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陌生人》 迷途 蒋佳涵下了火车,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和东源比起来,老家太小了,小到东源的一个火车站就有老家的半个镇子那么大。 她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用了很久的蓝色双肩背包,背包大概是洗了很多次的缘故,蓝色也早已褪散开去,只余下一片的惨淡。 蒋佳涵从包里掏了瓶水,想是渴极了,“咕噜噜”地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她随手将瓶子塞回去,抬头望了望火车站门口上方漆红色的三个大字——东源站,眉目里竟有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是的,对于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的她来说,东源就是新的天地。更何况,或许很快,就能见到耗子了。 她爱叫他耗子,从她脸上还挂着两道鼻涕,用曾经很风靡的大红花头绳儿左右扎着两个小辫子的时候,她就爱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耗子长耗子短的叫唤着他。他,也是一脸的稚气,却学着大人的模样交叉着两条胳膊,看着她,盛气凌人:“我叫杨浩辉,不叫耗子!你不准叫我耗子,不准!” 还是孩子的蒋佳涵歪着小脑袋,无辜的大眼望着他,道:“为什么不准,大人们都是这么叫你的。” 他反驳道:“大人是大人,大人可以这么叫,你不行。” “为什么呢?”蒋佳涵还是不明白。 小浩辉又气又急,小脸憋涨得通红:“蒋佳涵你个笨蛋!你以后是要做我老婆的,老婆就要听老公的话,我说不准就不准!” 蒋佳涵嘴角划开了一道幸福的弧度,当时自己只有六岁啊,而他,也不过只有九岁。 天阴沉沉的,她没太在意,就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尘远广告设计公司,纸上注明着这样一个地址。 如果你生活在东源,或者是任何信息通畅的城市,就应该听说过它,创立者是几个不满三十的年轻人,短短四年,便已经成功上市,媒体称它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被业界公认为最有发展前途的广告设计公司。而杨浩辉的名字,也随着尘远的成功逐渐被人所知,四年前,正是他带领着他的几个大学同学,创办了尘远。 而这些,蒋佳涵全然不知。 她只知道,四年前,耗子给她寄来了最后一封信,信中提到了他正在建立的这个公司。之后,便再也没有来信,只有每月固定的寄给家里的生活费还证明着他的存在。 而寄回来的生活费的数目越来越多,关于他的传言也在那个小镇漫布开来。 镇子里的人说,他在外面挣了大钱,被城市的灯红酒绿迷了眼,再也不会回镇子里来了。 “耗子真不是个东西,看到了城里的好,就把这儿给忘了。”吃饭的时候,蒋佳涵的妈妈抱怨道。 “他的公司才刚起步,肯定很忙,所以没时间写信。”她这样安慰着妈妈,也安慰着她自己。 “得了吧,在忙还抽不出点时间写封信?哪怕就几个字也是好的。闺女哟,这八年我都替你冤。要不,你这年纪早该家人咯。” 八年了啊,是啊,自从十五岁那年在车站送他离开,都已经八年了啊。当时他说,等读完了大学,找到了工作,就把她和家人都接到东源,过城里人的生活。 可是,他没来,没来接她。 “我看他八成在城里找了个好的,不要你咯。”妈妈还在唠叨,她有些恼火,从来,她都不容许别人说他坏话:“耗子不是这种人,我信他。” “你个傻闺女儿哟,就这些年他没音没讯的,你还信他?算了吧,别等耗子了,你说你这长相,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放下碗筷,转身就往自己的屋里跑,打开门时,她停驻了一会儿,开口:“我去找他,问问清楚,看你们还说他。” 就这样,她来到了东源。 她在考虑是先找个住的地方还是去找他。 最后她在车站旅馆订了个房间,好好洗了个澡,洗去一路的风尘,换了件清爽的衬衣,便下了楼。 “请问尘远广告设计公司怎么走?”他询问旅馆的老板,又怕他听不明白,指着那张纸上的字。 那个肥头肥脑的中年男子一只手撑着他肥硕的脑袋,另一只手在招待台上胡乱的敲打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纸条,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道:“你去那儿干嘛。” 蒋佳涵愣了一下,继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找人。” 店老板直起了身子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信似地轻笑:“找人?” “嗯。” 男子不耐烦地举起大拇指朝后一指,道:“往东,四号线。” 蒋佳涵觉得有些窘迫,低了头道了句谢谢就忙着离开。 店老板依旧慵懒地斜倚着柜台,瞥了眼天色地骂道:“又他妈要下雨了。” 旅店老板也没说清楚,蒋佳涵也没问明白,她以为四号线就是坐四路公交车。 她在火车站公交总站里一个站台一个站台的找着,硬是没有找到四路车。 难道是老板骗她的?她这么想着,却又觉得没理。于是她又琢磨会不会是十路,南方人都有这个通病,就是平翘舌分不清,或许那个旅店老板说的是十号线。 然后她上了十路公交。她心里开始忐忑起来,和耗子见了面后该说些什么,他是不是真的变了,甚至,他还记得她么? 汽车一走一停,蒋佳涵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乘客们,终点站到了,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车子里传来机器发出的报站声,车子里所剩无几的几个乘客尽数下了车。唯有她愣坐着。 “快点下车!”司机用一口地道的东源话粗暴地吼着。 蒋佳涵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颤颤巍巍的问道:“请问,车子为什么没在尘远广告公司停?” “尘远?”司机略转了转头,烦躁地挥手道:“快下快下,去尘远乘十路车,一个东一个西,你开什么玩笑。” 怎么?果然是坐错车了吗?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想再问的清楚些,可是看到司机那凶神恶煞的神情,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默默下了车,脚刚一着地,车子就疯一般开走,将她弥漫在车子滚浓的尾气里。 蒋佳涵往回走着,想着东边的方向,不是十路车,难道真是四路?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她每经过一个公交站台,便停下来看看指示牌上的字,可是没有一个地方是他认得的。看来,还是只能先回火车站了。 她在公交站台边百无聊赖的等着开往或者站的车子。一辆小轿车疾驰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蒋佳涵忙向后退了几步,还是被灰尘呛得咳了起来。 咳着咳着,眼泪就淌了下来。 她压低着自己的抽泣,却还是听到了另一个人清晰的哭泣声。 “贺凌天你不是个东西!”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年轻女人,深秋时分却只着这一件浅灰色单衣,栗色的梨花头,脸上擦着很浓的妆,只是早被泪水充花,此时却不顾形象的对着手机大喊着。 “你就是个混蛋,混蛋!咳咳……”显然气急了一口气没接上,直呛得不停的咳嗽。 “不用你管,死了才好!” 女人还在哭喊着,蒋佳涵微微蹙眉,心里亦是异常烦躁。 终于,陌生女子不再叫喊,只是无助的靠着公交站牌蹲坐着,双手捂着脸“嘤嘤”哭泣。 蒋佳涵同情起这个女人来,静静地走到她身旁,踯躅了半天,终是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到底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不出安慰的词,只柔声说了句“别哭了”。 陌生女子显然吃了一惊,方才吵得太凶,竟没发觉身旁还有别人。 她抬起头,姣好的面庞上挂着泪珠,只戒备地地瞟了蒋佳涵一眼,又垂下了头去。 蒋佳涵不再说话,也同女子一样,靠着站牌,缓缓坐了下去。 女子没理睬她,自顾哭着,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而蒋佳涵,方才落了几滴泪之后,竟是再也哭不出来了。 不过四五点钟的光景,天色却越发的暗了下来,雨怕是就要下下来了。蒋佳涵有些发急,车要是再不来,回到住处时她准会被淋成落汤鸡。 果然,一地小水滴斜斜划过她脸颊,没过一会儿,老天终于将隐忍了一天的怒气全都发现出来,雨哗啦啦的泼了下来。 好在站台还是有挡板的,蒋佳涵赶忙起身往里躲。却见那陌生女子仍一动不动的坐在外头,想也没想便又跑了过去把她往站台里拽。 “快进来躲躲吧,会感冒的。” “啪——”陌生女子竟一惊之下拍走蒋佳涵的手。 蒋佳涵愣了愣,雨顺着她的发梢嗒嗒的快速滴落着,她忽然心里一横,坚持道:“不行,真会感冒的,你又穿的这么少。” 陌生女子虽然瘦弱,此刻却任蒋佳涵拉着而纹丝不动。 这样争执了半晌,雨却丝毫不见有转停之势,女子冷的发起抖来,蒋佳涵无奈,脱了自己的上衣披在女子身上。女子没有拒绝已没有道谢,只是蜷缩着发颤。 忽然一辆车疾驰而来,在他们面前及时的停住。车里走出来的男子发狠似的一把搂过陌生女子,凶道:“丁钰洁你发什么疯!” 女子想要挣脱奈何气力太小:“我没发疯,你个王八蛋,王八蛋!” 蒋佳涵像是情侣吵架,她管不着亦无心再管,恰好此时等的车很合时宜的来了,归心似箭,赶忙上了公交车,至于那对男女,已是别人的事。 她突然觉得世界很可笑 蒋佳涵回到旅馆时差不多已经七点了,本是已经到了晚饭时间的,可刚淋了雨,头有些晕晕的,她并没有胃口。 那个中年老板看见她浑身湿透的落汤鸡模样,低声嘀咕:“现在的小年轻,下雨也不知道要带把伞。” 她没有气力应付那个刻薄的中年男人,自顾上了楼回到客房。 关了房门,她才真正感觉到冷。 自己的外衣还在那个陌生女子哪儿,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是比起一件衣服,现在的她似乎失去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但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第二天醒来时已近中午,昨晚发了烧,吃了药片竟睡的特别的沉,眼下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蒋佳涵决定打听清楚到底去尘远该怎么走。走到楼下,店老板一如往常的懒懒散散地倚着柜台看着报纸。 “那个……” “干嘛?”店老板甚至烦躁的头也没抬一下。 “到底去尘远公司该怎么走?”蒋佳涵怕店老板烦她,语气很是卑逊。 店老板翻了页报纸,随口道:“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 “可是这儿好像没有四路车。”蒋佳涵头垂得更低。 “四路车?”店老板反应大得惊人,唬了蒋佳涵一跳,正垂手立在一旁等着他的挖苦,却半天没听到他讲话。 她瞥了眼旅店老板,旅店老板也在疑惑的上下打量着她,这眼神同昨天别无二样,一副“就你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蒋佳涵迟疑着开口。 旅店老板看了看报纸,又看了看蒋佳涵,问:“你昨天下午上哪儿去了?” 蒋佳涵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如实说道:“我找了半天没找到有四路公车,以为应该是十路,所以做了十路车,后来到了终点站才发现做错了车。” “十路车,倒是有可能。”店老板自语道。 蒋佳涵又问了一遍:“到底该怎么去尘远啊?” 旅店老板又不耐烦起来:“四号线,地铁四号线。” “地铁?”是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还有地铁这么一回事。她窘迫地想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头晕忽忽的,她仓皇的道了声谢,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找到地铁站又是一番周折,当她终于坐定在车厢里时,心却没有真正定下来。她开始轻微的发起颤来,直到她站在尘远设计公司大楼前,她还在紧张的颤抖着。她怕,八年的离别,四年的了无音讯,这么多的空白,她心里真的没有底。 但她最终还是走了进去。一个穿着知性大方的年轻女子接待了她。“小姐,请问您找谁。”年轻女子眼色有些奇怪,却也是很得体的笑着。 “我找杨浩辉。” 女子显然愣了一下,像没听明白似的又问了一遍:“您找谁?” “杨浩辉。”蒋佳涵又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遍。 年轻女子确认自己没听错,客气的问道:“请问,您预约了吗?” “预约?”蒋佳涵反问。 “是啊,客户要见杨总,总是要先预约的啊。”女子耐心的解释着。 蒋佳涵没能反应过来,又听那人道:“看来没有预约啊,那抱歉,您不能见杨总,况且今天公司出了些小事,他一早就去处理了,眼下也不在公司。”又拿了张纸条出来,在上面写了些什么,递给她道:“这是杨总秘书黄先生的电话,您可以找他。” 蒋佳涵说不出此刻自己是失望还是宽了心,接过纸条,礼貌的道了谢就往外走,刚要出门又被那女子唤住。 “小姐没看今天的报纸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蒋佳涵不知何意,老实的摇了摇头:“没。”想了想又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您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吧。” 蒋佳涵起初并没有太在意那个女子的话,可她路过报亭的时候一时兴起,果真买了份报纸。 等地铁的时候她随手翻阅着。 娱乐版头条醒目的大字“丁钰洁街头与神秘女子起争执,原因竟是贺凌天”,附有几张模模糊糊的照片。她本就对娱乐明星这类新闻不感兴趣,正想翻页,却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便也好奇地细细看了报道。 看着看着,她捏报纸的力道便越来越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抑制自己不停发抖的身子。 昨天下午等车时发生的事,居然成了今天报纸的头条。 那个哭泣的陌生女子,正是当红歌星丁钰洁,而之后赶来的那个年轻男子,是丁钰洁所在的经纪公司贺氏老总爱子。而蒋佳涵,居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那个所谓的神秘女子。 报上贴出来的照片完全是断章取义,一张是她拉着丁钰洁避雨是照的,的确有些向两人在起争执,第二张是那个名叫贺凌天的男子搂着丁钰洁,而蒋佳涵等的车来了正要离开时拍的,报道的人声称这是神秘女子的负气离去。 她扔了报纸,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不,或许不是她自己好笑,而是这个世界,整个世界都太好笑了。 她轻轻笑出来,然后眼泪滑了下来,她讨厌冤枉,别人也好,自己也罢,她向来讨厌冤枉。 记得初一的时候,她坐在第一组,有一次上自习,第三组的一个女生想和自己换个座位,按规矩自习课上是不可以换座位的,但她从来就不懂得怎样拒绝别人,便答应了。 自习课上到一半时,班主任突然进了教室,一眼便发现她们换了座位,只把蒋佳涵一个人狠狠批评了一通。 她当时觉得特委屈,向耗资诉苦,明明不是她主动换的座位,为什么班主任只批评她一个。耗子听了二话不说拉了她的手就往班主任的办公室跑。 “干什么,你。”她急了,忙挣了他的手。 “去找你班主任说清楚。”耗子重又拉回她的手。 “不去。”她断然拒绝。 “必须去,与其在这儿哭哭啼啼,不如去说清楚。”耗子执意道。 蒋佳涵站在原地就是不动弹:“算了,回去吧,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去了说什么,总不能说是别人的错吧。” “真不去?” “不去,我也就在你这儿抱怨几句,现在心里好受多了。” “真是个傻丫头片子。”他抱怨着,两人却都笑了起来。 当时的自己多敏感啊,只不过是小小的冤枉和委屈,就能让自己哭鼻子,可是那是身边至少有他在,朝着他发一通脾气或是大哭一场,那些微末的委屈也都无影无踪了。而如今她受了委屈,又有谁来宽解她,拍着她的头骂她傻丫头呢。 她双肩发着颤,那是在极力的忍住哭泣,她本是与这里的一切都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有杨浩辉秘书电话号码的纸条,那似乎是她唯一可以与他联系的途径。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纸条,想着要不要打这个电话。 公用电话就在不远处,但她不愿走动,似乎只要一迈开步子,就会有人对她指手划脚。但是实际上,这个城市的人都是如此繁忙,除了有关的人和实在很闲的人,没有人会把过多的精力放在看报上,即使买了份报纸,也不会把精力放在娱乐版上,就算看到了娱乐版的头条,亦只会匆匆扫上两眼,并不会在意或者刻意地记住新闻的内容和照片上人的模样。 但是即便她多不想走动,她等的车来了,她也必须上车。 蒋佳涵觉得车厢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其实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但她向来是敏感的。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是无助,车上是城里人冰冷的目光,旅店里有老板刺耳的话。东源那么大,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想离开,回老家去,但她不能。她根本还什么都没做,回了家也只会被妈妈唠叨,被邻里指指点点。 况且,她既已走出了那个二十三年来从未离开过的小镇,就没打算这么快回去,她要在东源开辟自己的新天地,做一个配得上耗子的人,至少,能够陪在他身边默默支持他。 当初坐上东源的火车时,她便是这样立誓的。 可是,才不过两天,她的无心之举,便使她卷入一场无谓的名利纷争。 她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不仅仅是蒋佳涵,为了这场纷争而愁闷的还有许多人。 “贺董,丁小姐的事最好能尽快处理,鸿达发面已经开始考虑换代言人,作为中介人,我们也很为难。”年轻男子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在一份报纸上胡乱地划着,眉心微蹙,似在想着什么。 “好的,我们也不希望丁小姐和贵公司出现任何的状况。” “嗯,好,再见。” 挂了电话,他疲惫地靠在办公椅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想起回公司时接待处的小王告诉他上午有个女人来找过自己,又重拿起桌上的那份报纸,看着黑白照上的那个模糊却又异常熟悉的身影出神。 “哒哒哒”,忽然,他拨通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小黄,请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蒋佳涵没有联系那个黄秘书,她知道自己或许已经惹了乱子,这个时候去找杨浩辉,只会给他带去麻烦。 她现在要做的,是在东源找一份工作和一个可以安定下来的住处。 像东源这样的城市,要找到工作其实并不困难,只要你肯吃苦,比如到工厂车间做女工,一般只要有高中或者中专的学历即可,而做这些工作的,一般都是和蒋佳涵一样的外地人。 但是她没去车间,找到的是另一份工作,东源大学的食堂打饭员。对她来说这份工作应该是十分满意的了,学校提供职工宿舍,解决了她住的问题。 这天一早,蒋佳涵整理整理行李,正要离开,忽然店里进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西装男子走到老板面前单刀直入,问:“老板,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蒋小姐?” 蒋佳涵愣了一下,继而又想姓蒋的人有很多,应该不是自己,刚要走人,就见那老板手指朝她一指,道:“好像她就姓蒋。” 西装男子看了眼蒋佳涵,礼貌的问道:“请问是蒋佳涵,蒋小姐吗?” 蒋佳涵吃了一惊,点了点头,没想到对方居然找的真是自己。 “能让我看看你的身份证吗”男子提出了这样一个请求。蒋佳涵从包里取出身份证递给她,对方也不接,只细细看了一眼,确认了一下,然后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封信道:“有人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请收下。”、 蒋佳涵接过信件,信封上没有署名,一片空白。 “这是……”蒋佳涵不解的问。 西装男子也不多做解释,只道:“信我已经送到,其他不方便多说,蒋小姐看了信应该自会明白。” 然后又友好地道了句“再会”,便离开了。 蒋佳涵拆了信封,一看到信纸上的字便呆了。 耗子的字迹,即便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手也轻微的颤抖着,耗子,居然给她写信了。 信的内容很少,翻来覆去的读只是一个意思,让她回去,他不想见她。 蒋佳涵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轰”得一声突然倒掉了。不想见她是什么意思?她等了他八年,又特特的赶来东源找他,最后只留得一句不想见她? 那封信被她捏得很紧,似要揉碎一般。她开始呜咽,却又极力忍着,不想让别人瞧她的笑话。 她慌乱的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天的住宿费,匆匆忙忙的放在柜台上,什么也没说,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她仍是默默的守着他 一如从前 “浩辉,给。”尘远年轻的ceo崔妍同往常一样,亲手泡了杯芝麻糊,递给杨浩辉。 是的,她很年轻,和其他四个人一样年轻,却已是这个公司的五股核心,在这个公司,从来不缺年轻人的神话。 “谢谢。”杨浩辉微笑接过矮瓷杯,看着从里面冒出来的一阵阵热气,似乎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他向来喜爱这粘稠又香甜的食物,蒋佳涵也是。还是孩子的时候,他最爱的就是和蒋佳涵一起守在热腾腾的灶头边等着芝麻糊煮熟,然后一人盛一大碗比谁吃的最快最干净。还学着广告里那个孩子的样子,就连粘在碗上的残渣都要舔得干干净净。或许因为是放在灶头上煮的缘故,杨浩辉总觉得那时候的芝麻糊特别的香甜,而如今,只是和着热水泡,味道已大不如前。 “想什么呢。”崔妍推了推他,英气的眉眼露出鲜见的痴嗔。 ”没什么。”杨浩辉回过神来,再待要说些什么,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眼睛一烁:“请进。” 进来的是那个黄秘书。 “崔小姐。”他朝崔妍点头问好,便直接切入正题,向杨浩辉道:“杨总,信给了。” “给了。”杨浩辉喃喃重复了一句,竟似有些许的怅然,继而点头道:“麻烦你了。小黄。” 而崔妍却没听明白,看了看杨浩辉又看了看黄秘书,察觉到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手头上还有些事,我回办公室去了。”她识趣地离开他的办公室,轻阖上门的刹那,突然觉得有些落寞,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应该无所隐瞒的。 依稀还是八年前的一个午后,新生报到的第一天,崔妍坐在爸爸的车里,好奇的张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校园。她来过不止一次的东源大学,甚至小学的一次郊游便是来这里游玩,但她还是头一回,将在这里学习生活。忽然一个急刹车把她的视线拉了回来,车子撞了人,把一个骑着辆破旧的自行车的青年撞到了。崔妍的爸爸下了车,训斥了青年几句。青年没说什么,只不卑不吭的道了句“对不起”,便弯下身子去捡那散了一地的书。柔和的日光落在他捡书的侧颜,勾勒出完美的弧线,崔妍竟然看得痴了。第二天上课,她在教室里发现了他的身影,他靠窗坐着,又是被阳光斜斜照着的侧颜,这次,她再也不想挪开眼。可她生性矜持沉稳,从不愿表露自己的心意,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这一晃便是四年。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一个电话,号码对她来说异常的熟悉,但她却从不敢主动与它的主人联系,而这次,居然是他主动打来。 “崔妍同学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的好听。 “是的。”她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极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过于紧张。 “我是同班的杨浩辉,听说你在美术方面很在行,敢闯一闯,一起开一家广告公司吗?” 敢吗?当然,对她来说,只要能在他身边,便什么都敢。 于是,五个还没毕业大四学生,东拼西凑凑足了资金,在一间狭窄的房间里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创业历程。 她仍是默默守着他,一如从前。直到小房间变成了高大的写字楼,她也从设计人变成了公司的ceo。 她知道他爱吃芝麻糊,便每天早上为他泡,她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在生活上难免随性,便每个周末去他家只为帮他打扫屋子。公司里的人都道他们是一对,他却不置可否,他不见得不明白她的心意,却从来没有任何的表态。但她心甘情愿,他知道他的苦,他心里有人。 那还是尘远创立不到一年的事,那时他在东源没有住处,晚上便睡在公司里。 他向来跑业务不注意天气。一天晚上落了很大的雨,他没带雨伞被淋了一身,加之没日没夜工作,身子虚得很,竟发起了低烧,回到公司便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那天她为了赶一张设计图很晚都没回家,见着他虚弱的样子忙要送他去医院,他却固执的挥手拒绝。她心疼的紧,她用毛巾帮他擦拭着水渍,不想还昏迷着的他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喃喃的说着什么,声音虽轻,她却听得分明“蒋佳涵,想你了,想你……” 她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眼泪“啪啪啪”的一滴滴地落在他手上,他呻吟了一下。 她回过神来,照顾了他一晚,而他一晚都唤着同一个名字。 第二天早上,他的烧退了许多。他感谢她的照料,她只是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晚上吃晚饭时,崔妍的妈妈又开始唠叨起来。 “妍妍,礼拜天让浩辉来家里吃饭,啊?”崔妍的妈妈夹了个大鸡腿在她碗里嘱咐道。 “妈,我减肥呢。”崔妍把鸡腿夹了回去,又负气道:“干嘛又喊他来吃饭,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争取呢。就你这副不上心的模样,难怪人家浩辉看不上你。”崔母没给自己女儿留情面,直言道。 这话刺到了崔妍的伤处,她莫名的恼火起来,又不好发作,朝着崔父道:“爸,你看妈。” 崔父无奈,只得说劝崔母:“你也少说两句罢,妍妍心里也不好受。” 崔母把筷子一扔,气道:“你还帮她说话?我这么做是为谁啊?为我自己啊?她不争取,我帮她争取争取倒是我错啦?” “反正我不喊,要喊你喊。”崔妍放下碗筷就往自己房间走,不知道为何,今天的她就是特别的执拗。 崔母在她关上门之前大声道:“你喊也得喊,不喊也得喊,反正我是肯定会准备好饭菜的。” 而在另一个家中,也正在上演着家庭争吵。 “畜生!你还知道回来。”贺氏的董事长贺正英看见几天没回家的儿子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骂。 贺凌天并没有理睬他,径直朝楼上走去。 “你给我回来!”贺正英见他是这个态度,愈发的恼火,随手抄起身旁的茶杯便向贺凌天砸去。 可是距离太远,茶杯并没有砸到任何人,只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留下满地的玻璃碎片。 但贺凌天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看了看地上的碎片,鄙夷的看向自己的父亲:“怎么,你还想砸死我?” “畜生!”贺正英又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在外面乱搞不仅坏了自己的名声还坏了贺氏的名声,你居然还敢对我这种态度?” 贺凌天知道他所谓的“好事”就是几天前娱乐版头条的内容,却只是轻笑一声,道:“我这都是跟你学的。” “逆子。”贺正英气结,一阵剧烈的咳嗽,手指着贺凌天,脸涨得通红不停的骂着“逆子”。 贺凌天不再理睬他,迅速折身上楼,不一会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下来。 “你又要去哪儿?”贺正英顺了顺气问。 贺凌天却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贺正英气过了头反倒静了下来,脸上却是鲜见的悲伤。 妻子已经去世十二年,可是儿子还是不肯原谅他。 也是他的错,在外头拈花惹草,向来敏感柔弱的妻子发现之后郁郁寡欢而死。当时儿子也才十二岁,失去了母亲的他便把自己的父亲当作了杀死母亲的凶手。此后的十几年他也曾试图弥补,可始终得不到儿子的原谅,以至于二人经常吵架,最后发展为一见面就吵的田地。 但这次的事,使贺凌天成为众矢之的,受到许多丁钰洁歌迷的唾骂,而丁钰洁的人气却反升不跌。 渐渐地,他眼里的哀愁散去,眼神慢慢犀利起来,那个神秘女子究竟与贺凌天有没有关系他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的事一定是死对头四叶干的。而那个神秘女子,或许是贺凌天的新欢,或许是四叶的人,又或许什么都不是,但无论怎样,一定要先找到她,以免蜚短流长。 怪圈 来到这个校园,蒋佳涵却是异常的心惊。 她知道,这是杨浩辉曾经生活学习了四年的地方。即便他早已离开,蒋佳涵也能感觉到空气里曾经流淌过他的气息。 员工宿舍便在东源大学的校园里,食堂的楼上。 她们宿舍一共住了六个人,显得有些拥挤。六个人里头包括蒋佳涵在内都是不温不火的性子,只有一个叫胡佳佳的女孩,在她们看来特时髦,特开朗。她爱听歌,耳朵里老是塞着两个耳机。 “诶,蒋佳涵,你喜欢听歌吗?”一次工作的间隙她问道。 “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但我爸爱唱歌,也教我一些歌唱。”蒋佳涵老实的回答。 胡佳佳往嘴里塞了条口香糖,问:“你爸都教你唱些什么歌啊,来两句听听。” “我爸教我的歌你怕是不爱听,《长城谣》什么的。” “啊?老革命歌曲啊。”胡佳佳失望的说着,继而又来了兴致道:“要不你唱两句我听听,反正无聊。” 蒋佳涵向来在这方面不爱露脸,红着脸道:“不要了吧,我唱得不好。” “没关系,来两句,要不我先来,你再唱,谁也不亏。”说着竟真的自说自话的哼了起来。 “打饭。” 胡佳佳自我陶醉的歌声被打断,气不打一处来:“谁啊,这个时候来打饭。” 抬眼一看,道:“哟,又是你啊。” 来人是个男生,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学生模样,听胡佳佳这样说,便道:“我怎么了?” 胡佳佳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掉头就走。 蒋佳涵哭笑不得,对来人说:“你可别介意啊,她不是成心的。” “没事儿。”男生笑了笑。 大概是同龄人的缘故,蒋佳涵总觉得在这些学生面前特别放得开,而方才的那个男生,总是来她和胡佳佳的窗口打饭,一来二往,自然又较之其他人熟络了些许。 “还是老样子?”蒋佳涵拿起铝制饭盘问。 “是。” “好。”蒋佳涵利索的在饭盘里盛了三两饭,两勺子青菜,又放了个鸭腿递给他道:“怎么这个时候来吃饭?” 男生刷了卡,接过饭盘道:“一会儿要上党课,五点上到八点,没时间吃晚饭了。” “哦。”蒋佳涵应了一声,男生笑着道了别。继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挠了挠头腼腆道:“我叫汤乐彬,是商学院大三的学生。” 蒋佳涵“噗嗤”一下,又自觉失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自我介绍?” 男生一愣,笑了笑:“算是吧。你呢?” “我?” “是啊,你,你叫什么名字?” “蒋佳涵。” “蒋佳涵,蒋佳涵,真好听。” 蒋佳涵愣一下,还是头一回,有人说她的名字好听。耗子总说她的名字难听,虽然他自己的更难听。 不行,她不能再像杨浩辉。蒋佳涵使劲甩了甩头。 “怎么了?”汤乐彬见蒋佳涵神色不对,问。 “没事儿。”蒋佳涵笑了笑:“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吃了便去吧。”说着指了指挂在食堂墙上的钟。 “呀。”汤乐彬这才回过神来,忙端了饭盒道了声“再见”,匆匆离开。 蒋佳涵看着汤乐彬的背影,呆呆的出神。杨浩辉,也曾端着饭盒,从这个门走过,她这样想。 “好啊,给我抓了个现行。”胡佳佳不知又从哪儿忽然冒了出来。 “什么现行?”蒋佳涵不明的问道。 胡佳佳一脸的促狭:“哈,你还装蒜?” “我装什么蒜了?”蒋佳涵愈加不知道胡佳佳在说什么。 “你还装。”胡佳佳上来就狠狠拧了蒋佳涵的胳膊一把,然后装模做样放低了声线道:“我叫汤乐彬,是商学院大三学生。” 忽而又不无夸张又无比娇羞的一笑,放尖了声音道:“你是在作自我介绍吗?” 蒋佳涵总算明白了她在说什么,又急又气的打断她:“胡佳佳,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胡佳佳拍了拍蒋佳涵的肩,无比豪爽的大笑三声道:“开玩笑而已嘛,就不准我八卦一下?” 是不准,蒋佳涵心里这样想着。她已经很不走运,不想再被卷入什么奇奇怪怪的圈子里了。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她摘了白手套就往里间走。 胡佳佳朝她吐了吐舌头,却也没再多言。 可是越想往外逃,捉弄人的怪圈就越往她身上套。 第二天,汤乐彬便发出了黄昏一同散步的邀请。 蒋佳涵自然是拒绝的:“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儿。” 汤乐彬嘴上说着没关系,却是一脸失落,蒋佳涵有些过意不去,待他要离开时忙又唤住他:“要不明天吧,明天是周末,你应该有空吧。” 晚上回到宿舍后,蒋佳涵把这情况如实的告诉了胡佳佳,并让她出出主意该怎么办。 胡佳佳的反应极大:“什么?你要和那小子约会?” “不要喊啦。”蒋佳涵忙捂着她的嘴怕被别人听了去:“不是约会,就是在学校走走。”胡佳佳挪开她的手,喘了一大口气,道:“这还不是约会?” “不是就是不是。”蒋佳涵负气道:“跟你讲正经的呢,早知道你这么瞎嚷嚷,就不跟你说了。” “好啦好啦,别气啦,你要是不想,就和他说清楚呗。”胡佳佳提议。 “这样以后见面会不会尴尬啊?” “已经够尴尬的了。喂,我说蒋佳涵,你也都二十好几了,难不成没谈过恋爱?这点经验也没有。” 蒋佳涵愣了愣,忽然不再讲话,双眼一胀,怕是就要落泪了,便假装打了个哈欠,道:“困了,睡吧。” 第二天她如时赴约。 蒋佳涵还真是头一回真真切切地静下心来看看这个诺大的校园。秋日的阳光舒舒服服的照在她身上,身边时而走过一两个背着英语单词的学生,又或是踩着直排轮风一样飞过,留下一路的欢歌。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似乎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充满着活力。 “那幢楼是我们学院的大楼,要不要进去看看。”汤乐彬指着近处的一栋六层的柱形楼房道。 “可以进去吗?”蒋佳涵问。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基地,走。” 正对着大门是一个铜制雕塑。 汤乐彬指着雕塑介绍道:“这个人据说是院的创办者。”然后又指了指右边。 右边墙上贴着许多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都有一些字。 “这些都是从我们院毕业出去的有成就的人。”然后似在那些照片里寻了一会儿,指着其中的一张道:“这个是我的偶像。” “偶像?”蒋佳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照片上的人和下面的字,竟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杨、浩、辉。”许久,她将那个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似是要深深地烙刻在心里。 “是啊,杨浩辉,听说他是从小镇子里走出来的,居然只用四年时间就和他的同学创办了这么成功的公司,我很佩服他啊……” 汤乐彬诉说着他对杨浩辉的仰慕,蒋佳涵却是一个字也没再听进去。 “对不起,我,我突然想到还有些事没办,先回去了。”蒋佳涵没等汤乐彬反应过来便夺门而走,任汤乐彬在她身后唤都没给回应。 “怎么了,忽然就这样了?”汤乐彬挠了挠头,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 迷 星期日。 汤乐彬一天都没来食堂,蒋佳涵以为他因为昨天的事在生她的气,心里无不内疚。想着是否要和他道个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上他,便只好作罢。即便今天不来食堂,也总有一天回来的,他总不至于为了负气连饭也不吃吧。 果然,星期三的中午,汤乐彬还是来了。 “上次的事,对不起,你别气了。”蒋佳涵帮他打了饭,道歉道。 汤乐彬忙挥挥手说:“我没生气,真的。” “那你怎么几天都没来食堂吃饭,我以为你生气了呢。” “我,”汤乐彬踯躅道:“我以为你讨厌看到我才忽然跑走的,所以这几天没来食堂,怕你看着烦。” “你别乱想,我并不是讨厌你,我只是……”蒋佳涵还待要解释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喂喂,聊什么呢,后头排着那么多人呢,还让不让人吃饭啊?”排在汤乐彬后面等着买饭的男生急急催促。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汤乐彬端了饭离开,又不忘回头道:“我下午没课,来找你。” 蒋佳涵等吃饭的人潮散去,便自给儿胡乱的扒了几口饭,安静地坐在食堂靠窗的桌边等汤乐彬来。今天下午一定要把话和他说清楚,她这样想着。 换做平时这个时候,她定然会带一本厚厚的硬纸板的笔记本,去学校的图书馆找些书来看,然后记下满满的好几张纸的读书摘记。 她觉得,既然身处在高等学府,她便不应该浪费充实自己的丰富资源。所以她特地去学校的人事部办了一张借阅卡。人事处的工作人员看见她后,欣赞道:“你还是食堂里第一个来办借阅卡的人。” 胡佳佳却不以为然:“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又不会发给你一张文凭。” 但她不知道,蒋佳涵对大学深深的向往。 从小到大,她学习便非常的用功,成绩总是十分优异,尤其是耗子离开后,她便愈加的勤奋,誓要考上耗子的学校。高考时她考了年级第二,只比第一名低了两分。这样的成绩原本可是上一个很好的大学,可是蒋母却说“女孩子家家的上大学有什么用,还不是早晚要找婆家嫁了的,不如上镇上的卫校,将来在医院做个护士也就够了。”她不依,蒋母强势道:“我早就和学校哪儿联系好了,钱也交了,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她气极,不想她的妈妈居然丝毫不尊重她的想法而擅作主张的为她决定了一切。但是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最终她还是妥协了,乖乖上了卫校。 而如今她有了这么好的学习的机会,又怎能不抓住。即便最后不会有人给她发一张学位证书,但能学习自己感兴趣的知识,也是一种快乐呵。 阳光暖暖的洒在她身上,她忽然觉得有些困倦,轻轻趴在桌上,竟昏昏沉沉的睡去。 蒋佳涵不过睡了十多分钟,却感觉比几个小时还要漫长。悠悠转醒时,汤乐彬已赫然坐在了自己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啊,我居然睡着了。”蒋佳涵抱歉道。 “没事儿,你睡着的样子还蛮好玩的。” 蒋佳涵尴尬的一笑,开口道:“那天我突然跑掉,是因为,因为……” “不要解释了。”汤乐彬和煦的笑道:“只要知道你不是因为讨厌我才这样的就够了。” 汤乐彬如此的天真,蒋佳涵着实不忍心伤害到他。可是有些话不讲明白,或许最终带来的伤害会更大。 她斟酌着用词道:“其实,我,我已经有,有男朋友了。” 汤乐彬愣是没反应过来,傻兮兮的问道:“你说什么?”。 蒋佳涵无奈的重复了方才,正等着他发脾气把他臭骂一顿,却忽然听他朗声笑道:“哈。这是好事啊。”又似玩笑道:“你有对象了怎么不早说啊,害得我白白的瞎折腾了那么久。” “对不起。”蒋佳涵见他并没有责怪自己,反而更加的内疚,把头垂得更低。 “你是该道歉,我这些日子可都是浪费了宝贵的学习时间了啊,论文后天就要交了我还一个字儿没写呢。”汤乐彬说了一堆话。 “你有没有生气啊?”蒋佳涵小心翼翼地问。 “我干嘛生气啊,不就是失恋了吗,嘿嘿,既然你名花有主,我就只能再去找别的花咯。” “真不生气啊?”蒋佳涵没想到向来腼腆的汤乐彬会说出这种油嘴滑舌的话来,又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真不生气。”汤乐彬重重摇了摇头,又看似很是好奇地问道:“说说看,你那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蒋佳涵一下子像提高了警惕似的,忙回:“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就问问看呗,看看他有没有我好,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蒋佳涵听他说”算了“,终是松了口气。其实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现在究竟有没有男朋友,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杨浩辉把话说得那么绝,显然是要决意分了的,既然如此,她自己再怎么坚持又有什么用。所以她说不好,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状况。 “他帅吗?”汤乐彬忽然又问。 “你不是说不想说就算了的吗。”“我也就瞎问问,比我帅倒也罢了,要是还不如我,我可是要撞豆腐去的。” “没你帅,食堂里有的是豆腐,你去撞吧。”蒋佳涵跟着他玩笑。 “不会吧,那他比我高还是比我矮,比我聪明还是比我笨……” 汤乐彬那天的话特别多,蒋佳涵只当他是真的放开了。可她并不知道,有些人,他们只有不停地说话,才能隐藏心中的痛。 崔妍在杨浩辉的办公室外犹豫了许久,眼看着杯子中的芝麻糊都快不烫了。 那天她忍不住去找了黄秘书,想知道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黄秘书只道杨总不让说,闭口不谈此事。崔妍觉得心里毛毛的,脑子里便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那个他曾经唤了一夜的名字。 她算是他的什么人?又凭什么过问他的私事? 她忽然自嘲似的一笑,继而便敲了门进去。 彼时杨浩辉正仔细地看着什么,见是崔妍,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接过茶杯,同往常一样道了句:“谢谢。” 崔妍瞥了眼方才杨浩辉看的东西,红得很是喜庆的硬纸片上写着三个金黄色的字。 “邀请函?哪里的邀请函?”崔妍问。 杨浩辉往嘴里送了口芝麻糊,道:“东大的。” “东大?”崔妍吃了一惊,拿起邀请函仔细看了一遍,笑了笑道:“是了,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个礼拜天是咱母校的一百周年校庆啊。” 杨浩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却又听崔妍突然低呼一声。 “怎么了?”杨浩辉问道。 崔妍本想告诉他,这个星期天她妈妈本是想请他去家里吃饭的,可话刚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只是笑了笑:”没什么,我这就去通知俊奕他们。”刘俊奕亦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 出了办公室,崔妍居然开始莫名的心慌起来,原本周末的校庆倒是解决了她的一桩难题,可以有充足的理由说服崔母毋须费神招呼客人了。可是她就是心里躁得很,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贺氏传媒大楼,董事长办公室。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毕恭毕敬的报告着什么。 “董事长,您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坐在摇椅上的贺正英眼里精光一烁,夸奖那中年男子道:“好,办的不错,这样没根没底的人竟也被你找到。” “董事长过誉了。”中年男子客气了一句,又把搜寻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具体报告着:“报上照片的地址丁小姐住所附近的公交站台,那个人很有可能那天做了那里的公交车,我们便找了所有当天驾驶那里的班车的司机,有一个司机通过照片认出了她,说她那天乘了公交车去了火车站。” 贺正英原本静静地听着,忽然道:“调查的时候拿的照片……”却并没有说下去。 那中年男子竟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恭敬道:“董事长请放心,照片经过处理,没有人知道这与令郎有关。” 贺正英赞赏的点头,又听中年男子继续汇报道:“我们原本以为她已经坐火车离开了东源,却也不肯死心,便在火车站附近调查。车站旅馆的老板说她在那里住过,她初来东源本没有工作,有一天却提到找到了一份大学食堂打饭的工作,我们便分头去大学找,最后知道了她的下落,东源大学。 “嗯。”贺正英终是满意道:“这次你们干得很好。”但突然语气一转:“可是事儿还没完,务必给我办妥了。” 中年男子后背一凛,道:“请董事长放心,我们必定不让您失望。” 故事才刚刚开始 东源大学近几天渐渐开始热闹且忙碌起来,每个学院都在为校庆做着准备。就连食堂也开始张罗着校庆期间的食谱,确保受邀前来的校友们能吃上满意的饭菜。 汤乐彬每次来食堂也都是匆匆忙忙的,作为院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这些天来他一直在为拉赞助四处奔波。故而与蒋佳涵也难说的上几句话,通常便只是打个招呼就走人。蒋佳涵觉得这样忙碌着也挺好,至少可以尽量避免多余的尴尬。 星期三那天晚上回了宿舍后,蒋佳涵把她对汤乐彬说的话一五一十说给了胡佳佳听。胡佳佳听后夸张的咂了咂嘴,无比惋惜的样子:“可惜了,可惜了。” 蒋佳涵拧开水龙头倒了杯水正准备刷牙,听她这么说,道:“不是你让我说清楚的吗,怎么又可惜了。” 胡佳佳夺了她手里的牙刷敲了敲蒋佳涵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就说你笨,人汤乐彬好歹是个高材生,将来准有出息,你跟了他,以后还愁没饭吃?还需要整天待在油乎乎的食堂里打饭吗?” 蒋佳涵拿回牙刷,用水冲了冲,道:“打饭怎么了,不是挺好的,有钱拿,还有地方住。” “瞧你这点出息。”胡佳佳咧嘴指着她,见蒋佳涵并不搭理她,只好摊手道:“算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孺子不可教也’。”甩下这句话刚掉头想走,忽然又转过身来:“你不要,那就给我,怎么样?” 蒋佳涵没反应过来,嘴里含着牙膏泡沫含含糊糊地问:“给你什么?” 胡佳佳没明说,只露了个坏笑 蒋佳涵明白了过来,吃了一惊,忙漱了口道:“喂,汤乐彬是个老实人,你可别耍他玩。” 胡佳佳”切”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认真的。” 蒋佳涵见她真一句假一句的,还真摸不准她这是不是在开玩笑。 她虽然对汤乐彬没那种意思,却也是不希望他受到伤害的。算了,她想了想,继而叹了口气,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免得又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误会。 事实上,别人的事蒋佳涵的确管不来,因为她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礼拜天转眼降至,而她的故事还才刚刚开始。 杨浩辉的车刚过了东源大学的校门,坐在一旁看着外头的崔妍便叹道:“好热闹。” 一个穿着赞助商提供的工作服的人上前招待了他们。杨浩辉随着他的指引把车停到了固定的车位,便同崔妍下了车徒步行走。 学校满眼皆是热闹喜庆的模样,大红色的欢迎条幅随处可见,道路两旁的树上更是都挂上了鲜艳的气球。几乎在每一个路口都有学生模样的人组成的接待处。 “可惜我们早毕业了几年,要是还在学校里肯定更有趣。”崔妍今天穿的难得的随意,上身是一件宽敞的体恤衫加白色的薄外套,下身是很普通的牛仔裤和板鞋。这样的打扮一是图个舒服,二却也是想重拾曾经做学生的趣味。 杨浩辉置之一笑,也想起了曾经在学校的种种。那时候,他经常骑着辆旧自行车在这条通着校门的大路上来回的跑,因为每天中午和晚上他都必须赶去学校附近的小饭馆打工挣钱,干的活便是骑着车把学生订的食物从饭馆送到宿舍楼下,再从宿舍楼下送回饭馆。这样的来回奔波每天少说也得有二三十次,不管是热的快把人化了的夏天,还是风大的随时都会把人刮倒的冬天,从来都没有间断过,为的只是那少的可怜的酬劳。 但是酬劳再少,只要经过长时间的积累总会越来越多,正是他四年来的从不间断,才有了创立公司的资金。他和他的伙伴们共同出了这笔资金,而他并没有比他们少出一分钱,那是他四年的送外卖,发传单,做兼职换来的。 “浩辉,看那儿。”崔妍指了指附近一个路口的接待处。 杨浩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长桌边里这块牌子,上面写着“商学院校友接待处”。 他们向那里走去。 今天和该是兴奋的一天,几日的忙碌终于快有成果。汤乐彬也的确兴奋,但心里总有些难以言说的痛处。好在他忙得很,很难有时间去想这些痛处。 “汤乐彬,水。”学生会会长那个壮实的男生搬了一箱子的矿泉水分发给众人。 “谢了。”汤乐彬接过水正喝着,却见两个看着很是眼熟的人向这边走来,激动的差点没把那口水喷了出来。 “杨学长,崔学姐,请到这边登记。” 部门的干事把两人领到汤乐彬面前,汤乐彬大喜过头竟有些语无伦次。 “那个,那个,学长学姐请在这儿签个名。”他把桌子上的只往前送了送又递过去一支黑色水笔。 “谢谢。”杨浩辉礼貌的接过了笔,签完后又转交给崔妍。 待得二人签了名微笑着告别离开时,汤乐彬却忽然站了起来。 “杨学长。”他唤道。 杨浩辉回过头:“有什么事吗?” 汤乐彬许久不语,过了半晌忽然非常认真的说道:“我以后一定也会像你一样成功。” “那就努力吧。”杨浩辉友好的微笑着,汤乐彬觉得他的笑竟和秋日的阳光一样柔煦,异常的亲切。 “学长和学姐真是般配啊。” “是啊是啊,这简直就是男才女貌和女才男貌的完美结合嘛,部长你说是不是?” 待得二人走后,部里的干事们便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汤乐彬没搭理他们,边想着事儿边含糊的点了点头。 杨浩辉他们和几个老师,老同学还有院里头的领导叙了一个上午的旧,竟不知不觉已近中午。 “午饭是去外面吃还是在学校里吃?”离开了学院大楼后杨浩辉如是问崔妍。 “当然是在食堂里解决咯。”崔妍想也没想就道:“我都好久没吃学校的饭了,以前还嫌难吃呢,现在想想倒还蛮怀念的。” “好吧。”杨浩辉点了点头,又听崔妍惋惜道:“可惜下午就得回公司替俊奕他们的班,还没来得及去别处看看呢。” 这个时间段,食堂里自然又是另一番忙碌景象。 蒋佳涵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客人要吃的菜装进饭盆里头,不停的重复着盛菜盛饭收饭票或是打卡的动作,几排长队下来她忙的连那些客人的脸都来不及看清。 “请问要什么菜?”蒋佳涵照例现在饭盒里打了三两的饭,按着程序问。 橱窗外的人说了几句话,但因为是女声,声音较轻,加之周围的环境十分嘈杂,蒋佳涵一时竟没听清楚。她把头稍稍往前探了探,又问了一遍:“请问您要什么菜?” 那个眉目很是英气的女子重复了方才的话,蒋佳涵听仔细后帮她盛了菜,接过女子递来的饭票。 “浩辉,我坐那边等你啊。”女子微微转头对站在她身后的人说。 蒋佳涵拿着饭勺剜着饭的手顿了一顿,一定是听错了,她这样想。 可她回身准备盛菜时,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张八年未见的脸。 “哐当”,她手里的饭盆落在了地上,里头的饭全都洒了出来。 还好,还好带着口罩,她暗自庆幸。 口罩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而他亦没将心思放在这一边,故而并未认出她来。 她赶忙俯下身来拾饭盆,眼泪却想掉线的珍珠一颗颗不停的落了下来。 再次站起来时她没有把饭盒一起拾起,却是快速的想里间走去。 是的,她逃跑了,因为她无法假装成他是陌生人一样给为他打饭,她做不到,怕自己会露馅。 “怎么了,喂。”里间正忙着洗碗的阿姨在后面急急唤她,她没有搭理,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终于,她一口气跑到了离食堂不远的小树林里,她摘下口罩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喘气渐渐变成抽泣。她想起了方才匆匆一瞥的那张脸,曾经的稚气早已被成熟的气息取代,并且他又瘦了,以前便已经很瘦了,现在居然比从前更瘦,瘦得让人心疼。他的确变了许多,可是不论他外貌再怎么改变,她也还是认得出他来,因为那张脸,她朝思暮想了整整八年。 蒋佳涵哭得愈加的厉害,却没有注意早有人跟着她来到了这个树林里。 “蒋小姐。”来人拍了拍她的肩,试探地唤了她一声。 蒋佳涵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几个身着黑色西装带着墨镜看不出相貌的男人站在她身旁。 “什么事?”她抹去泪珠,却有些害怕起来。 “我们已经跟了你好久了,方才你突然从食堂跑了出来,我们才有机会接近你。”领头的一人解释道。 蒋佳涵惊疑不已:“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 那人没说什么,只从口袋里掏了张照片出来递给她,问:“照片上的人是你吧。” 蒋佳涵接过照片,正是那张登在了报纸上的,面上点了点头,心里却愈加的惊慌:“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蒋小姐无须害怕。”来人识破了蒋佳涵内心恐惧,道:“我们只是想请蒋小姐帮个忙而已,只要你答应,我们便不会对你做什么。” “什么事?”蒋佳涵狐疑道。 “很简单,只要你动动嘴皮子即可。”来人又详细地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丁钰洁小姐的经纪公司的人,这几日我们对蒋小姐做了调查,知道了你并不是四叶公司派来的人,所以在这件事里,你只是个受害者。”见蒋佳涵没有开口便继续说:“此次事件十有八九便是贺氏的对手四叶搞的鬼,照片是他们拍的,绯闻是他们传的,为的,只是打击贺氏,所以我们想请蒋小姐出面澄清事实,并且……” “并且什么?”蒋佳涵见那人故作玄虚,又问。 那人笑了笑,道:“并且对媒体说,这件事是四叶给了你一大笔钱给你让你干的,顺道揭穿他们的黑幕,即是他们经常通过买通他人制造假新闻,欺骗观众。” 蒋佳涵听得心惊,却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可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分不清青红皂白的人,便毫不犹豫的拒绝:“这不是事实,你们方才也说了,我只是个受害者,他们并没有给我什么钱,我也并不认识他们。我不说。” 来人也不气恼,拍了拍手,他身旁的随从模样的人立时把一直拎着的一个黑箱子打开。 里头是钱,红色的百元大钞扎成捆,整整齐齐的放满了整个箱子。 蒋佳涵想起了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黑社会做交易时,也会用这种黑色的箱子装整捆整捆的钞票。 可是现在不是看电视剧,而是真真切切的在她面前发生。 “只要蒋小姐肯配合,这些钱便都是你的。我们还会令送你一笔钱让你可以离开东源,以免四叶的人来找你麻烦。”那个人用下巴指了指那个箱子,又瞥了眼那箱子的人,那人会意,重又把箱子合上。 蒋佳涵觉得好笑,他们现在做的事,正是他们想让她讲的啊,不管四叶是否买通过别人制造假新闻,但是看看眼下的情景,贺氏是一定有的了。 “对不起,我不能说谎。”蒋佳涵再一次回绝。 那人愣了一下,复笑:“我们来找你,问你愿不愿意,那是对蒋小姐的一种尊重。其实若你不愿意,我们自是有法子制造成是你纰漏的样子让媒体信服,只是到时候,四叶的人若是来找你,可就没人会帮你了,蒋小姐就得自求多福了。” 蒋佳涵的心理忽然同玻璃似明亮:“我还是不能说这种话,对不起。” 那个人见软硬皆施却说不动她,忽然一凛道:“那就得罪了。” 蒋佳涵见情况不妙,掉头便想要逃跑,但是那几人与自己离得太近,不费多少工夫便抓了她想要用绳子将她绑住。 蒋佳涵死命挣扎,奈何她一个女人的力气远远也比不上四个男人的,眼见就难以招架,忽然听到有人懒懒地说了一句:“你们是在做什么?” 众人向来人看去,皆是吃了一惊,忙停了手里的动作站在一旁。 领头那人不再说话,却只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众人见他这般,也只站着不动。 “吴经理,你怎么不在公司呆着倒是到学校里来了,我似乎没听说过你是这学校毕业的啊。”来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目光却是极其的冰冷。蒋佳涵认出了这个人,他便是贺凌天。 被称作吴经理的人忙道:“我们来学校也是工作,工作。” 贺凌天“哦”了一声道:“我这一来便看到你对个女孩子动手动脚的,难道这也是工作?” 吴经理无言以对,便移开了话茬道:“我们没有想到,您也会在学校里。” 贺凌天没再搭理他,只径自走近蒋佳涵,看到她的一瞬竟愣了片刻,旋即又向吴经理道:“这个人我保了下来,你们往后再不准动她。” 蒋佳涵和吴经理俱是一惊,吴经理忙道:“这个人是公司……” “成了。”贺凌天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别解释了,反正这个人我保了,往后谁再敢动她便是和我作对。” 吴经理心里清楚得很,蒋佳涵若是真跟了贺凌天去,怕是以后想利用她便更难,公司便只得使用那下下之策,即假借蒋佳涵之名诬陷四叶,之所以称为下下之策,是因为没有蒋佳涵亲口的证词,难以令人信服。如此一想,便坚持道:“不成,这个人不能交给你。”说完就示意随从上来抢人。 蒋佳涵吓得愣在了原地,却听贺凌天在她耳边急急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逃啊。”继而拉起了她的手便向外奔去。 蒋佳涵起初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后来见是这样一个状况,便知道贺凌天是有意和那吴经理反着干,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但她知道此刻贺凌天是帮她的,为了躲过这场危机,她眼下也只能由着他带自己逃了起来。 “头,要不要追啊?”一个随从迟疑着问。 吴经理忿忿地甩了甩手,学校里人太多了,他不能把这事儿闹大,即便在懊恼,也只能先做罢了。 混蛋 蒋佳涵和贺凌天两人一口气跑得老远,停下来时已是在校门口附近的停车场。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贺凌天向来不擅长跑步,此时已累得上接不接下气。 蒋佳涵没有回答,只喘着粗气儿狐疑地盯着他。 “喂。你就用这种眼神看着你的救命恩人啊。”贺凌笑道。 蒋佳涵看见他的笑,觉得异常亮眼,竟不敢直视他的脸。她尴尬的收回了目光,道:“就是因为那件事儿。” 她说的含含糊糊,本以为贺凌天能听明白,可是她不知道贺凌天根本不知道她便是报上的那个神秘女子。 “哪件事?”贺凌天不明就里。 蒋佳涵心想这人还真是健忘,但在生人面前口舌又比较迟钝,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便道了句:“算了,没什么事。” 贺凌天倒也没再追问,只四顾一番,说:“你家住哪儿啊,我送你回去吧。” “我在东源没有家,我在这里工作,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里。”蒋佳涵垂着头轻声道。 贺凌天见她这般模样,脑海中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脸,竟心头一软,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你现在还真不能回去,说吧,你要去哪儿,我载你一程。” 蒋佳涵不想再与他们扯上关系,便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还是回去好了。”说完转身欲走。 “回来回来。”贺凌天把她拉了回来:“你现在会去立马被他们带走,你信不信。” 蒋佳涵瞥了眼她那条被拉着的胳膊,双颊有些微微的发烫。贺凌天平时是随意惯了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见红着脸不说话,便提议道:“要不先去我家?” “不行。”蒋佳涵动了动胳膊挣开了他,回绝得很干脆。 贺凌天一愣,道:“这么不给我面子啊。”旋即没等蒋佳涵反应过来,又一把拉起了她。 “你干什么呀?”蒋佳涵本能的反抗奈何气力没他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塞到了贺凌天的车子里。 “你叫什么名字啊?”贺凌天见蒋佳涵一路都是闷闷地,试图找些话来说。 “蒋佳涵。” “知道我的名儿吗?” “知道。贺凌天。” “神了,你怎么会知道。” “……” “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 “玉。” “哪儿来的呀,我看你那样也不像是愿意和花钱买这些玩意儿的人啊。” “我妈给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蒋佳涵本有些生气,不想搭理他,但觉着他毕竟算是救过自己,碍于情面便应他几句。好在他住的公寓并不是特别远,约莫开了一刻钟便到了。 蒋佳涵怯怯地跟着他走到了公寓大楼的门口,刚到电梯口,她停了步子犹豫道:“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怎么,怕我把你给骗了?”贺凌天瞥了她一眼,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又说:“放心吧,你没钱又没色的,没什么能给我骗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和你又不熟,去你家会不会……” “啰嗦。”贺凌天不耐烦道:“我都没说什么你瞎操什么心啊。” 贺凌天的公寓并不是很大,两室一厅,约莫八十多平方米的样子,但是就一个人住的话也是足够了的。房子里头的东西不是很多,除了正常的家具家电之外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这样反倒显得干净利落。 “坐。”贺凌天指了指白色的长沙发,想蒋佳涵道。 “谢谢。”蒋佳涵道了谢坐了下来,贺凌天又问:“想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不渴。” “好吧。”贺凌天从冰箱里拿了罐可乐,拉开易拉罐猛灌了两口。 “快入冬了,这样喝伤胃的。”蒋佳涵忍不住劝道。 贺凌天举着罐子的手一顿,自嘲似的笑道:“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了。” 蒋佳涵奇怪道:“你爸妈不管管你吗?” 贺凌天表情僵了下来,蒋佳涵一慌,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了,刚想道歉,却见贺凌天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道:“你先坐着,我去打个电话就来。” 蒋佳涵应了一声,见贺凌天走进了一间房间里去,便开始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电视柜上的一个相框吸引了她的注意,照片微微泛着些黄,像是已经满老了的。照片上是一个眉目俊朗却又满脸稚气的孩子,那是年幼时的贺凌天,而孩子的身旁是一位年轻的妇人,她穿着一身的橙色洋装,遗憾的是她的脸部被一摊浅黄色的油迹遮盖,模模糊糊的辨不清长相。 忽然,蒋佳涵看到了什么,吃惊的低呼了一声,那是一块璞玉,年轻妇人的项间带着的一块透彻的璞玉,竟是与自己颈间的那块一模一样。 “这是我妈。”正自好奇着,贺凌天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蒋佳涵吃了一惊,转过头去,贺凌天果然已站在了身后。 “这块玉……好巧啊” “是,我妈也一直戴着。” “那你妈妈现在在哪儿?” “她已经死了。”贺凌天说的很是平静,似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对不起。”蒋佳涵抱歉。 “没事儿。”贺凌天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忽然说道:“你明天可以来上班了。” 蒋佳涵没反应过来,问:“上什么班?” 贺凌天瞥了她一眼,正经道:“做我家保姆啊。” “什么?保姆?为什么啊?”蒋佳涵觉得莫名其妙。 “我家缺个保姆,你又没有工作,不是正好吗。”贺凌天理所当然道。 “谁说我没工作啊,我有。”蒋佳涵辩白。 “如果你说的是食堂里的那个,对不起,我帮你辞了。” “什么!”蒋佳涵着会儿是真的又惊又恼:“你骗人,你什么时候帮我辞的?” “你以为刚才我去给谁打电话呢?”贺凌天若无其事的反问。 蒋佳涵几近抓狂:“为什么呀,你凭什么帮我辞了工作!” “我这是为你好。”贺凌天又往自己嘴里灌了口可乐,继续道:“那几个人知道你在东源大学肯定天天来烦你,你以为你以后还能这么好运碰上我?” 蒋佳涵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却仍是气极,忽然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她生来就是这个脾性,真正起到了顶头上,反而什么话也不再说,只是垂着头沉默,任谁也不理睬。 贺凌天见她又是不言不语的,料到她该是生气了,忙“苦口婆心”道:“你也别生气了,是不是担心没地方住?你看我这儿还有个房间没人住呢,你便住这儿得了。” 见蒋佳涵没搭理他又道:“我给你三倍的工钱,怎么样?” 蒋佳涵仍旧没说话,贺凌天没辙,正想着该如何说服她,忽然听她道:“电话给我用一用。” 贺凌天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把手机递给了她。 蒋佳涵接了过来,拨了一串号码。 “喂,请问是徐师傅吗?”她对着电话问。 “不不,我其实不想辞职,我……” “什么,这怎么成呢,请您通融一下,我事真的还想干的。” “别,喂,徐师傅?徐师傅?” 电话突然挂断了,蒋佳涵失望之极,把手机还了回去。 贺凌天冷眼看她打完了这个电话,道:”没用的,我已经和你们负责人说过了,他们是不会收你的了。” “混蛋。”蒋佳涵平生第一次这样骂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她忽然觉得那天丁钰洁骂得很在理,贺凌天就是一个王八蛋,一个混蛋。 贺凌天一愣,却笑了:“是,我就是个是混蛋,我这个混蛋吃饱了没事干才爱去管你那闲事儿。” 蒋佳涵心里又把他骂了一万回,却也无法,没有工作的她在东源根本没法活下去,便退一步道:“那你总得让我回去拿行李吧。” “明儿我喊人帮你拿去。”贺凌天不让她有任何回学校的机会。 蒋佳涵窝火得很,也不管对方是谁,转身恼道:“带我去我住的房间。” 贼 一连几天,蒋佳涵早上起来时总会看见饭桌上丢了两三百块钱,贺凌天说:“那是给你买菜用的。” 蒋佳涵觉得给的钱太多了,两三百块钱,即便贺凌天顿顿回来吃饭,也足够用一个星期了,而他竟每天都给这么多。然而事实上,贺凌天根本就很少在自己家里吃饭,甚至在家的时间都是极少,或许在他看来,家不过就是一个用来睡觉的地方而已。通常他是这样,每天睡到中午十一二点,然后起床穿衣刷牙洗脸便出门去了,一直到第二天的凌晨两三点才肯回家。 她本想找个机会同贺凌天商量商量是不是少给些钱,却总也没时间和他说上话。一天里统共可以见面的时间也不过是他起床后到出门前的十来分钟。而那段时间,贺凌天又总是急急忙忙的样子,蒋佳涵见他这样子急,倒不好意思打扰他了。于是,每日用剩下的那些钱,她总会规规矩矩的放回贺凌天的床头,并附上一张清单,每分钱用在了什么上,她都一五一十,清清楚楚的记录了下来。 贺凌天对她的这个举动不置可否,于是那笔钱和那些清单就一直堆砌在他的床头柜上。凌晨回来时照旧扔个来那个三百块钱在餐桌上。 蒋佳涵打扫他的房间时,看见那些钱乱糟糟的堆放在那里,终是叹了口气。钱呐,那些可都是钱呐,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就由着它们放在那里。然后,蒋佳涵只得找来一个放纸巾的盒子,把那些钱都放到那个盒子里头,再重新摆在贺凌天的床头。只是当天用下来的钱和账务清单不放进去,以免他想看却看不到。等到后一天再打扫屋子时,自己再塞进去。 这样做了一个星期,贺凌天终于发话了。 那天他起床后冲了个澡,头发湿湿的,水珠子“啪啪啪”的往下滴着,他随意的用毛巾擦着头,看见蒋佳涵在整理客厅,便随口说道:“你倒是个有心人。” 彼时蒋佳涵在擦拭茶几,听他这样说,到时吃了一惊,问道:“什么意思啊?” 贺凌天不多做解释,只是笑了笑,弄得蒋佳涵一头雾水。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蒋佳涵平日在人前总是比较拘谨,但是面对这贺凌天居然倒是颇为自在,谈话间也比与常人少了几分生疏,这让蒋佳涵自己也疑惑。此刻她见贺凌天故弄玄虚的样子,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贺凌天眉头微微皱着,似在闻着什么,然后又舒眉一笑,一双俊目一转,道:“我想说,你厨房里在烧什么啊?怎么味道怪怪的。” 蒋佳涵惊叫一声:“啊,汤糊了。” 蒋佳涵把那锅子青菜汤从煤气灶上端了下来,心里琢磨着难得贺凌天今日有空和他闲聊,不如便把钱的事和他说说,哪知她刚走出厨房,就听见“砰”的关门声,客厅里早已没了贺凌天的人影。 蒋佳涵叹了叹气,有些失落,便又转身去弄她的菜了。 下午的时候,该干的活基本都已干完,蒋佳涵扫了一眼房间,欣慰的舒了口,然后便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 她的房间不大不小,约莫十来平米,装潢同贺凌天的屋子一样,除了必要的床和衣橱外,床两边各有一个床头柜,一台壁式的空调,床的正对面的墙上还有一台壁式电视机。 蒋佳涵打开衣橱,衣橱里放着她所有的衣服,校庆之后的第二天,贺凌天便派人去学校把她的行李取了回来。 她从衣橱里取出前几天刚洗干净的食堂工作服,刚拿起衣服,手却顿住了。衣服下是一本硬抄本,粉红色的封面上印着hello kitty的图案。 蒋佳涵颤颤巍巍的拿起拿本本子,然后坐在床头,本子刚一打开,她的眼泪就“唰”的淌了下来。 她轻轻抚摩着贴在本子第一页上的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张天真欢乐地笑脸。照片右前方的男孩子正蹲着身子,手里是一团泥巴,脸正对着摄像头,虽然脸颊上沾染上了些许泥巴,却仍旧掩盖不住他的眉清目秀。而照片左边偏后的女孩站在男孩身旁,头微微弯着,笑的更是欢乐,嘴张着,没了两颗门牙。 照片的右下角印着“1997-10-17”,那天,是蒋佳涵的十岁生日,而这本本子,真是耗子给他的生日礼物。她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家里要请一些关系好等朋友来家里吃饭,中午的时候,她便同耗子在院子里玩耍。而这张照片,正是他们玩闹的时候大人们拍下的。 看着照片发了半天的呆,蒋佳涵似乎在回忆那天的情景,不落想落下 任何一个细节,然而,毕竟是十三年前的事了,记忆早已模糊。 缓了口气,她又翻了一页纸,第二页纸上只有七个字“杨浩辉和蒋佳涵”,仅仅七个字却占了整整一页纸,笔迹稚嫩,应该是出自孩童之手。七个大字的颜色很是奇怪,原本应该是用红色的水彩笔写上去的,但是后来有用绿色的彩笔描了一遍,绿色的线条十分不圆滑,想是描的人原来想描的准一些,却因为太在乎了,紧张的手抖得厉害,反而描的弯弯扭扭的。 年少的蒋佳涵想用这本本子记录下和耗子一起玩闹的点滴,所以在这一页用醒目的红色写上了两人的名字。有次,她无意间听同学说用红色写人名不吉利,被写的人会死,蒋佳涵当时害怕极了,身怕耗子会就这样被自己写死,那时候耗子已经在另一所学校读初一了,但离蒋佳涵的小学并不是很远。忐忑了一节课后,下课铃一响,她便跑了出去。下课时间不过只有十分钟,她跑到耗子的学校就用了五分多钟。 杨浩辉原本在教室里头做作业,一个同学跑到他可桌边对他说:“杨浩辉,有人找你。” 耗子往窗外看去,吃了一惊,蒋佳涵就站在窗户边上,一脸的紧张,气喘吁吁的跟他挥着手。 杨浩辉跑了出来,蒋佳涵见他安然无恙,终于笑着道:“还好你没死。” 杨浩辉本来见她这时候来自己的学校就很纳闷,又听到她这么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更是一头的雾水。刚想开口询问,上课铃声却打了起来。 “哎呀,遭了。”蒋佳涵低呼一声,连句再见都来不及说,便又急急忙忙的跑了。 后来放学回家,蒋佳涵就立马用绿色的水彩笔认认真真的描那七个红色的字,然而她向来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原本好好地几个字,被她一描反而变得难看了。 反正只给我自己看。这样想着,原本的一些沮丧也便烟消云散了。 蒋佳涵合上了本子,塞在了枕头下面。去厕所洗了把脸,拿了个袋子装好那身工作服,便出门去了。 贺凌天的公寓应该算是处在东源的郊区地段了,环境很好,小区里头错落有致的坐落着一幢幢二十来层高的楼房,环境是不错的,绿化也弄得不错,已经是深秋季节,小区里的桂花开的正好,传来阵阵馥郁的芳香。而那些红枫树,更是在视觉上叫人心旷神怡。 蒋佳涵下了楼就深深的吸了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她走向附近的一个大型超市。超市在小区的西北边,走十分钟就可以到,因为,附近并没有菜场,而超市开门又晚,她便每天下午来一趟超市买好第二天的菜。而今天,她没有进入超市,反而在超市附近的车站旁站着,因为她得先去一趟东源大学,把手上的这件工作服还了。 车站人很多,因着靠近超市,所以很多人都是大包小包的样子。车子一会儿就到了,她好不容易挤了上去,人贴着人让蒋佳涵感到很不自在。 车里很吵,有人操着方言讲着话,有人用手机放着当下流行的网络歌曲,也有人安静的闭目养神。当然,只有那些有座位的人才能这样悠闲,那些站着的人身子跟着车子东倒西歪,还要腾出一只手握着扶手,绷紧着神经随时注意车子何时刹车何时转弯,根本没有闲工夫聊天听歌,甚至睡觉。 车上有很多学生模样的乘客,蒋佳涵猜测他们都是东源大学的学生,因为东源大学离这里不远,都是在东源的东南角上,而学校在大学城里,附近都是教育机构,并没有一个像样的商场,所以那些学生经常会花个两块钱坐一刻钟左右的车程去那个超市购物。蒋佳涵还在食堂里工作时,便和胡佳佳去过几次那里,所以当她发现那个超市就在贺凌天家附近时着实吃了一惊。 蒋佳涵身后的座位上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他闭着眼睛,头斜斜的抵在车窗上好像是睡着了,而他旁边站着个穿着不俗的中年男子。 “车子即将转弯,请拉好扶手,注意安全。”公交车里的机器这样提醒着,然后车子果然向右转了个弯,由于离心力,乘客们都向反方向微微侧斜。 而就在此时,那个打扮不俗的中年人原本放在身边的左右看似平常的贴近睡着了那个人的上衣口袋边,然后看似无意的左右瞥了几眼,手就要伸了进去。 蒋佳涵拉着扶手的右手有些酸,便换做右手去拉,刚转了个身,就看到那个中年男子把手伸进了那个口袋。 她心里一紧,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却是想也没想,喊了一声:“小偷!” 怎样都无所谓 蒋佳涵的声音并不是很响,引起的动静也不大。只是周围的一些人听到了,然而他们也不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干自己的事。 蒋佳涵愣了一下,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看一眼那个小偷,小偷的慌乱不过是一瞬间,他把手伸了回来插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那个被偷的青年也醒了过来,东瞧瞧西望望,显然是没弄清楚状况,一头的雾水。 而蒋佳涵也是一头雾水,为什么没人搭理她?明明是有小偷,为什么没有人管管? 车缓缓靠站。车门打开,走下一拨人又下来一拨人。而那个小偷,也在这一站下了车。 蒋佳涵想拍拍那个年轻人让他看看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但她是个羞涩怕生的人,又不太敢开口。 “大学城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安全。” 关于要不要问这件事,蒋佳涵在心里挣扎了许久,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她便到站了。因为这里上车的人并不多,公交车门只开一小会,蒋佳涵只能抓紧时间下车。 脚刚一落地,她就开始后悔起来,万一那人真被偷了些什么,她却没有提醒他,是不是错就在她了。其实蒋佳涵完全是在白顾虑,那个小偷早早下车了,即便真有什么丢了,又哪里还找得回来。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些,只道自己也有错,所以有些自责。 北门到了,蒋佳涵抬头望了眼“东源大学”四个字,轻声叹了叹,然后进了校门。 学校的总务处她只在领工作服的时候跟着别人去过一次,所以不太熟悉,找了半天才总算找到。 总务处的大门虚掩着,她敲了几下,没人回应。轻轻推开门,原来办公室里根本没有人,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直接把衣服放到某张桌子上还是乖乖地等职员来了之后再还过去。 “你是谁啊?”忽然有人问。 蒋佳涵吓了一跳,见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烫着时下中年女子流行的头式,脸上有些许皱纹。 “我,我是来还衣服的。”说着,蒋佳涵指了指手里的袋子。 那个妇女打量了她一眼,走到办公桌边坐了下来,问:“什么衣服?” 蒋佳涵跟了过去,回答:“食堂的工作服。” “食堂的工作服。”妇女喝了口水复述了一遍,说:“拿过来吧。” 蒋佳涵把袋子递给她,又听她问:“叫什么名字?” 她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妇女从抽屉里摸索了半天抽出一张纸来,迅速浏览了一遍,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问:“是这个吧。” 蒋佳涵点点头,妇女用笔把她的名字划掉,又在电脑上操作一番,道:“好了。” 蒋佳涵道了谢,便出了门。她在校园里逛了逛,考虑要不要去找胡佳佳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去,毕竟是自己不辞而别,总要跟他们道个别的。 “蒋佳涵。”刚走到三教那儿,就有人喊了声她的名字。 循声望去,却见胡佳佳站在三教的车棚边向她招手,而她身旁,居然是汤乐彬。 两人渐渐向她走近,胡佳佳今天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条辫子斜斜的垂着,着一件褐色的薄毛衣,外面罩着韩版的黑色外套,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短裙,打底 裤和长靴。如此的打扮,倒很像是个女学生。她一脸的笑,而一边的汤乐彬神色却是十分错愕。 “你到知道回来了。”胡佳佳的媚眼歪了她一眼,假装嗔怒道:“也不说一声就走了,你不知道,我和汤乐彬有多着急。” 蒋佳涵觉得胡佳佳的语气怪怪的,却无暇理会,只抱歉道:“我也没料到会这样,不好意思啊。” “你到底去哪儿了?”汤乐彬问。 蒋佳涵虽然傻,但也不是特别笨,还搞得清楚状况,估计胡佳佳已经开始行动追汤乐彬了,眼下两人估计正有约会,她不想做电灯泡,就道:“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们有事就先走吧,我再在校园里逛会儿。” 汤乐彬急道:“横竖我们没什么事,不如陪你逛逛吧。” “不用不用。”蒋佳涵连忙挥手拒绝。 胡佳佳笑着挽了汤乐彬,说:“你不是说要陪我去买鞋的吗,怎么又说没什么事了。” 蒋佳涵也是笑笑:“你们有事就走吧,我一个人逛逛。”然后道了句“再见”就往他们的反方向离开。 “嗳~”汤乐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胡佳佳拖走。 “你啰嗦死了。”胡佳佳低声抱怨。 因为是周三,下午没有课,所以学校里格外热闹,蒋佳涵路过体育馆,篮球场网球场排球场都聚满了人,大概有什么重要的比赛,体育馆门口拉起了巨大的横幅。体育场里不是传来阵阵欢呼声,而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不过是个路人过客而已,不属于这场喧哗与热闹,而是当着一堵无形的墙,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蒋佳涵脚步没停,继续走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只是任凭自己的脚步,走到哪儿算哪儿。 几树月桂,满坛翠黄枯草,隐约衬起一幢六层高的柱形大楼。原来不知不觉,走到了商学院。 她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进去。右边的墙上仍旧贴满了照片,蒋佳涵只一眼便看到了杨浩辉。踮起脚,手轻轻触摸那张照片,她有些出神。照片上的脸,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和上次看到的那张脸重叠,蒋佳涵觉得有些头晕,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的耗子。 她缓了缓神,忽而看到杨浩辉旁的另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女人,眉眼间神采飞扬,英气逼人,蒋佳涵一下子记起了她是那天同杨浩辉一起去食堂的女子。 崔妍,她叫崔妍,简介上说,她同杨浩辉一起打拼,创立了尘远。 蒋佳涵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或许他们只是工作伙伴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却又说服不了自己,可是如果不知是伙伴呢?杨浩辉不让自己见他,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崔妍? 她忽然觉得大楼里头很闷,闷得快要窒息。不敢再多待一秒,她跑了出去。 而对于贺凌天来说,下午正是该好好玩乐的时间。他平日里游手好闲,却也是有工作的人。在东源最繁华的地段,他开了一家很受欢迎的酒吧,每天下午六点开门,第二天凌晨两三点关门,作为老板他不一定必须从开门到关门一直待着,他一般晚上九点去那,没什么事的话一两点回去,所以他每天到家都是两三点的样子。正因为晚上要工作,所以在他看来下午必须先玩的尽兴。 他刚和一帮朋友喝完酒,走进了一家桌球中心。 刚进大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桌球中心少了往日的喧嚣。进了桌球室,贺凌天吃了一惊。 只见贺正英背对着门坐在一张转椅上,他的身旁毕恭毕敬的站着那个吴经理和他的手下。 贺凌天向那群朋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散了,那帮朋友抱怨了几句便扫兴的走了。贺凌天这才冷冷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 贺正英转了转椅子面对着贺凌天,脸色也是极为难看,却是努力克制的自己的怒气,道:“我让你来找我,你不来,我只好亲自来找你了。” 贺凌天不搭理他,径自走到一张桌球桌旁,摆好五色球,调整了杆子独自玩了起来。 贺正英见他明显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气更盛,用力拍了下椅子的扶手“刷”的站了起来,指着贺凌天气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贺凌天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挥着球杆。 贺正英气极,走近贺凌天,挥手一摞,“哗”的一声,顿时桌上的球纷纷落地,发出嘈杂的声响,让人听了更加不舒服。 贺凌天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意思?” 贺正英气得脸涨得通红,怒目圆瞪,吼道:“我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意思!我派人去找那个女人,你问什么阻挠?” 贺凌天装傻,问:“哪个女人?” “哪个女人?你给我装傻?”贺正英点点头,继续:“好好,我便告诉你哪个女人,就是报纸上说的你的新欢!” 新欢?这次贺凌天是真的不明白了,难道蒋佳涵就是报纸上的那个人?虽然疑惑,但他还是继续和贺正英针锋相对。 “那又怎样?” “什么?”贺正英看着他,道:“那又怎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名声在外面有多坏?你还无所谓是不是?我找那个女人是想帮你摆平这件事,你倒不领情?” 贺凌天冷哼道:“帮我?你是在帮你自己吧,我名声不好,你自然在外头也丢人的。哈,我倒还要感谢那个女人。” “你……”贺正英只觉得气血不断地往上涌,眼前一黑,就要挺不住倒了下去,但他还咬了咬牙忍了过去,吃力地喘着气,道:“好,好,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便你,只是不要干出什么有损贺氏名誉的事来就好!”然后便由手下扶着离开。 贺凌天盯着地上的五色球发了半天的愣,随即轻轻一笑,捡起球又玩了起来。 自从母亲离开之后,他便什么都不在乎了,再也没有关心他的人,也在没有人值得他关心,无所谓,怎么样都无所谓。 旧爱 蒋佳涵去超市买了点菜就回去了,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贺凌天低垂着头坐在门口。 “你怎么不进去啊?”猛然看见门口坐着一个人,蒋佳涵着实吓了一跳。 贺凌天缓缓抬起头,睡眼惺忪的样子,见是蒋佳涵,忙站了起来,抱怨道:“你去了哪里,我都在门口等了半天了。”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开门进去。”蒋佳涵觉得他抱怨的莫名其妙。 贺凌天抓了抓头发,低声道:“我忘带钥匙了。” 看了他一眼,蒋佳涵没再多说话,开锁进门。原本她想让贺凌天先进去,好歹他是她的雇主,谁知贺凌天很有风度的摆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进去。 蒋佳涵有些吃惊,贺凌天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没想到倒也懂得几分谦让礼节。贺凌天见她有些愣愣的,便问:“怎么?” “没什么。”蒋佳涵说道:“没想到你还挺……”却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挺那啥的。” 贺凌天清楚她的心思,却明知故问:“那啥啊?” “说不清。”蒋佳涵懒得解释,进门换了鞋就进了厨房弄菜。 她拿起一个西红柿刚想切,又想起了什么,跑到客厅里头想问贺凌天晚饭在不在家吃,但却没见着他的人影。刚想回到厨房却又听到贺凌天唤她。 蒋佳涵忙擦了擦手,声音来自贺凌天的房间。她到了房间,贺凌天正翻着衣橱。 “什么事啊?”蒋佳涵问。 似乎已经翻了好久,贺凌天终于舒了口气,从衣橱子里抽出一件外套来,递给蒋佳涵道:“这件衣服是你的吧?” 蒋佳涵一看见这衣服便知道是自己给了丁钰洁的那件,伸手接了过来,道:“看来你知道啦。” 贺凌天重又把那些翻出来的衣服塞进衣橱,只应了一声。 蒋佳涵又道:“那怎么会在你这儿啊?不是应该在那个丁小姐那儿吗?” “啊,是啊,原本应该在她那里的,可是我和她早分了。”贺凌天合上橱门,讲的漫不经心。 蒋佳涵一愣,道:“分了?” 贺凌天点点头,说:“分的时候她把这件衣服丢给我让我找到失主还给他。我想不就一件衣服吗,还还个什么,也就没去找,一直仍在这里头。” 蒋佳涵见自己的外套已经皱的不成样子,有些恼火,却又有些同情贺凌天的失恋,忽而想到什么,紧张道:“你们分手,不会是因为……”她原本要说“我”但想想不对,改口道:“不会是因为那个报道吧?” 贺凌天见蒋佳涵的脸有些红,想逗逗她,便怪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们分手是因为你?” 蒋佳涵急道:“才不是,没有这样想。” 贺凌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蒋佳涵觉得有些尴尬,沉默了片刻,道:“我去做饭了。” 贺凌天出了会子神也跟了出去,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随手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重播着时下收视率很高的一档综艺节目,主持人在台上很high,当下一名很红的偶像派男歌手出场,台下粉丝的热情立即就被点燃,一边摇着手里的鼓掌器一边肆意尖叫着自己偶像的名字。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响,连在厨房里的蒋佳涵都觉得过分的吵闹了,朝着客厅喊了几声“关小声点”,却没见有任何的反应,节目里的粉丝还在疯狂尖叫着。蒋佳涵被吵的有些头疼,洗净了手复又跑了出来。只见贺凌天两眼直直的盯着电视机,目光却毫无焦距,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蒋佳涵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遥控器,却是一拿便拿了过来。 “干什么?”贺凌天回过了神,突然见身旁站了一人倒是唬了一跳,张口便来了一句。 蒋佳涵见他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变强忍了笑意道:“我在厨房喊了你半天让你把声音关小点,你愣是没反应,这么吵你不觉得头疼吗?” 贺凌天见是蒋佳涵稍微定了定神,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两口,道:“还好。” “你真是——”蒋佳涵刚想再说些什么,电视里忽然又传来一拨尖叫,视线转向屏幕,却见是丁钰洁出现在舞台上。她今天的装扮与上次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她穿着一条粉色的泡泡连衣裙,腰际松松的挂着一个很大的蝴蝶结,一双白色的高跟靴配上粉色的链条,看上去很是清纯可爱。 蒋佳涵偷偷瞥了一眼贺凌天,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就在看着一个普通的明星在场上作秀一样。主持人很是老道,隐晦的提到了丁钰洁最近的绯闻,却也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更多的深入。 “啪——”蒋佳涵突然把电视机关了。 “恩?怎么了?”贺凌天像个没事人似的,抬头看了眼她有些疑惑的问。 蒋佳涵突然就有些生气,丁钰洁不是他的前女友么,他怎么就这种态度呢,怎么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呢。 “没什么,饭糊了。”她没好气的转身跑去厨房,却突然想哭。难不成男人都是一个样,杨浩辉会不会也是这副德行。 “哟,这洋葱还真带劲儿啊。”刚滴了几滴眼泪,身后就传来了贺凌天的声音。蒋佳涵忙借着捋刘海抹了去,道:“快好了,你先把这些菜端出去吧。” 贺凌天应了一声,端了菜就走,到厨房门口时又自言自语的来了一句:“也没那么冲啊。” 蒋佳涵“噗嗤”的笑了一声,心想这人其实还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