了,事后大家都挨训还被罚钱。 “瑶瑶,你这次做的虎肉真好吃,又香又辣,光这一盆菜,我都能吃五碗饭。”言毕,邓元皓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小师妹,这虎肉里头放了啥?比前几日做的好吃多了。”阿斌细嚼慢咽,也没尝出是什么味:“不过还挺香的。” 此话一出,几人纷纷点头夸赞。 邓玥瑶笑道:“这里面啊,放了枯茗。” 前几日,他第一次做虎肉,照着猪肉的做法炖了一盆,谁知吃了几口都说有腥味,这次她将虎肉腌制一晚,飞水后放了一些花椒、孜然和干椒胡蒜,没想到竟获得大伙的一致好评。 正当大伙吃得头也不抬之时,院门外忽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请问邓玥瑶,邓小姐在家吗?” 一众人连忙放下碗筷,来到院中一瞧,只见门外站着两位少年,看穿着便知是一主一仆,其身后还停着一辆马车,车前坐着一个手持马鞭的小子。 邓玥瑶瞥了一眼,心想这觑觑眼也未免太小肚鸡肠了吧,竟然为了芝麻大点的事,还追到家里来了。想着这么多人在家,谅他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身着月白色暗纹锦袍的少年负手而立,他环顾四周,温文尔雅地朝众人拱了拱手,随即唇瓣含笑地看向邓玥瑶,煞有介事地说道起来。 “哎呀,邓小姐原来住在此处啊!啧,告别闹市的喧嚣,独享静谧的人生,久闻邓小姐聪慧过人,才思敏捷,今日得见芳容,果真名不虚传。” 邓玥瑶双手环胸,面露些许愠色:“说人话,找我干嘛?从东寿到这往返三十里路,你总不至于专门跑来这穷旮旯看风景的吧?” “邓小姐,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 锦袍少年正欲跨步而入,晃见邓玥瑶身旁那位豹头环眼之人,倏地收回了脚。 第125章 齐光所求 他偷偷瞄过去,见对方正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他面上不显,心里却直犯嘀咕:这人看着就不好惹,莫不是那丫头的爹?不对啊,来旺他们早就将她的底细打听清楚了,这丫头父母双亡,家中只有四姊妹,那人旁边还有一小子,看样子也不像下人,这两人究竟是谁呢? “是不是客,你难道自己心里没数?” 眼看邓玥瑶就要进屋,陆齐光再也按捺不住了:“邓小姐,借一步说话。” 邓玥瑶让大家继续回去吃饭,自己将陆齐光领入堂屋。 灶屋里,邓高峰向阿斌使了个眼色,阿斌接过邓玥琳泡的两盏茶水,送往堂屋。 二人落座,未等邓玥瑶开口,陆齐光便迫不及待地说道:“邓小姐,我此次前来,是想与您做笔交易,不知您那些吃食方子作价多少?” “不卖。” 阿斌上完茶,瞥了一眼对面的主仆二人,他学着来旺的样子,默默地站在邓玥瑶身后。 见对方连眼神都没给自己一个,陆齐光不禁有些焦灼起来:“咱俩之间的误会早就一笔勾销了,您开个价吧,想必邓小姐如此聪慧之人绝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邓玥瑶叹息道:“唉,实不相瞒,我这方子都已签过契书。”她心里想着,我就算有那心也没那胆啊! 这厮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有钱之人开店铺更无后顾之忧,林老板就是例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姻亲旧故都上赶着资助他,能每月给他送来好几趟牛肉和牛乳,反正,这送上门的买卖,不能往外推。 “啊!”陆齐光瞬间脸色大变,他预判过对方各种拒绝的理由,却唯独忽略了这一点! 这两日来,他连酒楼的名字都想好了,为免打草惊蛇,只派了姜嬷嬷去乐春县请装潢工匠,务必在年前完工,当他得知邓玥瑶的住址后,饭都顾不上吃,便催着来福驱车赶过来。 眼下却被告知那几个方子无法卖出,难道他的辉煌大业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进退两难的少年想到家中的烦心事,越发焦躁不安,转而想起座无虚席的鸿顺楼。陆齐光快步上前,看向同样蹙眉的邓月瑶。 “邓小姐,听说鸿顺楼那几样畅销的菜式皆出自于您家祖传秘方,想必您家先祖传下来的美食方子还有不少吧?您现在可否卖与我几个旁的美食方子?” 愣神间,邓玥瑶轻轻点了点头,想着明年开春,旁边那三十二亩地就得动工,手中没个上千两银子,她哪敢动土啊?眼下正是用钱之际,哎,该卖什么方子给他才好呢? 剁椒鱼头?自家那些剁椒都还不够吃,穿来这么久,别说普通老百姓,纵使鸿顺楼也没剁辣椒。 梅菜扣肉?即便她现在就能做出扣肉坯子,但那梅干菜制作过时间二十余天,一下子做不出来。 血鸭?这道菜容易啊!只要掌握几个要点:活鸭和老姜,不能超过两个时辰的新鲜鸭血,即将起锅时淋入鸭血,小火快速翻遍片刻便可。 但这厮要几个方子,这才一道菜,明显不够,还得再想想,再想想…… 抬眸之间,邓玥瑶瞟见斜对面的石磨,瞬间愁容消散,唇边绽放出一缕笑意:“我这确实有,个赚钱的买卖,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陆齐光眸中闪过一抹喜色:“什么买卖,您尽管说来便是。” “不知公子贵姓?” “小姓陆,陆地神仙的陆。” 邓玥瑶说道:“陆公子,近些日子来,您可曾发现鸿顺楼的菜式格外令人唇齿留香?” 陆齐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点头应道:“说来甚是奇怪,这几日在鸿顺楼用餐,就觉得那素菜都格外美味,着实令人回味无穷。也不知他们鸿顺楼的菜怎会那般可口?”这该不会也是这小丫头先祖留下的秘方吧? 邓玥瑶吩咐阿斌去灶屋取来手腕粗的竹筒和一碗开水。 陆齐光看向她,满心不解道:“邓小姐,这是......” “尝尝。”邓玥瑶指了指那碗开水。 少年虽心有疑虑,但也并未多言,端起碗水吹了吹,轻抿一口,瘪了瘪嘴:“这不就是白开水吗?” 邓玥瑶笑而不语,拿起竹筒里的筷子在陆齐光手中的碗里搅了一下:“再尝尝。” 陆齐光依言而行,将碗再次送到嘴边,轻啜一口,顿时星眸乍亮,又喝下一口,他舔了舔嘴唇,心中大喜,暗想怕不是那神仙汤也不过如此了。这小丫头的先祖指定是那御厨,就是不知她那老祖宗究竟传下来多少美食秘方。管它呢,先买下这神仙粉的方子再说。 他拿起竹筒朝里嗅了嗅,瞟了瞟里面灰棕色的粉末,随即用筷子沾上些许粉末送入口中,抿了几抿,神色讶异,紧接着眉飞眼笑地看向邓玥瑶。 “邓小姐,莫非那鸿顺楼近日用的就是这神仙粉? “正是。” 陆齐光星眸一闪:“邓小姐,不知这神仙粉的方子作价多少?” 邓玥瑶一听,怔愣了片刻,然后“扑哧”一声,轻笑出来,旋即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快速打好腹稿,缓缓言道:“陆公子,您所说的神仙粉,乃是我邓氏一脉相传十八代的鲜味粉。我家老祖宗苦心孤诣钻研美食,耗尽毕生精力才研制出这独一无二的鲜味粉。族谱载有家规明确规定,邓氏子孙即便再苦再穷,也断不可将此秘方泄露分毫,断不能在我这里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陆齐光听了,那股窜到天灵盖的惊喜瞬间消失无踪,心情也随之跌入谷底,嘴唇紧抿的他一屁股瘫坐在高凳上,半垂眼帘,苦思冥想,既然鸿顺楼能买到这鲜味粉,那他为何不行? “邓小姐,这鲜味粉既是您不可泄露的祖传手艺,为何还能卖给鸿顺楼,却唯独不与我鸳鸯楼合作呢?莫非您对过往的嫌隙还耿耿于怀?” 哟嚯!来米了!邓玥瑶明眸一闪,极力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总算没白费这一番口舌。 “非也。” 于是,她将自己与鸿顺楼的合作方式详细地讲述给他,至于卖价多少,乃商业机密,自然无需透露半分。 前几日,她带了五斤鲜味粉去了鸿顺楼,林老板尝了放过鲜味粉的菜式,比以往更加迫切地想买下鲜味粉的方子。只因这是她的宏图大业,鸡蛋不能总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她留了个心眼,特意在契书上写明:长期以最优价为鸿顺楼提供鲜味粉,但只卖产品,不卖秘方。 阿斌瞄了一眼被忽悠瘸了的陆齐光,又瞅了瞅邓玥瑶煞有介事的模样,心里悄悄给她竖起大拇指。跟着师父在这住了好几日,他对小师妹家的情况也略知一二。 那些粉末分明是小师妹前几日才捣鼓出来的,居然被她吹得神乎其神,说是祖传了十八代的手艺。那傻狍子还屁颠屁颠地求着要买,嘿,真不愧是师父的闺女,这忽悠人的本事,简直是如出一辙啊…… 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签下契书,原本想贱买贵卖的陆齐光在契书上签字画押,以每两五百文购得五斤鲜味粉。 陆齐光霍然起身,拱手施礼:“邓小姐,鸳鸯楼尚在筹备,诸多琐事亟待处理,陆某不便久留,他日再叙。” “陆公子且留步。” 第126章 五道菜方 “不知邓小姐还有何事?” 邓玥瑶看向他,笑意盈盈:“方才我突然想起先祖传下来的几道菜式,这可是鸿顺楼也不曾有过的新颖菜式。” 饶是陆齐光这会儿早已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也只得再次坐了下来:“是何菜式,快快说来。” 邓玥琳见小妹她们还未谈妥,忙生起了两盆炭,吩咐大哥送去堂屋。 邓元皓依言行事,并给小妹她们续了茶,又在一旁听了几句。 听得他暗笑不已,小妹这忽悠人的本事,可真是愈发见长啊!随即跑去灶屋合上门,便与大家活灵活现地详述起来,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陆齐光眸光微闪,若真是新奇菜式,再配以这独一无二的鲜味粉,想必用不了多久,他的鸳鸯楼便能在乐春县站稳脚跟。 “不知陆公子可曾听闻辣子鸡、血鸭、蝴蝶过河、干锅肥肠,这四道菜式?” 邓玥瑶所选的这四道菜,鸡鸭鱼肉一应俱全,都比较适合当下这个季节,而且食材也相对容易获取。 她心暗道,有了这几道盖面菜打头阵,你那鸳鸯楼不想赚钱都难。 陆齐光偏头沉思了好一会儿,这几样菜式他还真是闻所未闻,鸿顺楼着实亦从未有过,他摇了摇头:“不曾,不知这几样菜式味道究竟如何?” 邓玥瑶瞥了他一眼,心中不禁暗自腹诽道,我这又不是酒楼,一下子让我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食材? 但转念一想,明年开春建房之事迫在眉睫,现下她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可不能放过这条大鱼,不过,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去求人家做这买卖。 于是,思绪繁杂的她看向陆齐光,正色道:“陆公子,您好歹也是鸿顺楼的老主顾,他们酒楼的味道如何,自是不用我多说。当初人家林老板每次买我方子时,可是二话不说,直接拍板。您若不信,我这就将四道菜式的方子卖与林老板,我敢断定,他绝不会有片刻迟疑,便会签定契书。 陆齐光闻听,眉头紧皱,思及如今自身的困境,经过好一番较量,他最终一咬牙,点头道:“我若不相信邓小姐,怎会驱车寻来此地?邓小姐,立契吧。” 话音方落,某人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哀鸣,窘得满脸通红的他急忙捂住肚子,为免引起更大的尴尬,他缩着身子侧过身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面对这尴尬如斯的场景,身为东道主的邓玥瑶也感到有些愧怍:“哎呀,你瞧我,竟然忘了问陆公子是否用过饭,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去给您做些吃的,也好填填肚子。” 她来到灶屋时,大家刚好吃完,便让邓元皓进去陪陆齐光说会儿话,毕竟两个同龄人相处起来会更为自在。 扫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邓玥瑶想着陆齐光三人都是半大小子,饭量定然不小,思量着该做几个菜。 她往灶台瞧了瞧,好在锅中还有不少虎骨葑菜汤。她让父亲从灶塘上方的房梁分别割下两块狍子肉和腊肉,又让邓元熹去菜地摘些胡蒜和葵菜。 不等小妹吩咐,邓玥琳迅速淘米下锅,随后坐在灶塘前开始烧火。 邓高峰端着装了两块肉的盆去了井边,这么冷的天,可别把他的宝贝闺女给冻坏了。 寻思着碗柜里面还有一两斤新鲜肉,邓玥瑶来到杂屋屋檐下,打开坛子掏了一把酱椒,又朝菜地里的二弟喊了一声,让他多扯一把胡蒜,准备再做个酱椒炒肉。 洗完肉进来的邓高峰来到案台边,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看向正在切酱椒的闺女:“怎么个切法?” “哎,爹,我来,我来。”邓玥瑶急忙放下手中的酱椒,老爹的刀工跟大哥有的一拼,切出来的肉形状各异,改刀都不好改。 她接过老爸手中的菜刀,呵呵笑道:“时间来不及了,这肉要切得越薄越好,这样才容易熟。” “哦,那我去山里砍柴了。” 邓高峰从门湾里拿上扁担,套好木钩,又从碗柜底下摸出柴刀别在腰间。想到先前闺女看到陆齐光时说的话,虽说只是仨老宽,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待会儿还得让徒弟看着点,于是又来到闺女跟前。 “放心,有阿斌在,即便十个小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爹,人家是来谈买卖的,又不是真来找茬的。”邓玥瑶一边说着,一边将老爸推出了门:“早点回来。” 邓高峰应了一声,将堂门口的阿斌唤来叮嘱一番,便健步如飞地出了院门。 一番忙碌之后,三菜一汤被端上了桌。 来旺和来福见自家少爷动了筷,这才端起碗埋头大吃起来。 邓玥瑶和阿斌先前都没吃几口饭,这会儿也吃得头都不抬。 接过来旺第三次递来的一碗饭,陆齐光夹了一筷子酱椒埋在碗中拌了几下,便开始狼吞虎咽。 即使他也曾吃过不少珍馐美味,但总觉得没这道菜可口,尤其是这黄绿色的辣椒格外下饭。 四碗饭下肚,陆齐光接过来旺递来的茶,借着仰头喝茶的瞬间,偷偷瞄了一眼对面埋头吃饭之人,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嘴角动了动,想说的话哽在咽喉,咽下去又涌了出来,他嘴唇紧抿,仿佛在竭力克制心中难以启齿的话语。 眼下究竟该如何跟邓小姐说呢?方才邓小姐都答应卖四道菜式的方子给他,总不能白吃一顿人家的饭食,还要逼着她将这方子卖与自己吧? 若不买下酱椒炒肉的方子,他又实在不甘心。他活了十五年,竟然第一次吃到这般爽口下饭的美食。若能将这道方子掌握在手,何愁鸳鸯楼没有声名远扬的那一天? 早就吃完了的邓玥瑶正心不在焉地挑选着碗中的胡蒜,时不时夹起一小片蒜叶仰头送入口中。 她暗自思索,待会儿的契约该如何拟定,是照鸿顺楼的法子依样画葫芦呢,还是一次性买断。倘若一次性买断的话,每个方子该卖多少银钱才算合适。 若是价钱过低,那厮会觉得她所谓的祖传秘方不值钱;假如要价过高,又怕把人给吓跑。 邓玥瑶借着仰头吃菜之际,再次迅速瞥了对面之人一眼,见陆齐光的嘴巴又动了几下,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越发断定对方撑不了多久,便会缴械投降,那就等着他来找自己吧,反正她是不会先开口的,那样多掉价啊。 刚放下碗筷的阿斌起身舀了一碗水喝,牢记师父的吩咐的他重又坐回原位,视线在小师妹和陆齐光之间来回扫视。 见陆齐光时不时地吞口水,嘴巴张张合合好几回,阿斌总感觉这近觑眼心里头憋着话。好吧,一个不说,一个不问,看你俩到底能憋到什么时候? 良久,束手无策的陆齐光依旧纠结不已,唉,这可如何是好啊!真是愁死人了,今日怎就没将崔大胖也一同带来呢? 那胖子虽说不中看,但关键时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那次给萧氏去信就是他给自己出的点子,如若不然,这会欠他的银子估计都能堆到脖子那儿了;就是不知大胖让他给许氏下的药是否有效。 想到许氏,陆齐光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神色一紧,他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朝对面之人竖起大拇指。 “邓小姐,这酱椒炒肉着实下饭,一口下去食欲大增,吃完让人回味无穷,你这祖传手艺真是不错。” 邓玥瑶浅浅一笑:“谢陆公子夸赞。”同样的话语早被林老板说过无数遍,她都有些觉得邓家祖上仿佛真有这么一位先祖。 “邓小姐,吃过你做的饭食,我都怀疑自己这十余年白活了。你确定你家老祖宗真没当过御厨?” 阿斌嘴角微翘:快了,这小子快忍不住了。 来旺嘴角一撇:少爷,你倒是快说正事啊! 邓玥瑶但笑不语,见他没话找话,就是不肯切入正题,心道你这货能不能干脆点。 陆齐光心下一横:“邓小姐,这酱椒炒肉的方子可否一道卖与我?”说完,他感觉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可,不过,即便你买下这方子,也不一定能做出这道菜。” 邓玥瑶来到灶屋门口,指向对面杂屋靠邓元熹屋子的那块空地。 “看到没,这酱椒都在那,放到明年春季青黄不接时最好吃不过。” 陆齐光望着几个大坛子两眼放光,一咬牙:“买,我买!” 随后,二人经过一番商讨,很快达成协议。 邓玥瑶依画葫芦画瓢,照着跟鸿顺楼签的油淋鸭契书,每道菜五十两,再抽两成利的方式详述于他,随即又提了一嘴,若想一次性买断方子,便是二百两一道菜方。 陆齐光本想一次性买断五个方子,但听说光一道菜就得二百两,他又犯了愁,钱不够啊! 它身上总共才带了六十两银子,还准备买三道菜的方子来着,光之前买鲜味粉便花去了四十两,家中老头也不可能掏这么多钱给他,他得先去乐春筹钱。 陆齐光跟邓月瑶约好三日内定来取契书,便让来福驱车赶赴乐春县。 一路上,他想着还是得将方子买断,省得还得分两成纯利出去。但五道菜方子就得一千两银子,他寻思着母亲嫁妆里的两个庄子和一个铺子…… 两日后,腊月二十五。 天空飘起了麻风细雨,冬日的雨天格外阴冷。 顶着蓑衣斗笠的邓元皓提货回来,一边卸货,一边跟小妹传达徐掌柜的交代。 “小妹,鸿顺楼二十八断账,得年后初八才开门。” 台阶上的邓玥瑶打趣道:“那还不好?这十日,你正好可以睡个懒觉了。” “好什么好?得损失好几两银子呢。”说罢,他提着两桶猪下水进了灶屋,一进屋只觉得屋里暖烘烘的。 “邓老弟,你还真买了酒啊?”阿斌闻声跑来骡车前,撩开帘子:“哟!这四坛酒怕不得好几十斤吧?” 邓元皓走出来,看着正在搬酒坛的阿斌,憨厚地笑道:“哪敢不买啊?黄幺叔答应了,只要我把这事办妥了,他就教我武功。” 由于外面下着雨,金凤婶子她们三人只得在灶屋清洗猪下水,屋里放了两盆炭,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异味。 三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哈哈大笑,邓玥瑶刚走到灶屋门口,听她们正聊着林三娘和苟富生的事。 她顿时来了兴趣,连忙搬来矮凳坐到冬梅婶子身边,一边帮大家清理猪下水,一边竖起了耳朵。 原来,自从苟富生与赵氏的奸情败露后,林三娘便将苟富生赶到了西屋,从此,夫妻二人互不干扰。 苟家七个娣皆肖母,生性泼辣直爽,因此,在夫家都比较有话语权。 林三娘有着七个女儿的孝敬,便将家中田地佃给别人耕种,现在既不用下地干活,又无需打理家中牲禽,更不必管苟富生的饮食,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相比自家婆娘而言,苟富生的日子就过得凄惨多了,住的西屋还是前年小女儿未出阁时住的屋子,自从苟梦娣出嫁后,便一直当杂屋使用,里面堆满了各种破旧的家具和农具。 自从上次两公婆撕破脸后,林三娘扔给他十斤菽,便再也没搭理他,现今家中田地和牲禽全被林三娘佃卖出去,就连村里分的木炭和钱也被她锁在了东屋。 苟富生深知找林三娘要钱也是徒劳,便跑去东屋找她讨要木炭,即便这样还得看她心情,遇上她心情舒畅,还能赏他几根炭,若她哪日又想起以往那些糟心事,即便苟富生给她下跪也讨不到半根炭。 没了任何收入来源的苟富生当初有多逍遥快活,现在就有多狼狈不堪,幸而村里“三宝”人傻心善,时不时偷偷给他送去几块木炭…… 堂屋里的邓高峰正清理虎骨上面的肉渣,想着等天晴了,得在院中搭个草棚。 阿斌抱着一大坛酒进来:“师父,这酒放哪?” “放去屋里吧。” 提个袋子的邓元皓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将其递给邓高峰:“嘿嘿,黄幺叔,您让我买的东西都给买来了,您啥时候教我两招呗?” 邓高峰接过袋子,打开抖了两下,又瞅了瞅,他不答反问 :“就这些?还有的呢?” “我问了几个药铺,都说没有乌蛇。要不您先教我功夫,我保证将乌蛇给您找来。” 邓元皓眼巴巴地看着邓高峰,想着下午去趟康顺看看,前段时间跟小妹去了县城,他瞧见那条街的药材铺里啥都有卖,肯定能买到乌蛇。 邓高峰嗯了一声,大步朝里屋走去。 “山坡那立了几个木桩,天晴找阿斌,让他教你先蹲马步。” 听到里屋传来的声音,邓元皓高兴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哼着小曲出了门,驾着骡车赶往隔壁乡镇。 不多时,院门外驶来一辆马车。 “吁……” 马车尚未停稳,满面春风的陆齐光便迫不及待地跃下马车,心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听到马匹的嘶鸣声,邓玥瑶连忙跑出灶屋,一看到笑容满面的陆齐光,就知道这事成了。 未几,陆齐光将契书和几张方子仔细阅览一番,见没有差错,便将契书和方子收入荷包,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回想着昨日兑出一个庄子和铺子,才换得一千六百多两银子,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些铺子和庄子便能完璧归赵。 瞅着桌上的一沓银票,邓玥瑶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立马跑去程里正家再买上几十亩地。 第127章 应声落地 腊月二十八,北风怒号,呼啸不止。 这几日,为了能让温秀梅跟他们一同团年,邓高峰父女二人没少往老宅跑。劝完温秀梅后,回到家还得苦口婆心地劝邓元皓三姊妹。 “闺女,这两头都犟得像头牛,这可咋办啊?”邓高峰边走边叹气。 邓玥瑶一脸无可奈何:“爹,大家心里的怨气还没消呢,按常理来讲,我应该是最痛恨那恶婆子的。想当初……唉呀!算了,不说了,再往下说,别说是他们,就连我都……我都不想去老宅了。” 她本想说扇那恶婆子几个大耳巴子,可仔细一想,打上去疼的到底是自己的奶奶。 这也是她从一开始就想将奶奶接过来住的原因之一。在原主的记忆中,老宅就如同恐怖的地狱,让她也跟着郁闷不已,甚至曾一度怀疑邓大河是不是邓家捡来的。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靠老大,疼老三,最不待见是中间”,连着中间这房的孙辈都跟着倒霉遭殃。 邓高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棉衣,叹道:“唉,闺女啊,都说货比三家不吃亏,当初你和你奶附身时,怎么也不睁开眼睛多打量打量呢?你们祖孙俩搞得像演戏似的,竟同时附身到这么一家破落户里来了,唉……”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几个同村人,大家相互热情地打着招呼。 许是上次温秀梅分肉的缘故,大家表面上对“邓老婆子”的态度有所好转。可除了邓高峰父女二人时常过来探望,老宅依旧是如同阎王爷开饭店,连鬼都不愿上门。 亦或因邓高峰是邓玥瑶义父的之故,他来到凤鸣村才不过短短几日,很快就与大家打成了一片。 “哎……瑶丫头……等等我……” 邓高峰父女二人闻声回头一看,只见大毛娘黄引璋正急匆匆地朝他们跑来。 邓玥瑶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消瘦的妇人,笑着问道:“引大娘,您找我们有啥事吗?” 引大娘气喘吁吁都说道:“我啊,这不到年底了吗,这个你拿着。”说完,她从怀中掏出个小袋子塞给邓玥瑶。 邓玥瑶这才想起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连忙问道:“引大娘,小毛哥的伤势应该好利索了吧?这都马上要过年了,银子您先用着,我暂时还有钱花。” 引大娘连连推辞,坚决不肯要:“瑶丫头,那日多亏有你在,不然你小毛哥只怕得在床上躺一辈子。前些日子,你大毛哥在村里烧窑卖炭,我家拢共分得四两多银子。昨日冯大夫来瞧过了,说恢复得不错,不用再吃药了,我就寻思把你这五两银子给还了。” “这,引大娘,您家的年货都备全了吗?” 引大娘连声说道:“买了买了,昨日你大毛哥去街市卖了一百多斤木炭,换了些年货和肉回来。今年大伙托你的福,我家总算也能过个肥年啦!” 邓玥瑶点了点头:“那就好。” “你俩又去邓老婆子那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邓高峰望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背影,打趣道:“哟嚯,没想到我闺女还挺热心肠的啊!” “爹,既然大家都住在一个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但我也不会傻到见人就帮。” “知道知道,你这性子随你妈,爱很分明。”还有些爱翻旧账,眸色微暗的邓高峰喃喃道。 回想起跟妻子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起来,多好的人啊,就这么再也见不到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事发当日,他说什么也不会去执行那劳什子紧急任务。 老宅这边,温秀梅正在烧水,准备做甜酒煮蛋。 如今她也分得二两多银子,回想当初邓老婆子咽气时,兜里连子孙钱都没留一个。好在有孙女一直给她添置各种生活所需之物。 见儿子跟孙女走进来,温秀梅赶忙舀了半瓢水加入锅中,又从陶罐中摸出四个鸡蛋,然后从堂屋右上角的桶中捞出四块糍粑。 “你俩还杵在门口干啥,快进来,坐这烤烤火。”温秀梅指了指屋里左边的炭盆。 “哇!我闻到了甜酒的味道,老妈,今儿是煮甜酒吃吗?” 高峰快步走去临时案台,瞅着案台上的一盆甜酒,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忍不住红了眼眶,还是老味道,一点也没变。 瞧着锅中水开了,温秀梅倒入一碗甜酒。待甜酒煮开,她将掰断的糍粑放入锅中,煮到糍粑发软,加入搅碎的鸡蛋液,再次煮开起锅。之后,她往甜酒中加了两勺糖。 不等老妈吩咐,一旁的邓高峰就迫不及待地端起一碗甜酒,凑近使劲嗅了嗅,随即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美滋滋地直嚷嚷:“啧,还是咱妈做的东西好吃,二十三年了,才吃上老妈做的甜酒。” 说着,他的眼眶逐渐湿润起来。那些年,没少祈祷能在梦中吃上自己老母亲做的饭食,没少期望能再次和亲人团聚。如今女儿和老母亲都已寻到,只是遍插茱萸少一人,唉……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温秀梅笑呵呵地说道:“峰儿,慢点吃,这甜酒刚出锅,小心烫着,又没人跟你抢,锅里还有不少呢,管够。” “瑶瑶,你也多吃点,这甜酒补血养气。想当年,我生你爸和你姑他们几个时,那会儿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甜酒这种稀罕货吃啊!” “奶奶,这里的甜酒我也吃过几次,但总觉得没有您做的好吃。” 邓玥瑶嘴里吃着甜酒,脑子里却在飞速地运转起来,后天就是除夕了,不管怎样,得赶紧想个法子把奶奶哄到她家去…… “哟!小姑在家呢!” 祖孙三代人抬头一看,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堂屋。 温秀梅心里猛地一紧,糟糕!我咋把这事给忘了!这群滚刀肉咋来啦?想到失踪的李云翠,她越发焦灼不安,估摸今日这场戏只怕会唱得够呛。 “咦,小姑,这丑八怪是谁?”身着灰色破袄的男子瞟向邓高峰,见其环眼圆睁,吓得连忙往温秀梅怀里钻。 这不是小李氏娘家人吗?邓玥瑶暗叫不好!对,眼前这群人正是老虔婆的两个侄儿、侄媳和侄孙。 在原主记忆中,这群人没少跑来打秋风,尤其是每到年底,都会拖家带口地跑来搜刮一轮。以往面对这群娘家人,老虔婆姑侄俩更是欢欢喜喜地迎进送出,可劲儿地把家中好吃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一番。送他们出门时,还会打发他们一大包吃的用的,贴补的银钱自然不在少数。 “甜酒!鸡蛋!娘!我要吃!” “娘,我也要吃!” “娘,这锅里有好多甜酒煮蛋。” 几个十来岁的小子围在吊炉前,盯着小半锅甜酒蛋,两眼冒绿光,馋得哇哇直叫。 两个男子拉着温秀梅,一口一个“小姑”,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一个颧骨露尖的妇人瞥了一眼邓高峰,旋即飞快溜进了温秀梅房中。 邓高峰见状,眉心紧紧地拧成了一团。 “娘这就给你们去拿碗,这又不是别人家,到了你姑奶家,就像自家一样,尽管放自在些。” 矮瘦妇人说完,自来熟地从碗柜中抱出一叠碗出来,正朝着吊炉走去。 “住手!谁再动一下试试!” “哗啦啦……” 随着一根筷子“嗖”地飞出,矮瘦妇人手中的一撂碗应声落地。 第128章 刁氏行窃 刹那间,嘈杂之声戛然而止。 那矮瘦的妇人先是怔愣了片刻,紧接着便抱头向后退去,口中尖叫连连:“啊……” 李嗣足赶忙跑过去,一把将自家婆娘搂住,先是指着邓高峰,而后又看向温秀梅:“小姑,这丑陋不堪的家伙是谁?” “这丑鬼把我娘吓到了,快把他赶出去!” “对,这人长得丑不拉几的……啊……” 十岁的李聚金话音未落,顿时噤了声。他低垂着头偷偷瞄了一眼邓高峰,又立刻跳开视线,泪眼汪汪地看向瑟瑟发抖的爹娘和兄弟几人。 “金儿!我的儿啊……”望着悬挂在房梁上不停来回晃荡的幺儿,马草碧瞬间瘫软了下去。 “好汉饶命,我儿年幼无知,好汉手下留情……” 李嗣足也吓得膝盖一软,跟着跪了下去:“兄弟饶命,饶命啊……” “姑母,这人是谁?您怎任由他这般胡闹?” 邓高峰看向温秀梅,示意此事由她来做决定,毕竟自己的老妈还顶着人家姑母的身子,若在外面,定然饶不了这群人。 “放肆!李嗣足,李嗣丰,这些年来,你们每次跑来,连吃带拿,老身何曾说过半句多余的话。” 温秀梅朝一旁的儿子使了个眼色,邓高峰脚下轻轻一点,纵身蹿上房梁。 抬眸之间,揪着李聚金的邓高峰稳稳地落了地。 随着邓高峰松手,李聚金摔了个狗啃泥,李嗣足夫妇二人急忙上前将他搂住,安抚道:“金儿,没事了,没事了。” 面对这一幕,杵在门外的李望男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目光落在身着玫红长袄的邓月瑶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这丫头不是向来不受姑奶待见吗?怎会穿得如此昂贵的衣裳,就她脚上那双绣花长靴,一看就价值不菲,估摸都能顶上自家一年的花销了。 马草碧跳出来问道:“小姑,我们好歹也是您的亲侄儿侄媳,您怎能任由这个外人如此对待您的侄孙?”说完,她随即又躲到李嗣足身后,那豹头突眼之人实在吓人,瞅上一眼只怕晚上都会做噩梦。 于李嗣足夫妇的质问,温秀梅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道:“老身四时八节回娘家,也是紧着你们喜欢吃的买,还得另外掏钱给聚财他们几个侄孙,就连望男这丫头片子,我也没少给她银钱花。” 温秀梅极力模仿着邓老婆子的语气,指着众人,忿忿不平地质问道:“而你们又是如何对待我的?若不是看在你们去世的爹的份上,老身早就没管你们死活了。” “你们都回去吧,今年我家遭了败,人也没了,屋子也垮了,就剩老婆子我独自一人守着这破庙,熬一天算一天,你们这趟算是白来了。”温秀梅叹了一口气。 李嗣足听闻,难以置信地看向温秀梅:“小姑,您怎么就变得如此狠心了?” 李嗣丰也跟着附和道:“小姑,您可别忘了,当初您在我爹坟前是如何发誓的。” “哪有您这般做姑母的?您都吃上鸡蛋甜酒了,而我们却还在啃着杂粮窝窝头。” 李嗣丰拢了拢袖子,看到角落里燃着的炭盆,连忙蹲过去:“眼瞅着年都没法过了,我们好歹还是亲姑侄,您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两家人饿死不成?” 突然想起自家小妹,李嗣足眼睛一亮:“云翠?对!我们去找,聚财,快去把你翠姑母找来。” 十五岁的李聚财应声而去。 这会儿,见母亲久久未归,院子里的李望男暗自着急。前些日子,她听到村里有人说起凤鸣村制炭卖钱之事,后来又听说姑奶村里每家都分了二两多银子,就连这个村的“三宝”也没落下。 李望男回想着来之前,娘就跟她说好了,爹和叔婶他们跟姑奶周旋,她只管在一旁望风,娘去姑奶屋里找银子,怎的进去这么久了,还未出来。 这边房里的刁兰桂听到外面的动静,越发加快了翻找的速度。 不多时,刁兰桂便从枕头下翻出几角碎银和一堆十枚铜钱,她迅速抓起银钱揣入怀中。 瞥了一眼堂屋哭穷的众人,刁兰桂心下暗骂,好你个老太婆,没想到你还真能装,私下竟藏着这么多银钱。 随后,她从衣柜下层扒拉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套暗纹缎面冬衣,眸底顿时盛满了贪婪,她摩挲着绵软厚实的冬衣,寻思这般好的面料,没个三四两银子怕是买不到。 此时,倚在门外的邓玥瑶正贴墙偷听,估摸着差不多了,本着抓贼抓赃的准则,她适时闯进房中。 眼瞧着刁兰桂正拿着绛色冬衣往身上套,邓玥瑶大喊一声:“抓贼啊!” 温秀梅听闻,这会儿也懒得跟李嗣丰等人纠缠,推开半掩着的房门,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气得满脸通红,当即冲上前去“啪!”地扇了刁兰桂一巴掌。 “好大的狗胆,竟然偷到我这房里来了,老身这衣裳还没穿过一回,你倒先穿上了,还不快给我脱下来!” 紧随而来的邓高峰显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忙拍了拍老母亲后背,提醒道:“老……老太太,先看看还少了啥东西没有?” 说罢,温秀梅跑到床头边,掀开被褥,见枕头下面空空如也,当即死死地摁住刁兰桂,怒问道:“是要我搜身,还是自己交出来?” 极力挣扎的刁兰桂扭头将众人环视了一圈,没瞧见闺女,心下一沉,脸色忽青忽白,佯装满不在乎:“不就是穿你两件衣服吗?还给你便是,我自己脱。” “少废话!我枕头下的二两零四百三十七文钱不见了,除了你进过这屋子,谁也没来过,不是你偷的,难道被鬼偷去了?” 李嗣丰心下一喜,遂抬头看向温秀梅:“啥?小姑,藏了这么多银钱,为啥还跟我们哭穷?” “二两多银子都够我们花销好几年了,我竟没想到小姑还藏了这般私心。” 眼瞧着自家男人跟小叔子在跟温秀梅掰扯银子的事,刁兰桂眸底闪过一抹精光,飞速脱下两件冬衣,将衣服朝温秀梅塞过去。 邓月瑶自然知道奶奶的老习惯,两世为人的奶奶仍旧喜欢把银子藏在被褥下面的枕头位置,凝视着刚脱下衣服的刁兰桂胸口处,随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表伯母,您怀中揣的啥呀?” 充耳不闻的刁兰桂拍了拍胸口:“啥?啥也没有。”随即发疯似的朝门口冲过去。 第129章 温氏断亲 “想跑?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邓高峰猛地一把薅住刁兰桂的后衣领,暗凝功力,旋即手腕朝下用力一拧。 只听得“啪”的一声闷响,刁氏身上的罩衣瞬间尽数蓬散成碎片,无数柳絮仿若雪花一般纷纷飘散开来。 与此同时,她怀中的银钱也“哗啦啦”地掉落下来,些许铜板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便陆续栽倒在地。 李家一群人纷纷唏嘘慨叹,万万没想到小姑(姑奶)竟然藏了这么多银钱。一伙人紧盯着散落一地的银钱,两眼直放绿光。 李嗣足心下暗想,倘若能将这些银钱哄到手,不就能过个肥年了吗?但一想到邓高峰这个练家子,他不禁又有些发怵,也不清楚这厮与那老太婆究竟是何关系?管它呢,先把这银子弄到手再说。 “小姑,这银钱……” 温秀梅扯了扯唇角,双目如炬般看向他,怒喝道:“闭嘴!这银子与你们有啥关系!从此以后,我也没你们这帮亲戚!滚!”这死婆子如此败家,邓氏不遭败才怪! 眼疾手快的马草碧紧盯着滚往身后的碎银,偷摸地退出人群。她瞟向邓高峰,悄悄蹲下来,瞅准那角碎银,迅速伸手抓起就准备揣入怀中。 邓高峰指了指刁氏,怒声喝道:“我数三个数,再不放下,她就是你的下场!” 马草碧瞅了一眼冻得缩成一团的刁氏,顿时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手中的碎银也随之掉落下来。 “听不到人话吗?老太太叫你们滚呢!” 李聚粮瞅了一眼那怒目圆睁之人,吓得他拽着李聚金急忙蹿出了屋子。 邓玥瑶趁机将银钱尽数拾起,仔细数了数,恰好是奶奶刚才所说的那个数,不多不少。 随后又找来一块布将银钱包裹好,她稍作考究,最终还是交给了老爸。 此时, 李聚财骤然闯了进来,喘着粗气说道:“爹,娘,我姑不见了,刚才我跑去问了好些人,都说翠姑嫁给街市上的富户了,她们还说小花妹妹被衙门捉去判了四年。” “啊!此话当真?” 李嗣足眼下关心的并非外甥女被捉之事,而是小妹嫁给了富户。他随即看向温秀梅,迫不及待地问道:“云翠嫁的那户人家姓啥?” “你问我,我问谁去?出去都快一个半月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抬眸间,李嗣足等四人陡然一窝蜂似的冲出了房门。富户!街市富户!小姑哪有小妹亲?就不信,他们都揭不开锅了,小妹会见死不救。 后天便是除夕,只有两日时间了,得赶紧找到小妹,不然这个年只能吃糠咽菜。 跪在地上的刁氏身着单衣,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她看似瞅着地上的柳絮发愣,倏然,爬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 岂料,还未走到院门,便被邓高峰截住。 “老太太让你带话回去。” 虎背熊腰的邓高峰虎目圆睁,刁氏立马缩着脖子转回身,抬头便看到堂屋门口的老妇人。 温秀梅面色冷峻,沉声道:“我再说一次,李春花欠你们李家的早就还清了,我没有你们这群没脸没皮的亲戚,更不想再见到你们李家人!这位是我义子,你们不怕死的尽管来!滚!” 说罢,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玩意?娘家夫家皆是这般厚颜无耻。 见温秀梅一脸正色,即便此刻的刁氏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双手抱胸的她灰溜溜地走出了院门。 瞧着刁氏已然走远,温秀梅神色凝重地说道:“峰儿,待会跟我去趟广田乡。” 她昨日听孙女说又赚了不少钱,想着孙女的买卖才刚走上正轨,看这架势以后也绝不会止步于此,可不能因为李春花,而被那窝蚂蝗给黏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哎,诶……妈,您没事去那干嘛?”邓高峰掏出银子递给老母亲。 温秀梅接过银钱: “未免夜长梦多,趁早跟那群不要脸面的一刀两断。” 邓玥瑶连忙说道:“恰好今天不用送货,我让大哥送你们过去。” “哪用得着他,我这就去赶车。”邓高峰心道,那小子会送才怪! “那好,咱们速战速决。”温秀梅点了点头。 趁着老爸去赶骡车的间隙,邓玥瑶又开始给奶奶做思想工作,不然,一家人隔着几步路远的距离,却硬生生分两处团年,那算个什么事? 未曾料想,温秀梅竟然很快就同意了。 邓玥瑶找奶奶要了一把菜干,决定做几碗菜干扣肉,留着过年吃。 回到家,邓玥瑶便开始忙活起来,趁着蒸糯米饭的工夫,在旁边那个灶台炒大米和香料,她精心盘算着年夜饭的十二个菜。 就着敬祖宗的三牲,正好可以做五圆鸡、回锅肉和红烧鲤鱼。 还有八宝饭、菜干扣肉、蒸蹄膀、胡蒜炒腊肉、粉蒸肉、枯茗虎肉、干锅狍子肉、菘菜苔、油淋红椒。 红辣椒还是大哥从鸿顺楼拿回来的,昨日徐掌柜让宋厨头给他装了满满一大桶,酒楼放年假,给每个员工都发了两斤红椒,寓意红红火火。 其中包含四个火锅:五圆鸡、蒸蹄膀、虎肉和狍子肉,寓意四季发财。 总共十二个菜,寓意月月红。 午饭时分,饭桌上邓元皓眉头紧皱,忍不住再次询问自家小妹:“瑶瑶,黄幺叔到底啥时候回来?” “大哥,你这都是第十八次问我这个事了,放心吧,就我爹那模样,谁会要他呀?不会走丢的。”邓玥瑶耐心宽慰道。 回想下午练功时,邓元皓缠着他问这事,阿斌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妹,今儿邓老弟也缠着我问了好多次,我都跟他说了大半天,师父不会走丢,即便丢了也还有我呢,我好歹也能教他几招不是,可没过一会,他又跑来问,我嘴巴都快说冒烟了。” “大哥,放心吧,黄幺叔肯定不会走丢的。”邓元熹夹了一块大块肉放入大哥碗中:“就凭黄幺叔那身手,他不将别人拐跑都算不错了。” 一旁的邓玥琳但笑不语,骡驹在大哥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小妹,她和两个弟弟都远不及那头骡驹重要。 傍晚时分,驾着骡车的邓高峰踏着暮色归来。 院门外拐角处,等候多时的邓元皓赶忙迎上前去,还未等邓高峰跃下骡车,他便开始对骡驹检查起来。 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给它捋了捋鬃毛,见心爱的骡驹与往日无异,最后蹭蹭它的头:“伙计,辛苦你啦!饿不饿,我这就给你带你去吃草料。” 邓高峰跃下骡车,故意板着脸说道:“哎……你这小子想撑死它不是?也不瞧瞧它那肚子都鼓成啥样了,来之前我就喂过它了。” 邓元皓这才喜笑颜开:“嘿嘿,谢谢黄幺叔。” “瞧你那傻样,真是没眼看,啧。”邓高峰丢给他一个白眼,摇着头进了灶屋。 正在烤火的邓玥瑶连忙起身:“爹,那边的事办得咋样?” 邓高峰扬了扬下巴,潇洒地甩了一下额头上的碎发:“你老爹我出马,还有办不妥的事?” 第130章 元皓心事 除夕当日,整个村子都被浓郁的喜庆氛围所笼罩。 孩子们身着崭新的衣裳,欢天喜地地在村里奔跑嬉戏。 他们手中握着长辈给的瓜子和饴糖,相互炫耀,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邓月瑶家的大门上,贴着簇新的春联,每一个房门上都倒贴着大大的福字,象征着福气将至。 背着手的邓高峰凝视着门上的春联,赞不绝口:“这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真没想到,元熹这小子小小年纪,竟能写出如此漂亮的字来。” 邓玥瑶催促道:“爹,您和大哥早点去把奶奶接过来,免得她又早早地淘米下锅。” “诶,好嘞。”邓高峰去屋后牵来骡子,套好板车,又朝着山坡高喊了一嗓子。 “黄幺叔,还真要骡车去接她啊。” 对于“阿奶”这两个字,邓元皓始终难以叫出口。以往他也没少喊,可若不是那老婆子发卖大妹、打伤小妹又送去那个地方,或许“阿奶”能一直叫下去。 “都走到九十九步了,还差这一步?走!”邓高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一把拎起他扔到骡车上。 “驾……”骡车一路朝着老宅疾驰而去。 这两日,邓高峰父女俩软硬兼施。当邓元皓三姊妹得知温秀梅和李家断亲后,私下商议了半宿。 想到偌大的老宅只剩下温秀梅一人,小李氏已改嫁,邓大花即便回来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三姊妹的态度这才有所松动。 再者,两个念书人也深知朝廷极度重视学子的品格,最终才应下此事。 但三人私下都表明,想让他们像小妹(二姐)一样喊她奶奶,那是绝无可能的。 目送着骡车离开,邓玥瑶去屋里瞧瞧小弟。 自从前几日换上狍子垫褥,小奶娃睡得愈发安稳。上半夜喂一次牛乳粥,下半夜再喂一次,白天喂四轮,乖巧得很。就连温秀梅听了,都直说这娃是来报恩的。 瞧着睡梦中香甜的小元泰,邓玥瑶忍不住俯身轻啄他粉嫩的鼻尖一口。 回想当初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如今竟被自己养得这般粉糯可爱,抱在手上,比刚开始那会儿重了许多,也更好带了,只是越发黏人。 将他伸在外面的两只小手放进被中,压好被角,邓玥瑶便走向灶屋。 灶塘里的火烧的旺旺的,锅里炖着六斤多的野猪蹄膀。 看到小妹进来,守在火塘前的邓玥琳眉眼间漾起了笑意:“瑶瑶,眼下两个灶台忙不过来,要不这狍子肉下午再炖?” “不着急,反正年夜饭晚点吃也没关系。”说完,邓玥瑶着手准备午饭,奶奶到家的第一餐饭,她精心准备了八个菜。 此时,程里正兴冲冲地赶来。他来到台阶下,望着大门上的春联惊叹连连。 他虽只读过一年半的书,但字写得好坏,还是能分辨一二。这小子还没进学堂呢,就能写出如此雄浑有力的字,想必日后考个童生不在话下。 程里正走进灶屋,瞧见案台边的邓玥瑶,乐呵呵地说道:“丫头,元熹那小子在家吧?” “呀,水生大伯来啦,快请坐。”邓玥瑶急忙放下手中切菜的刀,将他迎到火盆前,“您也是来找元熹写春联的吧?” “可不是嘛,村里家家户户的春联都是他写的,总不能把我落下呀。”程里正接过递来的茶,笑容满面地说道。 “那好,您先坐会儿,我这就去叫他给您写。”她本想在院中喊一嗓子,又担心吵到小弟,于是径自去了二弟屋里。 “元熹,快来写副春联,我来帮你磨墨。” 正在背书的邓元熹见邓玥瑶进来,赶忙放下书本,笑着问道:“二姐,是水生大伯吧?” “你怎么知道是他?” “如今村里除了水生大伯,其他人都来过了,就连‘三宝’他们几个,昨天下午也来找我写春联了。” “哦,那你快写吧。”邓玥瑶一边帮他磨墨,一边回想起昨日去老宅帮奶奶大扫除,刚走到村口就碰到不少村民朝自家赶来,其中就有“三宝”几人。 邓元熹从书架下层取出三张红纸,横竖对折几下,又将其裁剪成约半尺宽的条状,来到书桌前提笔书写。 邓元熹写好一张,邓玥瑶就端出去,将墨迹未干的春联摊开在台阶上,用木棍或石头压好,只等墨迹晾干。 “吁……”骡车在院门口停下,邓高峰和邓元皓先后跳下骡车。 邓元皓刚要抬脚往院门走,谁知膝盖一软,身体微微前倾,差点没站稳,他回头一看,迎来的是邓高峰的一记冷眼。 这让他瞬间想起先前去老宅的路上,黄幺叔的千叮万嘱。四姊妹中他为长,应当做出表率喊阿奶。 黄幺叔说,看他是可造之材,本想收他为弟子,可祖师爷生平最瞧不起不忠不孝之徒。 黄幺叔还说,不能坏了师门规矩,若自己执迷不悟,黄幺叔也只能点到为止。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就连阿斌哥也不再带他练功,自己再也学不到一招半式的武艺。 那怎么行?他自幼痴迷于舞刀弄棒,一直苦于无人教导,如今好不容易遇到送上门的高手,这才刚蹲了几天马步,还没入门怎能半途而废? 邓元皓心想,不就是叫一声阿奶嘛,又不会少块肉! 于是,邓元皓转身来到骡车前,低着头嗫嚅了好几次,声若蚊蝇:“阿奶。” 温秀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诶!乖孩子,这个给你。”说着,递过去一个红封。 邓高峰见他还在发愣,忙朝他屁股踢了一脚,佯嗔道:“叫你拿着就拿着,怎么像个娘们似的,学武之人最忌讳……” 话还没说完,邓元皓连忙上前一步,接过沉甸甸的红封:“谢过阿奶。”他要做个合格的武者。 “谢啥谢?都是一家人,以后别这么拘束。奶奶早已强盗收心做好人,放心吧,奶奶现在就你们五个乖孙,往后啊,咱们好好过日子。” 邓元皓连连点头应是。咦,今日这老婆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管它呢,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黄幺叔的本事学到手,到时候,她若再作妖,自己也不怕对付不了。 随后,他和邓高峰一左一右地将温秀梅搀扶了下来。 “闺女,你奶奶来啦。” 第131章 大哥变卦 堂屋内,神龛上的香烛火势熊熊,黄裱纸燃烧的气味在屋内弥漫开来。神龛下方的圆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三牲和供果。 邓元皓率先向父母磕头,暗自碎碎念叨,请爹娘放心,儿子定会照看好妹妹和弟弟们,也求您保佑全家平安顺遂,保佑小妹的买卖越做越大,保佑黄幺叔收我为徒,让我能成为像他那样的高手,起码也得像阿斌哥那般厉害…… 瞧着大妹拜完起身,邓元皓满脸笑意地看向小妹:“瑶瑶,轮到你了。” 邓玥瑶凝视着神龛上的两个牌位,郑重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爹、娘,你们应该知道我已不是你们的女儿,但请放心,我定会照料大哥大姐他们四人。 阿斌看着邓元熹磕完头,忙跑去院门口点燃鞭炮。 邓月瑶见此,赶忙跑去房里捂住小弟的耳朵,毕竟三四个月的小奶娃听到声音就会转头,这大过年的,可不能让她受惊吓。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许久。 待敬完邓大河夫妇,温秀梅端着一盆鸡走向灶屋,邓高峰也端起肉和鲤鱼紧跟其后。 小元泰最终还是被鞭炮声吵醒,“咿咿呀呀”地自乐着。 邓玥瑶想到今日的晚饭吃得较晚,待会的团年饭恰好与小弟的第四餐饭撞在一起,估计到时无暇顾及他。在许家订做的摇篮得年后才能做好,于是先给他把完尿,便去了灶屋。 这会儿,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 蹲在火盆旁的邓元熹正在择菘菜苔。 因腿脚不便的邓玥琳依旧坐在灶塘前烧火。 邓元皓蹲在灶屋门口清洗生姜等配料,见小妹过来,连忙侧身让开一条道。 水井边的师徒二人坐着矮凳清洗着虎肉、腊肉和狍子肉。 蹲在一旁的邓小灰直勾勾地盯着虎肉,湿漉漉的鼻子快速耸动,嘴巴微张,粉红色的舌头偶尔伸出来舔舔嘴角,似乎还在回味刚刚吃过的美食。 案台前的温秀梅正在拍红椒,看到孙女进来,赶紧放下手中的菜刀问道:“瑶瑶,这三牲你是如何安排的?” 邓玥瑶巧笑盈盈地回答:“五圆鸡,鲤鱼红烧,那块肉就做回锅肉。曹大奶说这只鸡才一年多,最多蒸一个时辰就行。” “那好,我先把五圆鸡蒸上,正好你这两口锅够大,顺便还能把粉蒸肉和菜干扣肉放上去一起蒸。那红枣放在那儿了?” “都在碗柜底下那层抽屉里,用纸包着的便是。” 邓玥瑶来到灶塘边,拿起灶湾的二齿耙伸进外侧灶塘,将煨在里面右侧的小瓦罐勾出放在地上,再用抹布包住瓦罐提手端到灶台上。 “大姐,帮我把湾里那个灶塘的牛乳罐取出来,放在地上就行,我来端。” “哦,好的。”邓玥琳拿起耙子勾出牛乳罐放在地上:“好了。” 邓玥瑶想着奶奶的再三叮嘱,小奶娃半岁前不宜多吃蛋,小弟早餐吃的鸡蛋牛乳粥,这会儿只能吃没加蛋的牛乳粥。 她从碗柜里拿出小弟的专用木碗,将瓦罐里的米粥往碗中倒入大半碗,再端起地上的牛乳罐往碗中倒入小半碗牛乳,搅拌几下,再晾一会便可为小元泰投食 。 邓元皓抬头看向赶又出灶屋的小妹:“瑶瑶,咱们几时吃团年饭?”说罢,他把洗好的配料捞出,放进筲箕里。 “大哥,你又饿啦?”端着粥的邓玥瑶瞧了瞧日头,打趣道:“你中午可是吃了满满五碗饭,至于晚饭嘛,等个把时辰后,你再问我咯。” 望着步上台阶的小妹,邓元皓吐了吐舌头,随后起身去了杂屋,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三块湿漉漉的糍粑。 碍于温秀梅也在场,邓元皓扬了扬手中的糍粑:“你们谁要吃的报个数,我好再去捞些出来一起烤。” 阿斌闻听,急忙放下手中的狍子肉,率先举手:“邓老弟,我要两块。” 刚择完菜的邓元熹跑出来,脆声说道:“大哥,我要一块,记得帮二姐也烤一块。” 此时,邓小灰蹿到邓元皓身旁,围着他不停转圈:“嗷呜,嗷呜。” “小灰,你凑什么热闹?你又不吃这个,一边待着去。”邓元皓拍了拍它的脑袋。 邓小灰“嗷呜”着跑去井边,继续蹲在那里馋虎肉。 邓玥琳的声音从灶屋里传出来:“大哥,我要一块。”见大家纷纷报数,她此时也感觉有些饿了。 “我也要两块。”邓高峰没听到老母亲吭声,顿时突眼圆睁,当即向邓元皓招了招手。 邓元皓心中一喜,怕不是黄幺叔终于肯收他为徒了,赶忙凑上前:“黄幺叔,啥事?” “啥个屁事!” 邓高峰说完,给了他一记爆栗。 “哎呦!黄幺叔,今儿可是大年三十,可不能打人。”邓元皓用手捂着头,立马跳到一边,嘴里嚷嚷着:“您没事打我干啥?” 邓高峰瞪了他一眼,低声责怪道:“也不问问你奶吃不吃。” “我……我……” 瞥了一眼面带愠色的人,邓元皓瞬间不敢吭声,为了学到您的本事,我忍着便是,等我有您那般厉害,即便打不过您,我还不会跑吗? 想到邓高峰师徒俩腾空跃起的那一幕,邓元皓目光闪烁,揉着脑袋慢吞吞往灶屋走去。 温秀梅早就听到院子里几人说吃糍粑的事,瞧着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也不吭声的邓元皓,心中估摸是找她的。 根据邓老婆子的记忆,又回想来的这半天,看到他们几姊妹的相处情形,以及他们三姊妹对她的态度,她已大致摸清三个孩子的性子。 于是,温秀梅放下手中的锅盖,走过去轻声问道:“啥事啊?元皓。” “奶,您……您吃糍粑吗?”邓元皓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她,面红耳赤地又说了一句:“吃的话,我这就去捞,也好跟他们的一起烤。” 温秀梅再次故作惊讶:“糍粑?吃啊,来一块吧。” 她回想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孙女就没少给她送东西,虎肉、狍子肉、厕纸、茶叶和糍粑等各种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只要她想吃什么,孙女都会想办法给她送来。 看着转身离去的邓元皓,邓玥琳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心中疑惑:这还是曾经那个嫉恶如仇的大哥吗?昨晚他们三姊妹不是说好,不搭理这恶婆子吗?大哥怎么像变戏法似的变卦了? 第132章 除夕之夜 酉正时分,邓家年夜饭的大幕缓缓拉开。 邓玥瑶扫了一眼目光炯炯的五人,催促道:“奶奶,您要是再不动筷,菜可就凉啦。” 一旁的邓小灰在大家身边转了好几圈,见众人一直没动筷,这会儿急得不行,“嗷呜嗷呜” 催个不停。 “娘,快吃吧,大伙都等着您呢。”邓高峰也跟着说道。 邓玥琳姐弟俩撇撇嘴:这声娘叫得可真顺溜! 温秀梅乐呵呵地看向大家:“等我干啥?快吃快吃。” 看着满满一大桌子菜,温秀梅的眼眶有些湿润起来,想着大年夜的可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忙佯作咳嗽,侧过身子擦了擦眼角。 她想着要是梦玲也在就好了,那丫头哪哪都好,对她和峰儿父女俩好得没话说。走之前的几天还给她买了件羽绒服,她宝贝似的藏在柜顶的皮箱里,一直舍不得穿,直到大限来临之际,才嘱咐孙女一定要记得给她穿上那件枣红色的羽绒服…… 因为圆桌过大,几个火锅又都在桌子中间,阿斌只好站起身,夹起一块老虎肉递给邓高峰旁边的温秀梅。 “师奶,师妹做的这虎肉特别好吃,保证您吃了以后身体倍儿棒,长命百岁。” 听到阿斌的赞词,温秀梅的心思随着身子一同转回,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他:“瞧你这孩子,嘴真甜,这是师奶给你的压岁钱,拿着,师奶也祝你岁岁平安。” “这……”阿斌不敢接,眼巴巴地看着邓高峰。 “看他干嘛?叫你拿着就拿着。” 自从母子相认以来,温秀梅也从儿子嘴里陆陆续续听到一些关于阿斌的事。这孩子跟着儿子七年,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七年,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能处成这样着实不易,不比亲生父子差多少。 见老妈正板着脸对着自己,邓高峰瞬时一个激灵,朝徒弟唬了一眼:“看我干啥?听你师奶的,拿着。” 阿斌这才笑嘻嘻地接过红包:“谢谢师奶,愿师奶精神饱满,梦想成真,笑口常开,福寿安康,寿与天齐……” 揣着沉甸甸的红包,阿斌感觉怀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怦怦直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正式的压岁钱,虽说师父每年也会给他红封,但那三五两文的哪有这厚实。 “瞧瞧,我没说错吧,这孩子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好好好,你的祝福师奶收下了,咱们赶紧吃饭。”温秀梅笑得嘴都合不拢,赶忙招呼大家吃饭。 看着阿斌好话如流水般往外涌,邓元皓哼了一声:哼!弄得好像是他亲奶一样。 温秀梅往孙女碗里送去一个鸡爪:“来,瑶瑶,吃个金钱爪,来年抓大钱。” “对,咱们家全靠二姐撑起来的。”邓元熹从火锅盆里把另一个鸡爪扒拉出来,夹着就往邓玥瑶那边递:“这还有一个,二姐多吃点鸡爪多挣钱,财源滚滚来。”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纷纷给邓玥瑶夹菜。 “瑶瑶,来,吃个红辣椒,大哥祝你明年红红火火。” “小师妹,师兄敬你粉蒸肉,愿你生意蒸蒸日上,八方来财。” “瑶瑶,大姐也敬你一块鲤鱼肉,愿你的生意像鲤鱼跃龙门一样,越做越大,做到县城、府城甚至京城,早些脱离农籍。” “闺女,吃块蹄膀,希望你以后长得跟爹一样壮实,十二级台风来了也刮不走。” 眨眼的功夫,邓玥瑶碗里的菜堆得像座小山似的,现在她年纪小胃口也小,估计这一大碗菜她得吃两顿。 要是放在以前,她一口气吃完根本不在话下,甚至还能吹上几瓶啤酒。 善于察言观色的邓元熹眨了眨眼:“黄幺叔,十二级台风是什么风?” “诶……嗯……就是……”邓高峰心里一紧,随即看了看闺女,见她处之泰然,这才放心说道:“就是能把房子都刮跑的大风。” “那您见过吗?” “哪能没见过啊,台风来的时候,那树啊,屋子,庄稼啥的都能刮断,更别说人了,一下子就能把你从这儿吹到村口去。” 听得一惊一乍的邓元熹赶紧追问:“那您怎么知道确定是十二级台风,不是十三级或者十一级呢?” 邓高峰挠了挠头,心想总不能说是官方报道的吧?只好朝闺女快速眨了眨眼。 收到老爸投来的求助眼神,邓玥瑶连忙解围:“元熹,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邓高峰举起酒碗:“阿斌,咱爷俩走一个。” “诶,好嘞!”受宠若惊的阿斌赶忙端起酒碗,笑着说:“徒儿愿师父心想事成。” 说完,把酒碗跟师父的碰了一下。 见此情景,邓元皓也端起酒碗,憨憨地笑了笑:“愿黄幺叔早日收我为徒,小子先干为敬。” 说完,照着样子碰了一下邓高峰的酒碗,然后一饮而尽。 邓元皓一番操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更把邓高峰弄得面红耳赤。 某人碍于除夕之夜不便动怒,只好默默喝下一碗酒,心里琢磨着这臭小子到底在祝福谁?收不收你为徒还不一定呢! 这会儿, 邓玥瑶姐弟三人以茶代酒,分别给邓高峰敬酒。 “祝爹爹心想事成。” “愿黄幺叔吉祥如意。” “我祝黄幺叔龙马精神!” 有点醉醺醺的邓高峰笑得咧开了大嘴,忍不住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提前分发给这些小辈们。 “好好好!我也祝你们平平安安,阖家富贵!” 收到压岁钱的一群人嘴巴更甜了,引得温秀梅也忍不住提前拿出一叠红封发给他们。 邓玥瑶笑嘻嘻地接过压岁钱:“谢谢奶奶。” “谢过阿奶。” 邓玥琳姐弟俩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接过压岁钱的大哥,眼看着温秀梅递来的红封,二人尴尬得满脸通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在大家的鼓励和劝说下,姐弟俩默默地接过沉甸甸的红封。 姐弟俩岂能不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两人对视一眼,看向笑得满脸慈祥的温秀梅,二人接过红封,弱弱地回了一句:“谢谢,愿您福寿双全。” 温秀梅心满意足的笑了,忙推着姐弟俩入座。 见此状况,邓高峰父女俩当即鼓掌叫好,阿斌也跟着笑嘻嘻地鼓掌。 邓元皓也跟着拍了拍手,其视线在一桌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看到大妹和小弟憋得满脸通红,赶紧讪笑着给他们夹菜。 就这样,一桌人推杯换盏,有说有笑,一顿年夜饭吃了一个多时辰。 “老婆……梦啊……玲……回……回来……”醉趴在桌上的邓高峰打着呼噜,嘴里嘟囔着胡话。 邓玥瑶走过去叫了几声都叫不醒,便让大哥和阿斌将其扶去房里。 不一会,温秀梅端来醒酒汤,祖孙二人折腾了好一阵,才给他灌下去。 见阿斌在捞虎肉盆里的蒜子吃,刚放下碗筷的邓元皓拉着他就往房间跑。 “邓老弟,你拉我干啥,那盆里还有好几个呢……” “阿斌哥,你先帮我点一个那……那啥冲天炮再说,蒜头管够,回头我让瑶瑶明天做菜时多放几把就行。” 思及前些日子黄幺叔弄的冲天炮,他央着阿斌说了几句,得知那玩意一飞冲天还带响,他早就想亲眼瞧瞧了。 狗棚里,邓元熹紧紧捂着邓小灰的耳朵,伸着脖子,高声问道:“阿斌哥,好了没有啊?” 第133章 给了多少 “叽……啪……” 望着直冲天际的冲天炮,邓小皓的双目都看直了,旋即猛地一拍大腿:“哎呀!这玩意儿竟如此带劲!” 一手紧握着几支冲天炮,一手拿着线香的阿斌扬起下巴,满脸尽是得意之色:“那是自然!也不瞧瞧这是谁的杰作?” 邓元皓搓了搓双手,凑至他跟前谄媚笑道:“嘿嘿,阿斌哥,咱们还是好兄弟不?” “那还用问?” 某人半垂眼帘斜瞅着阿斌手中的几支冲天炮,嬉皮笑脸地说道:“呵呵,不瞒大哥,自从那次听您提了几句后,小弟我这心里头就跟猫抓似的直痒痒,搅得我饭也吃不安生,觉也睡不踏实,成天就想着啥时候能亲自耍上一把。” 阿斌睨了他一眼,将冲天炮和线香分别递给他:“就一支,多的可没有。”每顿都能吃四五碗饭,这还叫没吃好?旁边屋里每晚打猪婆鼾的总不该会是邓小弟吧? 此刻,狗棚里的邓元熹突然蹿了出来,拽着阿斌的衣襟叫嚷不停。 “我也要!阿斌哥,我也要。” “那就一人一个。”阿斌递给邓元熹一支,想到师父曾说还未研究透彻,搞不好会伤人,于是反复叮嘱兄弟俩:“点燃引线就赶紧跑,跑得远远的,明白吗?” 邓氏二子点头如捣蒜:“嗯嗯……” “我先点,等我这个飞出去了,你再点,要不一下子都玩完了就没啥意思了。”邓元皓对邓元熹说道。 邓元皓来至屋旁路口拐角处,扫了一圈,未寻到合适的支撑点,瞧见一旁的几棵杉树,便将冲天炮架在第二节树丫上,点燃引线后便学着先前阿斌的模样,瞬间跑开。 “叽……啪……” 拍着手的邓元熹欢呼雀跃:“哇,这可比放鞭炮过瘾多了,黄幺叔真厉害!” “小弟,轮到你了。” 邓元熹眼珠子一转: “嘻……大哥,我的留到待会再放。”说完,蹦蹦跳跳地朝着院门跑去。 邓元皓指了指小弟的背影,摇头笑道:“这臭小子,这抠搜的劲头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说着,目光又落到阿斌的右手上。 岂料,只听得“嗖”的一声,身着蓝色长衫的少年腾空而起,身姿轻盈地落在了树梢之上。 仰望着衣袂翩翩的少年,邓元皓气得直跺脚:“哼,又是一个小气鬼!” 回应他的是一阵清脆悠长的口哨声。 灶屋里,邓玥瑶一把夺过温秀梅手中的腊肉,催促她去屋里歇息。 “哎呀,之前您又不是没瞧见我那床有多大,当初建房时,我就跟大哥他们讲了,我的床必须要够宽够大,再睡两个奶奶都没问题。” “还两个奶奶?你一个奶奶我,都不知是怎么飘来的。” 温秀梅总觉得现在的她就如同影片中的阿飘,回想起她刚附身在邓老婆子身上的那一刻,才感觉三魂七魄已然归位,以至于孙女口中的穿越就像是活生生的阿飘事件。 “好好好,就一个奶奶,您早些去歇息吧。” 快被推到门口的温秀梅转身叮嘱她:“哎,待会儿记得早点叫我起来,我得给你们做甜酒煮蛋,我先去躺一会儿,今晚还得数岁呐。” “知道啦,您快去躺会儿吧。” 邓玥瑶将温秀梅推出灶屋,便琢磨明日的年饭,瞅着盘中剩下的一丢丢鲤鱼,若不是奶奶强压着要留到明日吃,恐怕早就被一扫而空了。 她寻思着明日毕竟是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餐饭菜还得做得更为丰盛一些。 房间内的书桌前,好奇的小男孩正仔细端详着冲天炮顶端的小竹筒。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一个仅有食指粗细、三指长短的小竹筒,尾端仅仅连着一根像棉线般的小尾巴,只需点燃便能一飞冲天,而且那“叽”的一声格外尖锐清脆,全然不似鞭炮声那般沉闷。 若不是牢记着阿斌的嘱咐,邓元熹早就将其拆开一探究竟了,他时而转动着手中的冲天炮;时而打量着尾端的引线;时而凑近仔细嗅一嗅,这不就是鞭炮的气味吗?黄幺叔究竟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呢? 亥初时分,醒酒后的邓高峰揉了揉太阳穴,见徒弟不在屋里,想到待会儿还要数岁跨年,于是便从山坡提来两个枯树兜,找了些柴禾生了一堆火。 温秀梅端着海碗来到他跟前:“来,把这个喝了。” “啥呀?这是?” “糖水。”温秀梅把碗递给他:“记住,以后醒了酒一定要多喝糖水。” 邓高峰一脸惊讶:“老妈,待会儿不是要吃甜酒了吗?还喝啥糖水啊?” “叫你喝你就喝,哪来那么多废话!”温秀梅白了他一眼,随即话锋一转,正色道:“还有,以后有外人在记得别叫妈,要叫娘!” “哦,我知道了,娘。”邓高峰咧嘴一笑,连连悄声唤道:“娘,老娘,娘,娘……” 温秀梅丢给儿子一个嫌弃的眼神,径自去了灶屋。 村里没有打更之人,自然也不清楚此刻是何时辰,邓高峰生怕错过跨年夜的头炮,于是跟阿斌低声耳语了几句。 依言行事的阿斌来到屋外拐角处,脚下轻轻一点,身子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邓元皓晃晃悠悠地来到灶屋,瞥了一眼灶台边的温秀梅,东瞅瞅西看看,最后来到碗柜前的小妹身旁,戳了戳她,贴在她耳边说道:“去琳琳屋里。”说完,便溜之大吉。 瞅着神神秘秘离去的大哥,邓玥瑶实在猜不透他这番举动究竟是何意,待她来到大姐屋里时,小男孩迅速将房门关上。 邓元皓凑过去,干笑着问道:“瑶瑶,她给了你多少压岁钱?” 原来如此,邓玥瑶那滴溜溜的眼珠子在三人之间来回扫了几个来回,见他们一副满怀期待的模样,索性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封递给大哥。 “我动都没动过,也不清楚是多少,大哥,你帮我数数。” 邓元皓接过两个与自己兜里一模一样的红封,黄幺叔的那个轻了不少,不用猜都知道是六十六文钱。 他将温秀梅给的那个掂了掂, 瞬间眉头微蹙,不会吧?老……老太太不是挺看重瑶瑶的吗?怎么会一样多? 他先前问过阿斌,得知也是这个数。满心困惑的少年迅速将红封拆开,仔细数了起来。 邓元熹也凑过来复数了一遍,结果证实了邓元皓刚才的猜测,跟他们的一样多,也是八十八文。 “怎么可能?这些日子,她不是很重视你吗?”邓元皓眼中闪过一丝惑色。 邓玥瑶反问道:“难道是奶奶给的太少了?” 三人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哪会少?村里伙伴们的压岁钱从未超过五文钱,一般都是好事成双,遇到家中光景好的,顶天也就四文钱。 自从娘亲离世后,他们便再也没收到过压岁钱了,往年的老太太只会给那两房发压岁钱,至于二房的他们,一个子儿都未曾给过,没想到这次竟然一出手便是每人八十八文,就连阿斌也是一样多。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 这会儿,温秀梅来到院中,扯着嗓子喊道:“吃甜酒煮蛋啦!” 院子里,阿斌正在跟师父汇报打探到的情况:“师父,我问过那敲帮子的大爷,那会儿恰好是亥末一刻,我就立刻赶回来了。” 依照徒儿的脚程,邓高峰推算一番,立刻健步如飞地去了屋里。 转眼间,他提着一挂大大的鞭炮来到院门口,拆开鞭炮将另一头往外一扔,随即从篝火堆边拿了根未燃尽的柴火,点燃引线后便跑开。 “噼里啪啦……” 邓玥瑶赶忙跑去自己屋里,紧紧捂住了小元泰的耳朵。 屋内的三姊妹一股脑地冲了出来。 “哦,过年咯……” 第134章 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日已三竿。 “叮叮叮……” 院子里,手持火钳的邓玥瑶正将那瓮坛盖敲的叮当响。 “开饭啦……” 正在灶屋里忙活的温秀梅迈着小脚跑出来:“哎呦,乖孙女,你可悠着点吧,担心吵醒你屋里头那小祖宗,没听到那俩屋里的鼾声吗?你敲烂瓮坛盖也是白费力气,还是我去一趟吧。”温秀梅说完,就去了邓高峰师徒俩睡的屋里。 须臾,来到儿子窗前的温秀梅吆喝一声,只见两个屋子的房门前后脚打开,哈欠连天的四人瞧见台阶上的温秀梅,顿时睡意全无,全都跑回屋飞速穿戴整齐,又跑去灶屋拿起窗台上插着马尾牙刷的漱口杯,开始打水洗漱。 邓玥瑶见状,偷笑着去了灶屋,一整夜未合眼的她想到昨夜之事,童心未泯的老爸带着大哥他们三个闹到五更天,若不是奶奶喊去老爸回屋睡觉,估计这会他还被那俩兄弟缠着要蹿屋顶、飞树梢呢。 灶台上十二个菜围摆一圈,厨房里弥漫着浓浓的饭菜香。 “瑶瑶,这下火锅的冬笋还要炒一下吗?” 邓玥琳从小到大都不知火锅为何物,也就前阵子小妹买来锅子火炉,她才知道原来食物还可以这样吃,之前用来下火锅的小菜都是以炒过水汽的菜苔为主,偶尔还会下一些葑菜丝、葵菜和芫荽,今日听说下笋丝,她一下子有些拿捏不准。 “不用,金凤婶子说这冬笋焯过水,直接下锅煮一会就能吃。”说完,邓玥瑶拈了一块红烧狍子肉放进嘴里,眼睛都亮了,一个字:绝! 随后,大家开始把菜端去堂屋,开饭前还得敬天地祖宗,邓玥瑶想到她屋里的小祖宗,便提醒老爸:“爹,待会放鞭炮时,记得说一声啊,小弟可经不得吓。” 擦了一把脸地邓高峰将帕子扔入盆:“男娃娃哪有那么娇气,从小不历练,长大了容易哭鼻子。”说罢,就端着盆去院门外倒洗脸水。 “得了吧,你像小元泰这么大的时候,哪有那一半好带啊?白天哼哼唧唧离不得手,夜间还要喂四五次米粥,成天就跟那‘屎瓜娄’似的,每日光给你洗屎尿片都不知……” “哎……踩一脚!娘诶,小辈们都在呢,您多少给儿子留点脸面不是?”刚进来的邓高峰羞得脸都红了,连忙快步窜上前,陪着笑提醒老妈及时刹车。 随即,他偷摸着瞥向身后,见几个人好像没听见一样去了堂屋,屋内唯有温秀梅祖孙俩,他这才尴尬地看向邓玥瑶,笑了笑:“闺女,快回屋,我这就去放鞭炮。” “嘻……屎瓜娄……” 邓玥瑶朝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噼里啪啦……” 还好,小奶娃这次没有被惊醒,邓玥瑶将枕头底下的四个红封藏到地砖下,盖上地砖就去堂屋吃饭。 饭桌上,温秀梅喊了一嗓子“开吃。” 大家纷纷食指大动,唯有邓元熹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碗中饭。 见邓元熹一副怏怏不悦之色,邓高峰夹了一块干锅猪蹄放入对方碗中。 “来,多吃些肉,你这小子,眼下不多吃些饭,日后怎会有一副健壮的体魄,到时怎受得住几天几夜的科考?” 邓元熹放下筷子,眸光熠熠地看向邓高峰:“黄幺叔,您能否也教教我如何制作冲天炮?” “不能。”邓高峰顾拒绝的很干脆,喝下一口酒,正色道:“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哦。”邓元熹瘪瘪嘴,不教就不教,何必板着脸? 此时,温秀梅清了清嗓子:“咳咳…咳咳咳……”瞧着只顾埋头造饭的孙女,她又轻轻踢了踢孙女的脚。 察觉到了异样邓玥瑶缩回了脚,怎料还是被踢了一下,她甫一抬头,便瞧见奶奶正朝她挤眉弄眼,思忖片刻后,她才恍然大悟,于是笑吟吟的跟邓元皓说道。 “大哥,待会吃完饭,你带二弟去村里拜年,进门彩我都准备好了,每家一个纸封,都放在我屋里那几个大箱子上。” 邓元皓闻听,眉头一皱:“丁家和‘三宝’他们那都要去?” “三宝”是村里出名的三个光棍,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虽说去了估摸连口茶水都没得喝,倒也情有可原,但,丁家他是一万个不想去! 丁家仨爷们都是死懒好吃的主,尤其是那丁锤子更是懒得屙蛇,还曾撺掇赵彩凤来给小妹说亲,后来被他暗中收拾了一顿,倒也安分了不少,眼下让他提封子进门,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咱们虽说住的离村里远了些,可该懂的礼数不能丢,再说这去一家,不去一家的,怎能厚此薄彼呢?” 邓元皓沉吟片刻,脑中灵光一闪,憨笑着应道:“那好,大哥听你的,待会儿就去。” 被鞭炮声吓得躲去山里的邓小灰来到院门口,阵阵浓烈的菜香味扑鼻而来,眼见着满屋的子欢声笑语,它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前爪跨入院门,两只圆溜溜蓝瞳将整个院子扫视一圈,直到未发现鞭炮的影子,这才大摇大摆地跑进堂屋。 “嗷呜,嗷呜。” “哦!都怪我,竟然把你给忘了。”邓元熹赶忙夹了一块腊肉朝它脚下扔过去。 邓小灰轻盈一跃,腊肉不偏不倚地落入它口中,随即又晃着尾巴来到邓玥瑶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邓玥瑶扔给它一大块虎肉,还不忘叮嘱一番:“小灰,你也长大了,我们总有顾不到你的时候,你往后学机灵些,瞧见有人拿出鞭炮,你就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知道吗?” “嗷呜,嗷呜。”邓小灰的尾巴欢快地摇动着。 见邓小灰如此通人性,温秀梅也夹了一块狍子肉放到邓小灰面前:“瑶瑶,这畜牲还真能听懂你的话?” 邓玥瑶抬了抬下巴,一脸得意道:“那可不,奶奶,你也不瞧瞧是谁养出来的狼。” 吃完年饭,邓元皓将数十个纸封用背篓装好,放入车厢,而后又去了屋后。 良久,他才牵着骡驹出来套上板车,接着把邓元熹抱上车,这才驾着骡车朝村口缓缓驶去。 第135章 金毛狮王 屋内书桌之前,邓玥瑶正盘算着开春的事。 她寻思正月初六立春,气温也该逐渐回暖,过了元宵节就可以种土豆。 虽说一百二十斤土豆种下去用不了半亩地,但家中几片菜园的青菜繁茂正盛,她估计得到二三月份才能腾出地来。 那三十二亩地还未动工,若土豆种在那片区域,只怕动工时秧苗遭人踩踏损毁,那就得不偿失了。 总不能为了种三四分地的土豆,再去买一块地吧?况且那地也是成片卖,哪能有那么巧,村里恰好有几分地卖给她。 思来想去,她想到家中十四亩地的胡豆,欸,有了!前阵子她去地里晃了一圈,豆苗长势良好,其中那块一亩丘因土质松软,相较其它两块,其长势尤为喜人。 不如就将土豆套种在最为肥沃的一亩丘的胡豆地里。 想到胡豆,邓玥瑶又想起去年冬月初九做的第一坛豆瓣酱,前几日开坛,舀了一小勺尝过,能吃,但是还不够香,她也问过奶奶,说是最少也要两三个月才能发酵好。另外那几百斤,估计得到清明节才能起坛。 “砰……” 骤然间,邓玥瑶猝然被这沉闷的巨响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床上的小元泰被惊得手脚一颤,旋即哇哇大哭起来:“嗯哇……嗯哇……” 听到小元泰啼哭,邓玥瑶方缓过神来,正当她来到床边欲安抚小弟时,却又听到奶奶的大喊声。 “哎呦喂!峰儿……” 邓玥瑶暗叫不好,忙给小弟把完尿,为他盖好被子便疾冲而出。 只见温秀梅在邓高峰房门前喊着令其开门,面色煞白的邓玥琳依着柱子,目瞪口呆地望着邓高峰屋子。 温秀梅拍门问道:“峰儿啊,你和阿斌都还好吧?” 此时的她只觉得后背发凉,刚才那声巨响响起之际,她脑子里顿时浮现前世给儿子收尸的场景,这会儿脚板心还在发软呢,这臭小子该不会又飘走了吧?呸呸呸!大年初一,百无禁忌,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爹,你们没事吧?快开门啊!师兄快开门!” 瞥了一眼那久扣不开的门,邓玥瑶又瞟向紧闭的窗子,她趴在窗口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终究也未听到丝毫动静,正当她怀疑这师徒俩在屋内的可能性之时,里面传来一阵咳喘声。 “爹,您没事吧?开门啊!师兄,你快开开门啊!” “峰儿,快开门,快让娘瞧瞧你有没有伤到哪?” 咳喘不迭的邓高峰应道:“没……咳……没事。” 见儿子还能回话,温秀梅这才稍松口气:“那你怎么不开门呐?”也不知那皮猴带着阿斌在鼓捣啥,如果不是孙女家,她早就破门而入了。 与此同时,邓玥琳也回过神来,见屋内之人没事,就回了自己屋子。 “砰砰砰……” 屋内,炸成鸡窝头的邓高峰抓耳挠腮,感觉他的心脏就像敲门声一样,跳的厉害,他趴在门口瞅了一眼门底下的缝隙:一大一小两双脚,怎么还不走啊?咋办啊? 此刻,他后悔的要命,没事把阿斌打发出去干啥啊?要是那臭小子也在,至少也能帮他想想法子。 邓高峰匆忙不迭收拾残局,想着得赶在老妈和闺女进来之前,尽快将这屋里的所有物件还原,可不能让她们为此事担心。 “砰砰砰……峰儿,开门!” 邓高峰将屋内环顾一圈,瞅着熏黑的屋子,最终视线落在颇为显眼的灰黑色的蚊帐上,眼眸一闪,大冬天的这蚊帐不挂也罢。 “峰儿,快开门吧!” 于是,他悄无声息地将床顶前后两根竹竿都取下,解开竹竿两端的细绳,抓着上面的蚊帐往下拽,后面那根依样画葫芦,很快便将蚊帐从床上拆下。 外面的敲门越发急促,邓高峰只得竭力摒除诸般杂念,寻思将蚊帐到底藏哪比较好,衣柜?那里面是宝贝,装不得!就连他师徒俩的衣物都是堆在书桌和床上,衣柜装不下…… “开门!峰儿,你到底在里头干啥呢?” “砰砰砰……” 正当他刚打开后门,想将衣柜里的物件转去后门外之时,房门“砰”地一声被温秀一脚踹开。 祖孙俩见到这一幕倒抽一口气!后门口的北风迎面扑来,夹杂着一股浓烈火药味,二人瞬息捂住口鼻连连后退。 温秀梅瞅着黑如灶塘掏出的地砖,跺脚嗔怪:“啊呀!你这臭小子又在作啥妖啊?” 这屋子碍着他啥啦?这臭小子都飘到这古代来了,咋就还改不了爱鼓捣这玩意儿的臭毛病呢?之前在花国就算了,那是职责所在,可这大乾朝关他啥事啊…… 关于老爸研制冲天炮一事,邓玥瑶也知道,前阵子老爸躲进深林,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尤其是夜间,老爸没少带着小灰进山,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痴迷于此。 瞧着屋内熏黑的程度不比木屋好几分。见背对着她埋头蹲在后门口的邓高峰,她赶忙走到他身后。 “爹,这后门口怪冷的,您蹲在这干嘛?” 邓高峰闻听,脖子埋得更低:“没干啥,在练功呢,小孩子家家的,有啥好看的?快出去。” “老爸,蹲在地上怪不舒服的,奶奶就在门口瞧着呢,快起来吧。”邓玥瑶说完,上前想搀扶他起身。 “瞧你这臭小子,把这屋子都糟蹋得没眼看了,你还蹲在那干啥?有能耐蹲出个坑来瞧瞧。”说罢,温秀梅拎着一根树枝跑进来。 眼瞅着老妈的树枝朝他身上扑来,邓高峰吓得一个哆嗦,暗自把各路神仙求了个遍,大年初一,母慈子孝;大年初一,莫要挨削…… 温秀梅瞅着满脸乌黑,诸多碎发如金毛狮王般炸开的儿子,气笑不得:“瞧瞧你这丑样,跟那李啥逵的有啥区别?”说罢,扬起树枝作势朝儿子屁股扑过去。 邓高峰见状,捂着屁股上蹿下跳。 一旁的邓玥瑶哈哈大笑,原来老爸也怕吃鳝鱼炒肉啊! 见女儿笑得前俯后仰,邓高峰心想,完犊子,唯一得小棉袄也漏风了。 “你这傻狍子,还当这是老家杂屋呢?这可是瑶瑶辛辛苦苦建的屋子,这才住了多久啊,就被你作成炭窑了,这可咋办啊?” 某人情急之下,跃至柜顶之上,忙不迭求饶:“娘,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娘……亲娘……娘……” 第136章 晾着丁家 邓元皓兄弟二人从文奎家出来,各自手中都多了四文钱。 现今大家的生活有所改善,给小辈们的铜钱也多了一半。 甚至不少村民家还给他们泡了茶,这茶可是实打实的茶叶茶,虽说都是些茶碎末,但总好过往昔白开水待客。 最为客气的是金凤婶子和程里正家,分别给这兄弟俩封了八文钱的红封,这等待遇在村里堪称绝无仅有。 邓元皓默默将每家封数额牢记于心,以便回家报与小妹登记,这人情往来的事,丝毫马虎不得。 “大哥,给,咱们下一家是去郑家吗?”邓元熹将四个铜板递到大哥手中。 自从进村后,邓元熹就一直同大哥并排而行,村户人家彼此相隔最多两三丈远,坐车爬上爬下远不如步行来得自在。 邓元皓点了点头:“可不是,咱们可不能跳过谁家。”他抬头望了望仅剩一间土坯房的有帮家。 “三宝”之首郑有帮,三岁丧母,六岁失父,自幼吃百家饭长大,今日帮东家上山捡柴,明日给西家下地拔草,为求一口吃食,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只是脑筋稍显不灵光。 邓家二子来到低矮的土坯房前,许是门框上新贴的春联,让这屋子看起来多了几分喜气。 “郑伯,我们开给您拜年啦。” “郑伯在家吗?” 兄弟俩喊了好长时间,也不见有人开门。 邓元皓正想上前敲门,但瞅着歪斜散架的木门紧闭,他生怕那门一碰就会散架,只得透过拳头宽的门缝往屋里瞟了瞟。 天爷!整个屋子黑咕隆咚不说,还凌乱不堪,屋内左上角有一破了几个洞的旧麻袋,他猜着里面估摸装的是有帮的衣物。 屋内右上角堆着大堆木炭,旁边放着一小堆柴火。屋子正中的灰地上吊着一口缺了小半边的釜,下边地上搁着一个瓦罐,一个水桶,两张矮凳,矮桌以及一双碗筷之外,仅剩一张用土砖和石头垒起来的木板床,床上的被褥早已脏的辨不出颜色。 得了,瞧这架势这人还是老样子,过年也不着家啊,邓元皓朝二弟招招手,示意前往下一家。 此时,站在自家院门口的文奎扬声说道:“哎,皓子,你们不用找了,有帮叔大清早就去土根那过年了。” “哦,谢了,文奎哥,那待会我们再去土根哥那瞧瞧。”邓元皓朝他挥挥手,带着二弟,去往下一家。 许久之后,邓氏二子满心欢喜地跨出苟家的院门。 邓元皓没想到林三娘竟也给他俩每人封了八文钱,只说幸亏那次有他跑来通风报信,不然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伺候那姓苟的。 “大哥,给。” 邓元皓接过八文钱塞入怀中,掖了掖,继续牵着骡车往前走。 兄弟俩没走几步路,便听到不远处的两间土坯房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哥俩好啊,三三元啊!” “四季财,五魁首啊,六六连啊……” 邓元皓忙将骡车拴在路旁树下,从车厢内提出一个纸封,带着邓元熹上前敲门。 “土根大哥,开门啊,给您拜年来啦。” “哟嚯,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给我拜年?”灰头土脸的土根推开门一看,愣了一瞬:“皓子?熹小子?你俩莫不是走错门了吧?” 邓元皓将纸封递给他,抱拳说道:“土根大哥,今日我们兄弟俩特意来给您拜年。” 确定对方没有认错门,提着纸封的方土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随即拘谨地挠挠头,将他二人迎进门。 兄弟俩刚进门,就瞧见火塘前各端着一碗酒的满仓和有帮,火塘吊釜内炖着一锅大杂烩,屋内弥漫着一股夹杂着酒味的菜香。 邓元熹仔细嗅了嗅,也没闻出釜中炖的是何食物,他凑近一瞧,咦,这炖的啥哟!黑绿相间的也能吃? 邓元皓快步来到骡车前,取了两个纸封送给围坐在火塘边的二人。 邓元皓屈膝行礼道:“小子元皓给郑伯拜年,愿您新春吉祥。” 邓元熹也给有帮磕头:“小子元熹给郑伯拜年,愿您新春康泰。” 有帮见状,愣了片刻,旋即朗声大笑:“诶呦,老子活到三十二岁,终于有人给老子拜年啦!哈哈哈!” 说罢,他赶忙将邓氏二子扶起身,这可是他村里的最有钱的富户,没想到富户也会给他这穷光棍拜年! 一旁的满仓见有帮只顾着傻笑,急忙踢他一脚,单手挡在嘴边低声提醒道:“人家提了封子给你拜年,你总不能白白受着吧?傻帮快掏钱,回礼!” 聪明机警,需人提醒。但缺根筋的有帮本就不是机灵之人,毕竟他自幼也没经历过拜年回礼之事,他只得傻乎乎看向“三宝”之中脑子最好使的满仓。 满仓稍作思量,偷偷向他竖起两根手指,随即又用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o形手势,朝有帮晃了晃。 后知后觉的有帮终于明白过来,他心想,好在村里分的炭钱还没花光,于是从怀中掏出小布袋,数了四个铜板,给他们每人两个。 邓氏二子拱手道:“多谢郑伯。” 只因土根和满仓跟邓元皓是同辈,邓氏兄弟俩抱拳行礼给他们二人拜年,同样得到他们各自两文钱的回礼。 于邓氏二子的到来,土根笑得嘴都咧到了耳后根,搬来两个树蔸做的矮凳,分别放在他俩身后,一个劲地招呼他们落座。 扫了一眼屋内几张缺胳膊断腿的矮凳,邓元熹明眸一转,他忙扯唇一笑:“土根大哥,我刚吃过年饭,这会儿还撑得慌,站着就挺好,还能消消食。” 见二弟不肯落坐,邓元皓瞧了一眼自己身后缺了条腿的矮凳,瘪了瘪嘴,也没坐下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过去。 土根瞧见满仓递来的眼色,这才明白是让他泡茶水待客,他瞅了一眼桌上几个沾满污垢和菜屑的海碗。 他随手拿了两个碗,从矮桌旁的桶中舀了一瓢水倒入碗中,用手指麻溜的在碗中挠了一圈,他瞅了瞅没瞧见菜渣,再次从桶里舀了一瓢分别倒了两碗水,便端起一碗茶水递给邓元熹。 瞅见土根手中外沿沾着蒜叶的海碗,邓元熹连连摆手,笑眯眯地推却:“谢过土根大哥,我不渴,你放桌上就好,我待会再喝。”说罢,又向一旁的邓元皓挤眉弄眼。 邓元皓瞅着土根手中沾着油污的碗,眉头一皱,忙笑着说还有好几家没走,等拜完年再过来,当即拉着二弟匆忙离开。 兄弟俩给“三宝”拜完年,果真连茶水都没喝。 不多时,邓元皓领着二弟从村尾冯大夫家出来,想着只剩丁家没去了。 二人早先越过丁家,直接去了苟家,仔细算来,丁家还是住在村尾靠村中一段。邓元皓只觉得恶心,才故意晾着没去,他心道,压轴戏不都是留在最后才登场吗? 邓元熹转身指向村子问道:“大哥,咱们还有丁家没去呢?” 闻言,邓元皓眼梢一压,眸底掠过一丝鄙夷,随后将骡车调转方向:“那咱们就去瞧瞧。” 第137章 气个半死 丁家的灶屋里,丁大筐正瞅着碗中巴掌大小的鲤鱼,思绪不禁飘回到十二年前,自从那年他婆娘过世,他家祖宗便足足饿了十二年。 那些年岁,他自己都难以饱腹,哪还有心思去供奉祖宗。他也没少埋怨祖宗未能庇佑,以致后人受苦遭罪。 好在去年祖宗显灵,他家分得二两多银钱,爷仨欢天喜地,一路哼着小曲归家,满心想着总算能过上一个肥年。 岂料钱还未在手中捂热,当日便有好几个债主接连登门。也不知是哪个剁脑壳的走漏了风声,那些讨账的竟连他家所分银钱的数目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若不还钱,人家就要拆房;可还完钱,他们爷仨又得挨饿受冻。最终好话说了一箩筐,还去一半外债,还余一百多文钱。 瞧着家家户户都在筹备年货三牲,他这才想起要准备三牲答谢祖宗,于是从曹大婆子家买了只两斤多的鸡。 他寻思着肉和鱼还无着落,爷仨都懒得去街市,坐牛车又不划算,于是便托周保财从街市买来鲤鱼和一斤肉。 此时,丁大筐瞅着那不足一斤的鲤鱼,嘴里不停嘟囔,这点鱼还不够他一人塞牙缝的,也不知那姓周的贪了他多少钱,这巴掌大的鱼竟花了他十三文钱,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又感到一阵肉疼。 就在这时,丁锤子气鼓鼓地闯进灶屋,大声叫嚷道:“爹,好了没有啊?人家都要吃晚饭了,咱家还没吃上一顿呢。” 他揉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瞅一眼空荡荡的灶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三十多岁的爹,十二岁的弟弟,竟一个比一个懒。 好在他头脑灵活,隔三岔五生次病,倒也能轻松不少。今年他已十五岁了,家中还欠着一屁股债,更别提娶媳妇的事儿了。 起先他还想着将那哭包妹哄骗进门,谁知那丫头竟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那日他好不容易从老鬼手中哄来两文钱,买朵绢花送给她,原以为那哭包妹会追来找他,谁知那丫头片子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两文钱买个大肉包不香吗?气得他肠子都悔青了! 瞧着她先是盖起了大瓦房,又跟酒楼做起了买卖,前阵子还教大伙烧制木炭,程里正那蠢货还给了她五十两银子。 那丫头手中怕是不得有一二百两银钱吧?若能娶她做媳妇儿,这辈子可就吃喝不愁了! 去年那赵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能将那丫头许给他,谁知半道杀出个程咬金,那邓家傻老大从中作梗,去年还险些被那傻大个摁死在河底…… “成天就知道胡咧咧,也不见你过来搭把手,去把那碗柜里的肉提过去。” 说罢,丁大筐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知自己前世造了多少孽,这辈子竟养了两头懒猪,大的奸猾懒惰;小的四肢不勤。唉!一个个竟比自己还要懒! 丁锤子本欲故技重施,转念一想,今日可是大年初一,要生病也得吃了那些肉菜再生,想到这儿,他这才从碗柜端着肉去了堂屋。 此时,丁家堂屋里已摆好了香案,准备祭祀祖先。 丁大筐将刚宰杀好的鸡,以及鲜活的鱼和新鲜的肉摆放妥当。 随即跪在供桌前,神情庄重且虔诚,祈祷今年村里能继续烧窑卖炭,否则各位祖先只能继续挨饿…… “爹,好了没?我都快饿死了!” 旁边的丁钩子哈欠连天,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劲地催促老爹快些磕头完事。 丁大筐起身,瞪了小儿子一眼:“你这懒虫,就知道吃吃吃,大过年的,说啥死不死的?快来磕头,求祖先保佑你勤快些。” 丁钩子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磕完头,打着哈欠回屋去了。 “来,锤子,你也过来磕头,请祖宗们保佑你早日顶门立户。”丁大筐朝着杵在门口的大儿子招了招手。 丁锤子小声嘟囔着:“得了吧,祖宗若真能管事,咱家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地步。” 眼瞧着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丁锤子这才懒洋洋地朝着香案走去。 正当丁锤子祈祷祖先保佑他早日得偿所愿之时,门外传来稚嫩的童声。 “大筐伯,快开门,我们来给您拜年了。” 闻言,丁锤子怔愣片刻,旋即起身,这不是哭包妹的弟弟吗?莫非邓家傻老大想通了,自己不好意思来,特意派他小弟来说亲?想到此处,他抢在丁大筐之前推门而出。 瞧见邓元熹的这一刻,丁锤子顿时眉梢上扬,忙迎上前来:“元熹小弟来了,快请进,进来坐会吧。”言毕,他殷勤讨好地去拉邓元熹的手。 邓元熹冷眸一眯,不动声色地退至一旁。凝视着眼前这个觊觎自家二姐的小子,他皱了皱鼻子,暗自腹诽道,长得丑想得倒挺美,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二姐说亲?二姐才多大啊,这腌臜家伙就起了这般心思。 方才大哥告知这一切的时候,只恨不能立刻狠狠咬他几口!只恨自己不能快些长大!只恨学堂尚未开学…… 丁大筐闻声而出,瞧见提着纸封的小男孩,他面色一怔,瞬间恢复如常,不等邓元熹递过来,他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封,掂了掂,哟嗬!还挺沉的! 再摸了摸,哟!还热乎着呢!莫非是那小丫头亲手做的美食?不会是他们说的卤味吧?听村里那些个小子说,那玩意可是极好的下酒菜呢! 但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风?村里那独一无二的富户竟给他家送礼?也不知这里头是啥好吃的?若不是对面这小子还没走,他恨不得当下拆封,一探究竟。 他摸了摸怀中的六十一文钱,犹豫片刻,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随即放下手来,讪讪一笑。 “呵呵,熹小子,大筐伯最近手头有点紧,要不……要不等大筐伯手上宽裕些了,再将回礼给你送过去?” 邓元熹瞬时眉眼一片冰凉,嗤嗤一笑:“既是这样,那我先回了。”待他转过身来,撒腿就朝村头跑去。 幸好大哥有先见之明,对付他们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就该准备些与众不同的大礼。 望着拂袖而去的人,丁家父子愣在了原地,说好的拜年呢?怎么头也不磕一个,就这么跑了?这是拜的哪门子年? “爹,快进屋拆开瞧瞧。”丁锤子拽着丁大筐就进了屋。 丁大筐来到桌前,迫不及待地拆开纸封,父子俩一看,瞅了一眼那几坨压扁的圆形粪便,当即差点被气个半死!这是啥狗屁拜年礼,分明是一坨畜牲的粪便! 邓元熹没跑多远,就瞧见倚在叶家院门口的大哥,陡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小男孩笑得小肩膀一耸一耸。 “大哥,成了!” 嘴角疯狂上扬的少年竖起了大拇指:“小弟,真棒,走,咱们回家。”说着,他将骡车牵了出来。 第138章 研制烧烤 初八这天,今年的首场春雨悄然而至,气温也随之陡然骤降。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不休,雨滴坠落于杂屋下的坛沿之上,滴答滴答作响。 今日是鸿顺楼开业之期,为防中途遇到大雨,大清早,邓元皓与阿斌驾着骡车赶赴街市。 因着担心重蹈覆辙,邓高峰把他的火炮研发基地迁址于深林。初六那天,他带着徒弟和邓元皓在深林搭建起一座木屋。 其位置很好找,沿着山坡上的那条小路往里走约摸一里路,再往左拐十余丈左右,那木屋便赫然在目。 昨日深夜,邓高峰将衣柜里的宝贝悄然转移至木屋,刚吃完早饭又匆匆飞往深林。 初二那天,只因担心地窖里的一百多斤坛子肉,温秀梅吃完早饭,不顾儿子和孙女的反对,孤身回了老宅。 吃完早饭,邓元熹就把自己关入房中,过了元宵节,他就得进学堂,听黄幺叔说北地那些夫子都精得跟兔子似的,专挑深奥内容来考校学子,以至于他这会正跟书本死磕,只有将书本知识熟记于心,且能举一反三,方能以不变应万变。 前几日,邓玥瑶梦到店里的厨子递给她烤鸡腿,可她无论如何都够不着,拿不到鸡腿的她馋得口水直流。 四个多月未曾吃过烧烤的她,突然一时兴起,昨日让大哥去街市提货时带回一些食材。 听到闺女的想法,邓高峰回想二十余年前的老家美食,馋得双眼直冒绿光,当即奔赴山中寻来一根竹子,叫上徒弟跟邓元皓一同削竹签,几个吃货用时不到半日,就削出大半篮子竹签。 灶屋里,邓玥琳坐在火盆旁,依照小妹教的法子串红椒和韭菜。 邓玥瑶拉开碗柜门,分别将昨夜腌制好的猪肉、牛肉和羊肉粒端出来。古代没有现成的腌料可买,她以八角、桂皮、小茴香、胡椒、香叶和花椒的香料粉代替。 她将切好的芫荽,胡葱,蒜头、小葱和生姜倒入盆中,撒上适量的盐,没有啤酒,就用白酒代替,考虑到白酒味苦,所以只淋了少许白酒去腥,为了使肉质更为鲜嫩,她还滴上少量菜籽油,搅拌多次,通常腌制一两个时辰即可。 由于这肉都是她半夜才腌的,晾了三四个时辰,邓玥瑶担心口味偏咸,她用手在腌制好的猪肉上一摸,然后舔了舔手指,还好,只是略微有点咸,到时撒上枯茗粉、辣椒粉、鲜味粉和葱末,也咸不了多少。 邓玥瑶心想,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本着精益求精得态度,她又开始准备熬制料油。 她回顾店里烧烤师傅的步骤,跑去屋里先八角、桂皮、香叶、小茴香和花椒各抓来一些,将这五种香料放入温水浸泡片刻,又去菜园扯了一把小葱、胡蒜和芫荽回来洗净切末,再拍了两块生姜切末,又将昨晚腌肉时用剩的半个胡葱切丁备用。 “大姐,那些等会再弄,快先帮我烧火。” 邓玥琳放下手中穿了一半的韭菜,来到桌边瞅了一眼搁在海碗上的笊篱,瞧见里面湿漉漉的香料,她不禁有些疑惑,这几种香料用来作甚?做卤味好像也不够啊?而且卤味的香料早已研磨成粉。 “瑶瑶,你不是说做烤肉吗?难道这些肉都要先卤一遍再烤?”邓玥琳指着桌上的三盆腌肉问道。 邓玥瑶拍了拍大姐,笑眯眯地催促道:“是做烤肉没错,但烤肉得刷料油啊,唉,这会我也跟你说不清,待会你就知道了,我的好大姐,你快先帮我烧火吧。” 不多时,邓玥琳便将灶塘里的火烧的旺盛起来,见此,邓玥瑶忙抱着油罐就往锅中倒入一两斤菜油。 待油温烧到五六成热,她将两钵葱姜末,以及胡葱、芫荽和胡蒜倒入油锅里,小火炸至金黄捞出残渣,接着放入入泡湿的香料,小火炸干出香味,捞出残渣留油即可。 骡车刚停到院门口,邓元皓和阿斌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只见堂屋里的金凤婶子她们三人,以及三姐弟各自拿着肉串吃的津津有味。 二人心下一喜,这莫非就是昨日小妹(师妹)所说的烤肉? 这会儿,二人哪还顾得上还未提进屋的猪下水,当即一个箭步冲进堂屋。 瞅着一串串烤的滋滋冒油的肉串,其散发出来的独特肉香,馋得两个少年直吞口水,天爷!这是啥神仙吃法? 旋即,二人迫不及待地拿起架在炭盆火钳上的肉串,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邓元皓咬着竹签末端的一块肉,手往外一拉,便整串肉尽数纳入口中:“嗯,真香,瑶瑶,你真是愈发聪慧了。” 邓元熹咽下一口红椒,翻了个白眼:“大哥,你这话说错了,二姐向来聪颖过人!” 邓元皓连忙咧嘴更正:“是是是,瑶瑶历来就机灵,啥都难不倒她,尤其是她做的吃食,一吃一个香!” 被烫的嗷嗷直叫的阿斌嘶哈着说道:“师妹,师兄决定,以后就跟你混,啧,香!” 阿斌暗想,那些年,他跟着师父即便走南闯北,也从没吃过这般好吃的美食,又香又嫩,又麻又辣,嗯,师父这义女认得不亏,人美心善,最主要还是会做各种美味佳肴,像麻辣火锅和卤味,以及各种新奇菜式,都是他们在外面那些酒楼不曾吃过的…… 瞧着被烫得咨牙俫嘴的师兄,邓玥瑶打趣道:“师兄,你这决定做的未免也太仓促了吧?” “一点也不仓促,不仓促!”阿斌抹了一把嘴,拍了拍胸脯:“往后师妹去哪我便去哪,放心,有师兄护着你,指定不会让你受欺负。” 闻言,邓元皓急了眼:“那可不行,等日后黄幺叔收我为徒,我也有能力保护瑶瑶,她的安危得由我这做大哥的负责。” 阿斌眉梢微挑:“咳!邓老弟,你这拜师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邓元皓瞬间噤声,是啊,黄幺叔到底啥时才肯收他为徒呢? 饶是向来矜持的邓玥琳也难以抵御美食的诱惑,吃的满嘴流油的她点评道:“我觉得这韭菜更为爽口。” 大圆放下一根光溜溜的竹签,又拿起一串肉咬下一口:“我更喜欢这羊肉,一点膻味都没有,这肥瘦相间的羊肉吃下去满嘴冒油,香的不能再香!” “瑶丫头,同样是猪肉和韭菜,怎的到了你手中就变得这般好吃呢?”金凤婶子打量着手中韭菜串,满心困惑,这玩意她家菜地里多的是,就是做不出这般香辣可口的味道来。 冬梅婶子走到邓玥瑶跟前,笑着问道:“哎,我说月瑶,你这小脑瓜怎能装得下这般多稀奇古怪的法子?” 关于两位婶子的疑惑,以及大家对烧烤的味道称赞有加,邓玥瑶心下臊得慌,这可不是她的本事,不过是在巨人的肩膀上显摆了一番,但能学以致用,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第139章 病死牢中 正月十一,碧空如洗。 初八下雨之事,于村里掀起轩然大波,都说今年种地还不知能否填饱肚子。 有经验的老人更是满面愁云,这雨为啥非得在初八下?提前或推迟一天下不好吗? 民间素有传言,正月初八是谷子的生辰,又称谷日。当日天气晴朗,则预示当年稻谷丰登,天阴则恐至歉收,更别说下了三天两夜的雨了。 辰末时分,廖氏来到院中,抬头瞧了瞧晴空万里的天空:“哎呀,太好了!终于开天了!” 程里正斜睨自家婆娘一眼:“好个屁!不怕初八晴,就怕初八淋!” 去年刚还清外债,今年又逢这个年景,程里正想到这,就觉得脑瓜子生疼。 廖氏杏眼圆睁,迈上台阶正要跟程里正掰扯,院外传来一阵清脆女童声。 人未到,声先至:“水生大伯,在家呢!” 邓玥瑶步履匆匆,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院子。 廖氏瞬间挂上笑脸,疾步下阶,挽住她的手,笑问:“丫头,今日又有啥好事?” “嗯,算是好事吧。”邓玥瑶笑靥如花。 二人挽手迈进堂屋,廖氏转去灶屋。 邓玥瑶轻车熟路地寻了条高凳,安然落座:“水生大伯,我要请人盖房。” “又要盖房?你那屋子才盖了多久?”程里正睁大眼睛,脑子里搜刮一通,着实难以猜到这丫头意欲何为。 于是,邓玥瑶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遍,欠身接过廖氏递来的茶。 程里正一拍大腿:“那敢情好!我这就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大伙。”说着,就要去里屋拿铜锣。 “诶诶诶……”邓玥瑶看向转过身的程里正,蹙眉嘟囔:“水生大伯,我这工头还没着落呢?” “哦。”程里正想了想:“要不,还是请罗工头?” “我也觉得他手艺还不错,人也好说话,就是不知他能否承接此单活计。” 程里正摸了摸下巴:“他手艺自是没话说,要不下午等你家骡车得闲了,我同你去他家一趟?” 邓玥瑶唇角上扬,欣然应道:“那行,下午我们来接您。” 程里正微微颔首,目送邓玥瑶她们离开。啧啧称奇,这丫头不简单呐!那座七间瓦房还没住上几日,眼下又要盖屋子,还是三十多亩地呐,估摸没得大几百两现银,水都搅不浑。 如此大的一块地,短期内定是难以完工,少说也得请五六十个小工,村里这帮兔崽子有福了。 离开程里正家,邓玥瑶直奔老宅打秋风。 “够了够了,哪用得着这么多啊?这么鲊肉都够我家吃两顿了。” 眼瞧着奶奶还在继续往外舀,邓玥瑶瞥了一眼瓦盆中的鲊肉,忙伸手盖住坛口。 “哪够啊?这么点,就你爸和那俩小子分分钟的事。” 温秀梅心想,住在孙女家的那两天,每到开饭之时,一个个就像鬼子进村一样,若非大年三十晚,自已想着“年年有余”的说法,执意要留下那一丢丢鲤鱼,那六餐饭下来,每顿都是吃的精光。 她起先着实为孙女捏了把汗,转念一想,这丫头到底是个会捞钱的主,每日也有不少进项,再怎么吃也吃不穷。孙女都乐此不疲,自己一个糟老婆子操啥闲心? 邓月瑶笑嘻嘻地说道:“呵呵,少吃多滋味,才能吊住他们的胃。” 温秀梅边说,边往后门行,想着还得掏几斤坛子肉,好让孙女一同带回去:“有啥用!吊来吊去,只会吃的更多,你爸前世也是这么能吃……” 倏然,随着一声马匹嘶鸣,两位官差阔步入:“哎,这里是邓家吧?” 温秀梅见此,呆愣当场,前阵子刚抓走两个,现今家里就她自己,他们不会是来捉自己的吧? 转而想到她未曾做过犯法的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除非要捉拿她这异世之魂,待她回过神来,连忙向身旁另一异世之魂靠拢,心下暗想,祖孙俩要死一起死,要飘一起飘…… 邓玥瑶眸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嘴角上扬:“正是,不知两位官爷到此,所为何事?” 其中一个官差说道:“是这样的,赵彩凤昨夜病故,我等奉命前来通知家属领回尸身,否则,依循惯例,只能送往乱葬岗。” 温秀梅闻听,顿时如释重负,旋即战战巍巍地上前几步,愁眉苦脸,长叹一声。 “唉!那就送去乱葬岗吧,家中就剩我一个孤老婆子,三个儿子死了俩,还有一个也被抓,即便拉回来也无人主事,烦请二位官爷将她送去乱葬岗。” 说罢,温秀梅嘀咕道,哎呦!吓死老娘了!不过那毒妇不得善终,但也算是件快事,虽说不能亲自给瑶瑶报仇,但好歹也算是以牙还牙。 官差点了点头,将赵氏遗物交给温秀梅,便扬鞭而去。 温秀梅将袋子中物件尽数倒于桌上,祖孙俩瞬间目瞪口呆,一个手钏、一只步摇、一对耳铛、两支发簪,皆是清一色银饰! 邓玥瑶依据原主的记忆搜寻一番,许是这些首饰被赵氏夺去之时,原主年过于年幼,邓玥瑶对这堆首饰毫无印象。 “这是……” “这是你娘,是周氏的嫁妆。”温秀梅没想到赵氏竟从周氏处搜刮如此多的首饰,更没想到赵氏这般抠门,即便病的奄奄一息,也不肯拿出医治伤病。 想当初李氏姑侄打压周氏,明争暗夺所得首饰远胜于此,只可惜早已挥霍一空。 此时,温秀梅思绪归拢,他把首饰复又装入袋中,将其交给邓玥瑶。 从老宅出来没多久,邓玥瑶就遇到了阿斌。 “师兄来的正巧,帮我提一下。” 此刻,邓玥瑶全然没把阿斌当外人,将装有半桶坛子肉和鲊肉的木桶放在路旁,自己毫无顾忌的当起了甩手掌柜,深知师兄行走如风,她索性径直向前走去。 阿斌摇头轻笑,提桶一瞧:“哟,师妹,这是啥肉?一股坛子味儿。” 前方传来某人之声:“沾着米粉的是鲊肉,巴掌大的是坛子肉。” 提着桶的阿斌三步两脚追上她:“好吃吗?” 第140章 订购砖瓦 善和巷内,罗工头宅中。 罗工头闻听,脔心一颤,不禁脱口而出:“啥?三十二亩!我的天呐!” 着实没想到,这才仅四个月,邓丫头竟再次找他盖房,还是这般大面积,他从业十九年,鲜少接过这般大活计,以往同行们为十余亩地的活计都都抢破头,更别提眼下这大活,还是主家登门寻他承建,这可真是十年难碰金盆斗! 无论如何,先揽下这活计再说,至于人手方面,到时再去找师兄们化缘便是。 罗工头沉吟不语,邓玥瑶心起忧虑,与旁边的程里正对视一眼,遂笑意吟吟地问道:“罗师傅可是有何难处?” 罗工头闻言回神,忙不迭点头:“没没没,这活我接,我接,不知邓丫……” 说及此,罗工头朝邓玥瑶讪讪一笑,想着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眼下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富户,再丫头前丫头后的,可就落了人家颜面。 于是,他赶忙改口道:“不知邓小姐打算盖何种样式的宅邸?” 邓玥瑶从斜挎包里掏出一沓图纸:“都在这上面,您且瞧瞧。” 罗工头接过图纸,逐一展开审视,第一张画的是宅子的整体布局图,后面的皆是每个屋子的详细结构图,主家的要求于每张图纸右下角俱有详明记载。 数十张图纸,乍一看,眼花缭乱;细阅之,一目了然。着实为他省了不少事,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方面天赋! “邓小姐,不知吉宅定于何日开工?” 邓玥瑶闻听,稍作思量,原想定在正月十八,但那天恰好是元熹入学之日,于是只得延后两天:“烦请罗师傅瞧瞧正月二十,那天是否适宜动工。” 话音方落,只见罗工头眼帘半阖,开始掐指推算,不多时,眼梢一撩,点头笑道:“那便定在正月二十,我明日上午先过去瞧瞧。” 程里正闻言,笑容不禁又扩大了一些:“那敢情甚好!” 邓玥瑶颔首,转而眉头微蹙:“但不知砖瓦方面,孔老爹那边是否供的上?” 想到上次包材料遭拒,再加上邓玥瑶这么一问,罗工头深知眼前这小丫头不好糊弄,很快摒弃杂念,谈笑自若道:“这个应该没问题,毕竟今儿才十一,离开工还有数日,不若你们今日去趟羊角村,跟孔老头打声招呼,也好让他早做准备。” “那好,烦请罗师傅开具清单。” 罗工头去里屋取来文房四宝,略作思忖,“唰唰唰”写下数行字。 程里正趋近,瞅了一眼清单,瞬间双目圆睁:“四十三万!罗师傅,这青砖数量会不会太多了?” 罗工头抬头看向程里正,见他满脸疑惑,耐心解释道:“程老哥,我可都是依照这图纸的标注计算,这几十上百间屋子全都要铺地砖,墙砖加上地砖就得这个数。” 扫了一眼墨迹未干的清单,邓玥瑶暗自庆幸,好在石灰和木材不用花钱买,随即依照上次买砖瓦价钱,迅速推算造价。 好家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光是这些砖瓦钱就得近三百两银子!邓玥瑶暗中吐了吐舌头。 罗工头将单子递给邓玥瑶:“应该不会少,即便到时候有所短缺,再让孔老头送货,也来得及。” 他再度瞟了一眼清单上面的数字,不禁心生艳羡,估摸那孔老头做梦都会笑醒,转而一想,不过这几百两银子也不是那般好挣就是。 光孔家那爷仨能烧出几块砖?即便没日没夜的忙活,估计干到明年,也难以烧出四十余万砖,何况还有二三十万面瓦,以及一两万片顶瓦。这不请上几十号人,三个多月之内,就算打破天,也哭不出这般多砖瓦! 从罗工头家出来,一行四人又匆匆赶到羊角村。 孔氏父子三人听说邓玥瑶的需求后,同样俱是错愕万分。 孔老头已然惊讶得嘴巴张成了o形,这可是他烧了三十余年砖瓦,头一遭遇上这么个大主顾,他当即吩咐小儿子速速备些瓜子点心,万不可让这大金主跑了! 随即,孔老头暗自盘算起来,四十三万砖啊!两文钱一块的青砖,两两相乘,八十六万文,一千文等于一两…… 而一旁孔大武却眉头紧锁,不禁长吁短叹,这短短数日,即使他们爷仨不吃不喝、忙得屁股冒烟,也难以烧制出六十余万块砖瓦! 但,他活到近三十岁,还是头一次瞧见自家砖瓦坊遇上二百多两银钱的买卖,几百两银子瞧着喜人,但着实也不好挣啊! “孔老爹,不知您这能否按时送货?” 听到邓玥瑶的话语声,孔大武回过神来,瞄一眼双眸圆睁,合不拢嘴的老爹,他心下一紧,爹莫不是像刘家那老头一样,也中风了吧? 于是,他忙碰了碰孔老头:“爹,爹,邓小姐跟您说话呢。” “诶,啊?邓丫……等呀,等了这般久,那臭小子的瓜子点心怎还未送来?” 孔大武见状,只得弯腰贴耳,将邓玥瑶的问话告知老爹。 孔老头尴尬地搓了搓脸,转而看向邓玥瑶,笑意浮于眉眼,忙不迭点头。 “能能能!实不相瞒,像邓小姐这般有实力的主顾,老汉我活了五六十年,还是头一遭遇上,莫说这正二月我家砖瓦坊得闲,纵使旁的买家多到排队,老汉我肯定也能给您依时送货到家。” 而后,经一番商讨,邓玥瑶付了五十两定金,拿着收据,一行四人离开了孔家。 车厢外,两个少年欢声笑语,谈论着昨夜某人又被炸成鸡窝头,狼狈归家一事,时不时发出一阵畅笑之声。 车厢内,程里正手扶车窗,由衷感叹道:“哎呀,丫头,你这宅子造下来,怕不得要好几百两银子吧?” 邓玥瑶点头,笑道:“确实要花费不少银钱。”但,这一切都值得,她向来不做亏本买卖,等宅子建好,便可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程里正摸着下巴上的短须,若有所思地说道:“虽说还有好几日才动工,但该准备的东西还得准备起来。 此话一出,邓玥瑶的思绪回到四个多月前,想到上次盖屋子时大伙上山砍树、采集白石的忙碌场景,她倏然起敬,幸有水生大伯这么个既有经验,又心怀善意的长者在一旁提点于她。 转而想起成天啥事也不管,只顾着鼓捣火炮的老爸,她不禁摇头叹息。看来,还得多勉励勉励老爸。 “那就劳烦水生大伯多多费心。” “那我回去即刻召集大伙,将白石和木材弄回来,对了,还有你那三十二亩地,也该提前拾捣出来。” “嗯,多谢水生大伯。”邓玥瑶笑意吟吟地说道:“莫忘了让德贵哥和德兴哥。” 程里正翻了个白眼,嗔笑道:“那还用你说。” 第141章 我去便是 骡车尚未停稳,程里正便迫不及待地跃下,正欲抬脚奔向屋内去取铜锣,却被邓玥瑶叫住。 邓玥瑶掀开车帘,巧笑嫣然问道:“哎,水生大伯,不知若在端午之前完工,得请多少小工?” 程里正转过身,嗔怪道:“之前在罗工头家时,你为啥不说?也好让他估算人数。” “我早写在图纸第一页上了,他一看便知。” 见小妹已然走出车厢,邓元皓估摸她还有事未曾交代清楚,于是赶忙扶她下车。 “外头怪冷的,去屋里说。”程里正步履匆匆地走向堂屋。 廖氏闻声,从里屋疾步而出:“怎样?啥时开工?咱家俩小……” 瞧见迈进屋的邓玥瑶等三人,廖氏顿时噤声,忙乐呵呵地搬来凳子,招呼他们坐下,随后自行去了灶屋。 “丫头,这工期是否太过紧迫了些?” 程里正暗自思忖,工期三个多月,那得请多少小工?这丫头莫不是有钱没处使了,如今她家不比往日,五间屋子怎住都够了,村里那些屋子倒塌,来不及修整的,不也照样凑合着住? 邓玥瑶莞尔一笑,不答反问道:“若再往后拖延,我家十四亩地的胡豆搁哪?” 此时,程德贵夫妇和程德兴匆匆赶来,他们上午得知邓玥瑶再次建房一事,皆是惊喜交加。 惊的是,她家那座青砖大瓦房建成刚四个月,这会儿又要盖屋子,且还是三十亩地的大宅子,这可比邻村卢老爷家的宅子大了不止一半。 喜的是,盖如此大一座宅子不得请小工?上次家中两个劳力去她家做工,就挣了好几百文钱,听爹说这次建房工期有数月,请的小工还不少,家中岂不是又有进项了!不,应当是大伙都有进项! 程里正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数十间屋子,端午之前完工,丫头,这小工估摸最少得招六十个。” 说罢,他做了个右手伸出拇、小指,其余三指弯曲的手势,朝邓玥瑶晃了晃。 邓玥瑶见此,抿唇轻笑,六十个小工恰在她预期之内,不曾想程里正一下子为她省了不少工钱。 “这都啥时候了,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得赶紧拿个主意啊!上午你走后,我就出去打听过了,工钱还是老价钱。”程里正瘪了瘪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那好,就请六十个小工,每人每日二十二文钱,十日一结。” 话音刚落,程德贵等三人犹如吃了定心丸,眼眸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端着茶碗进来的廖氏笑开了花,不料手一抖,被倾洒而出的茶水烫得嗷嗷直叫。 邓玥瑶和程里正赶忙上前接过茶碗,大圆跑去灶屋端来两碗茶,分别递给邓元皓和阿斌。 程里正满心欢喜道:“既是如此,那我这就去召集大伙说说这事,今日山里还没干透,明日再让他们上山采白石和砍木材。” “水生大伯,还是老规矩,那些个偷奸耍滑……” 程里正即刻截断她的话:“哼,这还用你说?”他瞪了邓玥瑶一眼,便去了里屋。 提着铜锣出来的程里正已然跑出院门,邓元皓见此,急忙追上去,拉着他蹲在篱笆墙下耳语几句。 程里正嗤嗤一笑:“放心,即使他们不要工钱,我也不会用他们。” “嘡嘡嘡……” 转瞬之间,凤鸣村响起了今年的首次锣声,程里正敲着铜锣,一路奔向村口。 不多时,安静了月余的老槐树下再次热闹起来。 正月里,无所事事的村民们如开闸放水一般,一下子蜂拥而出,大伙纷纷朝老槐树下奔去。 此时,老槐树下聚满了人,乌压压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程里正围得水泄不通,紧随而来的程氏二子奋力将老爹拉出包围圈。 “嘡……” 锣声一停,程里正扯着嗓子喊道:“咳咳!肃静!今日召集大伙前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啥?又有好消息!” “该不会又是烧炭卖钱吧?” “是不是又要给大伙发钱啦?” 扫了一圈议论纷纷的众人,程里正便这般那般地给大家讲述了一通。 话音刚落,刚刚安静下来的村口,顿时像一滴水掉进油锅一般,迅速炸开了锅。 老槐树下瞬间沸腾起来,有的迅速掰起了手指头,估算着三个多余能挣多少银钱,反应快的村民们当即冲上前报名。 “我来一个!” “里正,我也来一个” “我也要去!” “嘡……” “咳咳咳!我再重申一次,人家瑶丫头招的是小工,而不是好吃懒做之人!名额六十人,想报名的都排好队,一个个按顺序来!” 日落时分,程里正终于将人员名单筛选出来,基本选的都是青壮劳力。 并吩咐大家明日辰初之时,全部上山开采白石和砍伐木柴,如有偷懒之人,即刻除名。 晚饭后,浑身黢黑的邓高峰悄然溜出院门,正欲前往深林。 山坡路口处,邓玥瑶笑眯眯地朝老爸招手。 邓高峰见此,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笑意盈满眉眼:“呵呵,闺女,啥事?” “老爸,这段时间家里要建房子,大哥要送货提货,大姐腿脚不利索,二弟人小力微不顶事,我得管着灶屋里的活,所以,我请求支援。” “那不是还有阿斌吗?”邓高峰戳了戳看不出颜色的袖口上的破洞。 瞅着老爸满头仿若被火燎过的头发,邓玥瑶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同款表情包,随即嘿嘿一笑:“爸,师兄从明日开始就得去监工。” 邓高峰不假思索地说道:“那不就行了。” 邓玥瑶挽着他的手,嘟嘴撒娇道:“爸,虽说工地那边有师兄盯着,但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我怕他压不住那百多号人,所以还得请您出马,帮您闺女我镇镇场子。” 邓高峰挠了挠散乱的发髻:“你老爹我……我最近……” “爸,您的本事我可是亲眼目睹过的,整个大乾朝能背着四五百斤的老虎,走十几里路都不带喘气的,都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邓高峰拂开乱蓬蓬的碎发,抬了抬下巴,示意闺女继续。 邓玥瑶谄媚一笑,高高竖起的大拇指都快贴到老爸额头了,继续溜须拍马道:“就凭您这虎背熊腰的身板往那一站,就算那帮人想耍滑头,也得掂量掂量,不是吗?” 邓高峰几乎瞬间变了脸色,声如洪钟道:“那倒是,量他们也不敢!” “有啥不敢的?人家胆儿肥着呢!想当初建这瓦房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偷懒的,您闺女家连个掌事的大人都没有,说又说不得,打又打不赢,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躺在那草地睡大觉,结果钱照拿,饭也没少吃。” 邓高峰冷眸一眯,眉心微微动了一下,想到木屋里的宝贝,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眼瞧着老爸面色有所松动,邓玥瑶继而哽咽道:“遇上那些偷拿材料的,咱们几个丫头小子都不敢吭半句声。” “四个月前,动工的那天,恶婆子一家八九口人跑来闹事,我和大哥吓得屁滚尿流,那会儿,大姐还下不了床,二弟在木屋带小弟,您是不知道,我们几个小屁孩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到此处,邓玥瑶眼眶泛红,鼻子发酸,她起先半真半假,此刻已然泣不成声。 “眼下要盖好几十间屋子,咱家唯一的大人,您又不在旁边盯着,呜呜呜………” 这会儿,饶是邓高峰这个铁汉也慌了神,早已将火炮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啥宝贝也没闺女重要。 “闺女,咱别哭,别哭啊,不就是监工吗?我去便是,这有啥大不了的?” 第142章 元熹入学 翌日上午,凤山东面山脚下。 正在丈量面积的罗工头忽然顿住脚步,环顾四周,眉心微微颤动,随即看向身后之人。 “哎,我说程老哥,这恐怕不止三十二亩地吧?” “诶呀,罗工头,你这眼睛可真毒,这才刚量了一小半,就瞧出不对劲,不愧是行家里手呐!” 程里正颔首,笑容满面地说道:“没错,三十四亩六分地。” 迈着大步的罗工头叹息一声:“多了两亩六分地,那这墙砖可就短缺不少啊。” 程里正笑道:“没事,孔老头那多送了五万砖。” “那就好。”罗工头重又阔步向前。 此时,程里正瞟了一眼歪歪扭扭的白线,眉头一皱,抬脚踢了一脚正在埋头撒石灰的小儿子。 “你这臭小子,你瞧瞧,这弯弯曲曲的像个啥?”唉,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程德兴立时弹跳闪开,揉着屁股叫嚷:“爹,我昨儿没睡好,要不您来。” “滚犊子!”程里正一把夺过儿子手中的石灰袋,照着罗工头的脚步,抓着石灰呈直线撒下。 “好呐,我这就滚。”程德兴旋即撒丫子就朝路口跑去。 “去你哥那帮着盯紧点儿!” “知道啦!”程德兴挥着手,头也不回地朝凤山西面奔去。 路旁的邓高峰见状,当即领着徒弟三步两脚赶过来,朝徒弟使了个眼色。 阿斌跟在程里正身旁瞅了片刻,笑着说道:“水生大伯,我来,您去一旁歇着。” 未等程里正反应过来,石灰袋便到了阿斌手中。 程里正拍了拍手上石灰,瞧着刚撒出来的一条笔直的白线,再回头瞥了一眼自己幺儿的杰作,他不禁摇头撇嘴,没眼看! 良久,丈量面积的一伙人便回了堂屋。 “没错,确实是三十四亩六分地。”罗工头接过邓玥瑶递来的茶。 邓玥瑶讶然:“不是三十二亩地吗?怎的多出这般多?” 罗工头看向程里正,眼眸微眯:“许是当年程老哥量错了?” “啊?哦,对对,是我的疏忽,量错了。”程里正会心一笑,佯作恍然道:“错了就错了,当初衙门那边记载的便是三十二亩地,咱们就照管府那边来算,三十二亩。” “那就多谢水生大伯了。”眼瞧着罗工头已然起身,邓玥瑶笑意盈盈:“菜都备好了,就等下锅,您二位吃了饭再走,我这就去炒菜。” 望着闺女欢快离去的身影,邓高峰忙跟罗程二人交谈起来…… 转眼间,已是正月十八。 车厢内的邓元熹撩开帘子,再次催促道:“二姐,还要多久啊?” 开学第一日断不可迟到,得给夫子留个好印象才行,想到此处,他摒弃杂念,复又在心里默默背书。 “爹,待会开荒的人来了,您可得盯紧些。”邓玥瑶接过大姐递来的竹篮,指向院门口盖着盖子的水缸:“那一缸都是昨晚烧开的水,家里就交给您和师兄了。” 堂屋里,邓高峰点头如捣蒜,将她往外推:“这几日,你都说过八百遍了,知道了,小小年纪,怎么比你妈……比你奶都要啰嗦,快去吧,别耽误那小子的好事。” 经过一番千叮万嘱,邓玥瑶这才扶着大哥爬上骡车。 “瑶瑶,你们都坐稳了。”邓元皓扬鞭催骡:“驾……” 骡车一路朝村口驶去。 邓元皓将小妹和二弟送到北街,约好巳初来接她,便驾着骡车去往鸿顺楼。 相较于店肆林立的东西两条街,冷冷清清的北街更似旧时巷陌。 只不过文辞斋的薛夫子更为严苛,最为重要的是,西街流华轩曾是邓远安待过八年的私塾,邓玥瑶考虑到这两点,才选择让二弟来这念书。 姐弟二人打量着眼前的这座朱门黑檐、白墙黛瓦的宅子,门口的小厮热情地接待前来报到的学子们。 瞧了一眼大门正上方写有“文辞斋”的匾额,邓玥瑶心道,远离闹市喧嚣,更利于学子们勤耕苦读。 邓玥瑶领着二弟排在队伍后面,去年让大哥打探过,薛夫子曾是启宣三年的秀才,乡试落榜后,便在老家开设私塾,十数年来诲人不倦,从文辞斋走出的童生便有二十余人。 良久,邓玥瑶姐弟二人随小厮来到花厅,只见上首坐着一位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 邓玥瑶估摸这就是薛夫子,忙放下竹篮和包裹,拉着二弟给薛夫子行礼。 “起来吧。”薛夫子抬了抬手,看向邓元熹:“你叫何名?年岁几何?” 邓元熹拱手回应:“回夫子话,小子邓元熹,今年七岁。” “嗯。”邓元熹,元熹,薛夫子喃喃自语,旋即眉峰微挑,抚须颔首:“可曾进过学堂?” “回夫子,不曾。”此话一出,邓元熹便懊悔不迭,说那么快作甚?二姐早就提醒过他,回话得想着说,断不可抢着说。 坏了!若是薛夫子拒收目不识丁之人,岂不是只能去流华轩念书?那可不行,那臭名昭着之人污村里的名声,他可不想去那遭人唾弃。 思及此,他偷瞄一眼面带微愠的上首之人,赶忙又补充一句:“但也曾识得一些文墨。” 眼瞧着二弟的额头都吓冒汗了,一旁的邓玥瑶连忙说道:“薛夫子,我是邓元熹二姐,我家元熹读过‘三百千’,也会简单的算学。” “既是如此,那老夫便考考你。”得知邓元熹读过“三百千”,薛夫子唇角微勾,顿时来了兴致。 一番考校之后,薛夫子颇为震惊,此子不凡,才不过总角之年,便能对答如流,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小子还曾涉猎《礼记》,这可并非幼学时期的学子们能理解的学识!不得了!不得了…… 薛夫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邓元熹,从即日起,你便是文辞斋的学子,望你勤思苦学……” 话音未落,邓元熹迫不及待跪伏于地,恭恭敬敬地行大礼:“学生定不负夫子教诲。” “好好好!”薛夫子连忙起身,将邓元熹扶起,拍拍他肩膀。 随即,邓玥瑶忙从竹篮取出束修六礼:芹菜,莲子,红枣,红豆,桂圆,干瘦肉条。 交付三两银子的束修后,邓玥瑶又将包裹递给二弟,并叮嘱他好好学习,过几日再来看他。 “二姐,你何时来看我?”邓元熹拉着邓玥瑶的衣襟不松手。 邓玥瑶稍作思量,笑吟吟地说道:“今日十八,后日更没时间,过三日,二十一那日定会来看你,包裹里有你喜欢吃的果脯蜜饯,还有一筒肉酱,还有那荷包里面有一百文钱,想吃啥,自己去买,千万莫要省着。” “二姐,你可一定要记得来看我。”邓元熹红了眼眶,因担心被同窗看到,急忙擦拭着眼窝。 “小弟这几日看不到我,肯定会哭的,二姐你要耐心哄着他,你跟小弟说,让他让他莫要忘了我,我肯定会回去……” 瞧着顶着两个小揪揪的二弟,邓玥瑶忍不住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腮帮子,总算长了些肉,不再是以往的小萝卜头了。 “好了,好了,元熹,那边有人过来了,二姐先走了,到时再来看你。” 望着消失在门的身影,小男孩想着还有十三日方能回家,愈发哭得泣不成声。 第143章 又失踪了 入春之后,气温渐升,被寒冬禁锢近两月之久的胡豆,终是步入盛长期。 邓玥瑶自三亩丘晃悠到十亩丘,到底是土质肥沃些,一亩丘已然绽出浅白泛紫的花,甚至少部分植株已结荚。 望着地里近两尺深的胡豆苗,邓玥瑶满心期待,想象着五月收获胡豆的场景,只觉这片土地满是希望之光。 “瑶瑶……” 熟悉之声传来,邓玥瑶转身望去,只见邓元皓朝她这边奔来。 “瑶瑶,你怎跑这来了?让我一顿好找。”邓元皓气喘吁吁道:“单子上的东西买回来了,还有,林老板说明日要五十斤鲜味粉。” “啊?这么多?”邓玥瑶惊诧不已,旋即咧嘴大笑,拉着大哥不要命地往家跑去。 刚从家里跑过来的邓元皓,尚未缓过气来,此刻又被小妹拉着往回跑,不禁埋怨起来。 “哎,瑶瑶,跑这般快作甚?好歹让我缓缓啊!” “我不跑,银子就跑啦!”邓玥瑶嫌弃大哥跑得慢,干脆松手,径直朝山脚疾奔而去。 其身后的邓元皓跑得气喘如牛:“哎!哎哎!瑶瑶!慢点跑,当心摔着!”银钱哪有命重要? 此刻,邓玥瑶的思绪跟着她的脚步疾驰:开玩笑!五十斤呐,三四百两银子!都能盖半座宅子了。 前几日才送去十斤,难道这么快就用完了?那鸿顺楼的生意该有多火爆啊?这次林老板突然要这么多鲜味粉干啥? 诶……莫非他又开了新铺子?去年腊月他不是说已在县城开了一家分铺吗? 既然猜不透,那她也不会为这事去钻牛角尖,她还巴望着林老板一路长虹呢! 只因春季易受潮,前几日烘烤干的海货和香菇还需再烤一回。 到家后,邓玥瑶连水都顾不上喝,便招呼大姐帮她一同生炭,眼下米缸里的存货仅有六斤多,还得磨四十多斤鲜味粉。 她想着这玩意不像前世的味精,若是一次全烤干,研磨成粉,保管不当便易变质。 自家和奶奶用的鲜味粉,每次都是磨十斤放入米缸除湿,以备鸿顺楼随时要货,唉,这要是在北地就好了,放几个月也无妨。 邓玥瑶跑到堂屋左上角的后门口,将家中陆续添置的六个炭盆悉数搬出, 随后,她拿着秤和筲箕来到邓元熹房中,照着比例将海货跟香菇过秤。 抬眸间,她蓦然晃见摊在地上的土豆有些已冒出了芽尖。 邓玥瑶心下一紧,当即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完犊子!我怎就把这事给忘了? 揉着滚烫的右脸颊,她仔细查看一番,还好发芽率未及三成,得赶紧将这一百二十斤土豆种去地里。 当初土豆刚拉回来之时,她就想着过了元宵节再种,还特意嘱咐大姐将灶塘里的灰收集起来,谁知尽顾着盖新房,把这事给落下了。 事有轻重缓急,择其赚钱之事为先,先把这大单搞定再说,下午再去种土豆也来得及。 这会儿,邓元皓也跑回,瞧见小妹正端着筲箕,忙上前夺过她手中之物。 “瑶瑶,亏你还是女娃,竟跑得那般快。”像个男人婆一样,到时看哪个男的肯娶你,他端着筲箕,嘟囔着去了堂屋。 “大哥,你去灶屋瞧瞧那几个火盆的火生好了没,若好了,你搬到堂屋来。” “好嘞,马上就来。” 邓玥瑶来到堂屋,拿起磨盘上的小扫把,扫去磨盘上的尘灰。 随即,她又端来一盆水,将磨盘擦拭一遍,入口之物,容不得半点疏忽,毕竟,这可是关乎性命之事,稍有差池就得蹲大狱。上一次捉进去的两人,一个被扔去乱葬岗,另一个还得吃三四年牢饭。 不多时,邓元皓将六个火盆陆续搬进来,他娴熟地将每个火盆两旁架上长凳,又把四十几余斤海货和香菇分别倒入六个圆盘和米筛中,最后再将其架在长凳上烘烤。 一炷香后再来翻面,这些原料之前都烘烤过,用不了一个时辰便可磨粉。 眼瞧着忙得差不多了,邓元掏出钱袋子递给小妹。 “一百五十斤糙米,五十斤五花肉,四十斤鱼,三十斤板油、五十斤菜油,十五斤筒子骨,六十斤酒,两个蒸笼,十斤菜干,两个饭甑,一些调料,还有几副猪下水,剩下的都在这。” 听完大哥汇报,邓玥瑶打开一看,好家伙!五两多银钱的货款,仅剩不到一两银子,肉疼! 念及还有周边几个乡镇的猪下水没提,随即她将钱袋塞给邓元皓。 “大哥,你速去将剩下的猪下水提回来,金凤婶子她们应该也快到了,记得早去早回,有些土豆都爆芽了,咱们下午得把它种了。” 邓元皓将钱袋子塞入怀中,点头道:“那好,我去与阿斌哥说一声,让他待会帮你推磨。” “五个灶呐!大哥,就他们师徒俩,估摸都忙的转不开身,哪还有工夫过来推磨?”说着,她便将邓元皓往外推。 少年刚迈出大门,又转身道:“哎,瑶瑶,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今日我特意绕到那私塾去了,在那门口瞧了一眼,怎的不见元熹?” “想必那会儿二弟正在课堂念书,昨儿我跟他说二十一去看他,要不咱们后天都过去瞧瞧,到时把小弟也带上,给他一个惊喜。” 少年双眸骤亮,咧嘴笑道:“那敢情好!” 话音落地,转而垂目沉吟,不知那臭小子想我了没? 也不知他可曾哭鼻子?也不知他有无被人欺凌?也不知…… 见大哥杵在门口耷拉着脑袋,邓玥瑶复又将他往外推:“再耽搁下去,这土豆还要不要种了?” 邓元皓闻声回神,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把脸,笑道:“那好,我先走了。” 目送着邓元皓驾车离开,邓玥瑶盘算着家中存粮,大几百斤虎肉,狍子肉还剩两腿,三四十斤腊肉。 狍子肉和腊肉所剩不多,留着自家吃,明日仅虎肉可用来做一道菜。 剩余的二十多斤虎骨酒是老爸的最爱,况且依奶奶若说,酒中放了不少名贵药材,给大姐擦拭伤腿颇见成效,这个也不能拿来充公。 所幸,菜园里的菜还够吃,昨日奶奶让老爸扛回一坛子肉,还说老宅那边菜园里的菜多得很,她一人吃不完,让老爸明早拉些过来。 听到院外的谈笑声,邓玥瑶迅速合上大门,关乎买卖上的隐私,她在上一世便领教,即便这三人她都颇为信得过,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随即,邓玥瑶来到院中,跟金凤婶子她们闲聊之中,便瞧见大姐抱着小奶娃向她走来。 小家伙瞧见邓玥瑶,就咯咯直笑,当即张开手臂要抱抱,瞧着小弟不管不顾地朝小妹扑过去,吓得邓玥琳忙伸手扶住他后背。 “瑶瑶,你看,小弟愈发调皮了,这才刚醒来,便哄着我抱他出来寻你,你瞧,这会儿一看到你,他就不要我了。” 一旁翻弄肥肠的冬梅婶子偏头笑道:“可不是吗?我家石头这般大的时候,可折腾人了。” “你二牛哥四五个月时,除了我,谁都不让抱,你说抱就抱吧,他还抓我头发,你打他手,他还朝你笑。” 听着两位过来人的谈论,正在刷洗猪头的大圆神色一愣,旋即黯然垂眸。 邓玥琳将小元泰塞到小妹手中,轻轻拍了拍他屁股,佯嗔道:“找你二姐去吧,往后休想再诓我抱你。” 邓玥瑶笑盈盈接过小奶娃,忍不住啄了他小脸蛋一口:“咱们小元泰也想出来晒太阳了是吧?二姐这会不得闲呐,过两日就带你去看二哥。” 小家伙窝着小嘴咿呀咿呀跟她互动起来,邓玥瑶抽出左手摸了摸小弟的头,隔着红色瓜皮帽摸上去,如同隔靴捎痒,即便小奶娃这会流着口水,但一点也不妨碍他的可爱就是。 掂了掂又重了不少的小家伙,邓玥瑶的视线落在肉嘟嘟的小脸蛋上,眸底笑意浮沉,其脑海中立时浮现出满脸赘肉的大胖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不会的,自家小弟生的如此讨喜,绝不会长成那等眯眼相扑。 逗弄一番小元泰后,邓玥瑶将他还到邓玥琳手中,径自来到灶屋,查看四两多银钱的物资。 所幸,前阵子木炭消耗不少,现今灶屋方能腾出一角,虽被大姐打扫过,但仍是黢黑一片。 糙米、菜干和调料皆堆在铺有木板的角落里,紧挨着的是酒、菜油和码放的蒸笼和饭甑,窗口长凳上摆放着两大盆肉、筒子骨,以及板油,其下各放有一桶鱼。 扫了一圈满满当当的灶屋,邓玥瑶不禁再次懊悔当初的决定,好在用不了多久,就能告别这拥挤的屋子。 出了灶屋,邓玥瑶移步屋后,瞧着现今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粪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估摸这些底肥种几分地的土豆,怕是所剩无几。 当初大哥担心熏到她和小弟,便将鸡粪和骡子粪铲出,堆在屋后西北角,她让大哥往其上堆了稻草草、树叶和灶灰,后来听取奶奶的建议,又往上堆盖一层厚土。 而后,邓玥瑶来到新宅基地,只见大伙正忙得热火朝天,程德贵领着十余人运送石灰和碎石等各种材料。 程里正指挥二十多号人修整靠近屋旁的那片地,以便明日罗工头他们来了直接搭建草棚,其周边码放着的数十堆砖瓦,恰好能挡去不少冷风。 “哎,丫头,你走那般快作甚?有事找你。” 邓玥瑶转身望过去,只见程里正急匆匆朝她跑过来,她忙快步上前:“何事啊?水生大伯?” 程里正指了指身后一堆堆砖瓦:“待会送来的青砖都没地方堆了,你得赶紧指个地出来,也好让大伙提前修整一番。” 依照图纸上的布局,邓玥瑶指向靠近屋旁那块十多亩空地:“就那块地吧,尽量往中间码,堆二十万砖都不成问题,旁边都砌屋子。” “诶,那好,我这就派他们将那块地修平整些。”言罢,程里正转身跑过去,给众人派活。 未几,大伙再度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邓玥瑶扭头看向山坡上忙得头也不抬的师徒俩,随即视线落在虎背熊腰之人身上,只见他猫着腰正徒手拍向灶墙,她忍不住低声闷笑,老爸应是数千年以来,头一个用如此奇葩方式砌灶之人。 这会儿,屋旁的师徒俩已然砌出一个土灶,因大工师傅尚未进门,家中又无泥刀,邓高峰连夜赶制出将几把竹泥刀,将削制好的竹片插入木柄,再以数圈布带缠紧,只不过这玩意中看不中用。 邓高峰没少嫌弃自己的杰作,竹泥刀拿在手上轻飘飘,每砌一块砖就得拍上一巴掌,先前砌好一大半的灶墙,只因没把握好力度,一巴掌下去,整个灶墙轰然倒塌,这会儿,他正骂骂咧咧地按压刚砌上的砖块。 此时的阿斌也累弯了腰,又是和泥又是担砖,稍有得闲,还得帮师父递砖,饶是他身手再敏捷,这会儿,也确实有些忙碌不堪。 这阵子,邓高峰白天在工地盯哨,晚饭后去木屋鼓捣一两个时辰,回来还得在工地巡查一番,毕竟,这个时代的砖瓦可不便宜,随便几块青砖顶瓦都能顶上一斤肉钱。 瞧见闺女走过来,邓高峰忙挂起了笑脸,忍不住问道:“哎,闺女,明日要做百多号人的饭,你一个人忙得过来?” 邓玥瑶哈的一笑:“哈,十三桌饭,我一个人哭都哭不出。不过,我跟廖大娘早就说了这事,让她帮我请一个人来,再加上奶奶,四个人做饭应该不会太赶。” 想到闺女所说的开工菜式,邓高峰起身,将手柄松动的竹泥刀随手一扔,左右扫了一圈,乐呵呵看向邓玥瑶。 “闺女,明儿记得给我留碗坛子肉,还有那海带大骨汤,也千万记得给我留一碗,这二十多年来,你老爸我馋的紧,别自家还没吃上几口,就被那百多号人给瓜分了。” “奶奶那地窖里头还有不少坛子肉呢,再说那大骨海带熬出汤估摸得有好几盆,保准您明儿泡澡的汤都够了。” “那就好,那就好。”某人吃了定心丸,笑得满头蓬乱的碎发一颤一颤的,重又蹲下来砌灶墙。 此时,阿斌担着一担砖来到两个灶之间,双手各提着箢箕提手一掀,皱眉看向邓玥瑶。 “诶,师妹,好些日子都没瞧见小灰了,该不会被那些个馋嘴之人给炖了吧?” 他回想起早年间跟着师父吃过的狗肉,虽说师父啥菜都是一锅煮,但唯有那狗肉独特的香味总能让他多吃几碗饭。也不知怎的,近几年来,便再也没瞧见师父炖过狗肉。 “啊!那家伙又失踪了?” 邓玥瑶心往下沉,掰着手指回顾起来,初六那晚见过,小灰叼了只野鸡回来,初七中午给它喂过虎肉拌饭…… 第144章 土豆下种 邓玥瑶最终确定,邓小灰于元宵前夕一去未归,正月十四早上,她还给它喂过肉汤泡饭。 如果是元宵当晚被鞭炮吓跑,还情有可原,可这家伙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家出走,到底是几个意思? 她这会也没功夫管邓小灰的事,回屋将海货和香菇逐一翻面,来到房中便瞧见邓玥琳正在给小元泰喂牛乳粥。 “小妹,日后天气愈发暖和,这牛乳该如何保存啊?”想到二弟的嘱咐,邓玥琳每次给小元泰喂食前,都要先闻闻牛乳是否有异味。 幸而,这会才入春,大哥每每从鸿顺楼弄来的牛乳,也是挑最新鲜的入手,就怕量多易变质,且每隔一日才带回那么一竹筒。 “大姐,先照老规矩装盆里放水缸,容我好想想。” 食物如何保鲜?她还真没想过这一茬,即便回到现代,她也造不出冰柜,当年所学的专业跟这完全不搭边。 邓玥瑶戳了戳小奶娃红扑扑的小脸蛋,思绪如潮,虽然她这副身子才十二岁,但她一直都将小弟当儿子来养。 solo二十六年,没有任何带娃经验,以前遇到不懂之处,她便努力回想表姐带娃时的情景,或向金凤婶子她们取经,后来受到奶奶指点,便愈发得心应手。 “你这小滑头,这才刚吃饱喝足,就不让我抱啦?好好好,去你二姐那。”说罢,邓玥琳将张开双臂的小弟塞给小妹。 邓玥瑶接过小弟,朝他小脸蛋啵了一个,逗得小奶娃咯咯直笑:“咱们小元泰长大了,不再像从前那样贪睡咯。” “你快将哄他入睡,待会姐跟你一起磨鲜味粉。” 邓玥琳说完,便去灶屋备菜,好让小妹她们早些吃了饭去下地,自从每日擦拭虎骨药酒,她腿伤也好了不少,如今虽说行走时仍旧不利索,但至少没有以往那般疼痛。 待两姐妹刚磨完最后一批元贝,收集猪下水的邓元皓恰好到屋,冬梅婶子她们忙将骡车上的猪下水提到水井边。 邓玥瑶拉着邓元皓来到他们屋里:“大哥,你回来的正好,先去灶塘弄一桶灰来,我再教你切土豆。” 说着,她跑去自己屋里,从抽屉里拿来两把准备已久的新刀,又提来两个盆。 邓元皓依照小妹的吩咐,将桶里的灶灰倒入盆中,见她将鸡蛋大小的土豆切成两三块,忍不住问道。 “这东西还要切?就不能像胡豆那样,先往坑里撒上鸡粪灰,再一个坑里扔两三个就行了?” “真照你那法子种下去,到时还能收几斤土豆啊?”邓玥瑶递给他一把刀,捡起一颗土豆做示范。 “喏,这顶上的芽是最好的,芽眼多发出的苗就多,不但出苗快,长出的土豆也壮实。” 邓玥瑶将土豆翻个面,指了指上面的芽眼:“大哥,你瞧瞧,这就是尾部的芽,挖出来时连着土豆苗,与顶芽相比,发芽慢不说,长出的苗和结出的土豆都要差不少。” 邓元皓找来两张矮凳,坐在土豆堆前,拿起一颗土豆不假思索的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是不是只要切出顶芽就行了?” “哪那行啊?本来豆种就少,这可是外番货,我找了好几家,才遇到这船刚从闽地拉来的稀罕货,蚊子再小也是肉。” “土不拉叽的,这外番货也不过如此嘛!” 虽然邓元皓嘴上是这么说,可切起来的时候极为小心,外番货诶,他们家可是全村第一个种土豆的人家。 “小妹,你看我切的咋样?” “还行,得注意每块土豆都要保留一两个芽眼。”邓玥瑶凑过去瞅了一眼,厌不其烦地叮嘱大哥:“先从土豆尾巴上开切,切顶芽时得斜着切。” 吃过午饭,大家还未来得及歇饭气,在邓玥瑶忽悠下,将剩余的土豆切完拌灰。 念及十亩丘地里的胡豆苗,邓玥瑶估计应是最后下种的缘故,其长势略微逊色,豆苗普遍不到一尺深。 她决定将土豆种去那片地里,待会多下些肥,虽早已立春,但昼夜温差较大,她担心会冻坏这些宝贝,为保险起见,还得盖上一层稻草。 随后,邓玥瑶便给家中三位劳力派发任务:“大哥,你去村里弄些稻草送去十亩丘。” “师兄,麻烦你帮我将这些豆种挑去地里。” “爹,后面那堆肥就交给你了。” 邓高峰眉心拧成一团,叹了口气,唉,这丫头也不知咋想的,最近几日一天一个花样,都不带重复的,可着劲儿折腾他,也不体谅体谅他这唯一的老爸,他那还有一两个土灶没砌完呢,难不成今晚又得加班? 对此,邓玥瑶视若无睹地将老爸往外推:“爹,现在家中就你为长,还不得起个带头作用?放心好了,待会大哥和师兄也都会帮你。” 邓高峰边往外走,边不忘提醒道:“那你明天得多给我留些……” “知道了,知道了,您是我老爹,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您不是?” 于是,一家人各自分头忙活起来,下午工地上只有十余人运送材料,邓玥琳只需带娃和看家。 地头间,阿斌卸下土豆种,扫了一圈,看向邓玥瑶:“师妹,这东西搁哪?” 邓玥瑶拄着锄头,眉眼一弯:“就放那吧,你去帮我爹将剩余的土肥挑来,粪桶都在屋后,剩下的事我来就好。” “诶,那我这就去。”阿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转身就朝山脚跑去。 邓玥瑶逛了一圈,找了几块豆苗长势最差的地,小心翼翼地在每行植株间挖个坑,只等邓高峰送来土肥,便可撒肥开种。 不多时,土肥和稻草悉数送到。 邓元皓瞧见不远处地里正在挖坑的小身影,眼底掠过一丝惑色,家中不是还有两把小锄头吗?小妹怎的偏就挑了把最大的出来? 随后,邓元皓又瞥了一眼满满两箩筐里的豆种,当即二话没说,拔腿就朝家中疾奔而去,仅靠小妹一人来种,只怕种到半夜都种不完。 眼瞅着闺女挥着比她还高一节的锄头在“嘿哟嘿哟”挖坑,邓高峰不由得眼眶发热,抹脸叹息,唉,若梦玲泉下有知,指不定回心疼成啥样,就她那性子,自己指定得挨呲。 随即,他忙跑上前去,一把夺过闺女手中的锄头,瞬间眉头一皱,这傻妮子,怪不得累的直喘气,买把小锄头又要不了几个钱。 “人都还没锄头高,一边待着去。”说罢,他照着现成的土坑开始挥着锄头挖起来。 “嘿嘿,多谢……”邓玥瑶瞟了瞟不远处的邓元皓,随即凑到邓高峰耳边:“多谢老爸,嘿嘿。” 直到邓元皓拿着小锄头来到地里,邓高峰瞟向他手中至多不过两尺长的小锄头,又瞅了瞅自己手中之物,顿时傻了眼,这这这,这还是亲闺女吗? 他转念一想,闺女说的话,眼下家中他为长,而自己又有一把子力气,他不出力谁出力?难道真眼睁睁看着三个丫头小子忙到天黑吗?再说那琳丫头做的饭菜跟他不分伯仲,还是赶紧把这忙完,早些让闺女回去做饭,还有一两个土灶等着他们师徒俩去砌呢! 想到此处, 邓玥瑶指向左边几块地,比划着说道。“大哥,那几块土就交给你了,记住得沿着土沟挖,在两株胡豆之间挖个菜碗那般大的坑就行,仔细莫要伤着胡豆苗。” “诶,小妹,你去歇着吧,这有我们仨,哪用得着你啊。” “那哪行啊,就这样,你跟我爹负责挖坑,师兄撒土肥,我来种,这种土豆的学问大着呢!可不是种胡豆那般容易,往坑里一扔盖上土就行。” “啥学问?你教教我们,待会我们挖完了,再来同你一起种。”邓元皓忙问道,随即看向前边地里的邓高峰:“你说是吧?黄幺叔。” 邓高峰嗯了一声,随即招呼徒弟走过去,一同瞧瞧如何种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