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言战争》 第一章 间谍 赫诺自幼成绩出众，被家里送到博伦上学，在这里他认识了弗雷老师，他教会了赫诺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欺骗。 弗雷老师教他数学，他告诉学生们：数学是高雅的，任何一个公式或定理都可以用无数种优美的方式去证明，逻辑就像是剑术一样，是绝妙的东西。 “在数学中，谎言在真理面前不堪一击，而在现实中，谎言却能够构筑出真实。” 在赫诺临近毕业时，弗雷老师曾如是对他说道。 但是赫诺当时只不过是发现他偷走了校长的钢笔罢了。 由于来自于乡下，赫诺在博伦缺乏自信，不敢惹是生非，他绝对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但弗雷却告诉他，哪怕自己到校长那里告发他，甚至在他那里搜出钢笔，也不会有人相信是他偷的。 赫诺问他：“为什么？” 弗雷说：“你是一个从乡下来这里求学的家伙，家境贫寒，经常食不果腹，沉默寡言，在班上没有任何朋友。” “而我则在这里教了十几年的数学，能够每天清晨到洛洛斯享用一杯醇香的咖啡，我妻子和谐，家庭美满。” “大家都知道，校长最近买了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而现在你一个穷乡僻壤的家伙来告发我偷了校长的钢笔，但你不过是口说无凭，而我甚至可以说是我看见你偷了钢笔，制止了你的行为。” “而你又面临毕业，我为了不让你的学业受到影响，答应帮你偷偷还回去，可没想到你害怕我言而无信，选择反咬我一口。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赫诺没有说话，而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他看着双脚前面的地板，脑子一片空白。 “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哪怕我的话是谎言，但是在现实中，那叫做事实。” 他的话像是一柄巨锤，直击赫诺的心口。 “我说过，数学的证明题是无法蒙混过关的，因为数学是绝对的真理至上，在数学中，谎言在真理面前不堪一击，”他接着说，“而在现实中，谎言却能够构筑出真实。” 谎言能够构筑出真实…… 当时赫诺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那时弗雷早已经带着校长的钢笔离开了，而他却依旧驻立在原地。 后来校长在全校发布了通告，甚至请来了警员来学校搜查，但是却一无所获。 即使被威胁过，赫诺依旧产生过检举弗雷老师的念头，但却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 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的真话会被当成谎言，而弗雷老师的话会被当做事实。 那样他不仅无法毕业，甚至会毁了自己的一生，父母也会对他大失所望。 赫诺选择了闭嘴。 直到那天阿斯德的炮弹从天而降，他们从博伦的西街路口一直炸到北路，整个博伦的新街道被毁得不成样子。 而威胁过赫诺的弗雷老师则在这时把钢笔偷偷塞给了他，当时的弗雷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告诉赫诺：“看到阿斯德的士兵，一定要把钢笔交给他们。” 为此弗雷甚至告诉赫诺自己的口袋里还有几枚钱币，让他尽管拿去用。 赫诺不理解为什么要把钢笔交给阿斯德的士兵。 最后他只看见弗雷老师那乞求的目光，还有那最后一声“求你了”。 弗雷老师死了，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在这次轰炸中，劫后余生的人并不多，赫诺是其中之一。 在阿斯德士兵们的审问中，他们得知赫诺是个波利的乡下小子，父母只是普通的务农人员，便没有继续审讯的想法了。 而那些父母是达官显贵的同学，倒是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拉去审问室里，那里经常听得到哭声。 最后赫诺被安排送去阿斯德做苦力。 在一列蒸汽火车上，里面挤满了博伦的幸存者，这里的人都要被送到阿斯德的工厂，在那里做劳工。 在车上，赫诺的同龄人们最开始每天哭嚷着要回家，哭闹声不绝于耳，时不时会有阿斯德的人过来揍这些哭闹的家伙。 他们越打这些人哭得越狠，但没几天这些家伙都学乖了，因为如果再哭的话就没有吃的了。 一天夜里，赫诺偷偷拿出那支钢笔，打算仔细研究一番。 这支钢笔是黑紫的笔身，像是用某种名贵的晶体制成，用黄金做了边框修饰。 但是他发现笔尖上面刻有小小的一行字，上面刻着自己不认识的字符，而且在夜色之下，他看得不是很不清楚。 于是赫诺打算到窗口边，那有月光倾泻进来，或许能够看得更仔细一些。 他偷偷地探出脑袋四处观望，这列火车有几节左右两边全是木床板，共有两层，床板中间的过道很窄，只能通过一个成年人。 眼下周围的人基本都已经睡着了，到处都是呼噜声。 赫诺悄悄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爬到有窗户的一边，月光正静谧地躺在那一小寸地方。 他已经按捺不住了，立刻就把钢笔从衣服里掏出来，把笔帽轻轻地扭开，将笔尖小心翼翼地伸到月光下，正打算仔细看看那刻的字符，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赫诺心中猛然一惊，整个人差点坐倒在地上，还好后面的人及时扶住了他。 “别出声，别回头，往前走。”后面那人轻声说。 赫诺按他说的做，直到被他带出了那几节关押着博伦人的车厢。 只是他这才知道，原来其他的车厢是这样的： 到处都是整齐排列的长排座位，每两个长排座位中间还有一个桌子供人使用，所有的座位旁边都是窗户，甚至现在还能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山脉和夜空之上的月亮。 在这些座位之间，还有一个吧台，里面摆满了酒瓶，车厢的顶部吊有发出橘黄色光的铜灯。 他示意赫诺坐到前面的一个座位上。 赫诺起初有些胆怯，但是在那人的催促下他不得不照做。 他老实地坐在那个座位上，那个时候，他还担心自己以为会把座位弄脏而被训斥。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人坐在赫诺的对面，他留着络腮胡，面容刚毅，棱角分明，头发剪得很短，穿着棕褐色的外套，他把衣袖拉到手肘以上，赫诺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衣服的褶皱和他手上的青筋。 “赫诺，全名是赫诺·拉普拉斯。” “你刚刚在做什么？”他又问。 这个时候，赫诺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很明显他不是博伦的人，也就是说他是阿斯德的人。 赫诺想起了弗雷老师临死前要让自己把这支钢笔交给阿斯德的士兵，他想这人或许就是看见了这支钢笔才把自己带到这里审问的。 这节车厢很宽广，但是此时却空无一人，灯也只亮了一盏，就是他们头顶上的那盏。不知为何，赫诺觉得这支钢笔能够帮到自己。 谎言能够构筑出真实…… 弗雷老师的话此时此刻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沉默了一会儿，赫诺最终还是开口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该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们，现在看来是时候了。” 赫诺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支钢笔放到桌面上。 那紫黑色的材质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光滑的面上甚至可以看见两人的脸。 “这个是什么？”对面那人拿起那支钢笔在手中仔细端详着，“这不过是支钢笔罢了。” 赫诺稍加思索了一番，接着说道：“钢笔？这可是我和弗雷拼命保护的东西。” 他突然站起身来，激动地问赫诺：“你认识弗雷？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赫诺感觉要是中间的桌子要是再小一点，他很有可能会直接隔着桌子扯自己的衣领。 “很遗憾，弗雷已经牺牲了，”赫诺尽量用着怀有悲伤的语气说，“但至少这个东西被我留了下来，这就足够了。” “这上面是什么？是伊利斯的名单吗？”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钢笔，拔掉了笔帽，像要从中找到什么似的。 “这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这对阿斯德非常重要。”赫诺摇了摇头。 “看来这需要破译，得让布斯来看看。”那男人点了点头。 “既然这个东西已经交给你们了，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赫诺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原来你是弗雷在博伦的线人。” 赫诺并不懂什么是线人，但他仍旧点了点头，甚至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弗雷为阿斯德做了很多。” “辛苦你了。”他突然向赫诺敬礼。 赫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是还是照做着向他回礼。 “跟我来吧，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他便带着赫诺往更前面的车厢走去。 正是今晚，赫诺彻底明白了“谎言能够构筑真实”的意义。 后来赫诺才逐渐了解到校长和弗雷老师之间的实情，这背后所牵扯到的东西，当时的他搞不明白。 那天晚上，布斯向他发出邀请：“赫诺·拉普拉斯，你愿意跟着我参加培训吗？” 正是那天晚上，年仅十六岁的他接触到了一个新词—— 间谍。 第二章 密道 1846年秋夜，博伦郊野的一栋别墅里正亮着几盏明晃晃的灯。 装潢精致的客厅里只有两个人，他们坐在茶几的两边，面色严肃。 其中年纪较大的男人叫做布斯，是阿斯德帝国的情报处总负责人。 他虽然已年过四十，但身体依旧硬朗。 此时还未入深秋，布斯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起，能看见肌肉线条和些许疤痕。 “老实说，这次我并不希望你跟着运输队一起行动。”布斯开口道，声音和蔼，与平日工作时的严厉截然不同。 “我明白，但是如果我不跟着去，那么我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接触到密道了。” 回话的这人很年轻，他叫赫诺，是布斯最得意的学生。 布斯不仅负责着阿斯德帝国的情报处的工作，同时也为阿斯德培训了许多间谍。 赫诺现在正潜伏在阿斯德的敌对国，也就是尼奥的辎重军营里，辎重军营的总部就位于博伦市。 就在前天，他得知尼奥即将从秘密修建的道路运输一大批物资和军械到前线。 这条密道在两年前就开始修建了，似乎是在一个月前加急竣工的。 因为阿斯德最近刚把尼奥原来运输物资的道路炸毁，从而导致前线物资紧缺。 所以尼奥动用了军费来加大对修建密道的投入，也正是由于最近的财政支出异常，让敏锐的阿斯德间谍察觉到了尼奥的动作。 通过各种情报交换，阿斯德情报处最终确定了尼奥在修建运输密道，但是对密道的位置以及是否已经投入使用等情况都无从所知。 直到前天，赫诺从辎重军营得知尼奥将从密道运输物资的消息。 在将情报上报之后，他们决定让赫诺想办法参与此次运输行动，从而向阿斯德发送密道的位置。 布斯知道，像这种级别的秘密运输行动，如果突然进行人员变更，一旦发生任何变故，那么变更的人员必然会被调查，尼奥的人不可能放过赫诺的。 “实际上，用‘寻位仪’来确定大致的位置也未尝不可。”布斯说。 他是有私心的，他不希望赫诺因此赌上性命。 布斯也有自己的考虑，目前尼奥虽然前线物资紧缺，但是最近向阿斯德发动的攻势丝毫不减，很明显是有其他的运输道路提供支援。 而且阿斯德最近在前线的接连失利，让前线指挥官甚至已经有了退军的念头。 所以哪怕切断这次运输，对整体战局也不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反而是阿斯德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失他们最年轻的王牌间谍。 赫诺却笑着说：“老师，寻位仪的精确度可不准确，何况还有可能被他们检测出来。” “我们已经确定好方案了，这次行动不会受到影响，只需要得知密道的位置，以及所运输的物资即可。”赫诺又接着说道。 赫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但也不会做无谓的牺牲。 他知道自己的价值，不会因为一次普通的运输行动就白白搭上性命。 然而布斯真正担心的并不是阿斯德行动后被调查，他是担心这次行动是尼奥的计谋。 如果是尼奥放出消息让他们调查到密道的事，那么期间发生任何人员变动，都相当于自爆间谍身份。 但这只是布斯的无端猜想，没有任何情报能够证明这个猜想有可能性。 “也好，那就祝你……”布斯话还没说完，便立刻停了下来。 阿斯德的情报处间谍在出行任务前，十分忌讳谈到这些话。 赫诺站起身来，笑着道：“无需担心，老师。”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赫诺便匆匆告别。 临走前，赫诺特意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四周，确认无人后才上车离开。 布斯这栋别墅距离博伦的市中心有着三十公里的距离，从这驱车回到赫诺的住所大约要一小时左右。 赫诺把黄铜制成的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蒸汽引擎便开始运转，发出呲嗡的声音。 布斯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开，并没有注意到一公里外的某处，有人正用望远镜注视着这一切。 —?— 赫诺将车开进公寓的停车场，跟巡夜人打了个招呼，接着便上楼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赫诺每次跟巡夜人打招呼时都会刻意提高语调和音量，并且特地举起右手。 他需要巡夜人记住他的特征，以备不时之需。 他在这住了一年多，自从他加入辎重军营的第一天起，就被分配到这间公寓。 赫诺站在门口，习惯性地用余光环顾四周，同时把房门钥匙插进去，确认没人跟着后，他才把锁扭开，接着推开房门。 一进门，一根白色细线悄无声息地从门后垂下。 那是赫诺做的小记号，如果有人来过他的房间，那这根细线就会垂落在门后的夹缝中，如果没有，那它就会像刚才那样缓缓地垂下来。 整个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张木床，边上摆着书桌和椅子，还有个小小的衣柜。 在房间的一侧空地上摆满了书籍和手记等资料，用一张竹毯垫着。 另一侧则是独立的卫浴，虽然空间窄小，但一个人使用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赫诺走到书桌前那扇窗户旁，窗帘和自己走之前的位置一样，没有变化。 在确保没有人能够窥探到他的房间后，他从衣服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长形纸条，上面打满了小孔。 这是阿斯德的加密信件，需要破译才能知道其中的信息。 赫诺把靠着墙壁的木桌移开，在窗户下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长方形缺口，他使劲把那个缺口给按下去。 在弹簧机关的作用力下，那块像是缺口的墙体弹了出来，空缺的地方摆放着一个精致的铜制仪器。 赫诺小心翼翼地把仪器拿出来，放在木桌上。 这个仪器就是用来破译加密信件的工具，叫做“译码机”。它由无数精巧的齿轮、发条、轴承等零件制成。 这是个长方体的仪器，有一侧光滑而平整的夹层，只需要把加密信件夹在夹层中间，再插入”耳听机“即可，而耳听机就安装在仪器上方的凹糟处。 赫诺从书桌的抽屉里拉出铜线，连接好耳听机和译码机，接着把耳听机放在左耳，同时右手控制破译机夹住密信纸。 只见这台破译机如同获得了生命般运转了起来，那些绝妙的器械规律地转动着，内部的振动片根据密信纸的孔发出响应的振音，通过铜线传导至赫诺的耳朵里。 根据传导的声音，赫诺在脑海里将其中的音律与所对应的字母一一拼写。 “尼奥辎重军营总领——奥维斯·克利，计划于9月27日夜十点公布运输队伍编号、跟随军官及运输时间。” “此次行动规划，由奥维斯全权负责，拟定名单已确定，具体人员未知。” “请务必参与此次运输行动，尽可能地向我方提供密道位置及所运输的具体物资。” “阿斯德帝国万岁。” 赫诺取下耳听机，看了看手表：夜十一点整。 接着又看向挂在墙上的日历：1846年9月26日。 他还剩下二十三个小时。 ——■—— 诺亚图书馆： 『寻位仪』：1801年，艾克学院教授彼得森·罗森所研发的机器。 寻位仪由两枚机器组成，其中一枚可以通过环境周围的磁场来确定具体的方位，另一枚则在计数板上记录两者距离，可根据方位及距离得出两者相应的具体的地理位置。 在相距超过一百公里时，其精确度将会大幅下降，且易受不同环境磁场影响而造成误差。 第三章 名单 次日清晨，赫诺便早早地到辎重军营的办公室开始工作。 他负责的是人员名单调动的工作，不过他并没有权利决定谁该去哪个岗位工作，他只是负责记录这些调动人员，然后再把工作组的名单同步更新。 这份工作实际上很轻松，人员调动虽然是常事，但是每天要做的记录不过寥寥十来个。 一天下来，他几乎大半的时间都不用工作。 但是这份工作能够接触到的信息却很多，整个辎重军营的人员名单都在他这里，谁什么时候进行了调动，去了哪里，他都了然于胸。 根据昨天的情报，赫诺开始翻看最近一个月的人员调动记录，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关于密道运输队伍选择的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在最近的一个月里，奥维斯不断地将其他队伍里的人员安插到第二、第四、第五运输队中。甚至将第一运输队的教官也调动到第四运输队中去了。 这样看来，这次密道运输行动中，第二、第四、第五运输队很有可能会成为行动队伍。 但光是这些信息还远远不够，自己只是个记录调动工作的文职，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参与到运输行动中。 哪怕奥维斯现在就告诉他运输队伍的编号，他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加入其中。 “早上好，赫诺。” 一个婉转的女声从赫诺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赫诺转过头回应道：“早上好，莉娜小姐。” 身后的女性全名叫做莉娜·克劳迪娅，克劳迪娅是尼奥的名门之一。 这位年轻漂亮的莉娜小姐是赫诺的同事，整个辎重军营最轻松的部门就是他们这个人员调度部了。 最初人员调度部一直是由一位老先生负责的，直到一年前这位老先生因病退休，由他引荐的赫诺来接替这项工作。 莉娜穿着一身时下流行的裙装，不同于贵族服饰般的繁美华丽，而是简洁的素蓝色基底，搭配白色绸缎点缀，优雅素美。 除了每周一的集合日，莉娜几乎从不穿尼奥的棕色军装，她觉得那件衣服很不合身，而且很丑。 “你总是来得那么早，但实际上我们却并没有多少工作。” 莉娜在他的对桌坐下，手里拿着两杯精美的白瓷杯，里面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她把一杯放在自己的桌上，另一杯缓缓地推到赫诺的桌前，一股咖啡的清香迎面而来。 “谢谢。”赫诺接过咖啡，细细品尝一口。 “好豆子，是亨利家的吗？”赫诺说着，把杯子放下。 “说对咯，就是亨利家的！”莉娜看向赫诺，高兴地笑着，“你果然和那群家伙不一样，他们只会觉得咖啡是又苦又难闻的东西，却整天把酒精当成宝。” “恰巧喝过一次罢了，对了，我还是先校对一下资料吧。” 赫诺现在没有时间和她闲聊，他得先弄清楚运输队伍的编号，再想办法加入运输行动。 莉娜也不打扰他，从抽屉取出一本装订精致的书，自顾自地读了起来。 这位克劳迪娅家族的大小姐几乎从不工作，每天都是在办公室鼓捣着自己的事情，下班了就由司机接送回家。 倒也不是她不想工作，而是本身人员调度部的工作一直都是由单人完成的。 因为工作十分轻松，所以哪怕是一人也能轻松胜任。 她来的那天，赫诺甚至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 结果在他调查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这位新同事是克劳迪娅的大小姐，因为在家里感到很无聊，所以便托父亲给她找一份轻松的差事打发时间。 这位姑娘从邮局到银行，挑了一大堆职位都不满意，最后居然看中了辎重军营的人员调度部。 由于奥维斯的靠台就是克劳迪娅家族，所以他自然就把这份差事交给了她。 当然，奥维斯也不是傻子，赫诺是在这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先生引荐的，而且工作能力也很好，他不可能把这份工作真的交给这位喜欢喝咖啡、穿裙子的大小姐全权负责。 于是人员调度部破天荒地成为了两个人的部门，但实际上，真正负责工作的人依旧只有赫诺。 莉娜最初并不打算什么也不干，但每当她想帮忙做些什么的时候，赫诺总会说现在没有工作，亦或者说工作已经快完成了。 而她也的确经常看到赫诺在工作时间读书看报，莉娜也就逐渐明白了这个部门的工作是非常简单的。 于是她决定干脆什么都不做，每天到办公室捣鼓自己的事情，偶尔和赫诺聊聊天。 —?— 赫诺在稿纸上记录着这一个月来的调动名单，整个辎重军营一共有六个运输队伍，在密道竣工的这一个月里，记录在案的运输队一共进行了9次人员调动，总共涉及88名人员。 相较于平日的调动次数多了将近一倍，平时运输队的人员调动，每个月也就三到四次左右，这一数据异常和密道运输的行动不谋而合。 “第一运输队调动人员22名。” “第二运输队调动人员9名。” “第三运输队调动人员8名。” “第四运输队调动人员24名。” “第五运输队调动人员23名。” “第六运输队调动人员2名。” 从总体数据上来看，第一、四、五运输队的人员变动数很大，赫诺觉得这三支运输队需要着重调查一番。 接着他又从人员名单开始入手，整个辎重军营目前在职、在编人员一共892人，每个人的名字、相貌以及籍贯地等信息，他在这一年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果然，赫诺发现这些新编入第一、四、五运输队的人员基本都是来自乡下的征兵。 在尼奥军队里有一个人人不明说却人人心知肚明的共识：乡下的征兵要比市里的征兵更加勇敢，也更能吃苦。 也就是说，这次的密道运输行动，预备队伍极有可能是这三支队伍，并且奥维斯应该很重视这次运输行动。 突然，赫诺注意到第四运输队伍里有一个熟悉的姓：“克利”。 这个人的全名叫做“贝尔·克利”，克利这个姓氏与奥维斯是相同的，而且根据个人资料显示，这人和奥维斯的籍贯地相同。 赫诺记得这个人是在上个月的月初加入辎重军营的运输队伍，比密道竣工的日子要早一些。 再翻找着月初的记录资料，赫诺发现这个人是密道竣工的时间段里最早调动的运输人员。 而且第一、四、五运输队在这个月所分别调动的22、24、23名人员基本均来自乡下征兵，但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他——贝尔·克利，这个姓氏和籍贯地都与奥维斯相同的，新入伍的征兵。 “找到你了。” —■— 诺亚图书馆： 『译码机』：1803年，艾克学院教授布莱恩·卡鲁索和洛赛·罗森共同研发的机器。 布莱恩按照阿斯德前密码学家博伦·克希亚所拟定的“博伦加密”，设计了能够自动破译其密码的机器，此为“译码机”原型。此后洛赛根据“博伦加密”的规则设计了打孔密信纸，又与布莱恩共同修复了译码机的一些缺陷。 同年，两人共同设计了“耳听机”，至此，译码机最终设计完成。 第四章 贝尔 赫诺把贝尔的个人资料写在一张稿纸上，同时把先前调查的稿纸叠好塞进口袋里。 “我出去一趟。”赫诺站起身跟莉娜打个招呼，接着便离开了。 “路上小心。”莉娜话还没有说完，赫诺就已经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 “真是的，什么事那么着急嘛。” 莉娜气鼓鼓地看着被关上的门，又伸长脖子看了看赫诺的桌面，上面摆满了乱七八糟的资料，莉娜看着就头痛。 莉娜扭头看向一边的窗户，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书桌上，她感到很惬意。 —·— 紫罗兰公园的一个小屋里，罗西兢兢业业地看着店，现在时间尚早，来公园游玩的人并不多，算是一天中少有的清闲时刻。 但是赫诺的到来打破了他的放松时间，赫诺在公园门口停了车就朝着这边赶来。 “有什么事让你怎么那么着急？” 看到赫诺，罗西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是赫诺的内应，负责协助赫诺在博伦的行动。 “来瓶水，还有一份最新的报纸。”赫诺说。 “好嘞。” 罗西转身给赫诺拿水和报纸，赫诺付了钱就离开了。 当然，皱巴巴的钱里夹着赫诺提前折好的纸条。 走之前，赫诺轻轻地咳了两声，这是情况紧急的信号。 罗西把纸条夹在报纸中仔细阅读。 纸条虽然并不大，但赫诺已经尽可能地用最少的字句描述他所需要的帮助。 “请务必准时吗……？” 罗西看着墙上挂着的表，默默念叨着。 —·— “你刚刚去哪了？” 赫诺刚进来就听到莉娜问，他举起手里的报纸，轻轻地挥了挥：“忘记买了。” 赫诺平时也经常在办公室里读书看报来打发时间，莉娜想大概是今天的工作任务比较少，并没有太在意。 “我这里倒是有好几本书噢，你要不要看看？” 赫诺一坐下，莉娜就期待地看着他，他感觉下一秒这位大小姐就要打开抽屉给他挑选书籍了。 “谢谢，我的荣幸，不过今天暂时不用了，还是改日吧。” “好吧好吧。” 莉娜失望地叹了口气，她又瞥见赫诺桌上的咖啡，褐色的液体几乎装满了整个杯子，赫诺只喝了第一口。 赫诺察觉得到这位大小姐的心思，但自己根本无暇搭理她。 如果可以，他希望莉娜早点因为无聊而从人员调度部离职，因为她有些时候真的挺碍事。 赫诺从存放资料的书架里取出档案，进来之前他已经在门口的信箱取到了今天的调动名单，现在他得先完成自己的工作。 时至中午，赫诺拒绝了莉娜的面包和牛奶，选择回到自己的公寓。 在衣柜的暗盒里，他从里面翻出能够打印密信纸的“密语机”，开始着手向阿斯德汇报情况。 “这次密道运输的队伍编号为第四运输队，所运送的物资未知。” “我将于今晚跟进运输行动，届时我将无法及时通讯，运输行动结束后会第一时间发送密道的详细信息。” “阿斯德帝国万岁。” —·— 下午五点，辎重军营第四运输队训练场。 “贝尔，有你的信。” 训练结束后，一个剃着光头的男人被教官叫住，接着教官把一封白色的信件交给了他。 这个光头的男人就是贝尔，他穿着白色的短褂，虽然有些许肌肉，但他的身材和运输队的其他人相比依旧稍显瘦弱。 信封上的收件人写的是他的名字，但是寄信人却是个他没见过的名字：“库里希·克利”。 居然和自己是一个姓氏，这倒是挺巧的。 “到底是谁会给我写信？” 他也懒得管那么多，在回宿舍的路上，他就直接撕开信封，里面的信纸虽然不小，但是内容却并没有很多。 但是这仅仅是这几句内容，就把贝尔吓得不轻。 “亲爱的贝尔·克利，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你和奥维斯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怎么进入辎重军营运输队的，奥维斯为了让你有大好前程，甚至把你调换到第四运输队。” “你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调到这个运输队吧，因为他知道很快会有一个秘密运输行动，这是个丰富履历的绝妙机会。” “但是因为这次行动的保密性，他也不能告诉你具体的事情。” “很快他就会公布名单，如果你识趣的话，今晚七点我们在西街路口的酒吧见面。” “记得销毁证据，无论任何人知道此事，你和他都会玩完，我想他已经提醒过你了，战争时期擅用职权的后果是什么。” 贝尔立刻把信件揉成一团，慌张地环顾四周，虽然天气刚刚入秋，但他的背脊倒是被惊出一阵寒汗。 他刚进入辎重军营的时候，奥维斯就郑重地提醒过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否则奥维斯就会被处置。 尤其现在还是战争期间，一旦被发现，必然会因此丧命。 所以他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奥维斯的事，甚至对自己的家乡也几乎从不提起。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寄信人的名字大概率是个假名，但是他知道自己今晚要是不去赴约，对方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和奥维斯的。 回到宿舍，他躲在厕所里紧张地把信件烧掉，让灰烬从窗户吹去，盘算着今晚该如何请假外出。 —·— 下午六点的时候，赫诺把车停在了紫罗兰公园，今天晚上他将不会再回到自己的公寓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赫诺下了车，提着手提箱从这徒步走到西街。 博伦是整个尼奥最繁华的城市，它不像首都西玛亚那样充满古典气息，这里的街道没有马车和古堡式的建筑，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蒸汽列车、几何方正的大楼。 赫诺很快就走到了西街路口的那家酒吧，这家酒吧已经经营十多年了，老板是个从西玛亚迁居过来的男人，他忍受不了西玛亚那古典老派的城市风格。 “要来一杯吗？” 赫诺刚在吧台边坐下，老板吉恩就招呼着他。 吉恩今年四十五岁，自从他到博伦开店以后就一直疏于锻炼，硕大的肚子很有肉感，让人总感觉能够撑破他那件白色衬衫的纽扣。 进来之前赫诺看了一眼表，他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十五分，而贝尔能够请假离开军营的最早时间也在六点钟，从那边赶来大约需要四十分钟。 虽然有喝一杯的时间，但是赫诺还是拒绝了吉恩的邀请。 “长话短说，我今天晚上要在这见一个人，是个光头，他大概在七点左右到，他叫做贝尔，等他到了让他来最靠里的房间找我。” 说着，赫诺便提着箱子往酒吧最靠里的房间走去。 “明白咯！”吉恩笑了笑，继续擦拭着玻璃杯。 赫诺进了房间，简单检查了一下房间四周的情况，这里只有两张凳子、一张桌子，以及一块黑色幕布，桌子上放了一盏煤油灯，赫诺把灯点亮，关上了门。 房间里没有窗户，这盏灯是唯一的光源。 赫诺把幕布拉开，遮住了一张凳子，接着把手提箱放在桌子上，从里面取出笔和两份纸质文件放在桌子上，然后便提着箱子往幕布后走去。 他从手提箱里取出精致的银质假面戴上，接着取出一把小巧的博格左轮，这种左轮的体积极为袖珍，能够放在衬衫的上衣口袋里，但是却只能装四颗子弹。 不过他只装了一颗进去，这就足够了。 他又从里面取出一台微型的留声机，这种留声机的体型和成年人手掌大小相近。 赫诺翘起二郎腿，将一张硬币大小的留声片放进去，优雅从容地扭动着发条，整个房间只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个房间用了特制的隔音材料对墙壁和门进行处理，就是为了能够清楚地录下整个房间里的声音。 他合上手提箱，放在凳子的一旁，又看了眼手表：六点二十五分。 赫诺把拧好发条的留声机放在手提箱上，只要他按下最上面的按钮，留声机就会开始工作。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贝尔·克利的到来。 —■— 诺亚图书馆： 『留声机』：1805年由民间工匠罗梅·罗尔所研发的机器。 留声机的原理与译码机类似，都是通过其内部的振动片来模拟声音，但留声机的振动元件远比破译机精密，通过精心打磨的“留声片”，可以最大程度上还原当时周边的声音。 第五章 伪件 随着“嘎吱”的一声，房间的门开了。 赫诺立刻打起精神，他握紧手里的博格左轮，手指紧贴着扳机，同时仔细地听着幕布外的动静。 精致的银色假面下，可以看清赫诺标致的眼眸。 “有人在吗……？” 不是吉恩的声音，赫诺对比了印象中贝尔的声音，相似度很高，那么现在进来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贝尔在入伍的时候到他办公室签过字，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赫诺还是记住了这个人的模样和声音。 “把门关上。” 这声音一点也不像赫诺，嘶哑而低沉，像是地狱来的魔鬼。 “你是在里面吗……？”贝尔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有些胆怯地问道。 整个房间的布置让任何人进来都会感到压抑，昏暗的灯光，封闭的空间，一张破旧的木凳和桌子，还有幕布后那看不见的人。 这都是赫诺精心布置的场景，就是想让贝尔感到压抑和窒息，这样他才能更好地用轻松的手段来让贝尔配合他的计划。 “坐下。” 这个声音听得贝尔有些发颤，他甚至开始怀疑幕布背后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纯粹的恶魔。 听到他拉动凳子坐下的声音时，赫诺继续用魔鬼般的声音说：“桌上有张调职书，在上面签下你的名字。” “调职书？” 贝尔一愣，拿起桌上的文件读了起来，这才发现那是尼奥辎重军营人员调度部的调职书，上面的大致内容是自己将调职于第五运输队，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原因叙述。 突然他看到最后一行标注着：本件于被调职人签字起即刻生效。 “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现在就调职到第五运输队吗？” “是的。” 贝尔有些搞不明白幕布后的那个人在想什么，他本以为对方是想用自己走后门入伍的事敲一笔钱，但是来了以后才发现事情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让我来这里，就是让我签这个文件？” 贝尔对此感到不解，如果对方能够动用人员调度部的权利让自己离开第四运输队，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叫到这个酒店里来，还把见面的房间搞得神秘兮兮的。 “这不是真的调职书，是用真原件伪造的。”赫诺说。 “这又是什么意思？” “人员调度部的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签下这份调职书，然后带着他去找你的教官，并且在今天晚上十点前收拾好东西离开第四运输队。” “你是在找人顶替我去你说的那个秘密运输行动吗？” “可以这么说。” “好，我答应你，能不能参加这些行动我都无所谓，但是我有个条件……” 赫诺按下了留声机的按钮。 “你要对我的事情进行保密，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我还可以给你钱，我会尽我所能地给你。” “你说的是什么事？” 赫诺像是个老练的猎人，在灌丛中步下隐秘的陷阱，等待着猎物上钩。 “还能是什么事，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装傻了，好吗，算我求你了。” 贝尔恳切地说，殊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了赫诺的圈套里。 “难道你想说的是奥维斯擅用职权让你破格入伍，而且在有得知秘密运输行动之后，特意提前把你调任到行动小组里这件事？” “没错没错，就是这事，算我求您了，只要您对这事保密，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贝尔见这人终于说到正事上了，甚至激动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你就那么怕事情败露？就算这件事被军务处知道，死的人也是他，你本来就不知道秘密运输行动，不知者无罪，审判官会放你一马的。” 赫诺扶了扶银质假面，在脑海里里预演着下一步的行动。 “那可不行，我虽然没心没肺，但他怎么说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不能害死他。我的母亲去年就死了，我实在是无所依靠了，才跑来博伦投靠他的……” 赫诺无声地笑了笑，轻轻地按下留声机的按钮，停止了录音。 “没想到你还有些良知，我不需要钱，你把调职书签字，然后回去把它交给你们的教官，再趁早收拾东西离开第四运输队，这是我唯一的目的。” “好，我已经签好了。”贝尔利索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赫诺能听到笔尖在纸上细微的书写声。 “需要再拿给你看吗？”贝尔又问，事实上，他对幕布后的人还是很好奇的。 尽管他搞不明白对方的想法，但是他很想看看隐藏幕布后的，究竟是人，还是恶魔。 赫诺说：“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自作聪明。” 整个房间沉寂了一会儿，赫诺接着说： “不过，你有勇气掀开幕布吗？” 这次的声音更为嘶哑，在被隔音材料包裹着的昏暗房间里，贝尔脑海里想起了小时候大人吓唬他时说起的“午夜恶鬼”，不禁冒出一丝冷汗。 “咔哒”的声音从幕布后传出。 贝尔虽然被分配到的是运输队，但是他也经历过长达一个月的射击训练，他很清楚，刚刚的动静——是左轮撞锤扣动的声音。 门轻轻地关上了，整个房间又归于沉寂。 吉恩打开房门，他只看到一张木凳和桌子，上面摆着一支钢笔和将要熄灭的煤油灯。 以及，那如深渊般不见底的幕布。 —·— 贝尔很快就回到了第四运输队的宿舍，并且老老实实地按照赫诺所说，把调职书递交给了教官。 “怎么那么突然就要调任了？我记得你才调到这一个月时间。”教官看着调职书，问道。 “不知道，上面有上面的安排，我也不是很清楚。” 贝尔可不敢乱说一句话，在教官看完调职书后，他立刻回到宿舍收拾东西，一秒钟也不想耽搁。 —·— 就在不久前，在赫诺所居住的公寓，罗西正开着赫诺的车驶入地下停车场。 他把车停在赫诺常停的地方，然后点亮车里的灯查看着时间：六点二十九分。 “还算控制得准时。” 罗西关掉灯，刚拉开车门，突然一阵滋滋声，整个停车场的灯都熄灭了。 他站在这边等了一会儿，直到一个人影过来，罗西才朝着人影走过来的方向迎面走去。 “真见鬼，居然停电了！”罗西提高着自己的语调，朝着人影说，同时不忘举起右手向他打招呼。 “噢，估计是电路老化了，明天叫人来修就好了。” 迎面而来的人影正是巡夜人，黑暗中他看不清楚罗西的脸，但是他从语调和手势中认出了这位自己经常遇见的“住客”。 罗西也没再说什么，快步朝着赫诺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用余光观察着四周，以确保路上没有人看见他。 他熟练地打开赫诺的房门，迅速溜了进去。 罗西打开房间的灯，坐在床上看着表，等到十分钟过去，他才站起身来，环顾着这个房间里的东西： 一张普通的木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堆放在竹毯上的资料和书籍，以及木制的衣柜。 “最后，尽可能地让我的房间看上去一片狼藉。” 这是赫诺今天早上给他的纸条里最后一句话。 第六章 变更 1846年9月27日，尼奥辎重军营总领奥维斯克利在十点钟时秘密集合了第四运输队。 在训练场上，他向这支一百二十人的运输队传达了尼奥的秘密运输行动，同时也强调了这次行动的重要性，这是为了对抗阿斯德专门修建的密道。 他们这次行动，是密道首次投入使用。 也就是说，只要这次运输行动一切顺利，那么他们将会成为尼奥的英雄运输队，不仅如此，这次行动是由奥维斯作为总指挥官进行的，也就是说只要这次行动顺利，这条密道将会以奥维斯的名字来命名。 同时奥维斯也说明了这次的行动极为机密，他们必须在凌晨就要出发，接着他让所有人去好好准备。 “最后，愿我们第四运输队一百二十位英雄能够凯旋而归，真理属于尼奥！” 这些运输队员并没有如集合日般跟着高呼“真理属于尼奥”，因为他们不能躁动，防止行动暴露。 等到所有队员都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第四运输队的教官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克利总领，我们第四运输队现在是一百一十九人。” “一百一十九人？”奥维斯有些不解，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在第四运输队所分配的人数就是一百二十，怎么可能会少一个人呢。 “是的，今天晚上有个队员已经被调任到第五运输队去了。”教官接着说。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奥维斯突然一惊，自己今天根本没有进行任何调职，怎么可能会有人在今天晚上被调走？ “您不知道这事？”这下教官也疑惑起来了。 “我今天根本就没有进行调职，何况第四运输队在半个月前就没有再进行过人员调动了！”奥维斯的用近乎呵斥的语气朝着教官道，“在这种时候你还想跟我开玩笑？” 见奥维斯如此生气，教官连连摇摆手：“我怎么敢，但这是真事，被调走的人叫贝尔·克利，我也觉得奇怪，他才调任到第四运输队一个月，今天就被调走了，而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晚上就被调走的情况。” “你说什么？！被调走的人叫什么？！” 奥维斯扯着教官的衣领，像是要把他给撕碎了。 “他叫……贝尔·克利……” —·— 尼奥辎重军营的第六运输机场里，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到重型运输车里。 重型运输车的大小不亚于一艘小型轮船，里面的内部构造并不简单，不过好在赫诺有阿斯德的情报资料，这里面的构造早就被阿斯德的间谍摸得一清二楚了。 他凭借着印在脑海里的地图，依靠微光手电筒的照明，最终摸进了最底层的储物空间里。 这个储物间里面有几个集装箱，赫诺撬开堆放在最靠里的那一个，蜷缩着身子钻了进去，接着把自己盖在里面。 这种集装箱是有缝隙的，这倒不至于让赫诺在里面窒息，而且储物室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自己可以随时换气。 赫诺在集装箱里，打开手电筒照亮手表：十一点四十。 按照自己的计划，他们应该快到了。 果然，没过多久，整个运输机场被彻底照亮，上百名训练有素的运输队队员背着行囊走进来，他们很快就把大量的煤剂搬到运输车上，以备长途跋涉。 大约二十分钟，整个运输队便整备完毕。 一共十二辆运输车，一百十二四人。这支运输队即将离开运输机场，前往运输密道，去执行这次秘密运输行动。 运输机场的地点是在郊野，这一片几乎都是荒无人烟之地。 但是当这十二台钢铁巨兽启动时，锅炉中不断溢出的热量和引擎的轰鸣让这片土地变得躁动。在白色的雾气和灯光下，十二台运输车有序地驶离运输机场，排成的列阵犹如来自地狱的恶犬。 赫诺笑着关掉了手电筒。 “很好，一切按计划进行。” —·— 尼奥第六运输队的一辆运输车里，奥维斯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引擎的轰鸣让他感到浮躁。 就在不久前，第四运输队的教官告诉他，今天晚上有个人突然被调职了，他本以为是玩笑，却没想到这是真事，而且被调职的人竟然还是来投靠他的私生子——贝尔·克利。 他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接到通知，今天晚上要进行一项秘密运输行动，这次运输行动是尼奥所修建的密道首次投入使用，这对辎重军营来说至关重要，他们必须成功。 而就在一个多月前，奥维斯的私生子来投奔他，于是念在自己远在家乡那已故的情人，他在审核新征兵的时候动了手脚，成功让本该被淘汰的贝尔入伍。 在得知秘密运输行动之后，他想着这次行动能够让贝尔丰富自己的履历，况且作为后勤行动，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奥维斯为了这次行动，特意挑选了各个运输队的精英集合在第四运输队，并且给了这支队伍半个月的磨合时间。 但他想不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当奥维斯亲眼看见那份被用真件伪造的调职书时，他问贝尔到底是谁给他的，但这个败家子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等到奥维斯单独审问贝尔时，贝尔才敢把话说出来。 听完贝尔的话，奥维斯如临大敌，他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够发现自己的这些小动作，奥维斯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隐蔽了，甚至一度怀疑是贝尔把他们的关系说了出去。 但是贝尔却矢口否认，他一直坚持自己的说法，哪怕奥维斯把枪口抵在他的脑门上，他还是哭着说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这才让奥维斯彻底相信了他的说法。 “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奥维斯首先想到的就是赫诺，他每天都在办公室看着这些名单，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疑点，毕竟自己的籍贯和姓氏跟贝尔都相同，再加上调职书的真件一直都是存放在人员调度部，最重要的是，上面有赫诺的签名。 但是贝尔说对方已经控制了人员调度部的人，奥维斯可不信，他当即提着枪带上一支小队就往赫诺的公寓赶去。 但是赫诺的房间只剩下一地狼藉，像是被强盗入侵过。 奥维斯拿着赫诺的照片质问巡夜人，今天晚上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巡夜人接过赫诺的照片，心想这不是那个自己经常遇到的住客吗。 “今天晚上六点半的时候，停车场停电了，我过来查看的时候，正好遇见他回家呢。”巡夜人如是说。 贝尔是在七点钟的时候和对方见面的，就算是开车，赫诺也很难在半个小时内从公寓赶到西街路口的那家酒吧，何况赫诺的车还停在原地。 在挨家挨户地问了一阵后，赫诺的对窗的住户说今天有看到他的房间亮灯了，大概是在六点四十左右，他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坐在窗边批阅学生的作业。但是似乎没过多久灯就熄灭了，他以为赫诺是有事出去了。 如果是赫诺是从六点四十这个时间点出发的话，绝对赶不到那个酒吧。 接着奥维斯又跑到赫诺的办公室搜寻，发现存放各类文件副本的柜子竟然被撬开了，甚至被人用利器切割掉了办公室的窗锁。 根据值班的人的说法，赫诺在下午六点的时候就开车回去了，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回来。 奥维斯这下更担心了，现在赫诺失踪了，自己的把柄还被暗处的人给握住了。 虽然种种迹象表明赫诺是被人绑走了，但是奥维斯依旧对赫诺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不过现在他已经彻底消失了，无法当面问清楚情况。 但是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没有直接用把柄来威胁自己，而是坚持让贝尔从第四运输队离开，这是让奥维斯最害怕的事，因为对方像是知道了自己会选用第四运输队作为行动队伍。 对方很可能是阿斯德的间谍，掌握了大量了辎重军营的情报，甚至这一百一十九人的第四运输队里，就藏有阿斯德的内应。 如果自己再继续选用第四运输队，很可能就是往敌方的圈套里钻。擅用职权的事虽然很紧急，但是当务之急仍旧是凌晨就要展开的运输行动。 不过对方这种行为不就是在暴露自己吗？第四运输队……究竟能不能按原计划启用？ 而且，即使教官没有跟自己提起贝尔调职的事，自己在清点人员的时候依然会发现贝尔不在名单里。 如果对方已经渗透了整个辎重军营呢？ 奥维斯又想起自己几乎都是用其他组的精英人员与第四小组进行交换，如果对方这段时间内已经渗透了辎重军营，那么所有被交换过的人都有嫌疑。 所有的运输队都有可能存在内鬼，奥维斯彻底犯了难，心想自己当初还不如临时抽取一支队伍参加行动。 但是懊悔并不能解决问题，运输行动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奥维斯这才想起上半年才成立的第六运输队。 第六运输队的人员都是从首都西玛亚交接过来的，这支队伍在辎重军营以预备队的形式存在，最近的人员调动也是把其中两个能力较强的人调到第四小组。 也就是说，第六小组算是目前唯一一支自己能安心交与任务的队伍。 “辎重军营第六运输队，集合！” —·— “果然，遇到危险的人最喜欢多虑。” 赫诺蜷缩在集装箱里，感受不到半点颠簸。 第七章 装载 运输队按照计划的路线朝着目的地行驶着，按照计划，他们将在天亮的时候到达第一个目的地，运输队会在那里补充一些煤剂，然后就是把所需运送的物资装载，最后朝着战争前线进发。 根据负责的修建密道的工程师所说，这条路是目前为止整个尼奥路况最为平稳、最快到达前线的运输道。 赫诺在集装箱里待了三个小时，发现整个运输队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伸手掀开集装箱顶部层，整个储物间空无一人，漆黑的环境下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但是从集装箱里站起来的赫诺倒是稍微感受到了一些运输车在行驶时所产生的路感，现在的路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平稳。 赫诺打开手电筒查看着寻位仪，现在距离运输机场已经超过一百公里了。 寻位仪这种东西虽然很有用，但是超过一百公里之后准确度就会开始下降，不过还好现在也只是略微超限，而且他之前每隔半个小时就查看一次寻位仪并且计算着位置。 赫诺根据寻位仪上的数据估算着现在身处的位置，接着又把地图的略缩图拿出来，根据上面的尺度表，赫诺寻找着他们现在的位置和路线，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个名叫米凯拉的研发站。 这张地图与商店里售卖给民众的尼奥全国地图可不一样，这张地图上标注了许多普通地图不存在的地名，这些标注的图案也各有意义。 例如刀剑的图案就代表着这处地点是军营，城堡的图案代表的是资源区，而发条的图案则代表着研发站。 也就是说，运输队现在并不是前往资源区来给前线进行物资补给，而是正在前往尼奥的研发站。 当然，研发站的类型也并不是全都相同。如果发条中心画有剑的图案，代表的是军事武器研发站；而米凯拉的发条中心没有任何图案，这就说明它只是一个普通的研发站，一般这些普通研发站都是研究一些民用机械和蒸汽相关的理论实验。 “为什么要去研发站？”赫诺眉头一皱，根据他得到的情报，这次秘密运输行动所运输的不仅是物资，还有作战需要的武器，但是一个普通的研发站，无论是物资还是武器都跟它沾不上边。 难道说情报又有误？ 事到如今，赫诺也没办法再去研究之前的情报了，现在他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来实施自己原来的计划，这是他目前唯一要做的事情，否则他不等搞清楚这次运输行动的状况，自己就要先葬身于这个见鬼的储物间里了。 不过根据地图上的位置来看，目前他们已经拐进路口，正以直线方向朝着米凯拉研发站行驶，根据赫诺的大致估算，大概还有两个小时，他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接着赫诺站在两个叠堆在一起的集装箱上，把身上的带着的寻位仪、手电筒、地图等东西全部放在天花板上钢铁横梁的夹缝中。 最后他又和最开始一样，钻进了集装箱里，静静等待着运输队到达米凯拉研发站。 —·— 这里是整个尼奥最西北部的地方，运输车正有条不紊地行驶在泊油路上，道路的两边，是渺无边际的荒漠，肉眼可见的周围，均是寸草不生之地。 而在这片毫无生气的荒漠之中，一座高耸入云的钢铁巨塔如通天巨物般矗立在泊油路的终点，驾驶室里的运输队员透过前窗看着这座巨塔，不由得惊叹于科技的力量。 他们大多只上过几年学，会最简单的读写，但是每个尼奥人从小上学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科技是无穷之力。” 米凯拉之塔，是整个尼奥，或者说是整个世界最高的建筑物，那高达两百米的塔身，让任何人见了都会感到畏惧。要知道尼奥最繁华的城市博伦，最高的大楼也不过四十多米。 运输车的驾驶员根据路口站上指挥员的指示，整齐地停靠在这座巨塔前，高达九米的运输车在它面前犹如蝼蚁般微不足道。 运输队员们按照规定，把所需要的装载的东西全部有序地搬到运输车的储物间里。 于是没过多久，赫诺就听到了储物间的门打开的声音。 他倒是做好了被掀开顶盖发现的准备，只不过比起现在被发现，他还是更希望自己能在集装箱里再多躲一会儿。 所幸的是，这些运输队员并没有兴趣去拆开一个满是灰尘的集装箱。 随着一件又一件的货物被搬到储物间里，他只在心里祈祷这群家伙不要把货物压在自己躲着的集装箱上就好。 这阵动静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接着储物间里安静了大约五分钟，最后赫诺听到了门被关上的声音——装载结束了。 等到储物间彻底回归平静，赫诺再次从集装箱探身而出。这时的储物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空空如也，他的面前摆满了黑色的铁箱，这些箱子上都贴着黄白相间的封条。 赫诺勉强从堆积成山的货物里面挤出来，很快他就在一个箱子上找到了贴着的信息条，赫诺立刻从之前放在天花板的夹缝里掏出手电筒，然后扭动着自己手上戴着的可拍照的胶片手表，一枚极小的镜头从表盘中心探出。 生产日期：1846年9月25日 生产地：米凯拉研发站 武器类型：生物 危险度：最高 截用日期：1846年12月25日 注意事项：务必妥善保存，切忌泄露；若达到截用日期，须立刻焚化！否则后果由尼奥军方自负！ 赫诺用胶片手表把信息条拍下，接着他又去找其他箱子上的信息条：和第一个箱子的信息是一样的。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整个储物间堆满了一模一样的武器箱！ “这里全都是尼奥新研发的武器吗？可是根据地图的标注，这个米凯拉研发站明明是个民用研发站，为什么一个民用研发站会有那么多的武器？” 赫诺看着堆满储物间的黑色箱子，沉思着。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黑色的海水中，在货物的堆积下，仅剩的狭小空间让他感到有些压抑。 “难道说情报真的出现了纰漏？”赫诺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前堆满的这些武器箱，居然全都是从一个民用研发站里运输出来的。 赫诺甚至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在用寻位仪的数据计算时出了岔子，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他计算出错的可能性要比寻位仪失灵小得多。 一时半会，赫诺也想不出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需要足够的信息才能接着分析现在的状况。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一个黑箱的封条上，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浮现。 “要不……拆开一个箱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八章 现身 自从想要拆开武器箱一探究竟的念头从赫诺的脑海里浮现后，这个想法就一直挥之不去。 但是他最终还是保持了理智。 首先信息条上面标注的危险度和武器类型就说明这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接触的东西，其次这些铁制的箱子都保护得很严实，凭赫诺手上的这些工具根本没办法撬开它，最后则是如果被发现这间储物间的箱子被动过手脚，那么赫诺接下来也会很麻烦，甚至还会打乱他原来的计划。 理智战胜了好奇心，赫诺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他把东西收拾好后，费了好一会儿的劲才从铁箱的缝隙中挤到储物间门口，赫诺附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没有一点声音。 想来运输车从凌晨出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目前运输队的队友大概率都在修整，估计要等到今晚凌晨再行动了。 赫诺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几根布条，用其中一根绑住自己的双腿，接着把红色的那根布条咬住，接着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 于是他立刻将双手背在身后，用最后一根布条绑住双手，但是没有拉紧。 赫诺看着紧闭的铁门，微微挪动着被布条缠住的双腿，接着用手肘重击铁门。 手肘带着赫诺最后憋足的劲，在铁门上发出足以让这辆运输车里休息的人都能听到的巨响。 紧接着赫诺立刻拉紧绑着手腕的布条死结，随后大口呼吸着红色布条上涂抹的催眠药剂。 漆黑的储物间里，赫诺的身影摇晃着倒下了。 运输车上的人当然听见了这声巨响的动静，他们当即打起精神，带上枪械便朝运输车的底层赶去，这是第六运输队第一次出行任务，他们可不敢怠慢。 在窄小寂静的走廊上，几名穿着棕褐色军装的运输队队员正持着轻型步枪缓步前进，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门前，他们便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示意其他人做好准备，他要开门了。 只见他缓慢地扭动着钥匙，直到听到“咔哒”一声，所有人都集中起精神，握枪的力度皆加大了几分，食指贴紧了扳机，随时准备射击。 那人迅速拉开门，几个队员立刻持枪瞄准门内。 储物间里只有堆满的黑色铁箱，以及一个躺在地上，四肢被布条绑住，嘴巴也被堵上了的男人，这个男人还穿着辎重军营的工作制服。 他们依旧警惕地用枪口对准着昏迷过去的赫诺，开门那人走进去翻动他的身躯，把手指贴在赫诺的鼻子旁检查他是否已经死亡。 “他还活着。”那人感受到了赫诺微弱的鼻息。 “立刻去上报！” —·— 米凯拉研发站的一间休息室里，天花板上亮着白炽灯。 奥维斯坐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赫诺。赫诺出现在这里，让他感到非常诡异，按照之前调查的结果来看，赫诺现在应该被绑在某个地方。 奥维斯在出行之前特地去警厅叮嘱了警方，一定要尽全力找到赫诺，他万万没有想到赫诺居然自己出现了，但却是在运输车的储物间里，还被人绑住了四肢。 在发现赫诺的第一时间，他们检查了赫诺身上所有的物品，他身上只有随身携带的一支笔、身份护照、一串钥匙，以及赫诺接任人员调度部时，那位引荐他的老先生送给他的手表。 而且根据米凯拉研发站的检查结果，赫诺的身体状况很虚弱，有可能受到过虐待。 这暂时让奥维斯放下心来，至少赫诺应该不是内鬼。但是这也让他更加紧张了，赫诺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运输车的储物间里的，难道说内鬼就在运输车上？ 可是第六运输队是从首都交接过来的运输队，如果这支队伍里都有内鬼的话，那整个尼奥的辎重军营估计都已经被阿斯德的人渗透干净了。 而且这支队伍还是自己临时召集的，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今天晚上会出动的队伍是第六运输队，除非对方能预知未来，那种见鬼的说法在蒸汽科技发展起来后几乎销声匿迹了，哪怕是三岁的尼奥小孩都不信这些鬼怪说谈，他们只知道“科技是无穷之力”。 奥维斯相信就算阿斯德的间谍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能够预料到自己今天晚上会选择第六运输作为行动队伍，那赫诺是谁带来的呢？ 于是奥维斯自然就把目标锁定在了这次运输行动的跟随军官们身上，这群人是唯一按照原计划作为参与人员来行动的，而且跟随军官们会提前两天得知行动计划。 那么绑架赫诺的人会是谁呢？他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搞出这些动静？ 当奥维斯还在苦苦思索的时候，赫诺已经逐渐恢复了意识。 “醒了？”奥维斯注意到了赫诺微微睁开的眼睛。 “奥维斯总领……”赫诺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发出细微的声音，奥维斯好些就要听不见了。 “你昨天下午下班回家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尽管赫诺现在很虚弱，但是奥维斯现在迫切地想要了解赫诺在回家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他所了解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他必须知道更多。 “有人跟踪我……他们有枪……” 赫诺断断续续地说，他接连咳嗽两声，像是医院里的病危之人。 “你继续说。” 奥维斯没有让他停下来或者休息的意思。 “他们戴了面具，我还听到了’风骑‘的声音……”赫诺又咳嗽几下，“我被逼着签字……他们说……” 赫诺说到这停顿了，像是喉咙干燥得说不出话来。奥维斯立马把一杯水递给他，甚至想把这杯水直接灌进赫诺的嘴里， 不过奥维斯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验证着自己的想法。 如果对方有“风骑”的话，那么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可以从赫诺的公寓赶到酒吧。 而风骑这种双轮骑行工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开得起的，这类骑行机很少见，一般只有警厅的警长才配有一辆。 不过很巧，辎重军营里也配有一辆风骑，而这辆风骑的主人，正是这次的跟随军官——尼奥辎重军营的二把手：莫斯·加西亚。 不仅如此，莫斯·加西亚作为辎重军营的副总领，一直觊觎着自己的位置，奥维斯和他向来不和。 有一次酒会里，莫斯喝醉以后，甚至说过早晚有一天要成为辎重军营的总领，不过这是辎重军营里一个爱打小报告的家伙告诉奥维斯的。 但是莫斯这个阿斯德的移民，无论是能力还是人脉都远不如在尼奥土生土长的奥维斯，而且尼奥的高层也不会放心地把辎重军营总领的位置交给这个移民的，所以奥维斯对此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说了什么？”等到赫诺喝完水，奥维斯又接着问道，并顺手接过空水杯放在一旁。 “他们说您擅用职权……该下地狱了……” 第九章 猜忌 “他们说您擅用职权……该下地狱了……” 赫诺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而奥维斯则暗暗攥紧了拳头。 “还有什么，他们还说了什么东西？”奥维斯紧追着问。 但是赫诺看上去并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他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让我再休息会儿……”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奥维斯说着，离开了房间。 随着房门关上，赫诺想象着奥维斯的神情，不禁笑了起来。 当然，奥维斯没有愚蠢到完全相信赫诺的话，他也不可能现在就去找莫斯当面对质，对于赫诺的话，他依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以奥维斯对莫斯的了解，如果他知道自己擅用职权的事情，以他的做事风格是不可能做这些没有意义的小动作的。 绑架一个普通的文职并且威胁他签字、偷窃的办公室的文件副本、让自己的关系户在行动的当晚调职到其他队伍里，等等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都不是莫斯干得出来的。 所以，现在奥维斯对赫诺的疑心又重了几分，当然，赫诺也很清楚这点。 —·— 米凯拉研发站的休息室里，莫斯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整夜不休的长途跋涉让他感到身心疲惫，当然如果现在给他一杯博伦西街路口卖的烈酒，他保准能再精神一会儿，那个从首都迁居过来的老板调的酒非常符合他的口味。 这次出行任务前，自己还特地去那边喝了几杯。 行动任务时不能够带酒，这是莫斯最讨厌的规矩。 当然讨厌归讨厌，他对尼奥的任何军规都是严格遵守的，相反很多其他军官出行任务时都会偷偷地捎上一些小酒，只要不是重大任务，检查是没有那么严格的。 莫斯准备洗个澡，正在包里翻找着毛巾，当他脱下衣服，正准备享受米凯拉巨塔中珍贵的热水时，他摸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当然不记得自己在这个大口袋里放了什么东西，莫斯对这个左胸口的口袋一直没什么好感，这玩意唯一的用处就是那些干文职的人用来夹钢笔的。 莫斯正准备翻开里面到底是什么，却发现这个口袋的纽扣居然给扣上了，莫斯可从来不记得自己扣上过这个上衣口袋的纽扣。 这下他更觉得好奇了，难道是妻子帮他换洗衣服的时候帮他扣上的？ 不过，当莫斯揭开纽扣，把上衣口袋里的东西取出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东西是别人放进去的。 里面存放着一张折叠了几次的文件和一张信纸，莫斯把它们铺展开来，细细阅读着，全然忘记了自己已经脱掉衣物正准备洗澡的事情。 “致亲爱的莫斯·加西亚副总领，这封信是我尽自己所能交到您的手上的，虽然不知您何时才能读到这份信，但请允许我向你揭露辎重军营总领，也就是奥维斯·克利的可憎恶行。” “我来自尼奥的首都西玛亚，我在学院的成绩非常一般，但好在我有着优秀的体格，正值战争时期，而我又已成人，我的父母希望我能够参军，于是我便参加了征兵，最后被分配到辎重军营参加训练。” “我在训练营里成绩不错，表现良好，在最后的考核也取得了相当优秀的成绩，我很清楚地记得我的分数是96分，与录取名单上的第九名，摩西·纳斯卡同分，因为我们在训练营互相认识，所以我和他都知道对方的分数。” “但是在录取名单上，我并没有排在第十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做贝尔·克利的家伙，这个家伙恰巧我也认识，他并不优秀，相反，他无论是在训练营的表现还是考核的成绩都很不理想，但是他却成为了录取名单上的最后一人。” “我曾尝试过到辎重军营反映，但是根本没有人搭理我，甚至把我当作无理取闹的人赶走。我因此不敢回到西玛亚见我的父母。” “不过好在有人站了出来，虽然他不是辎重军营的人，但是他似乎很了解那里。他告诉我，贝尔·克利被录取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辎重军营总领的私生子。” “这是属于擅用职权的行为，我需要找到告发他的途径，但是那个人却告诉我，如果我直接去辎重军营或者军务处告发奥维斯，正义不仅得不到伸张，我反而会被奥维斯暗中派人处死。” “比起成为尼奥军队的一份子，我还是认为生命更加重要，但是我仍旧不希望奥维斯这样在战争期间擅用职权的人能够继续担任重任，所以我托人把这份信交给你，以及我拼尽一切收集到的证据，这份证据可以拿去跟奥维斯当面对质。” 读完这封信，莫斯又看了看那份文件，上面是奥维斯和贝尔的个人信息，两人姓氏、籍贯地相同，同时还有两个人的血液分析表，分析表上的数据表明这两个人是亲生父子。 莫斯看着手里的信和文件，久久不能平静。 —·— 赫诺一边吃着米凯拉研发站提供的面包，一边想着储物间里黑色铁箱的事。就算情报出了纰漏，军事研发站也不应该有这样的休息室，一个人一间休息室未免太过奢侈，而且还提供着优质的面包。 喝了口水，赫诺想到窗边看看，自己从储物间再到这个休息室，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外面的风景了，他想看看这个研发站的周围的地貌环境如何。 赫诺下了床，走到窗边，然后拉开窗帘，玻璃外的景象让赫诺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 透过特制的玻璃，只能看到漫无边际、寸草不生的荒漠，黄沙随着风不断盘旋着，一条灰黑色的泊油路从这里延伸至黄沙笼罩的地平线外。 但是最让赫诺吃惊的并不是这片荒漠的景色，而是他看着这片景色时的视角。 宽约十五米的泊油路，在他看来如同弱不禁风的细绳，在陆地上犹如巨兽的运输车，从这里看起来就像是还未发育的麻雀。 他贴着窗户往下看去，有楼层一直延伸到这里，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并不是在热气艇上，这是一座高楼。 赫诺从未在如此之高的地方俯视过地面，这样的视角让他感到新奇，但同时，这个米凯拉研发站身上的迷雾又多了几层。 “这里真的是普通的研发站吗……” 第十章 探索 赫诺拉上窗帘，换上尼奥的军装，再戴上桌子上放着的手表。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以后肯定会被搜身，但是这块手表大概率是不会被特殊检查的。 这是那位引荐自己的老先生在交接的时候送给自己的，就像是辎重军营人员调度部的一种传承，殊不知这块手表早已经被阿斯德的机械设计院给改造过了。 “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看看这个研发站到底是什么来头。” 赫诺悄悄地打开房门，探出脑袋朝着门外张望，这个房间正处于一条走廊的正中心，这条走廊实在是过长了，赫诺只在国立级别的酒店见过这么长的走廊。 观察了一会儿门外的情况，赫诺蹑手蹑脚地从朝着走廊一旁的尽头走去，那装着一扇自动梯门。 等到赫诺走到自动梯的门口时，他才发现这条走廊的尽头可远远不止一扇自动梯门，这扇门的左右两侧各自摆放着三扇相同的门，和长形的走廊形成t字形的构造。 赫诺按下门口的按钮，门顶上方的指示灯亮起，一个黄色的箭头闪着微弱的光，表示自动梯正在从下方的楼层赶来。 没多久赫诺就听到蒸汽机运转的声音，随着一阵蒸汽白雾从门缝中泄出，自动梯的门在绳索和机器的牵引下朝两侧拉开。 赫诺进了梯房，里面的面积要比国立酒店的更广，高度也明显更高了，赫诺想这样的设计多半是为了能够运输一些大型的器械。 倒是在选择楼层的时候，让赫诺稍微纠结了一会儿。 这个梯房的楼层选择居然是不完整的，上面只有30到40的楼层按钮可以选择，而且赫诺现在正处在第40层楼上。 赫诺很快又走出梯房，果然在梯房的门边找到了一小排字样：4号门，直达30-40层。 紧接着赫诺又以同样的方式在其他的六扇门上找到了相同的字样，只不过这些当这些门打开以后，门后只有数不尽的走廊，但是直达40-50层的五号门倒是有自动梯的梯房。 原来这些自动梯并不可以从最底层直达最高层，不过想来也是，如此高的楼层，如果强行覆盖全楼层的话，自动梯的安全性会大幅度下降，而且成本也会更高。 赫诺稍稍思考了一下，走进了五号门的梯房里，然后选择了第50层，赫诺决定要去最高的楼层看看，按照这个自动梯的布局，整栋大楼应该有70层楼。 米凯拉的自动梯升降速度很快，赫诺没多久就到了7号门，不过奇怪的是，自己这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任何人，每个研发站的人数一般也就在一百多人左右，那么米凯拉研发站设计那么多楼层的意义究竟何在呢？ “开不了？”赫诺按下了7号门的按钮，却迟迟没有反应，“这是坏了吗，还是在维修？” 赫诺又连接按了几次，自动梯的门没有任何反应。 “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一声怒喝从赫诺身后传来，赫诺转过身去，对方穿着白色的实验服，戴着口罩和头罩，捂得很严实，看上去像是这里的科研人员。 “我是辎重军营的人，我只是想找个上厕所的地方。”赫诺并不紧张，从容地从军装口袋里掏出辎重军营的工作证并展示，“如果这是我不该来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辎重军营的？我知道你们最近要来运东西，但是请你们搞清楚，米凯拉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随便参观的地方！” 那个人一边摘下口罩和头罩，一边怒不可遏地指责着赫诺，在他看来，辎重军营的人就是个普通的搬运工，根本不配在这种地方到处乱走。当然，这个想法也没错。 摘掉了口罩和头罩，赫诺才看见这人的面容，消瘦的脸庞，沉重的黑眼圈和干燥的嘴唇，以及那几乎没有光泽的瞳孔。 他看上去并不像个科研人员，更像是贫民窟里营养不良的饿鬼。 “我已经道过歉了，如果我并不应该在这里的话，我会立刻离开。”赫诺不想和这人过多纠缠，打算离开。 “你们这群空有蛮力的家伙，毫无头脑，迟早会被机器替代。”赫诺已经走到6号门按下按钮了，这人跟了上来，大概是也要下楼。 “喂，你这身装扮看上去不像是搬运工啊。”进了梯房，他似乎注意到赫诺的军装与运输队普通队员的样式并不一样。 “我不是运输队的队员。”赫诺觉得这人很无趣。 “那就是个军官咯？不过我可不怕什么军官。”那人好像来了兴致，接着说道：“对了，这次记得让你们那群搬运工多注意点，这次要运输的东西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哼……” 赫诺瞬间打起了精神：“如果出了差错会怎么样？” 他懒散地靠在梯房的墙壁上，双手交叉在胸前，说话时仿佛把尖酸刻薄写在了脸上：“这次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不会像两年前那样死两个村子的人就能解决了。” “两年前发生了什么？”赫诺问。 “你是新来的？”他倒是有几分警觉起来了。 “我是1845年入职的。”赫诺又展示了一次工作证，这回他倒仔细地看了起来。 “赫诺·拉普拉斯，人员调度部……”他眯着眼睛，念起了赫诺证件上的信息，赫诺立刻把证件收了回去，他尴尬地笑了笑。 “我叫阿萨辛，是这最顶尖的生物研究员，你们这次运输的东西，就是我的杰作，嘿嘿……”阿萨辛谈起自己时倒是很得意，赫诺则默默记下了他的名字。 “所以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次要运输的东西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自动梯的门开了，阿萨辛驼着背走出去：“想知道吗，你看上去像上过学的人，我今天心情不错，可以带你长长见识，小军官。” 赫诺快步跟了上去。 第50层楼的走廊并不长，只有短短几米，阿萨辛推开走廊边上的一道门，带着赫诺进去。 里面是个很小的空间，纯白的小隔间里摆着几个衣柜，还有另一扇大门。 “带你参观之前，得先换上这些家伙。”阿萨辛打开衣柜，把一件白色的防化服递给赫诺。 防化服的质感摸起来有些像雨衣，但是多了几分硬朗的感觉，赫诺利索地把防化服套在身上，接着又戴上阿萨辛给的口罩和头罩。 “准备好了吗，小军官。”阿萨辛站在那扇门前，像是要带赫诺下地狱的使者。 “嗯。”赫诺点点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防化服包裹住的左手，可以拍照的手表被遮住了，有些可惜。 “哈哈哈，睁大眼睛好好看吧，你会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杰作！” 阿萨辛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深渊。 第十一章 杰作 那扇门前安装了一个黄铜材质的密码锁，阿萨辛整个人的身子挡住了赫诺的视线，右手在上边按动了几次。赫诺看不到他按下的数字，但是没关系，阿萨辛的手肘动作幅度并不小，赫诺记住了他输入密码的动作顺序。 紧接着隔间的大门缓缓朝两侧自动拉开，阿萨辛率先走了进去，赫诺紧跟其后。在进门前，赫诺把整只手臂按照阿萨辛原来的高度、角度摆放，同时快速重复着他输入密码时的动作顺序。 18460928？有趣的密码。 阴暗而沉闷。 这是赫诺刚进来时的感受，这里面的空间应该不小，但是却非常的沉闷，而且整个房间没有提供照明的灯，他们只能依靠设备上发出的微弱绿光来看清楚路。 “这里怎么那么黑，一盏灯都没有吗？”赫诺问。 “不要着急，说不定等会你会觉得这个地方没灯是最好的。”阿萨辛轻轻地笑着，赫诺甚至听得到些许回声，在这里昏暗的空间里如同鬼魅。 没走多久，阿萨辛在一台设备前停下了脚步，他挥着手，示意赫诺过去。 “怎么了？”赫诺快步走到他旁边。 阿萨辛没有说话，冷笑着按下按钮，他们面前的这台设备顿时亮起绿莹莹的诡光，这台设备终于在绿光下显露出真身。 这是一台巨大的圆柱型玻璃容器，绿色的金属框包裹着容器上方的圆周部分，在暗黑中照射着容器的内部：浑浊的绿色液体充满着整个玻璃容器，一个不着寸缕的男人漂浮在其中，从容器的底部延伸出一根透明的管条，直插在男人脸上戴着的面罩中。 “这是……”赫诺所经历过的科学教育中，生物并不是重点科目，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阿萨辛转头看着赫诺惊讶的表情，露出满意的微笑：“那些来这里参观的军方高层的表情也和你一样，你们这些从小浸泡在蒸汽机和数理公式的人，在见到生物科学的杰作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萨辛轻轻敲了敲玻璃，发出清脆的“砰砰”声。 “生物一直都不是主流的学科，就连最前沿的艾克学院也没有设立专门的生物学科院，但是你们这些自认为蒸汽科技改变了世界的家伙，根本想象不到生物科技的伟大。” “所以这个人就是生物科技的杰作吗？”赫诺盯着容器里的男人，他紧闭着双眼，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小军官，在我介绍它之前，让我来问你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吧，我相信你能答上来。”阿萨辛转过身，背靠着容器的玻璃，设备投射的光让他口罩上的褶皱看上去极为幽绿，如同插画里鬼怪那扭曲的五官。 “那你问吧。” “一个尼奥士兵如果在战场上被刀剑刺穿心脏，被子弹贯穿头颅，请问他还能为尼奥做些什么事情？” “这……减少资源投入？”赫诺思索了一会儿，他想不出来一个死人还能做什么事。 “如果我说，我能让这个死去的士兵继续战斗呢？” 阿萨辛的话让赫诺心头一紧，他不禁对这所谓的生物杰作感到一丝恐惧。 “这怎么可能，你这话简直就是……”赫诺的声音没了底气，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疯子是不是真的能做到那荒唐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萨辛的笑声回荡在偌大的房间里，阴森而幽冷。 “所以我才觉得你们这群只懂数理公式的家伙很无聊啊，你们总喜欢自以为是地把蒸汽机称为最伟大的发明，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蒸汽机才是世界未来的主导。”阿萨辛接着说，“不过没有关系，天才总是走在庸才的前面，很快你们就会明白，世界的发展，应该由生物来书写！” 阿萨辛敞开双臂，放肆地笑着，他似乎还按下了某个控制按钮，一时间，整个房间的其他设备也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赫诺仿佛要被着诡异的绿光给吞噬。 赫诺看向四周，这个房间的面积要比赫诺想象得还要大，在如此宽敞的空间内，摆满了相同的玻璃容器，里面都装着一模一样的液体，只是有的容器里面是人，有的是犬类生物等等，在这里能看到各种不同的物种被装在相同的设备里。 在诡异光影的照射下，这里就像是神话里描述的地狱，让人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参观到此结束，小军官，咱们该走了。”阿萨辛站直身子，示意赫诺该离开了。 “这算是什么见识杰作，我甚至连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都不知道。”赫诺的疑问很多，但是阿萨辛一个都没有解答，“还有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没有跟我说清楚。” 阿萨辛突然停下脚步，做作地用带有遗憾的语气说：“这些都是机密，请恕我不能告诉你，让你参观已经是我最大胆的行动了，但是你很快就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很快。” 赫诺没有接话，他一直都走在阿萨辛的后面。 趁阿萨辛不注意的时候，他偷偷地拉上防化服的袖子，将手表上的镜头对准这些容器，尽可能地拍下了几张照片，现在整个房间里的设备都还亮着灯，成像应该是能够看清的。 随着阿萨辛按下关门的按钮，两旁的门缓缓靠向中央位置合上，门缝越来越小，整个实验房也随之归于黑暗，只剩下点点荧绿，宛如黑暗中恶魔的眼睛。 “小军官，等运输结束，如果你能在前线逗留一段时间的话，我建议你最好在那待上几天。”阿萨辛脱下防化服，笑着说。 “这是为什么？”赫诺把口罩摘下，现在他终于能够呼吸清新些的空气了，刚刚那房间里沉闷让他很不舒服，当然那些设备也确实让他感受到了心理上的压抑感。 “你不是想看我的杰作吗？你们这次运输的东西可不能久存，你只需要在那待上几天，估计很快就能见到它投入使用了。”阿萨辛把隔间的门关上，他们又回到了第50层的走廊。 “正常来说，运输任务完成以后，最多修整一天就得从前线撤离，所以我可能没机会见到了。”赫诺说着，仔细整理着衣领。 “那真是太可惜了，但是我也不能在这里向你演示它的绝妙。” 阿萨辛又接着说：“不过你可能不久后就会在报刊上看到相关的描述，只是更可惜的是，我的名字不能出现在上面。” “我叫阿萨辛，全世界最伟大的生物天才，能记住我的名字是你的荣幸，小军官。” 他正对着赫诺，后退着步伐走进自动梯，阴笑地看着赫诺，光影下他消瘦的面容看上去似鬼怪雕塑般，阴冷而神秘。 接着自动梯的门合上，走廊只剩下赫诺一个人。 第十二章 停留 和阿萨辛分开之后，赫诺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换上米凯拉的衣服，重新躺在床上。 没过多久，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咚咚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并不急促。 “请进。”赫诺从床上微微起身。 进来的人穿着运输队队员的军装，他走到赫诺的床边，向他敬礼，等赫诺回礼以后，他才开始说话：“赫诺长官，由于我们这次行动任务需要运输的货物还没有完全准备好，预计需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我是来通知您这件事的。” “了解了，还有别的事情需要通知吗？”赫诺点点头，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精神。 “奥维斯总领让您今天晚上七点去找他，他说有要事和您商量。”那人接着说，“到时候由我来带您去他的房间。” “明白了。”赫诺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来通知他的队员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赫诺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莫斯现在是否有看到那份文件和信，那是他特意托吉恩偷偷塞到莫斯的口袋里去的。 那份信自然不是落榜的家伙写的，那只是赫诺杜撰出来的人物，那份文件也是伪造的，赫诺根本没有这两个人的血液样本，那不过是他根据医院的血液分析表来盗制的。 赫诺做了很多小动作，似乎大部分都没有什么意义，但实际却大有用途。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能够很好地干扰奥维斯的头绪，同时也能够让他和莫斯两个人心中的芥蒂更重，又或者说，让他们自己除掉其一。 当然，赫诺本人也会被奥维斯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但是那都不重要，他只需要暂时控制住奥维斯就好。 赫诺需要为今天晚上的谈话做些准备，他有预感，今晚莫斯也会出现。 当然，眼下的事情远远不止会谈这一件事，既然现在运输队需要在米凯拉研发站停留一段时间，那必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探一探这个地方。 尤其是那间摆满了各种生物容器的房间，赫诺对那个房间里的“杰作”非常好奇，他有一种预感，那些东西一旦投入前线作战使用，会带来不可言喻的恐怖后果。 当然，他也希望能够调查到一些关于阿萨辛的资料，以及他所说的两年前的事，目前赫诺对那件事唯一已知道的信息是“死了两个村子的人”。 不过，赫诺现在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关于米凯拉研发站的情报，究竟是谁整理的。按理来说，那张地图所记载的特殊地标，一定是经过多方面的严谨调查，才能够进行标注的。 而赫诺从未听说过在尼奥的荒漠之中，还有这样的一座通天高塔，并且这座通天高塔里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研究项目和秘密武器。而这座米凯拉之塔，却仅仅只被标注了普通研发站便草草了事。 赫诺认为，这很有可能是调查米凯拉研发站的眼线中出现了内鬼。 不知为何，他有种直觉，那个内鬼现在很有可能还在米凯拉研发站里，并且依然持续地向阿斯德传递着错误的情报。 —·— 晚上六点五十左右，赫诺在那个运输队队员的引路下，来到了奥维斯的房间门口。 队员敲开了门，说是赫诺军官到了，接着就离开了。 刚进门，赫诺便看见奥维斯正靠坐在沙发上，像是恭候已久。 “奥维斯总领让我过来，应该是想谈谈那群绑架我的人吧。”赫诺顺势坐在了奥维斯的左边。 “部分原因罢了，不过你现在能仔细地跟我说清楚，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需要你诚实地向我坦白，而不是在这里跟我编谎话。”奥维斯神情严肃。 “可我之前说的都是实话，那天下午，我下班以后跟往常一样开车回家，在停车场的时候好像停了会电，当时我还遇到了巡夜人，您可以去找他对质。” “继续。”奥维斯点点头。 “我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他们从走廊边冲上来，用枪抵着我的脑袋，让我在一份调职书上签字，为了活命，我只能照做。” “接着他们就用布条捂住我的嘴巴，还把我绑了起来，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我迷迷糊糊中听见他们说您擅用职权，还说您该下地狱了。接着等我醒来的时候，您就在我的旁边。” 赫诺有条不紊地向奥维斯解释着，神色看上去有些紧张，但那都是他装出来的，这样会让奥维斯觉得他害怕被怀疑。 “说得不错，但是你能向我保证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奥维斯直视着赫诺，用他上司的身份施以威压。 “我保证，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赫诺连忙说，生怕奥维斯觉得他现在很镇定。 “但是我在来之前，特地去你的公寓调查过了，第一，巡夜人说他并没有见过你，第二，你对窗的邻居说你那天晚上房间根本没有亮灯，而且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回到了公寓。” 奥维斯突然加重语气，略带凶狠的目光紧盯着赫诺，如同审判院的法官质疑罪犯的证词般气势逼人。 “怎么可能……”赫诺毫无迟疑地颤抖着说。 实际上他明白，这一定是奥维斯的谎话，他只不过是用来测试自己到底说没说真话。这种逼供的方式很常见，但前提是双方存在绝对的信息差。 虽然赫诺确实不能保证罗西一定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了任务，但是他明白一件事，如果奥维斯真的调查出了这些纰漏，他早就该把自己绑起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邀请到房间里耐心地询问。 “你还想要狡辩吗，赫诺，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但是你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情，难道栽赃陷害我，对你来说，能得到很多利益吗？”奥维斯甚至站起身来，狠狠地攥住赫诺的衣领。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保证没有说谎……”赫诺瞪大了眼睛，不断地摇着头。 “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 奥维斯从腰间抽出一支短式左轮，用力地将枪口按在赫诺的额头上。 “我说的都是真的……”赫诺有气无力地说。 当然，赫诺对此并不是毫无准备，如果奥维斯真心想要动手，那死的人一定是他。 不过眼尖的赫诺早就看清楚了那空荡荡的弹巢，那他也就没有动手制服奥维斯的必要了，现在只需要配合奥维斯演戏就足够了。 奥维斯扣下击锤，眼神变得愈发凶狠。 “啪嗒”一声。 奥维斯松开了攥着赫诺衣领的手，把手里的左轮放在茶几上，笑着说：“我只是想看看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真是不好意思了，赫诺。” 说着，奥维斯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来表达歉意。 “没事……我还以为您真的要杀了我……”赫诺假意抹了抹额头的汗，整理着衣领重新坐下。 而这时，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那你就先回去吧，顺便帮我开个门。”奥维斯挥挥手示意。 “明白了，那我就先离开了。”赫诺点头说。 赫诺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虽然动静不大，但是他却能听得很清楚。 身后传来了装弹的声音。 第十三章 除根 赫诺的手已经按住口袋里的刀柄了，他随时准备转身作战。 但是直到赫诺走在门前准备开门时，奥维斯的身后却一直没有传来其他的声音，赫诺把门打开，手指紧紧按着口袋内藏着的小刀。 他快速把门拉开，门外站着的人是莫斯·加西亚。 原来如此。 他向莫斯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接着赫诺轻轻地拉上门。 “看样子是有好戏了。” 赫诺靠在门的旁边，假装看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这门的隔音效果似乎有些好，也许得贴着门才能听到房间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赫诺也不想再过多逗留，转身便走了。 他并不打算就这样回房间去，赫诺想到一楼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自动梯的梯房里，赫诺检查了一下手表里的微型胶卷数，余下的胶卷还能再拍16张照。这种微型胶卷每卷只能拍二十四张，并且胶卷在拍摄完之前是不可见光的。 在不见光的条件下，想要检查剩余张数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打开镜头，手表的侧面会出现一个极小的缺口，上面会显示已经拍的照片数，只需要做简单的减法就能知道还能拍几张了。 “晚上好，赫诺军官。”赫诺刚从一楼的梯房走出，就遇见了今天给他带路的运输队员，赫诺向他点点头。 “赫诺军官这是打算逛逛这里吗？”赫诺觉得他像是在跟自己套近乎。 “是的，我打算自己逛逛这里，就当放松心情了。”赫诺见他似乎想跟着自己，便暗示他离开。 “那您慢慢逛，我就不打扰您了。”对方也读懂了赫诺的意思，也就不再缠着他了。 不得不说，米凯拉研发站的第一层也是极为的宽广，但赫诺只能看见这里摆满了一堆不知道有什么用的蒸汽装置，还有几位运输队员和巡夜人在这里站岗。 米凯拉之塔的门大约有五六米高，半圆弧状的铁门此时处于半封锁状态。 赫诺向门口的巡夜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便从另一边还未合上的铁门出去了。 走出米凯拉之塔的大门，被夜色笼罩的荒漠映入眼帘，从这里看去，运输车依旧是行走于陆地上的钢铁巨兽，尼奥重金修建的泊油路也很宽阔。 只是一望无际的荒漠依旧如初，赫诺走到运输车停靠的地方之后，望着延伸至夜幕天际尽头的路，他忽然有些恍然，仿佛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赫诺观望着四周，全都是毫无绿意的荒地，真不知道尼奥是怎么能在如此荒凉的地方建造米凯拉之塔的，也不知道米凯拉之塔的人是靠什么生活的，这里既没有可种植地带，也没有任何水源，难道所有生活物资全靠外界运输吗？ 他转过身去，这是赫诺第一次从地面仰视米凯拉之塔，这座两百多米的高塔沉溺于夜色之海中，宛如一根定海之擎，因为云层的关系，赫诺甚至看不见塔顶。 “尼奥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建造出这座塔的……”赫诺不禁感叹着。 尼奥与阿斯德前几年的战争中，阿斯德由于武器较为先进，并且有着强大的情报网，在多处战线中一直处于上风，但无论是科技水平还是国家的财政，阿斯德实际上都不如尼奥。 在这半年里，尼奥开始逐渐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自从发明蒸汽机以后，阿斯德便致力于研究各类蒸汽式武器，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蒸汽武装机，一种由超动力蒸汽机为核心的甲胄。 穿戴了这种甲胄的战士，不仅不惧怕任何枪械的子弹射击，而且其行动速度可以与风骑相提并论，在超动力蒸汽机的运转下，他们甚至能举起重达半吨的剑刃。 这类超级战争兵器虽然战斗能力极强，但是却需要高昂的维护费用，最终阿斯德这几年一共开发并投入了六架蒸汽武装机作战，其中四架已经彻底退役，机体被放在阿斯德首都的博物馆里。 停止继续使用和研发蒸汽武装机的主要原因，就是尼奥的重型热式武器破坏力实在是太强了，尼奥的圣天之艇在空中投下几枚热弹，就能把蒸汽武装机炸得近乎报废。 就在半年前，尼奥将这类热气艇投入军用，把阿斯德的前线军队打得节节败退，若不是凭借阿斯德在尼奥的情报网，多次提前躲过追击，阿斯德估计都要被尼奥打得退兵了。 尼奥的军方高层很清楚，只要能够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一次重大的进攻胜利，就能一举打垮阿斯德的军队。 赫诺感叹着这短短半年战争局势的变化，如果没有他们这些间谍不断地向阿斯德提供作战情报，也许现在尼奥已经能宣布胜利了。 但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想这些东西，他找到了自己最初潜入的那辆运输车，车里只有几个人看管，他借着想看看自己是在哪被发现的名义，溜了上去。 在运输队员的带领下，他很轻松地就到了储物间里。 “就是这了，当时是博伦弗打开的门，他现在正在米凯拉之塔的第一层里站岗呢。”带他过来的队员说。 赫诺一听，就在脑海里把这人的名字和他的脸庞立刻对应起来，这个博伦弗就是那个今天到房间里通知他，还给他带路的家伙。 难怪他那么想跟自己套近乎。 赫诺假意在储物间里晃了一会儿，接着就和运输队的队员一起离开了。 东西还在，没被发现。 赫诺并不需要立刻取走那些他藏起来的东西，等到卸货或者返回的时候再取都不迟，他只是顺道过来确认一下。 回去的时候，赫诺看见那个博伦弗还在站岗，他又朝自己打着招呼，看样子真的挺想和自己套套近乎的，不过赫诺并不打算和他有什么联系。 对赫诺来说，这些运输队员，绝大部分都没有策反为内应的必要，因为他们基本上都对尼奥极其忠诚，不仅策反难度大，而且用武之地也并不多。 在回自己的房间之前，赫诺又特地去奥维斯的房间门口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动静，他不知道莫斯是不是已经被奥维斯处理了，不过应该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赫诺回到房间，却并不打算躺下休息，他在等待凌晨的到来。 凌晨两点的米凯拉之塔很安静，整个走廊都没有一点声音，赫诺从房间里出来，径直地往梯房的方向走去，当然，他并不打算乘坐自动梯，那会制造过多的噪音。 赫诺静静地谛听着周围的动静，在确认没有人后，他推开3号门钻了进去，动作又快又轻。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十四章 旧人 赫诺在螺旋楼梯里爬了一段时间，他在心里记着层数。 终于到了。 赫诺推开门，这里是第44层，之前阿萨辛带他参观的房间就在这层，根据印象摸索着位置，赫诺很快就溜进了隔间。 站在纯白的隔间里，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打开衣柜，换上了防化服。 赫诺站着密码锁前，利索地输入了密码。 18460929，这是今天的日期。 果然，门开了。数不尽的点点绿光在黑暗中闪烁着，赫诺感觉自己正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进去。 赫诺刚进去，就借着绿光摸索着设备，他的手被防化服包裹着，所以也不必太过担心。 终于，赫诺凭着印象，在黑暗中摸到了阿萨辛先前按下的控制按钮。 一道绿光顿时撒下，赫诺看向玻璃容器的内部，里面浸泡着一只狼，一根透明的管道直插着狼的喉部，让人触目惊心。 赫诺在设备的周围来回观察，想要找到一些关于这些生物实验体的信息。 最后赫诺在设备的背面发现了线索，上面贴满了实验记录的信息。 赫诺借着绿光细细阅读着，上面大致都是实验体在注射一种名为“巴斯”的药物后的观察日记。 从这些记录中，赫诺发现阿萨辛似乎并没有说大话。 1846年3月1日，实验体的四肢肌肉开始增加，速度与力量有所提升。 1846年3月2日，实验体的四肢肌肉发生明显变化，速度与力量大幅提升。 1846年3月3日，实验体的四肢肌肉停止变化，速度与力量达到顶峰。 1846年3月3日，人为折断实验体的前肢，观察恢复周期。 1846年3月6日，实验体前肢恢复完全，基本与最初状态无异。 1846年3月9日，人为处理实验体，确认其已无生命特征，注射“巴斯”副剂，观察实验体。 1846年3月10日，实验体内部的“巴斯”开始增殖。 1846年3月12日，实验体内部的“巴斯”基本扩散至全身，实验体已经初步恢复具备控制躯干能力。 1846年3月14日，实验体基本恢复行动能力，但身体平衡性较差。 1846年3月15日，实验体行动能力、躯干控制能力已基本完全恢复，观察实验结束。 赫诺并不明白名为“巴斯”这种药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却被这份简短的观察日记报告震撼到了。已经失去生命特征的狼，竟然能够在注射药物之后，重新复活，而且身体状况还能和原来一样。 赫诺想起了阿萨辛所说的话。 “如果我说，我能让这个死去的士兵继续战斗呢？” 一丝冷汗从赫诺的额间流下，这实在是太过疯狂了，如果这种药物能够对人体也起到同样的作用的话，那么尼奥就相当于有一批带着不死之躯的士兵。 难道说这次运输的那批生物武器，就是能让生物复生的药物？赫诺想起储物间里堆满的黑色铁箱，说不定里面装的就是巴斯药剂。 这也难怪尼奥的军方高层如此重视此次运输行动了，赫诺也顾不上那么多，把防化服的袖子拉起来，升起表盘中心的细微镜头，尽可能地拍下这些观察报告。 “还得再找一些其他实验体的观察报告才行。” 赫诺想要更多的信息，这种药剂的效果固然让人感到害怕，但倘若有着极其严重的副作用，又或者对人体的效果不理想等等，那巴斯药剂也就没有那么恐怖了。 他可不想只拿一份观察记录的报告就对这个药剂做出判断。 赫诺想到了阿萨辛让他见识的第一个设备，那个设备里装着一个男人，也许上面会有人体实验的观察报告，想到这，赫诺立刻回忆着阿萨辛当初带他走的方向，然后朝着那个设备摸索过去。 很快，赫诺就找到了那个设备，随着绿光投下，赫诺看清了容器里的男人，不知为何，赫诺突然觉得容器里面装着的男人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瑞尔德？！ 赫诺盯着男人的脸庞，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瑞尔德，曾经和他一起接受布斯的间谍培训的同期生。 他和自己是同时来到尼奥做潜伏间谍的，赫诺没有想到，瑞尔德竟然已经成为了阿萨辛的实验体，毕竟到了尼奥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过联系。 “所以关于米凯拉研发站的信息才会出现这样严重的纰漏吗……”赫诺看着容器里昔日的同期生，有些出神，但是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他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赫诺在设备周围搜寻着，却没有找到任何贴在上面的记录信息，不过他倒是在设备左边的不远处发现了一张桌子，打开桌子上的灯，他发现上面摆着很多文件。 “关于巴斯药剂作用于人体的详细报告……” 就是这个！ 赫诺扫了眼标题，接着就把相关的文件依次摆放着，用手表相机一张一张地进行拍摄，一共14页的报告，赫诺全部拍了下来。 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数字，这次行动到目前为止，一共拍了23张照片。 每卷胶卷只能拍摄24张，因为不方便保存的携带的缘故，赫诺没有带备用胶卷，也就是说，他只剩下最后一次记录机会了。 赫诺望向被装在容器里的瑞尔德，若有所思。 脑海里闪过两人曾经相处的种种过往，在培训期间，赫诺一直都备受这位比自己大一岁的家伙照顾，培训的那两年里，瑞尔德就像是他的哥哥。 赫诺举起手表，将镜头对准瑞尔德，诡异的绿光投射在极小的镜片上，反射着微弱的光。 他的左手拇指按在调节时间的螺旋钮上，只要按下去就能完成拍照。 幽绿的微光照着赫诺的脸，但他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最终，赫诺还是放下了举起的手。 赫诺把防化服放回衣柜，随着门慢慢合上，整个房间再次回归黑暗与寂静，只留下点点微弱的绿光，还有那些沉睡在玻璃容器的灵魂。 “抱歉，瑞尔德，再见了……” 赫诺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手表，望着表盘侧方小缺口的数字，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他按下按钮，表盘中心的镜头随即往回伸缩，小缺口上显示的23也立刻消失不见。 赫诺轻轻地关上楼梯房的门，消失在米凯拉之塔的第44层。 第十五章 伏击 次日的早晨，很早就有人把早餐送到赫诺的房间。 提供的早餐是面包和热牛奶，赫诺有些好奇这些东西是从哪弄来的，难道米凯拉研发站里还有专门生产食品的实验室？ 他把桌子搬到窗边，将窗帘拉到两侧，望着窗外的初升之日，阳光透过黄沙和微风，在玻璃镜面上发生反射。 赫诺正悠然自得地在日出中享用着早餐，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谁那么早就来找人，难道说运输队现在就要出发了吗？ 怀揣着一丝疑惑，赫诺放下手里的半杯牛奶，往门口走去。路过床边时，他把藏在床板里的短刀取出，塞进后腰间的皮带扣里。 赫诺拉开门，站在门外的正是奥维斯，看上去心事重重，赫诺揣摩着他的神情，试探着问：“有什么事吗，奥维斯总领。” “长话短说。”奥维斯左右观望了一下，低声说道：“莫斯死了。” “进来再说。” 赫诺侧过身子，空出位置让奥维斯进门，随后关上门，整个过程，赫诺一直都没有放松警惕，他不会把背后交给奥维斯，至少现在不会。 “这是怎么回事？”赫诺关了门，赶忙追问。 “他被策反了，还记得你说的，你当时听到了风骑的声音吗？”奥维斯拉过椅子坐下，语气沉重。 “您是说，那辆风骑是莫斯长官的？”赫诺故作惊讶地说。 “没错，莫斯·加西亚亲手策划了这场闹剧，他从阿斯德的间谍那拿到了虚假的资料，也就是你听到的，他们说我擅用职权的事情。” “阿斯德的间谍？” 赫诺的语气和神情都毫无破绽，布斯说过他有着最精湛、最真挚的演技，是个天生的骗子。 反倒是奥维斯稍稍一愣，但很快他又接着说：“是的，莫斯已经变成阿斯德的内应了，我找你来的那天晚上，你走的时候他正好来，就是那个时候，他……” 奥维斯吸了口气，停顿着。 “他怎么了？” “我当时让他来，正是因为我已经知道绑走你的那伙人就有他，我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坦白了，他把事情都说了，他本来想用这出闹剧来让我退位，可是他得到的只是伪证，我根本就没有擅用职权。” “所以他是怎么死的……” “我杀了他，当时我亲手开枪杀了他。”奥维斯说，“可他当时已经疯了，他想杀了我，我只能把他杀了，不然现在站在这里跟你说话的人就不再是我，而是他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这次运输任务还没有结束，跟随军官却出了这样的事，我怕运输队会变得不安定。”赫诺握紧了拳头。 奥维斯站起身来，把手搭在赫诺的肩膀上：“没有别的办法了，莫斯被策反的事情只能暂时保密，但他的死已成事实，我们无法掩盖。” “我现在需要你到我的房间里帮忙处理莫斯的尸体，我们得把他运到别的地方去，到时候再告诉运输队的那些人，就说他肾脏衰竭症突发，死了。” “肾脏衰竭症？”赫诺有些疑惑，“莫斯长官有这个病吗？” “长期酗酒的人大部分都有这个毛病。”奥维斯说。 “您怎么知道？” “半年前我在苏菲亚医院做手术时，医生跟我说的。” 接着赫诺跟着奥维斯问米凯拉的人员要了两块毛巾，一个大布袋以及一小瓶清洁剂，随后就往奥维斯的房间赶去。 奥维斯打开房门时，赫诺吸了吸鼻子，难以察觉地笑了笑。 “进来吧。”奥维斯挥手示意着赫诺进去。 赫诺刚进门，奥维斯随即就把门关上，接着一柄短枪从他的口袋里掏出。 但在他瞄准前，赫诺扔掉了手上的毛巾、布袋和清洁剂，抬腿朝着奥维斯握着的枪的手踢去。 赫诺踢腿的速度实在过快，奥维斯甚至来不及将枪口对准赫诺，那柄短枪就已经被赫诺踢飞了。 赫诺没有任何停顿，在他踢飞奥维斯的枪后，便立刻朝着枪离手的位置扑过去，在地上翻滚一圈，接着顺势站起身来。 不过他站起身后，面对的方向并不是门口处的奥维斯，而是房间玄关的左侧。 奥维斯只能看见赫诺站起身后便当即朝着那边连开两枪，他知道，那个位置是有人的。 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莫斯·加西亚，就藏在那个地方，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赫诺精准的两发子弹彻底夺走了生命。 “你……” 站在门口的奥维斯愣在原地，紧张地看着赫诺。无论是他还是莫斯，都想不到这个人员调度部的普通文职，不仅身手了得、枪法精准，而且冷静得恐怖。 “我记得我们不是来处理尸体的吗，这不就是？”赫诺的头往左侧撇了撇，微笑着说。 “所以，这些事情都是你干的吗……”奥维斯往门后靠了靠，但是已经没有后退的空间了。 赫诺看出来他想夺门而出，于是举起枪对准奥维斯的脑袋：“别动，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哪怕我手里是把还没有上膛的左轮，你也没机会跑掉。” 奥维斯只得放弃逃跑，他老实地举起双手，问：“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赫诺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奥维斯只得乖乖照做。 “真不愧是你啊，能让莫斯帮忙，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劝说他吧。” 奥维斯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莫斯应该是你找来的吧，我猜他大概拿着一封信，还有一份血液分析表来找你对质，说你为了你的私生子擅用职权，对吧？” 赫诺说着，同时把奥维斯身上能藏武器的地方都搜寻了一遍，确认他身上已经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武器后，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 这是布斯曾经告诉过他的，在胁迫时，适当的武力可以让人下意识地想屈服。 “是，是有这么一回事。”奥维斯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你半年前就做了场心脏的大手术，身体素质早就不如以前了吧。”赫诺坐在沙发上，语气平静。 “是的……” “我猜猜你是怎么跟莫斯说的，我想大概率就是你那套愚蠢的说辞吧，你是不是告诉莫斯我是阿斯德的间谍，跟他说表和信都是伪造的，目的是要挑拨你们两个的关系。” 奥维斯沉默着，没有辩驳。 “我想你还会大言不惭地拍着胸脯，说自己绝不会干那种事，还说等到运输行动结束以后，让莫斯亲自去检验表和信的真实性，我说得对不对？” 奥维斯还是没有说话。 “我有想过莫斯会那么愚蠢，毕竟他想取代你，只是因为你在那场手术后，行事过于保守，他觉得这样的人不配再做总领。他不是真的讨厌你，相反，他还挺尊重你的。” “所以你告诉莫斯，你会把我引到这个好下手的房间，因为这里隔音效果好，听不到枪声。然后你就会和他一起把我处理掉，对吗？” 赫诺踢了踢奥维斯，他慌乱地点了点头。 “看来我突然出现在这里确实是个很大的疑点，只要对这个点稍作文章，也难怪莫斯会相信你。” 赫诺蹲下身子，轻声说：“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这声音在奥维斯听来，如同游荡在人间、随时准备收割人命的恶魔的低语。 第十六章 编造 奥维望着赫诺，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没有开口。 “克劳迪娅，你应该很熟悉这个。”赫诺用枪口轻轻地敲了敲奥维斯的脑袋。 “你是克劳迪娅的人？”奥维斯的瞳孔睁大了几分，赫诺能看到他的睫毛都有几分颤抖，甚至有想要起身的趋势，不过赫诺瞪了他一眼，他只得老实地俯下去。 “你能在这个位置坐那么久，你该不会不知道是谁站在你的后面吧？” “苏普林，苏普林·克劳迪娅，奥瑟在上，我从未做过背叛克劳迪娅的事情。”奥维斯显然想不到赫诺会是克劳迪娅的人，当然，实际上他也的确并不是。 “你所有的所作所为都在克劳迪娅的监视下，我就是那个看着你的眼睛，奥维斯，你仔细回想回想，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情，居然让他想给你个小教训。” 赫诺用手掌拍了拍奥维斯的脸，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我真的从来没有做过违背克劳迪娅利益的事情，奥瑟在上，我对克劳迪娅始终忠诚如一。” 奥维斯似乎有些慌张，他一直对克劳迪娅家族忠心耿耿，也确实没有做过违背这个博伦名门的事情，自己正是靠着克劳迪娅的一手提拔才能够坐在辎重军营总领的位置上，他又怎敢背着克劳迪娅做有损家族利益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贝尔·克利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辎重军营运输队的一员吗？”赫诺反问道。 “贝尔他……”奥维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擅用职权的事情会被知道了，如果是克劳迪娅安排的眼线，那无论自己做得再隐蔽，也是无济于事。 只是奥维斯有些想不明白，只是偷放进一个新人，这会对克劳迪娅家族造成什么很大的损失吗？甚至以致于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你的私生子，在他那可怜的母亲，也就是你的老情人死在故乡之后，无所依靠，所以特地跑来博伦投靠你，你破例录取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再这种级别的运输行动里给他塞个美差？” 赫诺说着，伸手攥紧奥维斯的衣领，咄咄逼人。 “我只是想着让他做个后勤……只是后勤的话，应该不至于会拖队伍的后腿……”奥维斯无力地解释着，但他还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就触犯了克劳迪娅的利益。 “你是不是还在想，这件怎么会值得克劳迪娅特地给你个教训，那我来告诉你，你这自以为是的愚蠢行径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赫诺怒视着奥维斯，好像他真的是克劳迪娅家族的人，接着他用力一推，奥维斯整个身子向后倒去，不过他倒下的地方是沙发，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你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是你根本不知道，在这次行动结束之后，尼奥的军方高层会检查每一个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等奥维斯回话，赫诺接着说：“这意味着你这个蠢货的行为会暴露自己擅用职权的事，你会被立刻处死！而扶持你的家族是克劳迪娅，你的命也许并不珍贵，但是你的位置很珍贵。” “一旦你被处死，克劳迪娅在博伦培养的势力就又少一部分，家族认可你的能力，并愿意将资源交给你，但是你做的蠢事，不仅会让克劳迪娅的付出成为泡沫，还会让家族的敌人有机可乘。” “你是克劳迪娅扶持上去的，一旦你倒台，其他家族的人就能让其他人来替代你，你认为家族辛苦经营的势力，可以用来为你犯的错买单吗？” 讲到这里，赫诺即将为他的表演注入灵魂。 他用短枪指着奥维斯的脑袋，紧握着短枪的手因发怒而颤抖，奥维斯从未见过赫诺有过如此狰狞的表情，在他的印象里，赫诺一直是个性情寡淡，沉默但可靠的下属。 而如今，他却撕破那层表皮，用他毫不犹豫射杀莫斯的果敢，以及当下愤怒的言语告诉自己，他不是一只温顺的猫，而是一头狮子，一头发怒后会将猎物彻底撕碎的雄狮。 “如果我没有及时阻止你的孬种参加这次行动，我和莉娜都会被你个蠢货所害！” 赫诺近乎咆哮着说出这段毫无根据的话，但在奥维斯看来，赫诺应该是克劳迪娅未来的女婿，而他的未婚妻，大概就是那位和他在同一个办公室的大小姐，那位喜欢喝咖啡、穿裙子的莉娜·克劳迪娅。 奥维斯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莉娜既不想去银行，也不想去邮局，而是要选择辎重军营的人员调度部了。 “我很抱歉，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愚蠢会导致这样的后果，我向你道歉！”奥维斯从沙发上爬起来，慌张地朝赫诺鞠躬致歉。 “如果不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犯的蠢事，真不敢想象敌对家族的势力上台以后，我和莉娜会怎么样，克劳迪娅家族又会被军方怎么样！” 赫诺咬牙切齿地说，最后他瞪着奥维斯，右手举枪朝着天花板连开数枪，只留下最后一颗子弹。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你。”赫诺此时看上去像泄愤之后冷静下来的样子，奥维斯又接连向他道歉。 奥维斯也许能想到，这场闹剧是赫诺一手策划的，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赫诺居然是劳迪娅的女婿，而自己甚至险些让克劳迪娅家族和这位女婿的前程受到影响。 “我之前说，他想给你个小教训，只是想吓唬你罢了，大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事发突然，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赫诺直接瘫坐在沙发上，像极了那些贵公子冲着下属发泄完怒火的样子。奥维斯见过几次那些名门的贵公子，明面上文质彬彬，但是背地里一个个都跟头疯狮子一样，有时候咬死人都难以平息他们的火气。 “我暂时也不会跟大人说这件事，毕竟现在事情并没有太大影响，除了死了个人。”此时赫诺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奥维斯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赫诺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想问什么就问。” “为什么当时得知这件事以后，你不直接来找我，而是弄了那么多这种……”奥维斯搓搓手，尴尬地赔着笑脸。 “原因很简单。”赫诺指了指莫斯的尸体。 “他的位置该换人了。” 鲜血从弹孔中缓缓流出。 第十七章 展示 “那这是要让谁来接任他的位置呢？”奥维斯问。 赫诺又指了指奥维斯的鼻子，说：“谁都可以，但必须是你信得过的人，明白吗？” 奥维斯连连点头，接着赫诺起身，他和奥维斯一起把莫斯的尸体清理完毕，随后运到米凯拉研发站暂存废物的房间。 临走之前，赫诺带走了奥维斯的短枪，还要走了一发弹匣，同时他警告奥维斯，不要把自己已经暴露“克劳迪娅眼线”这一身份的事情告诉苏普林·克劳迪娅，也就是克劳迪娅如今的掌权人，赫诺说苏普林并不希望他现在就暴露身份。 奥维斯一口允诺，说自己绝不会，也不敢跟苏普林提起今天的事情，不然最该遭罪的还是他自己。 赫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时已经是午时了，放在桌上的半杯热牛奶早已经凉了，赫诺把杯子和餐盘放在门外的收纳台上，会有人来收走这些东西的。 躺在床上，赫诺对现在的状况还算满意，自己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奥维斯，当然，这个谎言维持不了多久，奥维斯应该很快就能意识到赫诺说的都是假话。 但是在任务结束前，奥维斯肯定是牢牢地在自己的控制中，走之前奥维斯提醒了赫诺，米凯拉研发站的货物已经准备完毕了，运输队将在今天凌晨的时候出发，让赫诺做好准备。 而今天中午，奥维斯会把运输队的队员们集中起来，向他们宣布莫斯的死因。 第六运输队来自尼奥的首都，他们当中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对莫斯有很深的感情，所以一个并不熟悉的军官在行动中因病身亡，对他们而言并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但奥维斯在宣布莫斯因心脏衰竭症突发而死后，跟随军官当中倒是有不少人感到震惊和不安。 这群跟随军官当中，有两位是莫斯的直系下属，对莫斯有着很深挚的情感，他们提出想亲眼看看莫斯的遗体，并且想要在任务结束后，带着莫斯的遗体回到博伦。 但是被奥维斯拒绝了，他说目前遗体已经交接于米凯拉研发站，目前已经成为米凯拉的实验体，不得随意查看或者运走。 他们怒吼着，说奥维斯不经过莫斯妻子儿女的同意，就这样自作主张地将他的遗体交给研发站。而奥维斯则说，这是莫斯在手术抢救失败后，临终的遗言，还说这是莫斯这是为尼奥的未来所做出的牺牲，这是莫斯作为军人的荣光。 莫斯的两位下属咬牙切齿，却只得受迫于军衔过低，他们不得违抗奥维斯的指令。 当然，他们两个人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暗中商量，决定等到任务结束后，找上莫斯的所有亲信，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 而这两个人的想法，自然也在赫诺的预料之中。 赫诺睡了个午觉，等他醒来的时候，日落西山，暮色沉沉。门外传来送餐的声音，赫诺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半了，赫诺打开门准备拿晚餐，却发现站在门口的人居然是阿萨辛。 “怎么是你？”赫诺有些疑惑，但是站在他面前的阿萨辛确实穿着送餐人员的服装，并且正推着装满食物的餐车。 “噢！找到你了，小军官。”阿萨辛眯着眼笑道，他一边取出食物餐具，一边就要往赫诺的房间里走进去。 “你想干什么？”赫诺的身子拦在阿萨辛的面前。 阿萨辛看了眼赫诺，又笑着说：“今天可是我可是特地换工来送餐的，你不会拒绝我的一片好意吧，小军官？” “什么一片好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今天凌晨就要准备离开了，我记得你说，你完成任务后没办法在前线停留，所以没有机会见识到我的杰作了，今天我就是来给你个惊喜的，稍微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阿萨辛的眼睛没有任何光泽，还有着极为严重黑眼圈，赫诺直视着他，心里不禁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好，那你进来吧。”赫诺让开了位置。 他的确对阿萨辛的杰作非常好奇，不仅是因为这份情报的价值，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对那份实验报告，以及对那间实验室背后的探知欲。 进了房间，赫诺把阿萨辛带来的餐具和食物放在一旁，两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 “你打算怎么展示你的杰作？”最终赫诺打破了沉默。 “稍等片刻。”阿萨辛望着窗外的日暮之景，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赫诺窗外的景色中突然闯入一只鸟，阿萨辛的嘴角露出了笑容：“来了。” 赫诺随着阿萨辛的目光朝窗外投去视线，一只紫色羽毛的鸟正在窗外扑棱着翅膀，停留在赫诺房间这层。 “这是？”赫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只鸟注射了药物，那种药物就是我的杰作，现在的它能够听从我的命令，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特地停在这楼，因为你长得英俊吗？”阿萨辛站起身来，朝着窗户走去。 “过来看看，多么美的作品。”阿萨辛的声音像是沉醉于音乐会的演奏而发。 赫诺从椅子上站起来，跟了过去，透过玻璃窗，这只鸟的翅膀在日落余晖下熠熠生辉，赫诺从未见过这种鸟，它的羽毛是纯粹的紫，看上去有些渗人。 “这是什么鸟，这颜色感觉有些奇怪。”赫诺盯着这只鸟身上纯紫的羽毛，他觉得这只鸟本身的样子绝不是这样。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燕鸟罢了，只不过注射了我研发的药物以后，羽毛上的基因发生了变异，变成了紫羽，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小家伙的眼珠也是纯紫的。” 赫诺把目光专注在这只鸟的眼珠上，发现那双眼睛的确是紫色的。 “让动物变色，然后能够听命于你，你的杰作应该不仅如此吧？” 阿萨辛这时转头看向赫诺，赫诺也望向他。 他那渗人的笑声再次响起：“哈哈哈哈哈，小军官，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他对着窗外的鸟挥挥手，这只鸟像是受到指令的士兵，突然摆出一种奇怪的姿势，只见它把腹部对着窗内的阿萨辛，别扭地拍打着羽翼。 阿萨辛指了指鸟的腹部，轻声说：“小军官，你仔细看看它的腹部，看看你能发现些什么。” 赫诺凑近了玻璃，他在那只鸟的腹部发现了几处刀痕状的伤疤，这些伤口对于一只普通的鸟而言，足以致命。 “上面有很多刀痕。”赫诺说。 “没错，实际上，你看到的这只鸟，它已经死了。”阿萨辛幽幽地说。 “死了？” “是的，我之前问过你，如果我说我能让死去的士兵重新战斗，你会不会相信我。”阿萨辛把手搭在玻璃上，欣赏着鸟儿腹部那触目惊心的刀痕。 他又自顾自地说：“关于这个问题，请恕我不能告诉你答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只鸟，它之前的确已经死了，但是我能让它能在这里继续飞翔。” 阿萨辛默默地转身，那只鸟也朝着别的飞去。 “这就是我的杰作，小军官，希望能让你领略到一些生物的美妙之处。” 阿萨辛关上门，推着餐车离开了。 第十八章 鼠眼 晚上八点钟，月色穿透薄雾，投射在米凯拉之塔的钢铁之躯上，映出片片银白。 赫诺在晚餐结束以后就一直在米凯拉之塔的自动梯里来回乘坐，他并不是闲得无聊，要用这种方式浪费米凯拉之塔的能源，而是他希望能够用这种方式遇到一些人。 随着自动梯的门开开合合，赫诺感到有些疲惫，他穿梭在这些楼层之间已经很久了。赫诺看了眼手表，打算就这样耗到晚上十一点，而运输队今晚的出发时间是十二点。 赫诺正靠在梯房的墙壁上，他已经站了有两个多小时。自动梯房的门在第20层停下，接着铁门朝两侧移动，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赫诺长官，晚上好。”这两人一进来就向赫诺敬礼。 终于遇到了。 这两个人正是莫斯的直系下属，其中个子较高，黑色短发的是保尔·莱斯，另一位黄色短发，面相看上去较为凌厉的则是卢克·豪斯。 “卢克，保尔，你们两个人不去整理运输事项吗？”赫诺明知故问。 在这两人看来，赫诺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喜欢在办公室读书看报的普通文职。 毕竟每当他们到人员调度部的办公室时，都能看见赫诺在喝茶看报，很少见到他伏案工作的样子。在他们的印象里，赫诺待人接物倒是很有礼仪，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保尔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运输事项已经准备完毕了，现在就等时间到了然后出发，我们也只是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赫诺笑了笑，卢克和保尔有种感觉，眼前的赫诺和平时的他不太一样。 “是的，不过赫诺长官，你怎么会出现在运输车的储物间里，我听说你好像是被绑架了？”卢克接过赫诺的话，顺带把话题转移到了他身上。 本来没有参与行动的赫诺却在运输车的储物间里被发现，而且还处于昏迷状态，甚至被人绑住了手脚，还用布条封住了嘴巴。这件事一经发现，便在运输队里彻底传开。 奥维斯甚至把那辆运输车上的每一个人都严格地审查过了，但他们都有一定程度的不在场证明，而模糊的时间段又不好验证，只得作罢。有人说运输队里有人绑了赫诺。 再加上今天奥维斯刚刚宣布了莫斯的死讯，运输队虽然对莫斯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却不由得让人联想到突然出现在储物间的赫诺，就连卢克和保尔都对赫诺怀疑过。 但是他们一想到赫诺平日里那副礼貌温顺，性情寡淡的文化人模样，倒是不太相信他们身手矫健的上司会被赫诺杀害这种说法。 “确实如此，这件事我也觉得很奇妙，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据说行动结束以后，军方会对我们所有人进行彻查。”赫诺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当然，他口中的彻查并非真话，所谓的彻查是不存在的，除非运输行动中出现了严重失误，不然这次运输行动结束以后，军方拿到的名单也不会有赫诺的名字。 “倒是莫斯长官……”赫诺见这两人回避问题，干脆自己把话题直接切入，正好现在三人在自动梯房里，他们的谈话不会有任何人听到。 “我们对莫斯长官的死感到很惋惜，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奥维斯总领可以直接把他的遗体交接给研发站，难道莫斯长官临终的遗言真的是他说的那样吗？”卢克也不想再避开这个话题了，言语中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奥维斯的不满和怀疑。 “我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我们连见一眼莫斯长官的资格都没有，奥维斯总领说遗体已经交接给研发站了，说是不能随意查看和转移，就连带莫斯长官回到博伦的可能性都没有了！”保尔也紧跟着发泄不满。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莫斯长官并不是因为心脏衰竭症突发而死，你们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吗？”赫诺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平日就是急性子的卢克则直接抓住了赫诺的胳膊，他急切地追问：“莫斯长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实情，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请告诉我们真相，拜托您了！”保尔也向赫诺发出恳求。 “我并不知道什么实情，我只是猜测罢了。如果想知道真相的话，倒不如等到运输行动结束以后再调查，我可以给你们做一份通行证，等到一切都结束后，你们可以拿着通行证到这里调查。”赫诺说着，拿开了卢克的手。 就在这时，自动梯的门开了，赫诺从还在发愣的两人中间走出去。 “您为什么想帮助我们？”保尔突然冲着赫诺的背影问道。 赫诺转过头，看着自动梯房里脸庞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的保尔，他缓缓地说：“因为我也想知道真相，包括莫斯死因的真相，也包括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真相。” 紧接着，自动梯的铁门开始从两边朝中间靠拢。 在铁门合上前的最后一刻，保尔和卢克只听见赫诺最后的一句话：“行动结束以后，带上信得过的人来找我。” 随后铁门则在蒸汽机的驱动下彻底闭合—— 砰！ 赫诺用力把莫斯的行李箱合上，他如今就在莫斯原来在运输车上的休息室里。 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赫诺在跟保尔和卢克交谈之后，早早地就在运输车上待着了。 不过在上车之前，他尝试过想要去打开米凯拉之塔的7号门，他对上面的那些楼层很好奇，但是赫诺却始终没办法打开那扇门。 他觉得米凯拉之塔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就连自己昔日的同窗也在这里成了实验体。他之所以找到保尔和卢克，一方面是想利用莫斯的亲信得到更多的情报，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能够再次调查米凯拉之塔的秘密。 就在赫诺还在思索着怎么调查米凯拉之塔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 “赫诺长官，请赶快撤离！阿斯德的军用战车来了！”门外传来着急的喊叫声，赫诺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赶紧拉开房门，来敲门的队员那着急的神情让赫诺清醒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在门外喊话的内容，接着就要带赫诺离开这里。 这时车外也传来激烈而短促的警报声——阿斯德的军队真的来了！ 赫诺立刻跟着队员跑了出去，他刚从车里跳下来，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赫诺在阿斯德进行间谍培训的时候经常听到这类声音——这是真真切切的，阿斯德军用战车的行驶声。 他朝着声源处望去，几辆架着巨型炮台的战车正朝着这边驶来，距离米凯拉之塔一公里左右，还没等赫诺转身往塔内跑去，那个给他带路的队员突然应声倒地。 一滩猩红色的液体从他倒下的地方缓缓流向四周。 “有狙击手！” 赫诺只得立刻朝着塔内跑去，那扇巨大的铁门马上就要关上了。 所幸赫诺没有被子弹击中，因为移动速度够快，对方没有那么容易在这么远的地方瞄准自己。 但是阿斯德的军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难道说运输队里还有其他的间谍吗，接着赫诺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根据自己传达的情报，阿斯德只知道这次行动的是第四运输队。何况这次出动并不是第四运输队，而且奥维斯选择第六运输队完全是临时之举，这是因为赫诺干涉了奥维斯的抉择。 再加上第六运输队是从首都交接过来的队伍，这里面的运输队队员里，基本不可能有阿斯德的间谍混入其中。 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提前得知自己会参与运输行动，第六运输队是被奥维斯临时召集的，他不可能有时间把情报传达给阿斯德的情报处。 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使这次行动中有阿斯德的其他间谍，他也不可能在运输过程中把米凯拉之塔的具体位置传给阿斯德，寻位仪在那么远的距离下早已失灵，而能够直接传递信息的情报机也没有任何办法随身携带。 要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之下，准确地传递位置信息，只有一种可能…… 赫诺突然醒悟过来，即使是这样，也有一种办法能让阿斯德的军队准确得知米凯拉之塔的位置。 只要这次行动人员中有一个“鼠眼”即可。 那是一种以极端手法来掌握位置的方案。寻位仪之所以会由于距离而失灵，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外界的磁场不稳定。但是阿斯德的一位专家提出，只要把寻位仪的核心部件置于人体内，以肉身隔绝那些杂乱的磁场，就可以使寻位仪处于极度稳定的状态。 接着就有一部分间谍进行了这场植入手术，术后观察情况基本良好，只不过会让人的某些神经不再那么活跃，大部分术后的人性格都会变得保守，甚至会比原来更容易胆怯。 这类人就被称为鼠眼，而阿斯德可以随时获得这些人精确的位置。 但是又有一个问题，这次运输行动的人员名单保密极严，赫诺也仅仅是从人员调动中推理出来的，而且如果没有贝尔·克利，他也不可能确定会是那支运输队出发。 那么阿斯德是怎么能够保证，这次运输行动一定会选中他们的鼠眼。 等等！ 赫诺心中猛然一惊，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如果这个鼠眼，是决定人员名单的人呢？ 奥维斯——？！ 第十九章 雾菌 如果那个鼠眼是奥维斯的话，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他是唯一一个能够保证参与行动的人。 但是为什么奥维斯会成为鼠眼，赫诺想不通，因为奥维斯不可能是阿斯德的间谍。 这时，赫诺想起了奥维斯半年前在苏菲亚医院做过手术，而且正是在那次手术之后，奥维斯的行事风格开始趋于保守。 莫斯正是由于接受不了奥维斯这样的风格，才想要取代他的位置的。 也就是说，奥维斯进行的那场手术，也许不仅仅是简单的心脏手术，可能有人在那场手术中，冒着巨大的风险把寻位仪的核心植入到他身上。 “到底是谁，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赫诺想到这里，脑海里想起了一个人。 伊斯，一个也是和他同期培训的家伙，但他的老师并不是布斯。 阿斯德的情报处分为两派，其中之一是以布斯为代表的古典派，特点则是潜伏到敌方的重要机关，以各种方式刺探敌方的情报。 另一类则是布斯的副手——杰洛，以他为代表的是新式派，特点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潜伏于敌国，专门暗杀敌方的重要领导。 赫诺是布斯最得意的学生，而伊斯同样也是杰洛最出色的徒弟。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派往尼奥，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执行任务。 奥维斯的手术是在首都西玛亚进行的，而伊斯前往的地方正是西玛亚，敢在这种手术上动手脚的人，赫诺只能想到他了。 赫诺靠在一旁的机器蹲坐着，铁门外不断传来子弹射击的声音。 阿斯德的军方明白，尼奥的运输队所配备的武器不多，基本上只有普通的枪械。而他们驾驶着装甲战车，双方实力悬殊，只需要简单的火力威胁就能让运输队缴械投降，没有使用炮弹轰炸的必要。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声音从赫诺身边响起，他扭过头去，看到了一脸忧愁的卢克和保尔。 “只能暂时等待吧，双方火力差距太大了，如果抵抗的话，势必会损伤惨重，我想没多久，我们就得投降。”赫诺说。 “阿斯德的军队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里可是尼奥的国境啊，上次运输道路被炸毁，还是因为他们秘密潜入了一支爆破队伍，而这次，他们竟然能够在我们的领土上开着装甲战车！”卢克一拳锤在机器上，愤怒的情绪灌满了他的心头。 “我也不明白，难道说这段时间里，尼奥的边境已经失守了？”保尔低着头，他想到等会就要被尼奥的军队当做俘虏，心里就很不好受。 “谁知道呢。” 赫诺揉了揉眼睛，心里想的都是奥维斯的那场手术。 —·— 阿萨辛站在米凯拉之塔的顶层处，透过瞭望镜，他看到阿斯德的装甲战车正朝着这边驶来。 对于阿斯德的突袭，他并没有感到害怕，相反，他的情绪开始激动。因为对他来说，阿斯德的军队就像是一群送上门来的合法实验体，让他感到愉悦。 “再靠近点吧，你们这群该死的老鼠。” 他的身边摆放着两个炮台式的装置，里面装载着他研制的生物武器——“雾菌”，这些奇异的细胞就像漂浮的雾气，存放在特制的容器里。 阿萨辛俯视着阿斯德的军队，露出骇人的笑容，他站在高塔之上放肆地笑着。他幻想着这些细胞在装甲战车上流离的情形，这让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兴奋。 —·— 阿斯德的枪林弹雨不断倾泻在运输车和米凯拉的铁门上，第六运输队的队员根本不敢应战，他们躲在运输车的后面，不少人的心里早就想缴械投降了。 没有办法，双方的火力差距实在太大。队员们也明白，阿斯德之所以没有使用炮台射击，是因为他们不想破坏运输车里的物资，只需要简单的子弹射击，就能压制得运输队喘不过气来。 终于，跟随军官中的作战指挥员彻底放弃了反抗，他朝队员们大喊：“放弃吧，我们没机会的，与其做无谓的牺牲，不如向他们投降。” 其他的队员也不得不同意，毕竟辎重军营的运输队，主要的职责是运输尼奥各地的物资，而不是与阿斯德的军队作战，哪怕他们投降，舆论也不会过多谴责他们。 只是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阿斯德的军队能够出现在尼奥的国境内，他们不少人也都在心里怀疑起边境是否已经失守。 作战指挥员在运输车后举起枪，随后其他的队员也跟着照做。没过多久，阿斯德的军队停止了射击，他们的狙击手看到了这里的情况——掩体后举枪，这一行为意味着缴械投降。 子弹射击的声音消失了，铁门内的人都目目相觑，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依靠声音来猜测战况。 “结束了？”卢克朝着铁门的方向望去。 “大概是已经投降了吧。”赫诺头也没抬，他在想该如何脱身。 他可不想那么快就暴露自己间谍的身份，一旦阿斯德的军队占领了这里，他就再也没有回到博伦的机会了，只能带着这次行动的情报回到阿斯德。 他甚至希望阿斯德的军队溃败，当然，他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哪怕他们都躲在塔里闭门不出，阿斯德的军队只需要一发炮弹就能把铁门炸碎，运输队连等待援助的机会都没有。 “看样子，要想个办法逃出去……”赫诺抬起头来，目光四处环顾。 —·— 阿斯德的部分士兵从装甲车上下来，他们挎着枪，得意地朝着米凯拉之塔走去，士兵们看着把枪械扔在地上，举手投降的尼奥运输队，心里不禁蔑视起他们。 不堪一击的家伙。 这是他们对运输队的看法，当然，这也是阿萨辛对阿斯德士兵的看法。 尼奥的运输队队员狼狈地站在原地，他们举起双手，无神地看着阿斯德的士兵嚣张地朝自己走来，他们无力抵抗，投降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但是在枪管和炮口之下，他们也不敢捡起地上的枪反击。 而正在这时，两枚玻璃制成的椭圆体容器从空中落下，砸在装甲战车那坚硬且弹痕累累的外壳上，阿斯德的士兵立刻举起枪往上方瞄准，但在云层的掩盖下，他们看不到顶层。 玻璃碎片四处散开，士兵们嘲笑着尼奥人只敢向他们扔玻璃瓶子，甚至有人朝着塔的上方开了几枪，他们开着玩笑，说这会让扔瓶子的尼奥人吓得尿裤子。 但是他们很快注意到，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空瓶子，两团绿色的雾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士兵好奇地看着这阵雾气，他挥了挥手，企图扇开它。 但是这些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缠着他，他的皮肤顿时感到一阵火辣的灼痛感，接着是他的肺部，一部分雾气钻进了他的呼吸道，对他而言，这是难以言喻的痛苦折磨。 全身的皮肤犹如被皮鞭打得皮开肉绽般疼，肺部、喉咙更是像被无数根细针反复地扎着，每一次呼吸都会让针扎感更为强烈，而屏住呼吸也无法忍受皮肤的痛楚。 他挎着的枪早就扔在了地上，没多久，他疼得失去了意识，最终倒在地上。 而他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许多绿色的斑块。 第二十章 清理 致命的绿色雾气迅速侵袭着周围的阿斯德士兵，他们扔下手里的枪，争先恐后地往装甲战车里钻，但是却仍然被雾气折磨致死。 甚至因为装甲车的门被打开，这些雾气也趁机钻了进去，三辆装甲战车上的所有士兵，大约一百五十人，就这样迅速地被雾菌夺去了生命。 运输队的队员们还没有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只知道两团绿色的雾气在阿斯德的士兵身上缠绕了一会儿，接着这些人就立刻倒地不起。 雾菌在战车处肆虐，没多久，还在前进的装甲战车竟然停了下来。 当然，没有任何人敢上去查看情况，毕竟他们亲眼目睹了那恐怖的雾气，他们都看清了它是如何夺走阿斯德士兵的性命的。 这时铁门被打开，所有人都朝着那边看去，进来的却不是持枪的阿斯德士兵，而是运输队的作战队员，立马就有人上前询问是不是已经投降了。 “并没有，阿斯德的士兵似乎已经全部阵亡了。” 作战指挥员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阿斯德的士兵驾驶的装甲战车，上面配有破坏力极强的炮台，只需要一枚炮弹就能让运输队几乎全灭。 作战指挥员向他们解释着情况，大家都屏住呼吸，倾听着指挥员的描述，他把战况复述得很详细，仿佛那两团绿色的雾气就在他们面前。 而赫诺此时早已经乘坐自动梯往上面走去了，他在想办法逃跑，突然，他所在的自动梯并没有按照他所按下的楼层数行动，而是直直地往上，直到自动梯的门打开，十几个穿着白色防化服，全身上下都包裹着严严实实的人站在自动梯的门前。 赫诺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的，他正打算离开，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这是要去哪里，小军官。” “阿萨辛？”赫诺一愣，站在最前面的人全身都被防护材料遮盖住了，只有眼部采用了透明的材料，赫诺从那双毫无光泽的眼珠中认出了阿萨辛。 “如果你是因为害怕阿斯德的人打进来，那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已经都死了。”阿萨辛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他们都死了？你是说阿斯德的士兵全都死了？”赫诺怀疑是自己理解错了。 “是的，下来一起看看吧，我的杰作之一。” 阿萨辛说着，挥手示意后面的人一齐走进自动梯房，好在梯房的空间很大，正好能够挤得下来。 “阿斯德的士兵是怎么死的，你做了什么？”赫诺无法想象，三辆装甲战车的士兵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全部阵亡，他根本想象不到阿萨辛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赫诺猜想，那一定又是他的生物武器。 “一团雾气，你能想象那样的场景吗，一团像是有生命的雾气把人包裹起来，然后立刻夺去他的生命，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最后一个！“ 阿萨辛的声音中掩盖不住他的骄傲和兴奋。 赫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他的口中的雾气大概就是他的另一杰作，赫诺看着身边的阿萨辛，他觉得这个人的威胁程度甚至要比一架圣天之艇还要可怕。 此时的赫诺已经在心底敲定主意，他要让阿萨辛再也不能研究那些恐怖的生物武器。 尽管他是布斯的学生，接受的也是完全正统的古典派间谍培训，但是他也十分认可杰洛的新式派作风，既能在明面的机关中窃取敌方的情报，又能在暗中解决敌方的重要角色，这才是赫诺认可的间谍。 甚至他认为间谍应当有更强的能力，比如用各种方式来控制敌方的重要领导，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卖命，从而改变战争的结局。 自动梯很快到了一楼，赫诺跟着他们出去，只见一群人都聚集在米凯拉之塔的第一层，他们没有任何一个敢踏出铁门，那致命的雾气已经让他们闻风丧胆。 他们看着白色防化服包裹全身的这十几个人和赫诺从梯房里走出，卢克和保尔的目光也落在赫诺的身上，随即窃窃私语着。 “各位不用害怕，阿斯德的士兵已经被我们米凯拉之塔所研发的生物武器解决了，但是阿斯德的装甲战车上仍然有不可控的雾气存在，我们现在则是去清理那些残余的雾气。” 阿萨辛高声朝着众人说道。 接着他又说：“等到清理结束以后，各位就可以出发了，阿斯德的装甲战车暂时留在我们这里，届时我们会通知其他研发站带走这些装甲战车。”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朝着外面走去，这些人的手里都拿着一瓶清洁剂大小的喷射器，赫诺猜想他们大概是用这些东西来清理阿萨辛说的“雾气”。 “赫诺长官，你是不是知道阿斯德的士兵会被那团雾气干掉。”卢克走了过来，问道。 赫诺摇了摇头，否认道：“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害怕被阿斯德的士兵射杀，想躲起来罢了，结果在上面遇到了这群人，他们告诉我阿斯德的士兵已经全部阵亡，我才下来的。” “实际上我并不是很相信他们的说法，那也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吗？”赫诺又补充了一句。 “是啊，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光听指挥员的描述也觉得难以置信，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会杀人的雾气。”保尔附和着赫诺的说法。 “据说我们这次运的生物武器，要比那个雾气还要可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卢克小声地说。 “你怎么知道？”赫诺瞥了他一眼，来了兴致。 “我是听这干活的人说的，他们说米凯拉研发站里有个疯子，专门研究各种生物武器，本来生物一直不都是不被人重视的东西嘛，但是据说那家伙带尼奥的军方高层参观了他的实验室，军方就立刻提供了很多经费来让他开展研究。” 卢克越说越起劲，他一直都很平易近人，在这里的两天，他和几个工作人员混得很熟，甚至还答应下次要带上博伦的好酒来送给他们。 “还有这种事情？”保尔也对卢克说的东西感兴趣起来，他相比卢克就内向许多，两人的性格倒是有些互补，所以莫斯特地让他们两个组成搭档。 “还有，你们应该也很惊讶吧，这世界上居然还有那么高的楼，据说米凯拉之塔最初连现在的一半高都没有，是为了让那个疯子的研究更顺利，才特地扩建的，据说光是建造都花费了五年时间。” 卢克又接着说：“那个疯子，说是疯子，其实他们都知道那个家伙是个天才，好像他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从尼奥的高级学院毕业了，然后就一门心思研究起了生物，貌似军方高层参观他的实验室时，他才十六岁呢。” “这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跟你说的？” 赫诺对这些流传的话将信将疑，不过他很清楚，卢克口中的疯子就是阿萨辛，赫诺想起他曾经说自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生物天才。 “是的，他们说这些事情听上去很假，但实际上都是真事，他们好像知道我不会信一样，就说让我当个故事听算了。”卢克点点头。 “难怪最近尼奥的报纸都表现得对战争信心满满，原来是因为马上就能把这么恐怖的武器投入使用了。”保尔说。 “是啊，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话，这场战场竟然会是因为一个疯子的研究而结束，想想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看来从小听到大的那句话果然没错。” 那句话是所有尼奥人从小就被灌输的观点—— “科技是无穷之力。” 第二十一章 心事 阿萨辛的团队对雾菌的处理速度很快，大概十分钟左右，他们从铁门外进来，其中一个人说:“现在各位可以准备出发了，祝运输队行动顺利。” 说着，运输队的队员们整齐地向他们敬礼。 阿萨辛在路过赫诺身边的时候，炫耀似地朝着他笑了笑。 赫诺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动梯的铁门后。 绝对要抹除这个人的存在。 赫诺在心底埋下了杀意。 —·— 运输队几乎在阿斯德士兵抵达的第一时间就撤离了，作战队员也几乎没有人进行反抗。所以这次袭击中，运输队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整顿很快就结束了。 奥威斯坐在运输车的休息室里，看上去神色忧愁。 他觉得这次行动实在是太过奇怪了，先是赫诺失踪后又莫名出现在储物间里，虽然赫诺并没有说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奥威斯依旧对这个点很疑惑。 其次是莫斯的死，第六运输队的队员并不熟悉莫斯，虽然他们明面看起来，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 可事实上他知道，整个运输队都在传赫诺和莫斯的事情，各种层出不穷的阴谋论在发酵，而且莫斯的直系下属对自己的借口很不满意，等行动结束以后也很难向军方高层和莫斯的亲信们交待。 而刚才竟然会出现阿斯德的军队发起袭击，要知道这里可是尼奥的国境，奥威斯感觉这一切都很不正常。 现在奥威斯彻底冷静下来了，他细细分析着这些事件，却没有任何稍微清晰些的头绪。 他喝了口水，甚至开始回忆起自己加入辎重军营的过去，他是克劳迪娅家族扶持上来的，他很明白自己的靠台是谁，这时他脑子里又想起赫诺的身份。 “他家伙……竟然是克劳迪娅的女婿，实在是难以置信。” 他回忆着赫诺今早射杀莫斯的果敢，还有那愤怒的神情，现在再细细思考，奥威斯很难相信赫诺真的是克劳迪娅的女婿。 大人真的会把自己最心爱的大小姐交给这样的人吗？ 奥威斯发现赫诺的话有些说不通，虽然那位大小姐选择到辎重军营的人员调度部确实不太寻常，但是她本身就是这样古灵精怪的性格。 如果赫诺真的是克劳迪娅的女婿，是大人在辎重军营布下的眼线，他真的会同意这两个人在同一个部门相处吗，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容易暴露赫诺的身份？ 而且赫诺的言行举止虽然符合贵族的气质，但是他的身手很有问题，普通的贵族公子绝对不可能做到他那样。 “赫诺，你到底是谁……” 奥威斯攥紧了手里的杯子，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几滴水溅在桌子上，留下些许水痕。 —·— 赫诺躺在床上休息，同时整理着思路，阿斯德的军队进攻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像这样的装甲战车根本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踏入尼奥的国境，除非尼奥的边境出现了失守的情况。 然而赫诺也没机会了解战况，只能把这件事暂时搁置，现在他又有一件麻烦事，他需要找到机会解决阿萨辛，这个人的威胁实在太大。 赫诺计划着等到任务结束以后，带着莫斯的亲信们再到米凯拉之塔调查，但如果在调查的途中把阿萨辛解决了，他们也大概率也会被扣留，到时候估计又要惹上一身麻烦。 “可恶，要怎么才能完美的解决这个人。” 赫诺锤了一下床铺，心里想着要是当初在实验室就把他解决了该多好，可是那样自己更会被怀疑，而且阿萨辛身亡的消息一旦传到军方高层那边，势必会引起极高的重视。 必须找到一个替罪羊才行。 赫诺想着，决定休息一下，从这到尼奥的前线大概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这段时间他还可以好好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运输装甲车的平稳性很不错，再加上尼奥新修建的密道是第一次投入使用，非常地平稳，赫诺睡醒时已经是清晨六点多了。 赫诺洗了把脸，算是让自己清醒了一些，接着他取出一块压缩饼干，就着半瓶水咽下去。 享用完简单的早餐后，赫诺走到运输车的中层，虽然这里的空间还算宽阔，但是二十多个人全部待在这里，倒是稍显拥挤，这些队员向他敬礼，赫诺则点点头。 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到了走廊，透过窗户，他看着外面延绵不绝的山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了哪里，他打算回程的时候彻夜守在走廊这里，尽量记住前往密道的道路。 “赫诺长官，在看风景吗？”有人在赫诺身后说话，实际上那人走过来的时候赫诺就已经注意到他了，只是懒得回头。 这个声音他记得，是那个第一时间在储物间发现自己的家伙——博伦弗。 这个家伙自从给自己带过一次路以后，就想着跟自己套近乎，赫诺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的职位并不算高，而且也没有调职的权利，他和自己打好关系能有什么用？ “是的。”赫诺头也没回，冷漠地答道。 显然他对这个博伦弗并没有好感，甚至觉得他有些烦人。 博伦弗也没有接着搭话，而是走到赫诺的身边，跟他一起看着窗外的山脉和蓝天。 “你有什么事吗？”赫诺不想那么快回到房间，希望能说服博伦弗自个儿离开。 “哈哈，我倒是确实有件小事想要赫诺长官帮忙。”博伦弗笑着搓了搓手，一副求人办事的模样。 “什么事情？” 赫诺心想他不会是以为自己能帮他调职吧，毕竟辎重军营确实不少人对赫诺的部门有误解，因为每次人员调职相关的文件都是由赫诺负责办理的，而且调职书也都是由赫诺签字才生效的，导致很多人都以为赫诺可以调动军营里的职位。 而实际上赫诺只是负责记录这些调职名单，并没有实权。 “是关于克劳迪娅小姐的事情……”博伦弗的脸色变得通红，他羞涩地望向别处，别扭得像是舞台剧里的娇公主发脾气。 “你想从我这知道些什么？”赫诺揉了揉太阳穴，原来这个家伙是为了恋爱之事才来找自己套近乎。 “我就是想问您，是否知道克劳迪娅有哪位喜欢的作家吗，如果知道的话希望您能告诉我。”博伦弗看到赫诺似乎并没有拒绝回答的意思，立马问道。 “很抱歉，我并不了解她的阅读风格。”赫诺遗憾地摇摇头。 其实赫诺知道，他比谁都了解这位克劳迪娅的大小姐，毕竟在她刚加入人员调度部的时候，赫诺一直担心自己是否被发现了间谍的身份。 于是他开始了对这位大小姐的彻底调查，最后才搞清楚她只是在家闲得无聊，不过在调查的过程中，赫诺几乎把莉娜·克劳迪娅的兴趣爱好、行为习惯等摸得清清楚楚。 赫诺当然不是窥探狂，他只是想确认对方是否有间谍、反间谍工作人员的可能性，所以观察和调查对方的生活习性是必要的。 但是他并不想告诉这位第六运输队的队员，他懒得搭理这些事情。 赫诺之所以会问“你想从我这知道些什么”，只是打算待会拒绝的时候更干脆一些。 “那，我想问问您是否知道……” 还没博伦弗再问第二个问题，赫诺就抢答道：“我并不了解克劳迪娅小姐，如果想知道这些事情的话，何不自己去问她呢？” 赫诺说完，再也没把目光对着博伦弗，继续自顾自地看窗外的景色去了。 博伦弗叹了口气，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十二章 抵达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运输队很快就抵达了尼奥的马其顿，这里是战场的前线，运输车按照指挥停在卸货地点。 停车处站着很多人，他们都是来迎接运输队的。 奥维斯下了车，迎面走来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身材魁梧，剪着利落的短发。 “奥维斯，你这速度可有些慢了啊。”男人笑着和奥维斯握手。 这位名字叫亚拉斯，尼奥的前线作战总指挥员，在尼奥的地位极高。 “这倒是没办法，路上遇到了很多突发状况，今天晚上慢慢向您报告。”奥维斯欠身以示歉意。 “莫斯呢，这次任务他没来吗？”亚拉斯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辎重军营的二把手，问道。 “他在米凯拉研发站整顿的时候，心脏衰竭症突发，没救回来……”奥维斯神色沉重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亚拉斯有些震惊。 “今天晚上我再跟您详细报告这次行动的情况吧，这次任务发生了很多事情。”奥维斯神情有些紧张，但是他又不得不向亚拉斯详细报告，当然，有些事情他也不能说，比如赫诺突然出现在储物间之类的。 “好，先让他们把东西卸下来吧。” 亚拉斯说着，带着奥维斯离开了。 —·— 赫诺待在运输车里没有出去，毕竟这次任务的名单并没有他，他选择老实地待在休息室里，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当然，赫诺的老实也只是一时的，他打算今天晚上就去勘察尼奥的前线阵地，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毕竟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个阿斯德的间谍进入过尼奥的前线阵地。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赫诺起身去开门。 是博伦弗来给他送餐了，赫诺才想起现在已经到晚饭时间了。 “谢谢。”赫诺接过装着食物和水的袋子，接着就要关门。 但是博伦弗却一只手抓住了门框，他尴尬地笑了笑，欲言又止。 “如果还是想问我关于克劳迪娅小姐的事情的话，那就请回吧。”赫诺觉得博伦弗的恋爱之情很可笑。 “不是不是，这次我是真的有事相求，赫诺长官。”他摆摆手否认。 “那你说吧。”赫诺往房间里走去，把袋子放在桌上。 赫诺并不打算站在门口听博伦弗说那些无聊的事情，他决定先吃点东西。 “是这样的，这次行动结束后，我们第六运输队会有三天的假期，我打算给克劳迪娅小姐挑选一份礼物，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 博伦弗也跟着走进房间，他显得有些拘谨，只敢走到房间门口不远的地方，傻站着。 “这事需要我帮忙？”赫诺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这样的，我想要到西玛亚的罗威书店挑选一本书……”博伦弗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事需要我帮忙？”赫诺这次连头都懒得抬了。 博伦弗愣了一会儿，接着他又说：“从博伦到西玛亚的火车票比较难买，得提前预约，但是我没有在博伦的朋友，我们回去也得在军营里待一晚上才能放假。” “只有三天的假期，就算是第一天买，也得第二天才能出发，加上回来的路程时间，所以时间不够，对吗？”赫诺喝了口水，说道。 “对的对的！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帮我买一张火车票，最好是能够在假期第一天早晨出发的列次。”博伦弗激动地说。 赫诺并不想帮他买，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他不想做。 “我尽量，但是如果没票的话我也没办法。” 你放心，肯定会没票的。赫诺在心里说。 “太感谢您了！我的父亲是西玛亚最出名的医院，苏菲亚医院的医生，如果您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帮忙。”博伦弗的喜悦溢于言表。 苏菲亚医院？ 赫诺突然想起奥维斯半年前就是在这个医院做的手术，说不定伊斯就在那里。 “到时候能给我写一封介绍信吗，我有个朋友的确想要到苏菲亚医院治疗，火车票的事情我一定尽量帮你解决。”赫诺突然说。 博伦弗连忙点头答应，说：“您有笔和纸吗，我现在就可以帮您写！” 赫诺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笔和纸，博伦弗蹲下来认真地在上面写着。 “写好了，给您。” 博伦弗把笔放下，将纸递给赫诺。 纸上写着：“敬爱的父亲，我的朋友需要帮助，请您尽可能为他提供援助，您亲爱的儿子：博伦弗·布朗希斯。” 赫诺看着信上的内容，感叹着博伦弗的涉世未深。看来他连介绍信的基本格式都不清楚，但是无所谓，上面有他的签名就足够了。 “我的父亲叫做克里斯·布朗希斯，您到了以后，那这封信去找他就好了，他的诊室在五楼，门牌号是505。” “我明白了，谢谢。”赫诺把纸折叠放进口袋。 博伦弗打了声招呼，接着兴奋地走了，赫诺从他吹着欢快的口哨就能明白他有多开心。 “坠入爱情的人最愚蠢。” 赫诺咬了口面包，喃喃自语道。 —·— 夜幕笼罩着尼奥前线阵地的军营，此时奥维斯正在向亚拉斯报告行动的经过。 “可是现在我们并没有任何关于边境失守的报告传来。”亚拉斯听完奥维斯的报告，沉思着。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国境内会出现阿斯德的装甲战车，要知道那玩意的声音可不小，根本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进来。”奥维斯点点头。 “米凯拉研发站应该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吧。”亚拉斯问道。 “并没有，那边的生物武器实在是太强大了，阿斯德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如果这些武器投入使用，相信很快就能击溃阿斯德了。” 奥维斯感慨着那恐怖的雾菌，虽然他也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一路上那些运输队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他也能想象到阿斯德的士兵是如何痛苦地死去的。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最近前线的进攻也很强势，阿斯德这段时间一直在避战，我想他们的资源也许快要供给不上了。” “胜利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奥维斯激动地举起拳头。 “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尼奥的。”亚拉斯赞同道。 与此同时，赫诺已经从运输车上溜了出来，正往前线的仓库摸去。 第二十三章 会面 在夜幕的掩盖之下，赫诺避开了巡查士兵，此时他正在军营仓库边的灌木丛里。 他半蹲在灌木之中，透过叶间的缝隙，赫诺不时看到有巡逻的士兵，他们都挎着枪，在仓库周边来回徘徊。 “尼奥这群家伙，看样子对仓库看管得很严啊……”赫诺完全找不到任何机会。 见到如此森严的防备，赫诺也就打消了潜入仓库查看尼奥储备的物资和军械武器的念头，虽然这对目前处于劣势的阿斯德而言，是极有价值的情报，但是眼下赫诺也无能为力。 为了谨慎起见，赫诺并不打算原路返还，因为他来的时候，巡逻士兵正在进行交替工作，不少地方都有空档，而现在的军营已经到处都是巡视的士兵。 但是刚刚绕路行走没多久，赫诺便放弃了继续绕远路走的想法，因为这一片地区，到处都有尼奥设置的陷阱。 “要是尼奥人对情报的保护有那么谨慎，阿斯德或许已经战败了。”赫诺低头看着脚下不远处的一块草堆，虽然掩盖的方式有些拙劣，但是很少会有人注意这种不起眼的草堆。 但是赫诺很清楚，在这些断草根堆积之下的土地里，必然有尼奥人设下的陷阱，这堆草明显是人为堆积，甚至不少草根上还有撕扯的痕迹。 于是赫诺又沿着安全的方位，绕着军营的周围，寻找着溜回去的机会。 突然，赫诺看到卢克和保尔正在军营里走着，看来如果是跟随军官的身份，是可以在军营中自由走动的。 赫诺多虑了，他以为在前线军营中，辎重军营的人都不能随意出入，只能待在运输车附近。 正好此时这边巡视的士兵转身了，赫诺抓紧机会跑过去，随后朝着卢克和保尔打招呼。 “赫诺军官，你怎么在这？”保尔一愣，赫诺并不在行动名单上，如果他此时出现在这里，要是被发现了，这次行动的报告就不好写了。 因为按照奥威斯的意思，赫诺突然出现在储物间这件事是需要隐瞒的。 “我只是出来走走，一直在运输车里待着太闷了。”赫诺随口答道，同时偷偷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况。 在赫诺见到卢克和保尔的一刻，一个计划便涌上他的心头。 “快走吧，你的名字可不在行动名单上，要是被发现了，行动报告可就得把你被绑的事写上了，到时候麻烦就大了。”卢克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 “没关系，这里没有人认识我。”赫诺摆摆手，随后又问：“你们知道奥威斯总领去哪了吗？” “他正在向亚拉斯报告行动呢，这次行动我们达到的时间比预期要晚。”卢克双手搭在脖子后，因为莫斯的死，他对这次行动很不满。 “你们两个是在这散步的？”赫诺跟着卢克和保尔的脚步，问道。 “并不是，我们两个打算去找亚拉斯，莫斯长官的死疑点太多，我们怕等到任务结束以后再去调查，说不定都证据都被销毁了。”保尔神色凝重地说。 “也就是说，这是在去找亚拉斯的路上吗？” “是的。”保尔和卢克异口同声。 “那我就先回运输车上了。” 赫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能够在军营里自由走动，这对赫诺而言已然是天大的帮助，他穿梭于军营的各个地方，不同的建筑和道路在他的脑海中组合，一副尼奥前线的阵地军营地图正缓缓成型。 前线的军营面积很大，赫诺没有办法走过所有地方，但是他已经尽量记住了这片地方的构建组成。 如果阿斯德有机会对这里发动袭击，那么赫诺有信心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储存物资的仓库。 赫诺正从一个拐角准备折返回运输车停靠的地方，奥威斯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他正从一间小房子里走出来，跟着他的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尼奥军装的男人。 亚拉斯·莫西。 赫诺了解这个人，尼奥的前线作战总指挥员，“圣天计划”的提出者。 “圣天计划”提出之前，尼奥在战争中一直都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当时亚拉斯提出建造巨型热气艇，并且在热气艇上配备破坏力极大的爆弹，他将这种作战型热气艇称之为“圣天之艇”。 直到现在，无论是尼奥还是阿斯德，都无法制造出高破坏力的远程导弹，但是制作爆弹的技术却都很成熟。 然而爆弹有着很严重的缺陷，那就是只能在原地引爆，并且引爆还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这就导致爆弹虽然威力巨大，却很难打击到敌人。 但圣天之艇解决了这个问题，只需要计算好爆弹下落的时间，从敌人上空投放爆弹，就能发挥其极强的破坏力。 正是圣天之艇投入使用后，尼奥开始在作战中逐渐取得优势，阿斯德没有尼奥的制造技术，只能不断地避开圣天之艇作战，开始在战争中落入下风。 赫诺没有多想，当即向两人敬礼。 奥威斯看见赫诺就跟见了鬼一样，反而是亚拉斯注意到了这个向他们敬礼的年轻军官。 他指着赫诺问道：“这好像是个没见过的新军官，叫什么名字。” 奥威斯支吾了一会儿，只得如实回答：“他叫赫诺·拉普拉斯。” “什么职位的？” 奥威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如果如实回答的话，接下来可能会有更大的麻烦，但如果编造谎话，一旦被发现，那自己的后果又会更惨。 “我是人员调度部的负责人，米拉军官因病不能参与这次行动，我特地申请代替他参加任务的。”就在奥维斯还在犹豫之际，赫诺走上前来主动答话。 “哦？人员调度部？”亚拉斯思考了一下，随后他反应过来这是个文职部门。 “是的，我一直想着要来一次前线，所以才特地申请的。”赫诺点点头，有亚拉斯感觉他身上有一股年轻人的气概。 “你为什么想要到前线来呢？” 亚拉斯被赫诺勾起了一丝兴趣。 事实上，尼奥的大部分从学院的年轻人都不希望参军，他们认为在前线作战太过辛苦，而在亚拉斯看来，赫诺应该也属于不想要参军的人。 文质彬彬，英俊的脸庞，专门修剪过的头发。 赫诺这幅模样完美符合学院毕业的精英分子，亚拉斯对他想要到前线的想法感到好奇。 “因为我想看看，真正的战争是怎么样的，如果不是身体条件限制，毕业时我会选择参军，而不是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 赫诺真诚地望着亚拉斯，言语中充斥着一腔热血，就连奥维斯也被震惊了。 奥维斯被震惊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他竟然能在亚拉斯面前毫不露怯，从容自得，其二是他却向亚拉斯隐瞒了自己的身体条件，奥维斯不理解赫诺在搞什么花样。 “看样子，你是对战争抱有兴趣？”亚拉斯笑了笑，觉得赫诺是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 “并不是我对战争感兴趣，而是我希望能够尽快结束战争，我不愿再看到阿斯德的士兵踏入尼奥的领土寸步。”赫诺越说越激动，甚至攥紧了拳头。 奥维斯觉得现在给赫诺一把枪，他能直接冲到前线打仗。 “有意思的年轻人，你是叫……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赫诺·拉普拉斯。” 第二十四章 规划 “很好的名字，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竟然也能有这般觉悟，很不错。”亚拉斯拍了拍赫诺的肩膀，笑着称赞道。 随后他和奥维斯就要往其他地方走去，赫诺做了个深呼吸，接着追上去对亚拉斯说道：“我知道您是尼奥作战前线的总指挥，深谋远虑，如果您现在有时间，能否听我说几句话。” “是关于阿斯德的作战策略的。”赫诺又补充了一句。 亚拉斯和奥维斯同时转过头来，两者的面色倒是各有差异，赫诺既能看见奥维斯那幽怨的愁脸，也能看见亚拉斯那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赫诺……拉普拉斯？” 因为物资和武器顺利运输到了前线，而且在米凯拉之塔还实践了生物武器的威力，亚拉斯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今天晚上他本是打算和奥维斯去喝两杯酒的，而如今眼前这个年轻人吸引了他。 “我一直都很关注前线战况，对目前的军情也有一定的了，虽然都是通过报纸的报道，不知道是否完全属实，但是如果您愿意花上一点时间，我想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赫诺站得笔直，俨然怀揣着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 “今天晚上本来是打算和你的上司一起喝两杯酒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倒不如跟着一起，正好可以一边饮酒，一边听听你的作战策略。”亚拉斯说着，又扭头看向奥维斯：“你看如何？” 现在的奥维斯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他很想问问赫诺这到底是想干什么，但他也对赫诺所说的作战策略有些兴趣，他点点头答应着。 “好，那就希望你的作战策略不要让我们失望了。”亚拉斯看上去更高兴了。 没过多久，赫诺便跟着他们进了一间帐篷，里面的桌子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用玻璃盖罩着火芯，倒映着闪闪火光。 奥维斯取出三个酒杯摆在桌上，随后把酒瓶递给赫诺，赫诺给分别给杯子倒上红酒，亚拉斯微笑地看着他们，坐在一张木椅上。 “那么就现在就来谈谈你的策略吧，我可是很感兴趣的。”亚拉斯接过红酒，小酌了一口。 赫诺清了清嗓子，接着要了张纸和笔，他在桌子上把纸铺平，随后开始上面画着什么东西。 亚拉斯和奥维斯看着纸张上的图像逐渐成型，他们反应过来，赫诺画的是阿斯德和尼奥长期交战处的地图，而且画得准确、详细，该有的地方和标注一个不漏。 看着已经绘制完成的地图，亚拉斯笑着说：“还不错。” 而奥维斯心里对赫诺的疑惑更深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居然真的对前线的作战那么了解，难道他真的是想结束战争？还是说希望得到亚拉斯的赏识。 “我们和阿斯德长期在昂科山附近对峙，这里的地形非常复杂，很适合执行阿斯德的迂回战术，哪怕是圣天之艇也拿这些神出鬼没的阿斯德士兵没有办法。” 赫诺说着，用笔在地图一处山脉上做了标记，亚拉斯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也正是如此，尼奥才一直无法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一次彻底的胜利，哪怕我们有着击败敌军的能力，却总被他们逃之夭夭，在山里，我们的军队被耍得团团转。” 阿斯德的士兵非常擅长迂回战术，在昂科山里，他们的转移速度快得难以置信，而且具有极强的执行力，每当尼奥的军队追击到山里时，就会被他们逐个击破。 迂回战术通常是通过不断转移作战地点，进行短时间的进攻然后迅速撤退的方式来战胜对手，尼奥的军队一直拿他们没有办法，尤其是山里树林茂密，圣天之艇根本看不到阿斯德的士兵躲在哪。 “所以如果我们想要彻底击溃阿斯德，就必须得让他们离开昂科山。”接着赫诺在一处地点上打了一个叉，并用笔指了指那个地方。 “而这里，就是剿灭他们的最佳地点。” 亚拉斯看着打叉的地方，那里是昂科山的东边，靠近河岸。 “为什么是这里？”亚拉斯问。 “原因很简单，这里几乎都是平原地貌，阿斯德的士兵绝对逃脱不了圣天之艇的侦查，同时东边是河岸，北边有极高的山崖，南边是我军的前线，只要将阿斯德的军队逼到这里，他们绝对逃不了。” 赫诺又标记了这三个方位，在打叉的地方周围划下三根横线，代表着这三边都是死胡同。 “但是你要用什么办法把他们逼到这里，要知道西边就是昂科山，他们的主战场，我们的军队在那里完全拿他们没办法，更谈不上逼着他们往东边靠了。”亚拉斯又饮了一口红酒，分析着赫诺的策略。 “只要从东河岸登陆就行了。”赫诺平静地回答。 “什么意思？” “只要让他们得知，我们的军队将从东河岸登陆袭击他们的阵地，就能够办到了。”赫诺在东河岸的地方画了一个箭头，代表着尼奥军队登陆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如果阿斯德得知我们会从东河岸登陆，他们会在那边布置大量兵力防守我们吗？”亚拉斯放下酒杯，开始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是的，阿斯德的间谍一向很有能耐，我们一直难以在正面战场取得重大胜利的原因之一，就是作战情报经常泄露，即使我们的作战装备领先于他们，也总会因为阿斯德提前做好应对策略而被化解。” “你说的没错，我们很多次主动进攻阿斯德，却经常打了个空，甚至还会被他们反击，真是不知道阿斯德的间谍到底把尼奥渗透成什么样子了。”亚拉斯点点头，阿斯德的间谍确实让他非常头疼。 “所以，只要我们让阿斯德的人确信，我们会从东河岸发动袭击，并且会调用非常多的军队，他们就一定会布置足够多的军队来应战。”赫诺紧握着笔，神情看上去有些激动。 “到那个时候，只需要让圣天之艇迅速从西边包围过来，在西边的山脉处投放爆弹，让山脉形成一道天然的火焰屏障，他们就彻底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随后赫诺又在画着叉的西边划下一道横线，此时地图上被标记了叉的部位已经被四条横线所包围，仿佛阿斯德的主力军已经被尼奥彻底封死了退路。 一旁的奥维斯看着地图上的标记和横线，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赫诺居然真的有研究过战术相关的东西，并且说得头头是道。 “很不错的计谋，但是正如你所说，阿斯德的间谍很厉害，如果间谍知道了我们的计划，那他们就不会把主力军调到在那边。”亚拉斯看着那个叉，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意味。 “那我们就真的调用足够多的兵力从东河岸进攻，再提前把圣天之艇调动到西边。”赫诺放下笔，语气突然有些狠劲。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真的派遣军队去执行登陆计划？”亚拉斯问。 “是的，只要计划是真的，那就足够了，等到登陆开始时，再调动圣天之艇，阿斯德的间谍根本来不及传达情报。” “但这会让让登陆的士兵们牺牲。” “可是我们会取得胜利。” 赫诺立刻答道，亚拉斯沉默了。 第二十五章 邀约 尼奥的南部战线，星月镶嵌在夜幕之中，军营中的一间帐篷里，淡淡的灯光映着赫诺三人的脸庞，亚拉斯看着被赫诺标记的剿灭地点，沉默着。 奥维斯不敢多言，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更加轻微，他思考着赫诺的作战策略，在脑海中幻想圣天之艇投下爆弹的壮阔场景。 “很有意思的作战策略。”亚拉斯终于打破了沉默。 “当然，战争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份作战策略也仅仅只是我个人对战争的幻想，在战场上，还有很多我不了解的东西。”赫诺低头看向地图。 “没错，这份作战策略虽然听上去很美好，但是执行起来却要做很多准备，而且如果没有应急方案，很难运用到实战当中去。”亚拉斯语气平缓地说。 “让您见笑了……” 赫诺的话还没说完，亚拉斯便打断了他：“不用否认自己的想法，你的作战策略的确很有意思，甚至理论上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赫诺。” 亚拉斯轻轻地拍掌以示认可，随后又望向赫诺，意味深长地微笑着说：“你说自己一直很想知道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的，对吗？” “是的。”赫诺点了点头。 “你对作战指挥有兴趣吗？” 亚拉斯刚说完，奥维斯立刻反应过来，他或许要给赫诺一个机会，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机会是什么。 “倒不如说，我这样的身体条件没办法踏上战场，想要在前线参军，大概也只能负责作战指挥之类的工作。”赫诺的语气里满是期待，亚拉斯也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跃跃欲试。 “哈哈，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是想让你到前线来做指挥官，但是如果你对作战指挥有兴趣，并且想要深入研究和学习的话，我可以给你写一封引荐信，你可以拿着这封信到波利塔军学院进修。”亚拉斯的话语间透着喜悦。 波利塔军学院，尼奥唯一一所军事教育学院，几乎所有的尼奥将军都是毕业于此，被誉为“尼奥的将军孕育地”，只要在波利塔军学院顺利毕业，就必然能成为一名有资格参与作战的军官。 这是亚拉斯抛给赫诺的橄榄枝，他给了赫诺一个机会，一个能够到前线指挥作战的机会。 “很感谢您愿意引荐我，但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好好考虑这件事。”赫诺郑重地说，并没有激动地一口答应，亚拉斯露出满意的笑容。 接着他便让人把信纸带来，接着帐篷里的灯，亲笔写下了一封到波利塔军学院进修的引荐信。 赫诺接过信，再次向亚拉斯道谢。 最后在欢快的笑声中，两人干杯饮酒。 —·— “你今天这样，到底是要做什么？”回去的路上，奥维斯问赫诺，他想不明白赫诺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需要个机会，需要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今天是最好的时机。”赫诺抬头看着星空，像是有着远大抱负的少年在诉说自己的理想。 奥维斯觉得他又和之前射杀莫斯的时候不一样了，赫诺这个人让他完全猜不透心思。 “你不打算继续待在博伦了吗，大人应该不会同意让你一个人到波利塔进修吧。”奥维斯想起那位大小姐，如果她的未婚夫一个人跑到远处进修，甚至还可能要上战场，大概率会闹脾气吧。 “大人为什么要管我？”赫诺反问道。 这下轮到奥维斯搞不清楚状况了，他疑惑地看着赫诺：“你不是克劳迪娅的女婿吗，如果你一个人跑到波利塔进修，让他的宝贝女儿自个儿待在博伦，你觉得大小姐不会闹脾气吗？” “我可没说过我是克劳迪娅的女婿。”赫诺撇撇嘴。 “那你之前说的‘你和她都会完蛋’是怎么一回事？”奥维斯瞪大了眼睛，赫诺的话让他彻底傻眼了。 虽然赫诺确实没有亲口说过自己就是克劳迪娅的女婿，但当时的语境中，在奥维斯看来，这不就已经是明示了吗？ “我的确没有说过这句话，我和莉娜只是两情相悦，但大人并不知道，我需要出人头地，才能配得上她，你明白吗？”赫诺淡淡的语气就像是在唠家常。 没等奥维斯回话，他又接着说：“我之所以说你这样做会害了我和莉娜，是因为如果你影响到了克劳迪娅家族的利益和势力，莉娜就会受到影响，她的入职也是你批审的，不是吗？” “原来如此，你之前说自己是克劳迪娅家族的人，果然是假话。”奥维斯感到有些气愤，自己居然被这个小子耍滑头给骗了。 他攥住赫诺的衣领，用胁迫的语气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对劲，想要利用我，你得先明白自己的地位，还有你在我手上的把柄，一旦被知道你只是个偷溜上来的家伙，还有向亚拉斯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这些事情都够让你喝上一壶了。” 赫诺冷冷地看着奥维斯，右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腕，一阵强烈的痛楚感瞬间刺激着奥维斯的神经，他立刻松开了攥着赫诺衣领的手。 “那么战争期间擅用职权破格录取自己的私生子，还特意在任务前把他调到行动队伍，在报告中隐瞒我这个溜上车的人，害死了自己的副手却掩盖他的死因，这些都是你的把柄。” 赫诺冰冷地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奥维斯痛苦地听着他阐述，甚至因为痛感剧烈而说不出话来。 “虽然明面上，你是我的上司，但我和你之间只是互相利用罢了，别想着高我一等，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接着赫诺松开手，奥维斯立马用另一手小心地握住受伤的手腕，疼痛让他的面容有些扭曲，他看着赫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仅如此，你还有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所以如果你识相的话，在需要你的时候就老实合作，只要我还活着，这些秘密就永远有人知道。” “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可以尽管尝试，但我先警告你，你的每次尝试，都必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许是生命，也许是家人。” 赫诺的每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刃，无情而又危险。 奥维斯握着手腕，痛感虽然不再剧烈，但仍旧没有消失，伤处通过神经传达着疼痛，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大脑。 他只看见赫诺的背影在月光下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拐角中。 第二十六章 回程 赫诺回到运输车的休息室里，把亚拉斯的引荐信和博伦弗的推荐信都放在枕头底下，这两封信对赫诺都大有作用。 明天一早，运输队就要启程回去了，这次回程将直接按原路回到博伦，也就是说不会再绕路经过米凯拉之塔，根据运输队的驾驶员说，从前线走密道的话，回到博伦只需要十四个小时。 赫诺没有在驾驶室看到密道的地图，有可能是驾驶员事先记住了密道的路线。 今天自己算是彻底向奥维斯摆明了关系，虽然自己仍然在假扮身份，但是按照赫诺现在的说法，至少已经能够逻辑自洽，他就打算按照自己编造的身份和奥维斯打交道。 当然，由于博伦弗的缘故，赫诺也开始思考起克劳迪娅家族的事情，这个名门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军方关系，但是克劳迪娅家族如今的掌权人——苏普林·克劳迪娅倒是在尼奥小有成就。 如果能够跟他搭上一些关系，那么情报的刺探工作将会更容易进行，而自己在博伦也会更容易控制奥维斯，辎重军营对战争至关重要。 另外，赫诺确实有进入波利塔军学院进修的打算，里面的大部分学生，在未来都将是尼奥的高层军官，如果能在里面搭建好关系网，那么他将更容易获得作战情报。 但是在进入波利塔军学院之前，他得先做好准备，赫诺在博伦留有不少内应，如果离开这里，自己就需要再重新发展内应和线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带走几位线人。 看着床上的天花板，赫诺又想起了今天和亚拉斯的交谈。 布斯说过很多次，说他是天生的表演家，有着无与伦比的演技和极具魄力的胆识，这是成为顶级间谍的天赋。 赫诺自然把这一长处利用到了极致，无论应对什么情况，他的脑子都能够快速地想出应对策略，并且能够极致地在他人面前表演，不管演什么角色他都信手拈来。 情绪、表情、语气、动作，皆是完美。 事实上，所谓的围剿、东河岸登陆的作战计划，都是他临时想出来的，再加上那他富有感染的表演和宣讲，让亚拉斯都不禁考虑起这个作战计划的可能性。 当然，如果亚拉斯真的按照他的计划做准备，那他就将计就计，让尼奥付出惨重的教训。 “亚拉斯……圣天计划的提出者吗。”赫诺想起自己在三年前，弗雷老师交给他的钢笔上刻着的字，正是圣天计划的提案。 那个时候的赫诺根本不懂这些，他只是装模作样地欺骗了一个军官，然后就被布斯带到诺米顿参加间谍培训，在那里，他开始了解阿斯德和尼奥之间的战争，同时学会了布斯的所有技艺。 一年前，赫诺被派往尼奥执行潜伏任务，负责收集博伦地区的情报，他加入了辎重军营，成为了人员调度部的一员，但是赫诺作为被寄予厚望的王牌间谍，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所提供的重要情报却并不多。 反而是新式派间谍代表杰洛的学生——伊斯，进入首都西玛亚执行任务后，在一年的时间里，先后刺杀了尼奥军方的两位高层。 阿斯德的情报处也开始有人议论着这两位不同派别的天才，伊斯和赫诺。有人说布斯看走了眼，有人说赫诺只是个花架子，只在学校里表现优秀，实际上根本担当不起王牌间谍的称号。 赫诺在尼奥潜伏时用的是真名，这在当时甚至是一件天大的笑话，可赫诺说他没有必要使用假身份。 布斯当然听在耳里，为此他甚至亲自前往博伦，他想知道赫诺到底在做些什么。 事实上，赫诺有自己的打算，他并没有把自己当做古典派或新式派的间谍来看待，他想要做的，并不只是刺杀高层，也不仅是窃取情报，他想要成为扭转战局的人。 用他的话来说，他要成为战争的天平。 所以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只是在为自己的计划做准备。 —·—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尼奥前线的总指挥员——亚拉斯·莫西，依旧没有入睡，他坐在书桌前，挑着一盏小灯，正对着一张纸望得出神。 那张纸正是赫诺向他介绍作战策略时所用的，上面按照比例绘制的地图依旧清晰可见，书桌上还摆着一张印刷的地图，赫诺画的地图与它相差无几。 亚拉斯用可擦的笔在印刷地图上做了同样的标记，他现在的确在考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从赫诺讲解的逻辑来看，这个计划是绝对可行的。 但是战争并不是这样一拍脑袋就能决定怎么出动兵力的，即使他是前线的总指挥官，像这种规模的计划也必须向尼奥的最高议会发起提议，并且要超过半数的议员同意，才能实施。 而且赫诺的这计划还会让己方也受到不小的损失，这种策略并不符合尼奥的作战风格，议会那边大概率难以通过这个提议。 所以亚拉斯在思考这个策略是否可以优化，让己方的损失降到最低。 “但是我们会胜利。” 赫诺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环绕，现在的尼奥，真的很需要获得一次正面战场的胜利。 “米凯拉之塔的生物武器，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亚拉斯想起才运输到前线的生物武器，一个新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悄然浮现。 —·— 次日，天边刚露出微光，赫诺就早早起床，他简单地洗了把脸，把放在枕头底下的两封信收在口袋里，接着起身走到运输车内的窗边走廊靠着。 今天他会一直待在这里，他需要记住密道的路线，这对阿斯德而言也是极有价值的情报。 赫诺上次提供的运输道路位置，为阿斯德的爆破行动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是他这一年来提供的最有价值的情报。 当然，在这次密道运输的行动中，赫诺早已收集了足够多的更具价值的情报，现在的他只需要等运输车把他从密道送回博伦，然后再向阿斯德传达这些情报。 今天的早餐依旧是由博伦弗带给他，由于任务已经圆满结束，博伦弗索性也和赫诺一起待在窗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看似无聊的两个人，却各有心事。 博伦弗还在心心念念他的火车票和礼物，而赫诺则在默默记下前往密道的路线，以及周围的地标，当然，还有那充满秘密的米凯拉之塔。 阿萨辛——赫诺每每想起这个名字，杀意的种子就愈发萌芽。 “我一定要抹除你。” 第二十七章 整顿 随着运输车在博伦郊野的第六运输机场中停下，这次密道运输任务也就宣告着接近尾声，接下来只要保尔把行动报告写好并上交，这次行动也就彻底结束了。 赫诺第一时间并没有回到公寓里，而是先去火车站里帮博伦弗预定了一张明天早上的车票，当然他也给自己买了一张。 但他并不是要和博伦弗去挑选礼物，而是要去苏菲亚医院找找奥维斯的线索，如果他的推理没错的话，奥维斯最有可能就是在那次手术中被植入了寻位仪的核心。 拿到火车票后，赫诺先到辎重军营的宿舍里把票交给了博伦弗，随后再徒步回到自己的公寓里。 运输车达到博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当赫诺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了。 “哎哟！你怎么又回来了？”赫诺在路上遇到了巡夜人，这次没等赫诺按照惯例向他招呼，巡夜人倒是先惊讶地问道。 “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不用在意，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赫诺笑着说。 “前几天你的长官带着一大批人来找你，结果你不在房间里，听说是被绑架了，搞得这几天的巡夜工作都加倍了。”巡夜人向赫诺倒着苦水。 “辛苦你了。”赫诺笑着说，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想法，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巡夜人看着赫诺的背影，露出难以察觉的笑。 赫诺刚回到公寓，房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之地，书桌和椅子被打翻在地，堆放在竹垫上的书籍和资料也四散在各地，衣柜的门被打开了，歪斜地摆放在墙角。 “看上去有些夸张了，或许当初应该说得再清楚一些……”赫诺看见满地狼藉，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人为而并非经历过入侵的痕迹，不过好在奥维斯和警方在被误导的情况下，没有想得那么细致。 赫诺的计划就是让罗西假扮自己回到公寓，他利用定时器切断了停车场的电源，这必然会引起巡夜人的注意，等到巡夜人来查看情况的时候，再让罗西迎面撞上他，让巡夜人为自己提供自己曾经回到家的证据。 随后再利用对窗的教师每晚固定在窗边批改作业的时间点，这样也能够提供一个较为准确的、离开房间的时间点。 奥维斯只要通过对比时间点就能明白，赫诺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公寓赶到酒吧会见贝尔的，那么只需要在解释的提示奥维斯有风骑的声音，一切就又能解释得通了。 驾驶风骑是能够快速赶到酒吧的，这样一来，自己在奥维斯看来只能是被绑架了，随后他再提前潜入到第六运输机场的车上。 当然，奥维斯之所以会临时改变选择，从第四运输队改为第六运输队，也是赫诺暗示和诱导的结果。 赫诺很了解奥维斯，他自从那场手术之后，行事风格就变得极为保守，赫诺也正是利用了这点。 在有人绑走了人员调度部的员工，还把自己的私生子从第四运输队调走的情况下，以奥维斯的行事风格，他断然不敢再继续出动第四运输队，并且肯定会怀疑辎重军营的运输队里有内鬼。 当然，他最近一个月内为了密道运输行动不断进行人员调动，所以运输队都有其他队伍的人，这时，所有的运输队他都不敢信任。 但是新交接过来的第六运输队除外，这支预备队伍可是从首都交接过来的，而且也仅仅进行过两次人员调动，只有两位队员被调职到第四运输队中。 对于奥维斯而言，这支运输队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所以在赫诺的诱导之下，他一定会选择第六运输队作为行动队伍，这就让赫诺有了可乘之机。 第一到第五运输队的运输机场里，每晚都有驾驶员在里面进行培训。而因为第六运输队是预备队伍，不会每天晚上都有人在运输机场里练习。 所以第六运输机场是唯一一个，夜晚没有人训练的机场，每晚只有几个巡夜人看管。 对赫诺而言，这就是最佳的潜入队伍。 奥维斯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所谓的临时之举，实际上早已是注定的事情。 赫诺收拾完房间后，已经是夜晚十点了，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大衣，便出门去了。 夜晚的博伦不像西玛亚那样昏暗，街上随处可见的路灯和明亮的店铺炫耀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赫诺驱车来到西街路口的酒吧，走进店里，不少醉鬼正在兴奋地谈论着战争、政事和球赛，吉恩和以往一样，正在吧台擦拭着他珍爱的杯子。 “好久不见啊，这下总该来一杯了吧。”吉恩朝着赫诺打招呼。 “下次吧，我待会还有事情要处理。”赫诺走到吧台前，用眼神示意着吉恩。 “你每次都说下次再喝，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让我做一次生意。”吉恩笑着揶揄他，接着从吧台下面取出赫诺的手提箱。 “今天下午就听说辎重军营的运输队回来了，早就帮你准备好了。”吉恩眯着眼，他看上去总是那么和善。 “谢了，有机会一定来一杯。”赫诺接过箱子，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吉恩的喊声叫停。 “嗨！试试这个！” 赫诺转过头去，一个东西从吉恩手上扔了过来，赫诺伸手接住——一块巧克力。 吉恩笑眯眯地看着他，赫诺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吉恩只看到他的背影举起巧克力挥了挥，却看不到他脸上的笑意。 “吉恩！给我再上一瓶你的‘诡言红酒’！”店内传来一声高呼。 “稍等，马上给你拿。”吉恩立刻答道。 “嘿嘿嘿！不着急，今天晚上喝个痛快！”吉恩隔着老远都能听出这位客人醉醺醺的气息。 诡言红酒，是吉恩酒吧里最受欢迎的酒，也是这的招牌。 有人问过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听上去很奇怪，而吉恩的回答也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诡言的意思是虚假的话，而现实里，无数的假话却能够构筑出无数的事实，正如喝下红酒的人，虽然身处真实的世界中，却能够因此沉醉于虚幻的梦里。” 这个名字是赫诺取的，当然，这段话也是赫诺跟他说的。 尽管他当时正在看书，吉恩问他，招牌酒该取个什么名字好，而赫诺也只是随口一提，但却让吉恩印象深刻。 而吉恩写下的推荐语也让它成为整个博伦最畅销的酒—— “让人沉醉于虚幻的梦，这就是喝下它的意义。” 第二十八章 隐瞒 赫诺打开公寓的房门，白色细线轻轻地垂下，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他把手提箱放在书桌上打开，从里面取出密语机，开始打印密信纸。这次行动过后，赫诺获得的情报很多，他需要慢慢整理，再传达给阿斯德情报处。 在写到关于米凯拉之塔的情报时，赫诺停了下来，脑海再次浮现出瑞尔德的模样，昔日的好友被作为实验体装在容器里，他却无能为力。 “在实验室的观察中，我军间谍瑞尔德·加西亚被敌方作为实验体研究，故关于米凯拉研发站的情报会出现错误，目前所获得的关于米凯拉研发站的情报疑似为敌方伪造。” 赫诺最后还是向阿斯德隐瞒了一些信息，他并没有在情报里提到自己和亚拉斯的交谈，不过他这样做，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如今尼奥人也开始意识到间谍的战略意义，并且在半年前就已经展开了反间谍行动，并且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半年来，陆陆续续开始有阿斯德的间谍被尼奥逮捕，甚至有部分间谍还被尼奥策反，反过来向阿斯德提供假的、错误的情报。 而且尼奥在一年前也特别成立了间谍组织，尽管阿斯德的情报处一直都在进行反间谍行动，但仍旧有不少尼奥的间谍混入了阿斯德。 赫诺担心的正是这份情报被提前泄露，这样一来自己就会彻底暴露。 当然，赫诺为了防止情报泄露而导致自己暴露身份，他的报告一直都是以运输队队员的视角来写的，这样即使情报泄露，对方间谍也无法特定自己。 这次的情报很多，即使是隐去了一些信息，赫诺也足足用了三张密信纸才写完，他把密信纸叠在一起，又把手表里的胶卷回卷取出，存放在遮光盒里，一起塞进信封。 最后一张胶卷直到任务结束他也没有使用，赫诺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拍下瑞尔德，但是按照情报的优先度而言，他不知道后续是否还有更具价值的情报需要拍照，他只能放弃拍下瑞尔德。 随后他收拾好东西，即使已经是深夜，他还得出门一趟，他需要把这份信交给布斯。 阿斯德的整体科技水平是比尼奥落后的，但是阿斯德的间谍装置倒是更领先。如果说寻位仪、留声机之类的装置，尼奥也能制作，那么阿斯德的情报机才是真正与尼奥拉开差距的核心技术。 情报机分为两台机器，只需要将密信纸放进去其中一台机器，它就会自动开始运转，同时无论另一台在多遥远的地方，都能通过某种媒介获得信息，并会同步打印出完全一致的密信纸，从而达到远距离交流的功能。 赫诺对其原理只是略有所闻，听说情报机是利用电磁进行工作的，但是关于电磁，几乎没有任何学校会提到这点，最多只会提到现在的许多灯都是利用电能工作的。 赫诺连夜驱车到布斯所在的别墅，别墅里还亮着灯，赫诺稍微观望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接着快步走到门口敲门。 他急促地在门上敲了三下，接着又缓慢地敲了两下。 很快门就开了，赫诺迅速溜进了进去。 “你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根据警厅的情报，他们说你被绑架了。”赫诺一进门，布斯便焦急地追问着他。 赫诺在跟着第六运输队行动的这段时间里，整个博伦已经传遍了这起“军官绑架案”，报纸上都在猜测这起绑架案的始作俑者，有人说是阿斯德的间谍谋杀了赫诺，也有人说是游走在夜间街道的幽灵。 而阿斯德的情报处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大家都说赫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顶着王牌间谍的称号却被人给绑架了，一年来仅仅提供了一次重要情报。 布斯则更加担心，每天都在询问警厅的线索，情报处甚至有人说赫诺已经被骗了阿斯德，早就投靠尼奥了。 “我没事，老师，您听我慢慢跟你说。” 赫诺详细地向布斯解释了自己的经历，当时他也隐去了和亚拉斯交谈的内容，这件事他打算暂时不告诉任何人。 “所以，这次你得到了很多重要情报，那就好啊……”布斯感慨着说，对他来说，赫诺一直都是他最看好的学生，但是这一年来，赫诺的成就甚至不如很多普通的间谍。 布斯为此甚至特地也转到了博伦来亲自负责情报工作，当然他并不是负责刺探情报的工作，而是负责整合整个博伦地区所有情报的工作。 在博伦潜伏的阿斯德间谍，在获得情报后都会到布斯这里上交情报，再由他用情报机传达给阿斯德的情报处，情报机的体积很大，只能藏在郊野的别墅里。 “是的，不过我偷偷参与了这次运输行动的事情，还希望老师能够帮我隐瞒。”赫诺把信封交给布斯，郑重其事地说。 “这是为什么？你的行动计划可是很绝妙的，要是让情报处的那些家伙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再说你的能力不足了。”布斯有些不解，这分明是邀得功劳的好时机，赫诺却要放弃。 “因为我这次参与行动的事情，整个第六运输队的人都知道，等他们回到辎重军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开，这些情报我都是以运输员的身份来写的，这样即使我们的情报被尼奥的间谍窃取，也不会暴露我的身份。”赫诺认真地说，对于自己的老师，他还是想把事情说清楚。 “那这份情报……”布斯欲言又止，而赫诺早就预料到了，他直接回答道：“署名就写罗恩吧，就称他是我的内应，只要说清楚我的消失是为了配合他行动就好了。” “这样的话，在情报处看来你岂不是什么也没做？”布斯感到有些震惊。 “没关系，总有一天情报处会知道谁才是最致命的间谍，眼下还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份更重要，接下来我还有别的计划，我不希望出现计划任何纰漏。”赫诺安慰道。 他明白布斯的感受，自己是布斯最骄傲的学生，却一直表现平平，情报处那边也一直对自己冷嘲热讽，而赫诺并不在乎这些一时的名声。 “你有自己的计划就好，老师也希望你能够去做你自己的想做的事情，赫诺，你一直都是我最值得称赞的学生，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天才。”布斯拍了拍赫诺的肩膀。 布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接着说道：“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我期待你在情报处表演的那一天。” 赫诺点点头，他的眸子平静如河，但没有人知道河床下究竟沉着多少刀枪剑戟。 “最致命的锋刃往往不是磨得最亮的，而是藏得最好的。”赫诺如是说道。 第二十九章 候车 赫诺除了向布斯上报情报以外，他还特地询问了关于阿斯德士兵袭击的缘故。 “尼奥的边境并没有失守，我们只是得知他们操演的情报，先派出了一支军队前去吸引火力，然后让一小部分兵力乘机从侧道进入。”布斯解释说。 “那他们之所以能够找到米凯拉之塔的位置，是因为鼠眼吗？”赫诺接着问道。 “是的，辎重军营的总领奥维斯，实际上在半年前就已经成为了鼠眼……”布斯点点头，神色有些难堪。 “那为什么情报处没有告知我，如果知道奥维斯是鼠眼的话，密道的位置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了？”赫诺很不解，因为他得到的指令是参加行动，查清楚所运输的物资和军械。 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奥维斯就是鼠眼，情报处向他隐瞒了这一信息。 “我也是在密道行动开始后才知道这个信息的，杰洛的学生向情报处隐瞒了这一信息，他是在密道行动开始后才向情报处报告的。”布斯解释道。 “是伊斯做的手脚吗？”赫诺沉下心来，想起了这位新式派间谍代表人物杰洛最得意的学生。 “是的，他说为了防止情报泄露，故意向情报处隐瞒了这一信息，他是特地等到这个行动开始后才报告的。”布斯点点头。 在他看来，赫诺能猜到这人是伊斯也并不奇怪，毕竟新式派间谍里也只有他才能做出那么疯狂的事。 “我打算去西玛亚找他，明天早上就出发。”赫诺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去西玛亚找伊斯？”布斯有些困惑，不明白赫诺找他要做什么。 “是的，我需要找他拿些东西，我需要尽快处理掉一个人，这得用上他们新式派的东西。”赫诺解释道。 “处理掉一个人……奥维斯吗？”布斯思索着赫诺要解决的人该是谁，试探地问道。 “之前在情报中提到过的那个家伙，阿萨辛。” 赫诺说着，打开门离开了，布斯望着被关上的门，若有所思。 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赫诺立刻回到车上，在开往公寓的路上，他一直谋划着该如何除掉阿萨辛。 一夜的时间转瞬即逝，赫诺清早便起床前往火车站，他买的票是最早的列次，早上七点半就要出发，为了避免路上要被博伦弗骚扰的麻烦，他特地选了离博伦弗最远的车厢。 这列火车一共有九节普通乘客车厢，他给博伦弗买的是第一节车厢的座位，而他自己则是坐在最后一节车厢里。 在候车厅里，博伦弗还是凑上来跟他搭话，在询问了座位车厢后，他一脸惋惜地说：“太可惜了，明明是一起买的票，为什么座位却差得那么远。” 因为我想你离我远点。 赫诺当然没有这么说，他平静地解释道：“因为我买票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张了，你手头上这张是别人退票时我抢到的。” 在赫诺看来，对于博伦弗这样涉世未深的人，只需要稍稍夸大取得这张票的难度，他就会对自己加深几分感激，谁知道这家伙以后会有什么用呢，让他把这份人情欠得更重一些对自己而言并没有坏处。 “原来是这样，真的是太感谢……”博伦弗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人身后传来了婉转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震惊和喜悦。 “赫诺！你怎么在这里？” 对于这个声音，无论是赫诺还是博伦弗都很熟悉，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位让博伦弗魂牵梦绕的莉娜·克劳迪娅。 “说来话长……”赫诺才微微转身，这位大小姐便早已跑到他的身边了。 莉娜今天穿着一袭白色的碎花长裙，优雅典致的装饰物闪着清晨的日光，她还带了一顶白花点缀的遮阳帽，优雅而不失庄重的打扮，外加精致而美丽的五官，吸引了候车厅不少人的目光，这其中当然包括博伦弗。 “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被绑架了，这几天我去警厅都没有你的消息。”莉娜关切的目光落在赫诺身上，这让赫诺有些尴尬，因为他身边这位朋友对莉娜满怀爱意。 “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赫诺想尽量避开这个话题。 莉娜顺势就在赫诺的身边坐下，这时她注意到了愣在一旁的博伦弗。 “这位是你的朋友？”莉娜问道。 “嗯。”如果博伦弗不在这里，赫诺一定会否认。 博伦弗尴尬地朝莉娜笑了笑，别扭地打着招呼：“你好，我是赫诺的……朋友，我叫博伦弗，全名是博伦弗·布朗希斯，我是辎重军营第六运输队的一名队员，来自西玛亚……” 这时克劳迪娅家族的佣人提着行李箱从后面赶来，念叨着莉娜穿着裙子还跑这么快，一点没有大小姐该有的风范。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下次我会注意的。”莉娜笑着说，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赫诺则想快点离开这里，同时他打心底觉得博伦弗实在是太笨了，如果不是佣人打断了他，他的自我介绍大概要把他父母的工作、毕业院校甚至爱好都一一列举说明。 他这种脑子怎么能追求女生呢？ “对了，你好呀，我叫莉娜，是赫诺的朋友。”莉娜倒是很有礼貌地向博伦弗回话，随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我和他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也算是同事。” “啊我知道，你们两位都是人员调度部的。”博伦弗赶忙接过话。 赫诺看了一眼手表，接着立刻站起身来朝检票口走去，他只撂下了一句话：“准备开始检票了。” “等一等，赫诺！”莉娜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赫诺有些不情愿地回过头。 “来这边，跟我走。”莉娜也站起身来，稍稍捋了捋裙摆，手指指向另一边。 赫诺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高级客户专用的检票口，这列火车有九节普通乘客车厢，还有一节高级乘客车厢，专门提供给富人、贵族以及高级军官使用。 赫诺瞥了眼傻坐着的博伦弗，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可还没等他答应，莉娜便又招呼着他：“快来吧，专用车厢可以提前下车，环境也好得多了。” 赫诺想到自己的座位是在最后一节车厢，如果按正常流程下车需要等待的时间远比高级车厢长，本着节约时间的想法，赫诺点点头答应了。 “再见啦，赫诺的朋友。”莉娜带着赫诺朝专用检票口走去，同时不忘跟还在傻坐着的博伦弗道别，而莉娜之所以称呼博伦弗为“赫诺的朋友”，纯粹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记住博伦弗的名字。 “不是说是同事，不是朋友的吗……”博伦弗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情有些郁闷，甚至差点忘了要去检票。 第三十章 借机 专用车厢的座位不同于普通车厢，用的是精致的白色真皮沙发，柔软的内层，坐上去就能让人忘却旅途的疲惫。 火车从博伦到西玛亚大约需要三个小时的路程，在这途中，专用车厢会免费提供点心和热茶，而普通车厢的人则只能自备一些饼干或者糕点了，因为火车上售卖的食物价格都远比商店里卖得更贵。 火车刚出发时，莉娜一直追问着赫诺失踪的事情，这段时间里她很担心赫诺的安全，几乎每天都会跑到警厅询问消息。 今天突然在火车站的候车厅里遇到赫诺，对莉娜而言既开心又困惑。 但赫诺并不想和她过多解释，只是说自己醒来就被人带回来了，中途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莉娜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中途除了问他是否需要点心和热茶以外，两个人几乎没有过多交流。 事实上，对于莉娜的倾慕，赫诺有些纠结。他并不想和莉娜走得太近，因为她对自己的行动除了碍事以外毫无用处，而他心里又想借助莉娜为由，去接近那位克劳迪娅的大人。 倘若能够接近到克劳迪娅家族，说不定对自己的后续计划也会有所帮助，赫诺听说莉娜的弟弟就在波利塔军学院进修。 “对了，莉娜，你好像有个弟弟，对吗？”赫诺的视线从窗外的田野收回来，他望着正在装作看书实则在看自己的莉娜，突然说道。 “啊？我的弟弟吗？是的是的……他比我要小一岁，现在还在上学！”正在偷看赫诺的莉娜显然是被他吓到了，白净的脸色迅速染上红晕。 “他现在在哪里上学？”赫诺这是明知故问。 “好像是叫波利塔军学院吧……”莉娜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答道，不过她又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怎么问起这个啦？” “因为我可能也要去波利塔军学院进修了，听说你有个弟弟也在那边上学，就想着问一下。”赫诺说着，拿起莉娜给他倒的红茶喝了一口。 “好喝吗？”莉娜期待地望着，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立马追问道：“什么？你说你也要去我弟弟那个学院进修了吗？” “是的，我可能过段时间就要走了。”赫诺点点头，随后把杯子放回桌上。 “为什么？你应该已经过了上学的年纪了吧。”莉娜歪着头问，旁边的佣人立马提醒她不要做这样的动作，莉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知道啦。 “我只有19岁，按理来说是可以上军学院进修的。”赫诺说着，把紧闭着的窗户稍微打开了一些，一阵风迅速钻了进来，把他额前的刘海吹得凌乱。 赫诺还很年轻，正常而言，进入军学院进修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十八岁左右，他的年纪完全在入学年龄内，而且军学院对年龄的要求并不严格，甚至不少三十多岁的军官为了提升履历，也会申请到波利塔军学院进修一年。 莉娜看着金发被吹着四散的赫诺，不知为何心底涌出不舍，她到人员调度部的时间并不久，不过短短几个月她就仰慕上了这位英俊而绅士的同事。 赫诺和她平日里接触到的其他贵族子弟不同，虽然他沉默寡言，但莉娜觉得他却很有气质，温柔而可靠，从来没有让自己做过任何工作，对各种名著、咖啡和茶类都有所涉及，莉娜觉得赫诺是她见过最见多识广的男人，无论自己提到什么，他好像都有所了解。 “一定要去吗？如果要去的话，大概会在那边待多久？”莉娜试探着问道，赫诺听出了她的不舍。 “现在已经确定要去了，我这次去西玛亚就是找老朋友叙旧的，大概会在那边进修一年时间，被引荐的学生基本上都是进修一年。”赫诺平静地说。 “那你修业结束以后，打算去哪里，还会回博伦吗？”莉娜又问。 “大概会到前线做指挥官吧，我想尽早结束这场战争。”赫诺又望向窗外，任由疾风吹拂着自己的脸庞和头发。 莉娜望着他的侧脸，沉默不语。 “说起来，下周日就是你的生日了吧。”赫诺突然转移话题，让莉娜吓了一跳。 “是的，不过你居然记得我的生日呀！”莉娜高兴地点点头，脸上的羞红逐渐明显。 “这次去西玛亚，其实也有给你挑选礼物的打算，毕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赫诺笑着说，随后把稍稍打开的窗户关上了。 “你……你要送礼物……给我吗……”莉娜的声音越来越小，而腮红却越来越大。 “是的，不过暂时不能透露是什么礼物。”赫诺点点头。 “好……好呀！”莉娜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从脖子到耳朵都在发烫。 “那天你要举办生日宴会吗？”赫诺望着娇羞的莉娜问道。 “会的，我其实前几天就想邀请你的，但是你突然失踪了，也没办法跟你说。”莉娜看着赫诺，认真地说。 “没关系，宴会那天我会准时参加的。” “好呀好呀！” 克劳迪娅的府上吗？终于能亲自去一趟了。 赫诺可没有心思陪这位大小姐上演恋爱舞台剧，他只是需要一个前往克劳迪娅家的正当理由，他要亲自见到那位苏普林·克劳迪娅，并向他展示自己未来在军事上的建树能力。 克劳迪娅家族目前在军事上唯一算得上有力的人物就是奥维斯，在博伦的名门贵族里，克劳迪娅家族的军事支撑并不足以让他们在尼奥彻底站稳脚跟。 而自己有尼奥前线总指挥官的引荐信，马上就要前往波利塔军学院进修，还是家族大小姐的倾慕对象，这样一来，赫诺很有可能得到克劳迪娅家族的扶持，这才是赫诺想要的结果。 火车到站以后，赫诺和莉娜道别。因为他们是专用车厢，下车的时间要比普通车厢的博伦弗更早，而这时坐在第一节车厢的博伦弗，正在窗边看着两个人道别。 博伦弗更郁闷了，他现在很想下车去追问赫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赫诺就像是知道他怎么想似的，他并没有提前离开，而是站在月台等待博伦弗下车。 “赫诺长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当初不是说你和克劳迪娅小姐只是同事，不是朋友吗？”刚下车，博伦弗便跑向赫诺，他觉得自己被赫诺欺骗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你应该有所耳闻——平易近人、古灵精怪的贵族大小姐。”赫诺解释着，莉娜在博伦的名声也的确如此——平易近人、古灵精怪。 “那你们两个……”博伦弗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之前分别的时候她还朝自己道别呢，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想到这，博伦弗又稍微释然了一些。 “她喜欢的作家是费洛蒙·布罗斯，加油吧。”赫诺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在人潮中消失了。 博伦弗嘴里念叨着费洛蒙·布罗斯的名字，心里想的是莉娜收到书时开心地向自己道谢的模样。 “蠢货。” 赫诺在心里如是评价着博伦弗。 第三十一章 会见 赫诺离开火车站，按照蒸汽列车站上的地图指示，很快便到了苏菲亚医院。 苏菲亚医院是尼奥历史上建造的第一家医院，起初这座医院只为权贵们提供医疗服务。 随着时代的发展，尼奥各地开始建立起越来越多的医院，而苏菲亚医院也在上世纪中期时，宣布向所有公民开放。 经过百年的风雨洗礼，苏菲亚医院也在不断地翻修和扩建，但是其整体的建筑风格仍旧保持着古典雅致，如同旧式古堡般雅致。 赫诺站在苏菲亚医院的门前，抬头望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医院，随着人流，赫诺穿过大厅的玻璃门，直驱大厅。 苏菲亚医院的大厅相较其他的医院而言，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擦得发亮的地板和随处可见的水晶灯饰。赫诺环顾着四周，终于看到大厅一处的墙面挂着一面类似于公告栏的地方。 赫诺穿梭在人群中，朝着那边走去，那面墙上挂着的并不是公告栏，而是整个医院的人员名单。 密密麻麻的照片按照科室整齐地排列着，照片下面都标注了对应的姓名和科室号码。 赫诺的目光在上面快速扫视着，最后落在一个叫做伊斯·巴洛克的照片上，上面的人俨然就是杰洛的得意门生——伊斯。 伊斯并没有自己的姓，所以他的姓就叫做阿斯德，全名是伊斯·阿斯德，和布斯一样都以阿斯德的国名为姓。 “没想到这家伙用的也是自己的名字，只是换了个姓氏。”赫诺喃喃道。 名字后面备注的是伊斯所在的科室，他是这家医院的心脏科医生，看样子似乎还混得不错，他的办公室就在二楼。 赫诺甚至都没有看一眼电梯，径直朝着楼梯往上走去，很快就到了伊斯的科室门前，也就是204号房。 房间内紧闭着门，而门口外则有几个人站着排队，他们手里都有一张纸条，赫诺想那大概是挂号用的。 赫诺就站在门口旁，排队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同时距离房间最近的人则有些警惕，他怀疑赫诺是想插队，但是却又不好开口质问，只好稍微把身子朝赫诺这边侧站着，防止赫诺突然冲进去。 科室的房门刚打开，一位老人在两个年轻男女的搀扶下走出来，同时伊斯从房门口探出头来，示意下一位病人进来。 “伊斯，好久不见。”赫诺突然开口道。 伊斯听到赫诺的声音，立刻转头看过去，当他看到赫诺的时候，神情不禁流露出震惊：“赫诺？你怎么会来这里？” “找你有些事情。”赫诺的目光看向正在往科室内走进去的病人。 “抱歉，我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了。”伊斯直接把病人推出病房。 “喂！这是什么意思？”被推出去的病人显然很不满，尤其是当他看见赫诺已经往房间内走进去时，他气愤地指着赫诺的背影。 他身后排队的病人也用言语发泄着不满。 “各位，今天就请去找豪斯医生吧。”伊斯朝着排队的人喊了一声，随后迅速把门关上，任由他们在门外谩骂。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伊斯把门锁上，转过身问道。 按理来说，赫诺应该只知道自己是在西玛亚执行任务，而并不知道自己在苏菲亚医院上班，他很好奇赫诺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奥维斯·克利，辎重军营总部的总领，你还记得他吗？”赫诺说着，拉开伊斯问诊时坐的椅子，随后坐了下去。 “当然记得，你是从情报处那问了我的工作地点吗？”伊斯靠在墙边说。 “前两天，我跟随尼奥的运输队前往密道行动，在研发站停留的时候，阿斯德的士兵驾驶着装甲战车找到了研发站，你应该也明白密道运输的重要性吧。”赫诺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把玩着，缓缓地说。 “我知道，然后呢？”伊斯问。 “先不论他们是怎么把装甲战车开进尼奥的国境内，阿斯德根本不可能那么准确找到停留的位置，除非行动人员里有人是鼠眼。但是人员名单未知，阿斯德根本没办法保证鼠眼能参与行动，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鼠眼就是拟定名单的人。” 赫诺又接着说道：“奥维斯半年前在这里做过一次手术，那次手术后他的行事风格就开始有所转变，甚至因此和副手产生了分歧，我想敢做这种事情的人，也只有你了吧。” “完美的推理，你这家伙，脑子还是那么好用。”伊斯站直身子说，随后又问道：“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不会只是为了找我确认自己的推理是不是出错了吧。” “我没有那么无聊，那我就直说了，我要杀个人，这次是来找你借点东西的。”赫诺说完，接着又把玻璃杯放回桌上。 “你要杀谁？竟然要问我借东西，那家伙有那么棘手吗？”听到这话，伊斯顿时来了兴致。 赫诺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后的百叶窗透着午时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映出光线条纹。 “他并不棘手，棘手的是杀了他以后，我必然会被尼奥彻查，我需要找个替罪羊，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干掉，替罪羊实在难找，只能用你们的‘那个东西’来解决他。” 赫诺透过百叶窗看见外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个小孩正哭闹着，似乎是在让他的父母给他买糖吃，在这个时代里，糖果算得上是奢侈的零食。 “你要杀的人是军方高层吗？”伊斯朝着桌子旁走去。 “并不是，但那家伙很危险，非常危险。” “有多危险？”伊斯不觉得在赫诺眼中能有人让他这样评价。 “他对阿斯德的威胁程度，就像我对尼奥的威胁程度一样。”赫诺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却暗藏着杀意。 “我就当你是在吹嘘自己好了，不过你如果想要那个东西，待会就跟我去罗威书店里拿。”伊斯笑了笑说。 虽然赫诺这一年的间谍工作并没有取得很大的成就，但是作为和赫诺一起培训了两年的人，他是最明白赫诺的恐怖之处的。 虽然在间谍培训中，他的成绩一直都紧跟在赫诺的后面，但是也只有他才明白这其中的差距。 伊斯把桌面上的文件整理好，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挂在衣架上。 “现在可以走了。”伊斯说。 赫诺看到那对父母把几颗糖果递给哭闹的孩子，他接过糖果，顿时喜笑颜开。 “那就出发吧。” 随后，百叶窗被彻底合上。 第三十二章 命源 赫诺坐着伊斯的车，穿行在西玛亚古典的街道里，这里的道路已经翻新过两次了，但风格依旧和百年前相同，这是西玛亚特有的古典风格。 伊斯把车停在一家书店的门口，赫诺看着眼前的书店，依旧是复古的风格，两盏铜灯分别悬挂在门口的两侧，木质的大门紧闭着，上面挂着罗威书店的牌名。 伊斯推门而入，门上的金色铃铛随即叮铃作响，映入眼帘的是书架上摆满的精装书籍，以及赫诺现在很不想见到的一个人——博伦弗。 赫诺在路上的时候就想起博伦弗当初说要到罗威书店，挑选一本书送给莉娜，赫诺本想着博伦弗应该很早就到书店了，等他和伊斯到书店的时候，博伦弗应该早就离开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博伦弗离开火车站后，在换乘蒸汽列车的时候坐错了站，结果浪费了很多时间，等他赶到书店时，已经是正午了。 “赫诺长官，你怎么也来了？”博伦弗手里正翻着一本书，赫诺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费洛蒙·布罗斯的书，自己曾告诉过他这是莉娜最喜欢的作者。 “你的朋友？”伊斯转头问道。 “嗯。”要是博伦弗听不到，赫诺必定会否认。 “伊斯。”伊斯微笑着向博伦弗伸手。 “博伦弗·布朗希斯。”博伦弗右臂把书抱在怀里，伸出左手与伊斯相握。 “该忙正事了。”赫诺提醒道。 “下次再聊。”伊斯转身带着赫诺上楼去了。 “这人应该不是你的线人吧。”上楼梯时，伊斯调侃道。 “我不喜欢和蠢货打交道。”赫诺答道。 书店的二楼并不全是书架，上面摆着几张木质圆桌和藤蔓编织的靠椅，在靠墙的部位还有一扇门，伊斯走过去敲了敲门。 没多久门便开了，不同于赫诺预想的那样，开门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穿着复古的制服，衣领处内搭着白色衬衫，同时用紫色的发带绑着双马尾，她的卷发是粉红色的，和嘴唇的颜色一样。 “诺莉娅，我需要一剂‘命源’。”伊斯直接开口说道。 “你这次又要干谁？哈——”诺莉娅打着哈欠，像是刚刚睡醒，突然她注意到了伊斯身后的赫诺，立刻警惕起来：“这个人是谁？” “我的老朋友。”伊斯没有多做介绍，而赫诺也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原来如此，那你们稍等一会儿。”诺莉娅说着，往屋里跑去。 “你还藏个女人在这里？”赫诺意味深长地看着伊斯。 “你可千万别以貌取人，这家伙可不是什么乖乖女，你要的东西就是她弄出来的。”伊斯压低声音说，似乎他并不想招惹这个脸蛋精致的女人。 “拿着，小心保管，不然死了就算自己头上吧。”诺莉娅把一根柱状的玻璃容器交给伊斯，没好气地说，看起来好像伊斯打扰到了她的午休。 伊斯接过容器，小心地放在衣服口袋里，接着便和赫诺转身离开了，而诺莉娅却迟迟没有关上门，她的目光一直定格在赫诺身上。 赫诺在转身下楼梯的时候，朝着门口这边望了过来，正好撞上与诺莉娅的视线，赫诺能感受得到身后一直有人在盯着他，两人刚对视上，诺莉娅便立刻关上了门。 “怎么了？”伊斯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他听到赫诺的步伐停下了。 “没什么。”赫诺又跟着他下楼去了。 从一楼出来的时候，他们看到博伦弗还在挑选着费洛蒙·布罗斯的大作，店员正在耐心地跟他介绍着，赫诺摇了摇头，很快离开了书店。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上了车，伊斯扭动钥匙，同时提醒着赫诺。 “她是什么来头？”赫诺问。 “据说是阿斯德研发处里最恐怖的家伙，经常做些奇怪的实验，你知道她做的实验有多古怪吗，她经常用老鼠、狗甚至蛤蟆来做生物实验。”伊斯说着，把口袋里的容器取出，放在车里的储物柜里。 “生物实验？”赫诺想起了阿萨辛。 “是啊，这年头哪有像她这样做生物实验的家伙，而且她研究的都是些毒药，这个东西就是她搞出来的。”伊斯用手指敲了敲储物柜。 “那她怎么会在尼奥，我以为阿斯德的研究员都在国内呢。”赫诺看着储物柜，若有所思。 “这就是她恐怖的地方人，她说尼奥的苏菲亚医院地下室里有很多尸体，而且还有很多无法救治，需要安乐死的病人，这些倒霉蛋也都是她的实验对象。” “她是怎么拿到这些人做实验的？”赫诺问道，接着又说：“难道都是你在暗中提供的帮助？” “没办法啊，她向研发处提要求说要来苏菲亚医院拿人来做实验，研发处的人就找到情报处寻求帮忙，而我就成了那个帮她解决问题的倒霉蛋。”伊斯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愤愤不平，估计是受过不少折磨。 赫诺在酒店旁下了车，伊斯在把容器交给他的时候，特地叮嘱他一定要小心保管。 回到酒店的房间，赫诺稍微检查了一下房间的情况，随后把那管容器取出。 这管玻璃容器里装着少许黑色的液体，而这液体被称为“命源”，只要这种液体接触到人体表皮的伤口，或者以其他方式进入人体内，那么被接触者的器官将会在半个月内逐渐衰败，同时皮肤也会出现腐败，最终导致死亡。 并且这种衰败具有不可逆性，也就是说只要成为命源的接触者，就必死无疑，而且这种死亡具有延后性，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置人于死地。 而伊斯正是利用命源，在酒会中暗杀了尼奥议会的一位议员，但是这位议员的死亡却被当做怪病处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赫诺正是打算利用命源来暗杀阿萨辛，他只需要回去的时候带上莫斯的亲信，以调查为由再次前往米凯拉之塔，这样就能再次接触阿萨辛。 等到他们回到博伦后，阿萨辛的器官会逐渐衰败，皮肤也会慢慢腐败，同样也不会有人知道阿萨辛真正的死因。 何况阿萨辛每天都在进行生物实验，研究那些致死的生物武器，即使他死了，这种状况的死因也大概率会被归咎于他在生物实验中出来意外。 赫诺轻轻摇晃着容器的黑色液体，他已经计划好了该如何让阿萨辛离开人间了。 第三十三章 合作 凌晨四点，西玛亚的街道上灯火尽熄，如今已是入秋的天气，夜风吹拂起地面上的尘土，在冷月微光的投射下，寂静无声。 赫诺正脚步轻盈地走在一条小道上，手里带着手提箱，风轻轻吹摆着他的发梢，大衣的衣角也随之舞动。 一个人影就站在赫诺面前，他低着头，面部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却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火星——伊斯正在抽烟。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赫诺的眸子里倒映着那点星火光。 伊斯抬起头来，又深吸了一口，随后烟雾在夜风地鼓动下肆意缭绕。 他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余下的焰火，像是无奈地说：“来这里之后就染上这个习惯了，在西玛亚，那些权贵们都喜欢在聚会里抽烟，为了能顺利混进各种酒会，我也没办法。” “你可真够敬业的。”赫诺打趣道，在他看来，香烟会影响人的思考。 “早晚有一天你也得抽这玩意，好了，说正事，你这次要解决的家伙，他人在哪？”伊斯也不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毕竟他可不是因为无聊才这么晚出来送赫诺一程。 “米凯拉研发站，一个在荒漠的研发站。” “那家伙是个搞科研的吗？”伊斯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赫诺要杀的人是尼奥的高层，亦或者是对战争起着重大作用的军官。 “他大概和今天在书店里那个女人差不多，不过他要更恐怖些，密道运输的东西就是他研发的生物武器，似乎可以让死人复活。”赫诺点点头，月光不均地落在他的脸上，在眼角处显出阴影。 “让死人复活……”伊斯倒吸了一口凉气，赫诺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这段话倒是让他不寒而栗。 “是的，而且他还有很多别的生物武器，并且现在还在进行各种生物实验，如果不早点解决掉他，阿斯德胜利的希望会越来越渺茫。”赫诺说着，握着手提箱的劲也加重了几分。 “我明白了，这次我跟你去。”伊斯向赫诺提议道。 伊斯的想法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他在听到赫诺说“他对阿斯德的威胁程度，就像我对尼奥的威胁程度一样”这段话时，就已经打算要跟赫诺合作了。 “你也打算去吗？”实际上，赫诺已经在心底答应了他，他只是想听听伊斯的想法。 “早就做好这个打算了，放心吧，别忘了我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使用过命源的间谍。”伊斯整了整衣领，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毕竟伊斯可是新式派间谍中最出色的那位。 “没问题，我已经想好计划了。”赫诺应承了下来。 “可别告诉我这计划又是你刚想的。” 伊斯笑着瞥了他一眼，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赫诺之所以被称为天才，除了他那无懈可击的演技和惊人的魄力，最重要的就是他无与伦比的应变力，他总是很快就能想出一些精妙的东西——计划或是谎言。 凌晨四点半的时候，整个西玛亚还在睡眠之中，而一辆蒸汽汽车此时正在速道上飞速行驶，伊斯正踩着油门，朝着博伦赶去。 —·— 等他们到达博伦时已经接近早上九点了，伊斯把车停在赫诺公寓的停车场，两人往房间里赶去，房门旁的信箱上贴着来信提示，赫诺撕掉贴纸，用钥匙打开信箱，从里面取出一封信。 这是保尔写给他的，在信里他告知赫诺，他和卢克已经集结了六位莫斯的亲信人员，随时可以出发前往米凯拉研发站进行调查，同时把其他六个人的名字和职位都标注清楚了。 他们一行人在昨天晚上时来过赫诺的公寓找他，但是却没人在家，于是他们留下了这封信，希望赫诺看到信后能够到查克街116号找他们，或者等到今天晚上七点，他们会再来找他。 “稍微休息一下再出发？”伊斯看了信，询问着赫诺的意见。 “才毕业一年多，你的身体不至于弱成这样吧。”赫诺把信折好，收了起来，又接着问道：“难道是香烟导致的？” “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我倒是希望你能现在就出发，早点解决那家伙我就能回去上班了，你要知道我可是苏菲亚医院的心脏科医生，每天找我看病的家伙可多着呢，我的薪水可不低。” 伊斯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事实上这种程度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劳累。 “那就走吧。” 赫诺甚至没有打开公寓的门，两人就直接朝着查克街116号赶去。 —·— 博伦的建筑风格不同于西玛亚，这里到处新式的建筑，以方正为美，各种大楼都是棱角分明的设计，查克街116号就在一栋正方体大楼里，擦得发亮的铁门旁挂着门牌号。 赫诺敲了敲门，很快门就开了，来开门的人叫做布莱克，也是辎重军营的一员，赫诺记得他一直都是莫斯的助手。 “赫诺军官来了。”布莱克朝着屋内喊道，像是等到了救星。 赫诺带着伊斯进到屋里，大厅的茶几周围摆着几张稍显廉价的沙发，他们刚进来，其他人立刻就站了起来，卢克和保尔过来要给他们让座。 赫诺和伊斯显然都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谢绝了邀请。 “这位是？”保尔看着伊斯，并不是他见过的人，开口问道。 “我叫伊斯，是苏菲亚医院的医生，也是赫诺的朋友，他昨天到西玛亚邀请我，让我跟你们一起去调查莫斯长官的死因，虽然我并不是医术高超的医生，但是基本的死因判断还是没问题的。” 伊斯不紧不慢地做着自我介绍，当然，这些话都是赫诺教他的。 “伊斯医生，你好，我叫保尔，很感谢你能来协助我们调查。”保尔伸出手，表达着友好与谢意，伊斯也自然地跟他握了手。 “那么请各位快速做好准备，等会我们就出发，尽量早点结束调查。”这时赫诺开口了。 “现在就出发吗？可是我们还没填写运输车的使用许可申请书，也还没拿到通行证……”卢克窘迫地说，米凯拉研发站距离这里有很长一段路程，如果没有运输车的话，他们根本到不了。 “不用担心，这些我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运输机场了。”赫诺从大衣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两份文件，其中一份是运输车的使用许可申请书，另一份则是前往米凯拉研发站的通行证，上面都有奥维斯的盖章。 当然，这些都是他伪造的，不过现在奥维斯也拿他没办法，即使被知道了也没关系。 莫斯的亲信们也都早就准备好了，于是他们很快就赶到第六运输机场，在上交使用许可申请书后，立刻便出发了。 “一定要尽快解决那家伙。”在休息室里，赫诺把命源重新交给伊斯。 “放心吧。”伊斯接过命源，手里攥着几根细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第三十四章 再临 因为有使用许可的申请书，第六运输队需要按照要求派出一名驾驶员同行，赫诺特地选择了第六运输队，这次跟随的驾驶员已经去过一次米凯拉研发站，对他而言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从运输机场出发，一共需要五个小时的路程才能达到米凯拉研发站，在这段时间里，赫诺和伊斯两人重复演习着计划步骤。 五个小时的时间很快便过去，当运输车停在米凯拉之塔前时，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日落的余晖照耀着赫诺等人，在泊油路上留下歪斜的影子。 赫诺向米凯拉研发站的工作人员出示了那份伪造的通行证，在确认过奥维斯的盖章后，他们很顺利地进入了研发站。 路上，莫斯的亲信们感慨着米凯拉之塔那令人震惊的高度，而伊斯虽然早已听过赫诺的描述，但是当他真正面对这座庞然巨物的时候，依旧为这座科技的杰作而感到惊讶。 “尼奥人到底是怎么建成这个东西的？”伊斯在赫诺的身边低语着，等他进入米凯拉研发站的内部时，各种机器运作的轰鸣声从四处传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挺想把这里给炸了。”赫诺压低声音回应着，伊斯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在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以后，赫诺等人被请到第三十层的一个房间里，他们被告知需要在这里等待实验室的科研人员。 房间里摆着一张圆桌，桌子的周围一共摆放着十四张椅子，他们分别坐在上面，等待着负责处理莫斯遗体的人过来解释。 “这地方，我感觉很不简单啊。”之前给赫诺开门的布莱克在房间里张望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是啊，从来没听说过尼奥还有那么高的塔，我在楼下看着都觉得吓人。”另一位莫斯的亲信也附和着。 “这里是尼奥的秘密研发站，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总之，在行动的时候，莫斯长官就是在这里离世的。”保尔解释说，但是他并没有提及行动是什么，毕竟密道运输行动的保密级别很高，他不能具体明说运输队就是在这里装载物资和武器。 “原来是这样……”布莱克似乎明白了米凯拉之塔的机密程度，其他人也就没再过多发问。 房间的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赫诺和伊斯立刻集中注意力，但是进来的人并不是阿萨辛，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带着黑色的厚重眼镜，脸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褶皱。 “各位久等了，我就是负责处理莫斯长官遗体的研究员，我叫莱恩，各位要是对莫斯长官的死因有异议的话，我可以带各位去看看他的遗体。”莱恩的声音慈祥而苍老，他和蔼地看着在座的众人，像是学校里德高望重的老师在教导学生。 “好，那就麻烦您了，莱恩先生。”保尔站起身来，朝着莱恩微微鞠躬。 “不麻烦，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无论是谁都会很难接受，我能明白你们的心情，跟我来吧，各位。”莱恩摆摆手，接着示意众人跟着他走。 莫斯的亲信们也随即起身，跟着莱恩往房间外走去，而伊斯和赫诺则走在在最后，伊斯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说那家伙是被你开枪打死的吗？” “确实是这样，我是亲手开的枪。”赫诺小声地答道。 “那他怎么敢带着我们去验尸？”伊斯对此感到很疑惑。 “别忘了，这里有个家伙甚至可能让死人复活，虽然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样，但是按照计划行事就好。”赫诺低语道。 “明白。”伊斯微微低头，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稍稍攥紧里里面装着的命源。 在自动梯的快速运转下，他们很快就到了处理莫斯遗体的实验室，这间实验室和上次阿萨辛带赫诺去的并不是同一间，看来米凯拉研发站还有很多生物实验室。 “由于我们的实验基本都属于机密，在这里还得需要麻烦各种再等等。”莱恩站在实验室的门口，并没有带着众人进去。 他转过身继续解释道：“各位可以先到这个房间里等待一会儿，过段时间工作人员会把莫斯长官的遗体单独转移到这里。” “好的，那就麻烦您了。”保尔再次向莱恩致歉，接着他转身带着所有人走进了实验室旁的另一个房间。 刚进入这个房间，赫诺就感受到一阵寒意迅速袭来，宛如进入了冰窖。 “怎么回事啊，这个房间怎么那么冷？”卢克被突如其来的冷冽刺激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按下房间门口旁的开关。 随着白色的灯光亮起，整个房间一览无遗——到处都是躺着尸体的移动床，这些尸体上面都盖着一层白布，这把莫斯的亲信们给吓了一跳。 而赫诺和伊斯倒是保持着镇定，他们都对这个房间感到很疑惑，在互相交换了眼神后，两个人都有相同的疑问：为什么这个房间闻不到尸臭味？ “大概这些尸体都被处理过了。”赫诺走到一张移动床旁，观察着躺在上面的尸体，皮肤完好如初，就像是沉睡了般。 “这个地方可真邪门，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是尼奥的研发站，我甚至以为这是诺莉娅的实验室。”伊斯在苏菲亚医院可没少和尸体打交道，在苏菲亚医院里，许多符合条件的尸体都被伊斯带给诺莉娅做生物实验去了。 “各位，久等了。”门外突然传来莱恩的声音，只见两个穿着白色防化服的人推动着移动床，一具尸体被他们缓缓推进来。 这是莫斯·加西亚的尸体！ 他的亲信们立刻涌上来，将莫斯的遗体包围得水泄不通，卢克甚至激动得留下了眼泪。 “莫斯长官……”保尔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赫诺向伊斯使了个眼色，接着伊斯立刻会意。 “还是先让伊斯检验一下尸体吧。”赫诺开口提醒着，接着便有人给伊斯让开了位置。 检验死因需要很多仪器，甚至大部分时候都需要进行解剖，但是伊斯什么也没带，不过这个时代里，懂得这些知识的人少之又少，甚至有部分人还以为医生只需要随便看看就能知道病人生了什么病。 所以所谓的验尸，纯粹是糊弄他们罢了。 赫诺站在人群后，打算看着伊斯装模作样地检查着莫斯的遗体，按照计划，伊斯一定要注意不要掀开莫斯胸口的白布，因为那里有赫诺射击后留下的痕迹。 但是赫诺还没看清楚莫斯的遗体，伊斯却一脸疑惑地看向赫诺。 赫诺不明白伊斯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他便知道伊斯为什么会疑惑了，白布并没有盖住莫斯的胸口，而眼前他的胸口—— 没有弹孔！ 第三十五章 死因 赫诺能很清楚地看到莫斯胸前的皮肤完整如初，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弹孔的痕迹。 即使当时莫斯并没有死，及时接受治疗，伤口也不可能愈合得那么快，更何况那个时候的莫斯早就没了呼吸。 难道是阿萨辛的实验，让他的伤口能够快速愈合吗…… 赫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用眼神示意伊斯按原计划来，伊斯也立刻会意，开始着手装作检查的样子，一旁的莱恩眯着眼，静静地看着伊斯。 “你需要解剖要用到的器械吗？”莱恩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解剖？”卢克瞪大眼睛看向莱恩，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而其他人也同样一副惊讶的表情。 对他们而言，解剖意味着医生会用手术刀将尸体大卸八块。 “检查死因的话，还需要解剖吗？”保尔迅速冷静了下来，看向伊斯。 “一般来说，想要彻底查清楚死因的话，的确是需要进行解剖的……”伊斯知道眼前的莱恩是懂得这些知识的，现在他只能实话实说。 “解剖的话，是不是要用刀把遗体切开？”卢克本就激动的情绪此时再次上升，他不希望莫斯的遗体被破坏，其他人也一样，在他们看来，保留完整的遗体是很重要的事情。 “既然是解剖的话，你说的这些情况都是必然的。”伊斯看出了这些人的意思，于是打算引导他们放弃解剖这个想法。 “那有什么办法能够在不解剖的情况下，也能查清死因呢？”保尔问道，他也不希望莫斯的遗体被手术刀切割得不成模样。 “如果这位医生愿意相信我们的科研技术的话，这里有一份检查单，是在莫斯先生离世后，由我们的团队进行检测的数据，我想作为医生，看到这份检查单的数据应该就能明白，莫斯先生的根本死因了。” 莱恩谈话间，将一份文件夹递给伊斯，其他人也纷纷凑过去看，虽然他们根本看不懂，但却都想从那密密麻麻的数据里看出莫斯的死因。 伊斯翻看着这份文件上的数据，而根据上面的信息，莫斯真正的死因是因为心脏破裂，以及出血过多而导致的死亡。 也就是说，这份文件记录的是莫斯真正的死因。 在莱恩的注视下，伊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些人，莫斯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如果实话实说，那么必然会牵扯到不必要的麻烦，因为莫斯就是赫诺开枪射杀的。 但是如果伊斯按照计划，告诉他们莫斯的确是因为肾脏衰竭而导致的死亡，那眼前的莱恩肯定明白自己这是在睁眼说瞎话，如果被戳穿的话，事情也不好办。 “伊斯，这个死因跟原说法相同吗？”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赫诺开口说道，伊斯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只要不点明真正的死因就好了。 “嗯，根据这份检查单的数据，的确和原来的说法没有出入。”伊斯合上文件夹，重新还给莱恩。 还没等其他人再多问具体原因，伊斯便接着发问道：“这个人，他是否有酗酒的嗜好？” 这是赫诺计划的一部分，在肯定了原说法的死因后，抢先一步询问莫斯的酗酒嗜好，再从结果来反推成因。 “是的，莫斯长官他一直都很喜欢喝酒……”卢克当即答道。 “可是……” “在你们的任务开始前，或者在他执行任务的期间，他是否也有过酗酒的行为？”保尔的声音刚从喉咙里发出，就立刻被伊斯打断了。 “在出发前，莫斯长官去过一次酒吧，我和卢克也都去了。”保尔答道，这是莫斯的习惯，在出行任务前都要先喝个痛快。 “那答案显而易见了，我认为莫斯长官的死因，跟最初的判断保持一致。”伊斯冷静地说。 “为什么？明明莫斯长官一直都这样，为什么以前从没出事，偏偏这次就出事了！”卢克愤怒地质疑着伊斯的判断，他攥紧拳头，悲愤再次涌上心头。 “长期酗酒会导致器官逐渐衰竭，心脏、肾脏以及肝脏都会受到影响，而且这些影响都是日积月累的，当身体的负荷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就会突然爆发。”伊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他的话并没有明说莫斯的死因，仅仅只是提到了莫斯的器官已经衰竭，但是他的死因的确包括了心脏失血过多这一原因，在模糊的解释下，伊斯的解释不存在问题。 “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不愿意相信这一事实的卢克跑到莱恩的身边，他抓住莱恩的双臂，近乎哭喊着发问。 “他说得没错，莫斯长官的器官确实都存在衰竭的现象。”莱恩扶了扶眼镜，肯定了伊斯的说法。 “冷静些，卢克。”保尔上去拉住情绪失控的卢克。 而其他人也都望着莫斯的遗体沉默不语，似乎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各位还有什么异议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先离开了。”莱恩示意那两位穿着白色防化服的工作人员推走莫斯的遗体。 “等等！请问我们能不能带走他的遗体，我知道他的遗体已经被作为实验体让你们进行研究了，但是莫斯长官的妻儿子女都还在等着他，至少让我们带着他回去举办葬礼，好吗？” 保尔伸手抓住了移动床，恳求着莱恩。 “抱歉，实验体是不能被随意转移的，即使我们同意转移，离开了实验室的保护，他的尸体将会迅速腐化，可能你们还没回到家，莫斯长官的遗体就已经彻底腐烂了。” 莱恩认真地向他解释，保尔愣住了。 “与其让莫斯长官的遗体腐烂，倒不如让他在这里保持着原样，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机会来看看他。”赫诺拍了拍保尔的肩膀，安慰着他。 “好……”保尔缓缓地松开了抓着移动床的手，无力地垂悬在半空。 很快，工作人员便推着莫斯的遗体离开了。 “向尼奥辎重军营副总领，莫斯·加西亚先生敬礼！”卢克望着逐渐远去的莫斯，站直了身躯，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敬礼，泪水从他的眼角无声地淌下。 保尔、布莱克等人也立刻照做。 “向尼奥辎重军营副总领，莫斯·加西亚先生敬礼！”赫诺是辎重军营的人，自然也要跟着他们敬礼，但他心里却始终不能安定下来，因为最重要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我先出去一趟。”赫诺放下举起的手臂，跑了出去。 伊斯也明白他的意思，立马跟了出去。 放满了尸体、冰冷的房间里，只剩下莫斯的亲信们以敬礼的姿势伫立着。 但他们永远也无法知道，真正导致莫斯死去的人，刚刚就在他们的面前。 第三十六章 注源 “莱恩先生，请稍等。”赫诺追上莱恩的背影，叫住了他。 “你好，请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莱恩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赫诺。 “请问——”赫诺刚想问阿萨辛在哪，但是他立马想到如果自己刻意去找了阿萨辛，那么无论阿萨辛的死因有多么离奇，在这段时间内，自己是唯一一个特地找过他的人。 绝对会成为怀疑对象。 “请问这里还有别的生物实验室吗？我对你们的实验很感兴趣。”赫诺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问阿萨辛在哪，当下想要见到他，只能等待和他碰面的机会。 “米凯拉研发站的实验室是很多的，但是这些实验室目前都不会对外开放，还请见谅。”虽然赫诺的要求很无理，但莱恩仍然耐心地回答着他。 “明白了，感谢。”赫诺说着，转身带着伊斯离开了。 “怎么不问问他那家伙在哪？”伊斯跟在赫诺的身后，低声问道。 “不能问，如果我们主动问起那家伙的下落，那么就算他半个月后才死掉，以尼奥对那家伙的重视程度，我们绝对会被怀疑。”赫诺无奈地说，当下他决定去碰碰运气。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碰碰运气吧，我第一次遇到他也是巧合。”赫诺走进自动梯房，直接选择了最高楼层。 “碰运气？去哪里？”伊斯有些不明白赫诺的意思。 “这家伙似乎经常在50到60层之间活动，我们就在那边来回闲逛，看看能不能遇上他。” “那一旦见到他的话……” 随着自动梯的铁门合上，赫诺和伊斯异口同声地说：“那就一切按计划行事！” 按理来说，这次调查在莫斯的遗体被运走后就应当结束了，莫斯的亲信们也在收拾好心情后在运输车上集结，但是伊斯和赫诺却还没到。 “不用去找他们吗？”卢克靠在椅子上，在彻底接受了莫斯的离世后，他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就在这等等他们吧，正好也能让驾驶员多休息一会儿。”保尔平静地说着，目光投射在窗外无尽的荒漠中。 —·— 时间在赫诺和伊斯于楼层中来回穿梭中一点点逝去，如果这次见不到阿萨辛，下次再见面时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甚至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家伙。 赫诺已经在这十层楼中浪费了将近一个小时，却始终见不到阿萨辛的身影。 “哟！让我看看这是谁？” 就在赫诺准备踏进自动梯内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无论是他还是他身边的伊斯，都在这时彻底打起精神，两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了起来。 “好久不见，阿萨辛。”赫诺笑着转过身，同时和伊斯慢步朝着阿萨辛走近。 阿萨辛依旧是原来那副模样，只是深陷的眼窝处，上面的黑印似乎要比前阵子看上去更严重了，毫无光泽的眼神注视着赫诺和伊斯。 “这次怎么还带了个恶心的家伙？”阿萨辛厌恶地看着伊斯，言语中满是对他的排斥感。 “他是我的朋友，一位心脏科的医生。” 赫诺介绍着伊斯，两人的步伐虽然缓慢，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医生？哼——”听到伊斯的职业后，阿萨辛的厌恶似乎愈发明显。 “你好，我叫伊斯。”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阿萨辛的身边，伊斯朝他伸出手。 “医生都是站在生物研究员肩膀上的矮子，却被神话成救死扶伤的天使，你带的这家伙更我恶心了，小军官。” 阿萨辛没有跟伊斯握手，反而蔑视地看着他。 “我们的确是站在生物研究员的肩膀上，才能拯救病人的性命，我们确实不是天使，但也绝不是矮子。” 伊斯微微仰头，略带傲气地望着阿萨辛，伸出的手仍旧悬在半空，没有收回去。 “小军官，你这次带的家伙让我很不高兴。”阿萨辛干脆直接把视线转移到赫诺这边，直接忽视了他身边的伊斯。 “我想我的这位朋友应该和你没有见过面才对，为什么你对他的恶意那么大呢？”赫诺说着，甚至指了指伊斯悬在半空的手，示意阿萨辛和他握手。 “猫讨厌老鼠，是天性，人讨厌苍蝇，也是天性。” 阿萨辛冷冷地说，接着他用那双无神而灰暗的眸子瞪了眼伊斯，抬起手一巴掌拍掉伊斯伸出的手。 “尤其是偷腥的老鼠，就应当被绞成碎肉，然后扔到下水道里。” 而伊斯却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相反，他的嘴角微微上翘，而赫诺看到他的笑容，心里悬着的东西似乎也随之落下。 他们注源成功了！ 就在阿萨辛的手碰到伊斯的手那一瞬间，伊斯手掌中无形的细线割入阿萨辛的肌肤，同时隐藏在细线内的命源便顺势注入到阿萨辛的体内。 由于细线所切割的裂口极小，人在被割开后甚至完全感受不到，也不会有血液因此流出，并且这种裂口会很快愈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真是次不愉快的交谈呢。”伊斯微笑地望着阿萨辛，接着转身就要离开。 “无知、傲慢、愚蠢！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医生最真实的写照！”阿萨辛冲着伊斯的背影骂道，赫诺不知道阿萨辛为什么会那么厌恶医生。 伊斯也不知道，但他似乎明白阿萨辛为什么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恶意。 “我这次来只是陪上次的队员们来调查的，在上次行动里，他们的上司死了，不过现在死因已经确定，我也该走了。”赫诺也向阿萨辛道别。 “小军官，以后别带那么恶心的人来这了。” 阿萨辛的话再次从赫诺身后飘来，而此时的赫诺已经不想再回头了。 阿萨辛那稍显狰狞的面容在自动梯的铁门合上后彻底消失，原本面无表情的伊斯突然笑出了声。 “没想到那么顺利。”伊斯拍了拍赫诺的肩膀，笑得很开心。 “还好你把那家伙激怒了，不然还真有点麻烦。”赫诺也笑着说，那么大的麻烦解决了，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之所以在你面前炫耀他的成就，还对我恶意那么大，似乎确实是有原因的。”伊斯收回了笑意，面色略显严肃。 “什么原因？”赫诺看到伊斯的神情，反倒有些疑惑。 “这家伙也许是有性别取向方面的问题，很可能以前还被医生说过。”伊斯说着，最后还是忍不住笑意。 “不是个好玩笑。”赫诺瞥了他一眼，冷漠地说。 等两人回到运输车上，在询问了驾驶员的情况，并得到了“没问题”的回复后，他们立即启程返回博伦。 阿萨辛站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运输机车在泊油路上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荒漠的天际线中。 他举起拍打过伊斯的那只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掌心。 第三十七章 神话 回到博伦，赫诺便让伊斯再载他一程。 “你怎么还要去西玛亚？”伊斯将蒸汽引擎发动，嘴里叼着一根香烟。 “突然想起还忘了件事，反正也是顺风车，无所谓的。”赫诺把车窗拉下，他可不想整个车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什么事情？”伊斯踩下油门，一阵轰鸣声传来。 “让我想想，买个礼物吧。”赫诺揉了揉眼睛。 “噢？送给女人的？”伊斯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八卦记者的味道。 “没错。”赫诺直接答道。 “看不出来，你这家伙居然还挺浪漫的。”伊斯转动着方向盘，打趣道。 “确实。”赫诺笑着回答。 伊斯也没有再多问，他也知道赫诺这份礼物可不是送给心仪之人的，对于间谍而言，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滋生任何感情，这是大忌，他相信赫诺不会蠢到这个程度。 伊斯根据赫诺的说法，再次把他送到了罗威书店，伊斯笑着问他为什么当时不买一本，赫诺则说那个时候心里只想着要解决阿萨辛，这件事早就忘记了。 把赫诺送到书店，伊斯便回去了，这段时间里他几乎都没怎么休息，他打算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赫诺推开书店的木质大门，风铃轻轻作响，赫诺发现这时书店似乎没有店员。 “有人在吗？”赫诺询问道，却没有任何回应。 见到没有店员，赫诺则自顾自地在书架里挑选起书籍了，根据书架贴着的分类标签，他很快找到了莉娜最喜欢的作家——费洛蒙·布罗斯的著作。 一本叫做《圣庭寓言》的书吸引了赫诺的注意，他把这本书从书架中取出，书的整体被画着精致花纹的硬壳包裹着，封面画着豪华的宫殿，一把利刃直插在宫殿的大厅正中部，这让赫诺感到很有意思。 这是一本神话故事集，里面讲述的是造物神奥瑟创造众神的故事。 他翻开书的目录，第一章的名字叫做《正义与邪恶之神——洛基提尔》。 “正义和邪恶居然是同一个神吗？”赫诺感觉这个名字有些意思。 而这时赫诺却没有往下翻动书页，而是当即把书扔到地上，随后立刻转身将站在他后面的人按在另一个书架上，几本书在那人的碰撞下掉了下来。 “是你？”赫诺这才看清楚被他制服的人正是诺莉娅，那个伊斯口中的恐怖研究员。 “放开我……”显然赫诺的力道让诺莉娅感到十足的痛感，她的脑袋撞在书架上，这甚至让身体娇弱的她脑袋稍稍发晕。 “抱歉。”赫诺放开了按在她脑袋上的手，攥着她的纤细手腕的手也松开了。 “神经病……”诺莉娅揉着脑袋，嘴里嘟囔着骂道。 “这可不能怪我，你偷偷跑到我身后却不出声，我以为有人想要偷袭我，这只是正常的自卫手段。”赫诺摊摊手。 “你们这些间谍都一个样，跟神经病没有区别……”诺莉娅看着自己被攥得发红的手腕，赫诺刚才的“自卫手段”弄得她很疼。 看到发红，甚至已经有些肿胀的手腕，她难过得眼角溢出几滴泪珠。 赫诺则没有想要安慰她的意思，他弯腰捡起被撞掉的几本书，轻轻推了推诺莉娅，她便立刻让开了位置，赫诺把书一一塞回原位，最后捡起那本《圣庭寓言》。 他走到前台的位置，又转身向委屈的诺莉娅说道：“这书店应该归你管吧，我要买这本书，麻烦结一下账。” 诺莉娅握着自己的手腕，咬牙切齿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赫诺，她生气地高声喊道：“这本书不卖！不卖！不卖！” 赫诺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说：“我会赔给你医药费的，你可以去找苏菲亚医院的伊斯，让他为找治疗医生，费用让他交付，治疗结束后让他把账单寄给我。” “这样可以了吗？”赫诺看到诺莉娅依旧沉默不语，又问了一句。 “果然，你们这些家伙没有一个是正常人。”诺莉娅气愤地走向赫诺，皮鞋的后跟在木地板上发出啪嗒声。 赫诺不明白，像诺莉娅这样能够研发出命源的研究员，居然会喜欢这种古典的贵族蕾丝裙，如果不是因为赫诺了解她的身份，大概率会把诺莉娅当做贵族家的大小姐。 “洛基提尔……真是和你一模一样！难怪看到第一章就想买这本书了。”诺莉娅忍着余疼把书籍装进手提袋里，嘴里还不忘嘲讽着赫诺。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正义和邪恶的代表居然能是同一个神，这听上去有趣罢了。”赫诺接过印刷着油画图案的手提袋，诺莉娅则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根本就没有正义之神，造物神奥瑟在创造众神的时候，会用不同颜色的眼睛来区分这些神，每个神最初的眼睛都是白色的，在赋予了神明之力后，眼睛的颜色才会变化。” “邪恶之神的眼睛是黑色的，为了符合对应，奥瑟决定让正义之神的眼睛是白色的，而邪恶之神却能够让自己的眼睛变回白色，于是他欺骗了奥瑟，得到了正义的神明之力。” “这个奥瑟怎么那么蠢？”赫诺突然插了一句。 “你们这些间谍，看谁都是蠢货！”诺莉娅很不满赫诺打断了他，“反正就这样，洛基提尔就成了正义与邪恶之神了，因为每个独特的神明之力只能被创造一次，所以就不可能会有第二个正义之神了。” “但是洛基提尔的本心依然是邪恶之神，就算他有正义的神明之力，也是拿来干坏事的，就跟你一样！”诺莉娅说得情绪愈发激动，最后直指着赫诺的鼻子。 “关于这点，我不否认。”赫诺笑着回答。 正义与邪恶之神，实际上只是单纯的邪恶之神，间谍也一样，看似是己方的伙伴，实际上却是敌方的一份子。 洛基提尔欺骗奥瑟和人类，而赫诺则打算欺骗整个尼奥。 “喂！” 就在赫诺即将踏出书店门口时，身后传来诺莉娅的声音。 “怎么了？” 赫诺仅仅只是把身子后仰，望向诺莉娅。 “你、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赫诺不知道诺莉娅的真实身份，这娇柔的音色和可爱的打扮，他一定会把诺莉娅当成某个贵族家的小姐。 “洛基提尔。”赫诺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他真的就叫这个名字。 接着他快步离开，把书店的门迅速关上，不再理会书店里的声音。 第三十八章 辞职 回到博伦的公寓，赫诺看了眼日历，今天已经是周五了，再过两天就要到周日了，到时候他得去参加莉娜的生日宴会，赫诺把《圣庭寓言》放在桌子上，打算晚些再阅读一番。 在休息了几个小时后，赫诺便驱车前往辎重军营，中途他在路上买了个面包充饥。 在他进入辎重军营的时候，不少人还不知道赫诺已经回来的消息，他们都惊奇地看着赫诺，然后凑上来问他消失的那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赫诺对此只是笑笑便敷衍过去了。 回到辎重军营的人员调度部的办公室里，赫诺看到莉娜的桌子上摆着许多文件，看样子自己消失的这段时间里，莉娜有很认真地负责工作。 赫诺打开装着档案的柜子，里面有两份文件袋，都装得厚厚实实，这都是赫诺私自制作的人员调动记录副本。 赫诺取出莉娜曾经送给他的钢笔，注入墨水，随后开始写辞职书。 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要到波利塔军学院的开学日期了，赫诺已经决定要离开辎重军营了，赫诺在这里的所能发挥的价值，远远不如在波利塔军学院。 他写好辞职书，连带着那两份文件袋一起带走了。 现在已经是傍晚，这个时间段，奥维斯应该已经到家休息了，所以他并没有去奥维斯的办公室找他，而是直接开着汽车往奥维斯的住址赶去。 不同于守旧的西玛亚，博伦已经进入了居民楼时代，几乎大部分人都居住在方方正正的公寓楼里，统一供给电力和蒸汽能源，在家里出现故障或者意外也能迅速联系到物业，并且有专业的巡夜人和统一的停车场。 但奥维斯显然不属于这大部分人，博伦最有地位和财富的人都不属于这类人，他们认为公寓楼窄小吵闹，这些都接受不了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所以博伦也特地划分了一部分居民区域，这片区域内没有任何群居的公寓，只有独立的庭院和花园，这片区域叫做“凯西区”，不过博伦人更乐意称呼它为“上人区”。 赫诺把车停在奥维斯的庭院门前，接着按下他家的电铃。 很快，一个挂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便从房屋里走到庭院门前，赫诺想这应该是奥维斯家请的仆人。 “你好，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中年妇女和气地开口问道。 毕竟赫诺一直都很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看上去就像是个贵公子。 记得布斯曾经说过，一个间谍不仅应该衣衫褴褛，也应该衣着朴素，更应该光鲜亮丽。 这话的意思是间谍必须时刻注意符合自己身份的仪表。 “我有要事找奥维斯总领，请你帮我转告他，我叫赫诺·拉普拉斯。”赫诺说着，同时检查了一下是否把辞职信带上了，同样的，他还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藏着的那把短枪。 “好的，我这就去告诉总领大人。”中年妇女和蔼地笑着说，随后快步跑回房里。 没多久，她便过来给赫诺打开了庭院的铁门。 “请进，先生。”中年妇女毕恭毕敬地做着手势，对于能亲自与奥维斯打交道的人，她们绝不敢怠慢。 在踏进奥维斯的房门前，赫诺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他的食指紧贴着扳机，虽说自己在之前就已经向奥维斯撒了一个能自圆其说的谎话，但是小心行事总归是好的。 “总领大人说他在书房里等你。”妇女领着赫诺往二楼的书房走去。 奥维斯家里的装修风格也是西玛亚的复古设计，圆形的大厅上方吊着水晶黄铜灯饰，正中处的大厅，翡翠绿的阶梯通向各个房间。 “就是这了。”妇女为赫诺拉开房门，而他也随时做好了掏枪射击的准备。 房门打开后，奥维斯就坐在对门的书桌前，正往杯子里倒着热茶。 赫诺走进去，这个书房的空间没有视角的死角，他也就稍微放下心来了。 进了书房后，赫诺背着手把房间反锁了，这让正在倒茶的奥维斯眉头一皱：“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我家！” “我不会对你乱来，我只是防止你对我乱来罢了。”赫诺笑着走到奥维斯身边，他拍了拍奥维斯身上的口袋，在确认这里只有一包香烟以后，他的戒备心也就放下了。 “感觉你这家伙比我还要保守。”奥维斯把茶壶放下，语气中满是不屑。 “好了，我没工夫喝你的茶，留给你老婆孩子喝吧。”赫诺把辞职书放在桌上，然后看了看房间四周，从另一张书桌上抽出一支笔压在纸上。 “签字。”赫诺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你这就要走了？”奥维斯没有拿起笔，反而向赫诺发问。 “签字。”赫诺没有理他，重复着这个词。 “你是打算去波利塔军学院吗？”奥维斯又问，不过这次他倒是有提笔签字的动作了，但是动作还是有些磨蹭。 “签字，快点。”赫诺语气显然有些不耐烦。 赫诺当然不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的人，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奥维斯已经对自己没有任何想要复仇的意思，甚至已经把自己当做身份平等的人来看待。 但是赫诺当然不满足于此，他知道奥维斯做过鼠眼的手术，这种手术会让人变得容易胆怯保守，赫诺正是打算好好利用这点来钳制他。 他需要压倒奥维斯把自己当做平级看待的心理，让他彻底把自己放在低一等的地位上。 奥维斯很快签好字，赫诺拿着辞职信，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告诉奥维斯：“我的确要到波利塔军学院报道，并且我已经靠着引荐信得到了克劳迪娅家族的赏识与扶持，辎重军营总领的身份固然强大，但是作为一个能在尼奥未来的军事界闯荡的年轻人，我的价值似乎不低于你。” 奥维斯也明白波利塔军学院毕业的人几乎就是尼奥军事的未来，他稍稍思考了一会儿，便也认为辎重军营总领的身份，比不上一个波利塔军学院的未来学生。 这正好着了赫诺的道，奥维斯保守性格的缺点在此时被彻底放大。 他在被压迫的情况下，下意识地开始认为自己的地位已经低于赫诺。 “不过我在你手下做事一年，也不会特意报复你，我们都为克劳迪娅家做事，不是吗？”赫诺笑着拍了拍奥维斯的肩膀，语气竟有些和善。 “的确，虽然和你有些不愉快，但你我确实都是为克劳迪娅家族做事。”奥维斯点点头，赞同着赫诺的说法。 赫诺拿起装着热茶的杯子，说了句有缘再见，接着放下杯子又离开了。 他只喝了一口，而且拿的还是奥维斯的杯子，但赫诺刚从庭院走出来，便把那口热茶吐到铁门旁，他没有咽下，也不可能咽下。 他望着奥维斯的庭院，夜幕已至，花园里的小灯正照着几朵鲜花，衬得花瓣极为艳红。 第三十九章 道别 从奥维斯家离开，赫诺并没有直接回到公寓，而是在紫罗兰公园停下车，再次来到公园里的小木屋里，罗西正在无聊地看着报纸。 “要点什么？”看到赫诺站在货物柜前的身影，罗西立刻收起了报纸。 “去喝两杯？” 这次赫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买点什么，然后把纸条夹在纸币里，这让罗西感到有些诧异。 但片刻之后，罗西当即环顾起公园的四周，除了一对母子正在散步以外，没有任何可疑的人。 “什么意思？”在确认赫诺没有被人威胁或跟踪后，他才放心地开口问道。 “很不错的防范心，做得好。”对于罗西的观察行为，赫诺看得一清二楚，罗西是他在博伦里最满意的线人，原因之一就是他能像自己一样谨慎行事。 “今天这是怎么了，临时抽查？”罗西也笑了，他摸摸鼻子，能被赫诺夸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今天就先收摊吧，到吉恩那慢慢说。”赫诺指了指推拉的木门，又挥挥手示意罗西出来。 “明白。”罗西应着，很快便收拾好了木屋里的东西。 “好了，太过谨慎也不是好习惯。”赫诺看到罗西在木屋门前那副即将应对袭击的姿势，笑着说道，赫诺猜他大概率是以为门外的死角有人。 “好吧，你今天实在是太反常了。”罗西又回归了正常的站姿，同时把推拉门关上，然后扣上锁。 “有吗？”赫诺和罗西一齐朝公园门口方向走去。 “当然，你上次来找我那么着急，然后就失踪了好几天，整个博伦都在传这件事，那些记者在报纸上写你被绑架了，还说你的屋子里有缠斗的痕迹。”罗西回忆着上次赫诺的指令，虽然他也不知道赫诺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然后你今天又这样突然出现，说的话也和平时不一样，我稍加防范也很正常吧。”罗西又补充着解释道。 “说起这个，我回到公寓的时候，现场还保存得很好，但是你弄的痕迹也太明显了，如果警厅的人再多虑一些的话，就能发现这明显就是刻意人为的。”赫诺则批评其罗西做事的不足之处了。 “我明白了，下次我会注意的。”罗西垂着头，赫诺的要求一向很严格，所以每次赫诺把任务交给他时，他都竭尽所能地去完成。 “没关系，尼奥人大部分都是单纯的蠢货……”赫诺的话还没有说完，罗西便立刻打断道：“这么说真的好吗？我们两个也都是尼奥人啊。” “但偶尔也会有几个聪明的家伙。”赫诺没有接过他的话茬，而是选择把剩下的那句话说完。 罗西也就没有继续再说话了。 赫诺拉开车门，两个人上了车，赫诺发动引擎，同时继续说教着：“所以如果做得不够完美，遇上聪明的家伙就会露馅。” “明白了。”罗西认真地点点头，对于赫诺的教导，他向来都记得很清楚。 赫诺今年只有19岁，而罗西只有17岁，尽管两人仅仅相差两岁，但在罗西看来，赫诺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得多，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年轻就成为了间谍。 “像我们这种人，一旦露馅——” 蒸汽汽车的引擎轰隆作响，车身即刻朝着前方快速驶去。 “就是死亡。” —·— 赫诺把车停在酒吧门口，罗西跟着他下了车，好奇地四处张望着，他从没到过这片地方。 罗西只上过六年的学，随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学院半步，因为在他学业的第七年，他的父母由于一场意外而离世了，这场意外发生在尼奥的一个叫做波利的乡镇中，在这场意外中，绝大部分波利人都失去了生命。 赫诺的故乡就是波利，罗西也是。 赫诺的父母死于这场意外，罗西也是。 在这场意外后，在博伦上学的罗西便彻底无家可归，是赫诺在一年前，把他从孤儿院里接了出来，把一家杂货铺交给他打理。 也正是那个时候，罗西第一次接触到间谍这个词。 一年前，罗西16岁，和赫诺接触间谍的年龄一样。通过赫诺，罗西知道了家乡的意外是尼奥为了试验战争兵器所导致的，在赫诺的影响下，他开始痛恨尼奥。 他决定要做些什么，这时他被赫诺邀请了。 “有兴趣做个间谍吗？” 当时的赫诺就是这样问他的，他在明白了赫诺的工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从那以后，罗西除了看杂货铺的少年这个身份，还多了一个令他骄傲的身份——阿斯德间谍赫诺·拉普拉斯的线人。 赫诺带着罗西进了酒吧，吉恩的酒吧每天晚上都生意火爆，渐渐地他一个人开始忙不过来，便招了几个员工帮忙招待客人，而他自己则每天都在吧台擦自己珍藏的玻璃杯，偶尔调几杯酒打发时间。 “哟，今天怎么还带了个人来。”吉恩热情地向两人打着招呼。 罗西和吉恩虽然都是赫诺的线人，但却从未见过面。 事实上，赫诺的手下曾经有过八个线人和内应，但彼此都互不了解，这其中既有继承了富豪遗产的寡妇，也有蒸汽列车的司机。 但到现在，赫诺只留下了两个线人，由于尼奥执行的反间谍行动，为了自保，其余人都只能被赫诺的刀尖和子弹送上天国。 “这是你的伙计，他叫罗西。”赫诺的手肘搭在吧台桌上，向吉恩介绍道。 “嗨！你好啊，我叫吉恩，这家酒吧的老板。”吉恩放下杯子和擦拭的白布，笑着向罗西伸出手。 “你好，我是罗西。”在酒气熏天的酒吧里，罗西表现得倒是稍显胆怯，但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面无波澜，就像赫诺那样。 “以后你带姑娘到这喝酒，帐都算我头上。”吉恩握着手，笑眯眯地看着罗西。 “我……我不喝酒。”罗西认真地说。 “那么今天晚上要不要试一试？”赫诺突然开口道，把罗西给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赫诺之前说的喝一杯居然是认真的。 “哎哟！难得你今天肯让我做笔生意啊。”吉恩松开了罗西的手，稍显激动地拍了拍吧台。 不过他又立刻反应过来，就跟之前警惕的罗西一样，他又压低了声音：“今天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离开辎重军营，离开博伦。”赫诺直言道。 “什么？”罗西和吉恩都惊奇地看着他，甚至都认为他这话是在开玩笑。 “很快就要走了，所以想着走之前，到你这喝一杯。” 赫诺拿起那个被吉恩擦得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流光溢彩。 第四十章 暗处 “你要离开博伦了？”听到这话，罗西显然慌了神。 “是的，我前段时间得到了一封推荐信，是引荐到波利塔军学院的。”赫诺平静地答道。 “波利塔军学院？是那个专门培养军官的军学院吗？”吉恩问道，对于这个学院的名声，大部分尼奥人都略有所闻，据说尼奥最厉害的军官都是出自这所学院，并且这些军官退休后都会回到学院负责教学工作。 “你打算去那个学院上学吗？”罗西不明白赫诺为什么要放弃辎重军营的职位，而选择去一所培养军官的学院上学，在他看来，赫诺学习那些东西对间谍工作没有帮助。 “就是这样，大概一年左右才会回来。”赫诺把玻璃杯又放回桌上。 “你要放弃在辎重军营的职位，跑去学校上学？”罗西很不解，他并不知道波利塔军学院的价值，在他看来，赫诺的选择无疑是舍大逐小。 “这才是正确的选择，罗西。”赫诺没有向他解释这其中的原因，转而看向吉恩：“来两杯你这的招牌酒吧。” “好嘞！”吉恩也没有过多追问，转身便去拿酒了。 随着清澈的红酒被倒入玻璃杯，空气周围的酒香味愈发浓烈，就连从来不喝酒的罗西也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诡言红酒，是整个博伦最好喝的红酒，就连克劳迪娅家的大人都喜欢从我这订酒。”吉恩夸赞着自家的酒，随后把杯子推向赫诺和罗西。 “诡言红酒？这个名字好奇怪。”罗西拿起玻璃杯，摇晃着里面的红色液体，他从未喝过酒，但是他觉得这酒的味道很好闻，让他莫名地感到口渴。 “这是赫诺取的名字。”吉恩喝了一口，发出赞叹的声音。 “诡言的意思是虚假的话，而现实里，无数的假话却能够构筑出无数的事实，正如喝下红酒的人，虽然身处真实的世界中，却能够因此沉醉于虚幻的梦里。”吉恩又把赫诺当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罗西摇摇头看着赫诺。 “没关系，没有人能明白所有东西。”赫诺拍了拍罗西的后背，接着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示意罗西也试试看。 罗西像是鼓起勇气似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起初他只感到一阵甘甜的味道在舌尖中流离，随后这份甜感便化作一股炽热，一直延伸直喉咙，最后是胃部。 “怎么样，我这酒很不错吧？”吉恩一脸期待地看着罗西，大部分人在尝试过诡言红酒后都会赞叹这酒味丰富的层次感。 “好像还不错？”罗西的脸颊微微发红，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困了。 赫诺笑着扶住他，说：“趴着休息会儿吧。” “这家伙，居然一口喝完了，可真够辣的。”吉恩看着趴在吧台上的罗西笑道。 “这家伙就交给你照看了，他一直住在博伦最廉价的地下室里，我记得你家应该还有空房间吧。”赫诺一边喝酒一边说，目光一直落在罗西的身上。 “你就这样走了，不打声招呼吗？” “我还有个宴会要参加，在那之后就要走了，”赫诺把杯子里最后一滴红酒送入嘴里，接着说道：“我一直觉得，道别是件很多余的事情。” 赫诺说着，从吧台边上的凳子站起身来，他轻轻地摸了摸罗西的头发，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离开了。 “喂！” 身后的吉恩高声喊道，带着浓郁的酒气。 而这次赫诺没有回头，他只是凭借感觉便伸手抓住了吉恩扔过来的东西，他没有打开掌心看里面是什么，只凭借触感就能知道这是一块巧克力，上次吉恩也给了他一块。 “路上小心！”吉恩又喊了一声。 赫诺没有应声，他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随意地挥了挥。 “你这家伙，这样不已经算是道别了吗。”吉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笑着摇摇头，把杯子里剩余的酒也都饮尽。 趴在吧台上的罗西并没有睡着，几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 赫诺还有最后一个人要去见，那就他的老师布斯。 他照常把车停在门口，但在他下车的时候，他感觉似乎有人正在暗处盯着他。 赫诺假装检查车况，实际上余光不断地在观察四周，可在夜色之下，他看不清楚周围，在确认附近应该是没有人后，赫诺敲开了布斯的门。 “老师，我已经辞职了，大概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刚进门，赫诺便直接开口道。 “你打算做什么？”布斯的反应倒不是很惊讶，在他看来，赫诺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得到了一封引荐信，一封进入波利塔军学院的引荐信。” “你要去波利塔军学院进修了？”听到这话，布斯喜出望外，波利塔军学院的对学生的考验和审核极为严格，阿斯德没有任何一个间谍能够混得进去。 一般而言，能够满足进修条件的间谍，通过不了身份审核，而能通过身份审核的间谍，又无法满足进修条件。 阿斯德和尼奥都明白波利塔军学院的重要性，所以一方拼命想要入侵，而一方则竭力防守。 “是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赫诺点点头，他是为数不多的既能满足进修的硬性条件要求，又能通过身份审核的间谍了。 但是想到波利塔军学院，仅凭这些还远远不够，在没有大人物引荐的情况下，只有从小到大都在尼奥接受教育的人才有机会去参加考试。 在尼奥这边的资料里，赫诺有两年在阿斯德的苦工时期，但依旧能通过尼奥的身份审核，而阿斯德的移民，或者在阿斯德接受过教育的人是不能通过审核的。 “你是怎么弄到引荐信的？”布斯又问，现在的他由衷地为赫诺感到高兴，这才是他最骄傲的学生该有的能力。 “说来话长，不过还是希望老师能够暂时帮我保守这件事，不要上报情报处。”赫诺的语气像是提防着什么东西。 “你这是……”布斯有些不明白赫诺的意思。 “现在有些家伙还在躲着，必须提防他们。”赫诺神情严肃，而布斯也只能答应了他。 赫诺在从布斯的别墅里出来时，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出现了。 “有苍蝇吗？” 赫诺的视线在周围扫视着，喃喃自语道。 第四十一章 赴宴 周日的日子转眼就到了，今晚赫诺就要前往克劳迪娅的府上参加莉娜的生日宴会。 在这之前，赫诺特地挑选了一件晚宴礼服，他的衣柜虽然并不大，但是各种场合的衣服倒是一应俱全。 莉娜对赫诺的邀请很用心，不仅亲自上门把邀请函交给他，还特派人开车到赫诺的公寓负责接送。 在克劳迪娅家司机的接待下，赫诺很快便到了克劳迪娅家族的庭院。 这座庭院建在博伦的郊野处，与上人区的独立庭院相比，其规模则要大得多了，种植着许多花草的花园打理得井然有序，每个草坪都有园丁精心修剪。 从前方的花园走到房屋要经过一座白色石桥，桥下清澈见底的流水在夜色下缓缓流动着，几条小鱼正在沐浴着月光，悠然自在。 赫诺在仆人的引路下进入到房内的主题，宫殿般豪华的大厅已经站着不少人，圆弧状的大餐桌上摆着各种精致美味的料理和红酒，莉娜穿着繁丽白色的礼服，在人群中闲得格外靓丽。 见到赫诺进来，莉娜欣然地过来迎接他，虽然穿着高跟鞋，但莉娜的步伐却依然灵动。 “生日快乐，莉娜。”赫诺说着，手里提着的两份礼品袋递给莉娜，其中一份是他自己买的《圣庭寓言》，而另一份则是博伦弗选的大作，叫做《我和她》。 莉娜甜笑着接过礼物：“谢谢！怎么有两份礼物呀？” “另一份是博伦弗送给你的礼物，上次你们在火车站见过面。”赫诺解释道。 “噢！是他呀，那他怎么没有跟着你一起来呢？”莉娜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她对坐在赫诺旁边的那个人倒还有点印象。 “他有事，来不了，所以托我把礼物带给你。”赫诺答道，实际上博伦弗根本没事，只是他根本收不到莉娜的邀请，起初他的打算也只是希望赫诺能够帮忙交给莉娜。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替我向他道谢。”莉娜的神情中完全看不到遗憾，她只想看看赫诺给他送了什么礼物。 “那份是你的礼物呀？”莉娜没有当场打开礼品袋来看。 “《圣庭寓言》，一本我觉得很不错的书。”赫诺如实回答着，他知道莉娜仰慕自己，所以送的东西也只是一份心意罢了，哪怕自己今晚只送了一朵花，莉娜也会很满意的。 “费洛蒙·布罗斯的书！我最喜欢的作家！真棒！”莉娜喜悦地笑着，随后示意赫诺到餐桌那边拿些吃的，她接下来还要去接待其他客人。 赫诺扫视着整个大厅，却没有发现克劳迪娅家族掌权人——苏普林的身影，赫诺今晚的目标就是他。 今天晚上大概是他最后搭上克劳迪娅家族的机会了，为此他甚至把两封推荐信都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没有看到苏普林，赫诺打算先到餐桌边上吃些东西，随后再等等看，毕竟莉娜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等到晚宴祝福的时候，他必然会出现，到时候再接触也不晚。 “喂，这份牛排是我先看到的。”赫诺刚把餐桌上最后一份牛排用叉子放在自己的餐碟上，对面一声呵斥便立即传来。 赫诺抬起头望过去，对方大概和自己年龄相仿，穿着奢侈设计元素的礼服，插在胸前口袋上的丝巾甚至镶嵌了金丝，在大厅的流光灯下有些耀眼。 “抱歉，我没有注意到。”赫诺只凭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博伦报社创始人的孙子——凯文，虽然出生在文学家庭里，但脾气却出名的恶臭，赫诺不打算和他计较，转身就打算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但凯文对他却有种紧追不舍的感觉。 “赫诺·拉普拉斯。”赫诺甚至头也没回。 “你就是那个被绑架的军官吗？哈哈哈！我家的报纸上可刊登过你的糗事，大家还以为你被幽灵抓走了呢。”凯文听到赫诺的名字，当即有了印象。 赫诺失踪的事情前阵子在博伦传得沸沸扬扬，直到现在也没有官方澄清的公告，大家只知道赫诺失踪了一段时间后又回来了。 “没想到你这家伙也来莉娜的生日宴会了。”凯文跟在赫诺的身后继续说道。 凯文之所以对赫诺怀有恶意，是因为他是莉娜的追求者之一。关于这点，赫诺在调查莉娜的时候就知道了，自从莉娜到辎重军营工作以后，凯文也打听到了赫诺的名字，只是他没有见过赫诺。 如果只是同事关系的话，凯文自然也不至于对赫诺敌意那么大，他肯定是从某些地方知道了莉娜对自己有好感，赫诺猜想应该是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莉娜每天都去警厅打听自己的消息，而凯文家的博伦报社就在警厅旁，他肯定知道莉娜每天往警厅跑。 “莉娜亲自到我的公寓把邀请函送给我，还派司机负责接送，我当然会来。”如果是平日，赫诺必然懒得与这类人发生争执，但是在苏普林从螺旋阶梯走下大厅的时候，赫诺在心里便有了计划。 很显然，赫诺的话是在挑衅凯文，脾气差得出名的凯文当然忍受不了，他指着赫诺：“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被抓到阿斯德做苦工的家伙，不过是运气好跑了回来，靠走运才在辎重军营里捞了一份人人都能做的差事。” 凯文的音量显然有些高了，周围开始有人把目光投向这边，但这正合赫诺的心意，他把餐碟放下，一边用刀叉切割着牛排，一边像是自顾自地说道：“我的工作的确很轻松，但轻松的原因不是因为工作内容简单，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赫诺说着，将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望向凯文咀嚼着：“噢？还挺好吃的。” “你这副表情可真令人恶心……”凯文的怒火正在积攒，而赫诺正打算往里面多加些柴火，让它越烧越旺。 “我猜光凭你的脑袋肯定不知道答案，那我来告诉你吧，我的工作之所以轻松，是因为有莉娜的帮忙，她的真的很出色，各种意义上的，你能明白吗？” 赫诺举起插着一块牛排的叉子朝着凯文挥了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 “混账东西！”凯文攥紧拳头往餐桌上用力锤下，在大厅中发出一声巨响，这时所有人都往这边看来。 而这时的赫诺则早就换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正悠然地品尝着牛排，倒是愤怒的凯文看上去面色狰狞，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凯文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克劳迪娅的管家跑过来问道，他知道凯文的脾气很差，要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把莉娜的生日宴会搞砸了，到时候会有很多麻烦。 “我想知道像这种人为什么能参加克劳迪娅家族的宴会，职位低，也没有任何背景，还住在分配的窄小公寓里，难道克劳迪娅家族的宴会连这种鼠辈都能混进来吗？” 现在整个大厅都变得安静下来，每个人都能听清楚凯文的话。 他说得没错，这次晚宴被邀请的人都是在博伦有头有脸的角色，而赫诺的确是唯一一个普通人，但是邀请他纯粹是出于莉娜的私心。 只要他衣着得体，今天晚上没有人会去特地打听他的背景。但是现在凯文却把赫诺的身份当众爆出，他想要让赫诺难堪，也想让在座的人都看低赫诺，让大家都觉得赫诺不配出现在这次宴会中。 苏普林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这时莉娜和几位仆人赶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莉娜焦急地问赫诺，而他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你家的牛排很美味，下次有机会我还想再试试。”赫诺没有接话，反而笑着夸赞着克劳迪娅家的厨师。 莉娜有些发愣，但很快又说道：“如果你喜欢的话，待会我让厨师再多做几份，不过你和凯文刚刚怎么了。” “正如你所见，他看不起我。”赫诺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你想让人看得起，那你也得去你该待的地方，你看看这整个大厅的人，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凯文看到莉娜关切的样子，心里的怒气又多了几分。 这时赫诺放下刀叉，站直了身子，接着平缓地开口问道：“亚拉斯·莫西，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这时大厅的人都在揣摩着赫诺的话，就连一直沉默的苏普林也不禁有了些反应。 亚拉斯·莫西，这个在尼奥如雷贯耳的大名，怎么可能会有人没听说。 只是他们不明白，赫诺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第四十二章 落款 “在尼奥谁不知道亚拉斯的名字，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凯文也不知道赫诺在耍什么花样，但是他早就调查过赫诺了，一个16岁被抓到阿斯德的工厂做了两个苦工的乡下小子，运气好跑回了尼奥，又靠辎重军营原来人员调度部的老先生可怜，才勉强混上了一个职位。 “请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想凯文先生应该知道波利塔军学院吧。”赫诺逐步引导这凯文走入他的戏剧中，他要让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 “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别想着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来转移话题，现在是我在问你，你觉得你配出现在这个宴会里吗？”凯文气势汹汹地朝着赫诺叫嚣着。 “别这样，凯文，赫诺是我的朋友，他是我邀请……”莉娜拦在赫诺的身前想要为他转移关于身份的话题，可赫诺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了她。 莉娜光滑的肩膀传来赫诺手掌的触感，这让她的脸又爬上几朵红晕。 “请问凯文先生，你觉得波利塔军学院的学生，能够出现在这个宴会吗？”赫诺说着，一只手已经准备伸进燕尾服的内衬口袋里。 这下大厅里的人对赫诺的身份更好奇了，包括苏普林在内的人都在猜测着赫诺的话，但是他们都没听说过有赫诺·拉普拉斯这号人物。 如果博伦有人被波利塔军学院录取，那必然会登上博伦日报的头条，这一种展示，目的是让所有博伦的贵族都知道这份未来的军事势力。 在大家的印象里，上一次博伦被波利塔军学院录取的人还是莉娜的弟弟，他是克劳迪娅家族的成员，其他贵族也没有办法争取，如果有一个不属于任何家族势力的人被波利塔军学院录取，博伦的各个家族必然争得头破血流。 “他是谁？”苏普林微微侧过身子，向身边的老管家低声问道。 “那位站在莉娜小姐旁边的先生，是她的同事，似乎是叫做赫诺·拉普拉斯，也就是前段时间失踪的那个军官。” 老管家对莉娜的事情都很清楚，甚至莉娜对赫诺抱有好感他也知道，因为自从进入辎重军营一段时间后，莉娜就问过老管家，沉默寡言的男人一般喜欢什么样子的女性。 苏普林的目光落在赫诺身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哈哈哈！我看你是已经发疯了，你知道波利塔军学院的学生意味着什么吗？莉娜的弟弟就是这个军学院的，他可是尼奥军事的未来，和你这个辎重军营的低职人员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凯文笑得更放肆了，在他看来，赫诺已经被他镇得神志不清了。 “莉娜小姐，能否请你帮我读一读这封信的开头和落款呢？”赫诺终于把那封信从内衬口袋里取了出来，他把折叠好的信展开，交给站在身边的莉娜。 “啊？好的……”莉娜先是一愣，随后接过信件，迷糊地应道。 “你这家伙在玩什么花样？”这下凯文也弄不清楚状况了，不知为何，他感觉事态似乎不会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致波利塔军学院的塞维尔先生，请允许我向您引荐一位年轻人——赫诺·拉普拉斯……”莉娜把信拿在手心，婉转地声音回荡在大厅中，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中间的部分就不用念了，请你再念一念落款吧，莉娜小姐。” 赫诺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而大厅里的动静虽然很小，但私下却如爆弹般炸开了，光凭这个开头语，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 首先，这是一封给波利塔军学院的引荐信，其次，这封信是直接交给学院长塞维尔的引荐信。 能够给波利塔军学院写引荐信的人，在整个尼奥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大部分能被引荐到波利塔军学院的人，一般都是尼奥最顶级的名门贵族，而且其家族内必须有足够强大的军事势力，但即使是这样，几乎所有的引荐信都是写给学院里的教师或者退休军官的。 几乎没人听说过谁的引荐信是直接写给学院长的，而赫诺这封信的收信人居然是学院长，这让所有人都感到诧异。 苏普林看向赫诺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了。 “引荐人，亚拉斯……莫西？”这下就连念信的莉娜也愣住了，她不知道塞维尔是波利塔军学院的学院长，所以在念开头语的时候，她并没有那么震惊。 她在火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赫诺是被人引荐到波利塔军学院的了，但是赫诺没有告诉他，他的引荐人是亚拉斯·莫西—— 尼奥的前线作战的总指挥官，让尼奥逆转战争局势的伟人，圣天计划的提出者，苏鲁河战役的总指挥，被整个尼奥奉为战争之神的男人。 莉娜的声音刚落下，整个大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着，没有人认识赫诺，但是如果他手中的引荐信是真的，那么他绝对是整个大厅里最不可忽视的人。 这次晚宴邀请的都是博伦的贵族名门，他们大多财力惊人，但是基本上都没有多少军事势力，在博伦，克劳迪娅门下的奥维斯，辎重军营总领，已经是最强大的军事势力了。 “这是……真的吗？”莉娜转头望向赫诺，即使是从不了解战事的她也知道亚拉斯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这封信该不会是你自己写的吧！”凯文厉声讥讽道，他觉得这种事情完全是天方夜谭，他宁可相信明天博伦报社的大楼就会爆炸，也不会相信这封信是真的。 “上面有尼奥最高军事部的章印，如果需要证人的话，我想我的上司奥维斯总领应该可以帮我证明这封引荐信的真伪吧。”赫诺笑着指了指信上的盖章，一柄花剑竖在盾牌的正中处，这是尼奥最高军事部的章印图案，只有军议会的人才有。 “奥维斯总领，您在这吗？”赫诺看向周围，同时暗中观察着苏普林的神情，果然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奥维斯就站在苏普林的身边，听到赫诺叫他，他想起了那晚赫诺所说的“我们都是为克劳迪娅家族做事”，在奥维斯看来，赫诺这是向所有其他家族展示克劳迪娅的军事势力。 “我可以作证，这封引荐信是真的，而且赫诺前段时间寄已经辞去了在辎重军营的职位，正在准备入学的相关事宜。”奥维斯站出来，高声地说道。 这句话让整个大厅里的人都沉默了，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够得到亚拉斯的引荐，也就是说，他未来的在军事上的建树潜力极为恐怖。 目前看来，赫诺似乎并没有成为任何家族的势力。 他如今已是所以名门贵族眼中炙手可热的结交对象了。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凯文起初还认为赫诺这是在虚张声势，可当奥维斯的话音落下，他的情绪几近崩溃。 赫诺能感受到，整个大厅的人都在注视着他。 苏普林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赫诺，他的内心升腾起一个坚定的念头： 一定要让赫诺成为自己家族的势力。 不过这个念头不止是他，其他家族的人也都如是想着。 第四十三章 拉拢 “好了，这场闹剧到此结束，别忘了今天可是莉娜小姐的生日宴会啊。”这时大厅的人群里，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站出来说道。 苏普林看向说话的那个男人，那副坚毅稳重的面孔很有辨识度，博伦最大银行的行长——艾克森。 “说得也是，凯文，你应当为自己的莽撞道歉。”另一个男人也站了出来，相比艾克森，他看上去则略显矮小，带着眼眶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股浓郁的商人味道。 他是整个博伦所有购物商城的承办商，其财力在整个尼奥都是顶尖的存在。 凯文自然是认得这两位在博伦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在心里拼命地寻找着道歉的措辞。 “不用了，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赫诺摆摆手，笑着坐下去，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继续悠哉地切着余下的牛排。 “啊对了，莉娜，能让后厨再多做几份吗，我刚刚好像拿走了他的最后一块。”赫诺又把一块牛排送入口中，微笑着看向莉娜。 “没问题！”莉娜欣喜地点点头，随后立马对身边的仆人吩咐道：“马上去让他们多做几份。” 啪！ “凯文，我没有教导过你什么是素养吗？”突然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传入所有人的耳膜，紧接着便是一阵愤怒的呵斥。 所有人又看向被扇了耳光的凯文，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正怒视着他，那是凯文的父亲，莫里斯，也就是现在博伦报社的社长。 “我……”凯文捂着发红的脸颊，火辣的痛感不断传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耻辱感如同狂潮般向他涌来。 “向那位被你冒犯的先生道歉！”莫里斯再次怒斥着凯文。 凯文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莫里斯似乎又要动手，凯文则立马跑到赫诺的身边，朝他鞠躬，声音稍显颤抖着说：“我为自己的鲁莽向你道歉，十分抱歉，赫诺先生，请你原谅我。” “哎？这……”赫诺刚打算再次展示自己的大度时，苏普林从阶梯上缓缓走下来，虽然他并没有刻意发声，但那声音却给人感觉洪亮而有力：“这种道歉似乎不是很有诚意啊，凯文。” 凯文的心态再次跌落谷底，莫里斯也顺着苏普林的话接着说：“道歉是像你这样细声细语的吗？凯文！” “赫诺先生！我很抱歉冒犯了您！请您原谅我的愚蠢！”这次凯文鞠躬的动作和发声力度都更使劲了。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就没问题。”赫诺说着，把插着一块牛排的叉子递到凯文的嘴边。 凯文此时仍然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他看着那块鲜嫩多汁的牛排，稍稍思索了一番。 这算是给我台阶下了吧……凯文如是想着。 接着他便把脖子前伸，张开嘴巴就要咬下去。 而赫诺则是立刻收回了叉子，把那块牛排送到了自己的嘴里，凯文咬了个空。 “真是美味。”赫诺感叹着牛排的味道，随后又低下头看着依旧保持着鞠躬姿势的凯文，带着笑意说道：“花点时间等后厨做好吧，他们很快就会端上来的，你真应该试试这个。” “好了，闹剧就此打住，各位继续享受今晚的宴会吧。”苏普林朝着众人说道，没多久，大厅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其乐融融的模样。 “赫诺·拉普拉斯先生，对吗？”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男人很快就走了过来，他笑着伸出手，跟赫诺打着招呼。 “是的，你好。”赫诺握住他的手，微微晃动着。 “我是艾克森，博伦圣庭银行的行长，很高兴认识你，博伦的新骄傲。”此时的艾克森丝毫没了刚才的严肃，反而笑得十分和蔼。 “赫诺先生，你好，我是谢尔曼，博伦全体购物商城的承办商，很高兴能和你这样的年轻人参加莉娜小姐的生日宴会。”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也过来跟赫诺打招呼。 “我也很高兴能在这场宴会认识你，谢尔曼先生。”赫诺说。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苏普林打断了他们，他看着赫诺，一副欣赏的模样：“赫诺先生，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有时间，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这……”艾克森觉得苏普林这样做不太厚道，但这次宴会确实是克劳迪娅家族的主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谢尔曼早就谄媚地把名片递给了赫诺，并说自己也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儿，希望有时间介绍两人认识。 一旁的莉娜听到谢尔曼要给赫诺介绍女人，气得想要跺脚，但是看到赫诺只是微笑却没有答应，便又稍微放下心来。 艾克森也立刻把名片递给了赫诺，并称自己可以为赫诺提供银行一切服务的便利，让他在经济上有困难时尽管来找自己。 赫诺一一接过名片，接着便跟苏普林朝楼上的房间走去。 “我的女儿似乎很喜欢你，赫诺先生。”在上楼梯时，苏普林像是开玩笑地说。 “坦白地说，我们两人算是两情相悦。”赫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独属于坠入爱河的年轻人的羞涩，这是他从博伦弗那学来的。 “噢？我倒是还没有听莉娜说过这件事呢。”苏普林的语气显然多了几分欢喜。 “因为莉娜是克劳迪娅家族的大小姐，我想在有一定的成就后，再和她确认关系。”赫诺认真的语气让苏普林更加欣赏他了。 “现在的你，已经是前途无量了，我并不觉得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般配的。” 苏普林带着赫诺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书房，走廊的两侧挂着打磨过的铜灯，发出稍暗的橘黄色灯光，随后他打开房门，邀请赫诺进去。 “在波利塔的学业结束后，如果战事还没有结束，我会到前线担任前线指挥官，我打算在彻底战胜阿斯德后，再回来迎娶莉娜，以总指挥官的身份。” “总指挥官”这个字眼让苏普林的心情变得有些激动。 这是赫诺的暗示，现在尼奥的前线总指挥官是亚拉斯，而赫诺正是被亚拉斯引荐到波利塔军学院的。 而赫诺所说的“以总指挥官的身份”则是在暗示苏普林，他就是亚拉斯看好的未来接班人，所以才会特地引荐自己到波利塔军学院进修。 “很好，赫诺，克劳迪娅家族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我会在这里陪着莉娜，等待你的归来。” 第四十四章 试探 “很好，赫诺，克劳迪娅家族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我会在这里陪着莉娜，等待你的归来。” 苏普林站在书房的门前面对着赫诺，微微敞开双臂，像是在迎接着赫诺的到来，踏入这扇门，就相当于加入了克劳迪娅家族，像奥维斯那样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感谢您的赏识。”赫诺没有犹豫地踏入书房，苏普林把门关上，犹如完成了交易的恶魔。 不过扮演恶魔的角色不是他，而是赫诺。 赫诺知道克劳迪娅的意思，当然他的本意也是想要得到克劳迪娅家族的扶持，但是今晚的凯文帮了他大忙，让他得以在那么多名门贵族中展示自己的资本。 所以当他决定利用凯文并开始挑衅他的时候，苏普林、谢尔曼等等，在场所有想要结交赫诺的家族和名门，都已经踏入了赫诺设下的圈套。 单论克劳迪娅家族的资源，此时显然已经不足以满足赫诺，他想要做的，则是渗透整个博伦的上人阶层，彻底地利用好每份资源。 虽然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但赫诺有足够的信心避开刃锋。 这件书房的装饰让人感觉有些沉闷，天花板上没有吊灯，只在墙壁上挂有一盏老式的煤油灯，用玻璃罩着灯芯。 房间内的壁炉打扫得很干净，还未入冬，里面没有一丝碳灰，壁炉上方挂着一副油画，画中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站在城堡上的背影，两只乌鸦分别停留在他肩膀的两侧。 “随便坐吧，在我这儿不用拘谨。”苏普林随意地坐在壁炉前柔软的沙发上，赫诺则坐在他的对面，中间隔着茶几。 “我很喜欢待在这个书房里思考或者看书，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壁炉带来的温暖，还有热茶，这能让我感受到世界的宁静。”苏普林翘起二郎腿，这说明他现在对赫诺的戒备心并不重。 “光是想想就令人感到惬意。”赫诺应和着，在他看来，苏普林作为克劳迪娅家族的掌权人，不应该那么容易就相信自己，两人分明才见面不久，但他却对自己没有过多提防。 “其实我之前就知道你的名字。”苏普林的语气依然很放松，没有任何防备的感觉。 “噢？难道是奥维斯总领在您面前提起过我吗？”赫诺倒是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莉娜有个习惯，她每周都会写周记，虽说子女都应当有自己的隐私权，但是父母的关切之心难免会偶尔高升，我看过几次她的周记，自从她去了辎重军营以后，你的名字就没离开过那她的周记本了。”苏普林笑着说，就像是普通的家长在说家常事。 但是这句话却让赫诺彻底醒悟，他暴露了。 在上楼梯的时候，赫诺告诉苏普林，自己和莉娜是两情相悦的，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赫诺对莉娜的示好大多数时候都是退避和拒绝。 而她的周记本上也不可能记载了她和赫诺“两情相悦”的内容，即使赫诺的名字出现在上面，也只能是莉娜写下是自己怎么被赫诺冷漠相待的。 “莉娜还有这个习惯吗，她从来没和我说过。”赫诺随口应付着，心里则是想该如何应对苏普林。 而就在这时，赫诺又转念一想，如果苏普林没有看过莉娜的周记，或者莉娜根本就没有写周记的习惯，刚刚他的那段话只是在试探自己的话，又该怎么应对。 “赫诺，你是真心喜欢莉娜吗？” 苏普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他的手肘分别搭在两边的膝盖上，双手交叉在中间，直视着赫诺，墙壁上的挂灯映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 如果苏普林只是在试探自己，那么这时只需要说明自己是真心喜欢莉娜就好了，但如果他是真的看过莉娜的周记，那就应该如实坦白自己想要依附克劳迪娅家族的心意。 现在就是抉择的时候，赫诺不能犹豫了，他决定向苏普林坦白。 “苏普林先生，我……”赫诺的话刚到嘴边，门外便被敲响了。 “爸爸！你们还在里面聊什么呢，马上就要到生日祝福的环节了！”是莉娜的声音，赫诺松了口气，这给了他暂缓回答的机会。 “我们现在就出去。”苏普林朝着门外应道，接着莉娜扭动着门把手，门被反锁了。 “怎么还锁门啊？”莉娜又扭了扭把手，赫诺立刻起身跑到门口拧开房锁。 “生日快乐。”门刚被莉娜推开，赫诺便笑着对着她说道。 近距离地接触让莉娜有些害羞，她细声细语地说着谢谢，接着又招呼苏普林快点出来。 苏普林关上书房的门，看着赫诺和莉娜从走廊步入阶梯往下消失的背影，眼神中藏着耐人寻味的深意。 “赫诺·拉普拉斯，有趣的男人。” —·— “接下来，请让我们一起为莉娜小姐献上生日祝福。”老管家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活跃起气氛来倒是丝毫不逊色于年轻的主持人。 所有人都围在在大厅的正中心，一座七层的豪华蛋糕摆着推车上，上面插着精致的小蜡烛，莉娜就站在蛋糕的旁边，随着老管家的响指打下，大厅的灯光也随之熄灭。 赫诺站在人群当中，他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自己，并且这个人就藏在人群当中。 这和之前在布斯的别墅里的感觉不一样，赫诺能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怨恨，想来自己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这里的人，那么能与自己结下梁子的人就只有两个人了。 凯文和他的父亲。 虽然事发当时，凯文的父亲明显是向着赫诺的，也对凯文进行了足够的教育，但是赫诺知道，这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罢了。 凯文对自己抱有明显的敌意，也就是说他和自己这个博伦未来的新生军事势力不对付，那么其他想要招揽自己的名门贵族，必然不会再与凯文家交好。 自己当时虽然没有追责凯文，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不希望让克劳迪娅家族难堪，并不代表自己真的原谅了凯文，所以那个时候凯文的父亲才会逼迫他道歉，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尽早消除两人的矛盾，至少要让在座的人看上去，自己和凯文的矛盾已经消除了。 赫诺凭着感觉，在黑暗中朝着某个方向望去，果然，凯文正盯着自己。 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发现的凯文立刻转移了视线。 “看来防止后患最好的办法还是根除掉它啊。” “我绝对要让你付出代价，赫诺。” 黑暗的大厅中，两个想法在各自的心底埋下种子。 伴随着生日祝福的歌声，烛影微微飘动。 第四十五章 接送 晚宴顺利地结束了，赫诺被克劳迪娅家司机送回了公寓，临走前，好几位博伦的大人物都把名片交给赫诺。 “晚安，赫诺。”等到那些堵在车门的人都散了，莉娜才过来跟赫诺道别。 “你也是。”赫诺透过车窗朝着她挥挥手。 莉娜看着车尾逐渐远去，脸上洋溢着笑意，苏普林从她身后走过来。 “你很喜欢他吗？” “才不告诉你！”莉娜红着脸，扭过头跑开了，嘴角分明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苏普林望着已经没了车影的道路，转身回去了。 在莉娜的生日晚宴结束后，赫诺收到了许多封来信，其中克劳迪娅家的信中称可以接送赫诺到波利塔军学院，并且会通知莉娜的弟弟帮他拿行李。 同时苏普林也在信中表示可以为赫诺提供在波利塔军学院的所有费用，但前提是他必须加入克劳迪娅家族的势力，在其他家族的来信中也都有同样的话。 最终赫诺依然选择接受克劳迪娅家族的扶持，这是当前最明智的选择，其他家族的内部势力和状况他都不了解，而且克劳迪娅还有奥维斯可以利用。 “赫诺，一路顺风，在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在出发前，莉娜叮嘱着赫诺。 “明白了，人员调度部的工作，以后就要麻烦你了。”赫诺看着莉娜，认真地答道。 现在的赫诺不仅会和莉娜写信，并且他也不再退避莉娜的示好，两人近日的关系开始逐渐变得亲密。 同时赫诺也知道了莉娜的确有写周记的习惯，苏普林那晚的话很可能是真的，只是现在他还没有找赫诺把话问清楚。 莉娜又叮嘱了几句，赫诺便乘车出发了，由克劳迪娅家的司机亲自送程。 蒸汽汽车平缓地行驶着，路途遥远，要是一直沉默也怪无聊的，在进入速道后，司机便开口问道：“赫诺先生是什么时候和莉娜小姐交好的？” “就在最近。”赫诺给出了他认为最稳妥的说法。 “最近？”司机疑惑地问。 “是的，我之前只是个普通的文职，和莉娜的身份格格不入，在拿到引荐信之前，我甚至不敢直面莉娜的示好。” 赫诺不知道司机是无心地随口一问，还是受到苏普林的指示特地来打探口风的，但赫诺给出的回答无疑是最优解。 “真是个励志的故事啊，赫诺先生，我想尼奥的大部分年轻人都该向你学习。”司机笑着称赞道。 赫诺只是微笑着回应，没有继续答话。 从博伦出发到远在马其顿的波利塔军学院，大约需要两天的时间，中途他们需要在路上的旅馆休息一晚。 随着夜幕降临，蒸汽汽车驶进速道旁边的驿站，在停车场里停了下来，这里既可以补充煤剂，也可以让远途的旅客休息。 几台煤剂补充机后建着一栋五层高的楼，第一层的大厅是驿站提供日用品和食物的便利店，剩下的楼层则都是用来作为旅馆供客人休息的。 赫诺和司机在前台缴了住宿费，各自拿着钥匙回到自己的房间，赫诺的房间号是505，而司机就住在他的隔壁，上去时，他们顺便点了份晚餐。 而在取餐时，一个男人不小心撞到了赫诺，他低着头连声向赫诺道歉，随后快步走开了，赫诺望着他的背影，感觉这个人有些奇怪。 回到旅馆的房间里，赫诺习惯性地检查着房间，确认没有异常后，他锁上房门。 洗浴结束后，他从自己的手提箱里取出一份文件，几张纸上满是线条、实心原点、空心原点和三角形等符号。 这是阿斯德的通信密语，需要进过特定的对应表转换才能翻译其中的意识。 事实上，这是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几乎囊括了波利塔军学院所有教师和学生的个人信息，虽然阿斯德的间谍没有办法进入波利塔军学院，但是获取其中的个人信息还是能办到的。 赫诺需要对着这份名单，去结交那些有价值的人，以此获得更多的情报。 在赫诺的计划中，他的首要目标就是一个叫做阿曼达·科萨的人。 这个人和自己同届入学，其父亲亚德林·科萨在前线身居要职，是前线作战部的部长，而阿曼达毕业之后，大概率就会加入前线作战部，和他的父亲并肩作战。 只能能从这个人的身上获取情报，那么尼奥前线的动作将会被赫诺尽收眼中，这样阿斯德的军队就有办法提前做出应对策略。 “先生，请问您的晚餐盘有放在门口吗？”就在赫诺还在找寻着其他目标的时候，门口传来清洁员的声音。 赫诺的晚餐盘还放在桌上，他吃完晚饭后就去洗澡，忘记把餐盘放到门口等人来收了，他刚准备开口让清洁员等一等，却立刻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劲。 收餐盘的清洁员怎么知道房间里的人是男性？ 赫诺又想起今晚取餐时，撞到他的那个男人。 看样子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赫诺把文件整理好，重新放进手提箱里，接着又从里面掏出一柄短枪，上面装备着消音的枪管，同时他又把放在桌上的小刀塞进袖口。 “先生？您在里面吗？请问您的晚餐盘有放在门口吗？”门外又响起声音。 赫诺走到门口，从猫眼望去，走廊外只站着一个穿着清洁员工作服的女人，正一脸疑惑地敲着门。 赫诺把枪也藏了另一个袖口，他动作利索地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清洁员被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来抚平情绪，毕竟赫诺开门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突然，毫无征兆。 “先生，我是来收餐盘的，请问您的晚餐盘有放在门口吗？”清洁员再次问道。 “我忘记了，你稍等一会儿。”赫诺说着，立刻又把门关上。 就在开门的时候，赫诺已经观察了走廊外的情况，门口两侧没有躲着，走廊的楼梯口处也没有藏着人。 也许是我多虑了？ 赫诺拿起餐盘，又把门打开，他将餐盘交给清洁员，随后立刻闭门，中间只有一句简短而急促的“谢谢”。 赫诺望着墙上挂着的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明天清早他们就要出发，当下也没有别的任务，赫诺决定早点休息。 赫诺拉上窗帘，关了灯，当盖上被子后，他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随后他决定把短枪放在枕头边上，又确认房门已经上锁后，他找来一根细线，紧紧地系在门后两侧，他在细线上系着金属挂件，同时在门窗上也照做，这才安心闭上眼睛。 凌晨两点，驿站静悄悄的，整栋楼的房间都已经熄灯了，只有第一层的前台还有光源，负责接待客人的工作人员正在暖灯下打着瞌睡。 巡夜人正在亮着小灯的走廊走着，他举着手电筒，无聊地随处照照。 他看了眼手表，打了个哈欠，当他正打算回去休息时，突然有人从后面用布条捂住了他的嘴巴。 布条上涂着催眠药粉，守夜人挣扎了一会儿，很快便无声地倒下了。 那人轻轻地把巡夜人放在墙边靠着，接着他的身后便又钻出两个人影，他们一同往楼上走去。 没多久，赫诺房间的门把手无声地、缓慢地转动着。 第四十六章 夜袭 赫诺在间谍培训的时候就学习过浅度睡眠，从他来到尼奥以后，就一直都是浅度睡眠的休息。 当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系在门后的细线随之垂下，金属挂件也跟着下落，在地面上砸出清脆的叮铃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这声音极为锐耳。 赫诺立刻从浅睡中清醒过来，而正在缓慢推门而入的人影此时也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这扇门后居然还设置了响铃的东西。 但事到如今，他们也不打算逃走，他们带了刀，而且人多势众，三个人快速地钻进房内，最后进来的人还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可当他刚把门关上，身边的同伙却倒在了他的脚边。 他抬起头看向床边的方向，迎面而来的拳击让他顿时感觉脑袋发嗡，赫诺又朝着他的腹部一拳打去，剧烈的冲击让他的唾液横飞而出。 赫诺灵动地侧过身子，转到了他的身后，脚尖迅速地踢向他的膝盖窝。 “扑通”的一声，他当即跪倒在地，手里握着的刀也随之掉落，发出“哐当”的声音。 紧接着那把刀也被赫诺捡起，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在自己的后脑勺。 膝盖关节和腹部的疼痛让他很快清醒过来，他这才发觉脑袋后面的东西是枪。 他颤抖着向赫诺求饶：“放过我，求你了。” 同时他的余光瞥见了倒在地上的同伴，鲜血无声地流淌到他的脚旁边，隔着裤子传来一股热感。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同伴是怎么在一瞬间就死去的，他甚至没有听到枪声，或者说他没有注意到枪声。 仅仅就是在自己关门的那段时间，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不是说今天要杀的这个人，只是个瘦弱的文职吗？ 他的额间冒出些许冷汗，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 “说，是谁派你来的。”赫诺冰冷的语气回荡在房间里。 跪着的人此时正浑身发抖，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组织言语。 “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想想该怎么把话说清楚。” “求求你……放过我……”他颤颤巍巍地说，呼吸也变得急促。 “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过你，你应该庆幸自己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你很幸运。” 赫诺用枪口敲了敲他的脑袋，却吓得他瞬间缩起肩膀。 “第一个问题，你是谁派来的？” 他咽了咽口水，随后开口道：“我……我们是惯犯，经常半夜到这抢劫过路人，没有谁派我们来，只是这次恰好盯上你了……” 他的话刚说完，赫诺从身后一脚把他的脑袋踩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甚至险些要昏过去。 “最后一次机会，我没有耐心等你编第二个谎话了。” 赫诺的声音犹如午夜时分收割人命的恶魔。 紧接着，他感觉到手臂像是被什么液体浇灌了，很快，一阵剧烈的痛感从他的小臂处传来。 赫诺在上面划了一刀，那液体就是他自己的血液，血腥味放肆地灌入他的鼻腔。 “啊——”他疼得想要高声叫喊，却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颤抖着身躯，终于看清了塞进自己嘴巴里的东西是什么——散发着特殊金属味的枪管。 他侧过目光，在黑暗中，赫诺的脸庞若隐若现。 “唔唔——唔唔——” 他尽可能地想要发声，但无论他怎么转动自己的脸也无济于事，他的脑袋正被半蹲着的赫诺踩在脚下。 即使能够微微移动脸部的位置，但那枪管就像是有生命般，一直跟随着他的喉咙摆动。 “你要是想活命，就点头，我给你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赫诺冷漠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怜悯。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骗我，只要你说出的人名不在我的预想中，你一定会死，如果你想乱喊乱叫的话，我的枪一定快过你的嘴巴。” 赫诺另一只手拿着刀，用刀面轻轻拍打着他的脸：“听明白了吗？” 他立刻使劲地点头，嘴里还发出“唔唔”的声音，赫诺甚至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和鼻腔流下的鼻涕，惊恐的神情充斥着他的脸。 “所以现在开始回答我的问题，是谁派你来的？”赫诺把消音枪从他口中取出，枪管处沾上了不少唾液，当然，他的嘴角也是。 “凯文！他叫凯文！”终于能够发声的他当即答道。 “他的姓氏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凯文，他给了我们一笔钱，让我们今天晚上把你绑了，带到他那去。”在经过赫诺的折磨后，他一股脑儿地全说了。 “他那里是什么地方？”赫诺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意。 “就在楼下……他开着车来的，他的车现在就停在楼下等我们把你带过去。” “楼下？” “是的，你现在从窗户就能瞧见他的车。”他连忙点头。 赫诺扔掉另一只手里的刀，攥住他的衣领，随意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当他感受到自己的双脚此时正是悬在半空中的时候，背脊不禁又浸出冷汗。 眼前的这个家伙，怎么可能是个瘦弱的普通文职！ 难道是找错房间了，可他的同伙分明记得，目标的房间就是505室，他们还特地让清洁员过去查看了一次，确认了505室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 进门的时候也看过房门号了，怎么可能会弄错？ 唯一可能弄错的，只能是委托他们来绑人的家伙，那家伙根本不知道他要绑走的这个人到底有多恐怖！ 赫诺微微拨开窗帘，透过缝隙，他看到路灯下确实停着一辆蒸汽汽车，里面正亮着灯，车灯也没有熄灭。 “看样子是找上门来了。”赫诺盯着车上的灯光，喃喃自语道。 “我真没有骗你，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什么都说了，你就让我走吧……”那人又趁机苦苦哀嚎着。 “把衣服脱了。”赫诺像是丢垃圾般把他扔在地上，甩得他的背脊发疼。 “你想做什么……” 他用手撑起上半身，惊恐地往后移动着，如果不是赫诺举着枪对准他的脑袋，他现在想爬起来就跑。 “你想活命的话，就按我说的做，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赫诺依然举着枪瞄准着他，另一只手则打开了手提箱，随后从里面翻出一件白色的衬衣扔给他：“穿上。” 他还在犹豫的时候，赫诺的一记横踢让他再次倒在地上，疼痛让他清醒又迷糊。 他没有办法，只能按着赫诺的说法照做，他换上了赫诺的衣服和裤子，而赫诺则换上了他的衣物。 当赫诺接过他的衣服时，才发现这件衣服已经被汗水彻底浸湿了。 赫诺用水冲洗了一下他手臂的伤口，用另外的人的衣服帮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随后把他带出房门。 赫诺把门锁上，将钥匙塞进口袋里，推了推他的后背。 接着一件衣服直接扣住了他的头，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来扮我，跟我下去找他们。” 第四十七章 秘密 “你想干什么？你想把他们也杀了？”他被衣服蒙着脑袋，含糊不清地问道。 “打个招呼罢了，你可以选择配合，或者不配合。”赫诺用刀背敲了敲他的后颈，冷冷地说道。 “我配合，一定配合，只要你肯放过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那人感受到脖子后传来的凉意，吓得连连点头。 在赫诺的挟持下，他配合着往楼下走去。 —·— “怎么那么久还没下来？”楼下车里的凯文坐在后排的靠椅上，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说道。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从车窗外探出脑袋，朝着楼上赫诺房间的窗户望去，窗帘依然紧紧合在一起，窗户也是关上的。 “不知道，窗户那好像还没动静。”男人把头缩回来说道。 凯文等得有些失去耐心了，他现在就想把赫诺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狠狠地折磨，最后再让他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哟，这不是来了吗？”驾驶座上的男人突然说道。 凯文当即转过头从车窗望去：“怎么还少了个两人？” “像他们这种惯犯，来这里肯定会顺带干点别的，单纯为绑个人对他们来说不值得。”男人解释道。 “我给的报酬已经够多了吧。”凯文哼哼鼻子。 “这是他们骨子里的劣性，天生的，改不掉。”男人笑着嘲讽道，接着他打开车门站了出去。 赫诺正把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缓步地靠近着凯文的汽车，消音的手枪就藏在那人的后面，赫诺另一手举着枪抵在他的背脊上，既能防止他逃跑，也能遮挡视线。 当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时，赫诺看着他身形的轮廓，判断出他既不是凯文也不是凯文的父亲。 赫诺下手从不缓慢，当进入到他能有把握能保证命中对方时，赫诺当即把手枪从那人身后掏出来，趁着那个男人正在点烟的功夫，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怎么回事？！”在凯文的视角里，他找来的绑匪突然掏出一把手枪，接着先前还坐在汽车发动机盖上点烟的随从就倒了下去，最终从机盖上滑落。 凯文盯着车前窗缓缓流下的血渍，脑子一片空白。 被挟持的人这次听到了射击的枪声，但是那声音极为细微，他现在明白当初赫诺是怎么能够不声不响地就让自己的同伴丧失性命的。 “你可以走了。”赫诺冷漠的声从他身后响起，接着蒙着他脑袋的衣服被赫诺扯掉。 他正高兴地想要跑走。 随后，他的脖子划出一道猩红的血线，他甚至没有发声的机会。 赫诺利索地把扯掉的衣服围住他的脖子，鲜血渗透在衣服里，没有过多地残留在地上。 赫诺看到车里此时惊慌失措的凯文，快步加速朝着他跑过去，他不能让凯文有时间跳到驾驶座上开车逃跑。 “赫诺？！”当赫诺朝着他跑来时，凯文才看清楚那人居然是赫诺。 凯文的瞳孔徒然放大，不解和绝望涌上心头，但求生的欲望让他又清醒过来，他跨着腿把身子腾到驾驶座上，拼命地寻找着油门。 “别动！” 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赫诺已经跑到副驾驶的车窗前，并且举着枪瞄准着自己的脑袋。 凯文胆战心惊地转过头看向赫诺，急促地呼吸表明他现在极度不安。 “先把手举起来把。”赫诺的脸上竟然挂着笑容，这让凯文更加害怕，但在枪口的威胁下，他只得照做。 赫诺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来，一只手把枪管抵在凯文的太阳穴上，另一只手则在他衣服的口袋里摸索着。 没有枪和刀，只有一盒香烟、打火机和几张纸币。 赫诺把这些东西扔在一边，同时扭动着插在锁孔里的钥匙，让蒸汽汽车熄火。 最后他微笑着问道：“那么快就想我了？” 凯文咽了咽口水，赫诺的笑容让他感到十分恐惧，他试图让眼珠望向别处，但却始终无法从那抵着自己太阳穴的枪管上移开视线。 只要赫诺扣动扳机，那自己必死无疑，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扣下扳机吗？ 如是想着，凯文更绝望了，赫诺没有再放过他的理由。 “怎么不说话？你父亲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赫诺拍了拍凯文的脸，温和地笑道。 他并不打算凯文，但是他打算从凯文口中骗点东西，毕竟他家里干的可是报社的工作，博伦上层阶级的某些秘密，他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这些信息对赫诺来说并不算没有，每个秘密都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尤其是上层人的秘密，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和地位，往往会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来弥补。 见凯文还是不开口，赫诺则让他下车。 “你把这两个人的尸体搬上来，扔到车的后排去。” 在枪口的胁迫下，凯文只得老实照做，粘稠的血液粘在他的衣服和手上，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很不适应。 接着赫诺又让他凯文用他的衣服来擦干鲜血，尽管上面依然留有血渍，但是已经模糊得分不清楚了，没人会特地观察地面上一滩污渍，而且只需要一场雨就能冲刷干净。 在赫诺的指示下，凯文又被带上了车里，只不过这次他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赫诺用刀割掉安全带，把他的手脚都捆上了。 但这样他还远不放心，他接着把凯文的双手都扭成脱臼状态。 在枪管之下，他不敢叫出声，赫诺警告过他，一旦发出声音自己就会死，凯文只能默默忍受着痛苦，看着赫诺把自己的两条胳膊扭成关节脱位。 “你家是开新闻的，想必博伦不少人物都在你家有点秘密，你记得多少个，就跟我说多少个，说得够多的话，我就给你一条生路。” 赫诺转动着方向盘，蒸汽汽车调整着位置，往速道开去。 “你……”凯文终于出声了。 “你当然可以不说，你也可以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甚至可以编一些我没听说过的人名和事情，也可以给我讲些谣言故事，这些都没问题。” 赫诺的脚踩在油门上，语气出奇得平和。 “你知道这附近是有条河吗？我来找找在哪，反正你也是偷偷出来的吧，那连人带车一起沉进河里，我想应该没多少人能找到你把。” “说不定你的失踪也会登上你家报刊的头条噢，博伦报社社长的儿子离奇失踪，你说你们家里的编辑会不会也像写我那样，写你被幽灵抓走了啊，哈哈哈。” 赫诺戏谑地说着，同时不断提高着车速。 “你也不用想逃生的可能性，只要我听不到足够多的、我认为有用的、我觉得是真的秘密，那你就一定会沉进河里。” “你放心，我做事一向很稳健，我肯定会让你脑袋里进两颗子弹，再让你沉下去，被人捞起来或者被冲到岸上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赫诺彻底切断了凯文侥幸存活的念头。 凯文思索着，随后颤抖着开口问道：“只要我说，你会怎么让我走？” “就这样让你走，我既然敢放你走，就不怕你报警，更不怕你报复，明白吗？你以为我的身后只有亚拉斯吗？可笑。“ 赫诺轻松的语气和淡然的神情让凯文信以为真。 最后，他才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第四十八章 着道 “我应该在之前就说得很清楚了，你记得多少，就说多少。”赫诺看着车窗前，专注地开着车，现在的速度已经达到这辆车的极限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说起……” “让我想想，那就从克劳迪娅家族说起吧。”赫诺思索了一番说道。 “你让我想想……” 凯文在脑子里努力找寻着有关克劳迪娅家族的事情，他知道赫诺肯定会问这个，毕竟赫诺知道自己喜欢莉娜，对克劳迪娅家族一定是最熟悉的。 “奥维斯·克利，也就是你的上司，他是克劳迪娅一手扶持上去的，为了能让他当上辎重军营的总领，他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凯文总算是找到一件他认为赫诺可能会感兴趣的事情了，可他发现赫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事一样。 “我说，如果你再开玩笑的话，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赫诺握着方向盘，没有望向凯文，只是冷冷地说着。 “你知道这件事？” 赫诺像是忍耐到了极限，他吸了口气，吓得凯文又连忙说道：“你知道他们为了能让奥维斯当上辎重军营的总领干了什么事情吗？我只知道这些！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凯文神情慌乱地看着赫诺，情不自禁地把身子往车门的位置挪了挪，尽可能地让自己能离赫诺远一点，尽管他知道这是无用功。 “说说看。” 赫诺又缓缓地把那口气呼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面无表情。 “当初和奥维斯竞争的人，他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克劳迪娅家族派人把他的妻儿子女全都绑走了，以此要挟他，让他主动放弃与奥维斯竞争总领的位置。” 凯文顿了顿，小心地观察着赫诺的神情，希望能够得到他满意的肯定。 “继续。” 赫诺像是没有生命般的机械，凯文看不到他脸上任何的情绪波动，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那个跟自己开着死亡玩笑的赫诺就像是他的另一副面孔。 “那个人为了保全家人性命，于是以家庭原因为由，主动申请从辎重军营调职，最后奥维斯成功当选了总领，只是在那个人从克劳迪娅手里接走家人后，他们在家里收拾行李时，厨房里的蒸汽管道突然裂开，反正最后调查说是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导致的爆炸，全家没有任何人幸存。” 凯文说完，仿佛如释重负般地靠在副驾驶的椅子后，实际上当时也有人猜测是克劳迪娅暗中做了手脚，但是舆论掌控在凯文家的报社手里，并且当时警厅的搜查官也是克劳迪娅家族的势力。 再加上死的只是个毫无背景的普通家庭，除了他们年迈的父母会哭丧以外，这个家庭的灭亡在博伦这座被金钱所腐蚀的城市里掀不起任何波澜。 而那个人手底下的亲信也无力越过警厅调查出真相，最终这场悲惨的意外，在博伦报社不断换新的花边新闻的冲洗之下，很快就被人们抛之脑后。 “这事有假吗？” 这时赫诺把车拐弯转进另一个路口，凯文不认得这是去哪的路，但是他感觉赫诺的确在朝着河边的方向开去。 “不可能是假的，我能保证这件事一定是真的。” 凯文连连摇头，语气坚决地说。 “奥维斯当上总领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赫诺说着，就像是只有嘴唇在动，凯文在稍显黑暗的车内，完全看不到赫诺面部其他地方的变化，好像他就是个会说话的雕塑。 “这件事情是我的父亲告诉我的。” 凯文缓缓地说，在赫诺听来他的语气不像是在撒谎。 赫诺大概是全世界最会撒谎的人，他能看穿其他人的谎话，但没有人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除了他自己。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情？” 凯文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当他看到赫诺那冷漠的侧脸时，也就没了顾忌。 “我的父亲知道我喜欢莉娜，在我追求莉娜的时候他就劝告过我，让我不要轻易踏入克劳迪娅家族，他说如果我与这个家族搭上关系，往后的生活就得小心谨慎了。” 凯文说完，呼吸也加快了几分，他看着赫诺，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毕竟自己提到了莉娜，凯文不知道赫诺会不会因此给他来上两拳。 “下一个。” 赫诺的话让凯文觉得他就是个由无数精密零件、发条和轴承组成的机械人。 这家伙到底经历过什么？ “接下来就说说那天晚上第一个给你递名片的人，博伦圣庭银行的行长，艾克森，这家伙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他曾经跟谢尔曼的老婆勾搭在一起，谢尔曼就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赫诺记得这两个人，莉娜生日宴会那天晚上，这两个人是最早来找自己的，谢尔曼就是那个全博伦购物商城的承办商。 “下一个。” 这时赫诺已经把车停了下来，凯文朝着前车窗望去，漆黑的河水在黑夜中潺潺而流，今晚乌云密布，既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 只有蒸汽汽车的前灯照在流动的河面，晚风在上面泛起夜之波澜。 “等等，你要我说多少才能放过我，万一我把能说的都说了，你还觉得不够怎么办，这事没有判断标准。” 凯文看着冰冷的夜河，脑海突然浮现出自己被赫诺扔下去的情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活路似乎依旧很模糊，反而是死路却一直亮着引导的路灯。 “你放心，我绝不会为难你，实际上你已经摸到生路的门把手了，只要你再多花点心思，就能把它扭开。” 赫诺似乎收起了那副机械般冷漠的表情，这让凯文稍稍放下心来，不知为何，看到他那副无情的模样，自己就很害怕。 那是一种没有由来的、未知的恐惧，就跟幼时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的恐惧一样。 “我明白了……” 凯文尽力让自己的呼吸更长一些，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赫诺取出放在抽屉里的刀，凯文大惊失色，慌张地问他想要干什么。 但赫诺只是帮他把打了死结的安全带割开，同时把凯文已经脱位的双臂又扭了回来，这次赫诺没有警告他，但他却下意识忍住了喊疼的想法。 赫诺平静地说：“这样会舒服些，继续说吧。” 凯文小心地活动着手臂，在确认已经可以正常活动后，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不知为何，凯文现在甚至对赫诺抱有一丝感激之情。 然而他不知道，这是赫诺从阿斯德的情报处那学到的，这是一种特别的审问方法，对凯文这类人最有效果。 他已经着了赫诺的道了。 第四十九章 报道 在接下来的时间，凯文就像是个提线木偶般被赫诺控制着，他尽力地回忆起自己所能记得的所有关于博伦上层阶级的秘密。 在赫诺的引导下，他甚至越说越起劲，仿佛是在和朋友诉说奇闻异事，而赫诺则把他说的话全都记了下来。 “我知道的就那么多了。”最终，凯文实在是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没说了。 “很好，我很满意。” 赫诺拍了拍凯文的肩膀，像是在夸赞他，凯文笑着回应他：“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当然可以。” 赫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凯文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子弹就已经贯穿了他的心脏。 他怎么也不明白，上一秒的赫诺明明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下一秒却用枪瞄准他，并且没有丝毫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赫诺稍微清理了一下车内的东西，接着便把车小心地驶到河岸边，接着连钥匙也没有拔，下车走到车尾，用力推动着车身。 随着车轮的前移，整辆车缓缓沉入河内，由于这条河在速道附近，所以地理位置非常偏僻，再加上其水深度也足够，凯文的车在短时间内是很难被发现的。 但是现在没了车，赫诺只能徒步走回去，而且他的房间里还有两具尸体需要处理。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赫诺觉得处理尸体还是来得及的，但等处理完估计也没时间休息了。 不过对于赫诺来说，这趟终归是值当的，现在的他掌握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虽然不能立刻派上用场，但也算获得了一些日后与博伦上层周旋的资本。 赫诺走回驿站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一楼的接待员仍旧在呼呼大睡，赫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两具尸体仍旧躺在原地。 虽然赫诺事先已经让那个人处理过地板上的血液了，但还是有不少残留的血渍，此时凝固在地板上，只不过血腥味已经没有那么浓了。 赫诺不打算把这两具尸体运到别处，他从手提箱取出特制的塑套，把这两人全都塞进去，然后密闭好，这种塑套可以隔绝尸臭味的挥发。 接着赫诺把床板掀开，下面果然有空空如也的储物空间。 这些床都是家用式的，床板下的空间本来是用来存放被褥的，但旅馆并没有多余的被褥，所以这里理所应当的空出来了，赫诺把那两具尸体放在下面，随后盖上床板。 隔绝塑套的保质期有三个月，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只要没有住客闲得无聊掀开床板，那就没有人会发现这下面藏着两具尸体。 赫诺清理好床板上的血渍后，已经是四点钟了，今天早上出发的时间是七点半，也就是说他还能再稍微休息一会儿。 他重新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便又躺下了，丝毫不在意床板底下还藏着两具尸体。 —·— “昨天晚上休息得怎么样，赫诺先生。”克劳迪娅的司机开着车，随意问道。 “还好。”赫诺的手肘搭在车窗旁，用手背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倒是没想到，这驿站的床还挺软的，我昨天晚上很快就睡着了。” 透过后视窗，司机发觉赫诺并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也就不再自讨没趣，自顾自地专心开车了。 最后一日的行程很快就结束了，司机把车停在了学校门口，赫诺下了车，司机从后备箱帮他取出手提箱。 赫诺站在车门旁，波利塔军学院的大门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那是一个巨大的方形拱门，金色的荆棘花纹雕塑如藤蔓般缠绕在两边的门柱上，在大门的正中心处印着一柄花剑竖在盾牌前的图案，这是尼奥最高军事部的象征。 赫诺谢绝了司机的好意，自己拎着手提箱往报到处走去。 不过赫诺刚刚走进大门，就看到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似乎正在等人，赫诺从他肩章的图案就才知道这人就是莉娜的弟弟，那是克劳迪娅家族的图案，一条缠绕着皇冠的蛇。 “你是莉娜的弟弟吗？”赫诺上前打着招呼。 “你就是赫诺？” 那个人仔细打量着赫诺，像是在检验自家姐姐的审美。不过赫诺无论是身材还是外貌都称得上无懈可击，许多有名的戏剧演员都比不上赫诺。 “我来帮你拿吧。” 莉娜的弟弟顺手接过赫诺的手提箱，赫诺倒是没有拒绝。 “你是叫做阿尔文·克劳迪娅吗？” “是的，赫诺……拉普拉斯？”他稍微顿了顿，最后还是记起来了。 “嗯，你是去年入学的吗？” “没错。” 两人像是毫无共同语言，对话很快就彻底沉默了，阿尔文带着赫诺到了报到处，可赫诺却说自己不需要到这报道。 “你是引荐生？”阿尔文扭过头问道。 “是的。” 赫诺点点头，接着伸手取回了自己的手提箱：“你找到学院长的办公室在哪吗？” “就在那边，”阿尔文指了指赫诺身后的一栋四层的方正大楼，“整个最高层都是学院长的办公区域。” “谢谢。”赫诺转身朝着那边走去。 “喂！引荐生不是要去找学院长的，你得去找引荐信上的推荐老师。”阿尔文在他身后提醒道。 “我的推荐老师就是塞维尔学院长。” “开玩笑的吧……” 阿尔文愣在原地，他在这里待了一年，认识的人也已经不少了，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谁的引荐老师是学院长的。 赫诺带着手提箱走到第四层的楼梯口，抬头望去，上面只有一个红木雕制的房门，赫诺走上去轻轻地敲了敲。 “请进。” 房门内很快传来了回应，就像是在等着赫诺似的。 赫诺扭动着铜制的门把手，推门而入。 整个房间的陈设让人感觉这不像是个办公室，而是前线作战的战术分析营，圆形的灰色地毯铺在正中心，墙上挂着阿斯德和尼奥的国境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地标。 而墙面的另一侧悬挂着各种刀剑和枪械，整个房间只有落地窗边的书桌上摆着几本书。 “是赫诺·拉普拉斯吗？”书桌旁的椅子上坐着的男人开口问道，此时他正背对着大门的方向，正对着宽敞的落地窗，从这里能够将整个波利塔军学院尽收眼底。 “是我，塞维尔司令。” 第五十章 司令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塞维尔的笑声稍显沧桑，但却毫不苍老，反而依旧能感受到他年轻时的英勇。 塞维尔·德文，前任尼奥军事总司令，自从他卸任以后，尼奥便再也没有司令这一职位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前线作战总指挥官。 自从他十年前退位后，亚拉斯作为他的得意门生自然便从这位尼奥最后一位司令手里接过大旗，成为了尼奥的第一任总指挥官。 最后一任司令和第一任总指挥官，老师与学生，两人的故事在这些年来一直被作为佳话流传于民间。 “人会因为岁月而变得苍老，但荣光不会因为时间而黯淡。” 赫诺的语气中满是钦佩，这是为了让他自己更符合尼奥的爱国者形象。 “哈哈哈哈！有意思的年轻人。” 塞维尔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被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所引荐的年轻人，赫诺的外貌与他所料想的不一样，赫诺的长相分明就是一副贵公子的形象。 “长得倒是很英俊。” 塞维尔笑着说，他倒不会以貌取人，何况之前亚拉斯向他阐述的惊人战术，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通过报纸分析战况而提出的。 在塞维尔看来，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战争嗅觉。 “长相对战争可起不了任何作用。” 塞维尔又笑了，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很有意思，也难怪亚拉斯会亲自写信引荐他到波利塔军学院了，他让赫诺坐下，打算和他谈谈。 “你的作战策略，我已经听亚拉斯说过了，很有胆量的想法。” 塞维尔没有喝茶的习惯，他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铁制酒瓶，痛快地喝上一口，往日他在思考作战策略时，也喜欢一个人盯着地图喝酒。 他觉得酒精能够刺激他的感官，可以让他分析从其他角度来分析问题，甚至可以给他灵感，总之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是喝上一瓶酒解决不了的。 “那只是初步构想而言，具体的执行细节一点也没有，亚拉斯总指挥官告诉过我，战争不是这样一拍脑袋就能轻易做出决定的。” 赫诺自谦地摇摇头，他把手提箱放在椅子旁边，毕恭毕敬地看着塞维尔，眼里满是敬重。 “所以亚拉斯才把你送到这来进修，虽然引荐生只有一年的学习时间，不过相信凭借你的头脑，这一年来应该能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前线指挥官。” 塞维尔说着，把酒瓶放在桌上，浓烈的酒味随之四散，赫诺判断这酒肯定很烈。 “希望如此，毕业后我确实很希望能够前往前线。” “你这颗炙热的爱国之心我已经听亚拉斯说过了，要是尼奥的年轻人都像你这样，也许我们已经胜利了。” 塞维尔眯着眼睛，又想起了现在许多从学院毕业的人都讨厌前往前线，就连征兵的人被分配到前线，都会被叫作倒霉蛋。 “所以我希望早日结束战争，让阿斯德的军队再也不敢靠近尼奥的国境，或者说，我希望阿斯德的军事彻底被我们击溃。” 赫诺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股狠劲和恨意，塞维尔对他这种心态倒是大为欣赏。 “赫诺，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塞维尔突然问道。 “司令您指的是？” “当然是你的作战策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到能够这样来对付阿斯德的。” 塞维尔挥挥手说道，他对赫诺的想法非常感兴趣，在他看来，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所想的作战策略必然是两极分化，要么因为不了解军情而过于保守，要么则是过于莽撞。 像赫诺这种敢于冒险，但却有着很大可执行性的策略实在少见，甚至当亚拉斯向他描述这个宏大的战争计划时，他觉得这简直是个天才的想法。 所以当塞维尔得知这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普通文职，根据报纸上报道的信息和地图，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战术后，他迫切地想要见见这个人。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利用好对手的优点就好了。” 赫诺冷静地说，而塞维尔的眼睛闪过一抹疑惑。 “利用对手的优点？” 这个说法塞维尔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倒是知道在作战时，可以利用对手的缺点来指定针对性的作战策略，却从未听说过利用对手的优点来制定策略。 “是的，就目前我了解的情况而言，我军在军事战力和装备上有着巨大的优势，这得得益于亚拉斯总指挥构想的‘圣天计划’，这绝对是个天才般的计划。” 实际上，赫诺对自己当时提出的策略并没有过多的想法，他只是站在阿斯德的作战角度来思考问题，他对阿斯德的作战习性很了解，所以才能针对性地提出这样的作战策略。 他就是这样，完美的应变能力能让他极短的时间内想出各种绝妙的东西，就比如那个作战策略，以及他现在向塞维尔编造的“想法”。 “亚拉斯总指挥的圣天计划直接让阿斯德的无解战力，也就是曾经让我们闻风丧胆的‘铁鬼’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但是阿斯德之所以难以击败，是因为他们还有另一个优势，那就是他们极度强大的情报能力。” 塞维尔点点头，又拿起了桌上的酒瓶，他又想起当初铁鬼在战争中无解的表现，尼奥的科研人员完全不能理解，阿斯德的究竟是如何研制出如此可怕的蒸汽机甲的。 当时的尼奥一直在战争中处于下风，甚至有时候一架蒸汽机甲就能将一支百人军队搅得天翻地覆。 即使是对战争再乐观的人，当他亲眼看到蒸汽机甲在战场上那鬼神般的表现后，也难以想象出尼奥获胜的场景。 当时全体尼奥人民内心都有一个疑问：究竟要怎样才能击败阿斯德的蒸汽机甲？ 这个疑问在圣天计划提出后便得到了解决，当阿斯德的蒸汽机甲第一次遇到圣天之艇时，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会是怎样的结局。 配合无数爆弹所形成的极大范围的对地打击，让尼奥人民心中的梦魇——铁鬼，彻底无所遁形，那是阿斯德第一次吃败仗，也是从那以后，阿斯德的蒸汽机甲甚至只能摆放在博物馆里供人们欣赏。 如今阿斯德只剩下两台蒸汽机甲还在服役，尽管它在战场上的表现依旧势不可挡，但如今却因为忌惮圣天之艇而不得不大幅减少出战次数。 “所以你的才会想要利用阿斯德的情报能力，让他们得到消息，然后正中下怀。”塞维尔把酒瓶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没错，既然无法化解他们的优势，那就利用他们的优势。” 赫诺的眼神透着坚毅，塞维尔放下酒瓶，为他这句话鼓掌。 “看来我得要感谢亚拉斯把你送到我这来。”塞维尔笑得很开心，喜悦正爬上他的心头。 “我也得谢谢他。” 赫诺也随之发笑。 第五十一章 联合 跟赛维尔交谈过后，赫诺通过问路，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宿舍，他被分配到第三楼。 赫诺用从赛维尔那拿到的钥匙打开房门，整个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但看得出来家具的质量不错，床桌椅柜一应俱全，内侧也有一间稍显狭窄的单人洗浴间。 赫诺把手提箱放在一旁，收拾着东西。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赫诺把手提箱关上，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红色头发的男人，穿着华贵的海军制服，脸上却没有丝毫被海风和烈日历练过的痕迹，白白嫩嫩的皮肤。 “你好，我是你对门的朋友。”红发男人开口道，他的口音听上去不像是尼奥人。 “你好，我叫赫诺·拉普拉斯。” 赫诺伸出手，男人握住他的手说道：“我叫拉拉里斯，你听我的口音应该就知道我不是尼奥人。” “你来自波塞冬港湾？” 赫诺瞥见了他海军制服上的肩章——白色的波浪缠绕着闪烁银光的三叉戟，这是波塞冬港湾的海军标志。 “猜对了，你是认识这个徽章吗？” 拉拉里斯指了指他肩膀上绣着的印章，毕竟波塞冬港湾既不属于尼奥，也不属于阿斯德，是独立于两国的中立小城区，有着世界上最强大的海上军舰，但是很少与两国发生交集。 “是的，我在报纸上见到过，波塞冬的海神军队，寓意是战无不胜的海上传说，对吗？” 赫诺当然认识这个标志，不仅如此，他还对远在寒冷的北方中立国——乌勒尔，了如指掌，阿斯德的间谍早已遍布大陆上每个国家和城市。 波塞冬和乌勒尔自然也在其中，即便他们对尼奥和阿斯德两国的战事始终采取不干涉的政策，但阿斯德依旧有所提防。 “噢！你还挺懂的嘛，朋友。” 拉拉里斯有些意外，毕竟甚至不少尼奥人都不知道波塞冬港湾是个什么地方，对于这个远方海湾的城市的印象只停留在渔夫很多的地步。 “都是报纸上看到的。” 赫诺摆摆手，心里倒是疑惑起来。 波塞冬港湾的人怎么会来尼奥的军学院？难道他们准备干涉尼奥和阿斯德的战争了？ 拉拉里斯把手臂搭在赫诺的肩上，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很符合那边人民的生活习性，在海边生活的人往往更容易养成乐观开朗的性格。 “怎么样，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尼奥的军学院会有波塞冬的人。” 拉拉里斯的脸上挂着笑意，言语中甚至有几分得意的意味，就像孩童向同龄人炫耀玩具那样。 “并不好奇。” 赫诺摇摇头，同时拿开了拉拉里斯搭在他肩上的手臂，看到他兴趣缺缺的样子，拉拉里斯连忙问赫诺为什么不好奇。 “为什么我要对这件事情好奇？或者说，我好奇的话，能知道些什么吗？” 赫诺反问道，拉拉里斯很高，赫诺甚至要微微仰头才能和他的视线对齐。 之所以这样反问他，是因为赫诺明白他一定会告诉自己原因，但是如果假装不感兴趣的话，他的展示欲望说不定就会在不经意间向自己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你可是军学院的人，却那么不关心自己的国家大事？”拉拉里斯稍稍瞪大眼睛看着赫诺。 “什么意思？” “波塞冬港湾可是中立城市，突然有人从波塞冬到尼奥的军学院来进修，而且还是我这种英雄的子女，你觉得是为什么？” 拉拉里斯把“我这种英雄的子女”这几个字说得有些重，他那难以掩饰的炫耀欲几乎就要充斥着整个房间。 “波塞冬要参战了？” “回答正确！” 拉拉里斯笑着答道，然后立刻张望着四周有没有人，赫诺看到他这幅模样实在不是很能相信他说的话。 “虽然明天的开学仪式就会提到这件事情，不过我这已经是提前告诉你了，你可不要乱说出去。”拉拉里斯装模作样地说。 “这种事情算什么机密？你都说马上就要公开宣布了，何况你难道不知道阿斯德的间谍无处不在吗？说不定阿斯德比你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赫诺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他对这个消息的反应并不小，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有关波塞冬港湾的情报。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一个在尼奥潜伏的间谍，并不在情报处负责汇总工作和制定作战计划，即使别地有新情报，只要不会影响到他在这边的工作，就不会通知他。 “阿斯德的臭老鼠！要是他们敢来波塞冬港湾作战，海神军队的重击炮一定会让这群家伙有来无回！” 拉拉里斯看上去对阿斯德的间谍很厌恶，事实上除了阿斯德以外，像赫诺这样的间谍是所有国家和城市所痛恨的存在。 他们肆无忌惮地窥探着国家的隐私和情报，而且难以反制，所有的高层领导只要想到阿斯德的间谍，就会感到非常头疼。 “我记得波塞冬港湾一直都是中立城市，为什么突然要向阿斯德宣战呢？”赫诺接着问道。 “因为阿斯德的老鼠去我们那偷东西了！”拉拉里斯愤愤不平地握紧拳头。 “偷东西？” 赫诺不明白阿斯德为什么要对波塞冬港湾出手。 如今阿斯德的战况早就不容乐观了，若不是强大的情报网支撑着前线的作战，阿斯德的首都德尔加达说不定早就插上尼奥的国家旗帜了。 “是的，这群可憎的老鼠，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偷了什么东西，但是他们不仅入侵了我们的海域境内，还让不少人民都失去了生命。” 拉拉里斯继续说着：“起初我们还不知道是阿斯德的老鼠干的，直到警厅的调查结果出来才后知后觉，原来该死的阿斯德真的在我们城区内安插了间谍！” “阿斯德在波塞冬也有间谍？” 赫诺假装很惊讶的样子，实际上在间谍培训考核合格的群体中，被分配到波塞冬的间谍往往都是成绩最差的间谍，他没想到这些人潜伏得那么好，直到最近才露出马脚。 “是啊，所以我们就决定联合尼奥对阿斯德宣战了，虽然还没有正式通告阿斯德，但他们的老鼠应该早就偷听到了。” “联合宣战吗……” 赫诺的脑海里浮现出大陆的地图，印象中的波塞冬海湾远在尼奥的西南处，如果想要对阿斯德的发起进攻也只能跟尼奥一样在前线作战，绕半个大陆去袭击阿斯德的海岸口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来波塞冬的海神舰队也无法造成实质性的威胁，而波塞冬的陆战发展较为落后，那么即使联合宣战应该也不会对前线造成太大的压力。 只是赫诺的心里有个疑问。 阿斯德究竟在波塞冬港湾偷了什么东西？ 第五十二章 怪物 拉拉里斯又向赫诺讲述了许多阿斯德的恶行，虽然大多都是尼奥在作战时因为情报落后而导致的失利，赫诺倒是没想到这个波塞冬的人对两国的战事了解得那么清楚。 “都是在报纸上面看到的。”拉拉里斯学着赫诺的样子说道。 “那，我能问问你是哪个英雄的儿子吗？” 赫诺还记得拉拉里斯当时炫耀自己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海神军队的总司令——胡夫吉亚。” 拉拉里斯不经意间稍稍昂首，赫诺能感知到他骨子里的自豪。 不过对于胡夫吉亚这个名字，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由于波塞冬港湾的中立兴致，这位海神军队的总司令并没有参与过战争，但是却仍旧有着辉煌的战绩。 四年前出现在波塞冬港湾的海底巨兽，就是他亲自指挥猎杀的。 “是那个猎杀巨兽的总司令吗？” 赫诺装作浅有印象的样子，像是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你懂得还挺多啊，你们这的报纸也写了这个？” 拉拉里斯得意地揽住赫诺的脖子，笑意极盛。 “那个时候我还不喜欢看报纸，是我们老师上课的时候提到的，当时这件事情传得很广，大家都知道波塞冬那出现了个巨兽，然后被军队猎杀了，听说最后是那个总司令一个人开着速划艇过去，然后开炮打中怪物的要害……” “对对对！没错没错！当时就是我父亲一个人扛着‘神戟重炮’过去轰烂那怪物背后的石头！” 赫诺说到一半，拉拉里斯激动地摇晃起赫诺的胳膊抢过话来。 “石头？” “是的，那个怪物的背上长着一块蓝色的晶石，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猜到那就是要害的，总之我父亲当时就这样把它给解决了，很厉害吧！” 拉拉里斯冲着赫诺挑了挑眉，而赫诺也应和着说厉害。 又闲聊了一阵，拉拉里斯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临走前他说晚点一起去食堂用餐，赫诺答应了下来。 关上房门，赫诺立刻收拾起东西，同时把从拉拉里斯口中得到的信息在脑海中汇总整理。 阿斯德的人在波塞冬闹出了不少人命，只是为了从波塞冬那偷东西。 赫诺猜想着波塞冬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阿斯德这样做，武器制造图纸？还是波塞冬与尼奥之间的机密信息？ 波塞冬港湾的海神军队固然是全世界最强的海上舰队，但也仅限如此，这座中立城市无论是科技水平还是武器制造水平都不如阿斯德。 除非阿斯德想要发展海上军事的实力，否则波塞冬港湾毫无价值可言，但现在阿斯德和尼奥的交战集中于昂科山脉那一片地方，没有海军的用武之力。 赫诺打算给布斯发送一份要求获得相关信息的情报，虽然这是越级的行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间谍，无权擅自要求了解其他的情报，即使布斯是他的老师也不能允许这种行为。 但事到如今，他还是打算稍作尝试，现在他身处波利塔军学院，尼奥未来军事的中心，如果布斯不同意的话，他就打算直接前往情报处提出申请。 自己已经加入波利塔军学院的事情马上就会被阿斯德的情报网获悉，现在的他只能祈望尼奥的间谍不要截获这个消息了。 —·— 阿斯德情报处，情报议会中心。 三个穿着阿斯德军装的男人围着圆桌而坐，阿斯德的军装是漆黑的，寓意着席卷战场的黑色风暴，事实上，他们在发动战争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名副其实的黑色风暴。 这都得益于阿斯德的蒸汽机甲，曾经是战场上近乎无解的存在，但在圣天之艇出现后，这些神明般的战力渐渐退出战争的舞台，黑色风暴的传说也开始逐渐没落。 “所以你真的认为我们能成功吗？基拉。” 白色头发的男人开口问道，他的脸上有一道可谓惊悚的刀痕，从额间穿过眼部，一直延伸至下颚，那是他曾经在执行任务时受的伤。 所幸的是他活了下来，并成功地把情报及时传递到前线，让阿斯德在阿伦斯隧道的战役大获全胜，随后他也成为了情报处的高层之一，情报议会的议员——阿加斯·科拉。 “我相信机械圣院的能力，他们有能力调教好那台怪物。”被叫做基拉的男人笑着回答道，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放松，不像另外两位那样忧心忡忡。 最后还在保持沉默的盖亚举起拳头，在圆桌上稍稍锤下：“要是调试又出问题，我们就毫无胜算了，波塞冬港湾已经决定联合尼奥向我们宣战了。” “一个港湾小城市罢了，他们的海军可没办法绕着大半个大陆来打我们的海岸口，凭他们那点能力根本无法对前线施加压力，你多虑了，盖亚。” 基拉随意地挥了挥手，毫不在意。 “重要的不是波塞冬，而是乌勒尔，阿斯德在波塞冬安插了间谍这件事已经传到乌勒尔了，你觉得他们会觉得我们没有在那边安插间谍吗，如果乌勒尔也联合尼奥，我们就彻底没有胜算了！” 盖亚厉声地说，他一直很不赞同基拉的做法。 “放心吧，等机械圣院把那台怪物调教好，只要找到合适的骑士，然后把圣天之艇捣毁，到时候即使是三方联合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基拉又补充道：“别忘了，待在博物馆退役的蒸汽机甲可没有报废，鬼神就算是被钉在十字架上也依旧是鬼神，只要没了圣天之艇，把它们的锁链解开，你认为我们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吗？” “你就那么相信机械圣院的那群家伙？” 阿加斯问道，他并不反对基拉的做法，但是他担心的是如果机械圣院不能调教好所谓的最终兵器，那么阿斯德无疑已经陷入了战败的危机中。 “连阿斯德的皇帝都相信他们，难道各位不放心吗？我们已经从波塞冬那拿到了湛蓝之晶，接下来只要等怪物出笼就好了，尼奥人的圣天之艇很快就要迎来末日了。” 基拉阴冷地笑着，而盖亚和阿加斯却仍旧担心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能否顺利完成—— 阿斯德的第七台蒸汽机甲的调试。 第五十三章 毒蛇 “在战争中，最优等的选择是以战略获胜，其次则是以外交手段获胜，再其次则是单纯以兵力来获胜，而最差的选择就是直接进攻。” 波利塔军学院的兵法课上，前尼奥军议会议员奥克兰正在课堂上向今年刚入学的学生讲解着兵法的道理。 他的声音已经稍显苍老，并且不再如年轻般响亮，不过好在教师不大，学生也都在很安静地听课和做笔记，即使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赫诺也能听得很清楚。 “喂，你说以战略获胜是什么意思啊？” 和赫诺同样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还有一位，那就是来自波塞冬港湾的拉拉里斯，他轻轻地碰了碰赫诺的手肘，低声问道。 赫诺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摇摇头，接着继续听讲。 而拉拉里斯则按不住性子，他觉得这些枯燥无味的理论听得头都要大了，在他看来说那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如直接上炮开轰，被轰死的就输，轰死人的就赢。 “话说尼奥不是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圣天之艇，我听说这玩意都能干翻阿斯德的蒸汽机甲，为啥它都用了一年多了，还没打赢阿斯德的人。” 没过几分钟，拉拉里斯又压低声音向赫诺搭话，但是这次赫诺甚至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当拉拉里斯正准备再戳戳毫无反应的赫诺，问他为什么不说话时，奥克兰教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拉拉里斯，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声音明显要比之前讲课时更洪亮，拉拉里斯甚至以为奥克兰这是回光返照了。 不过当他扭过头来，视线对上正在直视着他的奥克兰教师以及前排回头的同学时，他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 在众多目光的交聚之下即便是能在开学典礼上侃侃而谈的他，也不禁地攥了攥自己的裤子，他愣了一会儿，接着把希望寄托在坐在他旁边认真听课的赫诺身上。 可当拉拉里斯把求助的目光放在赫诺身上时，对方却面无表情地翻着课本，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恶！靠不住的尼奥人！ 拉拉里斯在心底暗骂道，但奥克兰可没让他坐下，反而在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又接着发问：“拉拉里斯，你有问题的话可以提出来，老师会尽力为你解答的。” 拉拉里斯涨红了脸，他觉得事到如今，一句“没有问题”是应付不过去了，随后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磕绊地开口。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尼奥有着像圣天之艇这样强大且无法反制的武器，并且击败了四架阿斯德的蒸汽机甲，但到目前为止，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却还没有战胜阿斯德。” “噢？这是个好问题。” 奥克兰认真地听完了拉拉里斯的提问，随后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坐下去了，接着奥克兰又把目光放在所有人身上，他举起手问道：“有哪位同学来谈谈自己的看法吗？” 坐在第一排的黑发男人很快举起了手，奥克兰笑着朝他伸出手。 “很好，阿曼达，你来谈谈你的看法。” 赫诺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叫做阿曼达的人，这是他在加入波利塔军学院后，首要的接触目标——阿曼达·科萨，尼奥现任前线作战部的部长，亚德林·科萨的儿子。 若是能从他身上获得情报，那么尼奥在前线的动作将会一览无遗，赫诺停下了翻动课本的动作，视线死死地锁定在阿曼达身上。 “你这家伙真不够义气。” 坐下的拉拉里斯有些不满地说，可赫诺却毫不在意他，拉拉里斯也没有继续搭话。 “对于拉拉里斯的问题，我想说说，我认为尼奥目前依然没有战胜阿斯德的原因，在前线作战中，现在的阿斯德的士兵基本都在昂科山脉中防守我军，他们现在已经很少主动向我们发起进攻了。” “虽然我们已经依靠圣天之艇初步获得了优势，但是却依然拿阿斯德的士兵没办法，不知道各位是否了解阿斯德的迂回战术，那是一种极为灵活的作战方式。” “迂回战术通常是通过不断转移作战地点，进行短时间的进攻然后迅速撤退的方式来战胜对手，而昂科山的地势非常有利于他们执行这项战术，我们的士兵一旦进入昂科山里，就会被他们逐个击破，在山脉的复杂地形下，圣天之艇也找不到他们。” “所以，我认为这是尼奥为何还没有战胜阿斯德的原因，他们太狡猾了，但就算这样耗下去，必然还是我军获胜，因为我们的装备和阿斯德并不在同一水平上。” 阿曼达说完了自己的见解，接着在掌声中坐了下去，奥克兰微笑着说：“说得很不错，但是这并不是我们还未战胜阿斯德的真正原因，还有哪位同学有别的见解吗？” “原来圣天之艇也抓不到阿斯德的臭老鼠，这群家伙可真是……哎！你怎么回事？” 拉拉里斯还在小声地嘀咕着，接着余光突然看见赫诺已经举起了他的右手。 “赫诺，很好，请你向大家说说你的见解吧。” 奥克兰眯着眼睛朝赫诺伸手示意，从他那笑意更盛的脸色来看，似乎很期待赫诺的看法，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最后一排的赫诺。 而阿曼达看向赫诺的眼神则多了几分深意，刚才奥克兰让他起来回答的时候可没有说“请”这个字眼，他开始有些好奇赫诺到底是什么来头。 “首先，我认同阿曼达的说法，阿斯德在前线由于有着地形和战术上的优势，在一定程度上确实阻碍了我军获胜的道路，但那只是浅表的原因之一。” “而真正让我军至今仍然无法彻底战胜阿斯德的根本原因，就是阿斯德的情报部门过于强大，阿斯德最初在战争中一共有着两大优势，其中一项是他们那曾经不可战胜的蒸汽机甲，可以说在圣天计划出现之前，尼奥在这场战争中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但是蒸汽机甲实在是太强大了，它们直接横扫了整个战场，在当时，大部分人都认为阿斯德之所以战无不胜，是因为他们有蒸汽机甲，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不知道各位是否了解过，阿斯德当初在战争初期，几乎对我军的任何行动都了如指掌，尼奥初期的运输、支援、偷袭、转移等所有战场动向，似乎都在阿斯德的掌控之中。” “这才导致了阿斯德的蒸汽机甲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出现，实际上尼奥的军队并非没有任何办法战胜蒸汽机甲，只是这些东西出现的地点，都没有足够兵力来围剿他们，所以才会显得蒸汽机甲战无不胜。” “那么是什么导致他们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对我军发动袭击呢？是情报，阿斯德的间谍在初期几乎渗透了尼奥的每个部门，可以说我们一开始就是在对方眼皮底下作战，任何举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所以才会频频战败。” “而圣天计划提出以后，击败蒸汽机甲的方式变得简单，在失去了如此强大的战力后，阿斯德在前线开始慢慢落入下风，同时反间谍行动也让尼奥的作战计划不再像以往透明，这是我们这一年来开始取得优势的原因。” “但是阿斯德最强大的，也是最难以解决的地方是他们的情报部门，他们掌握了太多尼奥的信息了，强大的情报网让我们依然难以发动有效的大型进攻，也就导致了我军迟迟无法扩大优势。” “所以想要彻底战胜阿斯德，在我看来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利用他们的情报能力，用阿斯德想不到的作战策略来战胜他们，第二种则是先解决情报上的劣势，再对阿斯德发起大型进攻。” 赫诺停顿着，同时望向奥克兰，表明自己已经说完了。 当奥克兰示意赫诺坐下时，整个教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就连拉拉里斯都忍不住使劲鼓掌，他看向赫诺的目光甚至一度变得崇拜。 此起彼伏的掌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奥克兰示意大家停下才消失。 “我很认同赫诺的看法，实际上，目前尼奥的所有军事高层都和赫诺的看法一致，阿斯德的蒸汽机甲并不可怕，哪怕他们再来六台蒸汽机甲，我们也不会害怕。” 说到这，奥克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阿斯德唯一值得我们害怕的，就是他们的间谍，这群鬼影一样的人潜伏在整个尼奥，从前线到后勤，甚至连尼奥的军议会都曾经被间谍潜伏过。” “当我们意识到间谍在战争中的作用时，已经太晚了，虽然我们也有潜入阿斯德的间谍，但获得的情报大多都是过时的或者虚假的，甚至还有不少尼奥间谍被阿斯德策反，我们的起步太晚了。” 奥克兰不禁叹了口气，阿斯德的间谍无处不在，如同蚂蚁般不断地啃食着尼奥的堤坝，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表面上的些许优势迟早会被阿斯德反追回来。 “真是群该死的老鼠！” 拉拉里斯愤怒地锤着桌子，一时间教室里的学生也都忍不住声讨着阿斯德的间谍。 当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想不到，波利塔军学院这个被誉为尼奥唯一安全的地方，从今以后也不会再如往日般平静了。 一条致命的毒蛇已经钻了进来。 第五十四章 结交 “没想到你那么懂这些东西啊。” 赫诺刚坐下来没多久，拉拉里斯便又向他搭话道，赫诺则只是微微点头来应答。 由于赫诺的回答已经非常完整而准确了，所以奥克兰也不再继续提问，继而重新开始讲课。 而第一个起来回答的阿曼达则在心里默默记住了赫诺的名字。 他的父亲亚德林曾经教导过他，在波利塔军学院的每个人都值得尊敬，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结交，他告诉阿曼达要和那些真正有才干和胆略的人做朋友。 “赫诺……” 阿曼达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事实上能够进入波利塔军学院的大部分学生都互有了解，毕竟能进入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家世显赫之辈。 即便是从波塞冬港湾来的拉拉里斯，大家也都知道他的父亲是海神军队总司令，但没有人对赫诺·拉普拉斯留有印象。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名门贵族都互相认识，但在波利塔军学院里叫不上号的人，基本都会被归于普通的优秀考生，每年都会有几个这类新生。 阿曼达自然也把赫诺归于这类学生当中去了，但是刚刚赫诺的发言，绝不像一个普通家世的人所能说出来的理解，并且奥克兰对他的态度似乎也有些不同。 于是在下课后，阿曼达选择主动找到赫诺搭话，他认为赫诺是一名值得结交的朋友，无论他的家世是否显赫。 “赫诺，你现在有时间吗？” 阿曼达在奥克兰宣布下课后的第一时间就跑了过去，赫诺坐在最后一排，当阿曼达站到他桌旁时，他还在收拾课本。 赫诺把课本和资料整理好，抬头看着朝他搭话的阿曼达，流露出不经意的笑意。 “有，并且时间充裕。” 在阿曼达看来，这笑意充满着友善，他想到赫诺起初第一句话就是认可自己的看法，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涌上阿曼达的心头。 可他哪知道赫诺的笑意之下暗藏着什么。 “我也有时间啊，不如下周一起去聚会吧，我知道军学院周日会在尼亚歌剧院举办新生聚会，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去交点朋友？” 拉拉里斯突然插进对话中来，他笑着看向两人，诚心地邀请着。 对于聚会这种事情，阿曼达并不感兴趣，但是当他听到可以交朋友时，心中倒是有些想法，毕竟他的父亲也多次叮嘱过他在学校里要多结识些人。 “我倒是没问题，阿曼达你呢？” 当阿曼达还在考虑着要不要去的时候，赫诺一口答应下来，同时转而向自己提问。 “我也没问题。” 阿曼达也当即答应道，拉拉里斯高兴地揽住两个人的脖子：“那就这样说好了，现在就一起去享用午餐吧！” —·— “赫诺，你之前是在哪个学校毕业的？” 在食堂用餐的时候，阿曼达有意无意地问道。 虽然在他看来，没有名号的赫诺应该只是个普通家庭的优秀学生，但是出于他那番精准的见解和奥克兰那不明的态度，他在心底还是觉得赫诺并不是个普通人。 “我十六岁那年就没有再上过学了。” 赫诺把肉丸送入口中，语气平静地答道。 “你现在几岁？” 拉拉里斯对和赫诺的话显得有些震惊，他的嘴里甚至还有没完全塞进的青菜。 “开玩笑的吧，那你是怎么考进来的？” 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阿曼达，他不敢相信刚刚课堂上的那番见解，居然是个十六岁就不再上学的人能说出来的。 “我是被引荐来的，十六岁的时候，我参加了学院的出游活动，但是在半路被阿斯德的军队袭击了，我被抓到阿斯德的工厂里做了两年的劳工。” 赫诺就像是在讲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但在拉拉里斯和阿曼达看来，这是段很惊险的经历。 毕竟在大部分尼奥人看来，被阿斯德抓走以后，几乎就没有再回来的可能性了。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阿曼达接着问道。 “圣天之艇投入使用之后，对阿斯德发起过一次大型的进攻，恰好我工作的工厂就在进攻地点的附近，当时很多人都趁乱逃了出来，我也是那个时候被尼奥的军队救回来的。” 这确实是一件真事，当时的圣天之艇在击溃了两台阿斯德的蒸汽机甲后，尼奥的军方便着手计划着想要向阿斯德发起一次大型进攻。 也正是那个时候，赫诺同期培训的间谍正值毕业，需要找一个机会让他们成功混进尼奥。 而那场大型进攻便是由阿斯德一手策划的，当时从工厂里活着“逃”出来的只有六个人，而这六个人都是阿斯德的间谍，赫诺也在其中。 “那你回到尼奥以后，就没有继续回到学校上学了吗？” 拉拉里斯问着，他现在可算是把那几根青菜咽下去了。 “没有，我在一位老先生的引荐下，在博伦加入了辎重军营的人员调度部，在那里工作了一年，然后由于一些巧合，我被引荐到波利塔军学院进修。” “那你怎么会对战事了解得那么清楚？” 阿曼达说出了他的疑惑，赫诺既没有上过军事学校，也不曾在能直接接触到前线的部门工作过，那他怎么能对战事分析得如此透彻？ “我每天都会买报纸，然后查看有关前线作战的所有消息，在辎重军营的工作很轻松，我闲着的时候都在研究前线的战况，那些理解也是这一年里自己猜想的。” 当赫诺说出这句话时，阿曼达便在心底认定了赫诺绝对是个值得结交的对象。 “看来你也很痛恨阿斯德的人啊！” 拉拉里斯嚼着牛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如果你也被抓到阿斯德的工厂里体验两年的劳工生活，我想你也会这样的。”阿曼达则替赫诺回答道。 这时的赫诺只是在默默地低着头吃饭，没有出声。 当结束了午餐时间，赫诺回到自己的宿舍后，发现自己的房门的信箱上有提醒邮件的标签。 他把贴着的标签撕下，打开信箱取出信件，回到房间里开始查看。 信封里不再像以前那样，在一封正常的信件里夹着几张打着孔的密信纸。 因为尼奥对波利塔军学院的防范非常重视，即使他们有着最为严格的审核制度，但也会有人查看每一封从这里寄出、寄入的信件。 翻看信件时，赫诺首先看的是寄信人，他没有想到这次给他寄信的人居然是伊斯。 而信件的内容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慰问信，但是通过一些独特的代词密语，赫诺翻译出了这封信真正的含义。 研发站、实验报告、结果、尼亚歌剧院、周日、碰面。 虽然这类代词密语能够很巧妙地隐匿于常规的信件中，但是却有个极大的缺点，这类密语往往只能传达少数关键词，并且书写难度较为困难。 所以阿斯德的间谍还是最常使用打孔的密信纸来传递情报。 “这应该是米凯拉研发站的实验报告已经有结果了吧。” 赫诺把信件放在一边，又想起当时自己在米凯拉研发站拍下的那些胶卷照片。 当时的时间太紧，他来不及细细阅读那十几页的实验报告，所以他用手表里的胶片相机把那些资料全部拍了下来。 那些胶卷随着他写下的情报被一同送往了阿斯德的情报处，从时间来看，这个时候那些胶卷所拍下的照片也应该冲洗显影出来了。 但是为什么伊斯会知道这件事，还通知自己到尼亚歌剧院与他碰面。 “难道说这份实验报告传给了诺莉娅，然后她转告了伊斯？” 赫诺想起了那位生物研究员，在心里揣摩着这封信件的蹊跷。 不过正好他这周日也要去尼亚歌剧院参加新生聚会，想来伊斯也是考虑到这点，才特意这样安排时间地点。 而这时赫诺的又想起阿萨辛，他看向日历，算着时间。 阿萨辛大概还有两天就要因为器官衰竭而彻底死去，这时他的皮肤应该也开始腐烂了。 命源的致死性是不可逆的，这让赫诺对阿萨辛的死亡结果还算放心。 再加上自己现在还是波利塔军学院的一份子，并且这段时间里都没有与他接触过，想来阿萨辛的死无论怎么样也无法联系到自己头上。 赫诺如是想着，脑海中浮现出阿萨辛腐烂的尸体的模样。 “全世界最天才的生物学家吗？很可惜，英年早逝啊。” 第五十五章 腐烂 米凯拉研发站，这座坐落于尼奥荒漠中的通天巨塔，从顶层能够看到没有边际的山脉和毫无生机的黄沙之地。 现在已经是日落之时，余晖洒落在这座巨塔之上，数不胜数的玻璃和金属表面反射着残余的日光。 阿萨辛坐在顶层的边缘，背对着夕阳，下方是落日的光在米凯拉之塔身上投下的歪斜的巨大黑影，阿萨辛还能看见几个人影在下面忙碌。 “那只该死的老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萨辛捂着自己的腰间，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着，他盯着自己的手掌掌心，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 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了，在做了检查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器官正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疯狂地衰竭。 甚至给他做检查的教授都感到很震惊，追问阿萨辛是不是在生物实验中操作不当，或者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从而接触到了危险的东西。 而阿萨辛最近的生物实验接触的东西并不危险，也没有任何意外和操作不当，他就是没有任何理由地开始变成这样。 甚至他的些许皮肤也开始逐渐有腐烂的倾向，教授非常担心他，但他看上去却没有那么害怕。 阿萨辛一直都认为自己现在的情况，是那天和赫诺同行的家伙干的，在自己拍掉他伸出的手掌时，他一定对自己的手掌做了些什么。 但是阿萨辛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有什么异常，他也只能当作是自己多虑了。 给他做检查的教授已经提出要让医院的人来治疗阿萨辛了，而他却并不想要那些医生的治疗。 阿萨辛打心底看不起医生，从小他就很讨厌这个职业，即使他的父母都是医生。 “阿萨辛，你在这里干什么，现在是输液的时间！” 风吹过阿萨辛的脸庞，把他的头发拂得很乱，身后传来教授的喊声。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阿萨辛挥了挥手，尽可能地提高着自己的音量。 但光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身体的器官感到严重的负荷，他甚至难以把声音清楚地传到十来米开外的教授耳朵里。 “你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教授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和愤怒，阿萨辛是他最优秀的学生，甚至在生物的研究方面，阿萨辛早已超过了自己。 而如今阿萨辛这幅模样，他的心里是最难受的，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学生就这样死去，在他看来，尼奥的未来，很可能会因为阿萨辛的研究成果而大不相同。 阿萨辛所研究的一些药物见效极快，并且没有副作用，他研究的生物武器也极为惊艳，甚至能够有着像圣天之艇那样扭转战局的潜力。 教授把阿萨辛抱起，朝着输液室走去。 而阿萨辛在颠簸中渐渐感到体力不支，现在的他光是呼吸都会感到困难，更何况他今天还费了那么大的劲来到米凯拉研发站的顶层。 “阿萨辛！阿萨辛！坚持住！” 教授也发现阿萨辛的异样，不禁拼命地加快脚步。 “免疫体药素！快点准备免疫体药素！马上！” 教授一脚踹开了输液室的门，怒吼着，所有医护人员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准备好注射的药液和器械。 教授把阿萨辛轻轻地放在床上，医护人员正往他的手上注射着免疫体药素，而这时阿萨辛却从自己的白色大衣口袋里，偷偷地取出一剂紫色的注射药剂。 在教授吩咐其他医护人员去准备所需要药液和器械时，他咬掉针头的保护胶套，随后用尽剩余的最后的力气，扎进自己的脉搏里。 “阿萨辛！你在干什么！” 这时教授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立刻朝着躺在床上的阿萨辛跑过去，想要夺过阿萨辛手里的针管。 但他发现得太晚了，阿萨辛把最后的力气都集中在左手大拇指上，推动着针管后的活塞芯杆，那深紫色的液体就这样注入到他的体内。 “你这是在干什么！” 教授把注射针管夺过来时，已经有一半的紫色液体注入阿萨辛的体内了，他看着阿萨辛脉搏处的紫色针孔，悲愤地哭喊着。 阿萨辛最后歪过脑袋，他的双眼甚至都没有闭合，最初还微微举起的手也彻底垂下。 教授颤颤巍巍地把手指放在阿萨辛的鼻孔处，最后他彻底心死如灰。 没有鼻息！ 教授瘫坐在地上，失去学生的悲痛感彻底如海啸般涌上心头的海岸，他难过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捂着脸痛哭流涕。 输液室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教授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过了很久，教授才缓过心情，他慢慢地站起来，让医护人员把阿萨辛转移到尸检室里，他要亲自检查阿萨辛的遗体。 他一定要找到阿萨辛的死因，教授看着手里还剩下的半管紫色液体，小心翼翼地放在收纳盒里。 虽然他并不知道阿萨辛死前注射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他也要取样研究。 在他看来，阿萨辛大概是撑不住病痛的折磨，选择注入致死的药物来自行了断。 毕竟他那逐渐衰竭的器官让他的开始感受不到生活的存在，再加上他的身体也开始出现腐烂的趋势，这段时间的药物救治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阿萨辛，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教授半蹲在走廊的角落处，他需要独处一段时间来缓解心情，阿萨辛死去的事实让他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该死！” 教授内心的悲伤仍旧难以抹去，他责怪着自己没有能力找到阿萨辛的病因，带着悲愤捶向地板—— 砰！ 尸检室的门被医护人员彻底关上，这个狭小的空间再次回归寂静和黑暗。 阿萨辛的遗体被放在手术床上，他的衣物已经被褪去，只盖着一层白布。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皮肤已经在多处出现了腐烂的现象，甚至不少皮肤区域也产生了许多褶皱，看上去马上就要变成烂肉了。 在黑暗中，阿萨辛的眼皮在之前被教授用手合上了，此时的他闭着双眼，永久地进入了沉睡当中。 —·— 深夜，整个米凯拉研发站静悄悄的，只剩下第一层的站岗人员还没有入睡，风声不断地从荒漠四周传来。 在一件窄小的房间里，突然亮起两点紫色的光芒，诡异得如同幽灵的火焰。 但那并不是什么鬼怪之物，那是—— 阿萨辛徒然睁开的双眼！ 第五十六章 聚会 在学校上课的这几天日子里，赫诺已经将同届所有的学生的名字和相貌彻底对上，并且清楚地了解到每个人的家世背景。 当然，那些赫诺也在想办法接近那些被他列为有价值的学生，当然，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在新生聚会里和他们打成一片。 今天就是周日，下午五点时，拉拉里斯敲响了赫诺的房门。 与拉拉里斯一起过来的还有阿曼达，这段时间里他们三人关系算是在稳步上升，阿曼达甚至曾向赫诺透露过他的父亲是现任尼奥前线作战部的部长。 赫诺看出阿曼达有些想要拉拢自己的意思，于是自然也配合着他的意愿演戏。 “听说今天还会有老师来聚会玩。” 坐在蒸汽列车上，拉拉里斯饶有兴趣地说道，现在他的情绪高涨，对于即将开始的新生聚会很是期待。 “大概是来打打招呼的吧。” 阿曼达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随口答道。 相比于尼奥的其他两大城市，作为军火制造大城市的马其顿，其整体的建筑风格极为朴素，与古典雅致的西玛亚和繁华亮丽的博伦格格不入。 “这些老师到聚会来，似乎并不是打个招呼那么简单。” 拉拉里斯清了清嗓子，有些认真地说，赫诺在最近和他的相处中了解到当他做出这个举动时，就代表他要说正事了。 “那你觉得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阿曼达把目光从玻璃窗户上收回来，看向拉拉里斯那稍显严肃的脸。 “他们是来挑选心仪的预备人选的，听上一届的学生说，每年的新生聚会都有个很有意思的环节。” 说到这，拉拉里斯的性格让他又稍显得意地卖起关子。 在赫诺问他那个环节是什么后，他才缓缓开口：“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据说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模拟战争的棋盘游戏。” “模拟战争的棋盘游戏？” 赫诺重复着默念了一遍，在心底似乎已经有了些许印象，据说是一种只流行于尼奥的军队的棋盘游戏，是用来让军人养成一定的战争嗅觉的益智游戏。 “那个游戏应该没有新生玩过吧，那我们不了解规则怎么玩？” 阿曼达也听说过这个游戏，但是却从没有了解过其中的游戏规则和具体玩法。 根据他父亲的说法，只有在波利塔军学院和成为正式的军人后才会接触到这个棋盘游戏。 “这就是考验了，新生聚会的一大重点就是向我们讲解这个游戏的规则，然后让我们这些第一次接触游戏的人进行擂台战。” 拉拉里斯举起右手食指晃了晃，神情有些得意，这些都是他追着上一届的学生问来的。 “擂台战？有什么意义吗？”阿曼达又问道。 “大概是为了选择出头脑灵活，接受新事物速度快，随机应变能力强的学生吧。” 拉拉里斯摸了摸下巴，接着蒸汽列车在停靠站停了下来，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尼亚歌剧院的大门。 赫诺等人下了车，虽然马其顿的大部分建筑都极为简朴，尼亚歌剧院的风格则是充满了战争的艺术。 其整体的形状就像是圣天之艇的船身反扣在地面上，在船底处切割出片片极具层次感的鳞甲。 尼亚歌剧院的门口站了很多人，基本上全都是与赫诺同届的波利塔军学院的学生，据拉拉里斯的说法，每年这个时候的尼亚歌剧院都会被包场。 “怎么样，这玩意看上去很气派吧。” 拉拉里斯抬起头欣赏着尼亚歌剧院，拍了拍赫诺和阿曼达的肩膀。 “时间快到了吧，应该可以入场了。” 阿曼达倒是不感兴趣，来自西玛亚的他见过比这更大、设计更具张力的歌剧院。 接着没多久，一个穿着尼奥军装的男人从歌剧院的门口走出来，他招呼着站在门口的学生们有序进入。 赫诺看着那个男人，感觉有几分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在进入歌剧院后，里面中庭的大厅中心地板，是用一块墨绿的巨大石块打磨而成的，圆形的大厅两边分别各有一个螺旋阶梯，以供顾客们走上二楼的表演场室。 但是这次新生聚会似乎并没有歌剧表演，学生们在中庭大厅随意走动，各处都摆放着装有使用和饮用品的白色餐桌。 “这个聚会那么乱的吗？” 阿曼达站在赫诺的身边低声说道，拉拉里斯则早就跑到餐桌边上拿吃的了。 “现在应该是给我们互相认识的机会，不过我倒是挺期待的。” 赫诺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游动，他在找寻伊斯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看见他。 “你在期待什么？那个棋盘游戏吗？” 阿曼达说着，稍微往赫诺身边靠了靠。 “是的，你对它不感兴趣吗？这算是我们进来后遇到的第一次选拔吧。” 赫诺没有找见伊斯，只得转身和身边的阿曼达对话。 “我向来不是很擅长这些，我父亲跟我说，纸上谈兵是没有意义的，大部分时候，学校教的知识和经验都派不上用场。” 阿曼达摇摇头，他并不擅长这类需要过度思考的事情，他也属于比起站在军营里想来想去，不如直接提枪上战场跟敌军作战的类型。 很符合作战部部长儿子的风格，勇敢，不会在战场上怯懦。 “事实上，我的身体素质并不是很好，所以只能在指挥层面上钻研了，我应该会去参加那个棋盘游戏。” “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挺互补的，你做指挥和决策，我带兵作战和冲锋。” 不知道为何，阿曼达的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我也觉得很不错，那就约好了，毕业后一起去前线。” 赫诺笑着说，同时举起握着的右拳靠向阿曼达的肩膀。 阿曼达也笑着和他击拳：“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就在这时，二楼走廊中心处突然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各位波利塔军学院的新生们，欢迎你们来参加这次新生聚会，我是现任学院长塞维尔。” 大厅中原先还嘈杂的环境瞬间变得肃静，所有人都站直了身躯看向二楼，面色严肃。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的学生都朝着塞维尔敬礼，塞维尔也向他们回礼。 “各位的精神面貌很不错，其实今天邀请大家到这里，除了庆祝和让你们互相认识以外，我们校方也为大家准备了一些活动环节。” 大部分学生都已经通过上一届学生的转述，从而了解到校方准备的活动是什么，虽然都在认真的听讲，但内心早已知晓答案。 “不过今年的战况有些特殊，所以这次的活动环节有些变动，并且由于时间的限制，今年的活动只有两个。” 塞维尔这句话刚说完，下面站着的学生几乎立刻都打起了精神，今年的活动有所变动，也就是说不一定全都是上一届的用餐、演讲、下棋、表彰、总结。 “只有两个活动环节啊……” 拉拉里斯突然觉得这次新生聚会可能会很没意思，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第一项活动，相信各位也都有所耳闻，也就是尼奥的战争模拟棋，我们会向大家现场讲解游戏规则，然后再以擂台战的形式来举办这一环节。” “不过今年相较以往有些特殊，今年每个学生都必须参加这次游戏，直到选出最后一个仍然留在擂台场上的学生，最后我们会有特殊的规则计算每个学生的积分权重。” “每个人都要上场吗……” 赫诺盯着塞维尔，眼神闪过一抹深意。 第五十七章 作弊 “大家可以看到，作战的棋盘有着各类地形，分别是山陵，平原，河流，而这些画着堡垒标识的格子则代表着各自的军营。” 所有人被带到歌剧院的演绎厅里，舞台上的背景被换成了巨大的棋盘，台上，塞维尔学院长正在向学生们讲解着游戏规则。 “在游戏开始时，我们交给你们一定量的金额点数，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战术规划，来换取相应的兵种棋，但是每个兵种棋子的数量不能超过四枚。” “当然，金额点数并不代表在游戏开始时就要用完，在游戏中途也可以换取兵种棋子，不过换棋是计入一次行动的。” “也就是说，你在换棋的时候，就算是移动过棋子了。” 台下的学生都认真地听着塞维尔的讲解，到这里，他们都能够轻松理解其中的含义。 但是当塞维尔开始讲解到关于棋子的移动方式以及作战方式时，不少人就已经开始感到头晕了。 一共有骑兵、翼兵、步兵、炮兵、工兵、装甲兵、辎重军、海军八种基础兵种棋子，还有诸如间谍、轰击、埋雷等具有特殊效果的一次性棋子。 各种兵种移动方式各不相同，除此以外，棋盘上各自皆有九个军营点，在游戏开始时，他们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选取其中三个作为军营点。 游戏胜利的方式就是摧毁敌方的军营点。 “最后，这场游戏是有时限的，每个人的行动与思考时间共计二十分钟，也就是说，一场对战必须在四十分钟内结束。” 最后，塞维尔又把他们带到另一间演绎厅里。 这里所有的观众席都被替换成了摆着棋盘的桌子，同时，每个桌子前都坐着一位上届的学生。 “这是什么意思……” 拉拉里斯看见座无虚席的棋盘桌，低声跟赫诺嘟囔着。 “大概是选人吧。”赫诺同样低声答道。 一开始，很多人都和拉拉里斯一样疑惑，一场对战四十分钟。 而这届的新生一共就有30人，如果每个人都轮流进行一次对战的话，那么哪怕到第二天天亮也打不完。 “当然，由于人数众多，每名学生都参与擂台战显然不现实，所以我们将会以选拔的形式，来挑选出值得站在擂台上的学生。” 塞维尔解释着，接着他又补充道：“当然，你们也并不是要战胜对手才能通过选拔，我们会根据表现来选择优秀的学生。” “不过，如果你能战胜对手，就一定能通过选拔。” 似乎是为了让某些人明白必然晋级的标准，塞维尔特地又加上了这句话。 “只要赢了就能晋级……” 赫诺的目光扫视在上届的学生身上，他们正襟危坐，丝毫没有因为对战的人是新手而懈怠的神情。 “他们看上去很认真，应该不会手下留情。” 阿曼达在赫诺身后低语道，赫诺则微微侧过身子，点头同意着阿曼达的说法。 根据指示，他们需要找到贴着自己名字标签的桌子坐下。 很快人流便往整齐摆放的三十张棋盘桌流动而去，赫诺等人也随之分开。 赫诺低着头，穿梭在人流和桌子之间的缝隙中，他的目光既扫过经过身旁的每个人，也扫过每张桌子上贴着标签的地方。 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贴着他标签的对角处，则是对手的名字。 赫诺缓缓坐下，双方互相点头表示敬意。 对手是个和自己一样金发的男人，望着那副看上去有些锐利的五官，让赫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随后他瞥了一眼贴着对手名字的对角处。 上面的标签写着对桌的名字： 亚修·莫西。 这个人就是亚拉斯的儿子吗？难怪感觉很熟悉呢。 赫诺如是想着，两人对视间，一个托着摆明棋子托盘，穿着黑白配色的服务生制服的男人站在了桌子旁。 男人把代表着点数的标志物递给双方，同时在棋盘中间竖起一块白色立板。 在选择兵种和军营点时，双方皆是不可见的状态。 负责赫诺这桌的裁判在递给他标志物后，突然用大拇指按了一下弯曲的食指，这是阿斯德的间谍之间碰面的暗号。 赫诺用余光瞥向那个男人，虽然外貌与伊斯并不相符，但赫诺还是从他的眼神认了出来。 伊斯易容了。 接着赫诺也用大拇指按了一下食指，随后两人的嘴角都勾起了难以觉察的弧度。 在游戏开始时，他们有五分钟的时间选择兵种棋和军营点，而在游戏开始后，双方各自公开一个军营点，以及任意数量的兵种棋。 公开兵种棋较多的一方为先手，若同样多则需要掷硬币来敲定先后手。 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伊斯抽掉立在中间的白色立板，随后开始对比双方公开的兵种棋。 赫诺公开了一枚骑兵，两枚步兵和一枚工兵，而亚修这里则是全部隐匿。 “由黑方先行动。” 伊斯将左手手掌闭合，然后伸向赫诺这边，示意他先行动，同时他的右手立刻按下计时器。 现在，游戏开始了。 赫诺并没有移动自己已经公开的棋子，而是将一枚隐匿于山陵后的棋子朝着左方移动了一格。 一般而言，只往四个方位移动一格，这是步兵或者骑兵的移动方式。 亚修看着赫诺已经公开的两枚步兵，判定他不会换取那么多步兵，所以在心底将那枚棋子标记为骑兵。 然而，赫诺刚刚移动的既不是骑兵也不是步兵，而是可以随意朝四个方位移动一到四格的翼兵。 最后亚修选择公开自己在山陵处安置的炮兵，站在制高点处，非常利于炮兵对骑兵、步兵这类兵种进行防守。 赫诺又把暗置的翼兵往前移动了一格，亚修见状只觉得好笑，果然新手就是不明白炮兵的强大之处。 作为和海军一样最贵的兵种，炮兵的远距离打击是很强的。 亚修甚至怀疑赫诺都不了解炮兵的射程，在三格之内，所有的兵种都会灰飞烟灭。 在再次试探了赫诺之后，亚修认为赫诺完全不明白游戏规则，接着直接再次公开两枚用来掩护炮兵的骑兵。 也就是这时，赫诺微笑着操纵着暗置的翼兵，利索地把山陵之上的炮兵清除。 当炮兵离开棋盘，赫诺的翼兵公开后·，亚修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他蹙着眉头，同时抬起眼皮瞧了一眼赫诺。 面无表情吗…… 亚修瞥见赫诺冰冷的脸，接着又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赫诺的翼兵在清除炮兵之后，还能顺带解决掉负责掩护的一枚骑兵。 而且如果赫诺那枚翼兵在解决掉骑兵后，那么亚修自己的一个暗置军营点就在那枚翼兵的可移动范围内了。 不过既然是暗置，他相信赫诺不敢赌这四分之一的概率。 按正常节奏而言，想要摧毁所以军营点，就必须先摧毁游戏开始时公开的军营点，然后对方再公开剩下的一个军营点，直到全部军营点都被摧毁。 当然，也可以猜测对方选择的军营点，如果猜对了，那么这个暗置的军营点会立刻被摧毁。 当然，如果猜错了，那么自己的这枚棋子将会变成敌方阵营的棋子。 仔细算算就能明白，猜错的损失是双倍的，所以几乎没有人敢猜暗置的军营点。 亚修自然是如此想的，他认为赫诺不敢赌。 如果没有伊斯在场，赫诺当然不会冒这个险。 可是这场游戏从最开始起，赫诺就已经知道亚修的所有军营点分别在哪里了。 亚修·莫西，他在这场游戏中，没有任何胜算。 第五十八章 败北 “什么……” 当赫诺将亚修那枚骑兵解决以后，他怎么也想不到赫诺竟然敢直取自己的暗置军营。 “白方暗置军营被摧毁，补偿五点金额点数，黑方可继续移动。” 伊斯把五枚金额点数的标记物递给亚修，同时又按下赫诺这边的计时器。 赫诺没有犹豫，立刻将翼兵回撤到安全的地方，然后迅速按下计时器。 现在的亚修依旧处于震惊的状态，游戏才刚刚开始，两人计时器总共所消耗的时间也不过五分钟，而自己的一个军营点就已经被摧毁了。 “可恶，是运气吗……” 亚修咬了咬下嘴唇皮，神情看上去并不好。 他的布局计划已经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毁掉了，军营点是非常重要的资源，远不是五点金额点数所能挽回的。 在开局就损失了一个暗置军营点，那么接下来就算赫诺不顾一切进攻自己公开的那个军营点，他也是稳赚不亏的。 而就在亚修还在观察着战局，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动时，赫诺则已经瞄准了他布置在河岸口处的另一个暗置的军营点。 赫诺并不打算故技重施，毕竟那样也太明显了。 他的计划是佯装从河岸处进攻，让亚修布置重兵防守。 这样一来，如果他疏忽了公开军营点的防守，那么就可对其发起进攻。 如果亚修不理会河岸的暗置军营点的话…… 想到这，赫诺不自觉地笑了，他确定亚修一定会在河岸处步兵防守。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博弈中，赫诺在河岸处试探着亚修。 他看着赫诺在河岸处的两枚海军，随后在抉择时开始犹豫了。 亚修盯着自己剩余暗置的那个军营点，心里忽然有些没底，情不自禁地攥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上次赫诺的翼兵直取暗置军营点的情况还历历在目，这次到他开始紧张了。 要是赫诺还敢赌这七分之一的概率，这场游戏他已经可以宣告彻底结束了。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 亚修皱着眉头，他感到自己的额间渗出了些许汗丝，面对赫诺这毫无章法的进攻，他感到很诡异。 就像是赫诺早就知道他的暗置军营点在哪一样。 他又不禁看向坐在他对桌的赫诺，发现对方居然正在看着自己。 赫诺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在亚修看来，这家伙的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那是什么表情啊？难道这些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亚修的心思更乱了，现在的棋盘在他看来毫无章法可言。 赫诺的每一步他都看不明白，但是他却每次都能对自己的军营点进行致命的威胁。 可是根据亚修近年来的棋盘对战中，几乎所有的开局都是互相争夺地盘和占据地势，然后再缓慢推进，从摧毁公开军营点开始厮杀。 怎么会有人上来就干掉自己暗置的军营点呢？ 这是亚修头一次见到这种打法，他甚至不自觉地也开始怀疑其赫诺作弊的可能性了。 不过计时器上不断流逝的时间不容亚修再想那么久了，像是做出重大决定一般，亚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接着从伊斯手里兑换了两个翼兵。 随后他有些无力地按下计时器，思考着下一步行动。 紧接着，赫诺的海军又往他的暗置军营点靠近了一些。 整个过程大概只花了几秒钟，亚修望着自己刚暂停没多久，却又开始运作的计时器，有种说不出的讶异感。 赫诺就像是早就想好了每一步该怎么走，亚修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棋盘上的河岸处。 “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在作弊啊，怎么可能又能猜中我的军营点在哪里……” 亚修嘴唇微动，倒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看着赫诺的海军棋子上的铁锚标记，神色紧张地抿着嘴唇。 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很快这枚海军棋子就要对自己的军营点进行轰炸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真的是在下棋吗？ 如果他没有作弊，那这个家伙无疑是在赌博吧！ 亚修的目光再次盯向赫诺，他很想问问赫诺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下棋？！ 但赫诺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并且他似乎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在我的回合里都不看棋盘搜集信息吗……”亚修咬了咬牙，心底莫名升起烦躁的情绪。 可恶，那就只能这样了！ 亚修当即把换取的翼兵调到河岸处回防，他不知道赫诺还敢不敢赌那七分之一的概率，但是他不想去赌那七分之六的概率了。 一旦第二个暗置的军营点被摧毁，那这场游戏他基本可以宣告败北了。 而当赫诺开始移动远在战场另一边的骑兵时，亚修才发觉自己又上当了。 由于回防河岸处耗费了他不少棋子，所以就导致他的公开军营点防守不足。 于是现在的局面就是，赫诺只需要直接朝着公开军营点平推就行了，亚修的棋子来不及回防。 “白方公开军营被摧毁，无金额点数补偿，请白方公开一个暗置军营点。” 伊斯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亚修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按下最后一个军营点，而这时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摧毁自己公开军营点的那枚骑兵棋子上。 “为什么会这样……” 随着赫诺回撤完棋子后，伊斯又按下亚修的计时器。 而这时的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整个人愣在座位上。 难道他并不是想要进攻自己的暗置军营点吗？那他为什么出动那么多海军和翼兵啊？ 不过如果他不知道那个暗置军营点的话，岂不是自己多虑了？ 亚修这时才后知后觉，他发现自己似乎默认赫诺已经知道自己暗置军营点在哪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争夺海岸地形，他这样做也并不是没有章法的进攻。 但是—— 可恶，脑子好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修右手手掌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现在他的大脑一片胡乱，无数的猜想和假说萦绕在脑海里。 最后，只剩下一个军营点的亚修已经放弃了挣扎。 他把一个白色的国王棋子投掷到棋盘上，代表着认负。 “白方弃权，由黑方获胜。” 伊斯冰冷地宣告着游戏结果，接着利索地开始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 这时亚修正打算找赫诺问问他在下棋时是怎么想的，但他却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他跟塞维尔说了句出去透透气以后，就离开了演绎厅。 赫诺的身影自然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他们都望向桌子上计时器的时间。 这场游戏才仅仅开始了十分钟，这家伙就已经离场了？ “没想到这家伙那么弱啊。”拉拉里斯想到平时沉默寡言的赫诺居然第一个退场，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当他再次看向自己已经要被围剿的第二个军营点，他感觉自己似乎也准备要离场了。 “这家伙，不会是赢了吧？”阿曼达看着赫诺的背影，如是猜想着。 伊斯还在收拾着棋盘，亚修正准备追上去找赫诺谈谈，塞维尔却在他对桌坐了下来。 “输了吗？” 塞维尔的语气很温和，但“输”这个字眼却有些刺痛亚修的心。 他毕竟是尼奥目前最传奇、最伟大的男人的儿子啊，他在波利塔军学院是被当做传奇接班人的角色。 如今却在短短十分钟败给一个新生，这让亚修很难当即接受这个结果。 “是的。” 沉默了一会儿，亚修有气无力地答道。 这时伊斯基本收拾完了，接着他拿起棋盘上最后剩余的那枚白色国王棋子。 那是亚修弃权投下的棋子。 在演绎厅的灯光下，亚修觉得那抹白色晃得他有些看不清楚东西。 第五十九章 不死 伊斯收拾完棋盘就离开了，座位上只留下塞维尔和亚修两人。 亚修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涣散，他还在复盘着自己输给赫诺的那局棋，亚修认为自己的布局和打法没有任何问题，但在十分钟内败下阵来，他自认为的说法明显站不住脚。 “棋局有胜负很正常。” 塞维尔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像是在安慰亚修，但下一句话却又回转道：“不过输得那么快就有些不正常了，对方还是个新人。” “他……我……”亚修话在嘴边，却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想说赫诺有问题，而他自己则没有问题，但是看到塞维尔那稍显严厉的眼神，亚修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这样说只能让他看上去像个输不起的小丑，他不想让自己再在父亲的老师面前丢人了。 “他怎么了？你又怎么了？”塞维尔的话反倒是像质问似的，有些尖锐。 “没什么，我的确输了。”亚修摇摇头，声音有些低落。 “是不是想着今年就能毕业，有点骄傲了？” “塞维尔老师，我谨遵您与父亲的教导，始终保持谦逊。” 亚修否认道，他觉得塞维尔把自己输的原因归于他轻视了赫诺，但实际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轻敌的念头。 “他是个很优秀的学生，至少在我和你父亲看来，如果他在波利塔军学院能够潜心学习，他或许比你更适合从你父亲手里接过大旗。” 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想激发亚修的斗志，塞维尔如是说道。 “请问老师，他是谁？” 尽管亚修认为他才是自己父亲最好的接班人，但他还是让自己尽可能语气平静。 比我适合能从父亲接过大旗？开什么玩笑，那种人根本不存在。 “就是刚刚打败你的人。” 塞维尔挪了挪椅子，漫不经心地说。 “他？” 亚修明显不相信塞维尔的话，反问的语气里夹杂着嘲讽与不屑。 不过是靠运气赢了一把棋而已，老师居然认为他比我更适合接过父亲的大旗，还说父亲也是这样想的，这未免太可笑了。 “不管你是否相信，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天生就有极为优秀的战争嗅觉。” 塞维尔站起身来，他不打算和亚修再继续谈下去了。 “如果你一直抱着自己就是最好的接班人这样的想法，那么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你的前面，骄傲使人落后，亚修。” 亚修望着塞维尔转身离开，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 “赢棋的感觉怎么样？” 在歌剧院的露天走廊，赫诺双臂搭在白色的栏杆上，伊斯从他身后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感觉，待会还有擂台战，到时候就得看本事了。” 傍晚的风迎面吹来，赫诺的金发随之舞动。 “那就得靠你自己了，我可没办法负责那个。” 伊斯笑着说，从制服的内侧口袋里掏出香烟盒和打火机。 他熟练地取出一支香烟，右手摩擦着打火机的铁滑轮，左手闭合起来罩着烟头和出火口。 “我还是先说正事吧。”伊斯点燃了香烟，享受地深吸一口，接着吐出烟雾缓缓说道。 赫诺转过身子，背靠着栏杆，手肘后搭在上面。 “你应该会疑惑，为什么我会知道米凯拉研发站的情报，而且还是由我来告诉你。” “不过我想你也能猜到，那份情报是发给诺莉娅的，我只是负责转交给她，不过我想你应该也想知道，所以就顺带也告诉你了。” 晚风很快就吹散了萦绕在伊斯身边的烟雾，但赫诺依旧能闻到那股烟草味。 “你在米凯拉研发站拍下的实验报告，是尼奥马上要用在战场上的生物武器，上一次密道运输行动，就是把最新的生物武器运输到前线。” “那份实验报告也是关于生物武器的？”赫诺突然问道。 他记得那份实验报告是在实验室里找到的，根据赫诺的推测，那个实验室应该是研究一种能够让死亡的生物复生的药剂。 阿萨辛究竟有没有研究出能让死人复生的药剂，这是赫诺最想要知道的。 “是的，虽然在情报中有提到一种叫做‘巴斯’的药剂，似乎能让死去的动物重获新生，但是在那份实验报告里，大部分复生的生物在几天后就会立刻死去。” “也就是说复生实验是失败的？”赫诺松了口气，看来阿萨辛说的话并不是真的。 “可以这样说，但是根据实验报告，有极少部分生物是能够彻底复生的，但是作用于人体的话，成功率是零。” 伊斯说着，又吸了口香烟。 听到伊斯的话，赫诺想起了阿萨辛向他展示的那只紫色的燕鸟，也许那就是极少能复生的生物吧。 “生物武器的威胁很大吗？”赫诺又问道。 “很大。” 伊斯当即答道，随后他弹掉烟头上的烟灰，又接着说：“准确来说，是非常大，那种药剂虽然不能让死者复生，却可以让生者在短暂的时间内不死。” “什么意思？”赫诺稍微蹙起眉头。 “也就是说，活着的人在使用了那种药剂后，在短暂的时间内可以避免生理死亡，哪怕你的子弹穿透他的心脏，他也依然能够活动。” 伊斯呼出一口淡烟，望着歌剧院周围的街景。 此时月亮已然爬上夜空，最后一抹日落之光也消失在天际。 街道上的人流不多，声音也算不上嘈杂，几个小孩子站在路灯下，好奇地围观穿着黑红色长衫制服的点灯人。 “那要是过了那段时间呢，还会死吗？” “报告中没有这点。”伊斯把香烟扔在地上踩灭。 接着他也走到栏杆旁，双手搭在上面，视线在附近的街道上游走。 “或者说，恰好只有那页的成像出了问题，冲洗出来的照片经过专家的放大和修复，也依旧看不清楚。”伊斯又说道。 赫诺顿时心中一动，他握紧拳头，情绪复杂地盯着地面：“那还真是可惜。” “是啊，不过据说那个叫罗恩的人是你老师的内应，他好像是第一次行动吧，能拿到那么多情报已经很了不起了。” 伊斯并不知道这份情报是赫诺获得的，在向阿斯德情报处汇报情报时，赫诺将大部分功劳都推给了他捏造的“罗恩”身上。 “不过据说阿斯德最近似乎也在研究秘密武器。”伊斯笑着说，像是在给他们自己一些安慰。 毕竟阿斯德现在能够在圣天之艇的威胁下坚持那么久，也是因为有无数个像他们这样的间谍在背后给予的巨大支持。 “有这回事？” 赫诺很久没有与情报处的人接触过了，这些东西他并不知道。 “是的，要猜猜看机械圣院那群家伙在研究什么吗？” 伊斯眯起眼睛微笑着看向赫诺，像是朋友间遇到某些小事打赌一样。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蒸汽机甲。” 赫诺摇摇头，他只能排除已经几乎停用的蒸汽机甲。 自从圣天之艇投入使用以后，蒸汽机甲高昂的维护成本和极低的使用无疑是阿斯德的累赘。 “我该说你很聪明，还是说你很愚笨呢。” 伊斯止不住的笑声让赫诺有些疑惑。 “怎么说呢，你居然能精准地排除正确答案，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厉害的。” 伊斯说着，又忍不住内心的笑意。 “怎么还在研究蒸汽机甲？博物馆里退役的机甲给他们的教训还不够吗？” 赫诺不解，非常地不解，他甚至怀疑伊斯的消息有误。 “我也不清楚。” 伊斯的目光最终也落在点灯人身上。 “但据说是七骑士里的最后一位，路德维尔斯，轮回与终结骑士。” 圣庭寓言里，奥瑟创造的七位骑士分别守护着周一至周日，而路德维尔斯则是守护周日的骑士。 轮回与终结骑士。 开启岁月中每周的轮回，同时终结每个已经流逝的周期。 “他们说那是个怪物。” 伊斯的声音很轻，就连敏锐的赫诺也有些听不清，他看到点灯人把路灯灯罩里的灯点亮，然后盖上带着铁框的玻璃盖。 路灯下围观的小孩们抬起头，瞳孔映着灯焰的光。 第六十章 监视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不断有新生开始败下阵来。 最后直到四十分钟的用时结束，军营点还没有被彻底摧毁的人寥寥无几，桌子旁的裁判开始为清点军营点、点数余额和剩余棋子，计算着双方的积分。 最后他们把结果整理并汇总，计算着新生的顺位。 当然，塞维尔所谓的守擂并不是真的要挑选出足够多的学生，在他的安排里，只有顺位第一名和第二名有资格参与擂台战。 “非常感谢各位的努力，在这次选拔中，有两位学生通过了选拔。” 塞维尔看着表单上的顺位排名，振声念道：“赫诺·拉普拉斯，以及——” 这时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考虑到第二名的差距实在过大，他有些迟疑。 这种差距之下，还有没有让他们对战的必要？ 而这时台下的人已经忍不住想要交头接耳了，赫诺在兵法课上的优秀表现让不少人记住了他，而他刚才在对战中不到十分钟就离场了。 但现在宣布结果时，他居然是通过选拔的两人之一，这岂不是说明，他在十分钟内就赢下了对手？ 这家伙的头脑得是什么级别的怪物啊？ “很抱歉，我刚才看错了名单，这次只有赫诺通过了选拔，所以也就不再进行擂台战了。” 塞维尔突然改口，这让台下的学生难免想要发出动静，但他们都明白自己是波利塔军学院的学生，这层身份让他们感到骄傲。 而这份骄傲不容许他们在这个场合下窃窃私语。 “我知道各位一定会有疑惑，但是根据顺位来看，排在赫诺之后的学生是一位没有赢下了棋局的，并且在他顺位之下的第一名，计算的积分也是负三分。” “而赫诺仅仅用十分钟就赢下了棋局，并且他的计时器仅仅只有三分钟的用时。” “于是他的积分计算是29分，在综合考虑之下，只有他通过了选拔，所以这次擂台战的环节也就不再继续了。” 塞维尔每说一句话，台下的学生的震惊就每多一分。 “这家伙还是人吗？”拉拉里斯在心底默默念叨着。 他想起最初看到赫诺离场时，自己还以为赫诺是输得最早的人，没想到他居然赢了，而且仅仅花了十分钟，这十分钟里只有三分钟是他自己的操作时间。 作为刚接触的新人来说，这种程度已经超乎了拉拉里斯的想象。 “他果然是赢了！” 相较于拉拉里斯的挫败感，阿曼达反而更高兴了，如果能够和赫诺这样的人成为搭档，他有足够信心在战场上发光发热。 “那么，第一项活动环节就此结束了，接下来我来向各位介绍第二个环节。” 塞维尔说着，把表单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然后开始向台下的人介绍起来：“第二个环节的活动场地不在这里，过段时间我们会有专车来接各位过去。” “先说规则，在那里，每个人将会穿上特制的作战服，同时配备特殊的枪械，这些东西不会致命。” “你们可以组队，也可以单独行动，队伍人数至多为三，接着你们将蒙着眼睛，被随机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在听到信号弹之后就可以开始行动。” “作战服会记录你们受到的子弹数，不同部位受到伤害时，所记录的数字也不同，这是根据中弹处的致命程度来计算的。” “一旦到达极限，作战服会立刻束缚你的行动，这时就代表着你们淘汰出局了，只有活到最后的小队或个人才算结束。” “各位，放肆地去发挥你们的能力吧，这将是你们入学的狂欢，好好享受今夜！” 塞维尔的情绪在后面愈发激昂，最后他将手一挥，示意他们可以自由活动，现在只需要等待专车接送即可。 台下顿时嘈杂起来，起初想要讨论赫诺的人，在这时也暂时没有继续谈论他的想法。 每个人都在寻找着队友，这个活动环节听上去要比复杂的棋盘游戏有趣多了。 “我们一组吧，怎么样？”阿曼达走到赫诺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然没问题，不过我的体质可能会拖后腿，你不介意这点的话就可以。” 赫诺点点头，同时继续在阿曼达面前维持着体弱的形象。 毕竟他现在穿着军装，藏在衣服之下的肌肉是看不出来的。 “怎么可能，不是约好了要做搭档吗，你的指挥和决策也是不可或缺的。”阿曼达笑着说，对于作战这方面，他的自信心很足。 他可是从小跟着父亲一起训练枪法和格斗的，在整个波利塔军学院都没有几个人能跟他叫板实战。 “喂喂喂，一个小组最多三个人，你们不会想把我抛弃吧？” 谈话间，拉拉里斯不知道从那跑了过来，他伸出双臂搭在赫诺和阿曼达的肩膀上，脸上挂着微笑。 “要知道我父亲可是海神军队的总司令，在实战这方面我也是从小训练的。” 不知为何，阿曼达总觉得他后半段像是在夸夸其谈。 不过赫诺早就观察过拉拉里斯，他的身材极高，并且孔武有力，必然也经过锻炼，虽然不知道水平如何，但至少不会拖后腿。 “我们正准备去找你来着。”赫诺开口道。 “那我真是太感动了！” 拉拉里斯也懒得分辨赫诺这话是真是假，总之能够加入小组，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而阿曼达看到赫诺表态，自然也没有意见。 他们跟随其他学生离开尼亚歌剧院，在门口等待着专车的到来。 所有的新生此时都跃跃欲试，人群中散发着难以掩盖的战意。 而在等车的过程中，赫诺突然感觉街道的人流中，有人正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和最初在布斯的别墅时一样。 果然有苍蝇，没想到都跟到这里了。 赫诺想着，目光在人群中不断流离，但是那人藏得很深，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很快，这种被人暗中监视的感觉便消失了。 直到踏上波利塔军学院的专车，赫诺也没有找到躲在暗处的视线。 —·— “我这是被发现了吗？” 直到军学院的专车尽数离开尼亚歌剧院，一个人影从钟表店里走出。 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的眼镜。 他是尼奥的反间谍工作人员，在前段时间察觉到布斯的别墅有问题，从而经过一番调查后，盯上了从那出来的赫诺。 他看着早已经不见车影的路口，神色复杂。 第六十一章 木林 夜幕笼罩着山林，清冷的深秋气息萦绕着落叶，在月光下寂寥无声。 这里是马其顿郊外的山林地带，本该一片黑寂的密林中，零零散散立着共计十根灯柱，亮着微弱的橘色灯光。在一阵蒸汽轰鸣和轮胎碾过地面的躁动后，静谧也随之被打破。 在山林的最下方，波利塔军学院早已经安排了人员驻扎，几个帐篷搭在守林人的小木屋周围，在一旁摆放着许多铁箱，还有许多煤剂。 三十个新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穿上特制的作战服，衣服的样式类似于防弹背心，但当他们穿在身上时，强烈的束缚感顿时从躯干传来。 在工作人员按下他们衣服左肩膀处的暗扣时，这种束缚感才逐渐消失，最终变成恰到好处的贴身感。 “现在请你们带上枪械，待会我们蒙上各位的眼睛，工作人员会带着你们到指定的地点，务必请在听到信号弹后才开始行动，否则将会直接淘汰。” 塞维尔站在木屋的阶梯上，大声地讲解道，学生们也都安静地听着，没有人随意出声。 在登记了各个小组的信息后，一块块布条绑住了每个人的眼睛，同时系在作战服后脊处的暗扣之上，当信号弹发射后，他们才能按动暗扣取下布条。 赫诺特地让阿曼达和拉拉里斯都等了一会儿，他们是最后登记的，在信息表上，赫诺发现这批新生一共十个小组，每个组都恰好是三个人。 不多不少。 “该出发了，各位，祝你们好运！”塞维尔富有激情的声音听上去完全没有苍老感。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每个人都被带到随机的地点，这里的山路并不崎岖，加之还有人在一边扶着，赶路的效率还算不错，也不至于会跌倒。 “赫诺，你打算怎么做？”阿曼达的声音从赫诺前边传来，虽然他们暂时不能取下布条，但正常的交流是被允许的。 “先往最高的地方跑吧。”赫诺直接跨过一块凸石，这让引导他的工作人员感到很惊讶，自己还没有告诉他该怎么走，他居然就能知道这里有块石头。 但他看到赫诺眼部完整的布条，也松了口气，他以为赫诺偷偷把布条取了下来。 接着他看到赫诺又灵活的侧着身子，绕过了树枝，这让他更为诧异了。 这个人难道在其他地方还长了眼睛？ “为什么要往最高的地方跑？”阿曼达不懂赫诺的用意。 “因为我们要抢占制高点，对吧！”拉拉里斯突然插嘴一句，但马上就听到了他的哀嚎：“哎哟！疼！” 因为情绪上涨，他没有遵循引导，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岩石，引导赫诺的工作人员看到这幕不禁点点头。 这才是正常人吧。 工作人员如是想着，而走在拉拉里斯身后的赫诺又灵巧地避开了那块岩石，这时赫诺已经走在工作人员的身前了。 “请您慢一点！您现在已经脱离引导了！”工作人员赶忙跟了上去，心说这人真奇怪啊。 赫诺没有应声，只是立刻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原地回答着阿曼达：“拉拉里斯说的没错，在制高点上我们能有更好的射击角度和视角，而且更容易观察其他人的动向。” “原来如此，我听你的。”阿曼达点点头认可道。 “如果有人一开始就在山顶的话，我们上去岂不是正好遇上他们。”拉拉里斯已经缓过疼痛，他小心地走着，同时分析道。 “这个等会再跟你们解释。”赫诺简单地答了一句。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们很快就到了被分配的地点，赫诺仰着头在原地转了一圈。 果然如此。 在感受到极微弱的透光感后，赫诺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引导他们的工作人员提醒了一句“必须在听到信号弹后才能取下布条”就离开了。 等到他们的脚步声逐渐消失，赫诺才开口说道：“我们现在就在山林的灯柱下，等到信号弹响起，我们就立刻往最近的灯柱赶过去。” “为什么？”阿曼达和拉拉里斯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心里都塞满了疑问。 为什么赫诺会知道他们现在就在灯柱下，为什么要赶往最近的灯柱处？ “我注意到这片区域一共有十根灯柱，而在登记的时候，我发现每个小组都是三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这就意味着塞维尔学院长有意识地让我们这样分组。” “什么意思？你是怎么知道所有的分组情况的？”阿曼达说出了他的第一个疑问。 “噢！所以你才让我们最后再去登记，原来是这样！”拉拉里斯恍然大悟地说，言语中透着些许亢奋。 “原来如此，最后登记的小组可以看到前面所有分组的情况，赫诺，你是怎么想到的？”阿曼达也顿悟过来，不禁感慨着赫诺的头脑实在是厉害。 “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了解多点信息。”赫诺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淡而冷静。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在灯柱下面的，还有，往最近的灯柱赶过去又是什么意思？”现在到拉拉里斯开始提问了。 “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过刚才我印证了这个想法是正确的。我们并不是恰好分出十个小组，而是在学院长的干预下，正好三人一组分成十个小组，这个时候我稍微注意了一下灯柱的数量，恰好是十根。” “而这片区域那么大，随机寻找地点有可能让两个小组过早相遇，也可能会出现各种意外，那么这些灯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在空中观察到我们的初始动向。” 赫诺有条不紊地解释着，同时朝着空中的某处望去。 “在空中观察我们？这又是什么意思？”阿曼达惊叹着赫诺的分析，同时再次问道。 “而且你是怎么验证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就在灯柱下面？”拉拉里斯也认为赫诺说得很有道理，但他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 “你们现在可以抬起头来，绕着原地看一圈，就能明白了。”赫诺此时正在活动着脖子。 阿曼达和拉拉里斯虽然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都照做了，很快，两人发出惊喜的声音：“原来是这样！” 在微弱的透光感从布条上传来时，他们都彻底明白了赫诺的意思。 “赫诺，你到底是什么天才啊！” 拉拉里斯惊呼道，从赫诺最初在兵法课上的分析，到十分钟战胜上一届的对手，再到如今缜密而准确的分析，拉拉里斯已经彻底佩服赫诺的才能了。 阿曼达则也跟着赞叹道：“你真的很厉害，赫诺。” 他想到未来能和赫诺一起在战场上并肩战斗，心里就不禁多了几分振奋。 尼奥能有赫诺这样的前线指挥官，他有信心带兵战胜阿斯德。 “简单的分析罢了，接下来赢下这场游戏，才是我们该在意的事情。” 赫诺仍旧望着天空的某处，像是在注视着什么。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在空中观察我们，是什么意思？”阿曼达的疑问还是没有得到解答，于是他继续追问道。 “煤剂，帐篷周围放着大量煤剂。” 赫诺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而这时，一道巨大的黑色投影正缓缓地掠过山林，遮盖住夜幕的月光。 那是尼奥的热气艇，正悬浮在夜空之上，遮住了弯月，笼罩着山林。 第六十二章 速攻 “这届的新生，你有没有特别看好的？” 波利塔军学院用于监控的热气艇甲板上，一个穿着棕褐色军装的男人吸了口香烟，缓缓开口问道，塞维尔站在他的左侧，眯着眼睛在灯柱之间扫视。 “亚拉斯引荐的那个年轻人，你听说了吗？”塞维尔笑着谈论起赫诺，要说这届新生中，他最看重的必然是赫诺了，这个年轻人给他带来了许多惊喜。 “噢？那个在亚拉斯面前高谈阔论的小子吗？”男人把香烟夹在指缝间，手搭在木制围杆上，脑子里回忆着塞维尔提到的那个人。 “没错，刚才的军棋活动，十分钟就击败了亚修，他的用时只有三分钟，有趣吧？”塞维尔的目光仍在灯柱间徘徊。 “亚拉斯那个儿子今年很浮躁，会输给有天赋的人倒是不奇怪。”男人银色的头发在夜风的鼓动下乱舞，香烟的烟灰在高温下逐渐增多。 “不过输得那么快，那么惨，这就有些不正常了，他有没有作弊的可能性？”男人轻弹了下烟灰，望向塞维尔。 “军棋游戏能怎么作弊，输了就是输了，我很欣赏那个年轻人，如果他能沉下心进修，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塞维尔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满男人的质疑，他认为男人这是在为亚修开脱。 毕竟他是亚修的叔叔，现任尼奥军议会议员——波尔·加西亚。 “我可没有想为亚修找借口的想法，作为他的叔叔，我自然希望他能够沉下心来完成最后一年的进修。”波尔听出了塞维尔话里的意思，否认道。 “不过我对那个小子也挺好奇的，你知道吗，亚拉斯居然真的想要实施那个计划。”波尔把香烟叼在嘴里，伴随着他说话间的动作，香烟也随之摇晃，抖落了些许烟灰。 “哪个计划？不会是那个新生想出来的作战策略吧？”塞维尔的目光当即从山林间收了回来。 “没错，真是很疯狂的计划，不过亚拉斯对不少细节有所调整，还用上了最新的生物武器，昨天他把计划上交到军议会审核，老实说，起初大部分议员都反对这个计划。” “毕竟你也知道，尼奥的作战风格一向比较保守，但是还是有些人被计划成功后的胜果诱惑到了，当然也包括我，这项计划的商讨会在明天继续进行，听议会总长的意思，他似乎也认可这个方案。” 波尔说着，缓缓呼出烟雾，在高处夜风和热气的作用下，没多久便烟消云散了。 “真疯狂，不过要我说的话，我也认可，简直就是完美利用了阿斯德的情报处。”塞维尔像是赞同似的点着头。 沉默了一会儿，塞维尔又接着说：“既然无法化解他们的优势，那就利用他们的优势。” “这话说得真好，不愧是尼奥最后一任司令。”波尔像是被这句话触动般开口说道。 “确实很好，不过这话是那个年轻人说的。”塞维尔答道，接着他像是预料到般，笑着看向正愣神望着自己的波尔：“所以我说他很有趣，你觉得对吗？” “那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啊……”过了一会儿，波尔才迟迟地答道。 “他叫什么名字。”波尔问着，同时把已经燃烧殆尽的香烟头按在木制围栏上搓动着，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黑印，借着月光，可以看得很清楚。 “赫诺，全名是赫诺·拉普拉斯。” “有机会让他来见见我。” 波尔把烟头从热气艇上随手一扔，几点余烬随之飘动在空中，在月光的投影下如银雪起舞。 咻——！ 一道细线在山陵中由下至上极速升腾而起，带着余烟和星火，最终在空爆裂开来，发出尖锐的声音，响彻山谷。 这是尼奥的信号弹，象征着三十名新生的试炼活动已经开始。 赫诺在听到发射的声音就已经取下了布条，拉拉里斯和阿曼达也跟着他的指示照做，于是在信号弹还未炸开时，他们就已经环顾起四周的状况。 “那里是最近的灯柱，我们现在直接过去！”赫诺指向左侧的散发着微光的灯柱，同时提起特制的枪械就往那边跑去。 阿曼达和拉拉里斯也当即跟了上去，在赶路的过程中，跟在赫诺身后的两人不禁再次感到疑惑。 眼前的赫诺不仅身手矫捷，而且在带着枪械高速移动的同时还能没有喘息声，这身体素质简直可以媲美尼奥前线的精英部队了，但他却一直说自己的身体素质不行。 原来这家伙是在骗人吗？ 拉拉里斯逐渐有些跟不上赫诺的步伐，心里如是想，他用余光瞥向身边的阿曼达，这位前线作战部部长的儿子也有些逐渐落队。 赫诺，你到底是什么人？ 即使拼命追逐赫诺的身影，却一直在慢慢拉开距离，阿曼达的心底也不得不泛起重重疑问。 赫诺的高速移动的身形很快停了下来，他举起左手，示意停下。 他的停步太过突然，不过好在拉拉里斯和阿曼达都已经被他甩开了一段距离，正好能够用以缓冲。 “他们就在那。”赫诺蹲伏在灌木和树根之后，指着左侧的方位。 顺着他的指向，拉拉里斯和阿曼达也都发现了三个穿着作战服的人正在灯柱下，看上去像是在商讨着什么。 “有信心击倒他们吗？”赫诺说着，已经扣动了保险栓，架起枪支瞄准着灯柱下的三人。 “有。” “当然。” 阿曼达和拉拉里斯都低声应着，同时也扣动保险栓，架枪瞄准，在这番动作之余，阿曼达瞥见赫诺的架枪姿势，非常标准，就像是训练过的军人。 “开火。” 赫诺冷漠的声音响起，接着三人同时扣动扳机，特制的子弹当即倾泻而出，灯柱下的讨论着作战计策的三人毫无防备地被密集的弹雨击倒，发出惊恐的嚎叫。 “啊啊——！” 他们身上特制作战服的后肩处，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由绿变红，最后变成毫无生气的黑色。 紧接着后脊延伸出一根短细针快速刺入皮肤，在昏眠性药物的作用下，他们很快便沉睡下去。 赫诺立刻跑过去，把他们扔在地上的布条捡起，塞进口袋里，同时把他们枪械里的弹匣取出，放在衣服作战服左肋处的挂扣里。 拉拉里斯和阿曼达也跟着照做。 “走吧，现在去最高的地方，越快越好。”赫诺做好这一切之后没有任何停顿，马上起身往山林的高处赶去。 阿曼达沉默着紧随其后，而拉拉里斯也当即收起了放在躺在地上的人鼻孔处的食指，快步跟了上去。 刚刚的动静惊扰了整个山林，除了赫诺以外的所有小组都精神紧绷着，他们有的举起枪往周围探去，有的则是警惕着传出枪声和叫声的方位。 “今年的第一枪开得那么快吗？” 这一切都被热气艇上的塞维尔和波尔尽收眼底，看着搜刮之后快速离开现场的赫诺三人，波尔不禁感叹道。 “我觉得是那个年轻人的策略，他应该预料到了初始地点就是这十根灯柱下。” 塞维尔的视线锁定在躺在灯柱下沉睡的三个人，说着自己的猜测。 灯柱洒落的光辉下，有几只萤虫扑动着羽翼，回旋之下翩翩起舞。 第六十三章 命令 赫诺三人在黑夜的树林之中灵活、高速地移动着，他们正朝着这座山林的最高处赶去，在此之前赫诺已经确认过没有处于高处的灯柱，所以不会遇到其他小队的人。 由于最初的动静让其他人都警惕起来，他们在提防着四周的同时，赫诺三人也很顺利地来到山林最高处的地带，他们躲在一块巨大岩石之后，周围还有两棵一米左右的矮树作为掩体。 这是一处极佳的防守点，即使是三个小队的人同时向他们进攻，也难以由下至上完成突破，因为这里的坡度很大，光是爬上来都很费劲，更别提架枪射击了。 “这还真是个好地方，我们守在这里基本就赢定了。”拉拉里斯从矮树躯干之后探出脑袋，望着陡峭的斜坡，信心满满地说道。 “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因为我们闹出的动静而不敢乱动，现在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会儿，恢复体力，然后等待时机吧。”阿曼达说着，口渴的感觉不断传导至大脑，为了跟上赫诺那不可思议的步伐，现在的他已经又累又渴。 而拉拉里斯则是自知跟不上去而选择稍微掉队，但即使如此，他的喘息依旧很重。 “我先休息一会儿。”赫诺半蹲在两人身后，背靠着那块巨大的岩石，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你怎么了？”阿曼达听出了赫诺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赶忙转过身查看他的情况。 “你刚刚不是跑得很快吗，这是怎么回事？”拉拉里斯则早就发现赫诺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关切地问道。 赫诺无奈地笑着说：“我之前早就说过，要不是因为身体方面有问题，我早就参加征兵上前线作战了，你们难道都忘了吗……” “可是刚才看到你跑动的速度，比我们还快，我还以为你只是……”阿曼达说着，停顿了一会儿，在斟酌了用词后接着继续道：“以为你只是开玩笑。” “这是在阿斯德的工厂做苦工时犯的毛病，我其实一直都在训练体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只能持续一会儿，只要剧烈运动一段时间，就会像现在这样……” 赫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干脆不再说话，把枪械放在一边，闭上眼睛休息。 “为了能够快速占据高点所以才透支了体力吗……”拉拉里斯望向坐靠着岩石的赫诺，莫名地有些心疼。 “你先休息，我和拉拉里斯来放哨，有情况就立刻叫醒你。”阿曼达也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赫诺为了小组的胜利能够如此付出。 “嗯。”赫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随后拉拉里斯和阿曼达则朝着山顶之下望去，一边恢复着体力，一边监视着下方的情况，现在赫诺正在休息，他们也不敢有所懈怠。 而正当他们两个正集中着注意力在观察周遭状况的时候，赫诺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们，此时拉拉里斯和阿曼达都背对着自己，完全注意不到这边的情况。 赫诺扭过头朝另一边望下去，也是极为陡峭的斜坡，但好在草木茂盛，而且这个斜面的树木并不多，斜坡之下便是难以窥见的密林。 接着，赫诺稍微把身子往这边侧过一些，然后毫不犹豫地顺势从斜坡滑下，在重力的牵引下，赫诺的身子在长满杂草的斜面上极速滑落。 最后他带着冲落而下的动能，借以脚底蹬在一根较为粗大的树干之上，同时将膝盖彻底弯曲，以此缓解反作用力对身体的冲击。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阿曼达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什么动静，朝拉拉里斯问道。 “好像是后面传来的？”拉拉里斯点点头，他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些许声音。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赫诺起初休息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支特制的枪械，在夜色下反射着月光，高处的夜风吹动着地上的杂草，静谧无声。 “赫诺？！” 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了过去，顺着斜坡望下去，密密麻麻的草地中有一道明显的痕迹，就像是有人从这滚落而下。 拉拉里斯和阿曼达两人愣神相觑。 而这时的赫诺早已潜入密林之中，迅速离开了。 —·— 两个小时前，尼亚歌剧院的露天长廊。 “待会你们还有个活动，有个任务需要你完成。”伊斯把踩灭的烟头踢开，郑重其事地看着赫诺。 “什么任务？谁安排的？”赫诺没有立刻答应，天性的谨慎让他反问道。 “你在波利塔军学院的事情已经传到情报处了，不过你放心，现在只要情报议会那群老家伙知道，尼奥的间谍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把你揪出来。” 伊斯望着警惕自己的赫诺，笑着说道。 “是情报处的安排？”赫诺皱了皱眉头。 “没错，那群老东西早就想打入波利塔军学院了，你呢，是第一个混进来的人，他们希望借你之手，再弄个人进去。”伊斯双手撑着栏杆，向赫诺解释着。 “谁？” 赫诺并不抵触阿斯德对波利塔军学院的入侵行动，但是他不希望情报议会的人塞了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进来，一旦这个人靠不住或者出了意外，那赫诺也就自身难保了。 他始终坚信，间谍应当独行，长期共事是极为危险的行为。 “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情报议会那边可以保证的是，他不知道你是谁，也就是说即使他被尼奥揪出来，也不会连累你。” “要我怎么做？” “第二个活动环节是让你们新生在山林里，穿着特制的作战服，端着特制的枪支混战，直到选出最后的优胜者。” 伊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从服务生制服的内衬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 “你只要在里面悄悄地找个倒霉蛋，然后干掉他就好了，不过得留个活口。”伊斯说着，把钢笔交到赫诺的手上。 赫诺知道，这不是一支普通的钢笔，里面装着两颗特制的子弹，并且笔尖的锐利程度可以轻易刺穿人体的喉咙，即使是笔锋也能轻松割开皮肤。 “收到。” 赫诺面无表情地把钢笔收进口袋里，然后也跟着伊斯一样，把手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则在始终揣在口袋里，两人任由晚风吹拂。 沉默了一会儿，赫诺突然取出口袋里的钢笔，右脚当即一跨至伊斯侧边，以此为重心，迅速地将身子移动到伊斯身后，同时将致命的笔锋架在他的咽喉处。 冰冷的笔锋紧紧地贴着伊斯喉咙处的肌肤，无论伊斯做任何动作，赫诺都能即刻划破他的咽喉。 伊斯沉默着，缓缓举起双手。 “真够谨慎的……” 伊斯虽然猜想过赫诺可能会这样做，但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如此提防着自己。 “如果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情报处的命令……” 赫诺冷冽的话语还未说完，伊斯便打断了他：“香烟盒里有密信纸，在左侧口袋。” 当赫诺从伊斯的香烟盒里翻出密信纸，看见情报议会那无法伪造的紫金色印记后，他才把致命的笔锋放下。 “为什么不早拿出来。”赫诺把密信纸放回香烟盒里，随后关上盒子塞到伊斯手上。 “你当初来找我，我都没那么提防你，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交情可以不用那么在意这种形式。”伊斯把香烟盒收起来，像是在埋怨似的。 “我找你的时候可是以个人名义，而你刚刚是用情报议会的命令来给我安排任务，谨慎些不是坏事。” “果然是你的做风。”伊斯释然地笑道。 赫诺毫不在意，把钢笔的笔帽盖上，重新放回口袋里。 这一次，他没有继续把手揣在里面。 第六十四章 暗袭 赫诺在密林中灵巧而无声地移动着，透过林叶间的缝隙，他还是能看到最近的灯柱在哪。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必然不能暴露在密林之外，因为现在夜空中还有尼奥的热气艇，他想要下手的话，只能潜伏在密林处动手。 波利塔军学院也在这片区域划下了警戒线，警戒线四周戒备森严，在其周围也不能轻举妄动，不过伊斯给他的枪剑钢笔是经过特别处理的，在发射子弹的时候声音不会很大。 即便和特制枪械的射击声不同，也不至于被听到动静。 就这样，赫诺蹲伏密林边上的灌木里，观察着周围的状况，理论上来说，只要等待的时间够久，他是可以等到路过这里的人的。 但是经过刚刚的动静，想必所有的小队现在都是集体行动，而伊斯告诉他只要对一个人下手即可，并且还是要活口。 也就是说，赫诺需要在不下死手的情况下，重伤小队中的一个人。 于是赫诺把先前从第一个被他们淘汰出局的小队的布条从口袋里取出，随后他抬起头看向夜空，现在热气艇并不在这片区域上空，他当即跑到较为显眼的树下，把布条缠绕在树枝上。 随后他又钻了回来，隐藏在灌木之下，透过木叶的间隙观察着周围。 —·— “我想我们必须得去找他。”阿曼达把赫诺留下的特制枪械捡起，此时的他正半跪在赫诺滑下的斜坡边缘。 “我明白，但是你打算怎么下去，如果挎着枪从这里滑下去，一定会受伤的。”拉拉里斯看着陡峭的斜坡，赫诺滑落在草地上的痕迹还很清晰。 “慢慢下去就好了，像这样用枪撑着。”阿曼达把枪口抵在斜坡的草地上来制动，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脚踩在上面。 阿曼达一步一步地从斜坡顶部下去，他没有回头叫拉拉里斯，而是低头凝视着下方的斜坡，他低声叫道：“快下来拉拉里斯，如果我们在下去的时候被别的小队发现，他们会不顾一切直接向我们开枪的。” “我这就来。” 拉拉里斯应了一声，他半蹲着身子，一手攥住斜坡上的杂草，另一只手抓紧握把，同时将枪支夹在腋下，学着阿曼达的样子把枪口抵在草地上制动。 他特地选了离阿曼达稍远的地方下去，防止他要是没能稳住身体跌落时，不会殃及到阿曼达。 两个人影就这样缓缓地向下移动。 —·— 在赫诺耐心的等待中，他总算是等来了猎物，三个架着枪谨慎前行的新生，其中两个人分别走在最前列，一个人在后面跟着，同时不断转身观察着身后的情况。 赫诺则在灌木中看着这三人缓缓走到他正前方，现在赫诺正在他们的左侧方，不过很显然，没有人发现他。 “那是什么？” 突然，走在前方的一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当即把枪口对准某个方位。 听到他的声音，另外两人也当即架枪瞄准那边，他们看到缠绕在树枝上的布条正在随风飘动着，除此以外别无异常。 像是放下了戒备，其中一个人放下架起的枪，走到树枝旁边，把飘扬的布条握在手里。 “这不是蒙着我们眼睛的布条吗？”另外一个人走上来说道。 “是吗？我早就扔掉了。”握着布条的人说。 接着最后走过来的人从口袋里取出布条，他举起手里的布条放在缠绕在树枝的那块做对比。 “确实是一模一样。” “不过，是谁把它绑在这里的？” 就在他们还在低声讨论着的时候，赫诺早已经将钢笔的笔口对准了站在左边那人的肩膀，他已经把能当做利器使用的笔尖头取了下来，现在只需要按下钢笔尾部的按钮，特制的子弹就会当即从笔口里射出。 赫诺没有犹豫，在他确保瞄准后，当即按了下去。 砰！ 枪声立即响起，子弹顷刻间从笔口中射出，精准地击中了左侧那人的肩膀，鲜血溅起，洒落在树木和他的脸上。 “啊——” 肩膀很快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感，他忍不住叫出了声，随后跪倒在地上，他身边的两个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击声吓到了。 他们在上山之前，练习射击时就听过这种特制枪械开枪时的声音，绝不是刚才那样，而当看到同伴脸上和地面的猩红血液后，他们才彻底明白，刚才的是—— 真正的枪击！ 即使现在他们手里有着特制的枪械，但在真枪面前毫无威慑可言，特制的子弹只有在打中作战服后，由作战服上的特制金属给予一定程度的伤痛感。 而这种子弹在击中人体后软绵绵的，根本没有任何威力。 没有受伤的两人，其中一个已经吓得愣住了，在带着伤员逃跑、自己一个人逃跑的选择中不断思考，而另一个人则很快反应过来。 他知道对方有枪，即使想跑也跑不掉，而且从同伴受伤的位置来看，对方大概不是想要他们的性命，因为他们刚才几乎没有任何移动，跟活靶子没有区别。 而警戒线四周戒备森严，如果能够引来戒备人员，那对方必然无法逃脱围捕。 戒备人员是他们背后强大的支撑，于是他吸了口气，准备高喊求助，然后尽可能地跑到树木多的地方来拖延时间。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把力气全部凝聚在喉咙，然后—— 他的咽喉当即被子弹贯穿。 就在他要出声的前一刻，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悄然浮现在他的喉部，然后枪声才再次传开。 粘稠的鲜血喷涌而出，有些溅到唯一一个还没受伤的人的脸上，带着残留的体温，从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他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除了静谧而黑暗的密林以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有人却躲在其中，用无情的子弹夺去了他同伴的生命。 快逃！别杀我！来个人救救我！ 惊恐已经彻底地占据了他的神经，以至于肩膀受伤的人咬着牙让他快跑，他都没有听见。 接着他似乎听到不远的灌木处有树叶摩擦的声音。 他要来杀我了！ 这个想法从他脑海里浮现后，求生的本能终于让他清醒过来，他扔下枪械，拼了命地往身后的密林里跑去。 他想呼救，想要高声呼救，但由于他在竭尽全力地奔跑着，他的喉咙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终于在跑出一段距离后，他始终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 能听到的只有他重重的喘息声，和树叶被夜风吹动的声音。 那家伙应该没有跟过来吧…… 这样想着，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他尽可能地吞咽着唾沫，喉结也随之滚动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热气艇的方向高呼—— “呃啊——” 可他还没有喊出声，一只手便带着极大的劲道，把他拉进旁边的树林中，随后他被重重地扔在地上，借着叶缝间投下的月光，他看清楚了把他拉进去的人的脸庞。 在投射之下，零碎光影落在那人的脸，像是索命的魔鬼。 “你——” 几乎是在一瞬间，锐利的笔尖在可怕的力道加持下，刺穿了他的喉咙，他在临死之前仍旧是那副惊恐而讶异的表情。 扩张的瞳孔仿佛还在瞪着身前的面孔—— 一副冰冷的，没有感情的面孔。 第六十五章 掩盖 赫诺拔出刺进他喉咙的钢笔，稍微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是否沾染了血迹，他特地让自己离得稍远一些，在确认没有留下痕迹后，他快步离开了。 他本来不想要了这些家伙的命，但如果他们真的高呼求助，那自己也难以逃脱。 原路返还的话，大概率会正好遇上来找他的拉拉里斯和阿曼达，而往左侧逃离，会因为遮挡物不足而被他们目击背影，但是右侧不远就是戒备森严的警戒线，赫诺可没有把握能孤身逃脱训练有素的守卫兵的追捕。 不过现在活动中死了三个新生，波利塔军学院接下来一定会严格彻查，他得掩盖自己的嫌疑。 赫诺返回动手的原地，两具尸体躺在那里，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他把缠着树枝上的布条取下，确认上面也没有沾上血迹后，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接着赫诺听到来时的路上有走动的动静，他立刻钻进黑夜笼罩的密林深处，绕过那个地方。 “累成那样，再加上从高处滚落下来受的伤，他到底能去哪里？”拉拉里斯跟在阿曼达的身后，他有些郁闷地说道。 这一路上他们既没有找到赫诺，也没有遇到其他小组的人，除了在不远处听到偶尔传来的枪声以外，他们一无所获。 “会不会是已经被人送回去了？” 阿曼达停下脚步，他也觉得很奇怪，以赫诺的状态根本就走不了那么远，而他和拉拉里斯则早在斜坡周围搜寻了好一阵子，因为找不到赫诺的身影才决定往密林里探寻的。 而在这里搜寻了那么久却什么也见不到，阿曼达也不想再做无用之功了。 于是两个人商量之后，决定回到斜坡下方再仔细搜寻，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赫诺半蹲在树干之上，将阿曼达和拉拉里斯的行动尽收眼底。 于是在他们回到原处之前，赫诺就已经赶到那了，并已经开始实施策略来掩盖自己的嫌疑。 他先仔细观察了斜坡下草地的情况，很多地方都有踏足的踪迹，根据这些痕迹，赫诺大致明白了他们搜寻的范围。接着他找到一处还算隐蔽的灌木丛，这里既在搜寻范围外不远处，又不容易让人留意，而且面朝着灯柱处。 接着赫诺坐了下去，在手肘处制造出一些蹭伤，然后双手分别握在右脚脚踝处的部位，随后用合适的力道扭动着脚踝，直到痛感传来，他才停下来，接着缓缓地把扭伤的脚放在地上，最后躺在灌木丛中，像是因为滚落受伤而无法行动的样子。 没多久，阿曼达和拉拉里斯就回到了原处再次翻找起他的身影。 “喂！看看那边，阿曼达！”拉拉里斯突然叫出声，阿曼达立刻停止动作朝着他跑过去。 “怎么了，找到了吗？”阿曼达跑到拉拉里斯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不远处的灌木丛边上可以看到一双伸出来的脚。 接着两个人马上跑了过来，拨开灌木丛的枝叶，他们才确认了躺在那里的人的确就是赫诺。 赫诺被阿曼达扶起来，靠在树根旁坐着，他在摇晃中缓慢地睁开眼睛。 “疼……” 赫诺细微的声音被拉拉里斯听得清楚，他赶忙凑到赫诺边上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这里，大概是滚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赫诺停顿了一会儿，微弱地呼吸着，无力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脚脚踝处。 “怎么会在这里？”拉拉里斯低声地喃喃自语着。 赫诺听得很清楚，他指了指灯柱的方向：“我想着往那边过去，也许能遇到其他人……” “你先休息吧，这次活动我们退出，我去警戒线那边找人。”阿曼达轻轻拍了拍赫诺的肩膀，接着站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赫诺叫住了他。 “怎么了？”阿曼达回过头，不知道赫诺还要说什么。 “向我开枪，然后你们回到上面继续防守。”赫诺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很吃力，拉拉里斯不禁伸手扶住了他。 作战服在记录到极限的子弹数后，后脊处的机关会伸出一根短细针，往穿戴者身上注入微量的睡眠药剂，这种药剂能够安神，同时一定程度上也能缓解疼痛。 “可是你现在都这样了，我们再继续活动也没有意义。”拉拉里斯摇着头否决。 “这次活动可是首次选拔，你们也不甘心因为这种小事被淘汰吧。”赫诺逞强似地说道。 “但是你……”阿曼达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赫诺打断了：“想想吧，如果在战场上，你的战友受伤了，你会为了背他回去治疗，而放弃刺杀敌军要领的机会吗？” “而且别忘了，我才是指挥官啊……”赫诺向阿曼达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随后彻底靠在树根上。 “我明白了。” 阿曼达应道，他望向拉拉里斯，两人相视一笑，互相点头交换着意见，接着朝赫诺的防弹服上连开几枪，直到作战服的后肩处彻底变成黑色，细针插进赫诺的后脊，两人才重新往斜坡上爬去。 “那家伙，还真是拼命啊。”攀爬斜坡的过程中，拉拉里斯不禁感叹着。 “是啊，不过该说他是拼命呢，还是信念坚定，不过我想他一定很想亲手复仇阿斯德。”阿曼达往上移动了一步，笑着答道。 “的确如此，他对阿斯德的仇恨可比我们强烈多了。”拉拉里斯赞同道。 “虽然有些脱离实际，但是我真的有种感觉，尼奥会在他未来的带领下，彻底击垮阿斯德。” 阿曼达回过头，望向赫诺躺着的方位，眼神透着坚信的意味。 “很巧啊，我也这样觉得。”拉拉里斯也回头望向那边，脸上挂着一丝笑意说道。 —·— “你觉得这次活动会持续多久？”在热气艇的甲板上，塞维尔朝波尔问道。 波尔正低着头吸烟，听到塞维尔的声音，他把垂落在额前的银发往后捋，呼出阵阵烟雾：“我想可能会比以往要久，毕竟第一枪开得那么快，后面的家伙也更加谨慎了。” “你注意到最开始开枪的那个小队吗？”塞维尔悠闲地把手搭在围杆上，从上往下看，现在只能看见几个人影还在可见范围内，大部分人都已经钻进密林里了。 “你是说那个年轻人的队伍吗，怎么了？”波尔又把按灭的烟头扔下去，从他到围杆观察情况到现在，已经抽了五根香烟了，几乎没有停过。 “他们在解决第一个小队后，似乎就往山顶那边跑去了，现在应该还在那边驻守。”塞维尔的眼神注视着山顶处的岩石和矮树，他猜想赫诺三人现在就藏在那里。 “噢？那岂不是赢了大半？”波尔挑了挑眉毛，他和塞维尔都心知肚明，在这种地势里，占据高地的优势非常大，几乎没有人能在那种情况下突围。 “我估计等最后的小组找到他们，说不定天都要亮了。”塞维尔的笑声不同于他发言时的雄浑，此时听上去有几分苍老感。 “谁知道呢。” 波尔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古典精致的怀表查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尼奥庞大的热气艇悬在山林之上，艇身之后的银月愈发明亮，在甲板上映出粼粼白光，只有两个微小人影站在皎银面的边缘处。 第六十六章 搜查 静谧无声的密林中，三个穿着特制作战服的人正谨慎着观察着四周，同时缓步前行，但没多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钻入鼻腔，他们越往前方移动，味道就越发刺鼻。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吗？”走在最前方的人有些忍受不了这股气味，转过头问道。 “闻到了，是血腥味。”身后的其中一人答道。 “等等……你们看那边！”走在最后面的那人突然指向一方，另外两人的目光随之移动。 他们看到了两个躺在血泊中的人，就在树干之下一动不动，犹如雕塑般死气沉沉。 “过去看看！” 走在最前面的人当即跑了过去，当他看清楚尸体的死相和恐怖的伤口时，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来，在血腥味的刺激下，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扭过头，快步走开了。 凝固着暗红的喉咙血洞，周围的血流如同枝叶印花般显现在肌肤上，而另一个人则被直接割断了咽喉部位，骇人的切割口已经被血块所填充，宛若信封上的火漆。 “快跑！去找人！”那人再次忍着强烈的恶心感，朝着另外还在赶过来的人喊道，接着他跑向那两人，打算让他们调头离开。 “唔……哕——” 他刚跑没两步，脑海中浮现的血腥画面让他的胃部彻底翻腾而起，把今晚在尼亚歌剧院吃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多作停留，立刻推着另外两人往警戒线的方向去：跑！有人被杀了！” 而他们也看到了那惨烈的死相，两人当即扭头往警戒线跑去。 最先上去查看的人紧随其后，他甚至顾不上擦掉嘴角挂着的混合了胃酸的唾液。 —·— 拉拉里斯和阿曼达一直蹲伏在山顶处，隐藏在岩石和矮树之后，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个多小时了，却一直没有发现朝山顶而来的人。 但他们不断能听到有枪声从山下传来，对于他们而言，这无疑是增加了坐收渔利的几率，所以两人也就没有过多在意。 咻—— 从山底升腾起的烟雾轨迹映入阿曼达的视线，同时闪烁着于空中爆裂的蓝色焰光，这是紧急终止活动的信号弹，拉拉里斯在听到声音后也转头看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拉拉里斯望着散落的焰火，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们得立刻下山集合。”阿曼达摇摇头，随后由蹲伏的姿势转为站立，一阵麻痹感从他脚部传来。 正对山林的这一面斜坡，不同于赫诺滚落的那面光滑，这道斜面有着不少可以作为支撑的凹陷岩石块，所以阿曼达和拉拉里斯很快就成功达到下方，接着两人把枪挎在肩后，快步朝着山底集合点赶去。 当阿曼达和拉拉里斯即将跑出山林的活动范围时，看到山底的林间边缘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同时亮着耀眼的探照灯，晃得两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当他们靠近警戒线时，才发现探照灯下的守卫军正端着枪对准他们，两人当即举起双手。 站在旁边的老师认出了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过去，同时守卫军的枪口也随之放下。 他们跨过警戒线，便被拉去填写签到表，然后被带到集合的场地待命，所有人都坐在地上沉默不语，他们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本来还想问问其他人现在的状况，但是带两人过来的老师警告过他们不要说话，阿曼达和拉拉里斯也只能乖乖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阿曼达仰着头望向夜空之上的热气艇，它正悬在山林的正上空，几道强烈的光束从艇身侧面投射在山林里，同时不断地移动着照耀的方位，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曼达正疑惑着眼前的突发状况，接着拉拉里斯拉扯着他的衣袖。 阿曼达转过头去，拉拉里斯正示意着他看向他们出来的地方，接着阿曼达看到了几个被用白色长布制成的白色担架抬出来的人。 这些都是在活动环节中被淘汰出局的人，在安眠药剂的作用下，他们都处于沉睡之中，阿曼达看到赫诺也在其中。 这群人都被抬到帐篷边上，随后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开始挨个给他们注射药剂，让他们快速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赫诺皱了皱眉，接着缓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澄澈的夜空，还有庞大的热气艇，以及那些不断晃动的耀眼光束。 接着他用手撑起身躯，发现自己正处于集合点的帐篷处，周围还躺着许多和他一样穿着作战服的人，看样子他是最早醒来的，从太阳穴正在快速跳动的神经来看，他想自己应该是被注射了让人清醒的药剂。 他稍微移动了一下受伤的腿部，从担架的白布上坐起，眼神在那些探照着山林的光束中游动，接着他又发现山底附近的警戒线站满了人，无数盏探照灯朝着山林里投射强光。 整座山林仿佛要被这些光芒所吞噬。 “现在是搜查凶手吗……” 赫诺喃喃自语着，接着很快有人朝他走过来，赫诺知道这人是谁，奥克兰，波利塔军学院的兵法课老师，自己还在他的课堂中有着精彩的表现。 奥克兰走到赫诺身边停下，接着俯下身子，把一份表格和一支钢笔递给他。 “赫诺，在表格上面签名。” 赫诺装作有些发愣的模样，然后接过表格和笔，像是恍惚地在上面签下名字，同时瞥了一眼上面的名单，全都是同届的学生。 他看到拉拉里斯和阿曼达的名字也在上面，猜想学院这是在统计没有受伤的学生数量。 “奥克兰老师，现在活动已经结束了吗？” 赫诺把钢笔夹在表格上一起还给奥克兰，看起来有些发懵地问道。 “出了些意外，这场活动被紧急终止了。”奥克兰把东西从赫诺手里接过来，语气有些沉重。 “发生什么意外了？”赫诺的发问听上去很震惊，奥克兰完全感受不到半点演技的意味。 “现在暂时没有弄清楚，等到调查清楚以后，学院会公布的。” 奥克兰说着，又往其他已经苏醒的人身边走去，让他们进行登记。 赫诺望着奥克兰的那难以言喻的沉重神情，久久没有动静，直到奥克兰喊了一声：“已经签到的学生到集合点待命，所有人都必须保持沉默，不许交谈。” 他这才慢慢地从担架上站起，一瘸一拐地往集合点走去，中途赫诺转过背看向悬空的热气艇，那些光束仍在漫无目的地扫过山林，像是要驱除所有的黑暗。 他继续步履蹒跚地往集合点走去，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出热气艇因遮掩月光而投下的黑影，直到走到铺满银芒的地面，他的影子也浮现而出。 第六十七章 调查 赫诺在人群中看到了阿曼达和拉拉里斯，走到他们旁边坐下，面对两人关切的目光，他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在等待中，其余被击倒的人也苏醒过来，签到结束后集合待命，夜风也抚平不了人群中的燥热，而山林中的搜寻行动还没有结束，倒是越来越多的车辆和人员不断补充着搜查力度。 直到夜晚十二点半的时候，奥克兰才向待命的学生们发话：“现在每个人排队上车，我们需要对所有人进行单独审问，注意，在审问前你们必须保持沉默，严禁进行任何交谈！” 随着奥克兰的声音落下，所有人无声地敬礼，然后在搜查官和警员们的指示下，依次有序地进入不同的运押车里。 由于学院刻意打乱了学生的上车顺序，赫诺、阿曼达以及拉拉里斯三人被分到了不同的车上，每辆车只搭载了五个学生。 由于运押车的后车厢是独立封闭的，他们看不到车外的路景，隔断板也让他们无法窥见车前景，后车厢由两个警员监督着他们，不让他们交流。 其余四人都低着头，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虽然不能交谈，但在下山的过程中，还是有人隐约听见了一些风声，说是有人死在山林里了，还有的说是山林混进了杀人犯，更有甚者说是阿斯德的杀手就埋伏在密林里。 即使谣言四起，但无论哪个都很可怕，他们自然也不会有好心情。 只有赫诺依然是那副冷漠的神情，他坐在车厢的凳子上，轻轻地揉搓着脚踝，他问奥克兰要来了治愈跌打的药剂，此时他正在敷药。 现在他们要被送到警厅审问，不出意外的话，今夜所有的学生都要在审问室度过了。 在一阵颠簸后，赫诺望着车厢的隔断板，有些出神，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审问室吗？好久没进去过了……” —·— “报告！所有范围已经彻底搜索完毕，没有发现有其他人。”一个穿着黑红色制服的搜查官小跑到塞维尔和波尔身边，行礼并汇报着消息。 “明白了，让警戒部继续驻守，等到白天继续搜查。”塞维尔吩咐道，搜查官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现在的热气艇已经停落在山林一旁的空旷平地上，月光在没了它的遮盖之后，肆意地挥洒在每一处地方。 “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了吗？”波尔坐在木凳子上问道，他脚边散落了许多香烟头。 “嗯，布朗希斯家族的爱德士，阿克洛什家族的比鲁斯和拉索，一共只有这三位遇害。”塞维尔点了点头，他们现在正在热气艇的投影之下，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脸。 “麻烦了啊，现在。”波尔甚至停下了吸烟的动作，任由那点火星灼烧着烟草。 “是非常麻烦……”塞维尔叹了口气，现在的他既愤怒又哀伤。 布朗希斯和阿克洛什这两个家族，都列于尼奥最古老的三个家族，他们的势力之广，权位之重，富贵之大，在整个尼奥都是最顶尖的水平。 几乎整个尼奥的医院都是由布朗希斯家族一手建立起的，而阿克洛什家族则是尼奥最大的军火家族，有句流传很广的话叫做“枪和子弹铸就了阿克洛什。”，就连圣天计划中，装载在圣天之艇上的爆弹和各式武器，也都是由阿克洛什家族提供的。 “他们是家族中的嫡系，直系，还是旁系？”波尔又问。 “都调查过了，三人都是旁系。”塞维尔抬头看向满月，答道。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波尔说到一半，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把香烟送回嘴里。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凶手。”塞维尔又低下头，思索着对策。 “山林周围的警戒非常森严，并且我们早就对山林进行过好几次检查了，对方基本上不可能是提前埋伏在那里的。” 波尔吐出烟雾，在月色的照耀下仿佛游动的银丝。 不等塞维尔答话，他又接着分析道：“那就只有两种……不会，是三种可能性。第一，凶手是在活动开始时，趁着夜色混进去的，但是警戒线的防守非常严格，几乎不可能有人溜得进去，除非这人会魔法，所以第一个可能性被否定。” “第二，凶手就是守卫军的人，趁着换班驻守的时候溜了进去，接着在进行搜寻的时候混入其中，从而逃脱了搜查。” 这时，塞维尔指出了波尔推测中的不合理之处：“但是，我们检查过所有参与过警备人员枪械中的子弹，没有任何问题，同时他们在换班时都要进行签到，然后在休息处待命，根据考勤表来看，没有任何人有缺勤或者迟到的情况。” “而且他们虽然有被子弹击中，但有两个人的致命伤都是锐器所致，说明对方的子弹数目大概率并不充，那些子弹的形状也很奇怪，看不出是哪家军火厂生产的型号。”塞维尔又补充道。 “我知道，所以说第二个可能性，同样被否定。”波尔把最后一口香烟吸尽，接着他的脚边又多出一个烟头。 波尔随意地用脚板踩在上面摩擦着，但是却一言不发。 塞维尔转过头，看着周身烟雾缭绕的他，面露疑惑，随后他开口问道：“这两个可能性我和警长都考虑过，但都不成立，所以你的第三个可能性是什么？” 波尔从板凳中站起来，起身带起的微风吹散了残余的烟雾，他也仰起头看向满月。 “没见过的子弹型号，不可能进入的现场，你觉得这样的凶手会存在吗？”波尔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你想说这是秘法，还是巫术？”塞维尔对他装神弄鬼的样子嗤之以鼻。 “如果能够满足以上条件行凶，那对方也许真的是个巫师，或者秘法者，但是就连尼奥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魔法，只有科技才是真正的力量。” “你到底想说什么？”塞维尔听着他的废话，感到有些不耐烦。 “也许我们一开始的调查方向就出错了，所以我才让警厅的人把学生们关起来单独审问。” “你是想说……怎么可能！”塞维尔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立刻否定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第三种可能性，凶手就是二十七位新生之一，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他们在进入密林前是没有被搜身过的，也就存在携带武器的可能性，再加上只有两发子弹，以及锐器造成的伤口，这样就又与暗杀器械的风格相符合。” 波尔说着，转过头望向塞维尔，他说：“波利塔军学院，已经钻进了毒蛇。” 塞维尔有些发愣，他盯着波尔的脸。 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色和阴影之间，若隐若现。 第六十八章 后果 马其顿是世界最大的军事城市，不仅有享誉全国的波利塔军学院，同时几乎汇集了尼奥所有的军火生产商，阿克洛什便是尼奥最大的军火家族，也是尼奥三个最古老的家族中，唯一一个家府不在首都西格玛的家族。 由于马其顿地广人稀，阿克洛什家族的庭院——圣枪之庭，其占用面积极大，而且不同于其他大家族都喜欢在后院种植花草，圣枪之庭的后院是由无数军械组成的一个小型军事基地。 阿克洛什的现任掌权人——西里斯·阿克洛什甚至在后院中停放了一艘小型的作战热气艇，他们将其戏称为“小圣天之艇”。 此时已经是深夜，西里斯早早就喝下安神茶，在舒适的卧室中，伴着产自西玛亚的熏香进入梦乡，西里斯住在第六层，他在休息时会有守卫在楼梯驻守，整层楼都寂静无声。 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西里斯从床上坐起，看向不断传来声音的木门，不悦地喊了一句：“谁啊？那么晚了有什么事？” “西里斯大人，是我！”门外的管家大声地回应道，“有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需要向您汇报，是波利塔军学院那边传来的消息。” 西里斯听到这话，也从梦中清醒了不少，他当即站起身穿上拖鞋，扭动门锁，然后拉开了卧室的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管家神色紧张，连忙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比鲁斯少爷和拉索少爷……死了……”管家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身形明显往后退了半步。 “你说什么？”西里斯难以置信地瞪着管家，就连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 “就在刚才，波利塔军学院传来的消息，说两位少爷在新生试炼中被人杀害了……”管家畏缩着身子说道。 “比鲁斯和拉索都死了？！” “是、是的……”管家点点头，同时把一封传讯纸件递给他，“这是学院那边的传讯……” 西里斯接过纸件，站在原地查看上面的内容，既不出声也没有动作，僵持了一会儿后，他挥手吩咐道：“现在去备车，我要去找塞维尔。” 接着他便转身走进卧室，准备更换衣物，管家点头应答，也准备离开，但刚走没两步，身后便又传来西里斯的声音。 “不，坐气艇过去，让他们准备煤剂。” 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 —·— 凌晨的轨道静悄悄的，在秋末之时，就连虫鸣也听不见，夜空上云层密布，将月亮遮住了，只露出点点星光，为黑寂的夜幕添上几笔。 随着一阵汽笛声鸣起，伴随着排气口升腾的气雾，铁轨的死寂被打破，蒸汽列车正以最快的移动速度在铁路上飞驰。 这是布朗希斯家族搭建的铁路，以他们在西玛亚郊野的庭院为起点，可以通往尼奥任何一座城市，现在列车赶往的方向正是马其顿。 洛克·布朗希斯正坐在车厢的座位上，低头沉思着，就在不久前，他也和西里斯一样从睡梦中被唤醒，得知自家的爱德士被人杀害，洛克也连夜启程赶往马其顿。 车厢的墙壁上挂着红色的十字架，由白色的基底来突出其艳红。在尼奥，这个符号代表着救死扶伤，最早是由索菲亚医院以此作为徽章使用，在索菲亚医院开始在尼奥各地开设分院后，这个符号也开始流传开来。 同时这个符号只要在十字架伤上添上一支展翅的白鸽，便是布朗希斯家族的家徽，寓意是救死扶伤的圣洁之鸽。 “大人，请慢用。” 仆人端上一杯淡绿色的茶放在洛克的桌面上，向他鞠躬行礼。 这是洛克吩咐他煎制的提神茶，他拿起热气蒸腾的白瓷杯，小口啜饮着，伴随着浓郁茶香而来的，是苦涩的茶味，当温热的茶液滑入喉咙，还有些困意的洛克很快就精神起来。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马其顿？”洛克向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随从问道。 随从看了眼手表，在心里估算着时间，然后用敬重的语气回答道：“还有半个小时，大人。” “帮我把书拿来。”洛克抬起手指了指对面的书架。 这里是他的私人车厢，其室内设计是完全按照他的书房构建的，只要拉上窗户，在列车平缓前进时，这里和书房基本别无二异，除了能听到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 “是。” 随从取下一本医学书籍，毕恭毕敬地递给洛克。 实际上书架里摆着的所有书籍他都已经熟读，所以随便拿哪本都行，他只是需要个打发时间的东西。 随意翻动了几页，洛克发觉自己难以定下心来，爱德士的死实在是太扰乱他的心绪了，即便爱德士是布朗希斯家族的旁系子弟，他也是凭借努力达到了足以引荐的水，才能够被家族送到波利塔军学院进修的。 但入学一周便传来死讯，这对布朗希斯家族而言是极大的打击，身为家族之主的他也不得不在第一时间赶往马其顿。 如果爱德士只是发生意外，亦或者是与人争执身亡，他倒用不着为了这个旁系子弟连夜赶过去，但是无论是他还是阿克洛什的西里斯，都选择了第一时间赶往马其顿。 其原因皆是因为收到了波尔的信件，上面有一句话让他们都感到不安： “凶手是波利塔军学院的新生。” 这句话对两大家族而言，无疑是一份忠告，因为他们的家族中仍有不少子弟在波利塔军学院进修，凶手很可能正是盯上了两大家族的人。 所以他们选择亲赴现场弄清状况，除了要把凶手揪出来，也是为了保证家族其他子弟的人身安全。 “看来就连尼奥最安全的净土，也被破坏了啊。”洛克把书合上，喃喃自语道。 —·— 马其顿的牢房里，此时正关押着二十七名来自波利塔军学院的新生，尼奥的军事未来却落得囚犯的待遇，这种事情倒是第一次发生，就连负责关押的警员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每个人都被单独关押在独立的囚室里，但环境都阴冷潮湿，就连警员只能赔笑着说让他们暂时将就一会儿，等审讯完就可以离开了。 赫诺坐在囚室的凳子上，闭目养神。 也许是对阔别已久的审讯怀着期待感，赫诺感到莫名的兴奋。 “谎言能够构筑出真实……吗？” 第六十九章 审讯 昏暗的牢房里，不断循环着脚步声、铁门打开、铁门关上、脚步声的步骤，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但还是不断有学生被带去审讯，没有任何要停下的迹象。 又是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这声音在赫诺的铁门前停下了，随后从门外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赫诺缓缓睁开眼睛，站在门外的是两个随从警员，以及一个身材魁梧的银发男人。 银发男人端详着他，赫诺同样也观察着他，并认出了眼前这个男人叫做波尔·加西亚，和亚拉斯是一个家族的，也是亚修的叔叔，尼奥现任军议会议员。 “你叫什么名字？”波尔站得笔直，低头问道，他觉得赫诺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赫诺，全名是赫诺·拉普拉斯。”赫诺抬起头直视着波尔的双眼。 波尔听到这话，嘴角隐蔽地上翘了几分：“你就是赫诺？” “是的。”赫诺不带波澜地答道，他始终注视着波尔。 “轮到你了，希望你审讯的时候足够配合。”波尔不知道赫诺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自己，但他也没有移开视线。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不配合吧。”当波尔转过身去时，赫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语气平静，但又像暗藏着挑衅的意味。 “噢？”波尔稍稍扭过头，用余光瞥着赫诺，“那可不一定。” 窄小的审讯室里亮着明晃晃的灯，赫诺的双手被拷在桌上，他坐在木制椅子上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三人，审讯的人当中，除了波尔以外，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但从他们的衣着打扮、神态举止来看，这两人绝对不是在警厅工作的家伙。 死者的家属吗？ 赫诺在心里推测着，这时波尔开口问道：“赫诺·拉普拉斯，请你阐述自己在山林中行动的全过程，尽可能地详细而准确，任何遗漏或错误都可能会成为疑点，明白吗？” “明白了。”赫诺微微点头，接着开始回答波尔的问题。 “在行动开始前，我为了能够在试炼中获得更好的成绩，特地让我们小组的其他人一起在旁边等待，所以我们小组是最后进行登记的，之所以这样的做的原因，是因为最后一个小组可以看到其他小组的分组情况。” “当时我看到的分组是每个小组都恰好是三人，但我记得学院长当时说的是每个组至多三个人，我想这样的分组情况应该不是巧合，大概率是学院刻意为之。” “也就是说学院是故意让我们恰好分成十个小组，这时我就在思考为什么要分成十个小组，然后我注意到了山林里一共有十个灯柱，每根灯柱之间的距离恰好合适，所以我猜想所谓的随机分配地点，应该就是在灯柱下。” “最后我猜对了，我们的计划是在信号弹发射以后，立刻赶到最近的灯柱，趁他们还在商量对策或是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他们，然后从那个地方往山顶处赶去，因为山顶处易守难攻，占据了山顶几乎就赢了。” “我们的计划很顺利，但是我们在山顶处休息的时候，我因为体力不支，不慎从山顶摔落下来，然后晕了过去，我的小组成员找到了我，他们本想带着我下山，但是我希望他们能够坚持，毕竟好不容易占据了山顶。” “所以我让他们向我开枪，让催眠针扎进我的骨脊，正好也能缓解我脚踝扭伤的疼痛，然后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山底的帐篷那里了，然后就是签到回到集合点，中途我向奥克兰老师要了治疗扭伤的药剂。” 赫诺详细地说完了自己的行动过程，他在其中掺杂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但对他而言，这些关于自己分析的东西，就是自己实力的证明。 如今活动被迫中止，这是他唯一还能向学院展示自己的机会。 “能确保没有遗漏吗？”波尔放下做笔录用的笔，接着问道。 这时，他看向赫诺的眼神显然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包括他身边的两位大家族的掌权人亦是如此。 作为一个新生能有这样的布局能力和思维，实在是难得一见。 “根据我的印象来看，是没有遗漏的。”赫诺平静地点头。 “你说你因为体力不支，从山顶上滑落下来，然后晕了过去，在你的小组成员找到你之前，你是否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还是说在这段时间里，你去做了别的什么事情？”坐在波尔旁边的西里斯突然开口问道。 他的眼神犀利，直勾勾地盯着赫诺的脸，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看上去颇有压迫感。 “我并没有一直处于昏迷，我是在朝着最近的灯柱方向爬行了一段时间，最后实在是撑不住，在疲惫和撞击的眩晕感两者的作用下，我很快就昏过去了。” 赫诺面对西里斯的质问和直视没有丝毫回避，反而迎击般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要往灯柱的方向爬行？”西里斯把右手小臂横搭在桌面上，身子桌前靠近了几分。 “我想要到有人的地方去，老实说，当时我希望自己能够早点退出，让我的组员们继续下去。”赫诺说着，接着像是因为退缩而羞愧地低下头。 “既然你想退出，为什么要前往有人的地方，让你的队友带你离开不行吗？”这时此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洛克则发问道。 “还有，能否让我查看一下你脚踝处的伤口。”洛克又说着，然后站起身来，朝着赫诺走去。 “没问题。”赫诺把受伤的右脚微微前伸。 在洛克查看伤口的时候，赫诺同时回答着他的疑问：“我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我们占据了制高点，几乎等于赢了一半，这是学院的第一次选拔，我当然希望我们小组能够胜出，所以我不想拖累他们。” “如果他们花费时间送我出去，那么说不定在这段时间内，山顶处就要被其他小组的人占领了，所以我才想要自己爬到有人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出局。” 赫诺说完，洛克也把他的裤脚放下，同时朝波尔和西里斯点点头，意思是赫诺没有撒谎，他的脚踝处确实有扭伤。 “好了，所以你对自己行动全过程的阐述没有别的补充了吧。”等到洛克坐回审讯桌后，波尔向赫诺询问道。 “嗯，没有。”赫诺应道。 “很好……”波尔十指交叉的双手搭在桌上，微微弓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赫诺。 “你知道我身边这两位是谁吗？”波尔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像是微笑，亦像是威胁。 “我不知道。”赫诺装作端详两人的样子，摇了摇头，不过他的确不知道，这样做只是让他看上去没有防备。 “他们是这次试炼中，身亡学生的家长。”波尔注视着赫诺的眼睛，不带情感地说道。 “就在昨天晚上的山林里，一共有两个新生被夺去了生命，你知道吗？” 波尔说到后面，甚至一字一顿地问他。 两位吗？有意思。 赫诺开始觉得审讯到了有趣的环节了。 第七十章 逼迫 “我什么都不知道。” 赫诺坐得笔直，平静地应对着。 “你什么都不知道？根据你小组其他两人的口供，你在行动中有一段时间脱离了队伍，这段时间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相较于赫诺的淡定，波尔则有些显得咄咄逼人，他的语气愈发汹涌。 “原来如此，你想用这种方法来找到凶手吗？”面对突然发难的波尔，赫诺并不慌张，他知道阿曼达和拉拉里斯的口供绝不会是波尔所说的那样。 波尔大概对每个学生都是这样，从学生的口供中找到漏洞，然后在其中大做文章，以此来试探学生所述口供的真实性。 而波尔最初让所有学生必须保持沉默，不能进行任何交流，同时把每个人关押在单独的审讯室里，就是要制造信息隔绝的环境，让凶手陷入困境当中，从而通过信息差来使其露出马脚。 但是，赫诺在奥克兰让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学院这样做的用意，所以，在进入关押室之前，他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你在说什么，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说没用的东西！” 波尔用力拍打着审讯桌，同时迅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凶狠的目光落在赫诺身上，因为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审讯桌都随之摇晃。 “没用的，我不是凶手，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更改口供，没必要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赫诺抬起头看向波尔，眼神中毫无惧色。 “所以我再重申一次，这是对你最后的警告……”波尔深呼吸着，狠狠盯死赫诺，两人视线交锋，谁也没有退避。 “赫诺·拉普拉斯！你到底在那段时间里做了什么事情！如果你不配合审讯工作，那我们有权直接给你定罪，因为你的口供与其他人不符合！你明白吗？！” 波尔气势汹汹地吼道，同时用手指不断对准赫诺推动，整个审讯室里的气氛都随之变得焦灼。 “我明白。”赫诺依然面无表情地与之对视，对于波尔的狠劲，他没有任何反应。 “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在那段时间里做了什么！”波尔双手扯了扯大腿的裤脚，然后重新坐了下去，似乎在为自己的怒吼起作用而欣慰。 “我依旧保持原有的口供，不做任何更改和补充。” 赫诺的表现让波尔感到有些意外，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就连一旁的西里斯和洛克也有些诧异，这个学生的镇静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之前被用这个方法试探的学生，无一例外地都被吓得惊慌失措，他们都苦苦哀求波尔相信自己，都哭诉着自己没有隐瞒任何实情。 像赫诺这样没有情绪波动，在面对逼迫时也不动声色地坚持原口供的人，他们三人都还是第一次见到。 “赫诺·拉普拉斯，我不管你是谁引荐来的，也不管你有什么出色的才能，你向我们隐瞒了实情现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你执迷不悟，就等着见行刑人吧。” 波尔的语气不再像最初那样盛气凌人，他把劝解无效，最后决定放弃，任由学生自生自灭的教师形象演绎得很好。 “嗯。” 赫诺应了一声，接着波尔拍下审讯桌上的按铃，两个警员立刻从门外进来，波尔挥了挥手，他们当即会意，朝着赫诺走去。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们只能给你定罪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波尔还在演戏，但赫诺甚至懒得再搭理他，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波尔。 两个警员动作利索地解开赫诺桌上的镣铐，同时给他拷上了新的、擦得发亮的银手铐。 在尼奥，只有死刑犯才会带上银手铐，有传言说这是为了犯人死后成为恶魔祸害人间，银手铐可以束缚其罪恶的灵魂。 接着赫诺被两个警员架着离开审讯室，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我已经劝过你了。” 当赫诺被被架出审讯室的门口时，波尔那像是无奈的、拯救无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对于真正的凶手而言，这声劝诫是直击灵魂的。 “如果你从实招供，以波利塔军学院学生的身份，至少不会因此落得极刑而死的下场，就算你是凶手，学院也会帮你争取终身监禁。” 如同蛊惑般的话语再次游荡在阴冷的监狱走廊，这道走廊只有几盏老旧的灯泡，勉强地亮着白冷的光。 “谢谢，但是我依旧保持原有口供。” 赫诺侧着脸，灯光把他俊凛的五官映得惨白，光影如画笔般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绝妙的线条，冷静的声音在走廊和审讯室间悠悠回荡。 “带他走。”波尔解脱般挥着手，两个警员立刻架着赫诺离开。 穿过昏暗寒冷的走廊，身后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但赫诺的脸上始终看不到任何起伏，就连扣押他的两个警员都有些感慨。 这家伙是真的不怕死吗？这种时候还能那么冷静。 直到赫诺被推进关押死刑犯的特殊牢狱里，也没有任何动静，他默默地坐下，看着警员把铁门上锁，再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审讯室里，波尔坐靠在椅子上，他擦掉因为表演过度而淌下的汗珠，身边的西里斯和洛克则还在回味着赫诺最后的表现。 毫无起伏的语气和表情，冷静得有些可怕。 “那家伙好像看穿了我的策略，有些不好办啊。”波尔望向两人，看上去有些无奈。 对方毫不怯场的表现，让他的所有表演都像锤在棉花上的拳头，无力也无用。 “不过这样来看的话，他倒是很可疑啊。”洛克摸了摸下巴说道，虽然赫诺始终坚持自己的口供，但是以他表现来看，的确就像是早就识破了审讯的策略，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 “不，那家伙大概率不是凶手，如果他是凶手的话，在预知了审讯手段之后，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像平常人那样，惊慌失措，但却不改口。” 西里斯并不认同洛克的看法。 “是啊，倒不如说他要是凶手的话，这样的表现无疑是增加自己被注意的可能性。”波尔点头认可道。 “这个人是什么来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拉普拉斯这个家族，平民吗？”西里斯对赫诺有些兴趣，从他的陈述和表现来看，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的，他原来是辎重军营的普通文职，不过因为才能卓越，得到了亚拉斯的引荐，今年到波利塔军学院进修。”波尔答道。 “亚拉斯的引荐？原来他引荐的人就是这个家伙啊，果然有过人之处。”西里斯赞赏着亚拉斯的眼光，这两人交情倒是不错。 “确实是个厉害的学生，不过现在怎么办，继续关着他？”洛克也认可赫诺的表现，但他明白当务之急不是谈论赫诺的才能，而是找到凶手。 “我去找他谈谈，说不定那家伙能有什么头绪。”波尔站起身来说道。 “你是说，你打算问问他该怎么抓到凶手？”西里斯对波尔的话感到困惑。 “是的，别看那家伙现在只是个学生，他也是向亚拉斯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建议，才被引荐到波利塔军学院的。”波尔笑着说着，然后推开门离开了审讯室。 走廊那惨白的光同样也映在波尔的脸上，走过那段阴森恶寒的路，波尔似乎对赫诺的意志力多了几分了解。 能在这种环境下却丝毫不动摇，确实是很难得的定力。 “赫诺·拉普拉斯，你很有意思。” 穿过走廊，踏上黑暗的阶梯，波尔彻底记住了他的名字。 我想和各位说些心里话 没想到第一次和我的读者们在单章中进行交流，并不是在上架感言，而是在今天的拖更，还挺令人感慨的。 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们聊聊天了，想和你们说的话真的很多很多，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向每个阅读过这本作品的读者朋友们道谢，真的很感谢你们的阅读！ 这本书从《诡言战争》更改为现在这个书名，首章也经过一次大修，其实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我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来阅读。 但是，正如大家所见，本书非常之扑街，不过有各位的支持，我也照样能坚持更新。 作者还在上大学，这个学期要学的课程是整个大学生涯中最多最难的，再加上最近开始进入考试月，非常忙碌，甚至今天下午我才刚考完一门科目。 虽然小组作业已经完成，但是我还是没有恢复到双更，在这里向所有读者说句抱歉，我真的很没用，更新不给力，就连书也写得很差。 老实说，我本身是打算用爱发电，哪怕单机也想要写完这本受众很小很小的作品。 但是我的内心却又极度虚荣，我渴望有人阅读我的作品，非常非常地渴望。 以至于我从开书到现在，几乎每天都会看上十几次甚至几十次收藏数，哪怕一个评论，一张推荐票，一个新增投资，甚至一个收藏都能让我开心很久。 但是同样的，每次看到收藏数下降时，我都会很难受，甚至在五一假期的时候，我在外面和朋友游玩，却因为不时减少的收藏而感到难过，以至于那天晚上的大餐都吃得不香，反而早早地回来改文，更新，直到收藏回涨才安心下来。 写书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也越来越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很差，明明我还有着一批支持我的读者，有着一批喜欢这部作品的读者，但是我却总会因为掉收藏而感到难受，甚至因此焦虑不安，连做梦都会梦到自己收藏又掉了。 再加上近期的学业和生活事情诸多，没有存稿的我只能选择单更，同样的，减少的更新量换来的是越来越少的追读，收藏也掉得越来越快。 我在不断地自我怀疑中挣扎，甚至经常会有我刚刚更新没多久，收藏却突然少了几个的情况发生，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反复地看最新的章节。 到底是哪里写到了毒点？ 到底是哪里写得太差了？ 我是不是写错了什么东西？ 随着怀疑的次数不断增多，我开始重新审视这部作品，令人难过的是，我似乎找不出多少能够修改的地方，除了删改、更正一些用词以外，我不知道该怎么改，除非重写。 写得垃圾而不自知，这是很可悲的。 其实，我一开始只打算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不顾全任何人的感受，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做不到，当我看到别人的成绩高升，而自己却原地踏步时，巨大的落差感让我感到难过。 所以我开始去问别人该怎么写，去学习别人的写法，渐渐地，这本书开始有些脱离了我的大纲，但是成绩却没有好转。 实际上在莉娜的生日晚宴里，并没有这种打脸装逼的桥段，原定的剧情只是赫诺巧妙地用计向苏普林展示自己的能力。 但是有人说要这样写，才会有人看，于是我就这样做了，从而让故事开始显得有些拖沓，实际上赫诺遇到的很多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但是如果这样设计剧情，把计谋设计得错综复杂，我害怕会流失更多的读者，因为没有什么人愿意耐着性子读一个新人的作品。 所以很多地方难以体现出我写这部作品的初心，也就是向读者展现有来有回、见招拆招的精彩智斗，现在则是赫诺一路碾着过去，甚至让很多角色看起来像是被降智了一样。 这部作品已经越来越不像我心目中的模样了，我甚至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回归原来的大纲了。 我对它的期待很高，有着不小的野心，本作的设定与大纲其实非常完善，加起来共计15万字，并且每个智斗的情节都是精心设计的，基本没有逻辑上的漏洞。 但是却因为我的各种原因，让它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它本该更精彩的，我本该向各位展示更多的精彩东西，但是最终却写出来这样的东西，我很迷茫，也非常难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其本质，还是因为我没办法静下心来写，太过在意成绩了，而自己不堪一击的心理防线在几个收藏减少的压力下就彻底碎裂。 我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作家助手，看看有没有人留言，有没有人投票，有没有新增的收藏、投资甚至是角色点赞。 同样，每天晚上入睡前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如此。 在今天之前，废物如我也能在各位的支持下，坚持到了现在。 不过今天止不住下跌的收藏，让我再次审视起自己和这部作品。 只要不下雨，我每天都会去跑三公里来完成学校的体育任务，今天晚上我跑了六公里，在跑步的这段时间里，我不断地问着自己。 现在的我，究竟有没有能力写好这本书？ 我现在写的东西，是否值得让人阅读？ 先把我贫瘠的写作能力放在一边，谈谈我亲爱的读者们吧。 再次向每一位支持过本作品的读者们致谢，我发自内心地、由衷地感谢你们。 谢谢你们的阅读，谢谢你们的追更，谢谢你们的评论，谢谢你们的点赞，谢谢你们的投资，谢谢你们的打赏，谢谢你们的投票。 这里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在键盘上一字一句敲下来的，没有复制黏贴，因为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但是我这个废物作者却拿不出相应的作品来回报你们，有的只是拉胯的更新，无趣的文字，不明的剧情等等，想想我这种人实在是太垃圾了吧。 写到这里，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现在的我，已经被打击得不成样子，我这种废物，到底还有什么资格写书，有什么资格自称为作者？ 但是能遇到各位，我真的很感动。 这本书到目前为止，虽然评论不多，但仍旧保持着零差评的记录。 直到前几天，我甚至有了一位每天早上八点多都给我投票的读者，真的很感谢你。 也有人一口气读到最新章节，然后鼓励我，夸奖我。 还有很多人默默地坚持着追更，默默地投票。 那天我看到一位曾经打赏过本书的读者，在推书活动中推荐着这部作品，我当时真的很感动。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每一位读者，可是我觉得，现在的我不配被这样对待。 尽管很不服气，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很垃圾。 所以，我重新拿起了设定集和大纲，我认为它是精彩的、优秀的作品。 只是因为各种因素，导致它现在变成了一本平庸之作。 所以很遗憾，从今天开始，这本书将会暂停更新。 但赫诺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尼奥和阿斯德的战争也没有结束，我需要时间来调整，甚至是大修。 我要呈现出这部作品的原貌，让它得到应有的精彩。 我不会让各位的投资白费，所以我会向编辑申请完本，但是这个故事绝没有结束，我向所有喜欢这部作品的读者保证，未来它一定！一定！一定会重现！ 在此之前，我会好好调整好状态和心态，不能只是沉浸在自己是个废物的痛苦之中，我一定要从废物作者的坑里爬出来。 还有各位打赏过本作的的读者，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我会私信你们，把我能分到的部分，全额退还给你们，虽然没满200我也没办法提现，但是现在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尽可能地弥补各位，真的很抱歉，我太没用了。 其实写到这就该结束了，我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 但是请让我再说一次，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每一位支持过这部作品的读者！ 我绝对会把这部作品，以更精彩的形式再度呈现给你们！ 我保证！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