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厌诈》 第1章 阴雨 津城五月,阴雨连绵。 细针一样的雨斜着落,雨伞遮不住。 谈家的家族墓地一片哀重气氛,碑前的人们着黑衣持黑伞,逐个上前祭奠。 墓碑前方立了一个女人,高挽着发髻,背薄,肩削,背影悲寥又绰约。从黑伞外,只能看见清晰流畅的下颌曲线,握伞的手莹白纤细。 后排有人八卦悄声问,“那女人是谁?怎么就站在了谈夫人身边?” “听说是谈运的未婚妻,死活进不了门。”回答的人语气意味深长,促狭挑眉,“名声太烂,身份太贱。” 姜林也耳力很好,听清后面的窃窃私语。 她神情不变,眉眼浅淡,好像不为言论触动分毫。 谈夫人就讨厌她这副温水模样,红着眼睛轻斥,“你还站这里做什么,想让他死了也被人指着脊梁骨笑?” 姜林也温温和和道,“您别动气,送完我就走,我再陪他一会儿。” 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排的人潮水般分开,让出路来。 姜林也还没来得及回头,谈夫人讶然出声,“小虞……你怎么来了?” “您身体不好,谈叔又生了病,我妈让我来接手处理……后事。” 这两个词用得就不礼貌,更遑论语气里那抹懒沉的笑意。 来人出席葬礼,却穿件印花的浅灰西装,戴了一幅潮流又别致的茶色单框眼镜,半边金色鼻托在鼻梁上一勾,眼神泛着懒懒的冷意,像个时尚败类。 听见他声音的一刹那,姜林也的身形猛然一僵,不自觉握紧手中的伞柄,用力到白皙手背上青紫的血管更加明显。 谈夫人笑得不太自然,“小虞,什么时候回国的?” 池虞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下飞机没几分钟。能回来,还要托死人的福。” 谈夫人变了怒色,脸色白青交加,“池虞!” 旁边的人上来圆场,“还不给池少爷打把伞……” 话音未落,姜林也只觉得手中伞一挣,侧目看见一只坚劲有力的手握住了黑伞的伞柄,然后往上抽。 姜林也垂眸,抬腿就想走,听见池虞压低声音说,“动一下,摁碑上。” 姜林也松了手。 池虞将伞抬高,站进她伞里。明明两个人贴得那样近,他神色却自然又冷淡。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从路边随便找了个人抽了把伞。 “告别厅那边我去招呼,您要保重身体。”池虞这会儿说出的话,像刚才混账的不是他。 谈夫人神色稍霁,顺台阶下,“谈啸一听噩耗就犯了心梗,我又多病。你既然回来了,就多费费心。我们这种人家,婚丧嫁娶都怠慢不得。” 池虞点头。 祭奠完毕要回告别厅,谈夫人想起姜林也,不客气,“你先在这呆着,一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去,别往那边露面现眼。” 姜林也轻轻“嗯”了一声,没任何异议。 池虞把伞放回她手里离开,看也不看她一眼。 人群散去,后面的人犹在议论,“池谈两家既没血缘也非姻亲,倒亲的跟一家似的,这种事都能全权接手。池少和谈少,从小像亲兄弟一样。” “可我怎么听说,池家少爷是因为跟谈少不和,才被他老子流放到国外去的……” “那哪叫不和?那叫死敌!” 姜林也听着人声渐远,四周安静,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没一会儿,匆匆脚步声又传过来,稳健有力,姜林也心头一紧,回眸看见池虞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花大步走回来,不撑雨伞,额前几缕湿发贴下来,细小的水珠汇聚着,有种清新的英俊。 他将那花随意往碑前一放,伸手从上面摘了朵小花下来。 姜林也静静看着,他拈着那朵花靠近,贴紧,呼吸紧挨着她的耳后,略带寒气,那一块的皮肤却隐然发烫。 看见姜林也垂眸掩饰紧张,却仍有些颤抖的眼睫,池虞轻笑,将那朵花放置在了她的肩窝,语气愉悦轻佻,“林也姐,等我回来,这朵花要是挪个位置,你可就真完了。” 姜林也抬眼看他,要侧身躲避,被他掐住腰箍紧,冷声道,“别动。” 第2章 白菊 池虞走后,姜林也不知道在墓前站了多久,直到夜幕四合,墓碑照片上谈运那张脸越发看不清楚。 听见背后脚步声,她没回头。 池虞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她几秒,从她肩头摘下那朵白菊花,“好乖。” 压低了声线,冷冽里带了撩人的沉磁。 姜林也问,“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谈伯父?丁阿姨不让我靠近谈家。” 池虞欣然应允,爽快至极,“可以。” 说话间,他就躬身钻进了姜林也的黑伞里。伞面宽,弧度大,他进去毫不拥挤,手上动作不停,一只手撑高雨伞,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往前一揽。 姜林也清晰感受到,脸色微变,“别。” 池虞轻笑,“我以为你求我之前,已经想明白。原来还是想空手套白狼。” 说归说,一只手已经下撩上褪姜林也的黑色针织裙,姜林也露在外面的皮肤一阵战栗,雨丝如牛毛细针,点在她皮肤上,有些刺痛。 她小范围挣脱一下,毫无作用,生不出力气。 软缠间,姜林也一个没扶好,朝前踉跄扑倒,因为两只胳膊被下拉的裙子领口箍着,使不出手来撑,膝盖一下子跪在了青石板地面上,疼得她眉头紧皱。 她下意识抬头去找池虞,却正对他居高睨下一双狭长冷淡的眼眸,冰冷无澜,浮冰隐约,比雨丝还要刺骨,带着强烈羞辱审视的意味。 她原地怔了一会儿,竟再无动作。 背后又传来脚步声,还不止一个。姜林也慌了神,她肩膀裸露在外,领口卡得双手如同被缚,是个见不得人的态势。 她只得再度抬眸看向池虞,眼中带点恳求。 脚步逼近,压在人心口越发紧张。姜林也正要起身,池虞突然抬手将黑伞覆盖在了她身上。 来的是他从澳国带回来的几个助理随从。为首的是个叫赵莱奥的中澳混血,自诩华国通,抚掌作喝,“boss伞屋藏娇。” 池虞神色淡淡,“集团什么情况?” “如您所料,您父亲已经将近一半股权转给了这位死掉的谈运先生,变更情况我已经放到了您车里,很惨烈。” 说到这,赵莱奥“啧”了一声,“不知道您有没有验过dna?” “验过。” 他话还没说完,池虞已经接口。 赵莱奥就噤了声。 “你猜怎么着?我竟然是我爹亲生的,他竟然不是我爹亲生的。” 赵莱奥被他那双锐如刀的眼睛一看,战兢又讪讪,不知如何劝慰,索性无言。 因为来了外人,池虞察觉伞下女人的身体在紧张微微发颤,带动着雨伞微抖,低笑一声,又问赵莱奥,“墓园这边守门没有?” 赵莱奥保证道,“您放心,连一只蚊子也没放进来。” 池虞挥了挥手,“五月里没蚊子,滚吧。” 赵莱奥转身,途中好奇一扫,余光看见黑伞下遮盖的女人只露出莹白的小腿,白得像冻牛奶,与黑伞黑靴幽深颜色对比强烈,在细雨微风里轻颤。 伞边有朵被雨打湿的白菊花,秀雅小巧一朵,温白浅色,零落碾在青石砖地上,怯春寒。 人走后,池虞躬身把姜林也从地上抱起来。 姜林也搂住了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池虞将伞往她手里一放,说,“别遮雨,遮脸。” 姜林也泥人也生出一分火气,“我还有什么脸?” 池虞笑,“不要最好。” 出墓园,再拐到必经之路的告别厅,人已经散去,只几个年轻二代看见他回来,嚷着要叙旧。 此刻见他抱了个女人出来,八卦之心群起,起哄着要往这边围,被池虞冷眸一扫又迟疑,勇怂不定。 察觉怀中姜林也的身体僵硬更甚,池虞反而启唇一笑,放慢了脚步。 一个长发染了七彩纷呈的小兄弟大着胆子凑近,“池哥,你跟谈运再不对付,也不能……” 姜林也的心提了起来,将头更深扎进池晏的胸口,发丝蹭得人脖颈发痒,一只手笼着黑伞越压越低。 雨伞落水点刚好碰在池虞单框镜片上。 “你把伞尖扎我眼里得了。”池虞别着脸躲避,冷声。 姜林也没回话,紧紧搂着他,伞也不抬。 七彩小弟吐完后半句,“也不能在人家丧礼这么玩呐?” 姜林也的心刚要放回去,身体略微放松,池虞察觉到,语气越发肆意不恭,“有什么不能……我还敢玩他的……” 第3章 方领 姜林也的手猛掐了池虞的脖子一下,疼得他皱眉,后半句也低得几乎等无。 七彩小弟又问,“这位不介绍介绍……” 谈论当事人,语气却促狭,这种地方都能玩起来的女人有什么好货色,不过是好奇心起,猥琐心盛。 池虞冷淡说,“从澳国带回来的,留澳的华国女学生,年纪小,脸皮薄。哪天教好了再给兄弟们看。” 说得煞有其事,七彩小弟“嘿嘿”笑了两声,“怪不得都说你被老姐姐伤透了心,往后都找小纯妹……” 池虞不置可否,轻挑眉,抬腿走了。 车上,赵莱奥已经坐在驾驶座,回身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他,“谈运车祸的调查报告。” 怀中女人猛然一个起身,盯着他手里的文件袋。 池虞不辨喜怒,“想要?” 姜林也点了点头。 池虞又讥诮道,“你觉得他死得蹊跷?我倒觉得是活该。” 姜林也垂眸不语,表情温淡,整个人看着异常和缓轻柔,好像没什么脾气一样,据实说,“他从不开车到那个速度,也很少走那条路。” 时虞把文件交给她,眼神落在她身上,打量,“我不做亏本买卖,尤其在谈运身上,要加倍收利息。” 姜林也只能说,“你想怎么样?” 这话软绵到近乎宽容,池虞嗤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金色房卡,在指尖翻转。 姜林也刚要伸手去接,他的手却突然往下走。 他将那只房卡塞进了她胸前口袋里。 古典且保守的小方领,雪白脖颈与锁骨内缘半露,浅浅装饰口袋兜不住半张房卡,松松垮垮,要掉不掉。 池虞眸光一暗,指腹浅浅,压着房卡往皮肤上紧贴,“明天晚上来找我。” 姜林也伸手想去拿,池虞一把摁住她,笑意似无,“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他不让拿,姜林也就不再动了。温声,“像古代嫖客往女人胸口塞银票。” “那叫恩客。”池虞笑意越发佻达。语气漫不经意,寻寻常常,“林也姐姐,我既然回来,你要惨了。” 姜林也只是温温柔柔“嗯”了一声。 她这个反应,绵里藏绵,水泼不进。池虞的手顺着她腿根捏了一下,力道很重。 姜林也一点不吃疼,颦眉轻轻呼了一声,别过脸强忍着没说什么。 池虞突然俯身过来,扳过她的脸,嘴唇碰上她的唇。 在寒风细雨中站了许久,两个人的唇都是冰凉柔软的,氧气掠夺,越发凶肆。 姜林也艰难轻呼一声,挣扎着说,“有人在。” 池虞语气带冷,“一攀二爬三步走,你姜小姐的名声还怕人看轻?” 姜林也推开他,眼尾带着轻红一抹,内眼角勾,外眼角挑,这么一看人,温和妩媚到天成。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侧过头去。 一攀,指的是她在一个黑夜敲开姜家的门,跪着磕头求人收留她,收养她,为此她什么都能做。 冠别人的姓,改自己的名,在姜家不尴不尬,不清不楚。 二爬,一指的是她爬上了设计大师梁御铭的东风,本硕提前直博,毕业后在津大混个一席之地。 二指的是,姜小姐声名狼藉得满城尽知,却还是扒上了津城名流谈家少爷,迷得人神魂颠倒。如果不是谈运死了,还真可能让她一步步登了天。 靠这三步,姜小姐在津城勉强站住了。想打她主意的,便要考量考量。 她为人又周到温和,面面体贴,谁也挑不出错处。 津城有知情的,说起姜林也,都把她跟嫁到漂亮国那位有名的一步步借着男人踏板登天的女人做比对举例子。 最后再加一句,虽然名声烂,什么老的烂的都不忌口,但实在有美丽资本。 池虞看她的神色,薄唇轻嘲,“贞烈起来了?回头我帮你在谈家祠堂里,立个生牌坊,写个谈运未亡人,你拿什么谢我?” 第4章 红裙 姜林也别着脸,不吭声,气氛冷寂。 车子开到津大校门口停下,姜林也起身下车,顺手把房卡抽了出来,道了声谢谢。 池虞语气随意,目不斜视,“不用。” 回去后,姜林也看了池虞给的那份调查报告。谈运的车冲进了江水里,被发现的时候车已经毁得不成样子,哪怕检验也给不出确切结论。 但,白纸黑字,“不排除人为可能。” 第二天晚上,姜林也上完课,来到房卡定好的酒店。 刷卡进去,津城最顶级的酒店配置,落地窗可俯瞰整座城市夜景,遥遥望见远处四景洲小岛焰火表演。是他人热闹盛景。 姜林也又洗了一次澡,出来时已是晚上十点,她穿了件真丝吊带睡裙,裙带斜落,露出圆润白皙皮肤。玄关处一盏昏黄灯幽幽等着。 她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吹干头发,到凌晨两点,池虞还没有来。 姜林也就在这张天价床上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去退了房,她早八点有设计专业课要带。 直到中午,曾经同在一个大学社团的朋友张鹿突然给她发微信消息,“林也姐姐,池虞朋友圈视频里是你吧?!” 姜林也回,“我没有他好友。”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许久,最后冒了一句,“怎么会,他搂着个人挺像你,我还以为你们终于要官宣了呢?大五去敦煌旅行的时候还让我们监督,说一定要和你去领证。” 姜林也有些自嘲地笑了下,没说什么。 哄人的把戏而已。当时连公开都不给,现在就更不会官宣了。 但姜林也还是在其他人朋友圈里看到了张鹿口中的视频。 昨天晚上没来,是有人给他接风庆祝,少见的是随身带了女人。画面中央的池虞姿势惬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只红酒杯,哄着他身边的女人喝。那女人穿了一身美艳红裙子,肌肤胜雪,黑发垂落。 看不真切,只是面熟。 对方应该是不愿意喝,当场下他的面子。 池虞唇角含笑,也不勉强,自己举杯喝了,偏偏要勾着女人的手绕过来,就像在喝交杯酒,神情并不挑逗,有些依赖宠溺的意味。 这个年纪再做这个动作,眉眼中已不再是少年轻稚,反而透出几丝沉稳斯文里的难得深情。 年少无知、一时起意的依赖,和深思熟虑后的依赖,是不同的。 女人的红裙子有些刺眼,看得姜林也眼底略微酸痛,血管神经隐约涨着。 姜林也找张鹿要了池虞的推荐名片,申请加完好友,倒是很快通过。随即一个“?”发了过来。 姜林也打字,“你答应过,带我去见谈伯父。” 池虞发了个“下午四点,校门口蓝色悍马”,再无多余话语。 下午,姜林也坐上车,池虞瞥了一眼后座上的她,语气淡然,“林也姐,我不是做慈善的。” “我去了,你没有来……” 他打断,“我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姜林也微愣,“什么心理准备?” 心头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谈啸刚刚出院,听见通报强撑着病体出来迎接,看见姜林也,顿住。 池虞语气颇具玩味,“谈叔,我在别墅附近发现了这位行迹可疑的,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嫂子,想来是有话要跟您讲。” 姜林也看向谈啸,“有些事,我想单独跟您说。” 池虞识趣地挑眉回避,转身走了,“我去卧室看看谈运的遗物。” 谈啸语气里带着几分善意,“你和小运的事我都知道,他是真心待你。只是现在人已经去了,你也往前看。” 姜林也直接道,“谈运死前几天跟我说,他最近总是不顺。只我知道的意外就有两次,一次是电梯失事,一次是高空坠物,都险些丧命。” 谈啸猛然看向她,眼眸中带着摄人的威压,抬高语气,“你说有人害他?!” 姜林也看见他勉强维持着沉稳冷静,手指却在微微颤抖,眼圈也泛红,明显是激动震怒。 她语气放低,“我不知道。另外您是不是准备把谈光医药的股份给谈运?” 这话里的意思就太敏感。谈啸审视地盯着她,“姜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姜林也垂眸,语气温和坚决,“我曾经是要和谈运走一辈子的,我不会让他死得不明不白。谈运说过,您是他最信任的人,我也信您。” 道别谈啸,走出他的书房,姜林也神思有些恍惚,路过谈运卧室,突然从卧室里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她拽进门里。 池虞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着她两只手腕,将她往卧室内的写字桌前带。 第5章 溺水 这是姜林也第一次进谈运以前住的地方。 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温文。桌上打开的电脑屏保照片是谈运和姜林也合照。 她进来之前,池虞就在翻看电脑里面的信息。 “你别动他的东西!” 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姜林也一下子挣脱他的手,将那台笔记本电脑合上推离。 看见这个保护性的动作,池虞的眼眸危险地眯起来,将她摁倒在桌子前,伸手去解她的套裙,语气挑衅冷沉,“包括你?” 姜林也推拒他压上来的胸膛,感知着掌下的热度和力度,声音隐约发颤,惊惶道,“别在这里。” 池虞的吻落在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却强势掐高她的腰摁下她的肩膀,姜林也看不到背后他的神色,却从他的力度中觉察到他的决心。 “别在这里……”她的声音抖得更加厉害,全无往日温和淡定。 话刚出口,便踏碎于一阵凶悍混乱里,是对毫无抵抗之力的猎物单方面的掠杀,以居高临下的辖制,听受猎物的颤抖哀怜。 姜林也难受得要命,眼泪都不自控地涌了上来。 池虞把谈运的电脑拖到她的眼前,打开屏幕,捏着她的下巴抬起,让她的眼睛正对上屏幕上谈运那双温柔的眼睛,包容地看着她,好像什么都可以原谅。 姜林也的泪水突然从眼眶里滚落,滴到电脑键盘上。 池虞扳过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她的睫毛湿成簇状,脸上挂着泪痕,眉微颦,是个痛却只能忍耐的表情。 池虞俯身下来亲吻她眼角沁出的泪水,胸膛紧紧压着她的后背,让她整个人被控制在桌面和他之间动弹不得。 姜林也听见他冷酷漠然的逼问,“你为了他开车撞我的时候,想过有这么一天吗?” 她深吸口气,控制溢出唇舌的哀吟,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陌生感很快被该死的轻车熟路驱逐。放松后,池虞将她抱起来,要往谈运的床上放。 姜林也像是一条本已经认命,却突然被放上屠刀案板的鱼,陡然疯狂挣扎。 池虞将她压在松软的床上,随即倾覆。挣扎中,姜林也对上他一张冷淡漠然的脸,眼里带着几分对她不识趣的不悦,以及不够刺激的意兴阑珊。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谈啸声音响起来,“小虞,你还在里面吗?” 姜林也身躯骤然绷紧,如果被谈啸知道,谈运没过头七,她就在谈运床上和池虞搞上,哪怕没进门,谈家也会活剥她一层皮。 池虞一只手堵住她的唇,小指指尖勾她的唇峰,勾得酥麻难忍,语气随意寻常,“我自己回去,走小道,您不用费心招呼我。” 谈啸叹了一声,“从小你们俩就好,那时候淘,一起磨着我给你们开这条地道。后来怎么就打到动刀的地步,两个人半死不活,一个被关起来一个被送走……” 池虞唇角勾起一抹冷沉笑意,嘲讽无比,口中却说,“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误会了他。您也要保重,谈运走了,您还有谈明哥,还有我。” 谈啸又叹了一口气。 池虞听得冷笑。他们小时候的关系好成那样,谈啸可能一直觉得,成年后他们的敌对,不过是一时胜负欲作祟。 察觉到姜林也紧张到不敢出一点声音,池虞越发狠,眼神染上戾气,亲吻她雪白的后颈,牙齿重重研磨她后颈的一块皮肤。 “害怕?” 他压低声线贴着她的耳后说话,感受她边颤抖,边被他堵着唇快要喘不上气。 像朵溺水的花。 他的手突然毫无预兆一松,姜林也险些叫出声,一侧脸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止住声音,指甲深深掐进他的后背。 分开后,姜林也伏在床上细声呼吸。 池虞看着侧躺的她,目光落在她修长笔直的小腿上,白如莹玉夺目。嗤笑,目光森寒无比。 好皮囊装着伪心肠,深渊不见底。 一朝被蛇咬,他不怕井绳,还要把那蛇钉在墙上做标本,随意亵玩。 第6章 中二 池虞伸手转了一下写字桌下的某个机关,内室一面墙开了个颇具魔幻色彩的门,入口处一龙头锁,像只存在于小孩幻想中的探险寻宝入口。 幽幽冷光隐隐透出来,别有洞天。 池虞一本正经地置身这种荒诞戏剧里,正了正挺直鼻梁上那副时髦的茶色单框镜,优雅对她伸出一只手,声音低磁像什么魔法人物蛊惑邀约,“谈运的秘密宝藏基地,想看吗?” 姜林也轻声说,“中二。” 熟悉的,语气里那种带嗔的纵容,让池虞下意识脱口回,“反正中二的不是我一个。” 如得意的撒娇般自然。 随即他们同时微愣。池虞脸霎时沉了下来。 沉默一瞬,姜林也伸手,扶着池虞的手腕站起。 池虞冷着脸恶意嘲笑,“体力这么差,看来你离开我后,是牛耕不饱地,地也贫瘠。” 姜林也那张温雅面皮终于崩开一线缺口,轻咬着牙说,“谈运和我在一起后,我才享受到,我有一大片地,未曾开垦过。” 池虞眸光顿暗,用力挟着她的腰,把她往地下暗室里掼,语气不善,“你有哪一寸是新的干净的?” 姜林也抬脸看向他。 素白一张脸,经受过刚才一番不温存的摧残,以及当下言辞羞辱,表情却还是平平和和,眉眼温绻。 好像无波的死水,澄不出清明心意。 池虞突觉索然生厌,松开她,自顾自转身走了。 姜林也跟在后面走进去,观看两侧展示架上收藏,从玩具到勋章纪念,分门别类,是谈运的作风。 池虞走着走着,突然指着展示架上一只铜铸小飞机,头也不回,语气冷冽,“这是五岁时,爷爷送给我的。我爸面前,谈运只多看了一眼,就是他的了。” 姜林也刹车不及,撞上他的后背,余光所见,肌肉纹理从熨帖衬衫下隐约起伏,腰细而有力,肩宽背挺。恍惚间,姜林也突觉目光如被灼,以至于耳后发热。 池虞语气越发凛寒,“谈运很擅长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 姜林也回过神他说什么,刚要开口反驳,池虞突兀转过身来,垂眸睨视她,目光上下扫,“刚好,我也擅长。” 地道昏黄灯光下,他的茶色镜片已成深黑,一只眼睛被镜片遮挡光线,深邃眉眼在光影下明灭不定,像个难辨来意的魅影。 姜林也不知为何,打了个寒战,目光避开。却被柜架最底层的一样东西吸引住视线。 那是一个车载录音实时同步传输器。 谈运出事,开进海里那辆车的。 她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紧张地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光速挪开,后又小心翼翼去探看池虞。 好在,他也被东西吸引住了视线。他的目光落处,是一张防火防水的身份铭牌。 姜林也有一张,是谈运遗留下来的。那张铭牌在烈火焚烧下也只是焦了一角,是他们的贵族中学为学生们专门定制的身份凭证。 而架子上这张卡片,写的名字,却是池虞。 池虞盯着这张铭牌,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碰了一下自己藏在单框镜片后的那只眼睛,目光却逐渐柔和下来,将卡片取走。 趁着他发怔,姜林也快速伸手,将那个车载录音器握在手里,装进套裙口袋。 她的速度快得自己都诧异,好久才敢抬眼看池虞,正对他眼神中的戏谑挑衅,“这会儿怎么不护着他的东西了?护犊子一样。” 姜林也看他手中那张卡片上的名字,按捺住平和语气,“这个本来就是你的。” 池虞挑眉,有些遗憾可惜,“少了个借口。” “什么借口?” 姜林也本不想问,可她过于紧张,只顾着转移话题。 池虞已经转身大步往前走,边走边不怀好意地低笑,“不听话,玩你的借口。” 第7章 墓碑 出暗道。 池虞显然管接不接送,用手一指不远处出口门岗,自己却迈步往里面回廊去,“我要去找人叙旧了,姐姐自便。” 门岗知道她是池虞领来的,倒没有为难她。姜林也垂头走得急,却被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一惊。 抬头,一辆吉普车驶过来,车上的人是谈明。 谈运大哥。 谈明早年行伍出身,悍杀气势摄人。姜林也浅笑招呼,言语尊敬,“大哥。” 谈明从半降车窗内扫视她,怀疑地问,“你来干什么?” 姜林也温和说,“谈运有些遗物,我来交还给谈伯父。” 谈明深深皱眉,再度扫视她,对门卫简洁命令,“搜身。” 姜林也紧张地捏住手心,刚想开口,一个清脆悦耳却恶毒的女声传来,“姜林也?你又来干什么?大哥,你跟这狐狸精有什么好说的?让她赶紧滚,看见了就反胃。” 谈明训斥道,“灵音,不许说脏话。” 姜林也从没有如此感谢过,谈运这个从来看不上她,永远在给她找罪受的妹妹谈灵音。 她感恩戴德地在谈明一声“走吧”中滚了,走得不紧不慢,不卑不亢。 谈灵音鄙夷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哥都死了,还扒着我们家不放,也不看自己配不配。这是我们懒得跟她计较,捏死她还不容易。” “别说这些掉身价的话。”谈明语气里带着责备,及对卑下者的漠视。 姜林也叫了网约车回教师公寓,反锁门,打开车载录音存储器。听到最后,后背的汗水沁出来,录音电流的干扰声好像仍在刺激大脑,令人胸胀窒息得喘不过气。 谈运临死前,接了一个电话。 谈明的。 电话里,谈明嘲笑谈运,他不是谈家的亲生儿子,只是一个野种。谈家的一切都不会交到他手上。他一定从小到大都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什么对他那么疏远,那么陌生。 最后,谈明用恶魔一样的语调说,“是我们妈妈,要杀了你。” 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响彻,刹不住。 将录音截取后,姜林也用隐匿线路把音频发到了谈啸的私人邮箱,谈光医药的公务邮箱,和媒体号。 深夜三点,夜幕幽深安静。谈家墓地。 姜林也站在谈运墓碑前,都城光污染照亮碑上遗照,他眉眼深邃而温柔,戴着一副细边眼睛,斯文俊美。 姜林也突然开口,“东西我发出去了。” 谈运临死前那段时间,其实不相信池谈两家任何一个人。两家每个从小疼爱他的长辈同辈都有疑点,谈运那段时间几乎以为,自己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事实证明他的精神没问题。他果然死了。 死都死了,怎么能允许活着的人安心揭过,得偿所愿呢? 姜林也痛恨自己的清醒,又不能去向死人怨愤,只是忍不住哽咽,“如你所愿,谈运,这趟浑水我搅了。可你知不知道,我也可能会被绞碎在里面?” 谈运静默无语。如果他活着应该会温柔道歉。 姜林也的眼睛湿得悄无声息。那一瞬间,她几乎分不清,她哭的,到底是死去的谈运,还是谈运死后,无法压制心魔的她。 这个点池虞还没睡,发小聚会,那群人玩得花,又兴奋,一直玩通宵。 身上勾了个女人手,软绵无骨缠上来,点着他英挺眉毛,嗓音甜嗲,“小池总这眼镜好时髦,为什么戴个单镜呀?” 池虞不动声色挡了下女人的手,微笑,“一只眼睛有旧伤,要避光。” 女人撒娇地笑,“那为什么不干脆戴双镜呀?” 池虞垂眸看她,似笑却无,“隔着镜片,怎么能看清你呢?” 女人的脸一点点红起来。 这时候手机进来消息,是手下从墓园监控调过来一段视频,一小时前姜林也刚从墓园离开。 池虞盯着那个画面,半晌冷笑一声。身边女人看他出神,往前凑了凑,“小池总,什么好看的,这么入迷?” 池虞冷淡道,“半夜寡妇哭坟,有什么好看?” 表情收敛,看得女人无端心惊,不敢出声。 池虞拨通一个电话,语调冷沉,“给她送点东西过去。现在。” 倒是对面拼酒的俩发小嘀咕,“别说,我觉得池哥出去一趟,回来气质都变了,原先是小霸王,现在有点斯文败类那意思了。” 对面的人突然“啧”一声,压低喉咙,“你不觉得戴上眼镜看侧脸,其实和刚死的那位有点像?” 第8章 门铃 姜林也回到家,刚睡下没半小时,手机和门铃一起响。 她接通,生硬的男声从话筒和门外一起传来,“姜小姐,我是赵莱奥。池先生手下,我们见过面。” 姜林也开门,赵莱奥例行公事般招呼,伸出手递过来两盒药,一盒长效,一盒紧急。 她扫一眼,难堪地别过脸,眼睛的红肿还没有下去,声音婉和,“他命令你送来的?” 赵莱奥也自觉不妥,缄默。 姜林也垂眸道谢,接了药,赵莱奥仍站在原地不走,说,“您得现在吃。” 姜林也看向别处,轻吸一口气,声音发哑,“我吃不了这个药。” 赵莱奥看她单薄身形,皮肤白皙如玉,不由想起那天那朵被雨摧残的白菊花,很惹人怜,放缓语气不忍,“您会吃的。如果您不想被谈明知道,您从谈家拿了东西。” 姜林也抬眼盯他几秒,很快,面无表情将两板药拆开,各自取出一粒,不喝水仰头生咽了下去。 分散片,满口腔都是苦味,一直苦到牙根牙龈,苦得人说不出一个字。 赵莱奥道了声歉,离开了。 姜林也回到教师公寓,喝了几口水,也不再睡了,快到八点,给同专业的老师和闺蜜王源圆打了个电话,拜托她帮上一节形式空间美学的课,然后打车去医院。 在路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是整片整片连绵红斑。司机师傅看她的脸色,大惊失色,“姑娘,你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姜林也有点呼吸困难,深吸一口气,强撑着镇定,“没事,过敏。去津药附属医院。” 打了针吃完药后,窒息感减弱,只是身上红斑还没有消退。 半小时后,王源圆赶了过来,一看见姜林也松口气,“从来兢兢业业的你,一大早卡着点让我替课,我还以为你得难言之症了呢。” 姜林也莞尔一笑,“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只是吃了紧急事后药,过敏反应。” 王源圆的表情瞬间全凝固在了脸上,“谈运还没过头七。姐姐哪,你哪来的男人?” 姜林也收了笑,温声说,“池虞回来了。” 王源圆登时说不出话来了,“他竟然还来找你?你们还睡了?他想干什么?” 姜林摇头,“我不知道。” 可能单纯想让她不好过。 王源圆保持着那种震撼的表情,“池虞回来了,天哪,我突然好同情你。” 姜林也哑然而笑,“他有那么可怕吗?” 王源圆大力点头如捣蒜,“你是不是觉得他可听话可乖了?他乖只是对你。对别人心狠手黑又无情,你知道有追他的小姑娘用了点手段,他毁起人来一点儿人情都不讲的,让人家身败名裂差点跳楼。还有当时不是拉着一个学长做创业投资嘛,说他一个大学生,比商场上那些老油条出手都不择手段,谁看了谁心惊胆战。” 姜林也想起过往,池虞确实有时候挺腹黑。最黏她的那段时间,要亲着她的眼眉说,“姐姐,你身上每一寸都只能让我一个人碰,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姜林也就不太赞成地摇头,“哪有人属于别人的?” 池虞听了也不当场反驳,之后肯定会在床上换着花样逼她,能为一句话一连好几天折腾记心里。逼到最后姜林也松口,没奈何又纵容地说,“行行行,属于你,属于你行了吧。” 池虞当时回答说,“姐姐,如果有什么可以只属于我一个,我一定要好好对待。” 说得那样郑重,好像对待只有自己一个人享有的珍贵星星一样。 现在再想起这些,姜林也眉眼暗了下来。徒增笑柄。 王源圆这时要出去给她拿药,刚出病房门口,姜林也突然听见她用尽浑身力气,恨到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林艺,你个jian人!你还有脸出现!!” 姜林也脑子“嗡”一声巨响,瞬间过往无数言语涌入大脑,潮水一样扑过来淹没。 “不正当学术桃色交易,作弊徇私”……“ “为了名额爬床,还玩那种花样,勾引导师”…… “照片那个不堪入目哦,这些女人还要不要脸,女神的脸,x女的心”…… “深夜和导师一起进酒店,专门为她改名额和推免成绩”…… 第9章 梅花 姜林也起身推门出去,楼道里的王源圆和一个女人狭路相逢,以迅雷之势甩了那女人一个耳光! 她还要甩第二个,被男人身边的保镖握住了手腕。 姜林也走上前,看那一身红裙子的女人挽着池虞的手臂,往他身后躲,挨了巴掌表情照样骄傲自得,姿容美艳火辣。 不同于那天朋友圈见到的大红,这次换了个更挑肤色的玫红。 看见这两个人,在一起。 看见这两个人,在一起挽着。 姜林也指甲全掐进自己手心,面上却是礼貌笑意,对池虞说,“放开她。” 池虞皱眉看着被保镖抓着手腕挣脱不了,连声怒骂的王源圆,声音冷淡,理所当然,“先道歉。” 王源圆大骂,“我道歉你大爷!你知道这个jian人把我和林也害成什么样?我告诉你,当年诬陷我们爬床教授,全是她搞的鬼!心机恶毒。” 池虞听完了,看向姜林也,语气没什么起伏,“有证据吗?” 姜林也不由得展颜笑了,笑得轻浅,温声道,“当然没有。” 池虞又问,“冤枉你了?” 姜林也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又笑,“当然没有。” 池虞说,“那就道歉。” 姜林也刚要开口,池虞又冷冷道,“她自己是哑巴?” 倒是林艺带着半脸的红巴掌印子毫不尴尬羞耻,反而跟姜林也很大方地打招呼,“师姐,好巧。” 姜林也和善地点头,“不巧,晦气。” 又看向池虞,语气温柔,“你也,晦气。” 池虞眸光瞬间冷暗下来,面部线条绷紧。 王源圆听着她过分温柔的声音,觉得姜林也不太对劲,忍下心头的恶气,不甘不愿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艺挑眉,故意说,“没关系,我不计较。” 王源圆又要发作,姜林也伸手拉过她,头也不回地把人拽走了。 池虞盯着她的背影,眯起眼睛,直到林艺伸手拉了他一下,“池虞,陪我进去做检查。” 池虞看向她,眼底冷意收敛一些,淡淡道,“我在外面等你。” 林艺不悦地挑眉,美艳的脸上表情很生动,好像喜怒哀惧都写在脸上。 池虞微笑,明明是比他年长的人,却有了生动的哄宠感觉,“听话。” 病房里,王源圆越想越气,气得眼睛都红了,快要哭出来,“林也姐,我气不过。凭什么我们明明什么也没干却被指着鼻子骂了一个学期,还上新闻被万人骂,凭什么罪魁祸首却能保送,过得那么好。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因果报应?” 姜林也眼底冷得像空白的冰,掘不出一点温度,很自然顺口地说,“没有啊。” 手机一响,她看向信息里的那句,“门诊楼后院,悍马。” 简明扼要,简洁易懂,居高临下,不容置疑。 她笑笑,安抚一样地拍了拍王源圆的后背,让她坐在椅子上休息,起身要离开。 “从来都没有。” 悍马内。 空间很大,所以姜林也一开门进去,就被整个地揽进了一个怀抱,用力间手臂肌肉隐现,很有力量感,彰显强弱差距。 池虞贴着她的耳边问,“来医院干什么?” 姜林也说,“生病。” 池虞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大片的红斑未散,像是红色的伤痕梅花,开在玉白清透的肌肤上,盛开绽放,夺目。 “林也姐姐,伤痕很衬你的皮肤。”他的语气恶劣而玩味,在她的伤口上吮吻,让那刺痛更加明显,微小的神经刺激传递,肢体绷紧,忍不住瑟缩躲避,却躲避无门。 “怎么搞的?”他从亲吻间隙含糊低沉地问出一句。 姜林也手心握紧,整个人的皮肤感觉都是麻的,仰起脖子压抑地回答,“吃了脏东西。” 池虞用力在红痕最严重的一片皮肤上碾磨吮吸,姜林也被那股尖锐的刺痛激得皱眉,睫毛轻颤,难忍地呼痛一声,听见他漫不经心问,“什么脏东西?” 想到林艺挽着他的那只手,姜林也眼睛里水光泛上来,余音微颤,却答非所问,“太脏了,脏得超乎想象。” 池虞终于意识到,她在骂人。 第10章 念旧 池虞反倒一笑,抓着她的手腕,把她两只手掌毫无缝隙地拍在车前玻璃上,顺着脖颈往下亲吻。 姜林也奋力挣脱,搬出林艺,“你女朋友在里面生着病,你在外面乱来?” 池虞很随意地纠正她,“前女友。” 姜林也嘲讽,“前女友也要陪着看医生,可真尽心。” “我念旧。” 语气淡然又坦然。 挣扎间,鼻子一酸,声音也带着咽,“池虞,我刚死了爱人,他头七还没过。你行行好。” 这句话好像比之前所有劝阻都要生效,池虞的动作一下子停了,松开她被摁在玻璃上的手。 “爱人?” 一字一句的咂摸玩味这两个字。 下一秒,池虞的手强力捏住她的肩膀,语气却慢悠悠得吓人,“这么忠诚?不如我找个纹身师傅,帮你在脸上纹一个“谈运贤妻”,你觉得怎么样?” 黥刑刺面,羞辱拨弄。 片刻后,姜林也闭目,绽开一个浅和笑意,声调平淡,“好。” 她闭目,可睫毛在激烈颤动,睫羽像抵抗不了严寒的蝴蝶,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去降落依托。 池虞注意到,她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攥得死紧,是个很抗拒又很依赖的姿态。 那种感觉就好像,明明被伤害了,却只能向伤害的人寻求拥抱,要一个安抚。 这种无助的被掌控和依赖表现,取悦了池虞。 池虞展开自己的薄外套,把姜林也拢在了里面,外套硬挺的面料擦过她的皮肤,微凉。 “以后不吃药了。”他亲吻姜林也的头发,突然说。 姜林也没有做声,只是往他的怀抱里缩了缩。 池虞又说,“姐姐,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大半夜跑去缅怀死人,你该想的,是讨好下家。” 姜林也温声说,“我也念旧。” 池虞眉峰一拧,不悦又涌上来。姜林也总是这个温绵语气,你甚至分不清她到底在坦荡陈述,还是在阴阳讽刺。 “只听说过人思旧物,哪有物思旧人的道理?你说呢?” 每个字慢而斟酌,斟酌而刻意折辱。 姜林也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几乎是整个依靠在他身上,皱了眉小声说,“你才是个东西。” 难得有点赌气反驳意思。 池虞笑出声,很爱怜地亲吻她的侧脸,“姐姐,谈运死了,他的一切归我接手。你懂什么叫接手吗?” 他从风衣里掏出一只精巧的钥匙放进她手心里,然后十指交扣,握住它,那钥匙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说,“四景州对岸的别墅,住进去。这叫接手。” 姜林也拧着眉心,往后用力一甩,钥匙直接砸上后车窗,“啪”的一声,弹到后车座位上。 池虞也不动气,慢悠悠,“如果谈明知道你做了什么,会怎样?” 姜林也说,“威胁我?” 池虞淡笑,“关心你。” 姜林也此时余光看见,王源圆和林艺针锋相对地争论着走出来,途中无数次想要动手。 眼看着越走越近。 姜林也急忙往池虞风衣里藏,半蹲着往车座下躲。 池虞却含笑看着她,伸手,把车窗缓慢往下降。 姜林也几乎无声恳求道,“别。” 她不能狼狈成这样,与林艺照面。 池虞半挑眉,茶色镜片反射一抹暗光,一伸手,将车窗一直降到底! 姜林也惊慌地从他风衣间隙探头看,是林艺不知道忘了什么,匆匆转身又回诊室的背影。 倒是王源圆靠近,看见车里的池虞,以及他风衣里伸出来一只女人的手,皮肤雪白,红痕明显,有种脆弱的虐美。 王源圆眉眼一跳,认出来后,火冒三丈。 也就这个当口,林艺身影消失,池虞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往姜林也身上一搭,淡定地打开车门。 姜林也自己拢紧风衣,软着手脚走了出来。 王源圆一看见她苍白的脸和脖子上越发深的红斑,怒火冲天,“池虞,你他妈的能不能干点人事?” “你最好先把人带走。” 池虞指了指被风衣勉强裹住的、风光泄露、虚弱无力的姜林也,笑笑。 “还有,我不喜欢挨骂。” 语气一旦冷冽下来,包含的危险比刀锋更甚。 第11章 空降 一路上,王源圆都在怒骂池虞。 “池虞眼睛有毛病吧看上林艺?怪不得戴个奇葩单镜,变态似的。” 一直送姜林也到教师公寓,王源圆还在忿然念叨,“你知道林艺告诉我,大五上学期他们俩就好了!那时池虞正追你追得紧呢,合着两边齐开花哪?!” “而且林艺那时卖惨,自己怎么困难怎么不容易,哭着求你把天潜优秀作业奖让给她,被我骂个狗血喷头赶出去,恨死了我们。后来那个奖学金不知道怎么运作的,到底给她了。” 王源圆说到这里,不忍揭露,“池虞帮的。” 姜林也愣了一瞬,没说什么,有什么难忍难捱的东西翻涌上来。 后颈被池虞吻得最狠的那一块,痛得越发厉害。 她一直以为,至少大五上学期,她和池虞最开始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块干净的净土。 无视后面的污糟痛恨,像只清明美好的白月亮一样,挂在天空照着过往。 想到这,启唇想嘲笑,也笑不出来。 王源圆咬着牙关,“我是真恨她。一看到她,就想起我们的照片被断章取义后散布得到处都是。我不信你不恨。” “当年就找不到她动手的证据,更何况现在?” 姜林也温柔道,安抚地拍了拍王源圆的后背,“遇见恶心的事,就别让它一直不痛快地压心里。” 王源圆叹气,离开前说,“你就是脾气太好了,生不起气。不行,我回家得扎她小人。” 姜林也失笑。 回家,拧动门锁的第一瞬间,她皱起眉头,心中警铃响起。 公寓有人来过! 姜林也的钥匙转动几圈,犹豫片刻,还是猛地拽开了房门。 里面没人,满屋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能砸的都被砸碎,如同灾难现场。 走近卧室,姜林也看到她床单上,一个人形的粘稠红印,像是案发现场的尸体形状标记。 她上前伸手抹了一把,是红色的油漆。 姜林也叫了个家政公司来处理,然后拨通一个电话。 “小姑姑,我能不能到你那借住几天?” 姜林也语气温和而平静,“我公寓遭了贼。” 对方其实并不是她的姑姑,而是谈运的姑姑,谈啸的妹妹谈子娴。 谈家的老来女,其实和家族并不亲近。 两人本来是经由谈运认识的医患关系,后来有次谈子娴哮喘发作,姜林也救了急,两个人反倒更加亲厚。 谈子娴的声音很担忧,“我马上派车去接你。正好有事想问你。昨天晚上,我哥不问缘由,撤了谈明的职务,差点把他腿打断,好歹被我嫂子要死要活地拦住了。灵音非说是你挑拨的,嚷着要给她哥出气。” 她说到这,才回过味来,喃喃问,“你那是灵音干的?” 姜林也:“八成是了。” “灵音刁钻胡闹,不敢动真格的。”谈子娴紧张道,“我是怕,谈明和我嫂子丁薇,也把账记在你头上,你老实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姜林也俯身从废墟里捡起一张被砸坏的相框,照片里谈运目光远淡温柔,静静地看着她。 她把相纸抽出来塞进随身的包里,和车载录音存储器放一起。想起谈运表白那天,语气郑重恳切,说林也,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庇护,名分,陪伴,帮助,都给了。 谈运的温柔守护让她暂得安宁,信仰一般汲取力量。 “账记我头上,那也没办法。”姜林也轻声说。 没回答,但谈子娴却已经明白。 见面,一看到姜林也脖子间没散去的红斑,谈子娴做医生的职业病就开始犯,伸手去号她的脉。 号了足足两分钟,严肃道,“不能再动怒。” 姜林也浅笑,“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从不发怒。” 谈子娴瞪她,语气像训孙子,“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不发怒不叫不动怒。隐怒是怒,闷气是怒,心里压着事更是怒。思怒最伤肝,肝又开窍于目,你自己情况不清楚吗?” 姜林也点点头,温声感激,“听医生的。” 谈子娴又说,“谈运走了,他的事你就不要再管。我去劝劝我哥,护着你点,他心善,好说话。” 姜林也感谢,心中却了然,谈啸如果肯护着她,谈灵音就动不了手。 第二天,姜林也吃了抗过敏的药犯困,仗着没有课,起得晚了些。 醒来手机在旁边疯狂地震动,亮点狂闪烁。 一打开,是王源圆连天的怒骂。 “卧槽,卧槽,你知道我们空降的内审部老大,身边的狗腿子主任是他妈的谁!?” 第12章 上镜 姜林也困倦地看着这行字和下面一连串咒骂,打出那两个字,“林艺。” “你怎么知道?” “旁人不能让你这么恨。” “她从国外镀金回来,不知道怎么进了新成立的内审办。拿着鸡毛当令箭,权力大得很。” “上任第一把火,先在会上狠批一顿我帮你代课的事,还让你今天交三千字手写检查。日,人怎么能这么倒霉。” 姜林也第一年上课,给她的形式空间美学是门一学分的简单小课,不太重要。 不是有句话,一流院校抓教研,三流抓纪律。津大学风挺自由,代个课在津大建艺工程学院不算事。 但一旦被揪住小辫子,性质就严重了。 姜林也挣扎着爬起来。 谈子娴正在做美容,看见她收拾好东西往外走。 “大周末的又没课,干什么去?” “写检查。”姜林也声音淡定轻柔。 挺巧,来到学院楼茶水间,正好撞见有专业课女同事讨好林艺,帮她接水。 搞业务的,向来得罪不起搞行政的,得捧着。 女同事有些讨好地夸林艺衣品好,有才又有颜值,还有个帅气多金的男朋友。 姜林也笑笑,听见林艺说,“什么男朋友,前男友而已。分不掉,总纠缠,烦得很。” 女老师暗自翻个白眼,语气却谄媚,“那还不是林主任你魅力大嘛!” 林艺挺傲气骄矜地叹了口气,“所以才苦恼。因为你知道,哪怕分手了,他也会一直在原地等着你,保护你,总会不忍心。” “林主任太让人羡慕了。那男人长得,眼镜一戴,比电影明星还帅,还这么深情。” 听着那个夸张调调,姜林也拿出手机,调出池虞的微信,备注“舔狗”。 姜林也手写完三千字检查,深刻地从思想灵魂到态度能力上对自己进行了全方位批判,途中又给两个学生看了设计课图纸。 出学院楼,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撞上了一出好戏。 门口台阶上,林艺一把夺过池虞手里刚要点燃的烟,给他扔进了垃圾桶里,拍拍手,挑衅地看着他。 池虞双手微举,随意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做得风流不羁,眸光淡淡注视着林艺,带着纵容。 很快,不知道怎么惹恼了林艺,变故又起。林艺很傲娇地一把推开池虞,拿着他的车钥匙,开了他的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像那种无所顾忌发脾气的大小姐,徒留池虞一个人在原地站着,挺拔的背影在路灯下拉长。 姜林也看到这里,惊觉自己得离开,刚一迈步。 池虞转过头,神色不明地对她招了招手,淡声问,“好看吗?” “还行。”姜林也只得走过去,实心实意,“都很上镜。” 这时,她的手机微信消息闪了一下,在暗夜里简直明亮,又没锁屏。 池虞眸光斜斜一扫,看清最上面的备注,眉微挑了下。 “舔狗?” 他的语调散漫且冷,突地伸出手落在她后颈的一段皮肤上,不太用力,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说谁?” 那两根手指指腹在夜风微凉里灼热,感官上格外炽热夸张,姜林也不由想起前几次,搞得太狠,一想起来就犯怵又脸上发烫。 她小声说,“我。” 池虞不说话,薄薄的眼皮半掀着,只是在那一小块皮肤上缓慢摩挲。 姜林也受不了,推开他,“我回专教还有事。” 池虞不作声,只是跟了上来。 路过一楼展厅,是大一的建筑构造课作业展,用瓦楞纸板做至少能容纳三人的空间构筑。 池虞看到什么,脚步放缓,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在一座构筑物前停了下来。 是一座瓦楞纸板搭建出的小帐篷,旅馆驿站一样,三角形的纸板镂空拼接,半遮半掩,灯光斑驳落进去,光影效果挺好。 小帐篷前面的牌子上做了立意诠释。 作品名:时光驿站 立意:让恋人在漫长艰苦的旅途中稍作停留,享受阳光透过空隙的,迟到十分钟的亲吻。 池虞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半秒,突地抬眸看向姜林也,薄唇轻启,意味深长,“十分钟,瞧不起谁呢?” 第13章 帐篷 姜林也心神慌乱,瞬间脊椎骨泛上麻意,变了脸色,“你别乱来。” 池虞抓着她的手腕,往后拽了一下,把人带到胸膛前,垂眸,“十分钟,够干什么?你们的用户调研,没做好。” 姜林也刚要反驳,池虞伸手一用力,把她扯进了帐篷里,低语贴着她的耳朵,“我教教你,需要多少十分钟。” “明天还要评展打分,你别祸害别人作品。”姜林也语气严肃,抵着他的胸膛,低头一钻,想从出口溜出去。 池虞一只手拦住她肩膀,随即整个身躯贴了上来,冷声,“当我眼瞎?明明是你的。牌子上写着导师作品示例。” 姜林也闭上眼睛,无声说,“眼瞎。” 池虞瞟她的口型,读不清也知道没好话。 手上用了力道,握住她的腰杆,一拉,再度贴紧。 他瞥眼旁边的瓦楞纸,语气如话平常,“你当时这个作业,还是我做的苦力。” “是。拧个螺丝,能把自己手腕拧脱臼。” 姜林也绵里藏针,回得飞快。 池虞凝眉,说不上不悦,倒笑了下。 手腕脱臼之后,姜林也专门请假照顾他三天,照顾得很“精心”。平时不答应的玩法,都能妥协。 池虞舔了舔后牙,掀起她衣服,用手指轻轻点腰那一块的皮肤,若即若离,但很温柔。 姜林也没挣脱,回过头来,摸了摸他的脸。 手细滑柔软,温度正好舒适留恋。 力道因为太轻,以至于恍然如热恋人轻抚。 她缓声问,“换个地方,好吗?” 池虞把她转过来面对面,鼻尖碰着鼻尖,冷淡道,“我只是想让你验证,能吻几分钟。” 姜林也一愣,他又说,“你以为要做什么?姐姐,玩这么开?” 姜林也一句“明明是你不分场合……”被他密集的吻悉数堵了回去,听见他低沉自得的语调,“信不信,我光靠吻就能让你……”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姜林也呼吸都要不顺畅,整个人都攀挂在他身上,几乎忘记身处何处。 沉溺间,展厅外传来很大嗓门的声音,“唐朗!狗日的在我们展厅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一听见声音,姜林也的指甲紧张得要掐进池虞后颈,他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加猖獗。 姜林也细密的咽吟冲碎不绝,根本没法让他停下来。 轻微的血腥气突然在两人唇舌间交织。 姜林也咬破了他的嘴唇。 池虞停下来,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她,两个人无声无息。在不能用言语伪装的时刻,在暗夜里透过稀薄灯光互相看见对方眼里的欲,爱意却比灯光还要微弱。 “找车钥匙。被清进垃圾桶了。” 回答的男声微沙哑,带点桀骜不驯的少年气。 “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扔?” 继续很嚣张的笑意,“车太多。” “炫富不要脸。你妹那天方案又被老师骂哭了,哭得叫一个我见犹怜,你帮得了她一个作业,能帮完五年吗?咱就说,你们这个家底,学什么专业不好?” “老爷子逼着学,她有什么办法?” 说着说着,第一个声音突然窸窣隐秘起来,“话说你刚才进来,有没有听见女人动静……好家伙我还以为我手机里的片儿外放了呢……” 姜林也抓着池虞的手一下子攥紧,水意温柔的眼睛带着嗔怒地瞪他。 池虞能看清她瞳孔里慌乱的震颤,像是汪着一池妩媚的水泛起涟漪,眼尾带着迷离的晕。 池虞的吻落在她唇上,无声,“再瞪咬你。” 直到人声彻底远去了。 他压低声音,赞扬似的,“比起来,当然你叫得更好听。” 姜林也怒极,仰头狠狠咬他的下巴。 池虞含笑躲避,猛然一个站直,帐篷空间有限,后脑勺“咚”的一声,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极度坚硬的金属物体。 第14章 侧脸 瓦楞纸板连接是用螺丝钉拧上的,池虞正好磕在螺丝钉长长的金属螺柱上,疼得“嘶”了一声。 姜林也垫高脚尖,拢他的脖子,温声说,“低头让我看看。” 池虞皱着眉半屈膝,姜林也打开手机手电筒,拨开发根,看他后脑勺皮肤上一片红,轻轻吹了一下,“没事。” 池虞用手一摁那块皮肤,疼得眉间横怒隐生,“你们简直有病,用这么大号的螺丝钉。” 姜林也不由抿唇,笑意像朵温浅的荷,“结实,好拧。” 又多加一句揶揄,“免得脱臼。” 池虞被挑衅了,却勾唇低笑一声,掐住她的腰钳制似的,拧了一下。 期间无意中又站直,姜林也惯性伸手去护住他的后脑。 池虞感觉后脑勺往后一磕,是她的手垫着,哑声问,“磕到了吗?” 姜林也摇头。 池虞定定地注视着她,漆黑眸子带着汹涌难辨的深意,慢慢说,“姐姐,我想。” 姜林也温柔回,“不行。” 池虞皱眉,但没有坚持,只是微微屈膝,再度亲了过来。 亲到姜林也难以招架,动作却无比温柔体贴,托着她拥抱,以至于有了缠绵悱恻的意味。 瓦楞纸板一密一疏交错,展厅灯光明暗斑驳,落在池虞的茶色单框眼镜上,亮处反光,暗处泛黑,英俊眉眼间依稀带着过往影子,半分纯稚的真情。 姜林也闭上了眼睛,回吻。 他们像是时光的旅人,得到片刻温存的假相。空间混淆了记忆,仿佛让人在爱恨悲欢的旅途中暂得喘息。 在斑驳错落的灯光阴影里他们假装亲吻,假装贪恋,假装从未离开。 姜林也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发着软离开这座楼的。 赵莱奥开了辆宝马在楼前等着,亮着俩前大灯,照得台阶通明。 池虞问,“送你回公寓?” 姜林也短暂犹豫,被他看到,“怎么了?” “我去谈家。” 池虞微愣,片刻,嘲笑地低眉,不知道到底在笑哪些,“登堂入室了?” 姜林也耐着性子说明,“只是去小姑姑那,暂住一段时间。” “小姑姑?” 池虞重复了一遍,脸上疏离冷薄。 他迈步想走,没两步又折返,紧盯着姜林也的瞳仁,语气冷淡,“人死了,还要上赶着忠贞。可你知不知道……” 言辞残忍冰冷如审判,“谈运在外面,养着别的女人?” 他满意地看见女人乍白的脸,血色瞬间褪尽。 许久,他几乎以为姜林也不会开口,却见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声音轻而颤。 “我知道。” 她说,她知道。 池虞“呵”了一声,点点头,耐人寻味地笑了下,帮她打开车门。 姜林也其实已经做好被他扔在学院楼的准备了。 坐上车,方才的旖旎温绻尽数消散,气氛冷寂如冰山之巅。 池虞不说话,只是摸了一支烟,点燃。 烟气袅袅,吞吐间,他的侧颜倏尔模糊,倏尔清晰,半边眼镜在鼻梁上勾着,从额头到鼻梁到下巴,曲线一路流畅,显得斯文冷静。 姜林也出神间,竟然有些恍惚。 池虞冷不丁开口,“这个角度……你盯着看的是……” 他缓慢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吐出后半句,“我的侧脸。” 眉眼之间尽是阴鸷。 姜林也一瞬间从脊背凉到天灵盖,下意识脱口而出,“对不起……” “胆子真大,不长记性。” 他声音越发放轻,轻描淡写般,无声又危险。 旁边的赵莱奥一听他这样说话语气,连一口气都不敢多喘。 片刻后,一支烟尽,池虞收拾好烟蒂,每个动作都慢而细致。 车子停在了谈家庄园,谈子娴的别墅就在近前。 姜林也道谢完下车,关车门的一瞬间,听见池虞没什么起伏的语气。 “姐姐,祝你好运。” 第15章 冒充 路上,赵莱奥小心翼翼地瞟自家老大的脸色,欲言又止。 池虞皱眉:“?” 赵莱奥:“第一件事,谈运先生外面养的女人查不到身份,藏得很严实。只有一次,司机说撞见外面的女人给姜小姐打电话,姜小姐说,你是谈运的人,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只想让谈运好。” 池虞哂笑一声,冷道,“真是痴情。” 赵莱奥继续:“第二件事,自您回国后,紧咬着您调查的,有三个人。一个是谈啸。” 池虞:“他不能排除,是我弄死了他儿子。” 赵莱奥:“第二个,是您父亲池淮意。” 池虞笑意更嘲,“他几乎都想确信,是我弄死了谈运。” 赵莱奥:“第三个,是姜小姐。找的私家侦探,刚一查就露了马脚。” 池虞忽然转过头看着他,很慢,一字一句地问,“你觉得,我有杀谈运的理由吗?” 语气带着阴冷,赵莱奥讪讪,耸肩,不回答。 池虞冷笑,“不仅他们,我自己都觉得有。可他偏偏,就这么死了。” 赵莱奥:“第三件事。谈光医药的股权变局,和我们预想的一样。” …… 姜林也这天下午讲古建筑营造分类,讲到古代牌楼形制,必不可少要讲到守节文化。 有个男生懒洋洋没正行趴在桌子上,突然举手。 姜林也目光扫到,语气温和,“有什么疑问吗?” 男生站起来,人高马大,穿得挺潮,勾了勾手,痞里痞气地说,“我有问题要单独问。” 姜林也走近,他压低声线问,“古代守节,比如那些刚死了丈夫就勾三搭四的,是不是得浸猪笼哪。” 姜林也皱眉,心中隐隐升起不对劲。 觉得这不像她学生。但一个专业大类几百号人,也拿不准。 最后只是笑笑,“现代文明社会,要是还用封建思维去想事情,和僵尸有什么区别?” 男生挑眉,轻笑,“教训得是。” 结束,姜林也收拾东西,人都走光了。 突然一片阴影覆盖过来,姜林也抬眸,看见提问的那个男生靠在她讲桌旁,离得很近,站姿野性十足。 姜林也这才想起来,他的声音有些熟。 “那天晚上是你吧?” 唐朗翘起嘴角,带出一抹坏笑,声音中还带几分少年清朗,说出的话却露骨不逊,“叫得挺好听。” 姜林也脑海中“嗡”的一声,面上淡定,声音轻柔,“你说什么?” “别装纯了。”唐朗的目光放在她腰身那一段,挑眉笑得狂,“试试年下吗?保你满意。” 姜林也的身形顿了一下,突然起身,一下子逼近唐朗,和他的距离几乎近在迟尺。 她轻启唇,浅笑,温柔道,“好啊。”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一下子充盈在唐朗嗅息里,浅淡又和婉,好像一朵不忍心去攀折的白荷花,有种不动声色却撩动心神的稳定力量。 唐朗竟然一瞬间,脸就红了,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我说……真的。” 姜林也后退,声音温淡,“不是那块料,就别装坏孩子。” 唐朗拧着眉头想反驳,可他整张脸不知怎么热得发烫,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到电梯间,唐朗被那天晚上展厅遇见的朋友勾肩搭背,“行啊唐朗,冒充学生勾搭我们女神来了?” 唐朗:“就她?” 朋友捣了他一下,“死鸭子嘴硬什么。我告诉你,这种温柔大姐姐最要命,你千万别沦陷。有你打脸的时候!” 那天之后,唐朗倒是没在姜林也身边出现,这件小事也就淡淡过了。 池虞也没再出现。 姜林也想起他离开时的脸色,想来她又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这天傍晚,姜林也忙完手头工作,出学院楼,想打个车回小姑姑家。 走出校门,软件显示车辆就在附近,却怎么都找不到。不知不觉,走得偏了点。 津大新校区周围有片棚户区,姜林也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旁边胡同里一下子冲出来三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夜色下看不清脸,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她来的! 紧急之下,姜林也回身往校门口的门岗位置跑,没跑两步就被人揪着头发,狠狠掼在了墙壁上。 第16章 救美 额头撞上冰冷坚硬的墙壁,姜林也痛得视线模糊。 钳制的人抬起她的下巴堵住她的嘴,语气兴奋又暴躁,“往哪跑?找得就是你!” 下巴和肩膀摩擦着粗糙的墙壁,尖锐连绵的刺痛火辣辣一片。 姜林也挣扎两下,发现越挣扎对方越兴奋,索性顺从地放松,就着对方的手势仰起脖子。 “这么上道?”其他两个人就着灯光看清她的脸,有些激动,“长这么好看,真下死手?看着好听话。” 这副羸弱温顺之姿勾人得很。 “要不,先玩玩?”几个人犹豫。 察觉脖子上力道的放松,姜林也的手往自己兜里伸,还没碰到,突然钳制她的力道一松,接着是几声惨叫。 姜林也回头,一个身影正把那三个人踹翻在地,对方踉跄爬了几下,一溜烟跑进了棚户区深处。 “姜老师,得罪人了?” 发现追不上,唐朗回头,霸气走近,摆了个挺有型的姿势。 姜林也深呼吸,缓解情绪,“谢谢。” 又看向他手上的血迹,“你受伤了?” “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他们可没本事碰到我一根手指头。” 这个年纪的男孩关注点好奇怪,总要立证自己很威武无敌。 姜林也语气很温柔,“去医院。” 唐朗痞笑,“小伤,才不去。不过姜老师,光口头谢谢就够了?可不是我设计的英雄救美,这是实打实,为你伤的。” “你想怎么谢?”姜林也语气淡下来,好像已经预料他要说什么。 “我要……” 唐朗锋锐桀骜的眼睛别有深意地打量她,话锋突然一转,“我妹在你们班。不如姜老师给我妹转个组,带带她吧。” 一个班也就三十几个人,姜林也想了想,“唐小枝?” “是。她性子弱,脸皮薄,被她那个灭绝和尚的导师折腾得够呛。” 姜林也:“她好像家境挺好。你们应该不需要靠我就能转组。” “这不是,给您机会还人情吗?”唐朗笑得恣意狂放,“不然,你还敢上我的车回家?” 路上,唐朗侧目注视她沉静思索的神色,真有一种恬静又包容的温柔美好,“也不报警?” 姜林也说,“没用。” “听起来像知道谁干的。我猜猜,谈家的事吧?” 姜林也豁然抬眉,盯着唐朗。 唐朗咧开嘴笑得开心,“我有个发小叫纪如意,对你们还挺关注的。” 姜林也身躯一僵,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别呀。她是她,我是我。她为谈运找你茬,我为……” 扬眉,露骨挑逗,“我自己。” 姜林也被唐朗弄得,别扭不是,生气不是,无可奈何。 脑海中蓦然响起的,却是好似无比久远的记忆。 “学姐,姐弟恋吗?我很会的。” “会什么?” “会疼人呢。不过姐姐想让我会其他的,我都可以学……” “会离我远点吗?” “这个暂时学不会,不过姐姐可以教教我,不是有个脱敏治疗嘛……” 简直死皮赖脸又粘人,没招没法子。 但有一点池虞没说错,他会疼人的时候,是真的贴心。好像一腔热忱全黏在你身上,宇宙星河就你一个人最重要。 怎么可能呢。 到谈子娴家,唐朗下车给她开门,“姜老师,不觉得谈家就是个龙潭虎穴?” 姜林也点头,语气温和,“谁说不是呢?” 唐朗就调笑,“谈明不会甘愿被撤,谈家内部乱成一团,多少人盯着它命脉产业的股份。你可千万别做炮灰。” “不过姜老师,你要是愿意和我发展点其他关系,唐这个姓,还挺有用的。” 池谈两家同气连枝,不动如山,是联北五省不可动摇的龙头。在津城,也就唐家能对抗几分。 姜林也莞尔一笑,“谢谢。但我还是不想祸害小朋友。” 唐朗车都启动了,愤然从车窗里甩出一句,“说谁小呢。至少跟着我,我不会像姓谈的一样,把你架到火上烤。” 进门。 谈子娴并不在家。 沙发上坐了个不速之客,看见人,姜林也的眼睛一瞬间眯起来。 第17章 廉价 对方却更先一步发作,“我说逮不到你呢!竟然躲进了我们家!!好啊,终于让我碰上了!” 她们之间的前尘旧恨,要从谈灵音散布姜林也的谣言,姜林也给她挂了科开始。 后来谈运从中调和,维护姜林也。谈灵音表面放过她,心里却越发讨厌。 姜林也很有礼貌,“谈小姐。” 谈灵音扬起下巴盯着她,恨恨出声,“你跟我爸打了什么小报告?把我家搅和得一团糟。阴险的东西,我看我哥就是被你害死的!他买的保险受益人都是你!” 姜林也愣住,惊愕,“什么保险?” 谈灵音看她这幅急切又贪财的样子,洋洋得意,“被我扣下了。这钱我们再看不上,你也一分钱别想拿到手!” 姜林也注意力全放在保险上。 那钱,并不是留给她的。 谈运给了她无上信任,这信任是祸不是福。 许是今晚遇险的遭遇,让她心下一片凄惶,脑中一直在回响唐朗那句,“至少我不会像谈运一样,把你架到火上烤。” 谈灵音对左右保镖命令,“我怀疑她和我哥的死有关系,把她带回去问问!” 高大健硕的保镖一个箭步上来控制住姜林也,钳制住她的脖子摁在沙发上,脸屈辱地紧贴着沙发靠背。 姜林也没有挣脱,开口,“谈小姐,如果想为你大哥和你母亲好,就别揪着我不放。” “装神弄鬼的,你什么意思?”谈灵音气恼地一怔。 姜林也纵然狼狈,却勉力维持着体面,“谈明心里清楚。” 谈灵音一向讨厌她这幅不温不火的德行,气得想过去抽她一个耳光,又犹豫不决。这几天妈妈和大哥确实奇奇怪怪,好像在忌惮着什么。 对峙间,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低沉沉的笑,声音散漫又玩味,“这是演的哪一出?” 姜林也终于变了脸色,狼狈地闭上眼睛,不去看门口的人。 谈灵音先是一喜,随即又沉下脸嗔怒道,“你来干什么?” 池虞轻笑,意味深长,“我来,找人。” 声音慵懒沉磁,是他撩拨人时惯常语气。姜林也的手攥紧真皮沙发,骨节用力到泛白,将额头往沙发上低低压,以至于说不清为什么难以抬头,又从哪里升起的微弱期望。 下一刻,她听见池虞对谈灵音说,“躲我这么久?真不见面了?” 语气中有无可奈何的纵容。 姜林也肩膀上擦伤的大片伤痕却霎时疼痛好像在体内乱窜。 谈灵音脸红,别别扭扭地说,“你先把从澳国领回来那女人断了。” 池虞摊手,无奈,“断了。” 谈灵音心情好了,开始过去亲近地拉扯着他的胳膊撒娇,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约好了吃饭玩乐的地点,哥哥妹妹的。 姜林也一直被摁在沙发上,脖子不能扭动,目光受困于一个地方,不然就要艰难无比地用余光去扫。 索性就把目光虚虚落在正前方,淡定地处之。 池虞哄好了谈灵音,往屋子里走了几步,坐在沙发上,目光正与姜林也在空中对上,冷淡,陌生,审视,淡漠。 他的视线在她肩膀一大片青红擦伤掠过,收回。做了个看热闹的架势,翘起二郎腿,对谈灵音说,“先忙你的。” 姜林也几乎都要低笑了。 她竟然以为,池虞会把谈灵音带走,借此放她一马。 谈灵音这才想起姜林也,对保镖命令,“先把她扔车里去。” 姜林也扭头看向池虞,看见他眼底一片薄冰冷淡,好像她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放任她被挟持着,连拖带拽地带走。 姜林也一直与池虞视线相对,思忖她开口求助,成功的可能性。 “你们在干什么?谈灵音,我家是你胡闹的地方?!滚出去。” 门口回来的谈子娴拯救了她,谈子娴一看这架势,什么都明白,当场发作。 谈灵音还是惧怕自己这个特立独行的小姑姑,顿时理亏讪讪的。 于是姜林也被拖到一半,又滑稽无比地被拖了回来。 谈子娴毫不客气地盯着谈灵音,表情严肃又威严,“谈灵音,在我家胡闹,威胁我的客人,连做错事道歉的家教都没有了?” 谈灵音看向池虞,池虞事不关己一样,目光散漫地四处扫,不说话。 只好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小姑姑。” 说完拉着池虞的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走出几步,还能听见谈灵音埋怨,“池虞哥哥,你也不帮我说句话。” 池虞挑眉睨她,不接茬,反而揶揄,“舍得叫哥了?” 谈灵音顿时又羞又气,“你姐姐妹妹的,差我一个?” 姜林也看着池虞的后背,歪歪斜斜,影影绰绰,从背影里盯出了“廉价牛郎”四个字。 第18章 房子 唐朗每天的一路护送拒绝不了,姜林也得罪不起他,干脆也就暂时由着他去,料想他没几天就厌了。 唐朗换了辆低调大众,路上对姜林也说,“放心吧姜老师,知道你处境难。我不把咱俩的事办到十成十,不让你上风口浪尖。” 又在默默拉踩谈运。 姜林也在津城的名声太烂。时至今日举报信还一封封往津大送,挖她数不胜数的黑历史要求开除她。 更有这几天,突然有人在学院论坛上爆料,把姜林也的“丰功伟绩”逐一做了时间线整理,引发广泛舆论。要不是撤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和谈家一样,唐家也不可能接纳她。 姜林也心知肚明,唐朗再努力,再剖白真心,他们也没结果。 到了教师公寓楼下,唐朗耐不住,伸手很轻地抱了她一下,特别温柔。 明明她年龄大得多,却好像怕吓着她似的。 姜林也一愣,没有推开。 唐朗也有分寸,克制着自己后退,笑得明烈,“明天一早来接你。” 姜林也上楼,掏出钥匙开门,楼道阴影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几分戏谑和冷意,“我兄弟尸骨未寒,你在外面勾搭野男人?” 姜林也转头,看见池虞很随意地倚靠在楼上的楼梯平台上,两只胳膊虚虚搭在栏杆上,长腿半叠,手里夹了一支烟但不抽。 暗红的星子和朦胧的烟气就在昏暗中隐约,窗外月光下眉眼锋利且俊美,眼镜下,两只眼睛一明一暗光芒交错。 “野男人,不是你吗?” 姜林也语气不急不缓,仰头看着他。 池虞起身下楼,音调愈低,带着隐约笑意,“野男人想进家门。” 他走近了,楼道感应灯亮起来,姜林也才看到他白衬衫衣领上的口红印,小辣椒红,很美的唇形。 姜林也往后退了一步,“你赶场赶得太急了点。” 池虞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见那个口红印,低笑出声,“介意?” 姜林也:“我有洁癖。” 池虞嗤笑:“猜猜你和谈运偷情的时候,我有没有洁癖?” 姜林也沉默不语,只是手上开锁的动作停了。 池虞贴近她的身体,搂着她的腹部往后一送,严丝合缝之后,用手包着她手里的钥匙开锁,拧,转,声音低在耳边,丝丝冷意,“克服克服。” 进了屋,姜林也说,“你先去洗澡。” 池虞扬了扬眉,“一起吗?” 姜林也坐在沙发上摇摇头,不愿说话。 池虞过来,半蹲在她面前,仰头去找她的唇,唇息清冽而冷,身上带着股乌木清寒泛苦气味,与他散漫不羁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亲了几下,又后退开,眼神温情带笑地看着她眼睛,像过往每次求欢之前哑着声音喊,“姐姐。” 姜林也在这个角度,正好看见他仰头后才能露出的,下巴和颈部交接处一颗深痣,带几分色气和魅惑。 姜林也问:“姐姐妹妹没喂够你?” 池虞笑着凑过来,“没你好吃。” 他半蹲起,一只手在沙发上撑着,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另一只手扣着姜林也的后脑勺继续亲吻,呼吸带起的气流只有两个人唇舌之间流动余地。 直到池虞的手挨在她的腰上,又往下,微烫。 欲想充沛而心痒难耐。 放开的时候,姜林也困软难支,靠在沙发上对他冷眉冷眼,却因为眼中雾气萦绕,以至于产生含嗔带怨的错觉。 池虞低声说,“等我出来。” 水声响起,姜林也闭目靠在沙发上,说不清在想什么。池虞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起来,来电人的“林艺”两个字分外刺眼。 响第一遍的时候,姜林也没有理会。 响第二遍的时候,姜林也滑动接了,语气温淡无波澜,说出那句经典的,“他在洗澡。” 林艺的嗓门陡然拔高,“姜林也?怎么是你?” 姜林也语气平静又寻常,“嗯,是我。” 林艺:“你要不要脸?就喜欢抢别人的男人?” 姜林也:“你如果再把我过往的谣言往学院论坛里发,你有一个我抢一个。相信我,你抢不过。” 林艺冷笑道,“你以为我稀罕?我不要的男人罢了!” 姜林也“哦”了一声。 洗浴室的门被打开,池虞擦着头发走近,看见她拿着的手机,也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脸沉了下来,伸手。 手机递过去,池虞听了几句,很快说,“好的,我马上过去。” 姜林也抬眸,注视着他,眼神一动不动。 池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做声地开始穿衣服,没有与她说一个字。 推门出去的时候,姜林也突然开口,在冷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房子还在吗?” 第19章 报恩 池虞挑眉,“送人了,连车子一起。” 姜林也的脸上有些维持不住。 那辆悍马是他们一起挑的,他们不知道在上面留下了多少痕迹,池虞把它称为“和姐姐的2号床”。 姜林也垂眸,抿唇不语,沉默送客。 池虞却说,“姐姐要是迫不及待,钉胡同那还有座合院。” 姜林也低着头,只觉得脸上都发烫到无颜面对任何,低声说,“好。” 人走后,姜林也洗完澡,躺在床上玩手机,看见王源圆白天给她发的微信。 “你看看链接里这些爆料眼熟不眼熟?我怀疑就是林艺搞的鬼!” 姜林也看见自己的回复:“以林艺的科研水平,是怎么从斯科夫学校毕业的?” 外国院校宽进严出,她了解林艺,能申请上就不知道走了什么操作,更别提顺利毕业。 王源圆忿然回:“肯定走了歪门邪道,和池虞脱不了干系。” 第二天,姜林也去会客室送材料,遇见林艺招待某位即将参与评估定级的学术大佬。 学术大佬皱眉说:“你们专业的教研水平,不至于拉跨成这样啊?” 津大曾经是全国专业前五。现在出去评奖,有时候竟然连末流老校都比不过,被诟病老派、古板。 林艺语气无奈,又话里有话,“咱这个专业一贯是传统师徒制。师傅不行,徒弟还能带好?尤其一些能力不强、靠旁门左道睡上来的,按理就该优化掉。” 姜林也感觉林艺的话直接砸着她头顶,扔她脸上。 学术大佬在津大相当有话语权,当即沉下脸,“怎么?新进的导师,有德不配位的?” “可不是,名声稀烂得全城尽知,举报信一封封……” 就在这时,姜林也走过,看着学术大佬笑了笑,喊,“师叔。” 学术大佬立刻热情拉着姜林也对林艺介绍,“梁御铭那老东西的得意弟子,跟我吹了多少遍,说天赋一流。” 林艺讷然,半晌赔了个笑,“没想到您和梁院这么熟。” 学术大佬摆摆手,“他脾气太臭,我总跟他吵。一来二去,都说我俩不对付。” 姜林也看着林艺表情,浅浅一笑,“材料我放桌上了。中午我请师叔吃饭,学妹,一起吗?” 林艺白她一眼,有火发不出,美艳的脸气得快抽搐,嘴上悻悻客气道,“我就不掺和了。” 送走学术大佬,林艺气势汹汹来办公室找了姜林也。 “又把池虞骗上床了,是吗?”她开门见山,“攀着的那些老男人不够你伺候的?怎么,老头子们太精明,只有池虞傻子一样被你骗,骗上瘾了?” 姜林也语气冷静:“自己的男友,不对,前男友,管不住下半身像个低等动物,你却只会跑来跟女人撒泼?” 林艺看惯了她温绵性子,顶多绵里藏针,从未像今天这样被如此锋利地反击,讥笑,“不装温柔了?装个温情大姐姐,利用池虞攀上谈运,两面三刀的,现在心尖相好死了,活该了?” 姜林瞳孔一缩,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林艺乘胜追击:“你信不信,池虞离不开我。就算我甩了他,我什么时候招招手,他都会毫不犹豫舍了你,他心里我永远重要。你把他撞成重伤,知道他在澳洲怎么过的?穷到洗盘子,被当地人抢劫侮辱,身上没有不带伤的时候。只有我陪在他身边,他怎么,都报不完我的恩。” 姜林也深呼吸几下,语气轻缓,“他报恩?不应该是你报恩吗?报答他把你从会所带出来?” 林艺霎时声音尖利,彻底变了脸色,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指甲都要掐进她肉里,“你胡说什么?!你敢出去乱说……” 姜林也垂眸,声音很平,“你不犯我,我也不犯你。” 他们在一起时,她见不得光,因为名声污糟,出身低贱。 可林艺出身更不好。再不好,她也被池虞从夜总会最腌臜之地救出来,在女宿门口为她摆满一地玫瑰高调示爱。 摆脱受刺激的林艺,姜林也刚出走廊,遇见了唐朗。 唐朗着急地一个箭步走上来,直接拽着她来到楼梯口。 “姜老师,你晚上住到我家吧。” 姜林也惊讶地看向他。 第20章 回头 “别误会,和小枝住一起。” 看见她疑惑表情,唐朗语气凝重,“我听到一点风声。据说谈运临死前,把一份名单账本交给了他最信任的人。里面是谈光医药高层股东侵权的证据。” 姜林也几乎瞬间就明白了。 唐朗继续说:“怪不得你被盯上。因为保险受益人,大家都认为,谈运最信任的人,是你。” “现在谈光医药的高层,一边人心惶惶争相抛售股份,一边在想办法……” 想办法,解决文件,或者解决持有文件的人。 她沉思片刻,对唐朗笑了笑,“谢谢你。不过暂时不用,我还应付得来。” 唐朗盯了她一瞬,眉峰拧起,“姜老师,不相信我?” “不是。不好麻烦你。” “林也姐……”这个称呼几乎不经犹豫就叫了出来,两个人俱是一愣,姜林也怔怔地看着他。 唐朗那张桀骜不驯的脸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我能这么叫你吗?” 姜林也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有些出神。 唐朗不勉强,“姜老师,你有什么用到我的,一定随时招呼。我巴不得你麻烦我。” 唐朗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个声音突然在防火门内侧响起,几分鄙薄,“林也姐,你的行情不如原来好了。” “现在追你的,都是这种货色?” 池虞从阴影里缓慢出来,闲庭信步,脸上是玩世不恭的调笑,单框镜片在阴影里幽暗更甚,给他那张俊美斯文的脸多了神秘危险感。 那个从阴影里逐渐见光的效果颇具美感,立体且深刻,是建筑设计人很喜欢的光影变幻效果。 唐朗固然脸比不得他,但能打动人的真诚之心,远比能迷倒人的容颜更珍贵。 姜林也不欲跟他辩解,反而浅笑一声,尾音上挑,韵味十足,“是,要不然怎么想吃你回头草呢?” 池虞低下头抿了下唇,笑得胸腔低闷,沉笑着说,“让你吃。” 姜林也总能轻易听懂他的余音,脸颊发热,瞪了他一眼。 池虞靠近,呼吸落在她耳垂上。 “去哪吃我?”他问。 “不是要给我个住处吗?”姜林也侧过脸来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紧张地抿了下唇。 池虞有双狭长却不过分的丹凤眼,眉宇之间自带矜冷阴鸷,不插科犯浑的时候有种难讨好的压迫感。 此刻他垂眸睨视她,就把这种压迫感和穿透感发挥到极致,语气说冷不冷,“突然想到个地方,丁林道525号。” 姜林也的脸色霎时变了。 那个地方,叫运也工作室。 池虞:“清点谈运遗产的时候看见了这个小工作室,本来想裁撤掉。林也姐,要为我介绍介绍吗?” 他揽起姜林也的腰,另一只手扳起她的下巴直视她,语气饶有兴致:“比如,它现在还有什么存在意义?” 姜林也身躯在微微颤抖,胸腔剧烈起伏,到底没有躲开。 池虞吻了几下,又搂着她从楼梯下去,上了门口停着的蓝色悍马。 哪怕赵莱奥在开车,池虞的手也不老实。姜林也躲不过去,只得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车送人了?” 池虞笑声不怀好意:“车子全是姐姐的味道,送给谁去?” 姜林也瞪他一眼,但她眼神温媚,不仅毫无杀伤力,反而勾得池虞愈发过分。 丁林道525号,运也工作室。 是谈运买了市中心一座临街的小洋楼改造的,取自他们两个的名字。是低调的谈运少有的大手笔破费。 当时姜林也在梁御铭设计院实习做项目和竞赛。导师梁御铭的太太总是怀疑姜林也和梁御铭之间有不正当关系,三天两头过去闹。 谈运干脆为她在外面开了这个工作室,挂靠在她老师梁御铭设计院下,接点中意的小活,做做老宅改造。 当时他还宽慰:“梁太太的醋缸子倒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总给我机会。” 姜林也打趣:“给了你什么机会?” 谈运摘下眼镜,认真温和地看着她,“我们初见那次,她第一次闹,给了我英雄救美的机会。现在又闹,给了我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机会。” 姜林也当时觉得哪怕天塌下来,也要永远留住这个工作室。 以及竟然觉得,谈运是真心打算,和她试试的。 池虞突然重重咬了一下她的颈侧,语带威胁:“分神?想什么?” 姜林也回了一句“没”,声音一时没调整过来,又娇又柔,池虞捻着她的耳垂,冷嘲:“想你和谈运的深情往事?” 车子停下,池虞把腿软的姜林也半抱出来。一看见牌子上那个“运也工作室”logo,姜林也的眼圈就红了。 池虞的脸色沉下来,漆黑眸子里寒冰浮起,手上用力钳住她的腰,感受着姜林也肢体的不自觉抗拒,却被他强硬地拽了进去。 姜林也进门,甚至不敢开灯。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转头想逃,池虞堵在门口,她正撞上他坚实的胸膛,目光所及处是他扯动衬衫纽扣的手。 池虞解开两颗衬衫扣子后,垂眸注视姜林也,冷冽说,“蹲下。” 第21章 不准 语气中命令意味强烈且无回转余地,姜林也睫毛一颤,抬眸看他,对上一双冷如寒潭的眼神,深黑。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 池虞也不动作,居高睨视着她,好整以暇等待,语气凉凉,“我想在这里,是这个工作室还没被推平的,唯一理由。” 姜林也抖着眼睫闭目,没几秒,蹲了下去。 地上掉了张设计草图,是她当时的改造方案手稿,稿纸角落处,画了张谈运的侧脸速写,轮廓温柔像是山间晨岚。 他们终究是,无缘无分,阴阳两隔,谬梦一场。 这是她所珍藏的美好回忆,是颗粒无收的农人最后一块自留地。 是她维持不被撕碎的最后尊严。 池虞没等来她的动作,垂眼去扫,她无助地低着头,头发散落低垂,地板上是星星点点,从下巴划落的水渍。 她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明明一动不动宛如雕塑,却给人感觉颤栗着缩成了一团。 池虞半蹲下,抬起她的下巴,轻声说,“又哭?” 姜林也吸了口气,声音勉强维持温和不颤抖,“别这样。” 像在说这件事,又像在说他回来后的所有事。 池虞指腹抹去她的眼泪,但新的一滴泪水珠子一样掉落下来,他倾身上前亲吻她的泪,一点一点,浅尝辄止,好似万分怜惜。 他温柔宣判:“我怎么对你,都可以的。” 姜林也回过神来身子已然一空,她被凌空抱起,放在临街的飘窗上,池虞的手顺着她裙口欺上,拍了她一下,就好像在暗夜里崩断了根弦,心提了起来。 “拉窗帘。” 临街总有车灯遥遥打过来,鸣笛一响她就紧张,声音溃得像是哀吟,轻碎的鼻音又柔柔颤颤。 池虞俯身过来,哑声说:“不动你衣服,乖。” 后来,池虞抱着她去洗手,把人放到洗手台上。 洗完,手上湿着,去摸她眼下的湿润,临近了发现泪已经干了,但眼睛还是莹莹润润,像是湖面氤着团雾气,我见犹怜撩人得紧,嘲笑了句,“多少泪够你流?” 她体力不行,整个人已经软成了一团,更加没力气反驳他的轻贱。 池虞擦了擦手,擦得很慢,且盯着姜林也。姜林也没他那个混账脸皮,别过脸,耳根红得滚烫。 他伸手搂着姜林也后背,往胸口带,姜林也手推拒他。 池虞顿住,打量着她:“你以为这就够了?我是要给你做挡箭牌,不是冤大头。” 姜林也推拒的手一僵,池虞看见她的脸一点点越发苍白,整个人明明想往后缩,却还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不知多久后,他们窝在沙发上,气息在整个工作室内充盈不散,时刻提醒,时刻标记。姜林也的头靠在池虞胸膛上,没有一点儿力气,全靠他撑起。 池虞电话响起,他接了后,一边听电话,手一边捏姜林也的腿。 她皮肤细腻且白,有种江南水乡滋养出的灵秀温柔,但又是大骨架,不至于娇小玲珑。 池虞的手捏着捏着,就开始过分,姜林也耐不住,“唔”了一声,拿手去拦他,“真的不行了。” 池虞的手懒洋洋被她扣着摩挲,很随意却有条不紊地安排:“东厢房给我安个女保镖,后院放俩守卫。整条胡同都装上预警装置。基本设施保证好,内部装饰改造不用管,她自己肯定有主意,你们到时候听吩咐。” “派辆车,再找个会做淮扬菜的阿姨,要知根知底。” 姜林也听着,扣住他手的力气却一点点减小。池虞说完,挂断电话,又翻身压了上来,不知餍足地继续。 昏昏沉沉间,姜林也不知道身处何处,身处哪一个角落。她仰目注视她亲自设计的天花板装饰,眼前的构造不断坍塌又重建,耳朵里只听见池虞一遍又一遍喊她。 翌日醒来,在自己公寓,池虞撑着手看她,见她醒来,笑得十分危险。 毫无预兆,他压住她,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完顺着那一圈舔,刺痛无比。 姜林也吃痛之际,听见他语气中的警告和凶狠:“以后不准让他叫你林也姐。” 姜林也这才明白过来,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个无比熟悉的动作却让池虞不悦,抓住她的手,眼神锋锐阴沉如狼,“你给了我的,再敢给别人,后果自负。” 第22章 孤女 建艺工程院评图,一般是各组导师集中批,同学们要在图前,面向众人阐述自己的设计理念。 其实对社恐来说挺毁灭打击。 唐小枝这女孩的天赋点就不在设计上,被某个年纪大的权威说重了话,姜林也护两句没护住,反而被集火。 结束后,姜林也看见唐小枝一个人在座位上改模型,边改眼睛红红的。 姜林也走过去看了十几秒,指着一处说:“这块空间再推进去。” 唐小枝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老师,我觉得我怎么学也学不会,笨死了。” 姜林也语气很柔,“不是的。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唐小枝被她的温柔弄得一下子泪崩,语无伦次地发泄,“我根本不想来到他们这个家,我也不想听他们的安排学这专业。他们为什么要把我认回去,我宁愿没有爸爸妈妈,当一辈子私生女。” 姜林也看她哭的凶,摸了摸她的头说,“没有爸爸妈妈,真的会挺难,比你现在遇见的这些难题都要难,每走一步都好像往死路里去,要很辛苦才能活着。” 她说得那样平淡,又那样温和。唐小枝止住哭,想起姜林也的那些传闻,说她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在一个雨夜给姜太太磕头,求她发善心救救自己。 姜太太逢人就要提起这桩旧事,“啊呀,头都磕出血来了,说给我为奴为婢的。又生着病没钱治,哎呦呦,可怜死了。” 随即落下泪来,“谁成想,我家那位待她那般好得过分。以至于人都要笑我,丈夫在家中养了个小情儿,还要我来伺候……” 听的人就要感叹:“这样狼心狗肺的人真是少见,这就叫引狼入室,反咬一口,要我说,赶紧找个人家嫁出去得了。” 姜太太的慈眉就要颦起,“倒是物色了不少,可她叔叔眼光又高。各位要是手里有适合的人选,一定给我留意。” 太太圈嘴上答应着,心中却暗忖被你家男人玩污糟的,哪个正经人肯要。回去后自然又作为一桩笑谈,说给家人听。 没考上津大前,唐小枝就听说过很多次。 她犹豫半秒,喏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跟您抱怨这些。” 姜林也微笑,“没关系的。” 唐朗赶着点来了,看唐小枝还要再改改方案,就随着姜林也逛展厅看设计图。 “姜老师,这周末有个美术展,要一起去吗?” 姜林也回头注视他几秒,眼神很淡也很柔,有分别之意,“唐朗,你该邀请一位更年轻的姑娘。你来邀请我,我接受了,也顶多是害怕得罪而敷衍你。” 唐朗笑得有些苦涩,“林也姐,也太绝情了。为什么?” 姜林也眼神冷静疏离,“我是刚死了未婚夫的女人,你问我为什么。” 唐朗觉察到她身上一种隐隐抗拒,无声又顽固,心中不痛快,眉峰中那股这段时间被压下去的桀骜锋芒就显露出来,歪头笑,露出来一颗小虎牙,“可我觉得,谈运没那么爱你。” 姜林也的眉梢动了一下,没说什么。 唐朗继续:“我去年回津城,大家都在议论谈运不惜和家族决裂,和你订了婚,险些把谈伯父和池伯父气死。可一年多了,你最终也没进谈家门。” 姜林也说:“我不在乎。” 唐朗盯了她几秒,那种感觉像狼崽子盯着猎物,一字一顿笃定说,“我还感觉,你也没那么爱谈运。” 姜林也身躯微颤几不可察,旋即抬眉看他,“为什么这样说?” 唐朗高挑眉梢:“我听说在谈运之前,姜太太给你寻的上家,是个暴力狂的瘸腿二代。” 姜林也:“所以我更加感谢谈运。” 唐朗:“可他死了。” 姜林也沉默,只是脸上血色褪了一些。她本来就白,眉烟温笼,微微皱眉,便容易激发人保护欲。 唐朗语气放缓:“林也姐,我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姜林也:“别喊我姐,这个称号给人留了。” 唐朗折眉,半晌屈服,“好,我不跟死人争抢。姜老师,话说到这份上,你是不是还欠我顿饭?” 姜林也想起他出手相助的事情,说:“门口有家粤菜小筑,我请你吧。” 唐朗刚要高兴,听见她又说:“和小枝。” 唐朗帅气的脸就垮了起来。 来到粤菜小筑,姜林也没来得及提前预约包厢,本来想在厅堂找个座位。 习惯性地,她就去了上学时候常坐的位置。 到了才发现,那个位置上坐着池虞和林艺。 第23章 旁观 等待上菜期间,林艺拿着池虞的手机在看,查岗一样。 池虞手机挺有记忆点,全金属保护壳,能砸核桃的刚度。 池虞任由她摆弄翻看自己的手机,一点儿不设防,偶尔过去跟林艺说几句自己手机里的东西,挺旁若无人的。 旁边的赵莱奥和骆之远明显不自在,如坐针毡地多余。 姜林也刚要对唐朗说“我们换一家吃”,唐朗先看见他们,走过去热情招呼,“池哥,骆哥,好巧。” 姜林也暗叫不妙。果然听见他们在说拼桌的事。 唐朗来征求他们意见,姜林也要拒绝,感觉到一道冷且穿透强的视线落她身上,对上池虞眼中的玩味警告,听见他说,“刚好,一起。” 林艺表情挺冷傲,不怎么搭理他们,自顾自对池虞发脾气,“那别墅我不喜欢。” 池虞眼眉半抬看她,温声,“怎么?” 林艺:“离海太近,离四景洲也太近,烟花烦死人。” 池虞语气淡淡:“不喜欢就换掉。” 姜林也记得大学在一起时,他们总说要到四景洲小岛看焰火表演,却总是错过。后来很有默契地,都把这件事当成了个很独特的许愿,竟然舍不得去了。 就像生日时舍不得吃的蛋糕。 现在终于过了期,发出腐败味道。 她有个朋友分手后说,两个人的回忆,一个人记得,是件挺悲的事。尤其如果一个人留在原地,另一个人带着新人来践踏故地。 还好,她和池虞,是彼此践踏,谁也别叫屈。 坐下后,唐朗给池虞他们介绍:“这是姜林也,我妹妹的老师。” 跟谈运关系也还行的骆之远笑着打招呼,“嫂子嘛,我们都知道。” 话音刚落,池虞半抬着眼皮冷睇他,淡声说,“门都没进,是你哪门子的嫂子?” 骆之远被他少爷脾气横惯了,也不动气。没聊几句问唐朗,“好久不见,我都忘了你几时毕的业。” “前年,那年十八。” 骆之远看池虞,余光却又扫姜林也,“小鲜肉,可真年轻。” 语气里,有点内涵姜林也找了个小狼狗。 池虞慢悠悠,耐人寻味,“年轻气盛。” 姜林也突然就红了脸,目光紧盯着面前的杯子。 池虞刚和她在一起时,也很年轻。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客气地说,满脑子除了那档子,没其他东西。 姜林也再纵容他,也应付不过来。有时候就生气,说你一天天能不能想点别的。 池虞就痞笑着说,姐姐没听过那句话,年轻气盛,成天邦硬。 姜林也出神间,突然觉得桌子下有一双手摸上了她的腿,她今天在池虞的强烈要求下,穿了件高开叉的包臀裙,那双手就熟稔沿着开叉口钻进去,摸到暗扣解开,轻车熟路边摩挲边掐弄皮肤。 她抬眸,正对池虞含笑深长的眼睛。 骆之远瞥了眼桌子,很随便地说了句,“说起来,嫂子,你对谈运哥,真是有情有义。” 姜林也僵了一下,一边扫走池虞的手,温和说,“都是相互的。” 骆之远点头,脸上带回忆之色,“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嫂子,那时候嫂子被梁师母找人为难,打了起来。谈运哥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打了起来,其实是姜林也单方面挨打。 那时候她还不是梁御铭学生,却被格外关照,议论声就传到梁太太耳中,找了本家几个不怕惹事的二代,在校园内堵了姜林也,要扒了她的衣服扇耳光。 也有男同学护着,哪能拦得住世家小霸王,就起了肢体冲突。 姜林也只觉得灭顶之灾,没法做人,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晕眩崩溃,直到谈运把自己的西装披在衣衫不整的她身上,温声安慰说,“没事了。” 姜林也抬头,在泪眼朦胧里看清谈运的脸,听他自我介绍。边听,边无所适从地捏紧西装一角。 姜林也想起这些,眉目松弛温柔,“都是缘分。” 她想到,其实当时,池虞也在现场的。 人群散去后,姜林也被谈运抱着,远远看见池虞双手插兜站在远处,冷漠垂眸看着他们两个,半眯着眼睛,不耐烦地等待他多管闲事的兄弟。 袖手旁观,一如既往。 腿上突然被用力掐了一下,姜林也把那只手拽开,用目光示意,池虞却不看她,表情冷冷,手上用劲。 “咔嚓”一声,她裙子被撕开一道口子,裂帛的声音缓慢响起,姜林也不敢再与他对抗,咬着唇,由着他一下又一下,被弄疼了也不出声。 林艺一直在翻池虞的手机,突然指着一张合照,怒气冲冲说,“这个女人又是谁?” 池虞扫一眼,“一个妹妹。” 林艺怒上眉头,想发作,又想在姜林也面前秀恩爱,嗔笑了声,“你有我还不够?” 池虞眉眼不动,温柔道,“够。” 自始至终都很好脾气,纵宠得很。看的骆之远目瞪口呆。 中途林艺去洗手间,没几分钟池虞就跟了出去。 再过一会儿,姜林也出去了。 粤菜小筑是个餐宿综合娱乐体,洗手间设得挺私密,直接就是单间。 姜林也走近一个洗手间,刚一开门,一只手就把她扯了进去,慌乱之间,姜林也捏着被撕开裙角的手一松,裙口一开。 池虞关门,放肆打量她露出那一片白,低语,“这么急迫?” 第24章 手机 明明是他发的消息叫她来。姜林也抿唇,温声,“你说给我钥匙。” 池虞却不依不饶:“只要钥匙?” 姜林也低眉顺眼,又坦荡自如交易,“还有庇护,你心知肚明的一切。” 池虞突然把她抱起来,手指摸上她抿着的唇瓣,游移,托着她转过身,“姐姐,想念这个方式吗?” 姜林也抬眸,正对一面大镜子。 几分钟后,姜林也急促低喘之际,他把一支老式黄铜压花钥匙别到了她头发上。 姜林也今天挽了个发髻,又用黑色夹子松松一收,清丽且温婉。那支古朴黄铜钥匙簪子一样插进发髻,挺有意境。 姜林也看着镜中自己表情,和池虞深情注视的假象,别开脸,“什么年代还用这种锁。” 池虞咬着她耳朵说,“金屋藏娇就是这种锁。” 就着这个姿势,姜林也目光再扫向镜子,看见自己迷离眼神,和池虞正在拍照的手机。 脑海中一瞬间,全是林艺拿着他手机摆弄的样子,他手机对林艺是不设防的,一旦这个视频被林艺看到…… 姜林也浑身的血液,都在一刹那凉了下来。 林艺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姜林也几乎能想到她的小电影被林艺播遍全网的情形! 姜林也伸手去抓池虞的手机,拼了命地挣扎,池虞不愉快地把她放在台面上,一只手控制住她手腕,一只手拿手机,“先别动。” 姜林也急得声线都变了,“池虞,你别。” 池虞语气悠闲:“你还怕什么?” 姜林也哽声恳求:“真的会传出去的,” 池虞有了几分不耐:“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姜林也仿佛被浇了盆冷水彻骨。想起她拿身体换名额的“丑闻”被曝光时,她的照片被散布得到处都是,进出酒店的,ps伪造过的,一张比一张不堪,铺天盖地全是异样目光,议论言语。 而池虞站在所有言语利剑的最中央,一个人比得过千军万马践踏。 她说,我没干这些事,照片不是真的。 池虞回答,我没法信你。 姜林也不再挣扎了,嘲讽一笑,“是,反正不是第一次,再来几次我也受着我活该。我怎么忘了,你从来不管我死活。” 池虞瞳孔收敛,眉凝起,语气发冷,“从来?” 姜林也冷淡道,“你袖手旁观都不只一次,落井下石又算什么。” 这种时候的不配合很败兴。池虞把手机往洗手池上一扔,皱眉,表情不耐。但之后手上动作也没停,堵住她的唇齿。 隔壁竟然传来林艺的声音。姜林也一听到,瞪他,又说不出话来。 池虞手指离开她的嘴唇,凑过来咬上唇瓣低声说,“小声点。我不想她闹起来。” 林艺在跟人说起换房子的事。 “是,池虞送的。虽然地段装修都用心,但我总觉得那房子和我气场不和,从装饰到摆置没有我喜欢的。” 姜林也今天哪怕受制于人,但就是不想顺从他,压抑喘着低声嘲笑,“说你呢,舔狗都舔不称心。” 池虞落吻她的后颈,“你猜为什么她觉得不称心?” 林艺声调又提高好几个八度,“还有姜林也那个烂女。大学时候我就看她不顺眼了,明明谁都知道她被玩透了,还一副人淡如菊的样子。” 池虞拍拍姜林也的腰,也嘲讽,“说你呢。” 姜林也面不改色:“看见你女神的刻薄真面目,你可真淡定。” 池虞的唇专心攻她锁骨窝:“她是什么人,我早知道。自然不会觉得形象破灭。” 怪不得都说,真爱就是你见过她最阴暗的心思,最狼狈的状态,还能接受。 一对比,姜林也陡然间,连跟他针锋相对都没兴致了。只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冷得过分,胸中又烧着一团火。 池虞注意到她安静了,“就这点能耐?” 姜林也闭目搂上他的脖子,亲昵地把头搁在他胸膛前,语音软魅,“反正又说不过你。” 在林艺的电话声中他们纠缠,池虞保持着衣着齐整,高高在上,拨弄她如摆弄私有物,随意攀折。 除了,没有彻底不做人。 池虞给她系最后一颗扣子。 他神色自始至终平淡,冷不丁开口,“当时,我也冲上去了。” 姜林也愣住。 池虞语气毫无波澜继续:“谈运是过去安慰人的。我是出去给你打架平事的。” 如果她的目光愿意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就能看见他衬衫上洇出的血。 “是你看不到我。从来。” 姜林也回到座位,林艺还没有回来。 池虞推开门让她先离开时,倚靠在门边看也不看她,垂眸,眉目上仿佛凝着淡漠平静的霜,无表情却寒骨。 刚坐下,还未来得及致歉,突然唐小枝在桌下扯了扯姜林也的手,细声细气悄悄说,“老师,你的脖子后面,全是吻痕。” 姜林也拿手机反光偷偷一照,脸霎时又红又烫,忙不迭站起来,“我学院还有点事,得先回去。对不住,改天我请客。” …… 池虞虽然把钉胡同小合院的钥匙给了姜林也,但一直无动静,也没有派车来接她。 姜林也到底还要点脸,干不出带着钥匙登堂入室的事。 周末,姜林也带着学生去老建筑风情区做调研。学生马上要做“小利普兹”国际建筑竞赛,是一个顶级分量的国际奖项。这个竞赛的优秀指导奖,也是以后评职称必有的荣誉。 姜林也带着六个学生逛地块周边,风情旅游区,游客很多,走着走着,学生就散去了不知道哪里。 她路过一辆车,从后视镜无意一扫,看到不远处跟着的一个男人,就是那天晚上把她堵在暗巷里的三个里面其中一个! 对方警觉得很,几乎立刻,就发现她察觉了,干脆加快脚步朝着她跑过来,手一直搭在口袋里的东西要掏。 姜林也四下张望,看到前面远方一家小型博物馆,想要往那跑。 前面包抄过来的,却是那天晚上的另外两个男人,因为离得太近,能清晰看见他们口袋里露出来半个匕首柄。 她慌忙之下,扎进了旁边一条胡同。 胡同很短,马上就要看见出口。姜林也一脚刚要踏出去,眼前猛然一黑,随即失去了所有知觉。 第25章 吐真 一个穿着英伦风立体裁剪西装,提着黑色手提箱的男人拿起她的手机,不在意地扫了一眼上面的两个拨号记录,一个无备注的号码,一个报警。 随后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如同搀着醉酒的女友般,进入一辆黑色轿车。 姜林也醒过来,眼前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不断游离,怎么也看不真切。 大脑昏昏涨涨,又好像处在一种奇特的游离状态,内心的想法、外界的感受都莫名显得遥远不真实,以至于感到诡异的放松。 人影有个很绅士低沉的声音,“姜小姐,容我介绍,我是一个低调有效的侦探。当然并不是你找来调查谈运死因的那种低水平侦探。” 姜林也迷迷糊糊问,“你想要我的命,还是要我手里的证据?” 对方“嘘”了一声,“先聊点别的。等它起效。” 姜林也身体出自求生本能一样,骤然绷直。 “什么?” “一种神经阻断抑制剂,能够帮助你分泌增加信任度的激素。你也可以称呼它“吐真剂”。” 姜林也强撑着晃了晃脑袋:“你糊弄小孩呢?没这个东西。” “在你背诵银行卡密码之前,我们聊点其他有趣的。比如,你掺和谈家的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谈运是我的未婚夫。” “那你接近谈运,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爱他,他救过我。” “不。姜小姐,出自一个侦探的职业敏锐和好奇,我笃信你不是这种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双手从背后落在姜林也肩膀上,“因为我从你眼里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压抑和疯狂。” 姜林也语气很镇定:“果然你们违法乱纪的都是疯子和幻想狂。” “姜小姐,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轻轻落在姜林也耳边,却好像平空往她的耳朵里扔进了一只炸雷,无声中,爆裂。 “你觉得,谈运真的死了吗?” 姜林也猛然抬头看向人影的位置,急切道,“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我明明看到了他的尸体和尸检报告……” 对方观察她的神色,判断考量并等待,直到她脸上的急切逐渐消失,整个人安定下来,有着精神病院病人被打了镇定后的茫然。 他以毫无波澜起伏的机器语调问,“谈运留下的名单证据在哪?” 姜林也喃声:“我不知道,他没给我。” “果然也不过是颗被舍弃的投路石。”男人低声轻嘲,“那谈运外面真正的女人,藏在哪里?” 姜林也的身躯骤缩了一下,抵抗的抽搐过后,恢复茫然道,“我不知道。我没和她见过面,我只是定期给她打钱。” “账户?” “在我手机上。5开头,8840结尾。” 男人根据她回答的闪回精准度,判断她说得是实话,刚要进一步问,突然侧目倾听外面动静,轻车熟路地提上他的黑色手提箱,一闪身无比灵敏,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十几秒后,门被一脚踹开,池虞阴沉着脸走进来,把坐在沙发上的姜林也抱起来。 赵莱奥跟上来,“人跑了。” 姜林也正在茫然念诵着一长串不知道是什么的数字,眼神毫无焦距,视线四处乱散,神情呈现一种异样的平静,乃至于祥和。 池虞一开始以为她被下了那种药,捏住她的下巴上下环视,发觉不像,冷声开口问,“我是谁?” 姜林也听到动静,动作微弱地挣了一下,闻到一股熟悉的乌木气息,清寒泛着苦意。 突然就伸手搂住了池虞的腰,把脸也贴过去,小声唤,“池虞。” 池虞把人抱起来上车送去医院,路上,姜林也信任他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头颅在他胸前小心翼翼地蹭,嘴里念念有词。 池虞定神听,她在背银行卡密码,而且挂在他身上不下来。 池虞皱眉:“她怎么回事?” 开车的赵莱奥:“我听说m国审讯时有人利用某些改良镇定药可以帮助人降低恐惧感,放松警惕戒心,进而诱导真话。被审问者醒过来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池虞托着姜林也的后背,看着眼神茫然的她,心念一动,再难压制,突然唤,“姜林也。” 姜林也:“到。” 池虞的嘴唇翕动几下,凑近,声音压到最低,诱导一样问,“你爱谈运吗?” 姜林也眼中带湿意,点点头,又摇摇头。 池虞再度开口,每一个字都好像冷冽地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带着生铁般清寒的意味,“选他,你,后悔过吗?” 姜林也茫然的眼神好像瞬止了一下,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很快视线又散开。 她声音还是没方向没头绪的,目光根本捕捉不到他,小声呢喃,“后悔过。” 池虞瞳孔剧缩,盯着她的眼睛漆黑幽深得好像黑暗冰山逐渐从海面升腾翻涌,酝酿着马上就能撞碎一切航行者的风暴。 姜林也继续轻声说,“池虞,对不起。” 他声音发哑,“对不起什么?” “不该,说你是谈运的赝品。” 池虞瞳孔骤缩,沉暗无比,看着茫然无所知、好像一个无知幼童一般迷茫的她,猛然伸手扳住她的后脑勺,吮咬上她的嘴唇。 将她所有不成词句的念诵全部堵了回去,唇舌激烈交锋,或者说单方面扫荡,气息席卷一空。 姜林也完全忘了换气,以至于一会儿就脸颊通红烫起来,迷离无措地看向他。 “林也姐,你没选择了。” 池虞凶狠地咬住她的上唇碾磨,手钳住她摁在他腿上,将她整个人牢固地、不可抵抗无法挣脱地,压在了自己身上。 第26章 装乖 一路上,赵莱奥屡次以为自己即将提醒池虞克制,别对病人禽兽。 却发现,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把姜林也牢牢困在自己怀中。 医院。做完检查治疗,姜林也沉沉睡了过去,面容安静且柔软,有种乖切的温柔。 池虞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盯着她,面无表情,视线带着审视怀疑。 姜林也醒来后,是赵莱奥守在门边,“姜小姐,池哥接个电话出去了。您等他一会儿。” 姜林也点头,去主治医师室,问自己情况。 “没什么大事。”医生安慰道,“你对这类药物有很强耐受性。是否服用过类似药物?” 姜林也回忆,“有段时间总做噩梦失眠,开的药或许相似。” 医生点头,“那就是了。这类药本质是再摄取抑制镇定类,你的抗药性很强,代谢快,药效也没持续太久。” 姜林也感激地浅笑,“谢谢您。这些能不能别告诉我男友?我怕他担心。” 出诊室,正好池虞回来。 他表情严肃,冷淡地瞥了一眼她,不客气,“知道自己被人盯着,还出去乱晃,自作自受。” 姜林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听见什么温言软语,好声好气又隐约带刺,“我错了。这不是太高估自己,以为小池总的庇护管点事呢。” 池虞懒沉沉地笑了,“反倒怪我?” 姜林也头还有些晕乎疲乏,眼底发黑,不待说什么,身子先晃了一下。 池虞后靠在墙上垂眸扫她,像是在打量她有没有装娇。直到姜林也险些一头栽倒,他才伸出一只手臂横空拦了一下,坚硬的小臂骨头磕得人胸口生疼。 “走吧,回家。”他蓦然开口。 姜林也抬眉看他,语气温温吞吞,“哪个家?” 池虞勾唇一抹幽深笑意,“我们的家。” 车上,赵莱奥觉得自家老板是有点分裂在身上的。 晕着不清醒时,他把人抱死紧。清醒了,两个人离老远,表情都僵,恨不能拆下车门相对飞出去。 赵莱奥打破僵局:“姜小姐,医生怎么说?” “没大事,镇定类药物。” “可把池哥担心坏了。你是不知道自己行为多怪异,念念叨叨连银行卡密码都背好几遍。” 池虞脸上没表情,一只手虚虚笼在眼睛上遮盖,揉了揉眉心,威胁性地“嗯?”了一声,不满这些“代发言”。 姜林也看他右眼半眯着,受不住光线刺激,眼睫有湿意,问,“眼镜呢?” 池虞随口说,“忘戴了。” 姜林也伸手去帮他揉眼眉,突然轻声问,“除了背密码,我没乱说别的吧?” 池虞停下手里动作,转过头来盯着他,一旦没有镜片遮盖缓冲,凤眼的压迫感和矜傲都强烈无比,“你不记得,你说过什么?” 姜林也无端心虚开始嗫喏,声线更温软,试图倒打一耙,“隐约记得,你趁火打劫审问我。” 池虞唯一的反应,是冷笑了一声。 姜林也有些小心:“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了吗?” 池虞冷睨她一眼,言语轻蔑,“你觉得,你身上还有任何对我有价值的东西吗?” 不及反驳,他若无其事话平常一样评判她:“哦,除了滋味还行,用习惯了。” 当着赵莱奥的面,姜林也只觉得难堪。哪怕她给台阶,如果不在乎她感受,自然也不会下。 钉胡同小合院。老式雕花红门前,站了个穿墨镜的高大男人,见他们回来恭敬招呼。池虞点头示意走进去,对姜林也说,“这是你以后的司机,行程听他安排。你要是再单独乱窜,我没闲心去管你死活。” 可能报复对他的指责,所以池虞将“死活”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进了正门,院子里一棵嶙峋老梨树,花已谢尽,新果在层叠叶片间掩着,不细看找不到,盎然生机隐藏。 一个年长阿姨在正房前等着,落落大方迎上来,未语先笑,“先生夫人,回来了。” 这两个词让姜林也不知怎么,心头一跳。 明明是从未发生过的称呼。 进屋,外面是老式合院形制,里面却是简洁新中式布局。作为一个设计师,姜林也没扫几眼就被吸引住,屋子的一切摆置都让她爱不释手,摸摸这幅画,动动那个微雕。 看着她那个沉浸其中无暇他事的样子,池虞转头,面无异色地淡定吩咐阿姨,“您先去外面溜达溜达,没俩小时,别回来。” 姜林也身形一僵。 池虞顿了顿,思量改口,“四个小时。” 他的余光往姜林也脸上轻飘飘一落,姜林也刹那只觉得万根针戳她脸皮,无地自容羞怯难当。 池虞笑得玩味,懒淡挑眉,“她脸皮薄。” 阿姨了然地出去,贴心给他们带上门。池虞回头的瞬间,姜林也摸起沙发上一只抱枕,狠狠地对着他脸砸了过来。 “池虞!你一天天能不能想点正事!” 池虞扯自己的领带一步步向前走,高且挺拔的身躯缓慢逼近:“叫吧。前后院都让我清空了。林也姐,我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那时候装着喜欢我,真难,是不是?”池虞用自己的领带系上姜林也的手腕。 他的动作有种必须要这样完成的意味,意思是这件事和姜林也抗拒还是配合无关,和她的意愿无关,单单出自他自己想做,那就要做。 他的身躯压了下来。 “装乖对我来说也很难的。” 27 故问 新床柔软宽敞,耐得住各种折腾。后来姜林也手腕上的领带已经松掉,稍微一缩就能挣掉。 她一直知道,池虞对“我的”“你的”这些领地界限非常看重,极度看重所有权。如果一个东西不是百分百归他,他不碰也不看。 姜林也犹豫两秒,到底没有把手挣脱出来,反而就着两只手束在一起的姿势,往池虞胸前贴了贴。 池虞看着她,似笑非笑,“轮到你开始装乖了?” 姜林也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温柔问:“那时你冲上去打架,受伤了吗?” 池虞笑意不敛,只是那样盯着她的瞳仁,半晌,沉沉“嗯”了一声。 姜林也说:“谢谢你。” 池虞不语,眼神中淡漠疏远的冷意,好像方才耳鬓厮磨不是他。 “为什么要为我打架?” 姜林也的下巴和他贴得很近,呼吸气流落在他唇角。女人的身上馨香浅淡又温婉,好像水乡桥边跟着船一起游过来的水汽春意,带着沁人心扉的宁静恬淡。 “林也姐,你不用试探我。”池虞幽深眸子激一丝微弱涟漪,转瞬无痕,“我永远不会否认我爱过你这件事。” 他说得那样坦荡,毫不避讳直视姜林也的眼睛,也直面少年时代炽热真挚的爱。 爱是过去式,人不能总是愚蠢,那个人也再不配。 姜林也突然,脸色难看起来,明白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 他要看她后悔。人是她自己选的,他想让她清晰无比地看明白,她到底都错过了什么,永远错过。 姜林也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几下,避开他的眼神,勉强道,“谢谢你。” 池虞淡声,“不必。我们的交易心知肚明,别上价值。” 姜林也闭目,喃声,“要谢的。过去多久也得感谢。” 池虞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瞳仁中似乎漆黑的浓雾翻涌,深不见底,语言如刀锋锐利,“你能谢我什么?你有什么能给我,你那从无真心的爱?你前狼后虎被迫躲到我身后由着我玩,还要打着谢我的旗号?你在自信什么?” “真的,有时候玩你都嫌没意思,死鱼一样。可过往情意在,我又不能看着你被人搞死。这个情意,满不满意?” 姜林也看着这张英俊而熟悉的脸上,轻描淡写的嘲讽。 茫然间的下意识动作,是狼狈之下,往上扯被子,盖住自己的身躯。 “掀开。” 池虞冷漠命令。 姜林也静静注视着他,没有动作,不抗拒,没任何攻击性,只是无声对抗。 “我自以为是了。”她浅笑,唇微微颤抖,散乱的头发铺开,脆弱皎美如湖面上孤零零的睡莲,轻轻道歉,“以后再不会了,小池总。” 无表情冷视她十几秒后,池虞躺下。他们背对着玩手机。 外面响起敲门声。 姜林也往窗外一看,天已经大黑。 她急忙起身要去开门,却被池虞摁住。池虞冷着脸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了她,不说话,自己出了卧室开门。 姜林也拿着他那个砖头一样沉的手机,看着打开的页面显示双系统。隐藏的系统里是她的照片和视频。 姜林也看视频中不堪的自己,由一开始的脸红心跳没眼去看,到突然觉得讽刺。 他可以肆意冤枉她,却不允许,不接受她的误解。 反正今天惹他够多了,姜林也干脆把他手机里的视频照片一键删除。 到客厅,池虞已经派人送来晚饭。刘妈收拾到卧室时,姜林也一个箭步跳过去,“我自己来,您别进。” 池虞懒洋洋地开口,语气就是在笑话她,“我说了,她脸皮薄。” 姜林也捏着手里这个超重手机,进退不是,是真的想砸他头上。 索性没皮没脸地坐下吃饭。他都不要脸,她还要什么脸。 池虞接过手机,发现视频被她删除了,倒也没动怒,轻描淡写,“看是你删的多,还是我录的多。” 池虞特别会玩,而且重欲。姜林也对这些事都不看重,只是原来耐不住他软磨硬泡,又宽容他,加上他装得乖,会哄人照顾人。 现在优点都没了,也只剩下强迫她跟着他玩了。 “昨天那些人找到了吗?”姜林也问。 池虞瞥她,“找到又如何,谈明就算失了势,他的人你能告哪个?” 姜林也知道他不会为自己出头。他保的,也就一条暂时还有点兴趣的命,直白点说,身体。 姜林也犹豫片刻,迟疑,“池虞,你觉得谈运有可能,还活着吗?” 池虞转过头来看她,勾个冷笑,“相思病转白日梦了?” “不是……” “从他上车到冲进江水里,全程录像清清楚楚,你就是再不相信,他也死透了。要我给你放一遍录像?” 姜林也摇头,“我不看。” 下次再去老建筑风情区的地块做调研,池虞的人就自始至终跟着,没再出什么事。 老建筑区有独特文脉和历史故事,容易出抓人设计理念。 接下来一段时间,姜林也和学生废寝忘食,一点点方案雏形初见,令人激动。她有种预感,他们的方案特别好,能冲一冲这次“小利普兹”国际建筑竞赛的特等奖,是学生们最可能拿到的a类奖了。 跟她的几个学生,信任她年轻老师思路开阔,软件精通,姜林也怎么也不能辜负他们。一连好几周都忙得早出晚归。 这天讨论方案太尽兴,画了不知多少张彩绘草图,回家就到了晚上十一点。 刘妈给她开门,欣喜招呼,“太太回来了。” 池虞眼皮也未动一下。 他坐在沙发上穿着睡衣看电脑,领口松松垮垮开到胸口,胸肌隐约,流线充满内敛的力量感。 手在键盘上噼啪作响,脸上没表情。 姜林也放下包就直直走近,坐到他腿上,紧了紧他的领口。 池虞身体往后避,皱眉,“一股油彩墨味。” 姜林也亲了亲他的下巴,池虞冷着下颌,“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池虞已经躺在了床上,手撑着额头,眉紧紧压着眼睛,不太耐烦地发语音消息,语气平静带冷,“那百分之零点二的股份这周收不来,你就回澳洲喂袋鼠去吧。” 姜林也从后背抱住他,轻声问,“这么晚还不睡?” 池虞掀眉看她一下,哼笑,“明知故问。” 28 旧账 说完,他就解开了姜林也刚刚扣好的睡衣。姜林也今天挺疲惫,还是勉力配合。 突然后颈有点刺痛,是他贴着她耳边冷声说,“你要是再这么晚回来,就别回来了。” 偃旗息鼓的池虞躺在床上。 他现在变得成熟,有点笑面虎意思。偶尔冷下来,面部锋锐清冷放大,显得疏离又漠然。 姜林也声音还带点颤的余韵,柔中一点娇,“今天很累?还是心情不好?” 池虞有些疲累地把头发往后捋了一下,露出额头,年轻而蓬勃的气质彰显出来,含糊说,“回了趟家。” 姜林也隐约知道他和父亲关系很不好,伸手给他揉了揉眉心,顺着眼窝一圈圈按摩,指腹柔软略微潮湿,带着方才运动汗气。 池虞半仰在床头靠着,凝视姜林也的脸。 她很容易眼尾发红,就像晕了一片胭脂色在眉角鬓尾,有种温柔正经的伪装被迫剥离后的妩媚动人。偷偷的,不为人知的,只能一个人尽情享用的珍馐。 好像一盏悠悠的灯光,醺黄泛着朦胧,柔柔照在身上,浑身熨帖起来。 结束后姜林也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问,“我下周能不能稍微晚点回来?” 池虞挑眉嘲笑了下,“果然,糖衣炮弹总是有目的。” 姜林也诚恳说,“这件事真的很重要。这个奖是他们离a类奖最近的一个,能拿到的希望最大,以后他们保研……” 池虞微微皱眉,打断她,“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不关心。最晚到八点半。” 八点半并不是一个期待的结果。但姜林也没再说什么招惹他。 做起方案来,根本不可能记住时间。没几天,因为推翻了原来一个重要创意,整个方案大改动,一群人在评图室头脑风暴,姜林得主控全场,来不及看手机。 等分完工拿起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 姜林也赶紧拨回去,池虞接了,听不出喜怒,只问,“吃饭了吗?” 姜林也连声解释,“抱歉就这一次,今天实在太重要了,会晚回去,也许会通宵。你先不用等我……” 沉默,池虞淡声回了个“好。” 姜林也一颗心往下沉,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池虞回国后,她其实越来越难猜他的心思。 归根结底,她原来看似把池虞收得服服帖帖,也是因为他配合。用他的话来说,装乖。 担忧出神没一会儿,有个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来,“这是建艺学院的大一专业教室是吧?哪位是姜女士?” “我就是。” 来人穿着派送服,闻言把手里的一个大箱子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您订的东西。” 姜林也打开,是多人份的咖啡甜点和功能性饮料,以及一份精致的粥菜。 她注视那份粥,不经意唇角浅浅勾了起来,随即招呼学生们来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是漫记甜品家的哎!姜老师,您可太破费了,我都不敢下嘴。”一个懂行的学生惊诧道。 姜林也温婉笑,“那就给我抱个特等奖回来。” 她竞赛组里有对小情侣,两个人边吃甜品边腻歪,你喂我我喂你的,时不时吵几句,年轻且鲜活。 姜林也边喝粥,边微笑看着,置身其中却好像场景遥不可及。她也短暂年轻过,在池虞爱上她的那段时间,他缠她,黏她,保护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重要,哪怕推开了又蹭上来。 突然就有了存在感和被需要感,每一天都充满期待,被昂扬的生命力沾染。 可能因为她居心不良,居心叵测,导致这些偷来的愉悦必然化成利剑,千百倍报应回来,避无可避。 开始他说,姐姐,我永远不会放开你。后来他说,姜林也,我不要你了,你不配别人的爱。 粥是甜的,她总是向往甜味。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后悔,只是这个时刻,一口一口甜粥突然苦得难以下咽。 他们这边吃着,林艺和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同事并肩路过,走到大四教室那边。 男同事叫贺书,也是这次竞赛指导老师,带的大四组。 在追求林艺,林艺看不上他。 姜林也和贺书有学术交情,觉得他上进努力,不久前还一起发了篇论文,没想到也沦陷。 简直怀疑林艺身上装了舔狗发射器,顿时更没胃口。 方案阶段性告一段落是个周末,正好也没课没教研任务,很空闲。姜林也买菜回来,刘妈诧异过后又了然,“太太是想亲自下厨?您和先生感情真好。哪次晚回来,他都得等到你。” 姜林也莞尔一笑,“所以我得奖励他。” 满桌子菜摆好,姜林也口味偏南方,做了炖蟹粉,松鼠鱼等,都是她的拿手菜。 池虞回来,看见这个架势,把西装递给她,单手挣开自己领带,笑得戏谑怀疑,“说吧,这次又哄我干什么?” 姜林也看他没动真气,于是回,“哄你高兴。” 池虞换完家居服出来,挑眉很认真思索片刻,“我想想,上一次你给我做菜,是我生日前一天,你骗我出去写生,却在第二天偷偷跑去照顾失恋差点喝死的谈运。” 说到后来,迟到的冷意才一点点溢出来,在空气里凝成冰。 姜林也叹气,细声曼语,“别翻旧账了。” 池虞坐到沙发上,看着她,眸色幽深,“清算完了的叫账,没清算的只能叫债。” 姜林也无奈道,“行行行,我欠你的。” 不耐烦的字眼如果用纵容的语气去表达,传达的效果截然不同。倘若尾音再温绵一些,便让人觉得被无原则让步了。 于是营造恍惚间沉溺的,假象,和陷阱。 池虞笑了笑,过来摸她的头,将她上半身往椅子上推,“乖,我吃过了,现在唯一想吃的就是你。” 直到客厅细碎带哭腔的声音起伏又偃息,那桌子菜也没人动。 29 答应 早晨姜林也醒得很晚,池虞看她睁眼,取笑,“昨晚你是睡晕过去的,可不是被我弄晕的。” “太累了。”姜林也无暇理会他的揶揄,打着哈欠,伸手去揉自己的腰,一低头,长发打落到胸前,白皙修长的脖颈就露出来。 池虞本已穿戴整齐,看见这幕,却突然压到床上捞起来她的腰,手伸进她睡衣里放在腰窝处按揉,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姜林也有些舒服惬意地把头靠在了他另一条胳膊上,逼得他两只手撑着还要发力。 池虞笑意轻微,“你这样我可使不上劲。” 姜林也小声抱怨,“那是你体力差。” 池虞贴着她耳朵问,“谁体力不行?昨天到哪你就开始哭?” 姜林也微微颦眉,像是在撒娇叹气,“最近真的太累了。” 池虞随口道,“你不去上班,呆在家里也挺好。” 林艺脊背都绷紧,神态自若地笑了下,“你又不能在家里陪着我。” 池虞换了个姿势,看似要给她换下睡衣,手却不安分地开始闹她,“想我陪着?” “想啊。”说得没什么犹豫,情真意切。 池虞把她的衣服整理好,满意地后退像是看自己的打扮成果,很郑重地点点头,“行,甜言蜜语和虚情假意我都信了。” 本来和学生们约好了看图时间,因为迟到加上手机忘记充电,姜林也并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最新消息。 直到来到学院,才发现竞赛组所有人都等着她,凝重,惊慌。 “怎么回事?” 组内一个男生走上前,“姜老师,我们作品初审通过后,主办方那边通知,说我们抄袭。” 姜林也一愣,冷静下来,“没关系,我来处理。设计方案有相似点或者相似元素是很正常的事,解释清楚就行。” 男生语气带着绝望,“不是相似,一模一样。他们递交的过程图比我们更详细,时间线更靠前。赛委会基本已经判定我们抄袭……” 姜林也看完那份处理结果,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与他们方案雷同的参赛作品,就来自贺书带的竞赛组。 因为两份作品分属不同年级赛组,且出自对津大的信任,赛委会没第一时间发现抄袭,反而实时展评了,被人指出时已经掀起了业内舆论风波,对声誉造成严重影响,直接迁怒津大。 姜林也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事,她和贺书一起发论文那次,带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去讨论。完成后她出去了一趟,把电脑放在了办公室。可是竞赛方案的协同模型文件,云盘的资料,也在那个电脑里! 就算有密码,有心破解,也不是难题。 内审办很快就找她谈话。 “学院肯定相信你是一念之差,但是赛委会已经发函说你们影响恶劣,要求严惩,作为指导老师,考虑处置是一年内你和组内成员取消评奖评优资格……” 林艺负责在旁边记录,闻言看了姜林也一眼,眼里带着得意和胜利。 姜林也冷静地打断,声音不急不缓不退:“我们没有抄袭。我申请查询上个周末的办公室监控,他动了我电脑,我申请调查贺书。” “只是一年评奖资格而已,你还年轻,不影响你什么。” “贺书不年轻了,是吗?”姜林也突然抬眉,紧紧盯着对方。 “姜林也!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问题!” “我不会认,我要为我的组员们负责。有什么冲我来。” 最后几个字,姜林也是看着林艺说的。 调查监控的结果,是监控坏了。 姜林也站在监控室看着那一片黑屏,胸膛激烈起伏。 贺书哪有这种能量。 林艺搞的这一出,肯定不只是让她认下抄袭,一旦认下这个,年度综合考评就可以做文章,一步步就能把她从津大赶出去。 出门,林艺挡住去路。 “学姐,想开点。毕竟饭碗保住了不是?我听说池虞给你找了个破院住着。实在不行,回家躺着,等他玩腻给的钱,也够你过一辈子了。” 姜林也脸上没表情地盯着她,“为了我一个,毁这么多人,你可真下作。池虞把你的身子从脏泥潭里拖出来,怎么没把你的心也救出来?这么脏。” “可别。这跟我没关系。毕竟贺书再拿不下奖项荣誉,可就要被清理出去非升即走,饭碗都要丢,他能不急吗。” 姜林也漠然道:“躲在别人后面挑拨,不沾一点腥,真是你的作风。” 当年她和王源圆被诬陷爬床换名额,举报的是那个导师手底下的研究生,不堪他学术压榨,积怨已久。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是那人的死对头,两人竞争互相检举对方,抓对方小辫子。 全程,林艺隐身。 林艺笑得更开心,“我可没能量给赛委会施加压力,谁有这个能量,你不妨猜猜?” 出了这种事,辛辛苦苦一场空,满腔欣喜化为乌有,谁也没精力再说什么。姜林也跟组员们安慰了几句她会解决,大家也不报希望。 于是很快就散了。 姜林也回到钉胡同合院,天刚擦黑。刘妈在打理院子里那颗老梨树,打趣,“太太,你们两个今天是约好了,都早回来?” 姜林也:“他在书房?” “在花房。新搬来好几盆米兰花,收拾得精心着呢。” 姜林也微微愣了一下,刘妈人精一样,“是太太喜欢的吧?” 姜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径直去了花房。 米兰花香气扑鼻浓烈,甚至有点冲。姜林也进去,看见池虞边摆放,边接电话,“哪个赛委会?“小利普兹”?没听说过,你吩咐赵莱奥给你去办吧。” 语气低缓温柔下来,“他怎么不算你的人?算我的就算你的,怎么可能防着你?” 姜林也闻着那股熟悉的花香,花房温度高,人却越发冷,心沉沉地往下坠。 池虞放下手机,把一盆花放置好,抬眉看见她,招了招手,就好像招一个小玩意儿,“回来这么早?” “有事想求你。” 池虞嗤笑了下,玩味,“难得坦诚一次,想要什么直接要。什么事?” 姜林也看着他的眼睛,几乎是在恳求,“和刚才你的电话,一件事,你能不能别帮她。” 池虞注视着她,声音很淡,“我已经答应人了。” 30 医院 姜林也不太死心,“你总得了解情况。”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池虞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到此为止的戒令感。 姜林也垂眸,“也是,我的事无大事,” 池虞微笑,“知道就好。” 姜林也赌不起气,艰难地走近他,掌心微微摊开,是个投降且讨好的姿态,“辛苦小池总再看看,我还有没有能给的筹码,这件事真的求你。” 池虞手里的一个花盆磕在了花架上,碰出的泥土洒到他衣袖。 他不在意地扫了扫衣袖上的泥土,对她挑眉一笑,几分淡漫,“林也姐,别这么不知趣。” 再过几天,赛委会的处置结果正式通报,“小利普兹”竞赛永久取消她组内六个大一生的参赛资格。 意思是,他们大二到大五,都不能再参加这个竞赛。 这个奖项是最好拿的一个a类奖项,每个年级分赛道,哪次都能参加,奖项加分也叠加。其他的a类奖项想要拿到手,难度得翻好几倍。多少孩子都指望这个荣誉。 尤其津大竞争激烈无比,对优等生来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组员们当场就气得要死,几个男生冲动之下,准备去跟贺书带的那队大四竞赛组打上一架。 组里有个妹子家境不好,从大一就很勤奋地不敢错过任何加分项,一听见消息就哭了。哭着对她说,老师这个东西对我太重要了。我真的,每一步都不能被落下,我被落下一步,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她说,我得那么努力,比别人努力好几倍地跑,才能得到一点点回报。凭什么呢。 应该是压抑久了,小姑娘在教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的组员们都委屈憋屈得要命。 姜林也搂了一下她,温声道,“会有办法的。一个竞赛而已,天还没塌。塌下来老师顶着呢。” 她顿了顿,泄出一丝哽咽,语气柔和,“再辛苦,我们也能解决的。” 林艺路过,看到的就是这样孤儿寡母齐哀一般的局面,什么也没说,得意笑着走过去了。 姜林也平和地扫了一眼林艺,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温声劝慰,“来,我们准备下一个竞赛。” 全组人呆住,“哪个?” 姜林也抬眸,平平静静道,“au绿色建筑竞赛,敢不敢。” 那个竞赛不分赛道,不限身份,意思是大一新生会和研究生竞争,甚至是要和经验丰富的工作室、乃至于有意此奖项的大设计院去竞争! “老师,我们……真不行……au竞赛还有两周就截止了……” 看着组员们眼中的难以置信和怀疑,姜林也笑着安抚,语气中却带着难以挫杀的、令人信服的一股温润坚韧力量,“我们可以,相信老师。” 接下来的一周,姜林也平均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 大一新生对设计的理解还停留在非常肤浅的阶段,再有天赋再勤奋也力有不逮。姜林也拼命见缝插针把理念深入浅出地塞给他们,好在学生们争气,很快就跟上了她的思路。 组员们不会的渲染软件、建模软件,姜林也直接去导师梁御铭的设计院里借来精于画图的高工们,一对一培训。 甚至拿着他们的方案直接去找梁御铭提意见。 有她这股劲头和强力的支持,组员们干脆破釜沉舟豁出去了,反而信誓旦旦一定要他娘的整个大的,看看到底谁有本事,谁是抄袭。 这么一忙起来,反倒干劲十足,每天都精力旺盛。 自然,也就分不出心去想不该想的,不配想的,想想就膈应的。 除了第一天,借着刘妈的口,跟池虞说了一句接下来会忙,姜林也就不回钉胡同了。 吃在学院楼,住在办公室小躺椅。洗漱去教师公寓。 连着一周,池虞也没找过她。 姜林也听说谈明马上要被流放出国了,所有职位撤销,资产被冻结,他老子下手也是狠。 谈家这段时间的乱局终于在池家出手之下稳定住,未伤元气,只是股权悄悄起了变化。池虞代表池家,接手了谈光医药百分之五的股份,说多真不多,说少也不少。 这些都是唐朗告诉她的。唐朗原话是,“池谈两家虽然穿一条裤子,可也不蹬同一条腿啊。我看是池淮意不放心哮天犬了。谈家人争了半天,结果心窝子让池家插了小旗,真尼玛绝。谈光医药这么多年来搞行业垄断,基因检测诊断垄断,高级疗养院圈钱,真是一块肥肉。” 都说谈啸是池淮意身边的忠心耿耿的一条狗,叫他哮天犬。 姜林也微笑着看他,“你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也不关心。” 唐朗:“说点你关心的,我觉得谈明临走之前得清算。还是那句话,我家大门常打开,开启怀抱等你。” 姜林也抿嘴无奈,“别贫。” 说笑间,姜林也看到学院楼门口,停了辆蓝色悍马。 他这辆车扎眼,连唐朗也认出来了,“池哥的车?有日子没看见他开这车了,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都见不到人。这是来接林艺去参加池家今晚的宴会?” 话音刚落,果然林艺走了出去,看见那辆车,嫌弃地皱眉。 赵莱奥从拉开后车座,隐约看见车座上一大盒蓝色玫瑰花和大礼盒。林艺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上去。 车直接开走了。 唐朗调笑,“看不出来,池哥还会玩浪漫。” 姜林也皱眉,捂着自己的胃部位置转身走。 唐朗:“怎么了姜老师?” “看见楼下有个垃圾桶,不分类,也不盖盖,隔应。” 唐朗就笑了,“我听说你和林艺不对付,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姜林也淡道,“新仇旧恨。” 再一次看见池虞,是在医院。 姜林也他们终于通宵赶制出了全五张a0图纸,整体效果满意到孩子们在凌晨发出鬼哭狼嚎的尖叫。尖叫完了,全场开始鼓掌,那种激动就好像他们干了一件拯救世界的大事。真是可笑,可真开心。 姜林也勉强微笑着,熬夜熬得心跳加速,五脏六腑都提起来拧在一起,眼前全是黑色的花影一团团,眼底的神经都要爆炸开一样。 那小姑娘又哭了,过来对她说,老师,您真厉害。 姜林也笑了笑,艰难地起身,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到了地上。 31 回家 晕过去之前,姜林也似乎闻到了一股清寒发苦的乌木味道。 隐隐约约,若隐若现,连气味都袖手旁观。 醒来,入目先是刺目的白色,池虞在门口接打电话的声音传来,懒沉沉的,万事不走心随便混的语调,“给谈明践行?他要是走黄泉路,我就给他践行。在澳洲承蒙他的关照,我不弄死他就是仁慈。到了那边好好招待,让大少爷也尝尝身无分文的滋味。” 说到后来,压抑的语调带着闻之胆寒的狠。 他挂电话回来得猝不及防,姜林也与他看了一个对眼,心下明白这些话她听不得。 “听多久了?”他笑起来,英挺眉宇间犹带未散的戾气。 姜林也看他几秒,“是你自己在门口大声说。” 池虞搬了个椅子坐近,注视她苍白的脸,笑意隐约,“因为对林也姐不设防。” 姜林也不说话,别过脸去,盯着窗台上一盆绿萝。 “为了一个破奖,要把自己累死?” “对你来说我的事无关痛痒,我有这个自知之明,也请你尊重我的心血。” 池虞敛了笑容,冷道,“你的自知之明,包括一周不回家?姐姐,我不让你签契约,是看在旧情份上,不是让你不识抬举。” “怎么敢呢。”姜林也语气温温淡淡,“小池总肯接手管我,救我一条命,我已经感恩戴德。” 她抬眸,柔和的一双眼睛,平淡婉静,好似对他没有半分期许,“池虞,我只是有自己的工作。林艺为了整我,搭上我学生的前途,我不能袖手旁观。我头上顶着一句老师,就得给他们把该讨的讨回来。” “我居然不知道,你这么有道德感?”池虞笑了一声,近乎讥诮。“你脚踩两条船的时候,道德感哪去了?” “因为我贪婪,所以我没有道德。因为我暗恋谈运却没有机会,于是拒绝不了你。因为你是他最好的兄弟。因为你和他长得真是像,哪怕你全部都和他反着来,你和他也真是像。” 姜林也平和地注视他,语调绝无一分激烈,无声利刃如绵刀,“你永远可以在道德高地指责我,报复我,可池虞,你别忘了,是你先找上来的。当初是,现在也是。” 空气进入冰冷粘稠的寂静,死沉,不让人喘息一分。 “是,我自己找上来的。” 池虞点着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睛淬冷无比,绷紧的肌肉线条在他下颌隐约,压抑克制着仿佛火山岩浆即将喷涌,“姜林也,我只是不想放过你,不是放不下你。” “我从不敢这样认为。”姜林也认真地说,“从你为林艺摆一千朵玫瑰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一点。” 椅子陡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碰撞滑动声。 池虞站起来,不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她晕倒是劳累过度,身体不堪重负,也不需要住院,姜林也回到钉胡同合院,刘妈热情地迎上来,“哎呦太太,这么久不回来也舍得,怎么瘦成了这样子。” 姜林也觉得她夸张,却又因为这种关心忍不住熨帖,笑着回,“这才几天,哪能看出胖瘦。” 晚饭,刘妈做好菜摆上桌,又摆了两双筷子。 眼看着饭菜都要凉了,姜林也自顾自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对刘妈说,“您也坐下吃吧,他应该不回来了。” 刘妈叹口气,到底迟疑着问出口,“太太,您不会是先生在外面养的小的吧?按理我不该问,可我看你这样年轻,心眼脾气又好,不像个贪财的。” 姜林也不急不恼,“您是看见什么人了?” “前天先生的车进院子,车上好像坐着一个女人,大红旗袍,正宫娘娘架势。两个人坐的敞篷跑车,看着真招摇,一点儿不像……” 一点儿不像见不得人的样子。 姜林也的筷子停住,放下,淡笑,“我吃饱了。” 刘妈知道说错话,噤声。 电话在半夜两点钟响起来,姜林也睡眠不太好,一旦熟睡被吵醒会带起床气,温和声音一偏冷,简直像无感情的人工智能:“哪位,什么事?” 骆之远的声音传来,“学姐,是我骆之远。池哥应酬,喝醉了。” 话筒一阵冰冷淡漠的沉静。 骆之远又说:“一直闹着找你,说你不来,他不走。” 姜林也终于出声,“他怎么找我的?” “一直在叫林也姐。” “你听错了。他叫的是林艺姐。” 姜林也面无表情,语调毫无起伏地说完,淡漠冷然,挂断电话,设置静音,盖上被子。 半个小时之后,车灯光甩进胡同,随即大门被打开,姜林也在睡梦之中,再度被赵莱奥敲门。 假洋鬼子那双绿眼睛心虚又坦然,“姜小姐,我们老板醉得有点狠,请您最好去看看。” 姜林也草草穿了件衬衣裙,什么也没多说,跟他去了商务会所。 包厢内,一群人都在劝池虞一个。他酒品倒是不暴,醉后不出洋相不失态,只是死倔,能生生倔死。 比如现在,坐在沙发上往后一靠,侧脸在灯光下冷锐无比,面无表情如冷铁,眼睛里醉意朦胧又带着狠。 谁劝不管用,谁也架不走。被他那双阴鸷冷冽的丹凤眼一扫,都觉得自己要拖出去被处决,不想触他霉头。 姜林也走进去,骆之远赶紧给她让开路,一边拽池虞,“来了。” 池虞转头,看了一眼门前的她,眼神无变化,照样冷寒无比,转过了头去。 姜林也转身就走,淡淡道,“我说了你们叫错人了。” 骆之远一个闪身到门前拦住她,很有礼貌,“嫂子,你们的事我也知道一点。你就算不理亏,也要为自己将来打算。谈运哥在的时候有人护你,他走了,多少人想试你。” 姜林也转身回来,直直走近池虞,搭上他的袖子,温声询问,“回家?” 32 孩子 池虞的动作,是甩掉了她的手,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她,醉意里带着,厌恨。 姜林也再度拍了拍他,“听话,喝了酒休息不好,眼睛又要痛。回家睡觉。” 池虞冷冷睨她,好像她是一个千古仇人。 半晌,笑了声,扔出一句:“回家睡你?” 姜林也平静看着他,温柔又耐心:“行。” 池虞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腰,把脸贴在她小腹部。 “林也姐,凭什么不管我?”他搂着姜林也的腰轻轻摇晃,像是在有些委屈地控诉。 姜林也去掰他的手,可他用力的劲很大,强势没有余地,像是伪装成乖狗的一匹野狼,每根毛都挺直粗硬又扎手,连尾巴都垂不下来,锋利獠牙隐藏,却还装作可怜兮兮被人抛弃。 姜林也看了他足足半分钟,出声,“池虞,讲讲道理。” 池虞却根本不听她说什么,他醉眼朦胧里,眼睛里的狠光渐渐弱化,阴狠无俦的野狼在安全的夜色里,袒露出最信任、最柔软的部分。 他用手摸着她的小腹,缓慢而珍惜,又叹息哀沉,眼睛越来越红,低声醉意喃喃:“林也姐,可不可以,留下我的孩子,求你了。” 姜林也身形陡然僵硬如雕塑,好像五月天被晴空的暴雨浇灌,浑身冰冷彻骨地痛,小腹被绞杀,痛得五脏六腑都要扭曲开。 他喃喃地重复曾经的话语,仿佛这些话在他的梦魇里纠缠撕扯无数次,“我可以当赝品,别去爱谈运,给我生孩子好不好。” 几乎是立刻,姜林也的泪涌了出来,大滴大滴落到池虞头顶。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好。” 她一答应,池虞就开心了,伸手挽住她的手掌,五指相扣,起身晃了一下又稳住,“我们回家。” 兄弟们都被骆之远清理到了外面,看他步伐平稳地牵着人出来,纳闷,“池哥这是醉还是没醉哪?走路这么稳?” 池虞为姜林也开完车门后,没立刻坐进去,反而屈膝,把下巴搭在车门上抬眼看里面的姜林也,眉开眼笑又真切。 他一露齿笑,会显出两颗小虎牙,有种乖觉又狂野的少年气。 自打他回来后,就再没在姜林也面前这样笑过。 骆之远挥挥手示意散了,“要是没醉死,杀了他也笑不成这样。” 大半夜的,姜林也不想麻烦刘妈,把人安顿到床上,给他煮了醒酒汤端过去,池虞乖乖地接过来,抬眼看着她喝,眼神清醒又糊涂,另一只手拽了拽她,“林也姐,我不在,有没有人欺负你?” 姜林也定定地看着他,平静问,“你到底醉没醉?” 语气很骄傲,眉眼很飞扬:“没有。” 他喝完了醒酒汤,姜林也牵着他去洗完脸,自始至终都很听话。躺到床上后,池虞伸手把她揽过来,用鼻子碰了碰她,突然小声说,“林也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林也抬眉看他,他眼神迷离,眼圈发红,温和深情又乖顺,看了她一会儿,绽开一个带着讥讽的笑。 姜林也顿时感到一种危机感,好像他要亮出极其凶狠的刀,而她无从招架。 “你去医院打掉孩子那天,我去找你了。” 他的声音那么轻,又温柔到残忍,如同击穿时光的利剑,千百倍之力地回扎到她身上,“我是带着户口本,打算和你去领证的。那时候,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姜林也,是你自己毁了这一切。” 他贴她还是那样亲近,那样亲密,他一字一句温柔地审判,知道自己这些话的杀伤度。如果后悔是一剂毒药,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她灌注下去,看她被这剂毒药折磨得痛不欲生。 “池虞,你故意的,是不是?既然你这么清醒,怎么就记不清你自己做了什么?”姜林也越挣扎越激烈,手脚并用地把他往外踹,“我凭什么生下他?我们母子俩一起看你搂着林艺进酒店?” 她越挣扎,池虞搂得越用力,“我们的事和她没关系,别牵扯她。” 姜林也陡然泄了气,生出一股无力感,不想再跟一个醉鬼争执。 她不挣扎,池虞也消停,把手搭在她腰上,是一个占据的姿势,很快就睡过去。 大五快毕业时,知道怀孕后,姜林也想去找池虞,但他那个时候已经一个月不理她。 见不到人,拉黑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只是听闻一星期能换好几个女人,带着她们在校园内,在娱乐场所四处招摇,公司创业一塌糊涂也不去管,整个一不学无术的纨绔,烂死在温柔乡里。 姜林也终于见到他那次,是他为林艺在女宿门口,摆满一地玫瑰花高调示爱。 姜林也走过去说我想和你谈谈,他眉眼不抬,说我们没什么可谈的,忙着呢。 随即她就被人群冲开。 他为林艺在校园里违规点烟花,被叫了家长,听说他父亲在教务处用手杖打破了他的头。他与父亲对骂,说自己就喜欢烟花之地的女子,气得池淮意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再后来,林艺意外出了个小车祸,池虞一直在医院守着,姜林也终于有机会再见到他。 他身边还有别人。姜林也看着他:“我有话跟你单独说。” 池虞把烟放进口中,点燃,冷淡道,“就在这说。” 她直截了当,“我怀孕了。” 池虞弹了弹烟灰,好像根本没听见。 倒是旁边的一个和他有几分像的男人笑出了声,“怀孕?每天来找我哥说怀他孩子的有一打,小姐姐要不先去排个队?我们家专管验dna,特别准。” 姜林也只等着他的回话,最后等来充满玩味羞辱的低低一句:“是我的,还是谈运的?林也姐,骗我接盘?” 她脸色煞白难堪,在一片奚落嘲笑声中控制自己转身,回头,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那个时候她还年轻,还没有修炼成风雨不动,所以走出那个拐角,就蹲下来靠在墙根,痛得喘不上气地窒息。她有错在先,所以步步皆是报应,认了。 可他承诺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开她。 他说,林也姐如果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只要道一句歉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