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七零二婚嫁给了清冷男主》 第1章 穿越成了三孩妈 章小寒木着脸坐在一铺火炕上,怀里坐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腿上吊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炕上还躺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三个孩子都在放声大哭,魔音穿脑,犹如乱石穿云惊涛拍岸。她此刻仿如九天上的瀑布,欻的一下滑落人间。这失重感让她脸发白,撞击感让她头欲裂,眩晕感让她胃欲呕。 她想张嘴让孩子们别哭了,但是她好像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这个身体。 正在着急时,一个梳着圆髻、腰上围着半截围裙的老太太掀开门帘从外面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身寒气。 老太太看到这一幕鼻子好悬没气歪。 她拉长着脸,哐当一声把手里端着的饭碗摞在炕沿上,木头做的炕沿尚算平整光滑,碗放在上面并不会摔下去。 她先把小寒腿上吊着的小男孩拽了起来,训斥道:“你一个大小子,成天哭天抹泪的,像啥话,给我站起来,挺起胸膛,像个老爷们样。” 又一把把小寒怀里的小女孩抱了过去,看孩子还在抽噎,轻叹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结果愣了一下,她搓了搓手指头竟被气笑了:“感情你干打雷不下雨啊,行了,别嚎了,就数你邪乎。” 小女孩被拆穿后也不羞怯,反而大方的扭了扭身子恶人先告状:“姥,你手太粗了,划的我脸疼。” “小丫头片子,我这一天天的伺候你吃伺候你穿,合着你还嫌弃上我了是吧。”老太太把她放下地对着小男孩说:“牛牛你带着多多,别跟这儿添乱。” 她回身半爬上炕抱起炕上的小婴儿,抱起来哄了哄,看不哭了,才塞到小寒怀里,看她这半天一动不动,火气压也压不住,简直要从头顶冒出来了:“祖宗,你没听见毛毛哭了吗?这是你亲生的,你好歹给她喂口奶吧。” 三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存在,竟在一瞬间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小寒佩服得瞪大了眼睛。 但是她不会喂奶啊,这,对她来说有点超纲,甚至是羞耻的。 小寒木愣愣地摇摇头,脑袋里好像真的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随着她这一晃,立刻成浆糊了。 她咬紧牙关,忍着呕吐的冲动。 “这是咋了?”老太太注意到她的异样,把手在围裙上来回擦了几下,伸到她的额头上摸了摸,粗糙的大手带着冰凉的触感,让她不舒服地打了个冷颤。 “咋又烧起来了,你真是个讨债鬼哦,你这一家子都是讨债的。我这粘上了,长短就甩不掉了。”老太太长声数落着,伸手把她怀里的孩子接了过去,“行了,把毛毛给我,你赶紧给我上炕。” “牛牛,给你妈拿两片扑热息痛。” “唉。”小男孩牛牛清脆地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到北墙边的柜子旁,踮着脚拿了一板药,小手指轻轻一旋,扣了两颗圆白的药片送了过来。 老太太把药递给她说:“赶紧的,就着米汤把药吃了,你这发着烧就别喂孩子了,我带她去找黄秋花要点奶喝。” 停了一会儿,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建国已经去了,纵使你们俩感情好,但你也得往前槽赶,你说你一时想不开要是跟着他去了,你倒是两眼一闭清静了,那你想想,这三个孩子可咋活,他们可就成孤儿了。” 小寒看着老太太满面风霜,眉眼带着苦相。眼含期许地看着她,她艰难地点点头。 老太太看她好歹有了点反应,轻叹了口气,抱着孩子风风火火地走了。 “妈妈,你吃药吧。”牛牛看她愣神,拉了拉她的衣襟说。 “妈妈,吃了药药就不痛了。”多多跟在后面学舌。 小寒感觉自己能自由地动了,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牛牛可爱的脸,心中一片柔软。她接过药片就着那碗米汤吞了下去。 三个孩子、死了丈夫。她想她知道目前是啥情况了,她现在应该是在一本书里。 国庆节的时候,朋友约她去张掖玩,结果回来后就一直不大舒服,她干脆辞了职在家歇着,宅家无聊,她就找了本小说看。 小说的名字叫《村里来了个男知青》,故事发生在1972年,男主角叫于千岩,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他父亲是部队上的,被上司牵连下放到农场里,他母亲去的早,他一个人熬到19岁高中毕业就响应号召下乡了。 下乡的地方是东北的一个小村庄,经过两年多的学习适应,他终于迎来了人生的一次转折。乡里需要一名中学物理老师,镇上中学的俞校长给知青们出了一张卷子,他得了第一名,所以就被选去教书了。 可以不再留在农村种地,这让知青点的知青们眼睛都红了。 不是有那句话吗?自己的失败不足挂齿,他人的成功才令人彻夜难眠。 和他同在一个知青点的知青孙丛,屈居考试的第二名,只有几分之差,让没有当成老师的他很是不甘心。 他也想去做老师,他不想留在农村种地了,哪怕是一天都不能忍。 在于千岩报到前一晚,他打着送行的名义,灌醉了他。并把他塞进了村里一个傻姑娘的屋子,第二天天还没亮透,他就带了几个人打着找人的名号满村找人。在他的引导下,轻而易举地在姑娘的屋子里发现了尚在熟睡的二人。不但惊呆了一起找人的伙伴,也惊动了姑娘家的左邻右舍。在保守的村子里,这就相当于一颗炸弹一样,几乎瞬息间,这事儿就长着翅膀飞往四邻八乡。 于千岩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努力地解释,自己喝醉了,啥也不知道,啥也没干。他要赶去镇上中学报道,能不能回来再解决。但姑娘的家人怎么可能放他走,任他说干了嘴,也不放人。于是就错过了报到的时间。 孙丛做为第二名,顺理成章的补位成功,得到了去镇上中学当老师的机会。 于千岩也不是一个傻子,他很快就弄清楚是孙丛搞的鬼,正想给他一个教训的时候,那个傻姑娘喝农药自杀了,好在被抢救了过来。 姑娘的父亲亲自上门求他,让他给女儿一条生路。他无法,虽然不是他作恶,但确因他而起。他也算有担当,直接上门求亲,娶了傻姑娘,然后就继续留在农村种地。 而孙丛则利用当上了老师的便利,和镇上支书家的女儿走在了一起。不但娶了远近闻名的美女,经过谋划还获得了工农兵大学推荐资格,去北京上大学了。 时间一晃过了三年,到了1977年,孙丛已经毕业后分配了工作,在一个农场里做辅导员。他无意中发现,他管辖的农场里,有一个人是于千岩的父亲。 本是心生快意的,但后来他提前知道他父亲要平反,心里又极度不平衡。他时刻关注着老人的情况,终于找到机会截了老人家寄出去的信件。 他翻看信件看到内容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思念,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期许时,心中恶念陡生。 一不做二不休。他偷偷潜回村子里,把于千岩的媳妇给杀了。他本意是想杀于千岩,结果阴差阳错,只杀了他媳妇,他不甘心,又想办法嫁祸给了于千岩。 媳妇死了,于千岩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被公安拘了起来。审讯过程中,并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他杀了人,但这时候村里有好几个人站出来指认,说是恍惚看见于千岩在案发时出现在了村里,虽然证据粗糙,但因为媳妇的娘家人都怀疑他是想回城所以杀妻,一直要求国家严判。于是他被判了五年,关到了大兴安领林区里去伐木劳改。 孙丛又花钱雇人在林区里弄死于千岩,好在他命大,另一个年轻人被树压死了。 孙丛以为解决了于千岩,随便买了个骨灰盒里面装了点土带着去找他的父亲。 于父这么多年在农场里受尽了折磨,已是身心俱疲,此时再听闻儿子英年早逝的消息,心中仅存的那一丝斗志也泯灭了。 他一个人心灰意冷地回了上海老家,拒绝了组织上让他恢复工作,回家养老了。 孙丛本想着老头回去工作,他能跟着沾光,结果看见人直接退隐了,心里气得不行。原本不想再搭理,但偶然发现,老人虽然退了,但身边围绕着的人还都是有能力的,于是他化身周到的子侄,尽心地伺候于父,于父昔日的同僚来看望时都对这个年轻人赞誉有加,于是孙丛开始平步青云。 于千岩服刑五年后,终于从林区被放了回来。他一回来就查妻子的死因,这一查,慢慢就查到了孙丛身上,进而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然平反的消息,待他赶到父亲身边时,父亲已在弥留之际了,看了儿子安然无恙后闭上眼睛去了。 于千岩后来查出,孙丛一直在给他父亲下慢性药,最后父亲其实是被诱发了许多疾病才去了。 因为彼时他已经腾达,不想再伏低做小了。 于千岩恨极了。 于是他开始了他的复仇之旅。 他先是把林区的木材倒腾出来,卖到南方,再把南方的药材带到北方,赚取差价。只五年间他的财富就以几何方式增长。 他又创办了家具厂,把林区的好木材加工成上好的家具,卖到了日本、欧美等国,赚取了许多的外汇。 等他有了复仇的资本之后,再拿着收集的证据去找了父亲昔日的战友。父亲的战友看到他尚在人世,惊讶不已。看着孙丛对他各种陷害的证据,以及谋害他父亲,欺骗他们利用他们上位,更是极为愤恨。 但于千岩只让他们不要再提拔他就行,其它的他来。 他先是从他外面养的小三开始下手,让小三撺掇他收受贿赂,再让小三深陷非法集资的泥潭。 把孙丛在外面养小三,生儿子的照片拿给他妻子看,他妻子本就是他用了手段才娶到手的,这些年和他也只是貌合神离,最后他妻子和他离婚,于千岩给她介绍了国内最顶级的律师,把他所有的资产都摸的一清二楚,再把小三,私生子的证据放到他面前,为了仕途,他只得忍气吞声给了妻子大半家产。 但这只是刚刚开始。 小三越陷越深,这时候有人告诉她,可以借着孙丛的名义帮人捞人挣钱,于是她开始了疯狂的敛财之路,当纪检委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一脸错愕。开始还只是双规,后面越查越深,越牵扯越多,直到当年平山村的村民举证在于千岩妻子去世当晚在村子里见过孙丛,又不断有人站出来说当年收受了他的贿赂,做了假证。 等他想着硬扛下来,出去后东山再起时。 于千岩去监狱看望了他。 孙丛简直不敢相信,你不是死了吗? 于千岩只是向他展示了,他所有的房产均已过户的资料。孙丛目眦欲裂,因为怕被查到,所以他大部分的房产都是挂在亲戚或下属的名下的,这些他的妻子都没有分到。但此时都已过户给了他不认识的人。 于千岩不管他的咆哮,又不紧不慢地向他展示了一组照片,他养小三的别墅已被搬空,也过了户。而小三和另一个男人匆匆忙忙登上火车的背影简直令他出离愤怒。尽管跟踪小三的人刚拍完照,就有公检法的同志上前按住了小三,这就不用告诉他了。 而击毁他的就是他的儿子被一对农村夫妇收养的照片,农村夫妇只照了身体,抱着他的儿子。 另一张照片上,深山、大雪、老林。 这曾经是于千岩栖身了五年的东北林区。 于千岩没有对他说任何一句话,让他看完这些照片,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走出了探监室。 卸下了一切担子的他,看着昏黄的天光,忽然无征兆的流下了鼻血。 去医院查了一下,已是肝癌晚期。 他表情未变,只是连夜赶回了下乡的村子,并未进村,他带着祭品来到了妻子的墓前。 天寒地冻间,他拢了拢身上的棉衣,轻靠在了她的墓碑前,睡着前喃喃低语:“秋荷,我终于给你报仇了。对不起,因为我才害了你,下辈子,你别再遇见我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小寒看完结局差点心梗,她在心中咆哮,作者你出来,这个男主不是你亲儿子吗?为什么要这么虐他,这么好的人,过了凄苦的前半生还不够吗?后半生比前半生更虐。 你给他一段甜甜的恋爱不行吗?他的女秘书孙文丽一直都陪在他身边,两人就差一张窗户纸没捅破了。你就动动手指,都不肯吗? 于是她愤而写了百字长评控诉作者。 可能写得过于激进了,竟然收到了作者回复:你行,你来。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她直接穿到这本书里,但是穿越大神,或是哪路神仙,你是不是脑子不大灵光,要想改变他的命运,不是应该让她魂穿秋荷吗?让她穿成秋荷的嫂子是几个意思,这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人啊。 第2章 智抓人贩 秋荷嫂子其人,在这本书里也只是个小小的,仅有个姓名的路人甲罢了。 书中几句话就略过了。在她男人因公去世后,她也生了场大病,最后因为输液死了。 小寒曾听一个做过赤脚医生的老爷爷说过,那会赤脚医生对于青霉素还不是很了解,试敏不规范,有的人输完液就没了。 如果非要说她和主角有关系,那就是她去了后,她的孩子们被于千岩和罗秋荷帮着抚养过。 这咋嘀,她还得来还人情是吧! 她章小寒,性别女,年龄二十六,母胎单身,至今未婚,一下子就让她当三个孩子的妈也太难为她了吧。 况且这会儿的农村生活可和后世不一样,不但环境差,还缺吃少穿。她原本就是食指不沾阳春水,吃饭靠外卖、洗衣靠洗衣机,就连自己穿脏的鞋都是送到鞋店洗的。完全就是生活白痴一枚,这日子她真的过不下去啊。 吃了药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光刚放亮。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在梦里找到了回家的方法。她站在北京她租房子的地方,一束光从上到下呈一个圆桶状把她笼罩其中,然后她就回去她的家了,秋荷嫂子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她们俩各归其位了。 她坐在被窝里看着身边熟睡着的三个孩子,以及躺在最里面的老太太,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在心中说了句对不起。她其实没有那么伟大,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强大,可以凭一己之力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所以,她想溜之大吉。 这真的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请原谅她的自私,主要她真没有信心能带好这三个孩子。 反正于千岩出狱后还把三个孩子接到了身边,也都教得很好,等他死去时,牛牛已经参加工作,就连毛毛都上了大学。 况且,万一呢,万一她和秋荷嫂子换回灵魂的话,说不得还能保她一命,孩子们也有了妈妈,两全其美,也算功德一件。 她给自己逃避的行为做了许多心理建设。 她悄悄地穿好衣服,起身出了村。 来到公路边上,在一个石碑处等大客车。 书里有写过,出村的人都了会到汽道上等客车。 不一会儿一辆大客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小寒上了车。 车上人很多,她勉强在最后一排找了个空座。 车窗紧闭,车内空气污浊,物品繁杂,还有人抽旱烟,她不得不用袖子掩住了鼻子。 路况不大好,坐在后面更是颠簸的厉害,看着偌大的平山村慢慢地变成一个小黑点,小寒的心里开始有点难受,又有点心虚,直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件非常缺德的事。 “大妹子,你上哪儿?”售票员大姐胸前挂着一个绿色的帆布袋,手里拿着一个票夹子,热情地招呼她。 “我?”她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城市的名字来了,毕竟现在看书都是一目十行,而她的关注点都在于于千岩是如何开创属于他的商业帝国,如何像猫戏老鼠一样的整治孙丛,还有他和小秘书之间甜甜的二三事,哪里还记得这个城市的名称。 “大姐,这辆车是到哪的?” 小寒没办法,只能问。 “哟呵,这听口音还是个外来的媳妇呢,咋的,和你男人干仗要离家出走?还是要和人私奔啊?”大姐说完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哈哈哈的爽朗笑声传遍车厢,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着章小寒面无表情的样子,售票员脸上一凛,赶紧赔笑道:“大妹子,大姐你和闹笑话呢,你别往心里去,咱这趟车是去锦城的,你要上哪,大姐给你起票。” “我去锦城。”小寒心中舒了一口气,想起了书中提到过的这个城市的名字了。 “哎,好来。一共3毛5,票拿好。”大姐利落地撕了四张票给她。 小寒下意识地想拿手机付钱,但哪里有手机。她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已经许久没有用过纸币了,她赶紧掏口袋。但翻遍了也没找到钱,不禁有些赧然。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忽然感觉胸前有点硬硬的。心中一动,她解开衣襟,把手探进去,棉袄里有个暗袋,她从里面掏了一卷钱出来。 最大的是10元面值,最小的是1分钱的。她仔细看了一遍,确定钞票上的金额,数了3毛5分钱递给大姐,把票和钱卷在一起又放回了暗袋。 大姐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忍不住提醒她:“大妹子,城里小偷可多了,你可小心着点。” 小寒点点头说:“谢谢大姐。” 在马上就快被颠散架时,车终于到了锦城。 下了车,她终是忍不住蹲在路边吐了,因为没有吃早饭,只吐了点白沫,甚至吐了点绿色的液体,这是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吗。 恶心劲过去后,头又开始剧烈的疼了起来。 这什么破身体,小寒苦着脸,四处观察了一下,汽车站对面是火车站。 她正准备过马路,忽然一个抱小孩的妇女站在她右手边,和她搭话:“大妹子,你这是上哪儿啊?” 小寒没有理会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了捂胸口暗袋的位置,一阵疼痛自手指上传来,小寒抬手一看,一串血珠从手指上冒了出来。 小寒吓了一大跳,向旁边退了一步,看清了划她的男人。男人也愣了,可能没想到自己竟然失了手。他唰的收起刀片,看小寒还瞪着眼睛看着他,又怒又怕,瞪了她一眼吓唬道:“臭娘儿们别喊啊,喊了打死你啊。” 放完狠话后迅速隐没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小寒简直不敢相信,光天化日竟然遇到了传闻中的小偷。她收回目光,看着手背上的伤口,赶紧活动了一下手指,还好,虽然痛,但还能动,应是没有伤到筋骨。心中一阵后怕,她是学画画的,要靠手谋生的,手对她来说非常金贵。 她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继续过马路往火车站去。 马路上有许多行人,偶尔有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开过,骑自行车的多些,但最多的还是肩扛手提走路的人。 路面是柏油马路,有的地方都破损了,坑坑洼洼的。 她趁着人流少的时候往马路对面走。 一辆带着挂斗的摩托车忽然冲了过来,差点撞到她,吓了她一跳。抱着小孩的妇女,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把怀里的孩子往上抱了抱,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过了马路,进了售票厅—就是一间比较宽敞的房子。 里面人头攒动,挤在不大的空间里,味道更是刺激,小寒捂住嘴,才能忍住不吐出来。 她自觉站在后面排队,怎奈前面总有人插队,排了许久,才终于轮到她了。 “去哪?” “北京。” “去北京干啥?”里面的售票员不紧不慢地问了句。 “去北京还需要说明理由吗?”小寒吃了一惊,脑筋在这一该犹如拌上了水泥,凝滞了。她心里想总不能说是去换魂吧。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发问,但在里面听的人可不是这味儿了。 售票员其实是看她没有拿行李,随口一问。本来没什么,但小寒的回答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让她一下子有点下不来台。她瞬间气得脸都红了,她做这份工作,都是别人上赶着好言好语的求着她,就还没遇到过这种人。 她冷笑一声摔了一下面前的算盘说:“36块。” 小寒脑袋疼的根本无力顾及周围人的情绪,她从口袋里把那卷钱掏出来,数了36块递给了售票员,又把剩余的钱塞了回去。 那个抱孩子的妇女,看着那卷钱,露出了馋涎的表情,恨不得那叠钱马上就到她的口袋里。对于要花出去的36块钱,更是着急心疼,好像是自己的钱被别人花了的感觉。 她上前两步站到小寒身边正要说话,忽然里面的售票员说话了。 “介绍信。”售票员伸手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介绍信,没好气地高声说。 “啥介绍信?” “你从哪个村里来的,连介绍信都不知道。”售票员一语双关,听着大厅里的人凑她的趣笑成一片,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不好意思,我不懂,没有介绍信就不能买票吗?”小寒询问。 “不能,不但不能买票,连住店都不行。”售票员把钱扔了出来,“下一个。” “哎,到我了。同志,我有介绍信。” “上哪儿?”售票员怒了,今天遇到的都是什么傻人。 “哦哦,我上沈阳,沈阳。”买票的人一屁股挤开小寒,“这位同志,你不买票离远点行不行。” 合则他把刚受的气撒在了小寒身上。 小寒无语,把钱装回去,心里一阵难过。别说去换魂这种事能不能成功,现在就连北京都去不成,真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爸妈,女儿不孝,如果我不能回去了,你们不要伤心难过,你们的女儿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活着呢。”她在心里默念着,她是爸妈意外怀上的,等发现的时候月份已经很大了,妈妈舍不得不要,还是生下了她。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虽然她知道哥哥能照顾好父母,但心里还是揪痛着,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一边抹泪一边往外走。 “大妹子,你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那个,大姐家就在汽车站附近,你看这天寒地冻的,要不先到大姐家喝口热水,暖和暖和吧。”抱孩子的妇女走上来搭话。 小寒看了看妇女,她怀里的孩子还在睡着,脸和耳朵都冻得通红,裤腿往上卷着,露出了一截脚腕,已经冻得青紫了。 大姐这业务范围还挺广,不但是扒手的帮凶,还干人贩子啊。 “谢谢大姐,不用了,我要回家了。”小寒做了一个故作坚强,又对大姐的关心心怀感激的表情,眼里还泪水涟涟的。 大姐心中暗喜,更不能放弃了,仔细一打量,这女的虽然年纪大了些,胖了些,但是长得可真不赖,这往深山老林里卖,最少能卖五百块。 “没事的,不用客气,大姐啊就是看你合眼缘,旁的人,大姐问都不问一声,走走走,和大姐家去,大姐给你开解开解,人生啊没有过不去的沟坎,你这孩子啊,一看就是实在人,肯定是受了大委屈了吧,旁的不说,能让你生这么大的气,那指定都是别人的错。”妇女热情地邀请小寒。 小寒只是笑笑,不答应也没有拒绝,她慢慢地往门口走,忽然看见一个戴着红袖箍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身姿笔挺。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 小寒心中有了计较,她磨蹭了一下,就和他打了个碰头。 “同志,麻烦问一下厕所在哪儿?”小寒张口问路。 邱波正在例行巡逻,乍然间被一个年轻的女人问厕所在哪,略微有点不好意思,虽措手不及,但马上就稳了下来。 他转身指了一下他来的方向说:“在那边。” 小寒上前两步,挨他极近又继续问:“在哪儿?” 邱波心中奇怪,他的手指都感觉到女人的呼出的热气了,这离得太近了吧。他忍住想把手收回来搓搓的冲动,继续指着前面说:“那边,有个绿色的垃圾筒,墙上贴着标语那块,走到垃圾筒旁边再往右一拐就到了。” 小寒余光扫了一下,看见抱小孩的妇女并没有跟着她上前,但也没有走。 “同志,我现在说话您听着别出声。”小寒小声说:”我后面站着那个抱小孩的妇女是个人贩子,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一直在睡觉。从她跟着我到现在最少有半个小时了,孩子一次都没醒,这非常不正常,您管这事吗?” 邱波心里一震,脑子里快速的窜出了一个念头,很快又溜走了。 小寒看他不动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疑惑又略带失望地看了他一眼。 邱波很快拽回了思绪,点了点头。 “同志,我还想问一下,在哪里投诉啊?”小寒吃了颗定心丸,大声地问了一句。 “什么是投诉?”邱波恍惚心想,这个女人不但胆子大,新词还不少。 “就是我觉得售票员同志服务态度不好,想向领导反映反映。” “啊,这事啊,那得找我们领导。哪个人服务态度不好啊?” 小寒回头胡乱指了一下,说:“就那个。” “那你得跟我回办公室,找我们领导说。” “啊?还得去你们办公室啊,我,我一会儿还有事呢。”章小寒假意退缩,偷眼看着妇女,眼露求助之意。 妇女踌躇。 “没事,我们办公室就在那边,两步路就到,你到那只需要说一声就行,很快。” “那好吧。我其实也是想提出广大劳动人民的意见,也不针对任何一个人。” “了解了解,你也是帮助她们提高嘛。走吧。”邱波客气地陪着她往大厅外面走,两人眼睛余光看见妇女跟了上来。 都放下了心。能偷偷诱捕是最好的,不然在这抓捕容易造成混乱,还有可能惊了她的同伙。 绕了一会儿,来到了一间房子前,只有一个小小的木门。 “我不想投诉了,天太冷了,我想回家。”小寒不愿意进门,实际上是等妇女上前来。 “同志,既然你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要不这样,你等一会儿,我去把办事员叫出来,你把事情经过告诉她,让她给领导反映,行不?”邱波配合她。 “那好吧。”小寒同意了,“同志,当着那么多人,她让我下不来台,我这心里过不去。” 邱波点头表示理解,迅速跑了进去。 妇女看左右没人,壮着胆子上前拉了拉小寒的胳膊:“大妹子,你这气性不小,胆子可挺大。你一个小老百姓,你咋敢和公家人作对啊,到时候把你抓起来可咋整,大姐这一路担心死了。” “还会把我抓起来?”小寒吃了一惊,露出害怕的表情,但还是嘴硬,“大姐,刚刚你也看到了,那个售票员她,她嘲笑我,都说是为人民服务,我就是人民,她干啥要那样对我。” “大姐知道是她不对,但人家是公家人,吃皇粮的,咱能和人家治得起气嘛。咱们赶紧走吧,就别麻烦政府了。”大姐严肃地地说:“我和你说,政府里的人都通着气呢,你这一告,人家最多得个口头批评,反过来怎么整你还说不准呢,小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你说是不?” 小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大姐伸手拉她,这个傻货,她是一点耐心也没有了,赶紧拽回去,勒住嘴扔地窖里。让她出口气,自己一路给她说小话,她也配。 邱波带了三个穿便装的女同志从小门里走了出来。 “政府同志,我这妹子脑袋有点问题,我们不告了。”大姐一手抱孩子,一手拉着小寒往大路上走。 这个时候了,还能放她走。两位女同志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大姐的胳膊说:“同志,麻烦进去说明情况。” “哎哎,你们抓错人了,不是我要告状,是她要告状。”大姐急了。 “我没有告状啊,你们怎么这样,我就是反应情况。”小寒也急了,她害怕的都抖了起来。 邱波上前接下大姐的孩子,说:“二位同志,不用害怕,有什么情况到里面说明一下,说完了就能走了。” 大姐心想,我进去了还能出来吗?她双脚用力地蹬住地面不肯进去,但是那两个人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一使力就把妇女抬进了门里。 第3章 被抓奸 邱波对小寒使了个眼色,小寒作出极不情愿的样子也跟着进去了。 小门进去是个院子,摆放着杂七杂八的农具,穿过院子,向右拐,就是派出所的大门。大姐已经被押走了,小寒赶紧看邱波手里的孩子,孩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她上手一摸额头,烧得能煎鸡蛋了。 小寒拧起眉头,人贩子真的是该死,这孩子放在父母手里都是宝贝啊,可是到了她这,就只是她作案用的工具了。 “孩子发烧了。”小寒对邱波说。 邱波把孩子递给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女民警说:“胡姐,这孩子应该是被喂了睡觉药了,一直不醒,还发烧了,你带着他去医院看看吧。” “真是作孽啊。”胡同志接过孩子帮他整理好裤腿,匆匆跑出去了。 “这位同志,麻烦你跟我来做一下笔录。”邱波对小寒说。 小寒点点头,两人一起进了一间讯问室,另有一名穿着制服的民警拿着笔本走了进来。 问了基本信息后,邱波问:“章同志,你认识刚刚抱孩子的女同志吗?” “不认识。”小寒摇头。 “那你是怎么判断出她是人贩子的?” “我刚下客车的时候,她和我搭话来着。但我当时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她是个热情的人,结果她刚说完话,小偷就用刀划我的衣服,想要偷我的钱。恰好被我用手挡了一下,才没有被他们得逞。” 小寒举起手,一长道刀痕,从食指划到了小拇指根,这会儿已然结了黑色的痂。她从桌上伸手过去,让两位民警仔细看了。 “没伤筋骨吧?”邱波看这么长一道伤口赶紧问了句。 小寒摇摇头,继续诉说:“我去火车站售票厅,她还跟着我,还极力怂恿我去她家坐坐。我本以为她就是扒手组织的一员,还想偷我的钱,但是看她抱的那个孩子,得有两三岁了,按理说不应该这么能睡,并且孩子腿都被冻青了,她管都不管一下,只来关心一个陌生人,怎么说也奇怪,所以我想着她可能想拐卖我,本来想甩脱她的,但正好看见了您,就想着试试,没想到真把她抓住了,真是太好了。” “章同志,你刚刚提到有人划了你一刀,那个人长什么样你能描述一下吗?”另一位年龄稍大些的民警问。 “他非常瘦,脸颊凹陷,不太高,有1米75左右吧。”小寒想了想说:“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征。” 确实是,这个时代难得有胖子,大家都是面黄肌瘦的。 “好的,章同志,你看看这笔录,如果没有问题,就在这签个名字,嗯,摁手印也行。”另一位民警把刚刚的记录拿给她看,他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小寒看了看没有问题,就签了自己的名字。 “老实点你,同伙是谁?都干过什么,老实说啊。”旁边房间传来了讯问声。 小寒拧了拧眉。 “章同志,你不用担心,那边审讯室听不到咱们说话,再说她身上犯的事肯定不止这一件,不会轻易放出去的。”邱波以为小寒担心怕会遭到报复,赶紧宽慰她。 小寒摇摇头说:“刚刚这个同志是不是有口音?我的意思是他家附近的人是不是说话都是这样的腔调。” “是。他是朝家的,朝家那边说话都这味儿,尾音上挑。”邱波旁边的民警答了一句。 “那个划我手的男人也这么说话。和他的口音非常接近。” “章同志,麻烦你等会儿。”邱波和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同事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刚刚高声说话的人叫了过来。 “章同志你好,我叫于建强,听老刘说,你说划你手的人,和我说话一样啊?” 小寒点头。 “那你能再详细地给我描述一下他长什么样吗?”他看了看笔录,但也不得要领。 “我可以给你画一张画像,麻烦给我一支笔一张白纸。”小寒说。 邱波赶紧去办公室拿了几张白纸和一支铅笔。 小寒是学美术的,毕业后找了个插画师的工作,当然也只是画画不重要的小场景。 她迅速地画了一张正面速写,又画了男人跑走时的背影,再把脸部重点画了一张。 不到半个小时,她就画完了。三人从开始的或坐或站,到站起身来细看,最后直接头对头盯着画纸。 于建强拿着画像细看了一下后,面露异色,不确定地说:“划你手要偷钱的真是他?” 小寒点点头。 “这人我认识,是我们村的老光棍,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在村子边上搭了一个窝棚,他妈前几年饥荒的时候,他偷了生产队的玉米,回去给她老娘烤着吃,老娘生生给撑死了。他妈死后他就不和村里的人来往了,平常也不下地干活,不挣工分,我前个儿回去,还听我妈念叨,这人怕不是哪天就得饿死了。” “别愣着了,既然认识,那就赶紧抓捕吧,是人是鬼,一审便知。”老刘说。 “章同志,真是感谢你。没想到你竟然会画画,还画得这么好。”邱波说。 “不客气。我平常就喜欢描描画画。那我能走了吧?”小寒问。 这个和她同名的女人,还真是会画画,不过更多的是画绣花的花样子。这手功夫十里八村都有名,不怕打听。 “能能。”邱波点头,“我送你出去。” 走到拐角处,忽然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响起。 ”邱波,有人找你。” “哎。”邱波答应一声对小寒说:“你从那个门出去,我就不送你了。” 小寒点头,看着邱波跑到一个窗口,里面有人递了个拨转盘式红色电话机出来,他单手拎着话机,把话筒放在耳边。 小寒看见电话机上贴着一张纸,上写着4248。 小寒从派出所出来,看看天色,应该快到中午了,刚刚精神高度紧张不觉得,这会儿一放松下来,头又剧烈的疼了起来。 现在人们都还没有身份证,手里没有介绍信别说是去北京,就连住店都不行,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了,既然这样那就赶紧回平山村吧。 等她回到村里,刚下了客车,就看到老太太领着牛牛,站在马路对面。这条马路并不宽,只有两车道,她一眼就看见了泪流满面的牛牛。 牛牛也看见了她,立刻向她跑了过来:“妈妈。” “你慢点。”小寒吓了一跳,赶紧来回看看,还好笔直的马路上没有车。 她赶紧跑过去,牛牛一下子扑到她腿上,她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 “妈,你上哪儿了?你不要我和妹妹了吗?”牛牛哭着问。 老太太看见她抱着孩子走了过来,上前狠狠的锤了她两拳:“你上哪去了,上哪去了。你个二百五,别人给你个棒槌你就当针,你那二弟妹就不是好东西,她撺掇你上市里去闹,你就真去啊,建国马上就要被追授二等功了,到时候抚恤金也能多领点,你这一去闹,别到时候影响了授功,到那会儿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玩意儿啊。” “您别哭了,我知道了。哎,疼,我脑袋疼。” “脑袋疼你还乱跑,赶紧家去。”老太太收了泪,赶紧拉着她们娘儿俩回家。 回了家,多多和毛毛都躺在炕上睡觉呢,炕上还多了两个女人,一个和老太太年纪差不多,一个是个比较年轻的女孩。 “你婆婆早上来看你,看你出去办事了,就和秋荷一起给你看孩子。”她妈解释了一句,也是说话给她听的,新寡的人,忽然不见了踪影,好说不好听。 “大嫂。”秋荷下了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秋荷瘦高个子,面容清秀,双眼明亮有神采,看着智力并没有障碍,但她一开口,小寒明白了,秋荷是听力有问题,所以她说话的声调有问题,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半语子,只短短两个字,她就拐了几个弯,如果说长句子,那更有问题,估计是因为这个才被叫做傻子。 “秋荷来了。”小寒打了个招呼。 “亲家母啊,我在这呆了一个月了,这眼瞅着惊蛰了,马上要春耕,家里头里里外外一大摊子,实在是离不了人啊,我是真得回去了,她们这孤儿寡母的,就得托着你给多照看照看了,等空了,我再来看她们娘几个。”老太太对小寒婆婆说。 “哎,辛苦亲家母了,知道知道,这会子谁家都忙,能理解。那你吃了饭再走啊,这天马上就黑了,要不明天再走吧。”小寒婆婆胡玉梅从炕上下来,她梳着利落地齐发,额前不留碎发,全部整齐的用一个黑色的卡子拢在头上,个子不高,微瘦,看起来是个精明利落的人。 “不不不,不吃了,到余积的车马上就来了,我现在出去等正好。”老太太拿起柜子上的包袱背在背上说:“小寒呢,把心放宽,照看好孩子们,亲家母,小荷,我走了。” 她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小寒和她婆婆往外送。 她婆婆只送到大门口,她则把老太太送到了马路上等车的地方。 她掏出那卷钱,拿了一张10块的大团结递给她妈:“这钱你拿着,回去买点肉吃。” 老太太瞅了她一眼说:“咋的,我在这看了你一个月,就值十块钱啊。等我老了,你得侍候我,听着没。” “嗯,等你老了我侍候你。”她把钱装进老太太的口袋里,按着不让她掏出来,“拿着吧,建国那边抚恤金马上就下来了,我有钱。” “那你可得硬气起来,别都让你婆婆给眯了,这次建国办丧事收的礼金,不全让她给拿走了。你这个婆婆啊,漂亮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就是背后不干人事。”老太太叹气,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插不上手,也不能插手。 “车来了。”小寒打断她,把她送上了车。 回了家,她婆婆看她满脸通红,吃了一惊,“你这是咋了?” “大嫂发烧了。”秋荷赶紧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说。 她婆婆皱了皱眉,嫌弃地说:“生着病还乱跑,孩子都不管。” 终是抱怨出声,但也放下了半颗心,人回来了就好。她是真怕这个儿媳妇像借壁邻右说的那样,在这家待不住,迟早要跑。 “妈。”秋荷不太赞同地喊了她妈一声。 “行了,少说点话,显得你说话好听是不。”胡玉梅白了秋荷一眼说:“今晚你就住这帮你大嫂看着点孩子,让你大嫂去你屋里睡觉,吃上两片药,好好睡一觉,发发汗。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好了。” 秋荷点点头。 “天也快黑了,你赶紧做点饭给孩子吃,我也要回去给你爸做饭。你是吃完饭再去,还是现在就去?”后一句是问小寒的。 小寒摇头想说她不去,但是整个人都昏沉沉的。 她婆婆理解成她不吃饭了,就把她扶起来说:“那咱回吧。牛牛,要听你老姑的话,你妈病了,让她去奶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回来,你别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牛牛点点头保证道:“妈妈,你去吧,我看着妹妹,听老姑的话。” 小寒也怕把病传染给孩子,想了想还是和她婆婆去了。 老宅的院子很大,有五间开间,两边还有下屋。秋荷的屋子很小,是正房旁边搭的耳房,屋子里只有一盘短炕,地上放着两只木箱就啥也没有了。炕上只能躺两个人,被子就放在炕梢。 她铺好被子,吃了药就沉沉地睡着了。 一觉黑沉,她是被粗暴的开门的声音惊醒的,醒过来时,感觉身上的不适全部消失了,前所未有的舒坦。 她很想痛快的伸个懒腰。 这种身体康复的好心情并没有存续多久,就被破门而入的两个人给打消了。 “什么人,出去。”小寒坐了起来,她只穿着一件白地蓝色小碎花的背心,进来的人不但不出去,反而直接走到了炕前要拖她下炕。 “章小寒,怎么是你!”进门的干瘦的女人瞪圆了眼睛。这话是对她说的。 “于千岩,昨晚你没回去,大家都很担心你,我快把村子找遍了,才在罗家门口看见你的自行车,你咋在这呢?”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这话是对她—旁边的人说的。 她旁边竟然有人,她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条件反射地向后一退。恰好躲过了干瘦女人伸过来要抓她的手,但她这一退不要紧,身上的被子也和她一起退了,于是她旁边的这个刚刚坐起身来的男人就赤条条地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无论多么彪悍,到底还是女人,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干瘦女人,此时脸刷的一下红了,本能战胜了理智,她转身夺门而出。 门外立时响起了臭不要脸的叫骂声。 小寒也没料到会看到这么劲爆的一幕,她一把把被子盖在了男人身上,快速下了地,还好,她穿着秋裤。 刚刚说话的男青年看见她这一身,震撼度其实并不亚于女人看见光着身子男人,他脸一红也有点蒙,小寒趁机把他推出了门,迅速插上了插销。 “快穿衣服。”小寒看炕上那位还在状况外,赶紧出声提醒。 听见声音,他抬头看了小寒一眼。 小寒愣在了当地,这就是这本书的男主角,于千岩啊。书中作者只说他面容白皙,眉目如画,年少时温润如玉,风度翩然。中年后犹如脱了鞘的宝剑,棱角分明,光华夺目,冷气森然。 但此刻他刚醒来,还没有完全清醒,整个人一副状况外的游离感,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匹孤独的白狼,虽然知道他是个很可怕的存在,但还是忍不住想摸摸他,安抚他。 “章小寒,你个不要脸的,在小姑子房子里偷人,你可真做的出。来人啊,快去找武主任,告诉他,章小寒和知青于千岩搞破鞋,把她们拉去游街,像他们这种道德败坏的,得送去改造。”刚刚被吓出去的女人恼怒起来,她哐哐哐地开始砸门:“章小寒,开门。” “王玉凤,你住手,我家还轮不到你撒野吧。”一个男人的声音。 “罗叔,你大儿媳妇偷人,搞破鞋,你还支持起来了,咋,你还能从中得啥好处?建国可才走了一个月。”王玉凤就像一只饿极了的野狗,逮谁咬谁。 “王玉凤,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不撕你的嘴,你赶紧给我滚出去。我说你咋好端端的要找秋荷,原来是心里揣着坏呢。”小寒婆婆的声音传来。 小寒的花痴被吵闹声打断,她赶紧把自己的衣服拢到身边,背对着于千岩说:“同志,赶紧穿衣服。” 小寒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好,听见身后传来摩擦声,她四处看了一下,在箱子上看见了个针线笸箩,她走过去,拿了一把剪刀握在手上。 她听到于千岩穿鞋下地的声音,回过头来小声问:“你知道是咋回事吗?“ “昨天有朋友来找我玩,喝多了,后来的事就一点也不记得了。”于千岩摇摇头。 第4章 智斗武四齐 “武队长,我们抓住了一对搞破鞋的。”王玉凤看见武四齐晃悠悠走进来,高兴的都破音了:“罗建国的媳妇和知青于千岩,两人光溜溜地躺在一个被窝里。章小寒那个臭不要脸的,平常装得和个尼姑似的,背地里,我呸,建国才走了一个月,还是烈士,她就迫不及待的偷人,真是道德败坏,啥都别说了,抓去游街。” 王玉凤被拉扯着,踹不开门,赶紧找自己的靠山告状。这个武四齐不但是生产大队队长,还是治保主任。 她可是收了孙丛二十块钱,十斤粮票的。更别说她和章小寒有夺夫之恨,明明当初媒人给罗建国介绍了她,但罗建国选了章小寒。 小寒迅速回忆了下这个场景,大体知道了外面是哪些人。 “那咋办?“小寒眼看这门快被推破了,显然武队长来了,她公公也不敢阻拦了,“躲在这不出去显然行不通,而这个小小耳房,别说后门了,连个后窗户都没有,想跑也跑不了。 “这明显是针对我来的,就是连累了你,对不住。一会我全揽到我身上,你就咬死说不知道。”于千岩说。 书面描写这个场景时也是这般,他对秋荷说他自己喝多了,以为回了家,结果却跑到了秋荷的炕上。秋荷啥都不知道。因为女方当时并没有上告,他就被只是被开大会批评了一下,档案上记了大过,并没有因此获刑。后来马上就和秋荷结了婚,这件事很快就翻篇了。 “这件事比你想象的可能更严重些,我男人是军人,是烈士,如果判定我们俩搞破鞋,那你有可能会被定性破坏军婚,这可比流氓罪要命多了。“小寒欲哭无泪,这剧情一点缓冲都不给,立刻就高速运转起来,好不秧的,为啥要和秋荷换房间啊,关键是这件事应该是几个月后,夏天的时候,咋一下子提前了。 于千岩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不禁一愣。 门终于被撞开了,外面的人涌进来,不容分说的给他俩往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还有一只破鞋。 要说这不是提前准备好的,谁能相信。 破鞋的味道实在太冲,小寒立刻拿剪刀把牌子剪了,又回身把于千岩的也给剪碎了。 这把剪刀是比较专业的裁缝用的剪刀,非常大,也非常有力。 因为屋子小,也只冲进来两个人,来人的确没想到还有人会这么干,都看愣了。 小寒拿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厉声说:“滚出去,不然我就死在这,到时候谁看都是你逼死我的,为国捐躯的军人尸骨未寒,她的妻子就被人逼死了,部队上肯定会有人来调查,你以为到时谁会帮你担着。逼死烈士家属,我看你有几个胆,几条命来赔。” 挂牌子的人愣了,他回头看了看王玉凤,她没有这个本事。不由得退怯了。 “吆喝,还没见过偷人还偷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呢。”一个壮硕的男人闲庭信步般地走了进来。 “武队长。”屋中的人打招呼。看他挥了挥手,俩人赶紧麻利地退了出去。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武大队长啊。”小寒笑了一下,书中关于这个武队长的着墨不少,这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他最爱的就是搜集各种女人,玩弄一个就会在人家的私密处刻上他的姓氏,并把女性的耻毛收集起来。 每每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翻开贴着这些毛发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上记录着女人们的特征,小到十三四,大到四五十,孕妇,智障,只要是女人,他都不放过。 “建国媳妇,没想到你也喜欢年轻小伙子啊。”武队长咧嘴一笑,好似在说遇见了同道中人。 小寒忍下心中恶心,谁他妈和你同道。 “武队长,你可能不大了解我,我这人啊,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有仇马上报,绝不过夜。”小寒把剪刀举起来吹了吹,就是空城计,也得摆起来,不能一下子就进了他的频道,让他带着跑。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我可没有犯你,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做的吗?在小姑子的屋子里偷人。”武队长偏腿坐在了炕上,已经很久没有能引起他兴趣的女人了,就连知青点那几个知青和眼前这个小寡妇一比都逊了几分颜色,他以前竟然没有注意过她。 也是她不常在村子里,不然早让他得手了。 小寒冲于千岩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说话。 “有人呢,偏偏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进来。昨天啊,我去了趟市里,结果啊,有个女人,估计看着我傻乎乎的,就想拐卖我。我这个人,向来是有仇不过夜的,立刻就把她送进派出所了,估计现在她的同伙一起都被端了老窝了。所以呀,武队长,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我呀,还有于知青,你也不知道未来能有多大的造化,能不树敌是以为上策,你说呢?“ 她说这些也只是拖延些时间想想书中写的他的事情 ,看看有哪些是能成为把柄让她利用利用的。 “刘二狗是你给捅进去的?!“武四齐瞪大了眼睛,瞳孔发生了地震,刘二狗又是偷又是往林区拐卖妇女这事他是知道的,这人在村里这毫不起眼,甚至是被人唾弃的对象,但是在锦城附近的黑道上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知道有一个神偷,但出手就没失手过,但却没有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昨天几个便衣去了他的住处蹲点,晚上的时候就把他抓了。他家上面是窝棚,下面却是非常大的地窘,地窘里,有床,有家具。这些年偷来的钱,还有没有没来得及换成钱的赃物都在这。除了这,地下室竟然还拴着一个女人,不知是从哪里拐来的,供他取乐,因为他住在村外,和村子隔着一条河,村里的人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赃物、人被带出来的时候,村主任差点晕过去,他们的村子竟然发生了这种罪大恶极的事。他能知道,是因为当时他正在刘家庄的治保主任家喝酒,所以才能第一时间知道。 这个案子还在侦破中,就连刘家庄知道的人都不多。他们平山村,肯定无人知晓。 小寒震惊于他竟然知道这件事,心中发虚,别这是一伙的啊。 但看他只是震惊,并没有愤恨,生气的表情,暗松一口气,故作高深地说:“谁让她好死不死的非惹我呢。“ “我偏要惹你,你奈我何?“武四齐挑了挑眉,笑着问。 “武队长,我昨天进城去,其实是办事去的。我前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一定要让我去市里。并交待我办了点事。“ “什么事?”武四齐笑着搭腔。越和她说话越是喜爱,反正没事逗逗闷子也行。 “他让我写了十封信,信的内容呢就是有一个治保主任伙同县粮食局局长,挪用储备粮。信呢,我分别交给了十个人,如果三天后他们见不到我呢,就分别把这十封信送到粮食局、市政府、粮站相关负责人手里。” 武四齐站了起来,他转了个圈冷笑着说:“这种信,这些领导人哪一天不收个十来封,谁会信呀!” “应该会信的吧,毕竟里面有账本哦。”小寒笑着说。 “那么厚的账本你全夹在信里了?”武四齐淡定了下来,他把门关上,凑到章小寒面前,伸手要捏她的下巴:“这张小嘴叭叭的还挺能说啊。” 于千岩一把把小寒拽到了他的身后,淡淡地说:“武队长,帐本厚不要紧,一本帐平均分到十个信封里还是装得下的。” “哟,这睡了一夜就是不一样啊,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就护上了。不过你这小子眼神不大好,找谁不好,偏找个寡妇,还带着三个小拖油瓶。”武队长斜斜了他们一眼,他每晚睡觉之前都会看一看账本,账本在不在他还是心里有底的。 “1970年3月26日,1000斤苞米,送到省建二食堂,接应人,梁建翔,收粮票800市斤,人民币120元。储局长得六,我得四。 1971年11月30日,以次等陈粮,替换大队一等公粮,送省建二食堂,接应人,梁建翔,收粮票300市斤,人民币100元。储局长得五,我得五。“于千岩带着微笑轻声念着。 小寒瞪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这个账本的?难道他也是重生的?可是即便是重生的,他也不应该知道啊,这本账本最后是一名叫何娅娅的知青给爆出来的。武四齐看上了何知青,答应推荐她去上工农兵大学,以此为由经常让她上他家陪他,还要给她在大腿上刻字,何娅娅被玩弄了一年也没有得到推荐资格,气愤之下就把这本账本,分成了十份,放在了十个信封里,找了十个人给了钱,让他们分别交给了市里的领导。这次事件影响极大,储局长还有那个省建二食堂的领导还有武四齐全部被执行枪决了。 但这事是两年后才会发生的。这咋时间轴全乱了。 “住口。”武四齐远没有了刚刚的镇定,他高声喝止了于千岩。 于千岩略挑了挑眉,停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微笑。 武四齐定定的看着于千岩,又看了看章小寒,心中快速想着解决办法,众目睽睽之下,肯定不能把人整死,还是两个大活人。但只要让他们活着,他的秘密就会暴露,他忽然想到了建国媳妇最开始和他说的话,有仇不过夜,还有,这两人处变不惊,未来真的说不准有什么大造化,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轻易树敌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立刻打了个哈哈打断他的背诵:“兄弟,于兄弟,你以后就是我亲兄弟,有啥事,哥罩着你。”又转头对小寒说:“哥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嘴巴大,但是心眼好,哥应该没得罪你吧。” “没有没有,武哥你刚刚态度这么好,也是我亲哥,以后有事用得着妹子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小寒笑着接茬。 “武哥。”于千岩淡淡地招呼了一声。 武四齐按下心中的担忧,只要他们不想撕破脸就行,其它的慢慢再想办法解决。 “兄弟,妹子,那赶紧的吧,赶紧去把信收回来吧。妹子,你把信都给什么人了,不能够提前把信送出去了吧。” “那不能够,我和他们说了,一定是三天内见不到我人,再送。如果提前送我不给他钱。” “给啥钱?” “我和他们说,如果我三天内不出现的话,让他们把信送到我指定的地方,送到之后,我一人给他们六块钱。提前送没有钱,推后送也没有。” “哥懂,哥懂。”武四齐脑门有点冒汗,他要是把储局长给拖下去,储局长如果自己摘出去了,第一个就要跳出来整死他,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60块钱递到小寒手里,“妹子,辛苦辛苦你,赶紧去,把信要回来。” “武哥,敞亮人,我正愁上哪整这些钱去呢。”小寒毫不客气地接过这些钱。 “那能不能告诉哥,你梦里这金贵人是谁?” “武哥,什么梦,啥金贵人?”小寒惊讶地问,随意把钱塞进裤子口袋,仿佛那只是六分钱。 武四齐愣了一会儿,哈的笑了一声,随后用手指点了点小寒,哈哈哈大声笑了起来。 “行,你这妹子,哥认下了。” “那哥,你说那外面这些人咋整?”小寒听着来抓奸的男女都还在门口和她公婆较着劲呢。 一声高一声低的,或假意询问,或是高声跳脚说败坏门风的,还有跟着喊要挂破鞋游街的。 “哎哟,这还真有点难办。妹子,你这身份不一般啊。“武四齐拍了拍大腿,凝眉想了下说:“这样,你们赶紧的,上镇上去领个结婚证。你找陈办事员,就说我说的,让他把结婚证的日期往前写一天。这样,昨晚的事,往哪说出去也合理合法,别人也抓不住你俩啥短处了。” 嗯,按你说的,那短处就去你手里了。故意把日期往前写一天,还找他指定的人办。 “哥,你眼亮,我们这是被陷害的呀,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于知青。这咋能和他结婚嘛。”小寒心中暗恨这个狡猾的狐狸,一定也要把他俩的短处捏在手心里才算。 “哥知道,哥咋能不知道。但是你想,无论是你和于知青搞,搞对象,还是秋荷和于知青搞对象,这未婚男女赤条条的躺在坑上,咋说也不好听啊。这也影响于知青的前途不是,我咋听说,于知青要上镇上教书去了呢。”武四齐慢悠悠的来了句。 小寒心中一凛,对呀,如果于千岩能顺利入职,那就等于改了于千岩的命运了。 “哥,现在几点?”小寒问武四齐。 “六点十分。”武四齐露出手腕上带着的表说。 “好,那这事就听哥的。我们马上就走。”小寒立刻做了决定。 于千岩皱了下眉头,小寒知道让于千岩娶一个寡妇,比娶秋荷更委屈,但此时没有别的办法了,“于知青,咱们先去领证。” 她朝于千岩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别说话。 于千岩却还是张了口:“你得开封介绍信。” 小寒误会了他,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武四齐看两人都同意,心中大石放下,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线稿纸和公章。 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钢笔,刷刷刷三下五除二就给章小寒开了封介绍信,落款日期是前天。 “于知青,你的介绍信你自己个儿去镇上知青办开就行。记得日期一定要写成前天。” 于千岩点头。 他长出口气,打开门站在门口,立起眉毛大声骂道:“干什么玩愣,王玉凤,你他妈的一天就知道逗老子玩,大清早的就叫我起来断案。人家是正经搞对象,正经结了婚的,你抓什么搞破鞋。赶紧给老子滚。” 武四齐这一声吼,不仅是王玉凤愣了,全院子的男女老少都愣了,一时间不小的院落里,针落可闻。 武四齐用手指点了点王玉凤作警告之意,然后背起手走了。 第5章 扯结婚证 院子里的人都被整懵了,啥玩愣,这两人不是搞破鞋,是结婚了。 “那个,爸妈叔婶们,我昨天进城,其实就是和于,呃千岩去扯结婚证的。昨天晚上我有点不舒服,他就过来照看照看我。这事儿没和大家伙说,怨我。本是想着我这二婚头,不想张扬,但是千岩不同意,毕竟他是头婚,还是想办办。那个,我们俩现在就去镇上买点烟酒糖啥的,再让坡叔帮着选个日子,放放鞭炮就办了得了。到时候还请大家都过来吃个喜儿。” 坡叔是个孤寡老头,会用铜钱算卦。谁家办事都会给点小钱让他帮着摇一卦。但这个时代正是破四旧,破封建迷信的时候,所以大家默契地不说算卦,只说让他帮着选日子。 他在村子里大小是个名人,有点镇村之宝的意思。武四齐经常找他算,也暗中保着他。 小寒打机关枪一样的把话说完,趁大家还在愣神的功夫拉着于千岩就往院外走。 出了院门,院子里的人才反应过来。 大家像围观稀有物种一样,一下子就把章小寒公婆给围了起来。简直眼放绿光了。 这年头,新闻虽然年年有,但今年尤其火爆啊,直接开在眼皮子底下了,这谁能不兴奋。 过几天开始种地了,这都是谈资。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们知道不知道这事,谁给介绍的?你们老两口真是开明啊,儿子刚死就给儿媳妇找好下家了。 这其中幸灾乐祸者不计其数,但却是一下子就掩住了搞破鞋这件事。 或者在大家的想法里,新寡的儿媳妇偷偷和别的男人领了结婚证这事更刺激。 再一回味,我的老天,二嫁能嫁知青。还是那个知青点里长得最好看的。 一时间不确定是在看热闹,还是吃酸葡萄。 章小寒公婆被围着,脑袋被吵得嗡嗡直响。 她公公是大队会计,大儿子是部队干部,小儿子也孝顺,俩老人在村里是有头有脸的人,走到哪都被人高看一眼,如今失了势,可不是小人都跳出来了。 胡玉梅索性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院门口于千岩拉住章小寒。 “于知青,等走远点,我再和你解释。”章小寒小声说,这才出院门就说的话,不就白演这出戏了。 “不是,我有自行车,咱俩骑自行车去快些。”于千岩指着门口停着的一辆28大杠自行车说。 “哦。”小寒误会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于千岩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把自行车锁打开,让小寒先在后座上坐好,长腿一蹬,就骑走了。 他同学孙丛被这一连串的事弄蒙了,此时才反应过来。跑出院子在后面喊他。 于千岩没理会,头都没回。脚上一使力,骑得更快了。 直到骑出了村口,小寒才跳下车来。 于千岩也下了车,但没有停下,仍旧推着自行车朝前走,小寒也只好跟在他旁边走。 “于知青,这个武四齐不是个好东西,我不会放过他的。但是这会儿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扳倒他,咱们只能先忍忍。今天先去扯结婚证,等过些日子,没人再说咱俩搞破鞋这事儿的时候,咱俩再偷偷离婚。”章小寒想了想说:“我家西屋有个小炕,你可以睡在那。” 小寒心里有句话现在不好说出来,其实他如果能得到去镇上中学教书的工作,那住在宿舍就行,不用回来了。 到时候大家只会暗地里嘲笑她,表面上同情她。她再做做戏,等过个一年半载,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不可能有人再来翻旧账,最多背后嚼嚼舌根。就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了。 于千岩看了她一眼说:“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沾上破坏军婚这个罪名,他可不仅仅只是失去教书资格。他没想到孙丛这么狠。 没有让他得逞,于千岩心中快意。但也暗中提醒自己,小蝼蚁也不能轻看,以后要多多提防着他。 孙丛则暗恨,只差一点点就能把于千岩踩到尘埃里了。 “也不是帮你,我有三个孩子,不能让他们小小年纪就被人指点,他们有个搞破鞋的妈妈。这对他们的成长不好。”小寒说。 于千岩点点头说:“咱们先去知青点开介绍信,然后去扯证。我,我一会儿还有点事。” 他才21岁,没有谈过恋爱,说起结婚证的事,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好。”小寒点头。 虽然她也没谈过,但她被动谈过不少,她有两个恋爱脑的闺蜜,天天给她现场直播,她觉得她对恋爱这件事脱敏了。 小寒再坐上后座,于千岩蹬车走了。 镇上离得并不远,半个小时也就到了,就是路况不大好,小寒没坐过自行车,还有点害怕。一路只能紧紧地抓着于千岩的衣服,有的时候整个人都贴上了他的背。 骑到了地方,小寒忽然看见于千岩出了一头的汗。 是我太重还是他太虚? 镇子并不太大,镇政府、知青办的院子都挨着。 于千岩在知青办前停好自行车,但并不进门,而是先去了旁边的供销社,买了两包香烟,香烟上画着荷花,烟就叫荷花。一毛二一包,还要烟票。 拿上烟后领着章小寒进了旁边的巷子。 早起的人们已经推着自行车或是走路出去上班了。有的人手里还捏着根油条,边走边吃。 小寒咕咚咽了口口水。于千岩虽然没有看她,但她知道他一定听到了。 心里这个别扭。再忽然想起自己刚起床,脸没洗头没梳,就更别扭了。 赶紧整理了整理辫子,再拉拉衣服。 意义不大,聊胜于无吧。 她昨天一天应该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一大清早,又是动脑又是动嘴,精神高度紧张时并不觉得怎样,此时放松下来,再一闻见食物的香味才知道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梁主任在家吗?”于千岩在胡同左手边第三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 “哎,谁呀。”里面有妇女搭话,黑色的铁皮门吱呀呀的开了。 “哎哟,小于啊,这么早来了,快进来。”妇女梳着低马尾辫,系着一条带花的手绢,打扮洋气,看起来挺有气质。 “梁主任。”于千岩打了个招呼,拉着小寒的胳膊进了院子。 梁主任愣了一下,但还是回身关了门,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 堂屋不算大,摆着桌椅和立柜。 “小于快坐,女同志也快坐。”梁主任招呼他们,并快手快脚地倒了两杯热水。 “谢谢梁主任。”小寒接过了玻璃杯,正好暖暖手。 她落落大方的姿态,配上这邋里邋遢的打扮,让梁主任心里感到一阵奇怪。 但还是挂着笑问:“小于啊,这大清早的就来家里啥事儿啊。” 于千岩把烟拿了出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说:“梁主任,有点事麻烦您一下,我呢,和章小寒同志恋爱了,想去扯个结婚证,所以得请您帮我开张介绍信。” 这个消息不亚于小型炸弹,把梁主任炸得冒了烟。 “小于,你,你和这位,谁,谁给你们介绍的啊?”梁主任的话好像被冻在房檐下的冰棱,猛然间被砍断,喀拉喀拉一段一段地往下掉。 章小寒端起杯子喝水。 这搭配换谁也会吃惊。 “就是前两天,就,就觉得章同志人挺不错的。我这也到年龄了,正好也想结婚了。”于千岩解释了一下:“麻烦您给开封介绍信,我这好去扯结婚证。坡叔帮着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噢。啊。”梁主任是个爽快人,不论理解不理解,还是答应了一声,拿起手边的大棉袄套上,领着两人上知青办。 人家小年轻的要结婚,她也没有理由拦着不是。 再说小于家这情况,也没有大人帮衬着,能在农村找个对象,也挺好,但是也要挑个好的啊。梁主任直啜牙花子。 写完介绍信,要写日期的时候,于千岩忽然哎哟了一声。 梁主任顿住笔抬起头来惊问:“小于,咋了?” “我忘了,今天我得去中学报到,您这开好了吧?”于千岩伸手去抽介绍信。 梁主任吧哒了一下嘴,心道可惜,这水灵灵的一个小伙子,马上要当老师了,咋非要不开眼娶个农村女人呢,瞧这肿的,穿的衣服也破旧,年龄看着也比他大啊。 思绪百转,就忘了没写完日期这事。 “好了好了。”她还没来得及再检查,介绍信已经到于千岩手里了。 “谢谢,谢谢梁主任,要是秦庆庆以后有啥题不会的,尽管去问我。”于千岩说。 “哎哟,那敢情。那大姐就提前谢谢你了。”梁主任立刻眉开眼笑,她儿子马上就上初二了。 于千岩笑着领章小寒出了门。 进了镇政府,他先去了趟厕所,填写日期也得找个背人的地方啊。 章小寒也趁机上了个厕所,厕所里竟然还有个水管,她拧开水管,不管水还有点刺骨,漱了漱口,再快速把两条粗长的麻花辫子整理了一下。心里才舒服了点,脸是没洗,不然风一吹,皮肤也吹坏了。 出来时,于千岩已经等在门口,他手中的介绍信上已经补上了前天的日期。 陈办事员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看见于千岩和章小寒进来,满脸堆笑。 “武哥给我挂电话了,你们这事儿交给我,一准儿办的立立正正的。”陈办事员拍着胸脯打包票。 他拿出两张结婚证,按着他们的介绍信,刷刷刷填上俩人的名字。日期果然是写在了前一天。 1974年3月1日。 章小寒拿着结婚证,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跨越了几十年,回到了七十年代,这就结婚了。 好神奇。 “小寒。“于千岩叫她。 “啊?“小寒愣了一下,叫这么亲密吗? 于千岩看她直愣愣地看过来,耳朵尖红了。 “这个,不好再叫你章同志。”于千岩呐呐的解释。 “也是,那我叫你千岩。”章小寒大方了起来。 “我去买点东西,然后回家。你要有事就去办吧。” “不着急,那边有个国营饭店,咱们先去吃点早饭。”于千岩指着不远处说。 “好。”章小寒一听吃饭肚子更饿了。 国营饭店店面不大,里面有三张圆桌,里面是出餐的柜台,再里面就是厨房。 柜台前竖着一张小黑板,上面写着油条3分钱一根,大米粥5分钱一碗。还有面条、豆腐脑。 品类不算丰富。 章小寒点了豆腐脑和油条。 “你吃什么?”她问于千岩。 “我和你一样就行。”于千岩回答。 “好。那同志,麻烦给我们两碗豆腐脑,五根油条。”小寒点完饭,从口袋里掏钱。 于千岩长臂一伸,直接把钱和票递了上去。 收银员收了钱,给了四张纸票。 两人再拿着纸票,去旁边的出餐的地方取饭。 里面大师傅正炸油条呢。 大概过了早餐的点了,店里只有他们俩人。 豆腐脑上烧的是肉沫卤子,上面还洒了香菜。 油条炸的金黄,看着就很好吃。 小寒拿了一个勺子放到于千岩的碗里,说:“快吃吧。” “嗯。”于千岩应了一声,低头喝豆腐脑。 章小寒小打工族一枚,好的习惯没几个,坏的习惯一大堆。 吃饭快就是其中之一。 她不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两根油条,喝光了一大碗豆腐脑。 撑得不行了,东西到了脖子,感觉张嘴说两句话,就能吐出来了。 再看于千岩慢条斯理地喝着豆腐脑,一根油条才吃了一半,豆腐脑才喝了两口。 “呃……”于千岩抬头看了一下,眼睛瞪大了一点。 章小寒羞赧了。她摸了摸有点发热的脸,心想,肯定是红了。 于千岩笑了笑,大口地吃了起来。但还是很优雅。 “你去办事吧,我去供销社买东西。”章小寒对于千岩说。 “我很快,大概半个小时就行,你在供销社等我。”于千岩想了想说。 “好。”小寒点头。 供销社里一共就五节柜台,商品也不是很丰富。 售货员坐在柜台里织毛衣,看见人进来也不搭理,有两个还互相聊着天,热火朝天的。 第6章 前女友? 章小寒在供销社里转悠了一圈,能买的东西实在有限,最后决定买点糖果和烟酒。 糖只有一种,标签上写着“杂拌糖 0. 32元\/市斤。” 糖柜里的糖用五颜六色的糖纸包裹着,五彩缤纷,晶晶亮,还挺好看。还有用淡蓝色纸包着的牛轧糖。这种糖果不需要票,但是隔壁副食品柜台上的白糖和红糖就需要专门的糖票。 “同志,这糖麻烦帮我称10斤。”章小寒想着总不能真张扬地摆桌酒席吧,干脆回去后每个人发点糖意思意思就得了。 毕竟最多一两年就离婚了,现在整这么高调,以后离婚的时候会更多人说嘴。 “约多少?”售货员放下毛衣惊讶地问,音调都抬高了八度。 东北话管称叫约。和腰同音。 “我约十斤行吗?”章小寒改用东北土话,看售货员的态度,一时间不太能确定哪里出了问题,只能谨慎地问。 她不想再出现火车站那种情况了。火车站她还不一定啥时候去,但这供销社以后肯定会常来。 售货员看她误会了,赶紧点了点头说:“行,一共三块二。” “啊,稍等。”章小寒心想,原来人家是怕她没那么多钱。 她掏出钱,数了三块二放在柜台上。 售货员先给她开了票,再把钱收好。 “一包装多少?” “装一斤吧。” 售货员点点头,她先拿出一摞牛皮纸一张一张铺在柜台上,铺了十张。 拿起台秤上的圆秤盘回身去糖柜里舀糖。 一盘下去,再晃晃,回身往秤上一搁,再把秤砣挪到一斤的位置,秤杆就抬了起来,正好平衡。 “哇,好厉害。”小寒由衷称赞道。 售货员抿嘴笑了一下,几乎每一盘下去,误差都不会超过三块糖,不一会儿就称好了。 包糖的时候,先把纸四面立起,包成一个小盒子的样式,再拿一张小一点的白纸盖在上面,拿牛皮绳四下一转把糖包系好,最后系个蝴蝶结,用剪刀剪断线,一包糖就包好了。糖包挺括,四四方方,工工整整,看着就很好看。 最便宜的卷烟是炮台,八分钱一盒,不带过滤嘴的那种。 小寒不太想要这种烟,但是只有这种香烟不要票,她只好买了两条。 高梁白酒一瓶一块零五分钱,也不要票,买了两瓶。 这是给她公公买的,再买了两包桃酥饼给她婆婆。 这儿子才没了,儿媳妇就和别人结婚了,无论到底是啥原因,心理肯定过不去那个坎,不管咋说,先买点礼品安抚一下吧。总归是一点心意。 这一下子就花了八块八毛四分钱。 小寒把这些东西归拢在一起,发现有点不太好拿。 主要这十包糖就不少,全拎在手上的话,还是勒的挺疼,她还怕一不小心弄散了,更麻烦。 她看了一圈也没有卖袋子的,但看见了一种围巾,偶尔看七十年代的年代剧的时候,里面有演员系过。 “那个多少钱?”小寒走到卖布料的柜台上指着后面的围巾问。 “七毛五一条。” “麻烦给我来一条。” 小寒挑了一条宝蓝色的,围巾是正方形的,她把糖和烟酒全部放在里面,对角一系,系了一个包袱,拎了拎,还行,能盛得动。 她这刚准备完,于千岩就挑开门帘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上前接过小寒手中的包袱问:“都买了些啥?” “你这么快就办完事了?” 两人同时发问。 于千岩点了点头。 “买了十斤杂拌糖。两条炮台烟,两瓶高梁酒和两包酥饼。酒和酥饼是给老人买的。”小寒说。 “等我一下。”于千岩想了想,到了烟酒的柜台,又买了一条荷花烟。 好烟需要烟票,他有。 两人拿好东西往回走。 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竟然成了夫妻,两人都有些别扭。 “于同志,你的事这么快就办好了?”小寒还是比较关心他到底有没有得到当老师的机会,按原本的故事线,还要三四个月后才有这机会呢。就算这事提前了,那办入职手续,连半个小时不到就弄完了,这也过于潦草了吧。到底成了没有啊。 她有点心焦。 “办好了。就是填个表就行。哦,镇中学缺一个物理老师,关校长让我代几天课。原来的物理老师前两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流产,回家保胎去了。”于千岩把自行车锁打开,推到大道上,跨上去,等章小寒坐。 代课?这咋和书上写的不一样啊,只是代课,孙丛为啥要这样陷害他,没道理啊。 小寒有点搞不懂。 她小心地拎着包袱,刚抓着于千岩的衣服坐上后座,就听见后面有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千岩。” 这一声饱含了深情,还有一丝委屈,两丝不可置信。 什么情况?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女孩站在他们身后,女孩穿着红色的呢子大衣,脚上穿着牛皮鞋,梳着一个高马尾,马尾上还系着一只蝴蝶结,整个人漂亮又洋气。 风吹过她的刘海,露出了泪眼朦胧的双眼。 小寒赶紧从后座上下来。 于千岩也长腿一迈从自行车上下来。 女孩子两步跑到了于千岩面前问:“昨天为什么不来找我?” 老天爷,这咋还有隐藏剧情啊。书里没有这一段啊,这谁啊? “静敏,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她叫章小寒。”于千岩停好自行车对女孩说,又转头对小寒介绍道:“小寒,这是我朋友,她叫邱静敏。” “你的妻子?”邱静敏眼泪再也忍不住,成串地掉落下来,楚楚可怜,这谁看了都想把人搂在怀里安慰一下。 于千岩却只是皱了皱眉把手插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没有接话。 于千岩穿着灰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一件蓝色的高领毛衣,脖子围着一条长长的烟灰色的毛线围巾,冷傲俊美。小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灰色布衣,里面是鼓鼓囊囊的棉衣,这两人是王子和公主,她是小丑。 邱静敏没有等来解释,反而等来了心爱的人给她介绍新婚妻子,心都要碎了。她抬手擦了一下脸硬咽着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起报工农兵大学吗?” “我没说过。”于千岩拧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 “我知道你怕政审不合格,但是爸爸答应我了,会帮你想办法的。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反而要去干这么不要脸的事!” “邱同志,请你说话注意一下,我干什么不要脸的事了。”于千岩恼了,连称呼都变了。 邱静敏被吓了一跳,随即又梗起脖子说:“你,你半夜里偷偷进寡妇房,还不让我说吗?” “你是一个高中生,国家花了大力气培养你,你就是这个水平?我和章小寒同志是合法夫妻,她生病了,我去照顾她,理所应当。还请你以后注意你的言辞,也不要以讹传讹。” 于千岩把自行车梯子踢起来对章小寒说:“小寒,我们走吧。” “啊?噢。”小寒愣了一下,心说,这就完了,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于千岩,你站住。你今天走了,咱俩就完了,你别后悔。”邱静敏在后面跺着脚说。 于千岩一点都没停顿,自行车平稳的驶了出去。 快进村子了,小寒还是憋不住了。她碰碰于千岩的腰,于千岩立刻把自行车慢慢停了下来。 他长腿支地,小寒跳下后座。 “那个,要不我和对象去解释一下,误会这东西不说开的话,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最后能压死人了。任你俩感情再深,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我本打算着过个一年再去扯离婚证,但其实也不用那么久,过上几个月就能办。不耽误你上学。” 她主要是没想到他还有对象,不然当时应该再想想其它办法。 先得到了教书的工作,如果能再去上大学,那他的人生不就妥妥被改写了吗?也算替这具身体报了恩了。 “你想啥呢?她不是我对象。”于千岩笑了笑说:“就萍水相逢认识了,见过几次面。” 章小寒不信,见过几次面就能哭成这样,还让她爸帮着过政审上学,这谁信啊。 于千岩无奈了:“真的就见过几次面,孙丛,对孙丛一直在追求她,我也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搞这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章小寒心中一凛,书中没有提过孙丛妻子的名字,但是他因为妻子得益良多。 “听她的意思,她爸爸很厉害,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镇党委书记。”于千岩想了想说。 这是一条多么粗的大腿,就让他这么放弃了。 “这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啊,你不喜欢她吗?”章小寒实在不能明白,于千岩为啥没竞争过孙丛,“你昨晚为什么没去赴她的约?” “我俩真的没有搞对象,我都不知道我俩昨晚有啥约,就算她约我,我也会拒绝的,真的。”于千岩强调。 小寒点点头。 他不知道昨晚的约,但小姑娘等他了。那极有可能是孙丛在中间搞了鬼,他知道邱静敏喜欢于千岩,可能昨晚姑娘约了人是要表白的,他出于嫉妒就把人给扔她屋子里了。 那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孙丛趁虚而入,和邱静敏好上了,然后获得了上大学的资格,娶了女神,却在婚后找小三生儿子。 不行,这种畜生,不能让他得逞。 “于同志,你什么时候去学校上课?”章小寒问。 “后天,星期一。” “哦,那你先回知青点去准备准备,我也得先把屋子收拾收拾,现在还不能住人。”小寒想着得把他支走,不然俩人一起回去面对老人,和挑衅没二样。 本来还能得点同情分的。但看着这个溜光水滑的小伙子站在自己盖的房子里,娶了自己的儿媳妇,人还才死没多久,搁谁也受不了。 “用不用我帮忙?”于千岩问。他也确实得先回趟知青点,武四齐回去后寻思过味来,肯定得找何娅娅对质,如果何娅娅聪明不承认,那武四齐肯定还会来敲打他。 他得赶紧先把这事儿弄好。 “不用,你先回去等我信儿。” 于千岩看章小寒的态度也就没再坚持。 到了村口,两人分手,小寒拎着包袱顺直道往家走,于千岩往南拐去了知青点。 一路上都有人和小寒打招呼:“小寒呐,回来了,这都买了啥?啥前儿办喜事啊?” 小寒只是笑笑并不搭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家具体在哪里,但是一群儿小孩子们跑在她的前头,帮她做指引。 他们跑过两三户就等等她,等她快走近,就又跑起来,期间还拐了个弯,一拐弯,她也就认识了。 “罗牛牛,你妈回来了。”有个小男孩站在她家门口伸长了脖子吼。 她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牛牛就噔噔噔从大门里跑了出来。 “妈妈。”牛牛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小寒赶紧叉开双腿隐住下盘,以防被他撞倒。 “妈妈。哈哈哈。”旁边的小孩子们怪腔怪调地学着他,接着发出哄笑声。 牛牛躲到她的腿间,怯生生地看着这些小孩,脸上泪痕犹在。 小寒摸摸他的头发,牵起他的小手往院子里走:“妹妹们呢?” “毛毛在睡觉。”牛牛话音刚落,多多也跑了出来。 “妈妈,你买了啥?”多多伸长脖子看了她的包袱问。 “买了点糖还有烟酒。”小寒回答。 她以为能在小孩子的脸上看出欢喜,她觉得这个时候的小孩子们应该没人能拒绝得了这个。 结果,多多竟然皱起了小眉头。她的眉毛非常淡,只能看到眉心处皱起了两个小肉疙瘩,特别可爱。 “这么多得花多少钱啊。咱家没钱。”多多把手叉在了腰上,叹了口气说。 小寒被逗笑了。 “哎哟,小管家婆,那我买了糖,你要不要吃?” “吃吧,你都买了呀。”多多想了一下无奈的说。 小寒笑了:“拉哥哥的手,咱们回家喽。” 多多跑到牛牛身边拉住哥哥的手。 小寒牵扯着一串小孩进了家门。 秋荷站在屋门口迎她。 “大嫂,回来了。”秋荷打招呼,手里拎着一根棍子。 门开处,屋子里正往外冒着热气,看来秋荷正在做饭。 “做饭呢,辛苦你了秋荷。”小寒道谢。 秋荷摇摇头,面色凝重,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里面有人。 第7章 一个工分三毛钱 她家的房子是新盖好的,跟随潮流,已经装上了有了大块玻璃的窗户,所以一进院子,她就看见炕头上坐着人了。 她冲秋荷笑笑,掀开门帘进了东屋。 这间屋子不大,炕在窗下,一铺炕大概能睡三四个人左右。靠北墙摆着两组下柜上箱的组合柜,靠门边有一面大镜子。炕上有个炕柜,上面摞着几双被褥。被面是红色和绿色两种,绣着龙凤。 公婆坐在炕头。 公公罗启山把刚抽完的旱烟袋锅伸到炕沿下敲了两下,敲掉烟灰,再从烟袋里一捏把烟丝装进烟袋锅里。 毛毛醒了,哭了起来,她婆婆连忙把孩子拖到身边,检查是不是尿了。 “爸妈。”小寒打了个招呼。 把东西放在柜子上, 也过去看毛毛。 她婆婆利落地给孩子换了块尿布。 多多小跑两下吊在炕沿上,牛牛在后面抱着她的腿帮她爬上炕。帮妹妹脱了鞋,他再自己爬上炕,脱掉鞋坐在他奶奶的身边看小妹妹。 毛毛换了尿布还是哭。 她婆婆把孩子塞到她怀里说:“你走了这一大上午,孩子这是饿了,赶紧喂口奶。” 小寒尴尬极了,这事儿她不会干啊。 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 她见过办公室里那些背奶妈妈们,经常念叨涨奶了,涨的疼死了之类的。她一上午也没有感觉任何异样,她用胳膊压了压胸,确定是正常的。 “我好像没奶了。”小寒说。 “啥?奶回去了!”婆婆胡玉梅二话不说伸手就来摸,小寒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摸到了,还使劲捏了一下。 “这话咋说,这倒霉催的。”胡玉梅长叹了口气,抹了抹泪对外面大声招呼:“秋荷,秋荷。” 秋荷掀门帘进来看着她妈。 “你大嫂回奶了,你先抱着毛毛去和你黄嫂子要点奶。”胡玉梅吩咐秋荷。 秋荷点点头,抱起毛毛往外走。 “牛牛,你带着多多跟着姑姑去,回来我给你们糖吃。”小寒打发小孩子先走,她怕一会儿万一谈得不好,言辞激烈啥的,再吓到小孩子。 “嗯。”牛牛答应一声,爬下炕,利落地穿好鞋,再帮多多穿鞋。 小寒帮着穿另外一只,穿好后把她抱了下来嘱咐:“听哥哥的话,要跟好姑姑,不要乱跑。” “知道了,乱跑遇到拍花子的,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多多说。 胡玉梅的泪又滚落下来,她连忙扭过脸去。 小寒笑笑,让他们去了。 “爸妈,我以前是真不认识于知青,这次是被陷害的。”小寒看着两位老人,解释道:“我的身份特殊,如果不说我们结婚了,那非常有可能被定性成破坏军婚,如果有人推波助澜,那就不只是简单游游街就能解决的了的,说不定都有被判刑的可能。” 她现在也只能往严重里说了。 “你一年也就在家呆两三个月,这次回来了就生孩子坐月子,上哪儿认识到知青去。”罗启山叹了口气,划着火柴点燃了烟袋锅,吧嗒吧嗒抽了起来,青色的烟雾迷蒙了他的眉眼。 小寒心中大石放下,只要肯讲理就行。 “那武四齐是咋肯放过你们的?”胡玉梅问她。 “他有短处捏在于知青手里,只好放我们一马。但是这人不干净,尽量别和他有牵扯。”小寒忽然想起她公公是会计,书里的情节里没有牵扯出他来,但是她还是嘱咐了一句。 他公公没言声,小寒心中一跳。 “咳,你俩真扯结婚证了?”胡玉梅问。 “嗯,扯了。但日期写的是昨天的。所以昨天晚上的事合法,不用害怕了。”小寒拿出结婚证给他们俩人看。 “那往后这日子咋过?”罗启山把烟袋锅敲干净,说:“你二兄弟一直念叨,他们家人口多了,不愿意和我们老俩挤那个破房子。以前这房子是建国的,他不敢有想法,如今建国走了,你又嫁了,这可咋说。” “建国虽然走了,可是他又没绝后,有儿有女的,能咋过,该咋过咋过呗。”小寒有点气,这小的小,弱的弱,做为兄弟不说帮衬着点,还想着趁火打劫,“这仨孩子可是姓罗。只要不离了这个家,他们永远姓罗。” 要是离了这个家,那立刻给他们改姓。姓章也挺好的。 俩老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儿媳妇这么厉害了。 “可是于知青要是住进来了,这好说不好听啊。”胡玉梅说。 “于知青才得了到镇上中学教书的差事,下周一就去上课了。到时候他就直接申请住在宿舍里。最多周末回来住一天。我想着,最多过个半年,也没有人再盯着我们了,我再时不时地和他吵上几架,到时候就顺理成章地把婚离了。对孩子也不会有啥影响。” “得了教书的差事?”罗启山吃了一惊。 “嗯,要是有造化,说不定还能去上大学,到时候人一走,就更没人记得这事儿了。”小寒点头。 胡玉梅心里千肠百转,抓心挠肝,这要是当晚没让秋荷替小寒看孩子,那今天和于知青扯证的就是秋荷了。 一直被人笑话的闺女,如果能嫁给知青,那说出去也好听啊。她也能出一口气。 “妈,你是不是琢磨,要是当天晚上不和我换,那今天和于知青扯证的就是秋荷了。但我劝你想想,如果是秋荷,事情不会闹太大,于知青不一定非要和秋荷扯证,即使是扯了证,两个人的日子就能过得好吗?过上几年,万一有上大学或是回城的机会,人家于知青一定要离婚,你能咋整?”章小寒打破她的幻想,别因着这点小算计有了隔阂,不值当。 胡玉梅被点破小心思有点恼怒:“你是个嫂子,胡说啥呢。” “您没这么想就最好了。”小寒不服软,话既然说了就得说透,“于知青眼界高着呢,我们今天在镇上遇见了镇党委书记的女儿,一看就是愿意和他搞对象,但是于知青根本就没看上,关键是人还长得特漂亮。” “知道了知道了。”胡玉梅恼了。 知道就行。 章小寒从柜子上把包袱拿过来打开。 “爸,您看这事儿要咋办?”她把她买的烟和糖拿了出来,再把荷花烟高梁酒和桃酥饼放到老人面前说:“这个是于知青给二老买的。觉得因为他让你们丢人了,挺对不起你们的。” 虽然也见过好东西,但是这烟酒一摆在面前,还是有点震憾的。 “这,这咋好意思。他也,他也不容易,花这钱干啥。”罗启山说。 “也确实是因为他才弄出的这个事,他拿出点诚意也应该,你们收下吧。” “你前晌说让大家伙来吃喜,要是办席,人家就得随礼。但不一定能有人来。依我说呢,不用办席,找些红纸把糖烟包成小包,捡左邻右舍送几包,邻居们一家包上几块糖几根烟就行。再给冷书记、郭村长、秦主任送点。对还有武四齐,那里更不能少,虽说拿着人家的短,但这种大面上该过还得过。 冷书记和武四齐都包得厚点,糖多点,烟一盒炮台,一盒荷花。其它人就一包糖两盒炮台。” 罗启山想了想把荷花烟的外包装撕开,拿了两盒出来。 “行,那就听您的。我们明天送。” “中,那就这么定吧。我和你妈回家了,你带好孩子。”罗启山下地穿鞋。 “晌午就搁这吃吧。”小寒留人。 “不了,秋荷就做了你们娘仨的饭。建军媳妇搁家做饭呢。” “行。”小寒就不再强留。 柜子上的坐钟 当当当地敲了起来。 小寒一看,12点了。 她利落地拿起围巾,把烟酒酥饼放在里面,再拿了一斤糖放进去系好。 “这糖给孩子们带回去。” 罗建军孩子也不少,书中提了一嘴,也是三个孩子,只不过和她家的正相反,是两个女儿大,一个儿子小,小儿子今年也才出生。 罗建国因为参军,前两年的时候级别不够,家属不能随军,后来能随军了,才开始生孩子。所以和罗建军的孩子年龄几乎都一样。 送走老人,小寒看了一下这个家。 三间红砖房,西面的屋子小一些,有炕,够两三个人睡,但是没有铺炕席,上面堆着一些杂物。 屋子里的地面铺的是红砖。 这在目前都是土地的农村家户中也算是特别的了。院子用砖垒着院墙,大门是木头钉成的,比较简单。靠门边是一个厕所。院中间有一口压水的井,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建筑。连鸡窝都没有一架。 厨房间,这边叫外屋地,靠东屋的墙边有一口灶台,门边有一口水缸,一只碗橱。 小寒掀开锅盖,热气蒸腾,里面煮着圆白的米粒。这是高梁米饭,是这个时代东北农村的主要主食。 才开春,现在是最艰难的时节,冬储的菜都快吃完了,而春天的菜还没下种子,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大部分人家会把快干了的白菜切成丝用开水煮熟,攥干水之后沾酱吃,如果白菜都舍不得吃,那就只能吃大葱沾酱了。更有那孩子多的家户,酱缸都快见底了,那就沾咸盐水。 所以供销社的售货员听说她要买十斤水果糖还是很吃惊的。 小寒正盘算吃什么菜时,秋荷领着孩子们从外面回来了。 小寒赶紧上前接下毛毛,毛毛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来回地看呢,见到她,咧着嘴笑了一下。哎哟,小寒的心瞬间就被捕获了,赶紧在小脸上亲了一口。 “妈妈,吃什么?”牛牛说:“我饿了。” “秋荷,咱们吃啥菜?”小寒留秋荷吃午饭。 “大嫂,我回去吃。”秋荷摆手拒绝,被小寒一下子就给拉回来了,“这都过饭点了,别回去了,就跟这儿吃吧。” 罗建军媳妇有点蔫巴坏,总在一些小地方欺负秋荷。像这个时候回去,倒不是说没有她的饭,就是所有的碗盘全堆在那里,等着让她洗。 “妈,我要吃和油饭。”多多说。 “行,听多多的。” “妈,你咋不说,行,听我大闺女的。”多多拍着自己的胸脯说。 小寒和秋荷同时笑了出来,小寒捏了捏她的小脸说:“行,听我大闺女的。”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和油饭是啥,她不知道啊,根本都是第一次听说。 秋荷一听大嫂同意了,立刻快手快脚的拿了个铝盒,先把高梁米饭捞出来,从碗橱里搬了一个小坛子出来,挖了一勺白色的猪油放进饭里,倒点酱油,再切一小把葱花洒在上面,用力搅拌均匀,让每一粒米上都沾上了酱油和猪油。 热气激发了猪油的香味。 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咽了口水。 直接把盆端上了炕桌,几人围在桌子旁边吃饭。 和油饭也太香了,小寒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虽然高梁米很粗糙,没有大米香,但是外面裹上了一层油和酱油之后,就好吃了很多。 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把一盆饭吃了个精光。 秋荷洗锅碗,小寒给毛毛换尿布,洗尿布。 再铺好被褥让两个小家伙睡觉。 “大嫂,大队通知后天就开始下地了,你这咋整啊?”秋荷看着这躺了一炕的孩子都替她发愁。 “下地?”小寒没懂。 “后天先翻地,翻完地就要种高梁、点苞米种子了。以前我大哥挣工资还发粮票,这以后没了,你也得下地挣工分,不然年底大队不给你分粮食和票。”秋荷说。 “我一个人一年能挣多少工分?” “翻地活累,一天算俩工分,但最多也就干二十天,点种子一天也俩工分,十天就完。拨草那几天一天就一个工分,平常没啥活,十几天才给一个工分。”秋荷掰着手指头算。 “那一年最多就百十来个工分?”小寒说:“工分给钱吗?” “年景好的时候一个工分五六毛,不好的时候只有三毛多。” “那也就是,我一年所有的工都出,也就能挣三十多块钱?”小寒吃了一惊。 秋荷点点头:“每年分的粮会在你的工分里扣,如果发的多,你的工分钱不够,你就得成欠款户了。” “啥?”小寒有点要裂开,她忽然更为理解那个售票员为何那么吃惊她买那么多糖。 她看着柜子上的糖包心想,现在去退点还来得及不? 第8章 蠢货,干点事都干不利索 于千岩没有直接回知青点,而是直接骑自行车拐进了村子边的牲口棚。 “吴大爷,忙着呢。”于千岩朝着正喂牛的老人扔了一包烟出去。 吴大爷佝偻着身体,头也不回,伸出两根手指,准确地夹住了香烟。 于千岩吹了声口哨。 “坏小子,结了婚就给大爷盒烟就打发了。”吴大爷笑呵呵地把草料抖进食槽,把叉子竖在了地上。 于千岩略羞涩地抓了抓头,不知如何解释。 “大爷看你不是那样人呐,咋和罗家的媳妇搞一块了。”吴大爷看着于千岩的眼睛:“受了委屈和大爷说说,大爷帮不了啥忙,只能帮你解解心仁。” 于千岩摇摇头,这事儿咋说。 他拿出结婚证让大爷看。 “哎哟,真扯了证了?我还不相信来着,原来是真的。”吴大爷在旁边小木凳上坐下,拿着手仔细摩挲了一下结婚证上俩人的名字。 “罗家大儿媳妇,不是,那个章家大闺女,嫁过来后统共也没在村里住过多少日子,倒也没听人讲穷过她。就是,就是。”吴大爷就是了两遍,说不下去,打了个嗨声。 这么个溜光水滑的大小伙子,还是城里人,有知识的人,配了个寡妇,还带着仨个拖油瓶,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于千岩想着章小寒也觉得奇怪,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反而她办事是那么的果断,只片刻就分析出了利弊,并且找到了解决办法。最打动他的其实是那句,她不会放过武四齐的。 这句话足以驱散所有的寒冷和阴霾。 “吴大爷,日子是人过的,只要想过好,在哪,和谁都能过好,要是不想过好,就是配个天仙,每天吃山珍海味,也过不好。”于千岩笑着说。 “理儿是这么个理。”吴大爷停顿了一下说:“大爷白活了这六十来年,还是没有你通透。” “我一定把日子过得好好的,大爷你别忧心。对了,我想拿点东西。”于秋岩说。 “你自己个儿放的,你自己个去拿吧。”吴大爷点点头,从身上的烟袋子里掏了根卷好的纸烟,划着火柴点上,抽了起来。 于千岩去了吴大爷住的屋子旁边,那里有一棵歪脖子大槐树。歪脖子树最适合上吊了,这曾经也确实吊着个人。 他助跑两步,爬上树干,从上面的鸟窝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两个本,一个是笔记本,一个是草稿纸。他拿出草稿纸,再把油纸包包好。仍旧放回鸟窝里。 他把草稿纸平均分成十份,叠成能放进信封里的大小,揣进大衣口袋里。 下了树,把大衣扑棱干净。 和吴大爷打了声招呼,骑上自行车回了知青点。 “小于,你,到底是咋回事,你真和那个寡妇领结婚证了?”一个早他两年下乡的知青抱着一捆柴禾,正准备烧火做饭,看见他回来,赶紧停下来问。 “嗯。”于千岩停下自行车。 屋子里的知青全都跑了出来,除了去县城办事的何娅娅,还有孙丛不在,其它九个知青全都围在了院子里。 知青的年龄参差不齐,最小的是今年刚来的,刚刚十九岁,最大的是刚刚问话的苏齐,今年25了,已经在这呆了五年了。 曾经有人给他提过亲,是隔壁村支书家女儿。他也想妥协,干脆就留在农村过日子吧,但是咬了咬牙还是拒绝了。虽然回城遥遥无期,但是只要不结婚,感觉还有一丝希望。 但是如今条件这么好的于千岩,竟然毫不犹豫地和一个寡妇结了婚,让他的坚持有了一丝动摇。 “我昨天就领了结婚证了,明天我带章同志过来和大家认识认识,到时候给大家带喜糖。”于千岩笑着说。 苏齐咋看于千岩脸上也没有不甘心,也不是强颜欢笑,不由心中大奇。 于千岩不准备答记者问,他穿过人群往屋子里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于知青,于老弟,你这事办挺快啊,这就回来了。” 于千岩瞳孔紧缩,手在口袋里握了下拳,转身的功夫,脸上挂了副淡笑。 “武哥,来了。” “武主任。”知青们全都打了个招呼,然后各干各事,呼啦一声全散开了。 别人不知道,这些知青最是清楚这是啥人了。 “走,哥哥请你喝酒,庆祝你完成人生大事。”武四齐上前揽住于千岩的肩膀。 但于千岩比他高不少,他踮着脚尖。 于千岩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跟他身后出了知青点的大门。 武四齐直接领他上了村支部,已经快中午了,屋子里早就没人了。 里面生着一个大肚子铁皮炉子,上面的茶壶呼呼冒着热气。屋子里很暖和。 一张办公桌上摆着四盘菜,一盘花生米,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盆酸菜炖大骨头,一盆炖豆腐。 旁边还摆着两瓶高粱白酒。 这桌上的饭菜,就是放到县里招待客人都够格了。 “来,于兄弟,坐。”武四齐脱掉外面的军大衣扔在座位上,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桌前。 于千岩笑笑,摘下围巾折两折搭在椅背上,再脱下呢子大衣整齐地搭好。 武四齐咧着个嘴嗤笑,妈的,小白脸就是小白脸,瞅瞅这扭捏的样儿,哪有一点男子汉的味,他看着手痒,想上前帮他把衣服扔到椅背上。 于千岩把稿纸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武四齐。 武四齐收起腿坐正接过,快速的翻了起来,越翻心里越吃惊,简直要冒汗的程度了。 他从纸上偷眼看了看于千岩,只见他正把手罩在炉子上烤火呢。 脸色平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快速的翻到后面,发现最后的日期是1973年2月1号,那是快过年了,他最后弄了一批大的,到现在还有印象,因为倒腾的多了,差点被罗会计发现,当时打了马虎眼才过去。 后面就没有了。 那这账本是谁记的,在于千岩手里,那是知青偷记的,那如果是知青记的,罗建国媳妇是咋知道的?难道罗会计那老东西是看见了,并且还和他大儿媳妇说了? 于千岩才来了平山村半年多时间,这东西又是谁给他的呢? 一时间心绪翻飞,脑子里百转千回。 他心里涌出了一个名字,但随即又否绝了。 光天化日的,见鬼了。呸,他心里暗骂了一句。 但是忍不住画魂儿,罗建国媳妇说有人在梦里和她说的。 真他娘的操蛋。 正愣神的功夫,门哗的一下被推开,一个高个子理着平头的年轻小伙子,三步并两步走了进来。 武四齐眼睛一眯,又是一块硬骨头,这是才从部队上退下来,直接空降了来平山村当书记的。来了个把月,他还没摸清他的路数。 “哦哟,真香啊。这啥节啊,整这老些硬菜。”冷明一进屋爽朗大笑着说。 “哎哟,冷书记,你这有口福,快来,这不于兄弟新婚,我这里给他贺贺,随便整俩菜,你可别笑话哥哥。”武四齐堆起笑脸说,但眼睛是冷的。 “我今天一大早听说于知青结婚了。这可是大事。”他打量了一下于千岩,说了句话试探一下。 知青问题一直都是村里的难题,轻了不是,重了不行。 他今天上午去县里开会,走得早,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刚回来听说人在村支部,赶紧就赶过来了。 但似乎和他想的不大一样,于千岩很平静,是年轻人的城府深还是啥情况,他一时间有点拿不准。 “谢谢冷书记。”于千岩伸手和他握了一下说:“我明天和小章给大家伙发喜糖。” 这声小章一出口,武四齐和冷明两个壮汉都忍不住想打抖,这人家比你大吧,你这小章也叫得出口,并且,这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 “行,那就等着你的喜糖了。”武四齐把稿纸硬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鼓囊囊一团,但他也来不及放到其它地方。只好拿手硬压了压。 “来来来,冷书记,一块儿喝一杯,给于兄弟贺贺喜。”武四齐站起来把冷明揽到了桌旁。 “哎哟,行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冷明顺势坐了下来。 “这文化人,就是会整词。”武四齐笑了笑。 拧开酒瓶,咚咚咚倒了三茶缸,直接倒完一瓶。 “来来来,今天借着于兄弟的好日子,也敬一下冷书记,以后咱哥们就可打伙了,多带带哥哥。”武四齐举杯。 “哪儿来的话,武哥你是村里元老了,得靠你多提点才是。“冷明笑着举起了茶缸,“我借花献佛,祝于小兄弟和章同志百年好合。” “谢谢冷书记,谢谢武主任。”于千岩也端起了茶缸和俩人碰了一杯。 三人喝了一下午的酒,有人来上班,看到仨人在这喝酒也就转头回家了。 “于知青,你上中学教啥课啊?“冷书记问。这事儿他早就知道,因为是他给开的介绍信。 “教物理。就是代代课,等文老师生完孩子回来了,我就还回村里。”于千岩说。 “都能教物理了,再回村里务农这不是屈才了嘛。”冷书记叹了句。 “没有什么屈才不屈才的,我觉得能在土地上种出庄稼也同样是有所作为,谁也不比谁高级。”于千岩说。 他说的很真诚,举着茶缸的冷明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和他碰了一杯:“于兄弟透彻。” 于千岩种了这三年多的庄稼也不能说是小白,和俩人讨论起种庄稼的事也头头是道,越说冷明越喜欢他,简直就是真的称兄道弟了。 这顿酒直喝到日落西山,喝完了三瓶才算完。 武四齐硬咬着牙尖才没让自己睡过去,身上有命的东西,不能让冷明看见。 冷明白着脸,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走路的时候有点趔趄。 于千岩脸有点发红,他穿上呢子大衣,围好围巾,只是身上有些酒气,人是完全清醒的。 三人出了支部门,各回各家。 何娅娅出门泼水,看见于千岩从远处走过来,皱了皱眉,回屋去了。 “千岩,你回来了?”孙丛闻着他满身的酒味儿,假装担心的样说:“你咋又喝酒了,才因为喝酒把自己都搭进去了,还不长记性。” 于千岩一把搂住了孙丛的肩膀说:“你不知道吗?我妈是大户人家出身,我刚上初中,我妈就教我喝酒,洋酒,白酒喝了个遍。任它高梁酒、老白干、汾酒还是茅台,无论哪种酒,我都能喝到二斤不醉。” 孙丛心里一震。 二斤不醉,那他是怎么被他弄到罗家的? 他的心怦怦怦地跳了起来。 于千岩捏了一下孙丛的耳朵。 孙丛嗷地叫了一声,立刻被于千岩捂住了嘴。 “我今天早上听到一句特别有意思的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斩草除根。”于千岩边说边盯着孙丛的眼睛,知青院子里竖着一根电线杆,上面吊着一只30瓦的灯泡,灯光昏黄,勉强能看见对面的人。 孙丛眼里流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 “她还说,有仇当场就要报,绝不过夜。哈哈哈。”于千岩欣赏了一会儿孙丛幻灯片一样的脸,笑了一声儿说:“不过,我这人菩萨心肠,一般先会给人个机会,如果不犯,那再斩草除根不迟。望珍之啊,孙兄。”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来来来,我扶你进去吧。”孙丛架着于千岩把他扶进了屋子,再让于千岩看下去,他怕自己当场下跪求饶。 东北的屋子都是大炕,知青点也不例外,就是男一炕女一炕。 炕头已经睡满了人,大都睡着了,打着呼噜。 屋子的气味很是酸爽,于千岩想着章小寒说他可以住她家西屋,笑了一下。 于千岩挣脱开孙丛,脱了外套,拿着脸盆去外面洗漱了。 回来后看见孙丛坐在炕沿上发呆,暗笑了声,没搭理他,铺开被子睡了。 “蠢货,干点事都干不利索。”于千岩心道,不过好像更有意思了。 第9章 发喜糖 搬家 第二天一早,于千岩起来后,发现孙丛一大清早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把昨天的衣服用衣撑撑起来挂到外面,上面的酒味实在太浓了。 厨房里一男一女两名知青正搭伙做早饭。 他们是轮流值日的。值日的人做饭加打扫卫生。 其它人都去捡粪了。 平山村原来的书记是个老倔头,一心认为这些知青是少爷兵,不知人间疾苦,农闲的时候要求他们每人每天必须捡一土篮子粪,捡不够,不给分工分,不给发米粮。 最近才换了冷书记,但是要求还没有改。 于千岩穿上军大衣,拿上粪几子,捡粪的粪叉出门去捡粪。 何娅娅正从外面回来,手上拎着个空筐,和他擦肩而过。 她一身浓浓的欢好过的味道,让于千岩皱起了眉。 余光一扫,何娅娅眼睛有点发红。 捡完粪,吃完早饭,于千岩去了章小寒家。 刚一进院门,就看见屋子里呼呼往外冒着黑烟,吭吭吭地咳嗽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两个小孩子,趴在门框探头往里看。 正好一个比另一个高一个头,不妨碍他们占最少的面积看最多的情况。 两小孩听见脚步声,一起回过头来看。 进来的人他们不认识。 小女孩朝屋里喊:“妈,来人了。” “哎。”章小寒在里面答应一声,手里拿着烧火棍走了出来,脸上抹着两道黑灰。 于千岩没料到大清早就看见这副场景,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俩小孩也毫不客气地跟着笑了。 “妈妈,你成花猫脸了。“牛牛笑。 “妈,你咋整的,老姑不在,咱饭也吃不上了,是不是要被饿死了?”多多着急的直跺脚。 “不至于不至于。“小寒赶紧安抚她,看了眼于千岩,尴尬地把门帘搭到门上招呼他:”于知青来了,不好意思,我,我正做饭呢,你屋里坐。” 于千岩点了点头,长腿迈过门坎,里面和盘丝洞有一拼,都看不清人了。 他赶紧把屋子的后门打开,让屋子里通风。 “你要做啥?”于千岩心想整这么大动静,这是要做啥好饭。 “呃,我,我就想煮点高粱米饭,但是不知道咋整的,这火老灭。”章小寒心中无奈,这业务姐确实不熟啊。 于千岩心想可能是用城里的煤气罐用惯了,不会烧柴禾了,也没多想,走到灶坑前查看。 灶坑里塞了实挺挺一灶坑苞米杆,因为过不了火,就不断冒着黑烟。 他立刻抽出了一半,再把里面的柴架起来,让火苗烧起来。看柴禾正常燃着了,再掀开锅盖查看,锅快烧干了,但根据他有限的经验判断,这饭离熟还有点早。 他赶紧掀开水缸盖,往锅里加水。 但缸里只剩下了一个缸底了,水都有点浑了。 他尽量轻的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再拿勺子把锅里的米搅匀盖上盖。 回头一看,一大带两小目光里带着深深地崇拜看着他。仿佛他干了件多大了不起的事。 “你接着烧火吧,一次放两根就行,我给你压点水。”于千岩说。 “噢,好。”章小寒赶紧蹲在灶坑前按要求,两根两根往里放柴。 于千岩修长的手指,解开军大的衣的扣子,把军大衣扔到了里屋炕上。 从碗橱里拿出一把刷子,把水缸刷了一遍。 再把缸里的水全部舀到盆里,再用刷子把缸掸干净。 拿着这盆水去院子里的井边,倒进井里引水,压了几下,水就流出来了。 这边章小寒勉强把锅烧开,他那边已经把一缸水挑满了。 他拿来盆,把高粱米饭捞出来。 打量了一下厨房,拿了颗白菜洗干净切好,示意章小寒继续烧火,简单几下就炒了个白菜片。 不一会儿功夫,就可以开饭了。 多多长出了口气,好悬被饿死。 “你们咋才吃饭啊?”于千岩帮她摆好桌子问。 “我,我帮毛毛去要奶喝了。就晚了点。” 孩子早上要喝奶,她又抱上孩子去要奶喝了。 还好牛牛认识路,不然毛毛就得挨饿了。 于千岩不太懂为啥要找别人要奶,但是也没细问。 母子仨人吃了饭,章小寒把烟和糖放在桌子上,说了她公公的打算,于千岩也同意。 正好家里有红纸,于千岩负责裁纸包烟糖。 章小寒给俩孩子一个发了三块糖,让他们坐在炕上陪客人。 她去刷碗。 她主要是嫌弃多多话多,要是多多在站厨房看她刷碗的话,那准保一边嫌弃一边直播,到时候丢人就丢大发了。 一大早上,她被多多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嫌弃了个遍。小寒没和小孩子打过交道,她一直以为三岁的孩子和傻子也差不多,好骗的很,但是看见多多,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常识了,这孩子咋这么精明啊。 小大人似的。 早上她把自己的钱掏到炕上,整理了一下,给了她妈十块,昨天花了差不多十块,加上外快六十块,但是她打算给于千岩三十块。那她的资产一共就六十七块五毛二分钱。 这钱不大够用啊。她叹了口气。 “咱们以后要省着点花钱了。”小寒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这边单价都在分上,总让她有种这都不叫钱的错觉。但是挣钱的时候挣的更少啊。 多多瞅了她一眼,走到被跺前,从最下面的一个褥子中间掏了一卷钱出来,里面还有好多票,粮票、肉票、布票,还挺齐全。 钱一共有127块钱。 但也不多就是了。她把钱和票原封不动的塞了回去。她感觉钱放在她身上,很快就会被她造光。 等她洗好碗筷,收拾好灶台,再把厨房打扫干净进了屋子里。 于千岩已经包好了。 “妈,我寻思你直接做晌午饭了呢。“多多说。 于千岩噗嗤笑出了声,随即收回笑,做一本正经状。 “这孩子说啥呢。”章小寒不好意思地和于千岩解释:“这小孩嘴快。” “妈妈,他是谁?”牛牛问她。 “呃,这位是从城市里来的知识青年,他叫于千岩,你们叫哥哥。”章小寒说完恨不得咬掉舌头,这脑子绝对是被烟熏坏了,一定是。 于千岩好笑地抬头看她。 “不是,叫叔叔,于叔叔。”章小寒赶紧纠正。 “于叔叔。”牛牛叫人:“我爸爸的部队在北京,北京是祖国的首都,你也是从北京来的吗?” “于叔叔,你以后天天来我家吧,你要不来,我和我哥就被饿死了。”多多爬到了于千岩的身上。 于千岩一把抱住她,防止她摔倒。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于千岩答牛牛:“我是从上海来的。” “我叫多多。我妈说,我多余。” “你别胡说啊,罗多多,污蔑人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我啥时候说过你是多余的。”章小寒赶紧说。 这小孩子也太难缠了。我的天啊,这一屋子有三个小孩子,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前两天我姥说的,你点头了。”多多说。 “你肯定是听错了。”于千岩把她往身上抱了抱说:“你姥肯定是说,你这么可爱,要多多生像你这样的孩子,而不是你多余。” 多多疑惑地看着章小寒,其实她也不太懂多余是啥意思,但看她姥的神情,她判断那不是好话。 “对对,因为你太可爱了呀,就想要更多的像你这样的小孩,所以你妈妈就又生了妹妹。你看看毛毛是不是和多多一样可爱。” “真的吗?”多多疑惑。 “当然是真的,嘎嘎保真。”章小寒就差拍胸脯指天为誓了。 于千岩听着你妈妈这个词心中奇怪。 “大嫂。”秋荷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屋子人都没发现有人进了院子。 “哎,秋荷来了。快进来,吃了没?” “吃了。” 秋荷回答时,座钟敲了九点。 确实都快吃得晌午饭了。 于千岩打量了秋荷一眼,眼皮下垂从炕上下来,穿好军大衣。 秋荷不知道咋称呼他,有点尴尬。 “你叫哥吧。”章小寒似乎非常乐意给于千岩找妹妹。 “于哥。”秋荷点头打招呼。 于千岩点头回应了一下。 “秋荷啊,你帮嫂子看看孩子,我和于知青去给大家送点喜糖。” 秋荷点头。 章小寒找了个布兜子,把包好的糖和烟全放进去,和于千岩两人出了门。 先去了黄嫂子家。黄嫂子书中没提过,她是才知道,黄嫂子不知道是有啥问题,生了三个孩子都没留住,几乎是一生下来就都夭折了。 这次的孩子还是没留住,她婆婆还想让她再生,就让她坐足一个月的月子养养身体。 本来奶要回去了,毛毛被秋荷抱过来要奶吃,出于母性,她毫不犹豫地喂了。 原来喂奶是这种感觉,黄嫂子本来月子里天天偷偷地哭,结果喂了毛毛一回,人好多了。 所以再让毛毛去吃奶,她还是挺高兴的,家里人也高兴。 今天早上章小寒等着黄嫂子喂奶的时候直说了,一个月给五块钱营养费,让她帮着喂到毛毛七个月。黄嫂子同意了,她婆婆也挺高兴,农户里有个说法,孩子带孩子, 要是真喂上个小半年,能生养个全乎孩子可就太好了。 再看人家的妈,嫁了个在首都当兵的,随了军就生了个儿子。谁不说人家命好。男人刚死了个把月,以为人家完了,结果人家转头嫁了个知青,大小伙子不说,年轻还长得好。 谁不暗地里说人家命好,借她个福,养个女儿也行啊。 于千岩骑着自行车,两人中午前就把烟糖全送了出去。 章小寒还在村口诊所要了两个滴流瓶。 “你要这个干什么?”于千岩不解。 “小孩子半夜会饿,我想着让黄嫂子帮我挤点奶放里面,半夜的时候给毛毛热着喝。” “天马上就热起来了,会坏吧?”于千岩皱眉。 “过两个月她就大一些了,也许晚上就不用喝了。”章小寒心想,要是有奶粉就好了。 但先不说这会儿有没有那东西,就算有,估计也是天价。 中午秋荷做了饭,小寒留于千岩在这里吃饭。 吃完饭,拿了三十块钱给他。 “这钱理应咱俩平分。你拿着吧。”小寒说。 “你先拿着吧,我住宿舍,也不知道安不安全,等我要用钱的时候再和你要。”于千岩倒也没拒绝。 “好。”章小寒心想,花钱可得搂着点,别到时候人家和她要钱,她花光了,让他以为自己给钱只是口头上说说就不好了。 “你和我去知青点一趟吧,给大家伙发发喜糖,也认识认识。”于千岩说。 “啊?”章小寒愣了一下,心想没这个必要吧。 “我要把知青点的东西收拾一下,一部分带到宿舍去,其它的你帮我拿到这里来。”于千岩解释。 “哦。那行。” 知青点还挺大,有个大大的院子,他们俩人进去时,有几个女生坐在院子里洗衣服,有的男生在和她们聊天,有的人一边看书一边晒太阳。 一看见他们俩人进来,都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叫章小寒。这是我们的喜糖,大家尝尝。”小寒笑着打招呼,女孩子们的包里都是糖,多几块,男孩子的就是有烟有糖,糖少点。 她一边发,于千岩一边给她介绍。 没有何娅娅和孙丛。 发完后,果然男孩女孩的包,各剩了一包在手里。 于千岩把包给了苏齐,让他代为转交剩下的。 “我今天就搬走了,以后有事去学校找我,或者去找小寒,让她转告我也行。”于千岩说。 小寒叫得随意又亲呢。 于千岩说是让她来帮着收拾,其实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把外面晾着的呢子大衣和围巾收起来放到箱子里。再拎一个旅行袋,全部家当就收好了。 不管是去哪,但凡是离开了的人,总是令人羡慕的。 这些涟漪在各人心里飘荡。 于千岩把箱子送到小寒家,带着那个旅行袋骑着车子走了。 晚上的时候,小寒的公婆一起来了,看看于千岩真不在,心里舒服了点。 这两人一上午在村里到处发喜糖,还大张旗鼓地去知青点搬家,有那好信儿的人,早早就来和他们说了。 “小寒呐,建国的抚恤金还没下来,明天你进城去问问。”罗启山说。 俩人大晚上的过来,总得有个理由吧,就这理由听着还算能站住脚。 “好,去哪里问啊。”章小寒痛快答应了。 “武装部吧,你先去武装部问问。看啥前儿钱能到。” 第10章 捡破烂 秋荷顶着晨雾过来帮她看孩子,进来后也不多话,直接干活。 小寒心中感动,这么好的姑娘。她得努力想想赚钱的方法,感谢人总不能光靠嘴吧。 把孩子交给秋荷,她又坐上了那辆最早到锦市的公共汽车。 只是这次的心态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次她很想回家,心里是虚的。现在呢回家无望,就想着,咋样能把日子过好。心反倒踏实了起来。 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农田,还有不断一闪而过的笔直的杨树,偶尔还能看见树梢间的巨大的鸟巢。 半路上,车忽然熄了火。司机骂骂咧咧下了车,打开汽车的前盖检修起来。修了半天,还没修理好,只好去附近找修车铺。 售票员让大家下车,搭后面一趟车走。大家都抱怨起来。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后面过来的一趟车几乎满员,小寒没抢过别人,只好又等了一趟,才算是坐上了车。 这一折腾到市里都快中午了。她打听了一下,去武装部得倒车,先坐2路公汽到电影院下车,再倒一路公汽才能到。 这年头还没有换乘优惠这个说法,光坐公交车就花了八分钱。 时近中午,才总算是晃悠到了武装部。 拿着她公公给她开的介绍信递给门房。 门房老大爷看见她的介绍信,知道这是烈士家属,听明白她的来意,耐心告诉她,武装部是管征兵的,不管发抚恤金,让她拿着介绍信去民政部问问。 “大爷,那受累打听一下,民政部在哪儿啊?” “民政部在市委里头。你拿眼前这条道往东走,有一个公交车站,你跟儿那等3路车,到市政府站下车就中。”老大爷站起来指点她。 “谢谢大爷。” 小寒按照指点,又换了一趟公共汽车,才到了锦市市委大院。 门房看了她的介绍信,让她进去了,还好心地告诉她民政部在群楼的二楼。 等她千辛万苦地赶到民政部的时候,已经锁了门。原来到了午休时间,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 小寒长叹口气,她实在走不动了,坐在楼下的花坛边歇歇脚,她打算等人上了班,赶紧办事。 好不容易进了城,她打算逛一逛。 “小曹,楼下花坛上坐着的是什么人?”文主任站在窗边端着杯子喝水,问旁边的人。 “哪个?”小曹走到他身边朝窗外望去,不确定地说:"不知道,不是告状吧,是不是等错地儿了?” 文主任没再说话。 等他下午一上班,就知道了,人家没走错地。 “文主任您好,我叫章小寒。这是我的介绍信,我今天来就是想打听一下,我爱人的抚恤金下来了没有?”小寒按办事员的指点,直接找到主任把介绍信递了过去。 文主任放下茶杯,接过介绍信,翻看了一下,转身到文件柜里拿了一份材料,和她核对了一下。 “章同志,我们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资料,抚恤金已经下来了,我们这边内部还要再审核一下,半个月以后就能到你们凌河县,到时候凌河县民政部会通知村上的,你勤到大队上问一下吧。” “行我知道了,那谢谢文主任。”小寒点头道谢。 文主任摆摆手。 小寒出了市委大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她刚刚看了办公室里的表,都已经一点四十了。 别的不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但在马路上走了一会儿她就失望了,这个时候街上别说店铺了,就连摆摊的小摊贩都没有。 偶尔路过几家看起来像是店铺的,也全都挂着国营的招牌,饭店、旅店,理发店。 饭店竟然关门了。应该是过了营业时间。 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电影院,电影院前有个广场,中间有个假山,看着山上湿乎乎的,估计还有喷泉。 电影院前人多了些,靠最里面一个边角的地方,有一中年妇女站在一辆自行车旁,车后座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泡沫箱,上面盖着一条小棉被。 妇女看见小寒走过来,小声的招呼:“卖馒头了,白面馒头,两面馒头,不要粮票。同志,买两个?” 小寒停住了脚步,她不禁感叹,啥时候都有胆子大还聪明的人。 “大姐,馒头咋卖?”小寒凑了过去。 “白面馒头,一个二两面,8分钱一个。两面馒头4分钱一个。”大姐答了一句,为了揽客,她还把盖的棉被掀开了一角,那大白馒头就露出了出来,一看就很宣软,一股浓浓的白面的香味扑面而来。 “大姐,给我拿两个两面馒头。我这会儿吃,再给我捡三个白面馒头,您这有东西能包起来吗?我想带走。"小寒问。 “有,我有牛皮纸,给你包上,拿绳一系,保准你提溜到城北都不会露的。”大姐听见有生意,脸上有了光彩。 她先拿出三个白面馒头,用牛皮纸包上,再用牛皮绳利落地捆好。放在被上,再捡两个两面馒头递给小寒。 小寒付了钱,接过馒头。 所谓的两面馒头就是玉米面和白面混合在一起的。但这个大姐很实诚,白面多一些玉米面少一些,一口咬下去,既有白面的香还有玉米面的甜。 “好吃。”小寒赞了句。 大姐立刻笑了。 “大姐,这会儿卖东西没人管吗?”她记得书里提过,这会儿私人不能做生意,一切经营都是公家在做。 大姐脸上有点芥蒂,但停了一下还是说了:“这边人多,我一会儿就能卖完,不打紧。但也不能一直来。” “哎,这年头挣点钱可真不容易。”小寒叹了一句,忽然感觉时空都重叠了,她在上班的时候也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这句话。 普通人,在哪个年月挣点钱都不容易。 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这一叹气,把大姐逗乐了。 “你这小小年纪叹啥气啊。” “不瞒大姐说,我男人刚没,我一个人带着仨孩子,也不知道要咋活。”小寒说,老大个人出了趟门,还只能给孩子们带个馒头。 “啊?”大姐惊讶地拉了长音,一脸同情地看着小寒。 有两个小年轻看见小寒站这吃馒头,对视了一眼凑了过来,也来买馒头吃。 一开了张,卖的就快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卖了大半箱。 大姐心里高兴。平常没有俩点,卖不了这么多。 小寒吃完了馒头,噎得难受。 “大妹子,那边有个自来水管,你拧开接点水喝。”大姐指点她,并递了把钥匙给她。 街边有一个水泥水槽,上边有一个水笼头,但水笼头上有一个小铁皮盒锁着。 小寒走过去打开锁,洗了洗手,用手接了点水喝。 “谢谢大姐。”小寒把钥匙递了回去。 “没事。”大姐收回钥匙,想了想说:“大妹子,大姐说句话,你要是觉得不中听就当没听见。” “大姐,没事,你说。” “我男人上班的厂子是锦市第二机床厂,那厂子边烟盒酒瓶子啥的,特别多,运气好还能捡点废铁废零件啥的,你要是能舍出脸去,上那捡点破烂卖钱也不愁养活一家人。”大姐快言快语。 小寒心里有点开裂。 “……大姐,那厂子在哪儿?”小寒豁出去了。 “哈哈哈。”大姐被她这样儿逗笑了,“那绝对是个好营生,要不是我男人就跟儿那上班,我不能给他丢份儿,我早去了。比卖这破馒头挣钱多了。” “拿这条道往北走,到延安北路。走上三四里路吧,就能看见了。那厂子可老大了。”大姐站到路边帮她指了路。 "谢谢大姐,对了,大姐这边有供销社吗?”小寒问。 “供销社这边没有,但对过开了个百货商店,你可以进去瞅瞅,不过那里的东西贵着呢。” 小寒道谢。拎上馒头走了。 这个百货商店建在临街,一长排的平房,外面粉着白墙,刷着红色的大字:为人民服务。 商店里墙面白净,柜台明亮。还吊着金纸的顶棚,看着就干净舒适。 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各种商品。买东西的顾客和忙碌的营业员显得里面热闹非常。 卖布的柜台前最热闹,布卷都被挂在墙上,虽然都是黑灰蓝为主,但是面料不同,厚薄不同,种类还是挺多的,柜台上也推得满满当当,营业员脖子上挂着软尺,手上拿着剪刀和木尺,不是在剪布就是在开票,非常忙碌。 人声哄哄,小寒也不买布,就往里面走。卖布的柜台最大,旁边就是卖成衣和鞋子的柜台。再里面就是卖毛线,卖手表的,品类还是挺齐全的。 走过一个大大的柱子,就到了卖粮油和糕点的柜台了。走过去才看到这边也开着一个门。从这个门进来,就不用从卖布的地方硬挤过来了。 木门上安着一整面的大玻璃,很是明亮。上面用红字贴着副食两个字。 这边的人相对少一些,其实人最多的,就是卖布的柜台,春天来了,人们要准备换春装了。 小寒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卖奶瓶的,她想着买个奶瓶用来装奶,这样晚上喝奶方便点。 但别说奶瓶了,就连奶粉也没看到,但她看到了麦乳精。 “同志,请问麦乳精多钱?”小寒问营业员。 “8块钱一桶。” 小寒咋舌,这也太贵了。她本来准备给牛牛和多多买点喝,但这价格,她决定还是看看有没有卖牛奶的。喝牛奶吧,牛奶更有营养。 大门口旁边的柜台是卖糖果的,这里的糖的种类就更多些了,有水果糖还有奶糖。奶糖的名字叫不老林,一块一毛钱一斤。真是贵啊。 出门一趟,咋也得给孩子带点礼物回去,于是咬牙买了半斤。 花的钱倒是不多,但是光出不进,谁能不胆怵啊。 叹了口气,去找公交站台,看看坐哪路车能到汽车站。 她光顾着找公交车站牌,就没注意脚下,冷不丁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停下来一看,绊到她的是一团铁丝。铁丝团比较零乱,上面还有铁锈。 “哎,那女的。那个铁丝是我先看见的,是我的,你给我搁那。” 小寒刚弯腰捡起来,本意觉得这是垃圾,正转脸想找垃圾筒要扔掉呢,就听见一个公鸭嗓在那叫唤。 她循声看见一个脏兮兮的瘦高个年轻人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头发又长又乱,好像长长了,随意拿剪子剪了两下似的。遮住半边脸,露出了一只三角眼,眼神狠毒。这个人非常瘦,但是不弱,一看就是擅跑擅长打架的主,跑到她面前朝他伸出了脏兮兮的手。 “给我拿来。”他恶狠狠地说。 看他这样,小寒乐了。 如果他说这是他丢的,客客气气地要,小寒也就给他了,但他一开口就不客气,小寒也不客气。她淡定地把铁丝捏在手里,没理会他,继续去找站牌。 “哎,你站住。说你呢,这东西是我的,你给我放下。我告诉你,这片地盘是我的,惹着我,可没你好果子吃。”年轻人看见她没理他,一愣,转而露出了气愤的神情,他噌的一下蹿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这一跑动,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小寒被熏得连退两步。 “小同志,这个东西它是破烂,没主的,当然是谁先捡到是谁的。”还你的地盘,你土匪啊,占山为王呢。 年轻人看见这个农村妇女竟然敢不给他东西,气极了,伸手就来抢。小寒灵活地躲开。 打了一会儿照面,她发现这人虽然长得高,看着凶狠,但好像年纪并不大。 “哎,你干啥呢!”一个中年男人从这路过,看见两人马上就要撕吧起来,出声阻止。 “文主任。”小寒扭脸一看竟然是民政部的文主任,脸唰的一下红了。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一团破铁丝,她也不知道捡了有啥用,干啥非得和人治气,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年轻人听见是小寒认识的人,还是主任,一看这人穿着军大衣,里面的中山装口袋里别着钢笔,仪表堂堂,一看就是干部,他也不敢再抢了,哧溜一下,顺着马路牙子跑了。 “章同志,你没事吧?”文主任看清她手里拿着一团铁丝,心里一阵同情,这日子得过得多拮据,竟然和小叫花子抢破烂。 “没事。谢谢文主任。”小寒赶紧笑着谢了一句。 “你这是要回村吧?” “嗯。刚刚去百货商店买了点东西,这马上就回了。”小寒解释了一句,给人留下一个在城里乱晃,不着家的印象就不好了。 “那快回吧。”文主任嘱咐了一句。 小寒点点头,目送文主任走了。 她看了看手上捏着的铁丝团,她这还没决定要不要捡破烂呢,这咋就先实习上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装进了口袋里。 第11章 目睹武四齐胡搞 电影院应该是这个城市的中心区域,百货大楼开在这里,市政府建在这里。听那位热心肠的大姐说,比较大型的工厂离这也不远。 小寒坐上公交车赶回汽车站的时候,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平山村的客车。 小寒急死了,这咋整,难不成要腿着回去吗? \"哎,那个上平山村的,上这辆吧,这辆车到闫家镇,走两步就到家了。”一个售票员站在一辆大客车门边冲她喊。 这就是她和于千岩扯结婚证的镇,骑自行车确实不远。但走路就不知道了,但怎么也比从市里走回去近些。 小寒买票上车。票价一样,四点开车,可能到镇上的人多些,最晚一班五点才发车。 到了镇上已经五点半了,车上有热心人给她指路,告诉她不用走大路,直接从从农田里穿出去,再走过一个小树林就能进村了,最多十来分钟就能到。这感情好。 天气转暖,本来冻得结实的田梗已经开化了,特别不好走。几乎就是走三步没一步的程度。走到一半的时候太阳就已经落山了,布棉鞋的鞋底已经全部湿了,走过农田时,脚都快要失去知觉了。 夜幕徐徐拉开,远处的天边灰色和黑色已经连成了一片。 走过小树林时,忽然听见一阵摩擦声,以及一些难以描述的声音。 小寒悲愤,她又冷又累,还饿。怎么还有人有心情在这里干这种事。 她高抬腿轻落足,尽量确保不要惊了这对野鸳鸯。 “武主任,呃,武主任,哦。工农兵大学秋季招生快要开始了,我的推荐信您给我写好了吗?啊。”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的声音。 “给老子把嘴闭上,好好的干。不想干,就他妈的滚。”武四齐使劲儿扯了女孩的头发。 女孩痛呼出声。 小寒余光一扫,一眼就看见一个大大的白屁股蛋子,心里一阵恶心。 娘的,这要长针眼啊。 她啥也顾不上了,抬腿就跑。 “有人,呜,有人。”女孩叫了起来。 武四齐回头时,只看见了一个背影狂跑,一个转弯就不见了。 “谁他妈的扫老子的兴。”武四齐正在兴头上,扯着女孩说:“继续,别管她,傻老娘们,借几个胆子也不敢乱说。这外面就是比他妈屋子里带劲。” 章小寒故意跑到了村东头,再从村里绕回了家。 呼哧带喘的跑回家,听见钟已经敲响六点了。 “妈,你又花钱了?咱家没钱。”多多看着小寒提着两个包,非但不高兴,反而又皱起了小眉头。 “罗多多,咱家有钱。你看妈这么大个人,肯定能挣到钱。养活你、养活哥哥,还能养活毛毛。”小寒把馒头递给秋荷:“秋荷,我买了仨馒头,你热一下,你和孩子一人一个,分着吃。” “大嫂,我不要,我不是小孩。”秋荷笑着接过纸包说。 “你今年多大?” “我17。”秋荷说。 “17就是小孩。”小寒赶紧把湿鞋脱下来,换上在家穿的棉鞋。 秋荷笑笑去热馒头了。 “当当当,我还给你们买了糖。”小寒耍了个花枪,把糖包打开放在炕桌上,“我和你们说,这叫奶糖,和前两天吃的杂拌糖不一样,这个可好吃了。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 “妈,你连烧火都不会,咋挣钱啊?”冷场小能手罗多多上线。 秋荷在外屋哈哈哈笑出了声。 小寒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罗多多,你的嘴吃糖和说话只能选一样,你要哪样?” 多多想了想,拿了一颗糖握在手心里。 “我明天早上吃。”罗多多语重心长:“妈,你要省着点花钱。”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哎哟,小管家婆。牛牛,你来把这糖分一下,平均分成三份,你一份,多多一份,姑姑一份,会不会?” “会。”牛牛点头,“妈妈,我会算数。” “那就劳烦牛牛了。” 小寒提起屋里的暖壶去洗漱,等她收拾好了,炕桌上已经摆好了饭。 高粱米里面煮了红薯。没菜。 炕梢还摆着一张炕桌,上面贴了厚厚的布。 “这是什么?”小寒接过秋荷递过来的筷子问。 “妈,这你都不知道,这是打的壳子啊,姑姑要给我们做鞋。”牛牛吃着馒头说。 小寒闭嘴。 吃完了饭,小寒收拾桌子。 “秋荷,今晚你还回去吗?” “不了,你进门前,妈刚从这走,她说天黑了,让我晚上就留这。”秋荷回道:“对了,大嫂,我从黄嫂子那拿了半瓶奶,今晚可以给毛毛热着喝了。” “哎哟,那可太好了。秋荷你可真能干。”小寒真心夸奖,不但带了仨孩子,还得带毛毛去找黄嫂子喂奶,还抽空做这个什么壳子。这得有几双手啊,小寒真是越看秋荷心里越是喜欢。 “这壳子够做几双鞋?” “你和牛牛,多多的都够了。还能给毛毛也做一双。” “这个东西是纳鞋底用的吧,那还得买鞋面吧?”小寒琢磨了一下问。 “嗯。” 小寒点头,烧一大锅热水,给孩子们都洗了个澡,她和秋荷也洗了手脸,泡了脚。 毛毛睡醒了,洗了澡喝了奶,乖乖地躺在她的小被窝里,小嘴吹着泡泡。 这孩子可真听话,一点也不闹。 小寒侧着身子,伸一根指头让毛毛攥着玩。 “到底要不要去捡破烂呢。”小寒不纠结丢不丢脸的事,就是怕不挣钱。如果能挣钱,那个年轻人咋打扮得和个要饭花子似的。 车票一趟三毛五,一天来回就得七毛钱,就算她中午只吃两面馒头,8分钱。那一天的成本就是7毛8分钱。 捡到破烂了到哪里卖,这事儿有没有人管。 这些问题在她的心里来回环绕。 可是不干这个,她就只能下地挣工分。这其实根本就不现实,她下地干活,那就得让秋荷来帮她看孩子,人家帮你一回两回,不可能一直帮着看。再说,她今年十七,估计明年就要谈对象了,总不能人家出嫁了还来给你看孩子吧,这咋想也不可能。 就目前来说,她还真想不出,除了这条路,她还能干啥挣钱。 现在正是运动最火热的时候,做小买卖肯定不行,而且她从来没有做过生意,根本无从下手。 不管了,翻了无数遍身之后,她决定试一试。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来,先做好早饭,再给毛毛热了奶喂她喝了。 “秋荷,我今天还得进城一趟。你今天再帮我带一天孩子。妈来的话,你和她说,你哥的抚恤金这个月就能下来,到时候县民政部会给通知村里,让爸注意一下。”小寒嘱咐秋荷。 “大嫂,你要去哪儿?”秋荷吃了一惊,这咋又要出门:“你不下地了?” “嗯,我昨天去市里,有人说可能能给找份工,挣的钱能多点,我今天去看看。” 秋荷对这个从北京回来的大嫂还是挺崇拜的,她一说,秋荷就信了。 “那你去吧,大嫂。” 小寒去西屋找了两条装尿素的尼龙袋。 这个装破烂最好。 看着西屋地上于千岩的箱子,才想起来还没收拾屋子呢。 等她回来再说吧。 她又坐上了最早的那班车。 到了汽车站是七点二十分。 她昨天注意到了,从汽车站开出去的公交车,有一站名就叫锦市第二机床厂。比电影院远了三站路。 公交车票5分钱。 得,成本又增加一毛钱。 “今天能挣到一块钱,就算不白来。”小寒尽量降低心理预期。 今天是个雾天气,对面十米不见人那种。 小寒心想,老天都照顾我脸面,今天一定顺顺利利。 她下了车就看见有许多人骑着自行车走过,应该是去上班的工人。 她挑了一个方向,沿着工厂的墙根走。 果然像大姐说的那样,酒瓶烟盒纸壳子满地都是。 有的是随手扔的,有的感觉像是被风刮过来的。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目之所及,除了石头土块以外的东西,全都往尼龙袋子里塞。 工厂每到整点就会有大钟报时。 捡到九点的时候,她已经捡满了一个尼龙袋了。拖着一个袋子再往另一个袋子里捡,行动就有些艰难。 正这会儿,忽然对面来了一个高瘦的身影。 一会蹲下一会儿站起,和她一样,拖着一个大袋子。只不过他拖着的是一个大麻袋,比她的尼龙袋大了一倍。 对面的人也看见了她,愣了一下,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转头走了。 竟然是昨天车站遇到的那个小叫花子。 哎哟,小寒笑了,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她也不捡了,拎上袋子跟上了他。 小叫花没想到她还跟了上来,但是想到她有后台,自己又不敢惹,只能忍气吞声。 打又不敢打,甩又甩不脱。 小寒也不知道这些破烂,他是打算拿回家还是直接送废品收购站。反正一路跟随着,遇见破烂就停下来捡上。 小叫花叫她给跟毛了。 怒而转头吼她:“你跟着我干啥。” 这一声吼非常尖锐,震得小寒耳朵疼。 “小声点,你正变声呢,用嗓过度,以后说话就和太监一样了。”小寒吓唬他。 “啥是太监?” “太监都不知道,就是古代在皇宫里伺候皇上娘娘的,要剪小鸡鸡的。”小寒做了剪刀手。 小叫花差点冒了烟儿。估计气得不轻。 他扭脸继续走。 “哎,小孩,告诉姐姐,废品收购站在哪呗,姐中午请你吃两面馒头。”小寒利诱。 虽然这个利比蝇头小利还蝇头小利。 “说话算话?”小叫花却并不觉得小。 “真,比真金还真。” 小寒的心跌到了谷底更深处,大姐肯定是骗她的,这活肯定赚不到钱,要不然这小叫花为什么连一个四分钱的两面馒头都能收买。 只希望今天不要赔太多啊。 “在城北呢,走过去得走一个点儿。你只捡了一袋过去卖不合算。”小叫花看了一下她的袋子说。 “行,那咱俩再捡一会儿,等捡满两袋一块去。”小寒点了点头说。 小叫花挪开一根水泥管子前面挡着的木板,把自己的麻袋塞了进去。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小寒立刻闭住了气。 里面还有黑乎乎的被子,筷子碗。 他是住在这里面的? “我能不能也把袋子先寄放在你这啊。”小寒问。 小叫花皱了下眉,露出了一副你真麻烦的表情,小寒赶紧把自己的尼龙袋塞进去,殷勤地帮他盖上了木板。 轻装上阵,还有人一起,小寒也放开了不少。 太阳升了起来,温度也变高了,小寒感觉自己有点出汗。明天得少穿点。 工厂里钟敲十一下的时候,小叫花站起来往工厂的偏门走,小寒紧跟其后。 他在离厂门有个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小寒看了看这没啥破烂,心里正疑惑,忽然一辆卡车开了过来,到他们附近时剧烈颠簸了一下。 看门房的人远远看见有车来,出来把大门开了,卡车就直接开进了院里。 小叫花立刻冲了上去。 原来地上掉落了许多铁块,应该是原材料。 这玩意它合法吗?小寒有点踌躇。 “还不快捡。”小叫花看她呆立在那,恨铁不成钢。 “啊,噢。”小寒看门房并没有出来管,一咬牙,也蹲下去捡。 其实掉下来的东西也不多,俩人捡了五六分钟就捡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小叫花好像有既定好的路线,什么时间在哪儿捡什么,都有规划。 小寒跟着他,不到十二点就捡满了一袋子。 “姐姐请你吃碗面条吧,这边有没有卖面条的地方。”小寒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这些铁能卖到钱,而且如果不是她跟着,这些东西就全是这小孩一个人的。 “你很有钱吗?”小叫花斜愣了她一眼。 小寒被逗笑了,拍了拍口袋说,“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不但有钱,还有粮票。” 小叫花咬了咬嘴唇,转身就走。 小寒赶紧跟上。 “先去把破烂卖了。”小叫花说。 “别,先吃饭吧。姐走不动了。”小寒声音都发颤了,再走一个小时的路,那直接小命都要交待到这了。 小叫花被逗笑了,但很快又忍住。 虽然不认同,但还是带着她把捡到的破烂推进了水泥管里。 “这,不会有人来偷吧?”小寒左右看了看,这是一片荒地,得有三四十根水泥管露在地面上,估计是要施工。 “谁敢,我不扒了他的皮。“小叫花凶狠地立起了眼睛。 第12章 挣钱了 小寒跟着小叫花穿过了两条小巷,拐进了一条比较热闹的街道,街口处有一个小门脸,房顶上竖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国营更生饭店。门边墙上还挂了两个纸牌子,上面写着:面条、炒菜。 小叫花让小寒先进,他跟在后面,猫腰弓肌的,恨不得能把自己藏起来,他虽然瘦,奈何他长了个大个子,实在是藏不住啊。 “哎,小叫花子,这会儿没剩饭,赶紧出去啊。”里面的服务员大声说。 “同志,我们是来吃面的。劳烦来两碗面。”小寒赶紧出声。 “哟,真新鲜啊。”服务员甩了下手里的抹布说:“吃啥面?” 墙上有个价目表。 面条种类还不少,有打卤面,鸡蛋面,清汤面。 “同志,来两碗清汤面。”小寒挑了最便宜的,一碗9分钱,二两粮票。 她掏了一毛8分钱外加四两粮票递给了服务员。 捡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小寒随后把窗户开了一道缝,虽然有点凉,但是勉强能冲散小叫花身上的味道。 面很快就端上来了,挺大一碗,上面洒了香菜。 小寒从筷子筒里抽了两双筷子,递了一双给他,招呼他:“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小叫花扭捏了一下,伸出手来接筷子。 这手和地上的泥都不分彼此了。 小寒收回了筷子。 “同志,这有洗手的地方吗?”她回身问服务员。 “上外头,有个水笼头。”服务员有点忙,但还是指了一下外面回答。 “谢谢。” 小寒拉着小叫花上外面洗手。 “你嫌我埋汰。”小叫花拧着脖子,脸色发青。 “你不埋汰嘛,看你这手,放地上,地都嫌你埋汰,不洗手就吃饭,不得得病啊。你想拉肚子吗?” 小叫花从鼻子里啍了一声,不说话了。 在小寒的监督下认真洗了手。 指缝里的黑泥就不说了,一双细瘦的手上,满是新旧交错的伤痕和老茧。 吃完了面,喝光了汤,小寒才觉得活过来了。 这一上午把她累死了。 吃完了饭,劲也足了。 她扛着一个袋子,拖着一个袋子,跟着小叫花往城北走。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了一条小河边。 岸边搭了两间简易的窝棚。 窝棚前堆了几堆破烂废品,每堆都像山一样高。 “小五,来了。这谁?”一个中年壮硕的汉子问。 “一个远房的表姐,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小叫花随口答了一句。 “哎哟,长得这么好看,干这营生,白瞎了。”汉子打量了一下小寒,啧了声说:“你男人呢,舍得让你干这个?” “男人没了,家里一堆孩子,农村人没啥来钱道,只能干这个了,以后还得哥你多照应。”小寒客气了一下。 小五听后,震惊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了头,头发遮住了眉眼。 “那没得说,以后捡了破烂尽管来哥这,哥准保不亏你称,不少给你钱。”男人被叫了声哥,心里很是熨贴。 “哎哟,那可谢谢哥了。” 小寒看小五已经开始分拣自己的破烂,她也有样学样。 汉子也蹲下来帮她分拣。 “哎哟,妹子,这第一天干这个,别说,运气不错。今天这些东西挺硬。”汉子看着那堆铁说。 小寒一听,不禁面露期待。 仔细盯着他一样一样过秤。 最后一共卖了4块零5分。 小寒接过这钱,心中狂喜,扣掉今天花费的九毛六分钱,她挣了三块零九分。 我的天,这要是干一个月,她就能挣九十二块七毛。 秋荷说什么来着,下地干一年,能挣一百多个工分,也就五六十块钱。 她一个月就能挣两年的钱了。 她决定了,就干这个了。 转脸一看,小五比她多,卖了六块零一分钱。 心里顿时不平衡了,我一个大人,竟然没干过一个小孩,不行,再去捡。 捡到了四点钟,小寒实在是捡不动了,她直觉腰要断了。 “小五啊,今天就到这吧,我得回家了。我把东西放你这,明天早上我来拿行不?”小寒和小五打商量。 下午就没有上午好了,只捡了大半袋。 “行。”吃人嘴短,小五中午才吃了她的面,不好意思拒绝。 小寒赶最后一班车回了闫家,再走回家的时候,都七点多了。 一进院门发现屋里坐了一炕人,吓了一跳。 她婆婆看她回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你去哪儿,咋才回来?”她婆婆抓着她的胳膊,“武主任过来,问问你这两天都上哪儿了?” 她婆婆冲屋子里使眼色。 太平洋警察管得可真宽,这去哪里他也管。 小寒想想昨晚就心里直犯恶心。 但还是堆起笑脸跟着她婆婆进了屋子。 “哎哟武哥,来了。找我有事吗?有事你告诉秋荷,我明儿个上大队部找你啊,这么晚了还让你跑,真是的。”小寒笑道。 “哎哟,妹子,哥这也是关心关心你。本打算着给你安排点轻省的活计,谁想到在地里就没见你。这不怕你家有困难吗,就来看看。”武四齐打着哈哈:“你这么晚上哪儿了这是?” “从闫家回来的。”小寒笑着回答。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哦。”武四齐长哦了一声,笑了:“妹子,性情中人,昨天也上闫家了?” “没有。”小寒心想原来跟这儿等着我呢:“昨天上市里去了,问问建国的抚恤金啥前儿能下来。” “哎哟,市里好,这好不容易去一趟,也没说到处逛逛?” “逛了,但也就在电影院那片,那边新开了个百货商店,里面啥啥都有,但啥啥都贵,最后也只能咬牙给孩子买了点糖。晚班车是三点半,怕误了车,也就没去别的地儿。”小寒假意抱怨。 武四齐盯着她的眉眼看了一会儿,笑了。 “妹子不愧是从北京回来的,就是和这农村妇女不一样儿。难怪于兄弟喜欢。”武四齐说完,屋中几人脸色各异。 小寒作害羞加尴尬状,稍微使了个眼色。 武四齐哈哈大笑起来:“哎,婶子。我这个人粗,说话不顺耳,您就当没听见。那个,我就先走了。” “武哥,慢走。等千岩回来了,你来家里喝酒。”小寒送他出门。 “行,那哥可等着。”武四齐打消心中疑虑走了。 小寒看他走远,长出了口气。 看着婆婆别扭的神情,岔开话题:“妈,我今天在城里找了个事儿,一个月能赚个五十块钱,我想着能不能让秋荷别出工了,来我这帮我看孩子,我一个月给她三十块钱。” 这一句话,足抵炸雷。 “啥活儿一个月能挣这么多?”小寒婆婆吃了一惊。 孩子们围在小寒腿边。有陌生人来家里,孩子们就有点害怕。 秋荷在帮毛毛换尿布。 她听见嫂子一个月给她开三十块钱,不用下地干活,心里一下子就期待起来。 “嗯,就是在废品收购站帮着分废品,有点脏,还有点累,所以给的多。”小寒撒了个小谎,她怕她婆婆嫌弃捡破烂丢人,不让她去干。 “那管饭吗?”小寒婆婆问。农村人,脏点累点怕啥。 “不管。” “不管饭,这钱也不少了。但你一个月才挣五十多就给秋荷三十,太多了,妈做主,你一个月给她二十五就中。” 小寒听着心里舒服了一点,这人还算讲理。 “我工钱是浮动的,干的多挣的多,要是能多挣点我就给秋荷三十,要是实在挣的少,就给二十五。”小寒也没把话说死,万一,不是每天都能捡到铁呢。 “行。”小寒婆婆替秋荷做了主。 秋荷在她妈面前能不说话尽量不开口,在她妈看不见的地方,朝她大嫂笑了笑。 今天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小寒收拾好,早早就躺下睡了。 晚上毛毛哭闹,她想起来热奶被秋荷按住了。 早上吃了饭,赶最早的车去市里。走前,秋荷递了个饭盒给她,里面有煮好的红薯。 售票员都认识她了:“哎哟,大妹子,你这上城里干啥呀,去的怪勤的。” “去走个亲戚。” 小寒心想这还不能一直坐这趟车,要不下次去闫家坐车。 她刚走到机床厂,小五已经拎着她的半袋子破烂在等她了。 “吃早饭了没?”小寒问他。 小五摇摇头。 “先吃点红薯垫吧垫吧。”小寒把饭盒递了过去。 小五抬眼望了她一下,小寒又把饭盒往前递了递:“快点拿着,就是点红薯,你也别嫌弃。赶紧吃完咱好开捡。” 小五在喉咙里哼了一句,接过饭盒。 小寒注意到了他的手,红彤彤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刚洗过,竟连指甲缝里的泥垢都抠干净了。 他打开饭盒,拿了根红薯吃。 他吃得很快,结果吃了两根开始捶胸。 这红薯是真噎人啊。 “你慢点吃,这边有水不?” 小五摇头,缓过来后又接着吃。这次放慢了速度。 一盒红薯一会儿功夫就造光了。 小寒把饭盒装进网兜里,准备一会儿捡满一袋放小五的水泥管里。 小五带着她往厂区另一边走。 另一边是一个深沟,里面破烂更多。 大多都冻在冰里了。 小寒用石头砸开,捡了不少铁。 直捡到中午,俩人在这条沟里就捡了满满两袋。 中午又去吃面。 小五不用小寒说,先去水笼头前洗手。 小寒去点面。 吃完了面,小五去付钱,只是他没有粮票。 “还和姐客气呢。”小寒笑了笑把钱和票递出去,压下了他的手。 “那咱俩坐客车去收购站。”小五说。 “有客车到那儿?” “嗯,一点半有一趟,在延安路那边上车。” “你不早说,那赶紧的。” 这趟客车是从市里到另一个工厂的,好像叫石油六厂。 这个时候人不多,票价是三分钱。小五趁机付了票钱。 钱不多,小寒就没和他拉扯。 这一次铁更多,卖了六块二毛三分。小五和她差不多。 小寒情知小五是让着她,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下午的时候,两人继续转战深沟。 四点多的时候就又捡满了两袋。 但来不及去卖了,全都放在了小五的水泥管里。 小寒真不知道这孩子是咋在这生存的。 男孩子变声期最多也就十二三岁吧。 家里大人是都死绝了吗? “你还有别的衣服吗?”小寒临走前问他。 “干啥?”小五又像个小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刺。 “干啥,我能干啥,要不了你的。你给我,我拿回去帮你拆洗拆洗。” 刚刚还是刺猬,这会儿成了含羞草了。 “小男子汉,你给我把身子直起来。”小寒见不得弯腰驼背的人,照着他的背上狠拍了一下。 他立刻站直了,但还是扭捏的很,磨磨蹭蹭地半天也不从水泥管里出来。 “你再磨蹭我回不去家了。” 哐当一声巨响,里面传来了沉闷的哀叫声。 “你慢着点儿。” 他拿出了一件勉强可以称之为棉衣和棉裤的东西。恶臭不说,衣服都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小寒闭住气,把一袋破烂倒在了水泥管前,三两下把衣服塞进尼龙袋,扎紧了口才长出了气。 差点被憋死。 “我先走了,明儿见。” 小寒走了半天,小五才吱唔了句,明儿见。 晚上回家小寒连夜把棉衣裤拆洗了,为了快点干,直接晾在了炕头。 早上起来时,秋荷正在缝棉裤,棉衣已经缝好了。 小寒惊了。 “秋荷,你是几点起来的,我都不知道。”屋里开着电灯,都没把她照醒。 “我四点醒了,摸着干了,就想着做上吧。”秋荷一句都没问这是谁的。 “我家秋荷也太好了吧,你是小仙女下凡的吧。”小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秋荷,能不能买到鸡蛋啊?” “朱大爷家能买到,他们家人口多,养的鸡多,有富裕的蛋。” “那你今天去买点,能买多少买多少,咱们得加强点营养,光吃高粱米饭不行。”小寒数了十块钱给秋荷。 “用不了这么多。”秋荷没敢接,“他家也没有那么多鸡蛋。” “家里需要啥,你就看着买,这钱你先拿着,没了再和我要。要是能买点面啥的就更好了,你带着孩子在家吃好点。” 秋荷点头。 “一定要买啊,你也还是小孩子,得补充营养,不然以后结婚了都不好生孩子。”小寒吓唬她。 秋荷赶紧点头。这大嫂子以前没有这么直啊。 主要是以前接触的也少。 秋荷给她带了一饭盒玉米面饼。 小寒拿给小五当早饭。 “衣服给你洗干净了,你明天早上换上,我再把你这身拿回去给你拆洗拆洗。被子的话,你还有另外一套吗?” 其实小寒想问他,为啥要住这,但是好像也关系没到那地步是其一,其二问了她也管不了,徒增烦恼。 小五摇头。 “今天哪儿捡?” “还去那,那沟解冻得差不多了,今天估计人会多。” “那你快点吃,咱俩赶紧去。” 但还是去得晚了,已经有一拨半大小子在那捡了。 看见小五,再看小五身后还跟着个女的,不由地吹了声口哨。 小五不理他们,小寒也跟着下了沟。 “哎哟,小五啊,这是你媳妇吗?长得挺俊啊,就是你那小鸡行不行啊?”一个比小五大不了多少的男孩晃到他们面前说着荤话,后面的一叠声笑了,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后面的孩子年龄更小。 这都是哪来的啊。 小五不搭话,拿石头砸冰,小寒在后面捡。 准备先捡好了回去平分。 男孩看没人理他,脸上下不来,伸脚踩在了小寒的袋子上。 小寒抬眼看他,也不说话。 男孩被看得有点慌张:“看啥,我,这是我的地盘,不许你们在这捡。” 第13章 再遇邱波 小寒无奈极了,这一个两个的孩子,咋都这么独呢。这么长的一条沟,她和小五捡了快两天也不过才捡了三分之一,咋就不能共享呢。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就让了,毕竟她是大人,面前这个,再装成冷酷凶狠的模样,也还是个孩子。就是一只披着狼皮的小羊。 但现在是小五跟着她呢,就不仅代表她一个人了。她现在退让了,也代表了小五退让了,退让了这一次下次就很难再硬气起来了。在这个不算大的城市里,以后肯定还会相遇,那就只能次次退让了。或许那张披着的狼皮长在身上的时候,他们就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小五。不管咋说,因为小五,她才能每天轻松赚这么多钱,她不能给他留下这个隐患。 “小孩,这是荒沟,往小了说,谁的都不是,谁都能来。往大天里说,这也是国家的。无论哪样都不能跟你姓。这条沟这老长,你们捡你们的,我捡我们的,谁也不碍着谁,不挺好吗?” 小寒站起来,不客气地把袋子从他脚下抽出来。 “来劲儿是吧,我说不能捡就是不能捡,这些也不能拿走。”男孩脸唰的摞了下来,要是在小弟面前丢了脸,以后还有谁肯听他的。他伸手就去抢小寒的袋子。 小寒哪能让他啊,就和他撕巴了起来。对面的虽然是个孩子,劲却挺大,差点把小寒拉到一边去。 小五本就站在小寒身后戒备着,如今看小寒吃亏,立刻像小牛犊一样的从她后面冲了出去,和男孩撕打在了一起。 这俩小孩在这城市里的最底层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打架的能力,也不讲什么武德,直接下最黑的手。 小寒看得眼皮直跳,脑子一热冲上去拉架。 但她根本没有拉架的经验,还好她个子高,不至于被踢出局。但不一会儿身上就挨了好几拳,一时也分不清是谁打的。 架是一点没拉开,反倒因为她加入,小五束手束脚,被对方趁机踢了一脚狠的。 听到小五闷哼一声,立夏心里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把对方当个小孩子看待实属轻敌了,这个男孩后面跟随着的小孩子们也都慢慢围了上来。 “住手,我和你说,你再动手,我报公安了啊。”小寒大声喊。 男孩一听脸僵了一下,随即嘲讽道:“吓唬谁呢,你知道公安的门朝哪边开吗?你报了公安,公安就能来吗?” “姐不骗你,姐公安内部有人,我打个电话就能把人叫来。”立夏看他们暂时停下来了,舒了口气真诚地说。 “哈哈。”男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回头和小弟们说:“她公安内部有人?” 后面的小孩子们跟着笑。 “你公安内部有人还用出来捡破烂?你还打电话,你个农村老娘们,词还不少。来来来,我就等你把公安叫来,你去叫。”男孩抱着胳膊,冲她抬脸。 “那你等着,可别跑啊。”小寒想的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次先跑为上计。 她正想拉小五走,结果就听见沟边有人高喊。 “站住,别跑。” “哎哟。”一个人慌不择路地从沟边滚了下来,正好滚到了几个人旁边,吓得几人连连后退。那个掉下来的人估计扭到了脚,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哀哀叫唤。 小寒抬头看去,阳光铺满在天际,一个戴着大盖帽的年轻公安站在沟边。 随后有两名公安也跟着跑了过来。 站在光里的是真英雄。 年轻公安迅速跳下沟,一下子就把刚掉下来还在哼哼的瘦猴一样的男人按倒在地。 “老实点。”年轻男人用膝盖抵着他的肩背,利索地从腰后拿出手铐把他双手铐在了起来。 章小寒左右踅摸了一下,看有没有个深点的地缝,能让她钻进去。 “章同志,你咋搁这儿呢?”邱波把人拎起来交给跟着下来的同事问章小寒。 “就……就……就。”小寒“就”了几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邱波扫了一眼地上的尼龙袋和麻袋以及刚刚撕扯间掉出来的铁块。 “程庆你小子又搁这欺负人呢,是不是又想回局子里蹲两天。啊?”邱波像拎小鸡一样把小寒身前的男孩给弄到了他身边。 “邱公安,我没有欺负人。”程庆脸色发青,极力辩解。 “章同志,他欺负你了吗?”邱波问章小寒。 “没有。就一点小摩擦,已经没事了。”小寒摇摇头。 “真没事了?”邱波再次确认,眼看同事已经把人拎到沟上了,不能再耽搁,见小寒再次点头说:“那行,章同志,我有任务得先走,你要是以后有事,就去派出所找我。” “行行,你忙吧。”小寒巴不得他赶紧走。 邱波摆了下手,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长腿一迈,上沟走了。 “接着捡吧。”小寒把袋子拉起来对小五说。 “嗯。”小五脸上难掩喜色,腰板挺的溜直。有了公安做后盾,以后看谁还敢欺负他。 程庆蔫头耷脑地收起袋子,带着小弟们往沟上爬。 “站住。”小寒在后面叫住他。 “干啥?”程庆一脸戒备。 “从这里分开,我俩跟这边捡,你们往那边捡。”小寒指了指她们刚刚打架的地方。 程庆脸色一变,后面的小孩子们则面露喜色,但是大哥没说话,他们不敢吭声。 “不用你假好心。”程庆哼一声,还是领着小孩子们走了。 其实他也想留在这捡废铁,但是他刚刚和小五打了架,还打到了那个女人,万一惹她个不高兴,又把公安叫来给他当盲流送回村就麻烦了。 不愿意拉倒,小寒心想。 “小五,咱俩快点捡,只捡铁块,瓶子烟盒啥的,先放着。中午也不去卖了,争取今天把这条沟清干净。”小寒说。 为免夜长梦多。 别走了个程庆,又来个李庆王庆的。主要是她怕邱波有个啥好奇心的,又来这里找她。 “行。”小五点头。 太阳直晒下来,冰化得更快了,基本上不用使劲砸,甚至拿个长铁片一撬就出来了。 但是却是极其冻手。 小寒心里琢磨着得弄两副手套才行。 俩人和时间赛跑,中午饭都没吃,直接干到了下午三点钟。 才算是把这条沟像过筛子一样过了一遍,把铁全部捡干净了。 明天还能再来捡一遍瓶子啥的。 小寒今天早上又从家里拿的两条大麻袋,这会儿也全都装了个满满当当。 小五的两条麻袋也装满了。 两人看着四个装的满满当当的大袋子,饿都顾不上了,拖着麻袋就去卖铁。 铁太重了,俩人先把麻袋拖到汽车站点,小寒留下,小五去水泥管那边拖剩下的铁,小五回来,再换小寒去拖。 因为两人带的东西太多了,每人又多掏了三分钱车费。 下了车,如法炮制,两人先拎着两个袋子走一段路,再返回去拿剩下的。 本来二十分钟的路程,生生走了一个半小时才算是把袋子都拖进了收购站。 老板正把废纸壳装车,刚使劲把绳子绑好,转过来就看见这两人大汗小流地站在那里,而他们身前那八个鼓囊囊的大袋子差点让他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不由得快跑了几步过来,“这,这你们是咋弄过来的?” “哥,我们费老鼻子劲儿搬过来的。您给过过秤。我还得赶车回家。”小寒喘着气说。她现在又累又饿,只想立刻躺在热炕上吃一碗小馄饨。 妈呀,不能想,一想就忍不住要咽口水了。 “别怕,这是我们在冻冰的沟里捡的,绝对是正道上来的。”小寒看他脸色一变一变的,赶紧解释了一句。 “妹子你说啥呢,哥看你也知道你不是那样人。”老板打开口袋大略检查了一下,好多铁上都沾着水,肯定是冰化了。 他其实根本不关心你的铁是哪里来的,这年头良心值多少钱一斤。 他只是看着小寒已经累到不行,但却有着一股从容向上的劲儿,感觉到有点奇怪,还有一丝说不明白的情绪。 “大妹子,一般我这收铁就是3分钱一斤,这次呢,哥多给你算点,算你5分钱。”老板拍了拍袋子说。 他的直觉,这个人可以交,值得交。 “哎哟,那可谢谢您了哥,你是我亲哥呀。”小寒眼放光芒,热烈地道谢。 “哈哈哈。”老板笑了起来,“来,哥给你过过秤。” 小寒一共捡了123斤铁,秤稍微不够点,老板直接给凑整了。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和铁比就忽略不计了。 小五的更多点,有152斤。 小寒的加一起一共算了七块三毛伍分。小五有九块三毛。 小五接钱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告别了老板,俩人往回走。 小寒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摸着那叠厚厚的钞票,心里一阵欢喜。都是毛票,所以有点厚。 今天比昨天又挣多了一点,这真的很让人开怀。 因为收购站是在城边,所以到处都是矮小的平房,偶然有几家烟囱里冒着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煤燃烧后的味道。 两人的肚子都咕噜噜叫了起来。 “小五,这边有没有饭店,你姐我饿得走不动道了。”小寒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走一步颤两下。 小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五道口那边有,但是没有面,只有油条和馄饨。”小五说。 小寒心中高兴,这还真是想啥有啥呢。 “馄饨好啊,我正想吃呢。有多远?” “不远,从这条小道进去,拐个弯就是了。”小五指了指大路边的一条小道。 小道的一边是一排房子,另一边就是河。 这条河其实就是古时候的护城河了,所以这个地方就叫北关。 河面很宽,冰面开始解冻,河边地面上已然冒出了新绿。 这一排房子外面建着高高的围墙,大门是铁棍焊起来的,很是简陋。 从门外看进去,院子里面很大,里面的屋子挺多,但有些破败。 墙边挂着一块木牌,只能看见锦市两个字,下面的都腐朽了。 走过这个院子,豁然开朗。 是一条比较宽的柏油马路。 但是路面破损严重,几步一个大坑的程度。 那话怎么说来着,小坑养鱼,大坑卧驴。 马路对面是一个村子,村子前靠路边建了几间小平房,其中一个是修车的铺子,旁边就是小吃部。 一个胖女人正在油锅前炸油条。 一辆卡车哐当哐当地驶过去,带起一片尘烟。 “王八犊子,咋开的车,小心老娘把你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放油锅里炸喽。”老板娘骂骂咧咧地用肥胖的身躯挡在了油锅前。 小寒抠了抠脑门,只当没看见。实在是太饿了,不讲究了。 “吃啥?“老板娘瞅了她俩一眼,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 “鸡汤馄饨两碗。油条二斤。”小寒看着纸壳上写着的价目表点吃的。 馄饨一毛八分钱一碗,不要票,油条五毛钱一斤,得另加半斤粮票。 “中。”老板娘答应了一声,把油条捞出来放在沥油架上。 打开一个木盒子,把生馄饨拿出来煮到旁边的大锅里。一碗是12个小馄饨。 锅底下烧着煤,火烧得很旺。揭开锅盖,里面的水烧得正开。旁边还有一只绿色的吹风机。 这个小吃铺的门脸非常小,里面只放了两张桌子。 “老板娘,哪里能洗洗手?”小寒问。 “房后头,有水缸,自己个儿舀水洗。” “好咧。”小寒领着小五从旁边两间铺子中间狭小的过道中走到了屋子后面。 水缸里放着一只葫芦瓢。 小寒舀了一瓢水先让小五洗,小五洗完再舀水给小寒洗。 水很冰,但是洗上两回,也就适应了。 这一洗才发现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好几处,有一处还沁着血,洗的时候疼的她一激灵。 这排门面房后面就是村子了,村子里都是一排排矮小的平房,冷冰冰,灰突突的,好像春天的脚步路过这里的时候,跳了一下,错过了这里。 洗好手回去,馄饨和油条都已经摆上了桌。 小寒先喝了一口馄饨汤,真鲜。 胃立马被唤醒了,饿了一天,又干了一天重活,这个时候感觉能吞得下一头牛。 “快吃。”小寒对小五说。 小五舔了舔嘴唇,捏起了一根油条,狠咬了一口。 油条炸得是酥脆的,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还崩掉了两块小油皮。他小心地把崩到衣襟上的油皮捡起来放进了嘴里。 小寒扭脸就当没看见。 小五一口连着一口,一眨眼的功夫一根油条就全塞在嘴里了。 小小的脸颊被撑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小寒笑笑,拿小勺子舀了个馄饨吃。是精肉馅的,非常鲜美。 她很快就吃光了一碗馄饨,又吃了三根油条,才算是饱了。 小五吃了十根。 “老板娘,我能不能买点生馄饨啊?”小寒结账的时候问老板娘。 “啊?”老板娘一愣,这还没见过这种买法呢,“这咋卖啊?” “就是你把调料给我包一点,再把生馄饨给我包好。我回去自己煮。”小寒说,虽然家里没有鸡汤,但有猪油,放进去一点,应该也挺香。 “也行,那我给你便宜三分钱。”老板娘挺痛快。 “那可谢谢了。那给我来三份,再把来一斤油条。这些我带走,你给我包好。” “行。” 小寒痛快地付了二块三毛一分钱外加一斤半粮票。 一斤油条有十根左右。她们吃剩下的油条,小寒让小五拿油纸包上带回去吃。 吃完饭都五点了,小寒来不及和小五再多说什么,赶紧往汽车站赶,还好,赶上了末班车。 今天一天太累了,又吃饱了饭,上了车小寒就靠在车座上睡着了。 “哎,同志,醒醒,车到站了。” 小寒被售票喊醒了,才知道闫家镇到了。这一觉睡得可太香甜了。 “哎,好。”小寒拿起布袋下了车。 第14章 一个星期挣了一年的工分钱 小寒整整睡了一路,精神恢复了不少,没有那么累了。 虽然现在白天,一天比一天天长,但现在太阳也已经落山了。小寒一想着要走那个田埂,心里就犯怵,她真怕摔到农田里去。 “千岩,你和我说老实话,你和那个农村妇女到底是咋回事?”邱静敏对着于千岩发问,语气里带着一种,你快解释啊,你解释我就相信你的意味。 “你约我说有重要的事,就是这事儿?”于千岩皱着眉头,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有点不耐烦,“我再说一遍,我和章同志已经结婚了,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你以后没事就不要再找我了。” “是不是孙丛陷害你,我听说那天他邀请你去他同学家玩,你们那天喝了不少酒?”邱静敏不死心。 于千岩不想回答她的问题,稍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章小寒。 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展开了笑容:“小寒。” 他扔下邱静敏快步走到小寒身边,长手一伸接下了小寒手中的布袋子。 小寒没料到他拿布袋子,一下子碰到了手上的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 于千岩拉起小寒的手,看着上面纵横交错的伤口,眉头微皱:“这是咋弄的?” 小寒收回手,略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干活碰的。” 邱静敏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互动,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自尊心极强的她,做不出再贴上去的事情,她用手背抹了抹脸跑走了。 于千岩没有多看她一眼,只对小寒说:“你这是要回家?” “嗯。”小寒点头。 “我送你吧。”于千岩骑了自行车。 那感情好。小寒赶紧点头。 “你去城里干活?干啥活?”路上于千岩问她。 “在废品收购站分捡废品。能比种地多挣点钱。”小寒想了想,为了面子还是撒了个小谎。 “哦。”于千岩应了一声,又说:“邱静敏今天忽然给我打电话,说她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说,我不去会后悔,谁知道她还在纠缠这件事。” 小寒心想这事儿,你不用和我解释啊。 “其实你也可以和她说实话,再过几个月,你就能恢复自由身了。”小寒说。 自行车忽的颠了一下,小寒一下子撞上了于千岩的后背。 “她那人藏不住话的,这些话不能和她说,而且我也没有必要和她说。”于千岩说。 “哦,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学校有食堂。” “伙食还行吗?”小寒本打算邀请他回家吃点馄饨,既然吃过饭了,那就算了。 “比我们自己做的好吃多了。”于千岩笑了,“我们知青点,女生做饭还凑合,男生做的饭,说猪食都有点侮辱猪。” “哈哈哈。”章小寒被逗得笑了起来,她没想到于千岩还挺幽默。 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村口。 “这份工是长期的吗?你明天还去?”于千岩停下车问小寒。 “嗯,长期的,明天早上还去。” 于千岩点点头目送小寒回家,直到看不到背影后才骑上自行车回学校了。 回了家,就看见屋子里亮着电灯,俩孩子正趴在玻璃上往外看,看见她从院门进来,纷纷露出笑脸,高声喊着妈在炕上跳了起来。 这一刻,小寒忽然觉得很暖心。 “大嫂,回来了。”秋荷推开门迎她。 门一推开一股热气扑了出来,伴随着饭香。 “嗯,回来了,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小寒举了举手上的布袋子。 “妈,你带啥好东西了?”多多已经穿好鞋和牛牛一起跑了出来。 牛牛一下子抱住她的两条腿。 “好吃的,咱们回屋再说。” 秋荷已经做好了高梁米饭,今天买到了鸡蛋,她也不敢乱吃,想了想,最后用一只鸡蛋炸了点鸡蛋酱。 俩小孩闻着炒鸡蛋的味,馋得直咽口水,但也不肯先吃,一定要等着妈妈回来一起吃。 “秋荷,今天不吃高梁米饭了,今天吃馄饨和油条,你赶紧的,把饭盛出来,烧一锅水,我给你们下馄饨。” “妈妈,啥是馄饨?”牛牛问。 秋荷也没见过。 “像煮饺子一样,只不过皮更薄,包的方法也有点不一样。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秋荷快手快脚的盛饭,刷锅。 小寒在灶下烧火。 不一会儿水就开了,小寒把三份馄饨全部下了进去,等稍定定型之后,用勺子把馄饨搅开。因为老板娘洒了干面,所以没有粘连在一起。 盖上锅盖后,再把油条放在盘子里,放在锅盖上腾着。 馄饨煮好,油条也差不多热了。 虽然再热过的没有刚炸出来的香脆,但是对于肚子里没有油水的人来说,这就已经是美味了。 小寒拿来三只大碗,倒上老板娘给的调料,加上汤,再把煮熟的馄饨捞进碗里。秋荷的多些,牛牛的次之,毛毛的最少。 虽然不是鸡汤,但馄饨是真材实料,再加上老板娘的调料,也很鲜美了。 “快尝尝吧。”小寒坐在炕上对桌子旁边的三个人说。 “大嫂,你不吃吗?”秋荷问。 “我已经吃过了。现在很饱了,这是专门给你们带的,你们赶紧吃。” “嗯。”秋荷点头。 牛牛用羹匙舀起一个小馄饨,放进嘴里,烫得眼里瞬间就冒出了泪花。 “赶紧吐出来,你要吹一吹再吃。”小寒哭笑不得。 其它人有了经验,纷纷认真吹凉了再吃。 “妈,这个馄饨真好吃。”多多说,“但只能吃这一回啊。” “好。”小寒笑着说。 小寒整理了一下钱,她身上始终保持着装有一百块钱和三斤粮票。她把多的放进褥子里。 想了想,又把钱分成了三份,一份放进箱子底下,一份放进镜子后面,另一份就还放在褥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她刚走到大马路上,就看见于千岩站在等车的石碑前。 “千岩,你怎么来了?”小寒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村子里没有人出来。 开始农忙了,没有多少闲人会这个时候去市里。 “给。”于千岩递了一副白色的棉纱线手套,“这个你拿着,分拣的时候戴着,不容易划伤手。” 他再递过来一只紫色的圆盒。上面写着万紫千红。 “你每天下班之后,洗完手把这个抹上,能保护手。”于千岩仔细地交待。 “这,这不太好意思吧。” “这有啥,我正好有,也用不着,你拿着吧。” “那就谢谢你了。” 于千岩笑笑:“要不要我带你到镇上去坐车?” “嗯。要。”小寒立刻点头。 于千岩看着她坐上去市里的车后,才调转车子去上班。 今天比平常到得稍晚了一些,小寒直接去了小五的水泥管那里。 小五换上了干净的棉衣棉裤,有些扭捏地站在那里。 “唉哟,穿上新衣服了,嗯, 这看上去舒服多了。这以后谁还敢叫你小叫花。”小寒走近他,哎了一声:“你洗澡了?” 他身上一点味都没有了,小寒打量了下才发现,他的头发也洗了,不再油乎乎地腻在一起,以前那头发都打绺子了。 “市政府后面有一个水管没上锁,我在那洗的。”小五点头小声说。 小寒心想这个天用冷水洗澡,你也不怕冻死。 不过连水泥管都睡了,洗冷水澡也小儿科吧。 “就是这头发太长了,你不扎眼睛吗?这有没有理发店,你去把头发剪剪。” 小五点头。 小五现在对小寒那是言听计从。 昨天她说公安局有人,都没用打电话,公安局的人就来了。他心里觉得她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搁着从前,那条沟里的铁他最多趁冰还没化,程庆还不愿意来捡的时候,捡个半麻袋,这次整条沟都归他和姐了,他晚上把钱数了又数,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且只这几天,他吃过了从前从未吃过的好吃的东西。馄饨、面条还有油条。 早上,姐还给他带饭,他自从记事开始,就没有吃过。 小寒把饭盒塞进他手里:“想啥呢,赶紧吃早饭。” 小寒给他带的早饭是一颗煮鸡蛋和油炒高粱米饭。饭是昨晚没吃的,早上秋荷用酱油炒了炒吃。 小寒强烈要求下,每人煮了一个鸡蛋吃。 秋荷多给小寒煮了一个,让她留着中午吃。 小五拉回思绪赶紧接过饭盒,一打开看见了鸡蛋,吃了一惊。想说些什么,但又忍住了。 吃完早饭,小五带着她穿小巷进了一家开在自己家里的理发店。 公家的理发店排队的人多,态度还不好。小五说的。 开理发店的是一个老头,以前就是那种担着挑子,满大街给人刮胡子剃头的,现在年龄大了跑不动了,就偷偷在家里开了一个店。 小五剪头发三分钱。 师傅也不询问客人的需求,直接就上了推子。 三下五除二就给小五推了一个稍长些的平头。 小寒看着露出庐山真面目的小五,面露惊讶。 感情他不是三角眼,他是丹凤眼,眼尾长,还有点空,导致他看你的时候,你就觉得他在抛媚眼,颇有种欲语还休的感觉。 难怪他留长了头发,不然就这长相,谁都会想要来挑战他一下。不为别的,就单纯想看他哭。 “你几岁了?”小寒看着这张稚嫩到有点雌雄莫辨的脸问。 “14岁,过完年14。”小五被小寒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不太习惯眼睛能直接看到人,不由用手指轻轻挡住额头。 “那程庆多大?” “18了应该。”小五也不大清楚。 “姑娘你剪不剪?”理发师傅问小寒。 小寒摇头,心想,我不是太相信你的手艺。 理发师傅看着她的辫子有点眼馋,但人家不剪他也不能再说了。 其实如果他要说这头发值十块钱,那她二话不说就剪了。 她早就嫌弃这两条大辫子麻烦了。 这会儿也没有吹风机,她这几次洗头都等不及头发干就睡着了。 她都担心自己会头痛。 剪完头发,两人再次转战深沟,小寒把自己的手套分了一只给他。两人一个小时就把沟里剩下的酒瓶、烟盒、废纸箱啥的给捡完了。 接着再转到机床厂去捡,勉强捡到11点多,才捡满一袋。 中午小五坚持吃馒头,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吃两面馒头,喝了卖馒头人给的开水,勉强填饱了肚子。 下午再去机床厂家属院附近去捡。 家属区的生活垃圾比较多,真正能卖到钱的废品却并不是太多。 “看来还是工厂附近废品多,要不咱俩换一家厂子捡呢?”小寒问小五。 “不行。”小五摇头,“每个厂都有固定的人在那里捡,要想进去,最少得打上三五架。” “那这个厂是你的地盘?”小寒问。 “还有程庆。程庆他们人多,所以他有三个地盘。” 小寒点头。 两人只能把范围尽可能的扩大,她也理解了,为什么小五会跑到百货商店那边去捡废品。 小五可以活动的地盘就是机床厂,和后面的家属院,还有到市政府这一片。 但市政府这一片环卫打扫的勤,他们能捡到的东西并不多。 直到下午三点才勉强捡满了两袋子。 值钱的东西少,卖的钱就更少了,今天只收入了三块五毛二分。 其实也不少了,但是有了前一天的高收入,这就有了严重的心理落差。 晚上小寒又把小五的另外一套棉衣棉裤带回去帮他拆洗,被里被面也被她拆了下来,让他晚上先盖两天棉花套子。 里面的棉花套子,也是一言难尽,黑乎乎的,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小寒把棉花套子晾在擦干净的水泥管上面,消消毒,散散味。 “太阳彻底落山的时候,就把它收进去。”小寒叮嘱小五。 “嗯。”小五点头。他很想说,知道了章姐,但他不好意思张嘴,怕小寒不愿意。 “明儿见。” “唔,明儿见。”小五晚上独自练习了千百遍的话,终是形成了肌肉记忆,他还没考虑好之前就已经说了出来。 小寒笑了,冲他摆了摆手,拎着尼龙袋子走了。 锦市第二机床厂,规模不算太大,但也有一千五百多名工人,加上家属,一共得有三千多人。 所以只围着这个厂和家属区转,每天挣个三块五块的还是不成问题。 最主要的是这个地盘,它实实在在属于小五了,程庆肯定是不敢过来了,其它人还不知道这个地盘易了半个主,也不会轻易来挑战。 赶上运气好,遇到拉铁的车掉的多,就能挣个六七块。 周六下午卖完废品,小寒盘算了一下,这一个星期一共挣了八十三块三毛六分。 一年的工分钱一个星期就挣够了。 “小五啊,咱明天休息一天。”小寒对小五说。 第15章 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住在这 小五听小寒说明天要休息一天,一下子愣住了。 他心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姐明天不来了。最近捡到的废品少,挣的钱也少,是不是她嫌弃了,以后都不来了。 “姐,你以后都不来了吗?”小五问。眼睛里都起雾了。 终于叫出口的姐,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小五好恨,那为啥不早点叫呢,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啊?不是啊,明天不是星期天嘛,咱俩这一个星期也够累挺的了,休息一天。后天,星期一,我再来这里找你,咱俩再继续捡废品。”小寒坐在水泥管上缝被子,没注意看他。 “噢。”小五忍不住笑了起来:“咱也像工人一样,星期天不干活?” “对呀。不然天天都干活,那挣钱的意义在哪里呢?” 这小孩今天话忽然变多了,奇奇怪怪的。 小寒帮他把被子缝好。 其实是秋荷把被里和被面缝好,她拿过来把棉花套子装进去,再用针从中间缝两道,虽然听起来比较简单,但她也弄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还扎了好几回手。 都怪棉花套子太硬了。 ”小五,能和姐说说不,为啥要住在水泥管子里?”小寒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就说以前抢不过程庆,存不到钱,那这个星期挣的钱应是足够他租房子了。 “我没有钱。” “你在逗我?” 小五摇头,却是再不说了。 小寒也就不问了。 坐车回到了闫家镇,于千岩已经扶着自行车等在车站外了。 “千岩。”小寒朝他摆手。 “明日请好假了?”于千岩问。 “嗯。”小寒点头,心想,我就是老板,想啥时候休假就啥时候休假。 “那走吧。”于千岩把放在车后座上的旅行袋拿下来,挂在车把上,偏着车身,让小寒更好地坐上去。 这两天,于千岩都是在这里等她,把她送回去,再早上去把她从村里接到镇上坐车。 她拒绝,但他不听。 今日却拿着旅行袋。 “我帮你拿袋子。”小寒说。 “好。”于千岩把袋子拿下来递给她。 小寒拎着袋子在后座上坐好,想了想措词:“你今天放假了?” “对啊。” 小寒略尴尬地闭了一下一只眼睛:“可是,不好意思。我最近太忙了,还没空给你收拾西屋,你,你这会儿去了,没法住哇。” “没事,现在天还早,我回去再收拾也来得及。”于千岩说。 小寒很想问问你为啥不明天再回。但是人家每天接送她,这话也问不出口啊。 两人一起回了村里,正好赶上了上地的人收工回家。 “哎哟,这不于知青么,这是放假了?”有人打招呼。 “嗯,吴婶,放假了。”于千岩笑着回了一句。 “小寒呐,这带着小女婿回家啊!”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大声追问。 “嗯。”小寒干笑着回答。 她轻敲了敲于千岩的腰侧,于千岩差点弓起身来,脚下用力,自行车像飞一样蹿过了人群。 到了家门口,碰见了抱毛毛吃奶回来的秋荷。 “大嫂。”秋荷打了个招呼:“于哥来了。” 于千岩点头,把车推进院里停好。 “秋荷,毛毛吃饱了啊?”小寒身上脏,并没有接毛毛,只点着头逗她笑。 “黄嫂子说再过俩点儿再给你挤奶,到时候你去拿一趟。”秋荷说。 “好。”小寒点头,牛牛和毛毛看见于千岩来,就都围了过去,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 于千岩来了,秋荷就不好再住在这里了。她把孩子放到炕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小寒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比较晚了。秋荷大多把被子都铺好了,只等她吃完饭洗漱之后就能睡觉。 她看见秋荷收拾的东西里有好几双纳好的鞋底。 “你都纳好这么多双了?那是不是得买鞋面啊?这东西上哪儿买?”小寒拿着一只纳好的鞋底问。 鞋底上的针脚细密均匀,看着就像一个艺术品一样。 “得买,镇供销社就有。”秋荷说。 “我来买吧。大概要多少?” “二尺就应该够了。就买最便宜的平绒的就行,布的也行,别买登心绒。”秋荷叮嘱,这个大嫂吃要吃好的,买布估计也不会买便宜的,”登心绒的和平绒的都差不多一样结实,平绒的做鞋面更好做。” “哦。”小寒点头。 说话的功夫,秋荷就收拾好了针线笸箩,端起来准备回家,晚上没事,她还能再纳一只底。 “你回去和爸妈说,明晚中午来家里吃饭。”小寒说:“明天你早点来啊。” 她们晚上要请武四齐,所以中午请老人吃个饭。他们之间没了最大的牵绊,总得有一方努力去经营,这段关系才能长久良性地地存续下去。 孩子们已经失去了父爱,人生中已经有了不可逆的遗憾,她就希望他们能得到更多的人的爱,稍做弥补,其中爷爷奶奶的爱也非常重要。 “嗯。”秋荷点头。 送走秋荷,于千岩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在炕上玩起来了。 毛毛站在于千岩的腿上,于千岩扶着她的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牛牛拍手笑了起来。 小寒洗漱了一下,琢磨晚上吃什么。 “妈,于叔叔说了,他做饭。”多多看见她进来连忙说:“你就别发愁了。” 小寒觉得自己手心直痒痒。 “罗多多,能不能从人家身上下来,于叔叔今天讲了一天课累了。”小寒严肃地说。 多多听话地从于千岩腿上下来。 她认真的时候,孩子们就会特别听话,他们好像更擅长感知大人的情绪。 “我去做饭,你们俩乖乖地,看着妹妹好不好?”于千岩笑着对俩小孩说。 “好。”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真乖,等会于叔叔有奖励。” “啥奖励?”多多眨巴着小眼睛问。 “吃完饭于叔叔再给你们。” “好吧。”罗多多失望却又无可奈何样地小叹了口气。 逗得于千岩和小寒捧腹不已。 晚上照例是高粱米饭,小寒终于学会了烧火,所以她来烧火,于千岩做饭。 菜的话,炒了个白菜炒粉条,鸡蛋炒大葱。上次炸的鸡蛋酱还没有吃完,小寒也端上了桌。 属实是有点寒酸。凑合了吧。 吃完饭,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于千岩给礼物,章小寒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于千岩拿出来两张硬纸板,是玩具模型图纸。 “这是什么?”两个孩子好奇地趴在桌子上看着图纸。 “你们看,这是公共汽车,这是小汽车。这是岗亭,这个呢,是无轨电车,这个是货车,这个是红绿灯。把这些图案,沿着这条虚线剪下来,把这些白色的地方折好,粘起来,就能拼成一辆车了。”于千岩指着模型图纸说。 “哇,这个真不错哎。”小寒也凑过去看,配色非常简单,人物描画的也粗糙,但胜在这个可以拼成立体形状,这种就非常吸引人了。 这个能锻炼孩子的动手能力。并且现在也没有发达的传媒,这些东西他们日常生活中不太能见得到。拼这个,还能增长见识。 这个礼物真的是用心了。 “于叔叔的礼物你们喜不喜欢?”小寒问孩子们。 “喜欢。”俩人一起点头。 “那要说谢谢于叔叔。”小寒教他们。 “谢谢于叔叔。” “不用谢。”于千岩笑。 “明天让姑姑给你们熬点胶,你们试着先拼一个。”小寒摸了摸纸板,还挺厚。 “明天用哥哥的拼吧。”多多利索地爬下炕,把自己的那张放进了下面的柜子里,“妈,这是多多的柜子,你别翻。” 小寒不屑地切了一声。 牛牛看了半天,也有点舍不得剪。但他是哥哥,想了半天才指了指最边角上的小卡车说:“明天拼这辆吧。” 多多凑过去,点了点头说:“你小心点剪,可别剪坏了。” 她这么一说,牛牛就更不想剪了。 眼看天都黑了,西屋还没有收拾呢。 小寒收拾完碗筷,先把放在炕上的杂物都搬到地上,也顺便检查一下,看看里面都是啥。 于千岩帮她一起弄。 他先找了几根木棍和红砖,在地上搭了一个架子。再把炕上的搬下来的东西放在上面。 这些里面有玉米面,高粱米,黄豆。还有几个面口袋里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她不认识,明天问问秋荷吧。 于千岩找来一条绳子量了炕的长度。 “沟那边田守仁家里会编炕席,我去他家看看有没有现成的。”于千岩说。平山村被一条小河沟分成了东西两个总分,他们这边靠近公路,就会管另一边叫沟那边。 “好。”小寒拿出三十块钱递给他。 “这张炕席的钱我还是有的。你先收起来吧。”于千岩笑笑。 “我有钱,这钱你拿着吧。”小寒坚持。 于千岩想了想说:“小寒,不说未来,只说现在,我们是夫妻的关系。对于家庭都应该承担些责任。我现在一个月20块钱的代课费,村里年底还会补贴粮食和票证,我一个月给你10块钱,等年底的时候村里补贴的粮和证票都给你,你看可好?” “不好。”小寒赶紧摇头,“我咋能要你的钱啊,不用,我有钱真的。” “宿舍不是家,知青点也不是家。我很喜欢这间屋子,我想好好地把这间屋子布置一下,暂时当成我的家,可以吗?”于千岩真诚地说。 “当成家没问题。一直当成家也行。”小寒说完又觉得有岐意:“呃,我的意思是,就是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住在这。” “那租房子还得付点房租呢,何况我每个星期天还回来。说不定下个学期学校就不用我了。”于千岩说。 他情绪是不是低落,小寒还没感受到。她自己先低落了起来,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就应该去当老师,去读大学。千万不能再像书里写的那样,蹉跎了大半的人生。 “行,那就随你吧。”小寒拍板,心想,那就等他回来的时候多给他做点好吃的,找补找补。 她在家里扫房顶上的蜘蛛网,擦窗户,擦窗台,扫地。 于千岩去买炕席。 “小寒在呢?”一个高个子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王哥,你咋来了?”小寒在炕上应了一声,赶紧下地去迎。 这是黄嫂子的男人,王志宏。 “秋花说你没来拿奶,怕你忘了,催我给你送过来,怕半夜饿着毛毛。”王哥说:“毛毛呢?” “和她哥姐在炕上玩呢,王哥屋里坐会呗。”小寒接过半瓶奶,这足够毛毛半夜吃的了。 “不了,我还得回去磨豆腐。”王哥拒绝。 “哎,王哥,我能不能和你订点水豆腐?”小寒心中一动,王哥家里,村里人送外号,豆腐王,擅磨豆腐。 “那当然行了,你要多少?” “我要两盆,中午一盆,晚上一盆,行不?” “行,我反正每天磨两回,明儿前晌你抱孩子来吃奶的时候,就能端走,下半儿晌的话,一点多就能端。” “那可太好了,多少钱一盆啊?” “啥钱不钱的?这东西不值钱。”王哥笑道。 “那可不行,你不要钱,那我就不要了。”小寒说。 “要别人都是3分钱一小盆,给你3分钱一大盆。” “谢谢王哥,你等会,我拿个盆去。”小寒回了外屋地,把奶放在碗柜上,找了一个盆拿了出去。 “行了,那我走了。”王哥拿着盆走了。 明天再炒点鸡蛋酱搭配上水豆腐,一个菜就搞定了。 被王哥一耽误,她还没收拾完,于千岩就扛着一领炕席回来了。 于千岩帮她一起擦窗户玻璃,里外一起擦,很快就擦干净了。再抹干净窗台。把新炕席一铺。 整个屋子都焕然一新了。 于千岩从旅行袋里把牙刷毛巾脸盆拿了出来。 他的被褥带到学校去了,章小寒拿了一套新的给他。 于千岩笑着道了谢,小寒帮他把被子铺在中间点的位置。 不然一会儿烧炕,炕头太烫了。 小寒给毛毛洗完澡再给多多和牛牛洗。 这一天也很累,她边洗边打哈欠。 她每天干的活都太脏,所以回来她也是要擦澡的,以前在外屋地就行,现在只能搬进屋子里。 “牛牛,你乖乖地闭眼睡觉,妈妈同意你睁开眼睛,你才能睁开记住了吗?”小寒嘱咐牛牛。 “知道了,妈妈。”牛牛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妈妈,你看我闭得紧不紧?” “嗯。真棒。” 小寒赶紧脱了衣服开始擦,擦好了,再换水洗头发。 “明天一定剪了你。”小寒洗完长长头发,只稍微擦了擦就忍不住睡了过去。 第16章 宴请公婆 第二天早上刚亮天,于千岩就拎着一筐粪进了院门。 “你弄这玩意儿干啥?”小寒正在漱口的刷牙水差点咽回了肚子里。 “呃。”于千岩愣了一下,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可以肥地。” 看小寒还不是很明白,说:“交给大队能算工分。” “哦。”小寒长长地点了点头,心想我是有底线的,就算有工分,我也不去捡粪。 呃,你去捡破烂了,底线有,但不高。 于千岩,未来跺跺脚物流行业都要颤上一颤的人物,今天竟然在这里捡粪,小寒有些唏嘘。但想想,他才21岁,从上海那么大的都市来了平山村这样小的山村,生活差别如此巨大,他却能保持这么好的心态,难怪能成大事。 章小寒心中敬佩。 他把粪倒在墙角,等攒多了再一块交。 回屋洗干净了手,帮小寒做早饭。 看着他在锅台上娴熟的忙碌,小寒脑子一抽感叹了句:“千岩,这谁要是嫁给你可真是有福气。” 于千岩含笑看了她一眼。 章小寒的心顿时百转千回,惊涛拍岸,在心里疯狂地寻找撤回键,未果。 “我,我去看看毛毛,她好像哭了。”小寒不敢再多看于千岩一眼,赶紧站起身,进屋,跌跌撞撞之下,脑门还和门框来了次亲密的接触。 哐当一声脆响,真把毛毛吓哭了。 她觉得她听到了于千岩无声的大笑,振聋发聩。但她不敢回头看。 毛毛已经有点认人了,看见妈妈进来,立刻止住哭,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寒的心都被萌化了。 她抱起毛毛,在屋子里游逛了起来。并一一给她盘点家中物品:“这是柜子,这是镜子,这是脸盆。来跟着妈妈说,柜子、脸盆、镜子。看我家毛毛,这大眼睛,这高鼻梁,长得可真俊啊。” 早上已经抱她去吃过奶,这会儿吃饱了,精神头很足,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正是看啥都新鲜的时候,小嘴里不时发着不明意义的呵啊声。 于千岩在小寒的“科普”声中,掀开锅盖,从里面的叉八拉上端下来一大碗炖蛋和一小盆蒸土豆。 叉八拉是呈丫字型的树杈,放在大铁锅里,正好可以代替蒸东西的篦子。 拿出叉八拉,再把下面的高粱米饭盛出来。 孩子们看见有炖蛋,高兴坏了。 “咦,罗多多,今天咋不念叨了呢?”小寒掏了掏耳朵。 “这不有客人嘛!”多多瞅了她一眼。 “小机灵鬼。”小寒捏了一下她的小脸:“那你珍惜机会多吃点。” “于叔叔说了,他以后每个星期天都来。”多多把小寒给她盛到饭碗里的炖蛋用勺子搅拌均匀,确保每粒米上都粘上了炖蛋。 她才三岁,但已经能熟练的自己吃饭了。 小寒看了于千岩一眼,他正把土豆皮撕掉,用勺子压碎,再拌上最后一点鸡蛋酱。修长的手指,骨指分明,坚硬有力,他认真地拌着土豆,半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小寒咽了口口水。 “那以后就每个星期天都做好吃的。”小寒后知后觉的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暗骂自己,你想老草吃嫩牛咋的?先看看你这一家人吧,吃一锅躺一炕的。 吃完饭,小寒和于千岩商量今天中午和晚上都需要准备些什么菜。 “今天是十七,镇上有集,等一会儿咱俩去镇上看看,买点菜。”于千岩说:“我先去趟村支部,邀请一下武四齐。” “行。”小寒点头同意。 他刚走没一会儿,秋荷就来了。 “大嫂,你在干什么?”秋荷一进来,看见牛牛和多多正趴在桌子上玩着一张画纸,而她的大嫂,则把长长的头发绑在头顶,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对镜比划呢。 “秋荷来了,这头发太长了,我想剪了。”小寒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继续琢磨怎么剪,她记得以前在抖音上看到过一种剪头发的方法,就是把头发扎一个高马尾,然后剪齐,放下来就是一个非常自然的短发了。 秋荷赶紧握住她的手。 “咋了?”小寒心想,不能是剪头发还有啥忌讳吧,这已经出了正月了啊。 “你这样一剪,头发飘得满地都是,就卖不上钱了。”秋荷说。 “啥?”小寒心想头发还能卖钱,随即一想,对啊头发也能卖钱啊。 “噢。”小寒把头发解开说:“我差点忘了,是不是辫子越长卖的钱越贵?” 秋荷点头。 小寒利索地编了两条麻花辫。在耳根下,用绳子系紧,从耳根下把辫子齐根剪断。 秋荷接过这两条粗辫子,心中羡慕,她的头发就有点少,只能梳两条细纽纽的麻花辫。 小寒对着镜子,晃了晃脑袋,让头发自然地散开。 昨晚才洗的头发,非常干净,顺滑地贴在头上。 “妈妈,你的头发没了。”牛牛说。 “妈,你为啥剪辫子?”多多也不玩她哥的模型图纸了,站在炕沿上看她。 “你给我往后稍稍,别掉下来。”小寒露出八颗牙齿问道:“妈妈剪了头发好看不好看?” “有点好看。”多多勉强说道。牛牛破天荒地皱起了眉头,但也跟着点了点头。 “来来来,妈妈也帮你剪了。”小寒拿着剪刀作势去拉多多。 “我不,我不剪。”多多立刻跑到了炕里面,半个屁股坐在窗台上,护住了她那两根比韭菜多不了多少的黄毛。 “哼。没眼光。”小寒不理她,继续对着镜子找补。 她本来是想剪个自然的长碎发,当个成熟知性的美女,现在成了刚成年的学生。 她拍了拍这张脸,这个身体25岁了。但是从18岁结婚之后就很少干农活,虽然生了三个孩子,但是外表看起来很是年轻。如今剪短了头发,虽然看着很是青涩,但是真的非常减龄,说是刚满20都有人相信。 秋荷接过剪刀,帮她把发梢修整齐,再把前面的刘海剪短。 “嗯。这样就好看多了。”秋荷拿来扫炕的笤帚帮她把碎头发扫到地下。 “秋荷你这手就是巧。”小寒对着镜子照了照夸赞道:“对了,你一会儿帮他俩熬点浆糊,他们做手工用。” “行。”秋荷点头。 “这两根辫子能卖多少钱啊?”小寒把头发收起来,拿张牛皮纸包起来,掀开柜子放了进去。 “你这辫子又粗又黑,最少能卖10块钱。”秋荷说。 “真的。”小寒惊讶,好险,差点就败家的把十块钱扔了。 “我从黄嫂子家订了水豆腐,中午炸个鸡蛋卤配上,算一个菜。你一会儿在家再炸点鸡蛋酱,前几天做的,吃没了。” “水豆腐不用鸡蛋酱,捣点蒜放点酱油就好吃。”秋荷说。 “行,这个听你的。我和于知青一会儿上镇上买菜,你有啥要买的不,我捎回来。”小寒问。 “没啥,妈说了,让你别整太多菜,就随便吃口就行。”秋荷说。 她妈知道她去朱大爷家买鸡蛋的事了,听说小寒让她每天早上也必须吃一个煮鸡蛋的时候,悄悄抹了泪。 但还是嘱咐她:“你大嫂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活,不容易,她舍得给孩子花,给你花,这是咱老罗家的福气,你要替她省着点。” 秋荷心想,这个大嫂主意正着呢,她可拉不回来。 “知道了。”小寒随口答了一句。 八点钟不到,于千岩就回来了,看着新鲜出炉的新发型愣了一下。 “咋说?”小寒问。 “啊?噢,说好了。他说他晚上来家里喝酒,正好看见了冷书记,就一起请了。” “行。”小寒点头。 冷明这个人书中略有提及,是个退伍军人,非常的正直。他努力带着平山村村民发家致富,但因着发现了武四齐倒换公粮,贪污知青的拨款,不肯和他同流合污,被他给推到山沟里摔死了。村里人都以为是因公殉职了,埋人的时候,村里好多人都去送了葬。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多和冷支书打打交道,也不是坏事。如果能救他一命,那也挺好的。 小寒背上布袋拿上编织绳编的蓝色的菜篮,坐在自行车后座出了村。 不理会儿身后那纷纷的议论。 没事,虽说嘴皮子磨不薄,口水说不干,但说得多了,就像嚼得只剩渣子的甘蔗,没味儿,估计就吐了。 集上很热闹,卖布的,卖鸡鱼肉蛋、土豆白菜的,应有尽有。 集边上还停着一辆小型的农用车,车后斗里装着红苹果。 好久没见过水果了,苹果一分钱一斤,也能拿粮食换,高粱米十斤能换二十斤苹果。 小寒买了十斤苹果,准备给老人拿回去点。 集上的肉新鲜又便宜,6毛7分钱一斤,但要肉票。 于千岩买了四斤肉。 小寒趁机让师傅白给了三根大骨头,并且用砍刀剁断。 二分钱买了三根大白萝卜,准备回家炖点骨头汤,喝汤下面条都行。 这个时节并没有新鲜的青菜,只看到了芹菜,买了两捆,花了一毛二分钱。 韭菜挺多,三分钱一斤,买了五斤。 小寒每次都想抢着付钱,但是都没伸过于千岩的长胳膊,搞得她好像故意作假似的。后面她就不抢了。 集上还有卖干货的,小寒买了点海带和花生米。准备回去拌个凉菜。 集上的酒也便宜,8毛钱一瓶的烧锅酒,买了四瓶。 小寒趁于千岩整理东西的时候,买了一纸包槽子糕。 于千岩看着笑了笑。 回去后也就十点多点。秋荷正纳鞋底,牛牛陪着多多玩翻花绳,毛毛睡着了。 秋荷看他们进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帮着做饭。 中午下酒菜是油炸花生米,凉拌海带丝,白菜芯切丝拌胡萝卜丝,芹菜煮花生米。 热菜是芹菜炒肉,韭菜炒鸡蛋,红烧肉和水豆腐。 摆了满满一桌子,看着也像那回事儿了。 弄好这些菜,也就十一点半多了,两位老人也来了,但是身后却跟了两个小尾巴,两个女孩。大的和牛牛差不多,小的和多多一样。 “爸,妈来了。”小寒热情地打着招呼:“你们也来了,快进来。” “大妈。”两个小姑娘怯生生地叫人。 “唉,快上盆那洗手,马上吃饭了。”小寒答应一声。 这两孩子是罗建军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 “牛牛,多多,快招呼一下。”小寒冲屋子里喊。 “唉。”牛牛应了一声,牵着多多的手出来了。 他们并不太熟,但是牛牛还是小主人样的,帮她们递毛巾,再领她们进屋上炕。 “爸妈,你们也洗洗手吧。”小寒拿出竹编外皮的暖壶倒了点水在盆里。 “唉。”俩老人倒也没有反对,蹲在院子里洗起了手。 小寒婆婆看了看她的头发,问:“好不秧的咋把头发剪了?” “我现在干的活太脏了,头发太长,洗了特别难干。” “叔,婶子。”于千岩系着一条布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打招呼。 两人顿了一下,略点了点头。 炕桌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桌,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 于是小寒就放了两张桌子,大人一桌,小孩子一桌。 秋荷坐小孩桌,顺便看着孩子们吃饭。 于千岩帮着罗启山倒了一碗酒,他伸手把倒满酒的碗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意思是接受了。 小寒把她婆婆面前的空碗拿过来说:“给妈倒点。” “哎,我不用。”她婆婆赶紧阻拦。 “尝尝吧,少喝点。”小寒说。于千言就倒了少半碗。 “唉哟唉哟行了行了。”她婆婆扭捏了一下说。 小寒把倒好的酒碗放到她面前。 于千岩再给自己倒了一碗。 “叔、婶子,这次的事给您二老带了麻烦,今天借着这顿饭,正式和二老道个歉。”于千岩举起了碗说:“我干了,二位随意。” 他咕咚咕咚一忽儿就喝干了这碗酒。 这怕不得有二两吧,竟脸不红心不跳。 “好。虽说是南方来的,但这性子合我老头子胃口。我陪一个。”罗启山点头,也喝了一碗。 小寒婆婆默默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被辣得直吸气。 “快吃口菜。”小寒赶紧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 罗启山夹了颗花生米嚼了嚼:“你教书的差事儿咋样?” “现在带三个班,孩子有点难管。”于千岩没说太多,现在的孩子认真学习的并不多,多亏关校长压着,才没有闹得乌烟瘴气的。 “学生娃不听话,你就打。”罗启山说。 “你胡说啥呢,那哪敢随便打,小于啊,你别听他的。”小寒婆婆赶紧说。 “唉。”罗启山长叹口气,“这可啥时候是个头。” 于千岩只是淡笑。 “爸妈,赶紧吃菜,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小孩子桌那边罗老二家的女儿不太敢动筷子,小寒给秋荷使眼色,秋荷就给她们夹菜。 “老二媳妇带老三回娘家了,我们来你家,就顺便把她们带过来了。”小寒婆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老二媳妇听说小寒要请客,带上老二抱上孩子直接就走了,把两闺女给扔家了。气得她直拍炕。 第17章 小马过河 毛毛醒了,哭了起来。 小寒婆婆按下小寒,自己去给孩子换了尿布,又抱着去黄嫂子家吃奶了。 罗启山喝了半瓶酒,眼泪就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他嘶哈嘶哈地用袖子抹着泪。 多多从炕梢的笸箩里拿出一片布条,走过来递给她爷爷。 “爷,不哭。”多多说。 “哎哟,爷的好大孙女。”老头脸上笑开了花,哭脸笑脸同时呈现在了一张脸上,扯过来拧了拧鼻子。 吃完午饭,小寒婆婆扶着半醉的他,领着罗老二家的女儿们回家去了。 小寒盯着牛牛和多多漱口,然后给他们在炕梢铺好被褥,让他们睡午觉。 多多的乳牙都长齐了,得开始刷牙了。 明天去市里看看,给他们买个牙刷和牙膏。 “牛牛今年几岁了?”于千岩在灶下烧火,小寒把洗好的大骨头放进锅里熬汤。 又能熬汤又可以烧炕,还不错。 “五岁了。”小寒看着灶下脸色没啥变化的人,心想,这人酒量还不错啊,两人喝了半瓶,她公公都醉得要让人扶了,他还和正常人无异,行动自如。“千岩,你去睡会儿吧,晚上还得喝酒呢。” 不过,好像话变少了些。 “好。”于千岩把灶坑塞满,拍拍手站起来,拿把笤帚把地面扫干净,再把垃圾全部用小铲子铲进灶炕里。 小寒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身影,忽然心里奇怪,中午还好好的,咋忽然之间就不高兴了。 她拎了刚灌好的暖瓶进屋,给秋荷倒了碗水,自己也倒了一碗。 看着这蓝边的粗糙的瓷碗,心里想着,应该再买几个喝水杯。 但是凭捡破烂想实现生活质的飞跃,有点难。 秋荷还在努力地纳鞋底。 “秋荷,咱们村有没有幼儿园。”小寒坐在炕上,拿了个枕头靠在窗台前。 秋荷拿了个小被子把两人的脚盖住。 “啥叫幼儿园?”秋荷拿针在头上摩擦了一下说。 “就是让像牛牛和多多这么大孩子上学的地方。” “这么小就上学吗?”秋荷想了想说:“好像隔壁三合村有个育红班,是收小孩的,但多大就不知道了。” “你明天打听打听,要是让他们去上学,你白天就看毛毛一个人就行了。”小寒说。 一个人看三个孩子,实在是太累了。 “牛牛和多多都听话,我也不咋的累。” 小寒在炕上歪着,和秋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自打生下来,她就没出过这么大的力。 不说体力,单说精神上,就觉得非常的疲累。 毛毛的哭声把她吵醒的。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躺在炕上睡得好好的。 “妈,你醒了,毛毛指定是尿了。”多多说。 “噢。”小寒坐起来,把毛毛花棉裤里塞着的尿布拿出来,不但尿了,还拉屎了。 没办法,赶紧下地,弄点温水给她擦干净屁股,再换一条干净的尿布。 再就着盆里的温水把尿布洗干净,晾出去。 院子里于千岩正和秋荷一起搭鸡窝。 “小寒,睡醒了?”于千岩看见她出来,笑了笑。 “大嫂。”秋荷也打了个招呼。 “搭这个干啥?” “一户能养三只鸡。妈说把我的户单独放在你这,这样就能养六只了。”秋荷高兴地说,小脸都发着红光。 这样养到秋天,就能吃鸡蛋了,不用再去外面买鸡蛋了。 “你高兴就好。”小寒本想说那会太累了,但看她这样高兴,不能泼人家冷水不是。 她袖着手站在旁边看两人搭鸡窝。鸡窝搭在墙的西北角,这样就有两堵墙直接可以当鸡窝的墙,下面用细木头搭了架子,架子离地面有十厘米高。另外两边用铁丝网拦起来,在一边开了门。 鸡窝有一米高,上面用长草苫着。 “哪里来的铁丝网啊?”小寒问。 “我去知青点拿的,他们要搭鸡窝,镇知青办给他们批了一卷。”于千岩来回开关了一下门试了一试,很结实。把手钳子收起来说。 小寒点头:“那会不会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等过年的时候,给他们煮点饺子送过去就行。”于千岩站起来看鸡窝,搭得还算工整,勉强打了个及格分。 这一杆子支到了过年,今年的年才过完吧,好敷衍啊。 盖好鸡窝,于千岩拿起大扫帚,哗哗地开始清扫院子。 “大嫂,我打算种几垄豆角、洋柿子黄瓜。你还想种啥吗?”秋荷打量着院子里的地规划着。 “都听你的。但你还要看孩子,别太累着了。”小寒总觉得只花了三十块钱,让人家干这么多事,有点过份。 “行。”秋荷高兴起来:“那园子边再点一圈甜杆儿。” 小寒看她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 于千岩看着,心里也平静了下来。 他心理不舒服的时候,就喜欢一直不停地干活,让自己被动地平静起来,但每次干完后,心里面还是觉得空旷的难受。 但这一会儿,他忽然不急躁了,不自责了。 “三点半了,做饭吧,他们一会儿该到了。”于千岩看了看太阳说。 “中。”小寒笑着应。 于千岩忽然很想捏捏她的脸,就像她总偷偷摸摸捏毛毛一样。 她就是毛毛的等比放大版,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再梳上这个公主头,就和他幼时看见表姐常抱在怀里的洋娃娃一个样。 晚上剩下的肉,秋荷用东北的做法,做了一个蒸肉。就是把五花肉焯水后放花椒和大料煮半个多小时,捞出晾凉后,切大薄片,放进铝饭盒里,淋上稍加了盐的酱油,再洒上姜末,葱花,再放一颗大料,放在叉巴拉上蒸,再蒸个半个点就熟了。 这个菜无论是做法还是味道都比只炖个肉或是炒个肉菜要精致不少。 傍晚的时候,罗老二家的两个小丫头又来了,两人合力拎着一只筐。 “小芹、小秀,这拎的啥呀?”小荷赶紧上前接过:“就你俩来的?” 小芹稍大些,点头回答说:“大妈,就我俩人来的。我奶让我们给你送点东西。” “快进屋上炕,和哥哥去玩。” “嗯。”两人答应一声进屋了。 筐里装着发好的豆芽和干蘑菇。还有一颗酸菜。 炒了个韭菜豆芽粉条鸡蛋的合菜,芹菜炒肉丝,水豆腐,再炖了个骨头蘑菇汤,把酸菜切成丝放在了里面一起炖。勉强凑合了几个菜。再炸上一大盘花生米,当做下酒菜,满满摆了一桌子,看着也能说得过去了。 这次在西屋摆了一桌,招待武四齐和冷书记。 东屋里摆一桌,秋荷带着孩子们吃。 晚上刚亮灯,武四齐就摇摇晃晃地进来了。 小寒看见他穿了一双崭新的皮鞋。 “哎哟,武哥,你这够洋气的,洋皮鞋都穿上了,是好看啊。显得你腿长身高。”小寒夸赞道:“帅气。” 武四齐穿上这双皮鞋都恨不得把脚扛在肩膀上了,但一天了,愣是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这话,郁闷到不行了,没想到小寒一眼就看到了,而且夸到点子上了,虽然他不懂帅气具体是啥意思,但能意会得到,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脸上浮出来。 小寒心里一阵恶心。 于千岩不着痕迹地把她拖到身后,让武四齐要拍她肩膀的手落了空。 “武哥,快进屋。” 武四齐以为是进东屋,没想到被让进了西屋。 他刚进屋,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坐下,冷书记也进来了。 冷书记手里拎着两包槽子糕。 “小于,小章,这是给孩子们带的。“ “哎呀,冷书记你这太客气,就是吃顿便饭,你这样,我们不好意思啊。”小寒接下了糕点说。 “不用客气,这不是家里有孩子嘛。” “那就不客气了,冷书记快进屋坐,武主任已经来了。”于千岩说。 “快别客气,我大老粗。”冷书记用手摸了摸自己快露出青皮的脑袋说。 “冷书记来了,快上炕。你看这小两口,非要请客,还准备了这么多菜,太客气了。”武四齐看着桌上的菜说 “咋整这么多菜啊,你们这,这也不容易,刚结婚,还要,要养孩子呢。”冷书记说完这个,又有点后悔,这孩子不是人家小于的。 于千岩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说:“快,冷书记,赶紧上炕,炕上热乎。” “哎。” 四人坐在桌子两边。 小寒给他们三人各倒了一碗酒。 “小章也来两口。”武四齐说。 “行。”小寒爽快的答应,“不过,武哥,我没喝过酒,今天听您的,就喝上两口,出了洋相,可别笑话我。” “那不能。”武四齐笑着摇头,亲自给小寒倒了半碗酒,“哥够意思吧。” 小寒笑着点头。 碰了杯喝了酒,吃了两口菜,冷书记对小寒说:“小章,我好像没看见你下地干活,罗家大丫头也没下地,这到了年底分的粮食怕是不够你们吃啊。” “可不,我也是着急这事,前几天就来了。我都寻思好了,我这边仓库需要个记录员,小章你是初中毕业,能不能降贵过来帮帮哥。活不累,一天算三个工分。”武四齐抿了一口酒说。 冷明和于千岩都暗自变了脸色。 小寒做可惜状,拍了拍大腿说:“武哥,有这好事,你咋还藏着掖着不早说。我男人,啊,就是建国,他有个战友调到锦市武装部了。我上周去武装部问抚恤金的事,正好碰到了,他媳妇生孩子了,上面还有三个,实在没人照顾她,就让我去侍候侍候月子。 我这也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这不,都去一个礼拜了。今儿是千岩放假,我也跟着告了一天假,明天还得接茬去。” 虽然是在人家家里当保姆,但是武装部的人,咋也比在村里当记录员强。 这两人都是当官的,这点事比谁都看得明白。 “这是条路。还是别放。”武四齐倒是想违良心说句不好,但是冷书记和于千岩也都不是傻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谁愿意去侍候别人。”小寒应了一声:“武哥,冷书记快吃菜。” 冷书记点点头,夹了一筷子合菜,嚼了嚼赞道:“这个菜好吃,清爽还入味。” “我猜肯定是小章炒的,这菜就和她这人一样,长得俊。小章你这头发一剪,说你还没结婚也有人信啊。”武四齐稍眯着眼睛说。 于千岩握了一下小寒的手问:“你这手咋还这么凉。” “可能刚刚水太冰了。”小寒喝了口酒,脸已经红了,就有点迟钝,没太反应过来。 武四齐眼里精光冒出,看着地上的箱子和旅行袋刺道:“小于你晚上住这屋啊?这小两口还分炕睡呢?” “那哪能,这屋给孩子们睡的,不然晚上不太方便。”于千岩淡淡回了一句。 如此直白,那壮汉冷书记,还是光棍呢。一口酒呛到了嗓子眼,吭吭咳了半天。 武四齐没讨着便宜,独自生闷气。 “冷书记,咱村今年种啥?”于千岩唠家常。眼睛余光盯着章小寒,不让她再喝酒。 “我想旱改水,但是得打井,修水线。还得找优质的稻种,怕有点来不及。”冷书记说。 其实不是怕来不及,而武四齐反对。 现在种苞米高梁大豆,但凡买种或是买化肥,都是他在做,他从中间过一手,都有油水可捞,改成水田,那就是冷明全权负责,他就靠边站了。 到时候公粮他想从中间再过,那就更难了。 这一大块肥肉没了,那就等同于要他的命。 “大米的价格肯定能比高梁苞米高,前期虽然投入多,种粮经验也少,但是即使赔上一两年,也还是值得的。”于千岩说。 “对。我打听了,稻子一等公粮9分钱一斤。最好的高粱,也才二分多钱一斤啊。关键是高粱很难评一等。”武四齐夹了块蒸肉吃,心里没说的话是,稻子现在比较缺,很容易就被评一等。 这小章秀秀气气的,做的饭也秀气。这肉看着就好吃,放进嘴里一嚼,比看着还好吃。 “我听人说了,那稻子难伺候的很,又得放水,又得勤施肥。插秧、秋收都特别费功夫,别到时候秋收了,倒伏了一大片,颗粒无收,那全村人可跟着喝西北风吧。”武四齐淡淡地说。 冷明掩下眼中锐利的神色,开村民大会的时候,他就是用这套说辞,打消了村民们,他好不容易激发出来的积极性。许多人投了反对票,才没干成。 小寒最恨这种拖着历史的车轮不让往前走的人。主要是她实在不想吃高粱米饭了,太刺嗓子。 “有一个故事叫小马过河,一匹小马想要淌河,老黄牛说,这条河浅得很,只没过脚脖子。小马刚想过河,小松鼠跳出来说,千万别过,这条河深得很,它的同伴昨天才被淹死了。最后小马的妈妈说,要知道这条河的深浅,得自己淌淌试试才知道。 小马忍着害怕,下了河。发现,河水既没有老牛伯伯说的那样浅,但也没有小松鼠兄弟说的那样深。它淌着淌着,逐渐放开了胆子,最后从容地过了河。随着它长大,河水也只能没过它的脚脖子了。”于千岩说。 “冷书记,要是种水田,我们年底是不是能分点稻子?”小寒舌头都有点大了:“这高粱米饭我是一天也吃不下去了,要是年底给分大米,我就投改水田一票。” “我也投一票。”于千岩淡笑着看着小寒的脸,并抬手温柔地给她把粘到嘴唇上的头发拨拉下来。 武四齐看着眼睛里蒙着水雾的小寒,那小嘴嘟嘟着,那个词咋说来着,可爱,对可爱死了。他脑子瞬间就热了,这从首都回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这娇得哪里像个孩子妈,分明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啊。 “那也不能全改了,不然万一绝收,咱俩都担不起这责任,要不把大窑那边的地先改了试一下吧。”武四齐嗞的喝了一口酒说。 冷明简直不敢置信,他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先改大窑那片地,本就是他的提议。 但这个机会肯定不能错过:“武哥,兄弟不会让你吃挂落的。” “这咱相信,兄弟你一看就有担当。这样,明儿你就去联系打井队,让村民出工修水线,哥哥我帮你联系粮种,省粮站哥哥不才,认识人。再派个把技术员来啥的,也不在话下。”武四齐拍着胸脯说。 “那可谢谢哥哥了。”冷明喜形于色,也不管他要插手这件事了,现在只要能办成,就是胜利,等年底村民尝到甜头,不让种都不行了。其它的都能再议。 他偷眼看了醉眼朦胧的小章一眼,心里画魂儿,她是真的趁醉说这话,还是真醉了随便说的。 第18章 房子之争 于千岩送走了武四齐和冷明,再回来时看见小寒坐在灶台下烧火,火光映着她的脸,把白净的脸衬出了健康的红色。看他进来呵呵一笑。 “大嫂,你没事儿吧?”秋荷从大锅里舀水,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儿啊,我今天高兴啊。”小寒从板凳上站起来,趔趄了一下,于千岩长腿一迈扶住了她的肩膀。 “你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赶紧回屋睡觉吧。”于千岩声音温柔地说。 “嗯。”小寒点了头,走了两步,小声嘀咕:“哎,这地咋还不平了呢?” 秋荷看着她这样,问于千岩:“于哥,我大嫂喝了多少酒?” 于千岩伸出了两根指头。 “喝了两碗?”秋荷惊了,没想到大嫂这么能喝。 于千岩摇了摇头,淡淡开口:“两口。” 秋荷更惊了,没想到大嫂这么不能喝! 小寒挣扎着刷牙洗脸。 “妈,你以后别喝了。”多多嫌弃地扶着她的胳膊。 小寒像看见了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阴险地笑了,她伸出魔爪捏住了多多的脸:“说,妈妈是不是天下第一好的妈妈?” “唉呀,你是,是行了吧。快点睡觉吧。”罗多多敷衍地说,然后学着于千岩的样子说了句:“乖啊。” 一屋子人都被她逗乐了。 小寒被塞进了被子里。 秋荷睡在炕梢,炕上躺了一排小孩,罗老二家的两个女儿也没回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小寒感觉有点头疼。 “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于千岩拎着粪筐回来,就看见小寒蹲在院子里捏头。 “稍微有点头疼。”小寒把涮牙刷的水倒掉站起来说。 “你以后一滴酒也别喝了。”于千岩边洗手边说。 “啊?我昨晚耍酒疯了?”小寒在记忆里翻了翻,都不知道武四齐和冷明是啥时候走的,天啊,她断片了,“我,我昨晚没出洋相吧?” “没。”于千岩摇头,说:“估计你的体质对酒精过敏,以后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章小寒点头。那玩意儿确实不好喝,太辣了。 于千岩把她带到镇上去坐大客车。 待她走到小五住的水泥管前时,小五瞪大了眼睛,这几天伙食不错,他的小脸上长了点肉,有了婴儿肥,看起来很可爱。 “姐,你头发呢?”小五问,心里有点着急,姐每天管他早饭和午饭,是不是钱不够花,把头发卖了。 “剪了,不然每天晚上洗头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小寒满不在乎,把饭盒递给他说:“今天哪儿捡?” 饭盒里是昨天剩的蒸肉,炒蛋还有一些酸菜。来前儿专门热了。她怕凉,还在饭盒外面裹了一条毛巾。最近天气也不那么冷了,摸摸也还没凉。 小五打开饭盒,看着这么好的伙食,本能地舔了舔嘴唇。 “我昨天看见厂西区那边缺了个口子,咱俩今天偷着进去,那里边指定都是铁。”小五边吃边说。 “不行。那不是捡破烂,那是偷,是犯法的。”小寒严辞拒绝:“你和我,都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犯不着为那十块八块,把自己今后的人生都搭进去。” “啊?”小五遗憾地拖长了音,眼睛在饭盒上叽里咕噜直转。 “昨天捡的,给我还回去。”小寒语调平静,但小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瘪了瘪嘴应:“嗯。” 吃完饭,小寒领着小五,拎着大半袋废铁去了厂西区的门房。 小五拖着袋子,不肯上前。 小寒瞪了他一眼,走进了门房。 其实她们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附近捡破烂,门房早就记住她们了,看她走进来还挺诧异。 “师傅你好。我叫章小寒,后面那个是我弟弟。”小寒和门房打招呼,“孩子小不懂事,昨天在厂西区那边捡破烂,今天早上和我显摆捡了不少,我这就觉得奇怪 ,咋忽然这么多的废铁呢,就让他带我去看,结果,那边墙豁了个口,他指定是从那个口进去厂里捡的。” 看门房的人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我说进了墙里面可就不叫捡破烂了。这不赶紧拖着他来交公。小孩子太小了,犯了错误不自知,还请您原谅。” 门房的人肯定是生气的,他是门房,但工作不是只是坐在门房里就行了,厂西区这边他都得管管,不然保卫科和他扯皮,他不一定能掰扯的过。 想骂人吧,但人家态度这么好,又是小孩子,还把捡的东西都拿来了,也张不开嘴了。 这会儿的人其实大多都是良善的,看章小寒,一个女人来捡破烂,那家里估计都得揭不开锅了,才走这步。后面那个小叫花,去年后半年来的,天天在这晃悠,剪了头发,才看清啥样,根本就是一个小孩子。天天看着,也心生同情。 “那,下不为例,先把东西拿进来吧。” “哎。可谢谢您了。”小寒欢喜答应一声,跑出去找小五。 门房也赶紧出去找人通知领导,去检修厂西区的墙。 他心里也吊了起来,昨天星期天,厂里的人少,保卫科估计也没有按要求巡逻。他不敢想到底有多少人进来了,这要是丢了太多东西,他可承担不了这责任啊。 小寒让小五和门房鞠躬道歉。 “师傅,我再也不敢了。”小五乖巧又真诚地说。 “知道错了,能改就成。你这姐不错,你可得听你姐的。”门房边说边打开袋子看了一下,心放下了一大半,袋里都是半拉的废零件,还有生了锈迹的铁块。虽然这东西是从厂里拿出去的,但其实厂里没用了,说是破烂也没错。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把袋子还给小五。 小寒带着小五再次道谢,离开了门房。 周日工厂休息,人们肯定都在家属区活动,俩人先从家属院开始捡。 一上午捡满了两大袋子酒瓶废纸。 中午吃馒头。 只要捡得东西不多,小五是万万不肯中午吃面条的。 下午再接着捡,三点多捡满了四大袋。 这厂区的人还真的多啊,一天就制造了这么多的垃圾。 虽然看着捡的多,但东西都不值钱,只卖了四块零三分。小五是五块零五。他的麻袋大,毕竟人小,比她灵活。 接下来两天就去工厂旁边捡了。 有铁才能多卖钱,这两天每天都能卖个五块多钱。 “哎,那小姑娘。”门房叫住等在门口捡废铁的小寒。 “师傅,啥事儿?”小寒赶紧堆起笑脸问。 “我们明天有个小厂房要把里面的旧设备倒出去,下个月要进新设备。里面破烂有点多,你们能不能来捡走,再把厂房里给打扫干净。”门房最早发现了厂区的墙破损,及时上报,并且没有任何损失,被领导点名表扬了,说不定今年评先进都有门,所以他也就想着回报一二。 “行啊,这活儿我们能干啊。”小寒喜上眉梢,“厂房有多大。” 门房一嘬牙花子:“大倒不是特别大,有我这里十个大小吧。” 他指了一下他在的门房。 那最少也有百十来平米。 “行,那我们明天早上啥儿前来,需要带啥不?” “你们早点,六点就来行不?“门房想了想说:“带啥的话,墩布水桶毛巾啥的这里都有,也不用带啥了。” “行。”小寒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那我们明天早上六点来。” 告别了门房,小寒想了想对小五说:“小五,姐力气小,怕明天不能把活儿干好。明天这回事儿,挣钱事小,把人家师傅交待的事情干好才是第一位的。你看看能不能找俩人和咱一起干。捡的东西分他一半。” 小五虽然年龄小,但也明白这个道理,在这里有门房帮着他们,那比啥都有用。 “我不认识别人。”小五摇头。 “能找到那个程庆吗?”小寒想了想说。 小五吃了一惊,随即又想明白了。 有公安帮着他姐,程庆就不敢翻天。 “能,他们也住在那片水泥管里。” 俩人在摆得和迷宫似的水泥管里绕了大半天,找到了一个堵着头的管子。这边的管子是三根堆叠在一起的。他住最上面的那根管子里。 站了没一会儿,程庆回来了。 “干啥?”程庆看章小寒竟在等他,吓了一跳:“我可没抢你地盘啊,我最近都没跟儿这边捡。” “有个事想和你搭伙干,看你愿意不愿意?”小寒说。 “找我搭伙?”程庆满脸不相信:“有好事你,他能想到我?” 程庆指着小五。 小五不理他,心想,要不是我姐要找你,你以为我愿意找你。 “机床厂有个小工房明天要搬空,让我们去把地上的破烂捡了,但是得把人家厂房里给收拾干净,我想着上回你们把沟里的铁让给了我俩,这回就当回报你了,一起干,咋样?” 程庆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点头说:“干了。” “那明天早上五点五十,在厂西区门房门口见,行不?” “中。” “可不能晚到啊。” “知道了。”程庆不耐烦地应了声。 晚上和于千岩说,明天要早点去,有一批货要装车,她要去看着。 于千岩说明天早上四点来接她,骑车送她去。 小寒赶紧拒绝,不说多累,让他一送,那不穿帮了。她打算让建军借辆驴车送她去。 “我给你送到小吴村,那边就有到市里的公交车,估计早班车五点钟能开了,不耽误你事情。”于千岩给了最合理的出行方案。 “那可就太谢谢你了。你今晚就别回去了,不然来回跑也太辛苦了。”小寒也觉得这路线可行,驴车还是太慢了。 “也行。”于千岩想了想点了头。俩人回了家,竟然发现家里没人。 小寒一愣,啥情况? “刘大爷,我家里人呢?”小寒问正出来抱柴禾的邻居。 “上你婆婆家去了。”刘大爷回道:“你那二弟妹,可真是够呛。” “你个老不死的货在那嚼啥老婆舌,快进屋。”刘婶站在屋门口大声呵斥。 刘大爷答应一声赶紧进去了。 小寒道了谢,和于千岩一起转道去她婆婆那。 远远的就看见院门口围了一圈人。 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嗡嗡嘤嘤的,不知道具体在说啥。 她们一走近,站在院门口看热闹的人都朝着她看过来,脸上的表情还挺丰富的,能考电影学院的程度了,纷纷给她让开了路。 于千岩停自行车,小寒先进去,一进院子就听清楚了,罗老二媳妇李秀丽正在骂她婆婆:“你个老不要脸的,你要点脸行不,咋?我生的丫头片子就不是人,就不配吃你那块槽子糕。你个小卖货,叫你嘴馋,我打死你。” 小芹的哭声响起。 小寒婆婆气得手直哆嗦,眼泪管不住刷地一下掉落下来,她哽咽着说:“秀丽,咱说话凭良心,我没给孩子吃吗?小寒买的,特意让给俩孩子带了一包。那是一整包的槽子糕的,你拿哪去了?你拿回娘家了。这些我都不说你,可你不该现在来挑我的礼,说我不让孩子吃。你问问小芹,她没吃着吗?她吃的少吗?” “哎哟,真应了那句老话了,这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啊。你老么咯嚓眼的,吃了人家一顿饭,喝了人家一口酒,这心就歪了啊。你吃了我多少顿饭了?!”罗老二媳妇,像机关枪一样,根本不给小寒婆婆说话的机会,继续大声骂道:“她章小寒生的就成宝了,我们生的就是草呗,我们家就连一包槽子糕都不值了呗。我拿槽子糕咋了,那是我该得的。我也生了儿子了,我拼着大出血,给你们老罗家生了儿子了,你睁开眼看看。” 这可真是,你说东,他说西,你说养狗,她去打鸡。 “二嫂,你说话凭良心,妈可没用你养活。”秋荷气不过,大声说道。 “你就别张嘴说话跟这丢人了,你这一看就是老到家里都没人要的老闺女,也配。我呸。”李秀丽极度嫌弃地呸了一声。 秋荷立刻红了眼圈。 “你到底想干啥?”罗启山愤怒极了,他从屋子里出来把一把钉耙扔在了地上,当啷一声,把院里院外的人都惊了一跳。 李秀丽缩了一下脖子,但还是挺起了胸膛说:“我生了儿子了,我儿子可姓罗,我要前院的房子。她都嫁人了,那房子凭啥不给我。我这么聪明能干的一个灵秀人,凭啥要和公婆,嫁不出去的小姑子挤在一个屋檐下。小芹已经这么大了,还得和我们大人挤在一铺炕上,丢人不丢人。你还是大队会计呢,家里日子你都算不明白,你眯下那钱准备干啥,是能下崽是咋的?” “啪。”一记耳光声响起。 “罗老二,你敢打我。”李秀丽暴怒了,“我和你拼了,但凡你有点血性,是个男人,那房子也不能让他个外姓人住啊。” 罗老二显然打人业务比较生疏,打完人了,他自己也愣住了,他媳妇趁机上手把他挠了个满脸开花。他愣是躲都没敢躲一下。 罗启山咬了咬牙,喘着粗气。心内骂儿子,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玉梅啊,你大儿媳来了。”院外有人喊。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她。 牛牛拉着多多跑出来,牛牛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多多含着泪高举小手说:“妈,抱。” 罗多多啥时候这样蔫巴过啊,把小寒给心疼的,赶紧把她抱了起来,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多多,不怕,妈妈在。” 孩子把小脑袋趴在了她的肩膀上。 “李秀丽,你发什么疯呢,骂大的打小的,这家装不下你了是吧?”小寒开口骂道。 “哎哟,我的好大嫂啊,我寻思是谁呢,你挺有威风啊。我看这个家是装不下你了吧,以后叫你知青媳妇吧。” “你叫这也没错啊。我现在就是知青媳妇啊。”小寒看着于千岩进了院,把牛牛抱进了怀里,挑着眉笑着显摆:“咋,你眼气啊,那不好意思,姐呢,就是命好,第一次结婚就嫁了建国这个大英雄,还生了三个可爱聪明的孩子。建国去了,托梦说放心不下我,老天爷就给我安排了于知青。通情达理有担当不说,还对孩子好,你说,我这命咋就这么好呢,哎呀。” 李秀丽好悬没气死。 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那,那他于知青要是真有本事,就应该盖个房子娶了你,咋像个乌龟王八一样,住别的男人的房子。”罗老二媳妇一时间没占到便宜,不知道换什么更有利的话题,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于知青顶天立地的男人,我劝你嘴下留德。今天孩子在这儿,我就不撕你的嘴了。要是从现在开始,我再听着你诋毁于知青,骂老人,骂秋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小寒瞪了这两口子一眼。 她气势颇足,又占着理。罗建军低下了头,李秀丽也收敛了一下。 多多伸着小手让于千岩抱。 她这么小的年龄竟然听出来二婶在说于千岩的坏话,把自己的小脸贴在于千岩的脸上。 小寒本想把牛牛接过来,但于千岩没让,他一个人抱着两个孩子,还是很轻松。 “建军,我向来信奉一句话,有本事,在外面使,这才是真有本事。和自己家人使本事,算什么。建国是去了,但他没有绝后,他的儿女住在他盖好的迎娶我的房子里天经地意。任谁来了,我也不可能把房子让出去。这句话你最好记住。” 小寒高调地挑明这件事,也是说给所有人听。交待清楚房子的问题,以后谁也别想再来她面前叽歪。 小寒接着话风一转说:“但李秀丽你说孩子大了要分炕睡,这也没毛病。这样,从今天起秋荷就正式搬我那去住,开了春,我找人给她修个耳房。她现在住的屋子让出来,随你安排。关于老人呢,虽然建国去了,但我也会继续承担奉养的义务 ,从3月份开始,每个月我给老人十块钱养老钱。” 院外的人嗡嗡地议论起来,仁义,不容易这些词反复出现。 李秀丽本来和个斗鸡似的,但听着小寒说了条件,一愣,她脑子转了半天,也没找出不同意的理由。 总不能把老人撵出去吧,那她爸妈也不能让她。 “你,你说话算话?”罗老二媳妇有点结巴了,惊喜来得太突然。 “放心,肯定比你算。”小寒转头对秋荷说:“秋荷,你简单收拾收拾,今天先走,明天再来把东西全搬过来吧。” 秋荷抹抹眼泪点点头,回屋去收拾东西,抱毛毛。 “我们秋荷是有大造化的人,日后发达了,你可别来往上沾啊。”小寒大声说。 “嘁。”罗老二媳妇撇嘴。 “你也别撇嘴,你就想想,但凡在我身边的,哪有差人?”小寒说。 院门外的人心里都啊了一声,哎,细一想,真事儿哎。罗建国,娶了她才在部队上提了干,于知青娶了她,第二天就去了镇上教书。秋荷虽然还没看出啥,但谁能知道呢,说不定真有大造化。 还有那更知道的,武四齐和冷书记都上她家吃饭喝酒了,这能是一般关系?这俩是村上最有头脸的两个人了。 小寒从身上掏出十块钱递给她婆婆:“妈,这个月的钱,你先拿着,买点鸡蛋,和我爸补补身子,以后好日子多着呢,你们要保重身体。”小寒从于千岩手里接过多多。 小寒婆婆往外推,这一个月给秋荷二十五块钱,再给他们十块,还哪有钱了。 “装着吧。”小寒把钱推回去:“养老人的钱不能少,这也是给自己积德。” 第19章 又接新活 小寒很是心累,这一天天的忙完外面还得断家务事。合则是身心都要锻炼,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但明天早上要早起,还有场硬仗等着她打,顾不上别的,安慰了秋荷一下,就睡觉了。 秋荷三点多就起来帮她做早饭了。 她吃了和油饭和煮鸡蛋,又带了一盒饭和一只鸡蛋就往外走。 “秋荷,鸡蛋你一定要吃。没了记得去买,钱还有没有?”小寒问。 “还有,大嫂你快走吧,我知道了。”秋荷催她,深怕她迟到了。 善良的她,已经在打算,不要大嫂那么多钱了。 小寒赶到机床厂西区门房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但小五和程庆,还有一个大一点的小孩子已经站在门前等她了。 “几点了?”小寒边问边把饭盒递给小五。 “五点四十。”小五接过饭盒说。 门房里有一口钟,可以看时间。 “不晚就行,你快吃。”小寒催促。 程庆扭过脸去不看小五。 但和油饭的香味还是直往他鼻孔里钻,他往前走了几步,狠狠踢起了一个小石子。 门房的门从里面打开,郭师傅走了出来看见小寒笑道:“小章啊,你们挺守时的。” “郭师傅,您亲自吩咐了,我们哪能掉链子。”小寒笑着应了一句。 “那快进来吧。”郭师傅打开旁边的小门。 小五几乎就是往嘴里倒饭,三分钟就吃完了一盒饭。 进了工厂,眼前是一整排的厂房,工人们还没有上班,显得非常的空旷。 厂房对面摆着报纸栏,上面还有一些通知什么的。 对于七八十年代的工厂,小寒都是从以前的老照片里看到的,因为是黑白照片,所以就显得工厂都很老旧。 但其实这是一个比较新的工厂,厂房外面粉着白墙,上面用红字写着个10。蓝色的大铁门漆面新鲜,饱合度低,显得非常的厚重。高高地窗户外装着粗长铁条的栅栏,看着分外结实。 厂房看起来很是结实,整个工厂都显得充满了活力。 郭师傅领着她们绕过第一排的工房,来到了后面一排。 这一排的工房比较矮,一间一间也非常小。 靠最东边有一间,开着门。一股浓重的机油味弥漫在空气里。外面墙上用红油漆写了个2。 旁边几个小孩子都猛吸了一口。 “好甜啊。”最小的孩子说了一句。 “小章你看,这是水笼头,你们可以在这接水。墩布和水桶都在里面。” 小寒点着头进了厂房里。 喔嚯,好么,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里面砖头瓦块,塑料布,钢丝,乱七八糟的堆了得有小腿高。 “郭师傅,那这就交给我们吧,您先去忙,回头我打扫干净了再去和您交差。”小寒笑着说。 “唉哟,这造的。”郭师傅挥了挥手,把灰尘挥散些:“行,那就辛苦小章了。” “哪儿的话,您擎好吧。” 郭师傅背着手,哼着小曲走了。小寒影影绰绰听到了什么,阿庆嫂什么的。 小寒先观察了一下厂房里的情况,这个工房坐北朝南,朝南有五扇窗户,窗台高,窗户并不大,踩在窗台上就能够着。 墙面已经发黑了,屋顶上有蜘蛛网。 “程庆,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先一起把砖头,瓦块这些不要的破烂清理出去,然后再把有用的用袋子装起来,最后咱们平分。地面清空之后先扫上面的灰尘和蜘蛛网,再把墙面扫一下,最后扫地,拖地。玻璃放在最后擦,不然扫完地还得荡起一层灰,玻璃就白擦了,你看行不?” 程庆点了点头。 他们先拿尼龙袋装砖头。四人排成一排,从门口开始往里面捡。 别看都是小孩子,但是都比小寒有劲儿。小寒咬着牙努力追赶,还是拉后了一个身位。 程庆先到,小五第二个到,回身再帮她捡。 砖头是有用的。装好袋子靠放在厂房外的墙边。 再回去捡碎瓦片,小石子之类的。 这些没啥用。 捡出来后,把垃圾倒进小推车里。程庆推起来去郭师傅交待的地方倾倒。 旁边已经有工人来上班了,不过都在工房里,在外面晃当的人不多。 工房里的地面并不是平的,有两条深沟。 捡开上面的破烂东西之后,下面的废铁块,损坏的零件就露了出来。 几个人眼睛都亮了,最小的孩子忍不住发出了赞叹声,被程庆轻踹了一脚。 “捡吧。”小寒挥手。 大家的干劲足了。 厂里的钟敲了十一下时,她们终是把地面全部清理干净了。 几个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上午粒米未进,水都没有喝到一口。 “小章啊,咋样了?”郭师傅在门外问了一声,进来后一搭眼,心中满意,忍不住赞了一句:“这活干的立整。到晌午了,你们跟我到食堂吃饭吧。” “不用了,郭师傅,我们没有太多饭票也没有饭盒,不大方便,我去外面买点馒头凑合一下就行了。就是要是厂里能给点热水,那就最好了。” “上啥外面买,我们食堂今天蒸包子,八分钱一个,两个包子只要一两粮票。像你这小身板两个就能吃饱。我们食堂包子出了名的好吃。”郭师傅非常热情。 “行,郭师傅,那可就太好了。那我跟您去买,我这兜里有个饭盒,就是得先洗一下。”小寒立刻拍板。 人家有好意,你就受着。 再说今天这一天指定是赚了,光是铁就装了十二袋子,有八个大麻袋。 “中,那跟我走吧。” 小寒跟着郭师傅去了,食堂已经排起了长队,直到大门口了。 “那边有水管,你先洗,我给你站队。” “嗯。”小寒点头。 水管边有好多提着暖壶打水的人。 没有洗洁精,但也没有多少油水就是了,多搓几遍也就把饭盒洗干净了。 她在这洗的时候,好几个小年轻都往她身边凑。 小寒就往旁边让。让着让着,差点摔出去,被人一把提留住了。 小寒这个子本就不矮,有一米六三,这人得有一米八多快一米九了。 “谢谢啊。”小寒差点被自己的衣领勒死。 “你是哪个厂区的,咋没见过你?”高个男青年问。 “我是进来收拾工房的,呃,二号工房。”小寒抖了抖饭盒上的水,转身走了。 挤过来的男青年们一阵失望,竟然是捡破烂的。 小寒加塞在了郭师傅前面,倒也没有人抱怨。 排到十二点,才算是排到。 小寒买了16个包子。 掏了一块二毛八分钱,外加8两粮票。 包子之巨大,她一个饭盒只能装下4个。 小寒傻眼了,这咋整? “你用这个装吧,用完还给我就行。”那个高个子男青年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她身边,递了个网兜给她。 “那谢谢您。”小寒很是感激,这雪中送炭啊。 后面准备把自己饭盒先借小寒用的郭师傅默默收了回去。 “您怎么称呼啊?我上哪找您还这个啊?”小寒一边装包子一边问。 “我是人事科的,我叫路寒,你走前到我办公室找我就行。” “好的,谢谢路同志。” “那边能打开水,你们一会儿吃完了,拿饭盒过来打就行。”路寒指了指食堂里边那个巨大的开水器说。 “唉,好。谢谢。”小寒装好包子说:“郭师傅,那我先走了。” “好,你去吧。”郭师傅本想告诉她打热水的地方,结果被这个路小子抢了先,心里笑笑,这些小伙子们,一个个开屏孔雀似的。 小寒拿着包子回到工房时,程庆已经拿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棍子绑在扫帚上,在扫房顶了。 这厂房是尖子顶,中间够不到的地方,他让同来的小孩骑在他脖子上去扫,还是够不到,准备把推车推进来,站上去扫。 “先来吃包子吧,不过你们得去洗洗手。往后面走,再绕过一排工房就有个水管。”小寒说。 “你俩能吃了这些?”程庆心想,真败家,今天也就刚能多挣一点,就买这么好的吃食。 “我是猪啊,我俩吃这老些。我吃两个,你们一个人吃四个,剩下两个,谁吃不饱再吃。”小寒分配好说:“快,赶紧洗手,这么好的包子,要趁热吃。” 程庆愣住了,慢慢红了脸,他扭转了脑袋说:“我没粮票给你。” “不用给我粮票,折成钱给我就行。一个八分钱,你就按一毛钱一个给我就行。”小寒说。 “行。”程庆痛快点头。 小寒本想着请客的,但她感觉程庆这个孩子极端别扭,也非常警觉,就像一只随时准备跳起来咬人的狗。而且是那种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的那种。就没提。 果然让他出钱,他立刻放松了下来。 包子是洋白菜肉和粉条馅的,肉挺多,还能咬到肉丁,估计里面放了许多猪油,特别鲜香滑嫩。 小寒一不留神就吃了三个,再喝一饭盒热水,感觉东西都吃到脖子了。 吃完饭喝完水,赶紧接着干活。 扫完房顶,其它的活就容易干了,没一会儿就拖干净了地面,再去门房要了两份报纸,把玻璃擦得干净透亮。 “哎哟,真不赖。”郭师傅满口称赞。 “这些个东西,你们咋拿啊,这样吧,我给你们找个平车,你们推着走。” “郭师傅,可太谢谢您了。” “不谢,互相帮助。你这弄的,我也好和领导交差不是。” 他刚走,路寒就背着手晃悠了过来。 “路同志,我正打算一会儿去找您呢。这个网兜您收好啊。”小寒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把网兜掏出来:“真是太谢谢了。” “你们这一堆东西咋拿走啊?”路寒一边接过网兜一边问。 “郭师傅帮我们去借平车了,我们推走。” “用平车推,你们最少得推上个十趟八趟的。”路寒说,“这样吧,我帮你们派一辆小卡车,这些你们一车就能装走。只要不出城,随便拉到哪里都行。” 小寒没应。 这个人情她还不起。 “路同志,我们用平板车推推就行,这些小伙子们看着瘦,其实都挺有劲的。” 路寒笑了:“没事,不用你还人情。” 小寒笑了,就是没松口。 路寒看她还是不同意,笑了,说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行不,我们人事部有个临时仓库,几年没用了,我看你们干活挺利索,还实诚,你们帮我们打扫了,换这次用车咋样?” 话都说到这了,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那谢谢路同志了。”小寒笑了,“您那个仓库啥时候收拾,准保让您满意。” “唉哟,这咋还您上了,这么客气。”路寒笑了。 小寒也跟着笑。 “今天累了吧,后天吧,后天你过来找我。”路寒说。 “行。” 路寒走了,小寒赶紧去找郭师傅。 郭师傅听说后打量了一下小寒,心想,这长得好看是能当钱使啊。 小寒心里也尴尬,但她也不好现在上去说她结婚了,还是三孩妈。而且,万一,万一人家不是这意思呢。 有了这个外挂一般的存在,他们四点钟的时候就把铁全部卖光了。 一共有铁328.6斤,破砖头12袋,其它废塑料啥的5袋子。 一共卖了232块3毛6分。 平分了钱,小寒今日收入58元零9分。 程庆收了钱,把包子钱也还给了她。 小寒搭车回镇上后,早了一班车,于千岩还没来,她就去供销社买做鞋面的布。 这里只有黑布,没有其它适合的布了。 黑布4毛钱一尺还要布票。 她买了十尺,钱就算了,布票就全花光了。 这春天来了,咋做衣服呀。 她回去得问问秋荷。 售货票知道她要做鞋用,还让她买了斜纹布和宽松紧带。 这个便宜一共只花了两块二毛钱。 等她跑回车站的时候,于千岩已经在等 了。 “不好意思,我刚刚到得早了,就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没事,我刚到。”于千岩看着她手里的纸包:“买布了?” “嗯,秋荷要做鞋,我买点鞋面。” 于千岩把车把上挂着的旅行包递给她。 “我天,啥啊,这么沉?”小寒差点扔地上,她现在天天干活,力气已经不小了。 “报纸,我想着把墙糊一糊。” 第20章 意外横财 章小寒现在住的房子是她结婚前盖的,五间的房场,盖了三间。用石头打了地基,虽说还是土坯房,但是盖得比较高,屋里用的大梁和檩子都是好东西,房子看起来高大又结实。 屋子里的墙面是黑褐色的,有的地方还裸露着草根,看上去就不亮堂,也不大整洁。 要是贴上报纸,那肯定看上就去干净整洁了。 “你想得可真周到。”小寒笑了。 她在后座上坐好,再把旅行袋放到自己腿上。 回了家,小寒把做鞋用的布交给秋荷。 秋荷看她买的是布,长舒了口气。 她已经做好了饭,于千岩洗好手,帮她摆桌子。 小寒则变成了一棵树,让孩子们挂在她的身上。 她一走一大天,孩子们看见她回来,最少得腻歪上半天。她抱着最小的,背着中间的。腿上吊着最大的。 这要是让她妈看见就又要火冒三丈了。 小寒还得腾出手来看他们的手工作品。 “妈我粘的小卡车好不好?”多多趴在她背上摇啊摇。 小寒心想你再摇,你妹妹就下去了。 她使劲抱住毛毛,认真看着那白色部分都没对齐的部分,认真夸道:“真棒,这小卡车粘得和真的一样,啊呀,这放地上不会就能跑起来吧?” “妈,这个得有驾驶员,坐在前面的车厢里,你看这有方向盘,开车得转方向盘。没有驾驶员咋开啊?”多多苦口婆心:“真不能开。” “啊,这回事儿啊。我们家多多懂得真多。也太厉害了。”小寒继续夸,看着牛牛仰着小脸,摸了摸他的头说:“牛牛也厉害。” “妈妈,我没粘,我咋厉害了?” “你气量大,你把你的模型让妹妹粘,就很厉害。” 牛牛抿着嘴,忍了忍还是笑出来了。 小寒悄悄长出口气,看来这是夸对了,我的天啊,这咋比捡一天破烂还累啊。 她转了一下头,看见于千岩正好在看她,两人不约而同笑了。 “大嫂,我托人打听了,育红班也不讲究啥,只要满5岁,送去就收。但是太小的不要。”秋荷帮她盛了一碗高粱米稀饭。 天热起来了,她捞好饭之后再添上凉水。 这样高粱米吃起来就清爽了不少。但仍旧不好吃。 于千岩看她幅度极小的嫌弃,心中暗想,不知道冷书记的旱改水进行得咋样了? “那下周一就把牛牛送过去吧,周末我去给他买点纸笔。”小寒说完才想起来,赶紧转头和牛牛商量:“牛牛啊,下周一送你去上育红班好不好,去了那有好多小朋友陪你玩。” “那我去上育红班,谁帮着老姑看妹妹啊?”牛牛咬着筷子问。 “多多可以帮着看,你就放心地上学去吧。”小寒说:“是吧,多多?” “嗯。”多多把小身板挺得溜直。 “那得有人接送,中午也得回来吃饭。”于千岩说。 小寒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对啊,现在的幼儿园不像以后的,早上送晚上接,一天还管三顿饭。 “小芹不上育红班吗?”小寒动起了脑筋,那个李秀丽一看就是个喜欢贪小便宜的,“秋荷,你明天回家去和妈说,牛牛要上育红班了。大声点,让李秀丽听见。” “让二嫂听见,那不又得把房顶掀了。”秋荷提起她都烦。 “让妈拿捏她。哄妈开心了,就让妈和她说,小芹上育红班的学费她出了。这钱我拿,但让她送小芹上学的时候把牛牛也送过去。” “噢。”秋荷心想,这大嫂是散财童子托生的吗?这花钱比花纸还痛快。 吃完饭,于千岩和秋荷一起熬糊墙用的浆糊。这种糊墙用的浆糊比较讲究,把高粱的穗轴捣成粉末,再加入水搅拌,直到粘稠为止。 于千岩力气大,很快就捣了大半盆的草木灰,加上水后就有满满一盆了。 小寒把报纸拿出来,展开几张后发现,这应该是于千岩精心挑选过的。 没有太过颜色突出的图片。 因为报纸是黑白色,所以如果是图片,远远一看,就是一团黑墨。 秋荷负责抹浆糊,于千岩负责贴,小寒负责看正不正。 粘到十点钟,一盆浆糊用完了,东屋正正好好粘好。 这会儿一看,整个屋子都变得干净了。 “真好看。”秋荷说。 “明天晚上回来给你那屋也贴上。”小寒对于千岩说。 于千岩点头。 早上起来,小寒抱孩子去吃奶,再把定好的水豆腐拿回家,让秋荷带回去给两位老人吃。 “秋荷,你今天回去和爸商量一下,看在东屋边上盖间耳房,得需要多少钱?让他帮着合计合计,等种子播下去就开盖,也不要盖得太低矮。” 秋荷点头。 早上和于千岩一起往镇上去,村民们已经习惯于千岩晚上也回来住了,也就没人在后面嚼舌根了。 今天的早饭是烀土豆和煮鸡蛋,里面还搁了点酱。 小五是给啥吃啥,吃啥都香。 两人今天去市政府那边去捡破烂。市政府旁边是邮电局,两堵墙之间有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过道,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 从外面看,树枝草叶居多。 小寒心想这要是有个小耙子可就好了。 但可惜,目前的装备只有一只手套。 小五淌进去,大概走个三五米,从里面往外掏,她从外面往里捡。 这里面的东西就更离奇了,破鞋帮子,烂鞋底子,铅笔头,废纸团,烟头,应有尽有。有用的却没有多少。 捡了大半天,把这条巷子翻了一遍,也才捡了一袋子。 唯一意外的收获是,小寒捡了一团电缆。小五捡到了一块铁疙瘩。 下午又跑到百货商店后面捡。 今天一共挣了三块零三分,小五的更少些,二块九毛八分。 这收入还真是过山车一样啊。 “晚上回去和程庆说,明天早上七点半到厂西区门房那集合啊。”小寒叮嘱小五,“让他别忘了。” 小五点头。 回去家,吃完饭,再把于千岩住的西屋墙上贴好报纸。 屋子里墙面和炕上都很干净,就显得那些堆在北墙根的各种袋子有点碍眼。 “咱们把架子搬到外屋地吧。”小寒说。 “我打算找齐木匠帮着打一个柜子,放外屋地,把东西都放进去,这样看着整齐一点,拿东西也方便。”于千岩说。 “好啊。”小寒心中有点暖,他是真的把这里当家了。 小寒和小五刚走到门房门口,就看见路寒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路同志,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小寒赶紧上前,看路寒伸出了手,也赶紧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我来早了,我来早了。章同志你们挺守时的,进来吧。”路寒微笑着连声说。 程庆带着上次的小孩,刚走过来。 他眼睛稍微睁得大了些,一阵懊恼。 人家给活干,还来晚了。 结果路过门房一看钟,才七点二十。 心放下了一些。但从此之后,无论干什么,他都养成了最少提前二十分钟到的习惯。 仓库在所有工房的最后面,他们穿过了大半厂区,在食堂后面有一栋二层小楼,小楼后面就是仓库了。 这仓库怕不是得有个七八间吧,好大啊。 大铁门上锈迹斑驳,路寒打开大门。 “章同志,你们前天干的活,得到了厂长的表扬,这活交给你们,我们主任也放心。他说了,今天中午管饭,管饱。”路寒不是个太能说的人,一路上也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什么车间,生产什么的,大概有多少工人,其它也就没话了。 “谢谢路同志,谢谢领导信任,我们肯定不辜负,您放心。”小寒赶紧作保。 路寒点点头:“那这就交给你了,我去上班了。” “好好,您去吧。放心。” 这个仓库有五个2号工房大,里面的东西也更繁杂,有破损倒塌的架子,钢筋铁棍啥都有,灰尘更是多,感觉都能埋过脚面。 小寒看了看说:“程庆,咱们还是老办法,先把最上面一层清理出来吧,先把这些架子搬出来。” “行。”程庆点头。 小寒一人发了一块布。 “姐,给我布干啥?”小五问。 “看着啊,两角对齐折好,然后这样在脑袋后面系上。”小寒把布折成三角,捂住口鼻,在脑袋后面系上。 “整这个洋活干啥?”程庆不想系。 “蒙住口鼻,可以少吸点灰尘,别废话,赶紧系。”小寒瞪眼,她最讨厌废话多的人。 立刻安静了,乖乖地按她的样子系好。 有的架子虽然倒着但是没散,边角还用铁皮钉着,非常重,需要两个人甚至三个人一起搬,才能搬出去。 搬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是把所有的架子清理了出去。 接着清理石子、碎砖头、碎玻璃那些完全不值钱的。 程庆轻车熟路地用斗车推到垃圾堆里去。 接着捡有用的,破旧的本子,卷尺、木尺,甚至还看到了几张画报。 这里怎么会有这玩意的。 卷尺一拉,还能用。黄色的木尺上刻度也很清晰。小寒想了想,把这些东西全部塞在她的袋子里。 “这些东西我要了,随后从卖的钱里扣点。” “这破玩意又不值钱。”程庆看了一眼,扭头继续去捡:“你可拉倒吧。” 还有破布头,棉纱线团啥的,但一碰就碎了。 这里面真的就是垃圾居多,有用的东西非常少。 快12点的时候,勉强把仓库的地面清理干净了。 除了架子之外,有用的也只装了7个袋子。还有一个是小寒要的。 路寒走过来看见这么快就清理出来了,大吃了一惊:“章同志,你们这速度挺快啊。” 小寒解下土口罩笑了笑说:“还行,里面东西就是虚堆着,看着多,实际上并不是太多。” “那别忙活了,先去吃饭吧。” “唉,好。”小寒拍了拍身上土,叫程庆他们一起。 路寒排队,小寒领着他们去食堂旁边洗漱。 路寒给他们每人打了一饭盒饭 ,一半大米饭,一勺红烧肉,一勺尖椒炒腐竹,一勺子炒大白菜。 小寒看着这四个饭盒,挠了挠头说:“这也太丰盛了,路同志,这多少钱,我来付吧。” “没事,用的我们领导的饭票,你们尽管吃。”路寒笑着说。 “这怎么好意思啊。” “应该是他不好意思才对,你们四个人干一天,一共收了六袋子东西,他怕你们要亏本。” “我们这也没成本,啥亏不亏的,以后有这样的活,您吱一声就行,我们一准到。” “行,这以后,肯定少不了麻烦你们。”路寒拿着饭盒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你们吃完饭把饭盒给我放门房去就行。” “行,我知道了。您慢走。”小寒赶紧送,被路寒按坐在凳子上。 小五咽了无数口口水了,看人走了,赶紧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红烧肉软烂,入口即化,他几乎都还没尝出什么味道,已经滑下喉咙眼儿了。 再吃第二块的时候,他细细地嚼了,直嚼了七八下,才肯咽下,唇齿留香。 大米饭香甜软糯,小寒也像小五一样,仔细地咀嚼大米饭,享受摄入高质量碳水的快乐。 工人们看着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四个人,本是心生鄙夷的,但是看着人家吃饭这么文明,再看自己两口扒完一盒饭,都恨不得直接倒嗓子眼里。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像村里人。 清理完,打扫起来就快了。 程庆个子高力气大,先把房顶扫干净,几人从水管里接水,泼到地面上,再把水扫出去。 这地面,竟然是水磨石的地面,冲洗完之后,闪闪发亮,很漂亮。 最后把玻璃擦干净,就算齐活。 不到三点也就干完了。 路寒依旧安排车给送到了废品收购站。 “走了?”于乐看着路寒进了门问。 “走了,你这想帮人,自己不出面,咋个意思?”路寒端着茶缸喝水。 “谁帮不是帮呢?我有老婆孩子了,我一出面,怕厂里人说闲话,对她不好。”于乐说:“她也不容易,男人没了,一个人带着仨孩子。” “她看着可不像带着仨孩子的寡妇。”路寒想了想说:“她身上有股劲,就像春天的小草,虽然刚冒了一点绿,但你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能长得满山满谷。” “我对她不了解,她刚随军不久,我就复员了。”于乐说。 路寒点点头,继续喝水。 今天虽然东西不多,但意外地收入了超乎寻常的多。 “多少钱?”小寒惊了。 “527块6毛。妹子放心,哥不能骗你。虽然这趟哥也能赚点,但真不多。”收购站老板赶紧拍胸脯。 “啥玩意这么值钱啊?”小寒问。 “那几个木架子,有几块板是檀木的。这个值钱。” 原来如此。 今天入账131.9元。小寒高兴疯了。 程庆也面露喜色,他以为今天最多卖个十几块钱,结果竟然这么多。 第21章 小五原来有妈 今天这等于是得了笔意外之财。谁能想到普普通通一个仓库里竟然有贵重的板材。 对于意外之财,一般小寒都是立即花掉。 她去了百货商店。 抱着去血拼的心态,买了四桶麦乳精,她留一桶,给公婆一桶,于千岩一桶,再打算给她妈留一桶。 她这出了这么个事,估计她妈那边已经听到信儿了,老太太还没颠过来,估计是农忙实在走不开。小寒主要不知道她妈家住哪,只能等她上门,然后把这个让她带回去。 得预先做好准备,不然人都来了,她还没买上。 三十二块钱刷的一声甩到柜台上,看着服务员带着震惊还有一点点羡慕的脸,小寒心里这个舒爽。 回了家,她从布袋里掏出四罐麦乳精,整齐地摆在炕桌上,把正在做鞋的秋荷惊了一跳,直接把手指扎出血了。 “大嫂,你,你发烧了?咋买这么多?”秋荷费了老大劲把你疯了这个直观的感受给咽了回去。 “说啥呢,你和牛牛多多一罐,千岩一罐,爸妈一罐,这一罐给我爸妈。哪里多。”小寒玩笑道:“我估计用不了两天老太太就该杀过来了。” 于千岩有点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说:“我不用,留给你爸妈吧。一罐有点少。” “啥不用啊,你这天天用脑子,喝点这个补补。”小寒不容分说,拿起一罐说:“我给你装网兜里,你明天带学校去。” “真不用。”于千岩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嘶。”小寒满脸痛苦地缩回了手。 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于千岩拉,立刻抓起了她的手查看,秋荷也凑了过来。 “不是给你买手套了吗?咋还有这么多伤口。”于千岩看着那双布满小伤痕的手问。。 原本在炕头玩的好好的孩子们也凑了过来。 多多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妈,你疼不疼,多多给你吹吹。” “乖,妈妈不疼了。没事。”小寒不太在意地说:“今天活儿有点多,所以就不小心弄破了,没事。” 秋荷也差点落了泪,她下了地,找了个酒瓶,把剩的一点底子倒在了瓶盖里,剪了一点软布蘸着酒给她的手消毒。 疼得她呲牙咧嘴,但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忍着没有出声。 “我小的时候喝这个长大的,现在闻着这味儿都反胃。”于千岩看着她的手处理好后说,“你也和秋荷她们一样,每天早上喝一杯。” 心里则觉得肯定是那双手套太薄了,得再给她买副厚点的。 “行。”小寒点头,看他神情,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再结合书里的情节,他们家条件确实应该不错。 她又给了秋荷十块钱。 “你再买点鸡蛋,拿上十五个给黄嫂子。”小寒说。 “为啥?”秋荷不解。 “给黄嫂子补补营养,能让毛毛吃得好一点。” “你不是给她营养费了吗?” “礼多人不怪啊。毛毛一天比一天大,也越来越能吃,我怕她开始干活,再舍不得吃,奶水不好了。”小寒说。 “......行吧。”秋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盖耳房得多少钱爸说了吗?” “说了,爸说泥坯子让我二哥帮着拖,我们四个人拖上一天也就够了。耳房不用打地基,买张苇席外加三根檩条,就够了。房顶用草和泥抹平就行。不会漏。”秋荷边缝鞋边说。 晚上吃完了饭,于千岩坐在炕头上给两个孩子讲连环画,是西游记。 秋荷做鞋,小寒一边陪秋荷聊天,一边逗毛毛。毛毛已经不愿意一直躺着了,小寒就抱着她。 “那得多少钱?”小寒翻看另一只还没缝的鞋帮,竟然不是一层布,里面还有好几层,并且用线密密匝匝缝了好几圈。 “这些东西都不用钱。就是盖房子的时候得找几个工,到时候管一顿饭就行,估摸着三天就能干完。” “行,拖泥坯子,也管一顿饭吧。啥时候拖,我去集上买点菜。” “和罗叔说,星期天拖吧,我也能帮帮忙。”于千岩把连环画递给牛牛,让他们自己翻。 “对对,我也能拖。”小寒点头。 “行,那我明天和爸说。” 秋荷心疼小寒,早上起来专门给她炖了个鸡蛋,知道她不爱吃高粱米饭,给她烙了玉米面小饼。 小寒拎着饭盒走到小五的水泥管子附近时,竟然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在和他说话。 小五背对着她,中年妇女,穿着灰色的布衫,蓝色的长裤,一个补丁也没有,梳齐头,两边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夹别的耳后,看起来很是精干。 小寒心中奇怪,这女人眉眼吊着,眼神闪烁不定,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怎么会来找小五。 她没再往前走,转了个弯去了程庆那里。 程庆刚从水泥管里跳出下,正准备解开裤子尿尿,看见小寒来吓了一跳,赶紧系上裤腰带,并把散着怀的棉袄穿好。 “你你你你你,你咋来了?” 把孩子都吓结巴了。 “嘘,小点声。”小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看见有个女的找小五,你知道是谁吗?” “他妈。”程庆还以为咋的了呢。 “他妈!”小寒震怒了:“他还有妈,他妈竟然还活着!那他有爹吗?” “应该是有个后爹吧,他才来没多久,我也不是太知道。那小子太独,打架又不要命,我不愿意和他玩。” 是人家不愿与你为伍吧。小寒腹诽。 “那他妈干啥又来找他?是后悔了,来接他回家的?” “你二十好几的人了,咋一张嘴就冒傻气。哎哎哎,我错了错了,你放手,放手。” 程庆把小寒捏他耳朵的手拉下来:“你这个女的,你有没有羞耻心啊,上来就捏男人耳朵。” “你说不说?” “他那个妈,每个月都来找他一回,来了就是要钱。拿完钱就走了。” “他妈知道他就和要饭花子一样,靠捡垃圾睡水泥管为生,然后还管他要钱。他还给了?” 她就说,上次问他为什么住这,他说没钱。 程庆又在用脸说她傻。 小寒语塞。 她探出头去看,正好看见看着女人走之前摸了摸小五的头,小五个子不矮,为了能让她摸到,还矮了下身子。 小寒等看不到女人的身影了,才转出去找小五。 小五脸上挂着笑,甚至吹起了口哨。 “姐。”小五看见她,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咋从那面过来的?” “噢,我。”小寒虚指了一下说:“程庆喊我,问我今天还有没有啥活儿,能带着他。你快吃饭吧。” 小寒掏出饭盒递给他。 小五坐在水泥管上吃饭,小寒试探地问了一句:“小五,姐今天出门有点慌张,带的钱有点少,我想买点东西,你能不能借我一块钱?” “啊?”小五完全没想到小寒会向他借钱,愣了一下,赶紧吭吭哧哧地解释说:“姐,我,我现在没钱。” 小寒一愣,竟然连一块钱都没给他留。 这段时间她赚了280多块钱,小五只比她多不比她少。这么多钱全给他妈了。 小五看小寒没有应声,惭愧的要死。 “姐,今天我死劲儿捡,卖的钱全给你,不用借,我全给你。”小五连声保证。 “不用,明天再买也行,也不是啥特别着急的东西。”小寒赶紧说,“你快吃吧,吃完咱好开始干活。” 小五低着头,拿着饭盒的手抖了起来,他忽地抬起头说:“姐,我,我是真的没钱。” 脸都憋红了。 “好好,姐相信你。没事的,咱们今天就能挣着钱了。”小寒安慰他。 小五吃完早餐,两人去厂外捡破烂,走到厂西区门口的时候,又被厂里叫去干了个小活儿,清理一条短沟。也就十来米长。 这条沟在厂西区和东区的中间,沟挺宽,应该是一条干沟,冬天积了点雪冻成冰了,现在冰一开化,里面非常稀。 这沟里面不但有稀泥,落叶,还有生活垃圾,还有屎。 小寒觉得脸疼,才说不去捡粪,马上就铲屎。 因为实在是太脏了,两人中午就没吃东西,想着清理完一块吃。这一干就干到了下午两点多,沟里所有的脏东西全部清理出来推到垃圾堆里了,连沟里都用铁锹铲了一遍,露出了干净的土。 “哎呀,这小活儿就是干的立整。”郭师傅赞了句。 这沟搁这臭了三四年了,一到夏天,苍蝇蚊子一大堆,那个味道,十米之内得绕道。让谁来清理谁曲鼻子。厂里职工愣是就没人肯干这个,那些打扫卫生的也是振振有词,他们只清理厂里的垃圾,这种臭水沟不是他们的活儿。 今天总算是把这个遗留杂症给弄了,赶明儿往沟里放水栽花,还是填土弄平,就看领导的意思了。 “小章啊,今天沟里也没啥,这可有点不好意了,上回这小同志来捡的东西都还堆在我那呢,搁我这也没啥用,你们拿走吧。”郭师傅说。 “咋没啥,这不捡了一大袋呢嘛。”小寒踢了踢小半袋废铁。 “这太少了。我看你们俩每天晌午就都捡两袋了,我老郭找你们办事,哪能让你们亏了,走跟我拿去。”郭师傅不容分说,拉着小五就往门房走。 两人不好拒绝,就去门房里堆在墙角的废铁装进了袋子里。 这次一共卖了十块零六分钱。 小寒分了一半给小五,小五不要:“姐,这钱你拿着吧,我,我也不用。真的。” “你拿着吧,我明天再买。行了,你装起来吧,咱俩赶紧吃饭去,饿死了。”小寒不耐烦,饿得快晕了,还在这叽歪。 “噢。”小五不敢吭声了。跟着小寒后面走。 他们又去了卖馄饨的店,店门前的路边停着三辆大卡车,车上苫着蓝色的雨布。 小小的店里坐满了人,看打扮应该是外面卡车的司机,他们正高谈阔论,天南海北的,新鲜事还不少。桌上摆着油炸花生米、卤猪头肉,几人正在喝酒,手里夹着烟,小屋里乌烟章气的。 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喝酒不开车这个概念。 “哎,老妹老弟来了。”胖老板娘身手利落地端了盘干豆腐扫白菜丝一盘芹菜炒肉放在桌上。 “老板娘,给我们煮两碗馄饨,今天有啥干粮吗?”小寒看外面没有架炸油条的锅。 “今天有烧饼,2分钱一块。” “行,那再来十个烧饼。” “好咧。” “老板娘,能不能搬个桌子坐外面。”小寒说。 “能行,姐给你搬。” 小五上前和老板娘一起搬,一个年轻的男司机朝小寒吹了声口哨:“大妹子,一起坐这吃点呗。” “你给老娘消停点,是猫尿堵不住你的嘴,还是猪头肉堵不住,要不老娘把袜子脱下来给你堵上。”彪悍的老板娘立起眼睛开了骂。 其他人哄堂大笑,年轻人不敢吭声了。 老板娘掀开白色的泡沫箱上的一条小棉被,再把白布掀开,从里面夹了十个烧饼放进盘子里。 烧饼又厚又大,比手掌撑开还要大上一圈,烤得金黄,外壳焦脆,看着都香。 老板娘把烧饼放在桌上,去煮馄饨。 小寒和小五俩人洗了手,一人拿起一块烧饼,大大的咬了一个月牙。 再接着咬了一个钢叉,老板娘把馄饨端上来的时候,每人都干掉了两个烧饼。 小寒再吃一碗馄饨就饱了。小五又吃了三块才算是满足。 小寒去结帐,又加了十个烧饼。 “老板娘,你这也卖猪头肉吗?” “卖啊,我自己卤的猪头,又干净又香,老妹你要不?” “多少钱一斤?” “三块二一斤。别听着有点贵啊。”老板娘解释:“但我又费劲夫刮猪毛,再费柴禾煮烂了,还得放调料煮,哪样都要钱是不?” 小寒点头,一斤肉八毛多,还要肉票,人家这价钱卖,并不算贵。 “姐,你给我来半斤。” “成,这老妹痛快。”老板娘笑了,她掀开铁锅的锅盖,拿筷子夹了一块肉出来,“这肥瘦行不?” “行。”小寒看着那肉,肥肉多些瘦肉少些,这样的肉香而不柴。 老板娘切了块肉,把肉放在圆盘称上称了一下,再往上添点,正好半斤,切成厚片,用牛皮纸给她包了,再把烧饼包好后系在一起。 “这带回家给你男人吃啊?”老板娘笑问,问完又觉得有点不合适,又追问了一句:“你找人家了没?” “我带点给孩子尝尝。”小寒回答。 “哎哟,这年纪轻轻的就抱上孩子了。”老板娘啧了句:“挺好。” 小寒和小五分开,直接去汽车站等车回家,忽然程庆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是鬼吗?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小寒差点被吓死。 “我打听着刘学五他妈啥理由和他要钱了?”程庆挑着眉说。 第22章 灯下的美人 “你上哪打听的?”小寒看着程庆满脑袋的汗,才剃短了的头发,还能看到青皮,非常瘦削的脸庞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阴沉,像极了仿佛看透了世间丑恶,脸上隐有不屑和不知该朝哪里发泄的愤怒的青年。 “上他妈改嫁的村,又去了趟他老家打听的。”程庆说的云淡风轻,小寒听得心内波澜生。 “你跑了一天,就为这事?”小寒虽然不知道小五老家到底在哪,但是跑了两个村子再回来,又在这里等她,也是很累的。 “不是你担心那傻小子嘛。”程庆的脸一下子酸了:“咋?嫌我多管闲事了?” “没有。”小寒赶紧摇头:“我是觉得你跑了那么老远的路太辛苦了。” 小寒把烧饼拿出来:“你还没吃饭吧,吃个烧饼吧。” “嘀嘀嘀。”汽车喇叭声响起, 小寒赶紧拉着程庆往边上靠靠。 “我,我不饿。”程庆扭了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吃吧,不饿也吃点。”小寒硬塞了一个到他手里。 他搪塞不能,接了过去,但并没有马上塞嘴里吃。 “我本来是跟着他妈,看看她去哪儿。谁成想,她直接去了和平医院,我就奇怪,她看着也不像有病的人,上医院干啥 ,结果你猜咋回事儿?” 小寒摇头。 “她妈进了医院,和门房搭了句话,就上后面的住院部去了。”程庆说着说着兴奋了起来:“他那个妈,真是个人才,我以为她家有人住院了,结果根本不是,她进了住院部和护士聊了会儿天,就又从医院出来走了。” “谁也没看,就和门房还有护士聊了会儿天?”小寒也感到惊奇。 “对啊。等她走了,我就假装认识她,就去问护士你看见我姨了吗?形容了一下她的样子。护士就说人刚走,我问她来这干啥,护士说,她儿子去年在这割阑尾来着,后面每个月都来看看她们,说是感谢她们照顾的好。” 为了感谢护士对孩子的照顾,每个月都要来感谢一下,这咋听也不对劲啊。 “你觉得不对劲吧,农村人哪可能为了感谢人就专门坐车来市里,还每个月都来。再说了,空手去感谢啊。我就跑出去跟着她,她正等公交车,坐到汽车站就上了客车。我也跟着去了。” “她家在哪里啊,多远?” “义县那边。倒也不远,半个小时就到。我进村先打听刘学五家住哪?结果村里人都不知道,我就形容了他妈的样。他们说刘学五他妈是一个人嫁过来的,她前边家生的儿子没来过这。但前段时间她在村里说她大儿子在城里挣大钱了,可孝顺了,每个月都给她二十块钱。村里人都以为她儿子吃公家饭的。” “她去市里是为了找小五要钱,那还去医院干啥?” “能为啥,为了骗那笨蛋的钱吧。我还去小五的村子,离她家并不太远。村里人说刘学五三岁的时候,他妈改的嫁。他就跟着爷奶,八岁上爷奶也没了。就东家吃一口西家吃一口,凑合到了去年。家里房子也塌了,没办法他就去找他妈了,结果她妈说他弟弟生了重病,家里没有办法收留他,他只在那呆了半天,连夜都没过,就又让他妈给送回来了。后来就进城去讨生活,过年回来呆了一天,说是他弟病了,每个月都要花钱,他得挣钱给他弟治病。” “她妈这脑子真行啊,为了不拆穿这事,还专门去医院里转一圈。”小寒又气又痛,“有这心思,咋不放到正道上呢,看小五成啥样了,住水泥管,脏得和个小叫花一样。后面我问小五,他妈就连一块钱都没给他留,全要走了。” “咱这样,把小五叫上,去医院看看,告诉他,他弟的病早好了,让他认清她妈,别再给她钱了。这也就是他,要是换成我,不捅她个三刀五刀的。”程庆恶狠狠地说。 “说什么呢!”小寒啪的拍了他肩膀一下:“杀人犯法的,她年纪一大把了,用你的大好人生去换她的,这得多亏啊,这点账都算不明白吗?” “唔。”程庆被打了一下,反倒眉开眼笑。他狠狠咬了一口烧饼,一小半没了。 “如果只是带着小五去医院,她妈可以狡辩说是今天早上正好医生让出院了。她妈那人,心眼太多了。咱们不认识医生,不可能证明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的院。不一定能辨得过她。依着小五现在的样,肯定是相信他妈的。到时候弄得咱俩不是人。” “那咋办?” “小五他妈嫁的那家是头婚吗?” “不是,上面还有个姑娘,十六了。” “那你明天去趟村子里,偷着找到小五他弟弟,告诉他说,他哥在市里有好工作,他要是去找他,能给他买糖吃。反正就是引诱他来市里找他哥。但不能你带他来,最好让他姐带他来,不然他那个妈告你拐卖儿童就麻烦了。” “你这个狠啊。” “既然要干,那就斩草除根。如果这之后小五还继续供养他妈,一个子也不留,那我也要和他拆伙了。”小寒说。 “他是个孝子不好吗?你不是应该愿意和这样的人玩吗?”程庆按捺下心中的小心思问。 “孝是在能力范围内的供养才是孝。如果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任人予取予求,那是蠢。而且小五根本还是个孩子,是父母应该抚养子女的时候。现在却反过来让未成年的子女奉送父母,这样的父母该打。父不养子不孝,这天经地义,我不喜欢以德报怨那破玩意。” 程庆没太听得懂,但他领会了精神,暗戳戳地笑了。 “那交给我了。我明天一早就去。” “你隐秘一点,别让人把你当人贩子抓了。这家上一个是女孩,她生了个男孩应该当成眼珠子看了。”小寒嘱咐他,并掏了2块钱给他。 “不用了,我程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程大侠壮志凌云。 小寒心中笑,这算什么侠义。 “哎,那位女同志,马上发车了,你走不走?” 往闫家镇的客车的售票员都认识她了。 “哎,走。“小寒答应一声又道:”小心一点,宁可做不成,也不能用别的办法。” “知道了,你好啰嗦。” 哎,他还不耐烦了。 但身后已经在按喇叭了,没办法她只好先上车了。 “同志,你这是刨泥坑去了,这咋满鞋帮子的泥啊。” 小寒笑笑,“嗯,今天不小心掉泥坑里了。” 回去家后秋荷看着她的鞋笑说:“大嫂,你是知道我给你把鞋做好了吗?” “哎哟,我们秋荷真能干,我看看。” 小寒接过鞋,这是一双假鞋,比布鞋厚一点,正好春天穿。 洗了脚试了试,正正好。 “谢谢秋荷。”小寒道谢。 “这得要不少布呢吧?” “嗯。”秋荷点头,忙着做另一双,看大小应该是于千岩的。 吃完饭,就是他们的炕头夜话时分了,于千岩照例给孩子们讲连环话,今天继续讲西游记。 窗台上摆着一辆粘好的公共汽车模型。 这次就粘得非常好。这辆公交车方向盘,售票员,乘客都能看得清楚,还挺立体。 “妈妈,我粘得好不好?”牛牛高兴地问。 “嗯,粘得真好。你看这里都完全粘住了,牛牛很细心,真棒。”小寒夸奖。 “妈,我也帮哥哥了剪了。”多多也趴到她的背上邀功。 “嗯,多多也很棒。”小寒抓着她的小手前后晃着,多多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寒,我星期天去趟省城。”于千岩说。 “哦,去省城干啥?”小寒问,“去省城一天就能来回吗?” “走两天,周天早上去,周一晚上回来。冷书记想去省农机厂看看拖拉机,我陪他去看看。”于千岩解释道:“改水田有点迟了,纯靠人工的话,今年估计种不上水稻了,得买辆拖拉机翻地。” 其实冷明还想看看种子,这些不能都掌握在武四齐手里,让他干也行,但自己也得懂点行道。 “这是正事,你去吧。我没事的,晚上早点回来,不早的话,我从闫家走回来也没多远,这天也越来越长了。” “你可想一起去看看?”于千岩淡笑着问。 淡黄的灯光下,于千岩的脸变得有棱角了起来,脱了奶里奶气的模样,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了。 这才一个月不到,褪变得也太快了些。但不得不承认,相比漂亮的男孩子,她更喜欢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可能是她有慕强心理,觉得那样的男人更可靠。 这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小寒忽然有点口渴。 她端起炕桌上的碗喝了一口水。 “咳。”小寒轻咳一声:“去,咱们都去。秋荷也去。” “去省城?我不去。”秋荷赶紧摇头:“我上那去干啥?” “古人有云行万里路胜读万倦诗书,你一个小姑娘,正是需要多开眼界的时候,每天闷在这小屋子的炕上做鞋,那哪成?” “妈,我也要去。”多多立刻在她背上摇了起来。 “嗯嗯,都去都去。”小寒随着她前后摆动身体:“秋荷,把毛毛给妈,让她带我带两天。” “可是,咱们不是说后天拖泥坯吗?”秋荷忽然想了起来。 “明天拖吧,我明天请好假了。”于千岩说,他也是今天才接到了冷明的电话。 “那我回家去说一声。”秋荷要下地。 “明天早上再说也不晚。”小寒拦她,“不过,我明天没请假,我得去市里。” 明天有个硬仗要打,她肯定不能缺席。 “没事,我找几个知青来帮帮忙,很快就能弄完。”于千岩说。 “那可得多做几个菜,秋荷你看有没有人卖鸡,买一只炖个土豆,也有个硬菜。”小寒说。 “我来弄吧。”于千岩说。 小寒看秋荷完全没有办法的样子,点了点头,刚要掏钱被于千岩瞅了一眼,不知道为啥,她怂了,竟没敢掏出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忽然翻了个身想:“我脑子抽抽了,为啥要听他的。” 又翻了个身也没太想明白。 于千岩早早起来,把小寒扔在外面的泥鞋刷干净,再把外衣外裤按水盆里搓洗干净,出来倒水的邻居眼睛都瞪圆了,这于知青竟然给小寡妇洗鞋洗衣服。 洗完后,于千岩去了知青办。 伍月的短头发本就剪得乱七八糟,早上起来还未梳洗,更是南出北进,不忍卒读。 她端着盆水出来,看见于千岩,示意他走到大树下。 这边四面空旷,不怕别人听墙角。 “昨晚我听见何娅娅哭了。我经常在她面前说革委会干部骗人的事,估计她往心里去了,上工农兵大学的申请应该是四月份就会递交,没几天了,武四齐应该是还没应她。”伍月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问他:“你那边咋样了?你这阴差阳错地去了前院,这要接近罗会计有点难吧。” “你还是要暗示她,想要在谈判中得到最大的利益,那得把筹码握在自己手中。”于千岩并没接伍月的话头。 “嗯。”伍月点头:“千岩,辛苦你了,委屈你和个寡妇天天共处一室,等武四齐一倒你就自由了。” “伍月。”于千岩语气虽淡淡,但却很是严厉:“你是个高中毕业生,还是个女同志,怎么随随便便就用寡妇来称呼别人。且不说她的男人是个英雄,就说她现在,在法律上是我的妻子,你也不能这样称呼她。” 伍月被吓了一跳。 “多管齐下,我也在想办法。你盯好何娅娅就行。”于千岩放轻了语气。 “好。”伍月好像是被释放了压力的高压锅,舒展开来了。 于千岩走向院子,邀请了三位知青帮他拖泥坯。 第二天一大早,小寒直接从村口坐上了大客车,售票员打招呼:“哎哟,大妹子,可好些天没看见你坐车了,今天还走亲戚啊?” “嗯,对。”小寒找了个最后面的座位坐下,离她远一点。 到了小五那,没看见程庆。小寒先掏饭盒让小五吃饭。 “小五,我今天家里有事,待一上午我就得回去。还有明天后天,我也不能来,我要出趟远门。” 第23章 小五的顾忌 “姐,我。”小五张了张嘴,看小寒微笑着看着他,他心底忽然涌起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姐,从今天开始,你帮我拿着钱行吗?” “啊?”小寒其实心里在想着出远门的事,她不知道这里离省城有多远,但路上准备点吃的总是需要的吧,出这么远的门,应该坐火车吧。 对于小五扔过来的这个问题,她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帮我拿着钱,等我用钱的时候我再找你要。行吗?”小五越说越小声。 “你的钱你自己拿着就行,你怕丢的话能去存银行。”小寒的思绪拉回了一点。 “姐,我,钱在我手里,我管不住自己。我妈一来要,我就忍不住把手里的钱全给她了。”小五说。 “你为啥全给她啊?她为啥要你的钱啊?”小寒在水泥管前蹲了下来,半仰头看着小五的下巴。 “她说要给我弟治病。”小五流下了泪说:“她说她生了我,我应该报答她。我没本事,我弟聪明,等我弟长大了,让他养活我。” “这简直是他妈的放屁话。我呸。”小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小五,你还是小孩子呢,她应该养着你才对。要花你的钱,等她八十岁的时候也不迟。她生的儿子病了,也应该是她自己挣钱治病才对,那孩子没爸没妈吗?凭啥找你要钱。” “姐,要是你的话,你会给她钱吗?”小五终于抬起了头。 “我才不给她呢,我这个人,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就踢谁一脚。”小寒不小心还整了段顺口溜。 “她说不养父母的人都会遭报应的,死后进了阎罗殿,要被下油锅炸的。”小五抿了抿嘴唇。 “小五。”小寒拉着他的手说:“你没有不养父母啊。法律上规定十八岁才算成年,你还有好几年呢。养父母也叫养老,那也得她老了啊,她今年有四十岁吗?” “她今年三十三。” 真他妈的缺德。小寒心中爆粗口。 才三十三,和小五一样捡个破烂也不愁挣这点钱啊。怎么这么黑的一颗心。 小寒气得,就像心里进了一只小老鼠一样,抓不出来,又恶心,还时不时地刺痛一下。 这难受劲就别提了。 “放心吧,报应不到你身上,等到她六十岁的时候,你按照国家规定的最少的钱,每月扔给她就行了。” “嗯。”小五点了点头,“姐,那你帮我拿钱吧。” “你自己拿着吧,别给她就行了。” “我忍不住。” “行吧。那姐按银行利息给你算利息,就当你借给姐的。”小寒说:“你要用钱的时候就和我说,自己别省着。” 她想着首先就是租间房子住,既然掰扯清了,那租房子钱就不是问题了。 她刚想张嘴,程庆和一个女孩一脚前一脚后地走了过来。 啊!小寒看见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出呢,再一看,只有一个女孩,没有男孩。 女孩梳着一条马尾辫,穿着干净的蓝色布衫,蓝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皮鞋。 小五认识这个女孩,他站起来,像个斗鸡一样看着女孩。 “你个小叫花子也不用这么看我,是你妈不要的你,可不赖我。”女孩撇嘴,眼睛白差点翻到天上去。 “就是你不让她要我的。”小五就像被人抢了糖的小孩,人家吃了,他只能含着泪和大人告状,就是她抢我的糖。但他也知道没有证据,有理都说不清楚。 “你是傻子吗?我爸对她言听计从,她要带着你,我爸能不让?是她自己嫌你是个累赘,拿我作筏子。你没想想,我弟为啥才比你小两岁,你爸还没死呢,他们俩人就勾搭上了。她能要你?她恨你,她怕你。她要不是想骗你俩钱,她都不肯拿正眼看你。”女孩趾高气扬地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说了句:“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那个便宜弟弟,只不过割了个阑尾,一个礼拜就出院了。” “谢谢你这位好人了,您快走不送了。”小寒觉得她就是女版程庆,出口的话就像带着箭头一样,直扎人心。 女孩白了她一眼:“哟,这位大姐,有你什么事啊?你不会想着把那个女人挤走了,你借茬从他这弄钱吧。这脑子里有大坑的,总能遇见黑心脸皮厚的。” “你说谁呢!”小寒不乐意了,要是小五不说把钱给她拿着,她倒也无所谓,这会儿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哎哎,你收着点啊。咋谁都说啊。”程庆看小五站起来准备打人了,赶紧把人拉出战斗圈。 这小子下手黑着呢。 “你赶紧走吧,谢谢你啊,专程跑一趟。”程庆一边道谢,一边推着女孩走。 女孩使劲甩脱了他,自己蹬蹬蹬走了。 程庆来回看了一下,还是追着女孩去了。 事情既然这么早就办完了,小寒就想回家了,毕竟家里办大事,能早点回去还是早点回去。 “小五啊,今天你自己捡吧,姐家里是真有事,就先回去了。下周二啊,下周二姐再来。” “姐,你把我的钱都要了,我也愿意。”小五说。 “别介,姐不要你钱,可说好了。就是帮你存着。姐走了,你中午得好好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知道吧?” 小寒把空饭盒收到布袋里。 “嗯。”小五点头答应。 小寒先绕道去了卖馄饨那家,买了二斤猪头肉。 她昨天买的,大家都说好吃,连于千岩都多吃了几筷子。 她发现于千岩非常挑食,只不过他平常吃饭非常斯文,不太容易被发现。 这会儿也有烧饼,直接买了二十个。这个不要粮票,实在是太过友好了。 背着一大包东西回了家。 院子里静悄悄的。 屋子门上着锁。 她趴窗户上朝里面看了看时间,九点四十。 她从门框上把钥匙拿下来开了门,把东西放进碗柜里。她正准备去黄嫂子家看看,就有人在院门口喊:“哎,老罗家,有人在家没?” 小寒掀起门帘往外走。 看见两个人正把一组柜子从平板车上抬下来。 “于知青订的柜子打好了,你看放哪儿?”抬柜子的人问。一个年长些,得有六十了,一个年轻点,四十来岁。 “放外屋地下。”小寒赶紧打开门,再把门帘撩起来搭在门上。 靠西屋的墙边已经收拾出来了,秋荷每天都把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家里只是铺着红砖,但看起来也算是干净整洁。 就单这地面就完胜了村里80%的家户了,他们大部分都是土地。 两人小心地把柜子抬进门。 “靠哪边齐?”年长些的大爷问。 “靠后门吧。”小寒看了看说。 “中。”两人把柜子摆好。 “大爷,多少钱啊?” “于知青已经给了。”大爷说完就领着人走了。 小寒想问问具体多少钱,但又怕大爷说,你俩不是一家人么。这多少有点让人心虚。 这柜子是推拉门的,推开之后,上下有两层,中间的板子还挺厚实,基本上所有的袋子啥的都能塞进去了。 小寒正想着是整理东西呢,还是去找秋荷,就看见她婆婆抱着毛毛来了。 “妈。”小寒打了个招呼:“小毛毛,看看我是谁?叫妈妈。” 小寒逗了逗毛毛。 “你今儿咋回来这么早?” “我说家里有事,告了个假。对了,妈,家里人呢,不是拖泥坯吗?” “这里哪放得下泥坯,去场院拖了,正好拖好放那晒。” 小寒点头。场院应该是生产队放收好的粮食的地方。 “那我做饭吧,秋荷啥时候来?” 她婆婆进东屋看了看时间说:“十一点就能回来,快了。先把菜准备准备吧。” “行,我买了二斤猪头肉,还有二十个烧饼。”小寒把东西掏出来放新买的柜上。 “这柜哪来的?”小寒婆婆才看见。 “千,于知青买的,他嫌他那屋子里乱,就找人打了个柜子,把里面那些袋子全拿出来装这里,就不乱了。” “嫌乱就花钱打柜子。”她婆婆气得不轻,想想这不是自己儿子,自己管不着。转念一想,小于这人真不错,还没几天,她就有点接受了。忍不住还是念叨起来:“这得多少钱啊,就乱花。你们俩还真一个样,这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老人的骂人方式,永远都是骂别人再顺带骂一下自己家人。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原则。 小寒用筷子夹了一块大块的猪头肉递到她嘴边:“妈。” 她婆婆一张嘴,她就把肉塞进去了。 老太太想吐出来,但一想吐出来别人也吃不成,还是含住了。 “你这个败家的,这个给我吃的,给我吃啥啊。”老太太伸手拍她:“来了四个知青呢,来了四个知青呢。” “你也是且啊。你又是且又是主人,要不你吃两块。”小寒笑着边躲边逗。 “你给我边拉儿去吧。”小寒婆婆被气笑了,对着怀里的毛毛说:“毛毛啊,你长大了可别学你妈啊。太油滑。” 老太太想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个词。 秋荷说嫂子哪天回来都是一身泥,手上到处都是口子,好了破,破了好。 但见天的给她们带好吃的。 馄饨、烧饼、油条,还有刚刚那猪头肉。 从来不说避着秋荷,还给她分得多。 “大嫂说我也是孩子,我长得大,就得多吃点。”只要白天她来,秋荷嘴里的大嫂说,大嫂说就没断过。 在老院子,老二媳妇整天搓磨秋荷,她也跟着看不上秋荷,谁知道到了老大媳妇这,就当成个宝了。 看着秋荷笑呵呵的,人也开朗不少,她也跟着高兴。哪个妈不心疼闺女的。 小寒会做人,给她黄嫂子拿了十五个鸡蛋,不但她黄嫂子高兴,那老王婆子看见她,那脸都笑成菊花了。 看见毛毛,那恨不得当成她孙女了。 小寒婆婆端来了酸菜,她本来是打算她干活,让她婆婆指挥。两下之后,她婆婆让她抱孩子,她亲自上手,不然她觉得自己得少活五年。 “我会烧火。”小寒立刻说,这个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活计。 “你看孩子吧,这会儿还不烧火呢。” 切完酸菜,切土豆。鸡也杀好了,小寒婆婆把鸡剁成块,再烧火焯水,非常之利落。 不一会儿鸡炒好开炖了。 白菜芯和酸菜芯还有干豆腐丝胡萝卜丝放在一起拌了一大盆菜。 颜色还挺好看。 毛毛睡着了,小寒把她放在炕梢。再拿枕头挡到她头上,防止她掉下去,她已经会翻身了。 等秋荷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大嫂,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我告假了。你饿不饿,先吃个烧饼吧。”小寒问。 “不饿。他们再过半个点就回来了,咱们快点做饭吧。”秋荷摇头。 就一个锅,想快也快不了。 今天人多,直接分成两桌吃饭,怕知青们和他们一起吃饭不习惯,直接把桌子放在了西屋炕上。 一盆土豆炖鸡,一盆水豆腐。一盘凉拌菜,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猪头肉,酸菜炖猪肉,白菜炒粉条,韭菜炒鸡蛋,十个烧饼,一大盆鸡蛋汤。 主食就是水捞高粱米饭。 往桌上一摆,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小生活,是越过越好了。”小寒赞了句。 “钱得省着花。”她婆婆苦口婆心地接了一句。 “嗯嗯。”小寒答应得超级快。 十二点的时候,大家都从外面进来了。 罗建军没有媳妇在眼前,对她还是挺有礼貌:“大嫂。” “哎,快洗手进屋吃饭。” 知青们也跟着于千岩走了进来。 “章同志。”知青们都是上次见过的,互相打了个招呼。 小寒招呼他们赶紧上炕吃饭。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没事,帮把手,都是小事。”周秦边洗手边说,“闻着这饭菜可真香啊。” “随便做了点,你们可别嫌乎啊。” 几人坐到桌上的时候,看着比自家过年还丰盛的饭菜,心想,这趟忙帮的值。 罗建军吃的也挺高兴。 “大嫂,泥坯下午就能拖好,这两天天头好,估计晒上个三四天就能干透了。这回的泥坯拖的结实,耳房盖高点都没事。”罗建军说。 媳妇把妹妹撵了出来,他做为二哥,心里也是觉得对不住妹妹,何况妹妹还不和正常人一样。 “太好了,那就建高点,和我这正房建一样。” “那不行,没有谁家耳房和正房一样高的,不吉利,矮三寸吧。”罗启山说。 “中。那就矮三寸。” 第24章 去省城 知青们看见于千岩不但和这个小寡妇的儿女相处的好,就连她前公婆都相处得不错,甚觉惊奇。 这才过了几天啊,不过半个月吧。 那父母不说对他怒目而视吧,那视而不见总能做到的。 但是罗会计对于千岩特别客气,他媳妇对他更是笑脸相待。 周秦夹了一筷子菜,不经意看见对面坐着的于千岩随意扫了一眼窗外,立刻舒展了眉头,露出下意识地微笑。他稍转头向窗外看去,那章同志正抱着小娃娃往院外走。 他小幅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又看了看他们吃饭的屋子,虽然是西屋,但一看就专门收拾过了,擦得干净的窗户,贴着整齐报纸的墙,还有一看就是新铺的炕席。不知道他俩是不是住这屋,但这一看就干净舒适,比知青点强上千倍。 另外三个知青年龄还都不太大,只是为于千岩感到不值,但这是人家的选择,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盖一间小耳房并用不了多少土坯,因为可以借用正房的墙。他们上午其实弄得差不多了,吃完饭,于千岩就让知青们回家了,他和罗父还有罗老二又拖了一个小时,也就收了尾。 明天要出门,小寒不免有点兴奋,她来了这么久,虽然说是天天进城,但其实也只是围站机床厂转悠,能去省城看看,而且是去玩,她还是挺高兴的。 “秋荷,咱要带点吃的吧?要不煮上二十个鸡蛋吧。”小寒边说边收拾东西,这还要在外面住一晚上,可要带不少东西呢。 “大嫂,咱家没剩那么多鸡蛋了。”秋荷也在快手快脚地收拾东西。 她的兴奋程度并不比小寒小,她最远就去过镇上赶过集。客车还是小时候她妈带她吃席坐过一次,更别说火车了。 “有多少都煮上带了,不行在路上买盒饭吃。”小寒现在粗气的很,老娘辛辛苦苦挣上钱不就是为了花么。 哎,咱能低头铲得了屎,也能抬头花得了钱。 大队部里,冷明正坐在他的办公室桌前写介绍信。 他刚写好,正准备盖章,忽然武四齐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吊儿郎当,满嘴酒气地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刚和谁喝了酒。 “哎哟,冷书记忙呢?”他拿起一个带盖的白瓷杯,掀开盖,从他办公桌上的茶叶盒里捏了一小撮茶叶扔进去,拎起暖和沏了杯茶。 随后靠坐在椅子上,两只脚翘在了办公桌上。 冷明想说他些什么,但咽了回去。 “我明天带我妈上市里看看眼睛,她老是吵吵她眼花看不清人。”冷明把介绍信盖好章,收到了口袋里。 “这事要紧,那得赶紧去。这做人啊,得孝顺,不然要遭报应的。”武四齐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堆,又问:“冷书记,冷老弟,哥哥我带回的稻种咋样?” “稻粒看着就饱满,好。”冷明点头,他研究过稻种,武四齐带回来的种子虽然贵一点,但是品种好,产量高。 “冷大书记满意就行。”武四齐一阵困意上涌,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冷明闻着他身上的酒臭味,皱了皱眉。再往炉子里填了铲煤,走了。 “于叔叔,省城长什么样啊?和北京一样吗?”牛牛牵着小寒的手,仰头问于千岩。 “北京是我们国家的首都,有厚重的历史,也比较大。咱们这次去的是沈阳,也是一座人文历史非常久远的城市,没有北京那么大,但也非常的美。”于千岩认真地回答他。 “于叔叔,我喜欢北京,也喜欢阳。”多多抱着于千岩的脖子说。 “那叫沈阳。”秋荷笑着说:“你还没去呢,就喜欢了。” “喜欢,于叔叔说了,沈阳美,我就喜欢。” 于千岩笑,小寒心想,这个小马屁精,拍马屁的本事真是一流。 秋荷手里拎着于千岩的旅行袋,一家人的行李都放在里面。 其实也只拿了换洗的内衣和袜子,还有一些洗漱的东西。 家里只剩下五个鸡蛋,秋荷全煮了,早上小寒婆婆来抱毛毛的时候,又给她们带了十个鸡蛋。 他们在汽车站下了车,冷明已经等在汽车站里了。 几人打个声招呼就去火车站,于千岩去买火车票,早上出门的人还不算多,很快就买到了火车票,八点三十二分开车,小小的硬纸板车票,上面写着锦市—沈阳。是硬座普快。票价三元二角。小孩子不超过一米二,不用买票。超过的是半价。 现在的火车还是绿皮火车,车票也没有座位号,谁先坐就算谁的。 他们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子,这是个大部队,找了一个六人的空座坐了下来。 牛牛和毛毛都坐过火车,但毛毛年龄太小了,回来了半年,其实她已经忘记了。牛牛还多少有点印象,但也不多。 俩人东看看西看看,新奇不已。 四个大人,也就秋荷没有坐过火车,她比孩子们还好奇,但却不好意思到处张望,只悄悄地看着车窗外面。 列车徐徐开动,孩子们忍不住兴奋地叫出声来,多多更是站在椅子上蹦跳起来。 “嘘。”小寒用手竖在嘴唇上,“在外面要安静一点,会影响到别人的,知道不?” 多多不理会。 其实孩子们到了陌生的空间,比大人们更紧张,但她们不懂得这种紧张,却想要把这种情绪发泄出来,尖叫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小寒从旅行袋里拿出连环画。 “多多,你坐到妈妈怀里,妈妈给你讲三打白骨精好不好?”小寒拉着多多。 多多看了看她妈,再看了看连环画,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想了想点头说:“好吧。” 小寒小声地给她讲,牛牛也依偎在她身边一起听。秋荷坐在牛牛身边,也认真听。 于千岩则和冷明开始商量此行的路线,先去农机厂,把拖拉机订下来,再去种子站。 他们开始讨论拖拉机的型号和价格,看来也是做过功课的了。 到沈阳要四个小时,正好中午,小寒想着好不容易到沈阳,那一定得尝尝当地的饭菜。 “卖盒饭了,好吃的盒饭,谁要盒饭。”一名戴着白色厨师帽,穿着白上衣蓝裤子的乘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过来。 “同志,给我来五盒。”于千岩叫住乘务员。 是那种铝饭盒装的。 一盒一块一毛钱。 “火车上的盒饭好吃,还不要粮票。”于千岩解释了一句。 “哎哟,小于,这,这晚上饭归我,我安排。”冷明有点不好意思。 于千岩笑笑,打开饭盒盖。 里面有两种菜,白菜炒粉条和芹菜炒肉。 炒条油光发亮,肉丝也特别多,主要是主食是大米饭。 小寒两眼发光。 她先挖了口大米饭放进嘴里咀嚼。 “好香啊。”小寒感叹。 “妈,我也要吃。”多多扒着她的手。 “老姑喂你,来。”秋荷夹了一筷子。 “秋荷,我喂她,你赶紧吃吧。”小寒夹了点肉丝和米饭,喂了多多一口,再喂牛牛一口。 火车上不太方便,小寒怕他们把饭盒打翻,就没让他们自己吃,她来喂他们吃。 秋荷看小寒喂饭,就赶紧加快吃饭的速度,准备吃完替大嫂。 结果她才吃完一半,于千岩就来接替小寒的喂饭工作了。 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饭盒,冷明再看看自己还剩下的小半盒饭,心想,他是直接喝下去的吗? 第25章 新华书店 “妈妈,你看,那个山下雨了。”牛牛指着站前广场上假山说。 “牛牛,那是喷泉。不过,山下雨了,还挺形象,我们牛牛还是个小诗人,真厉害呀。”小寒笑着夸赞。 牛牛虽然不明白小诗人是什么人,但肯定是好人,于是他挺起了小胸膛。 沈阳站前广场占地很大,中间有一座造型美观的假山,喷泉在假山最上方,正在向外喷水,还伴着音乐,响彻整个广场。 第一次来的人都比较好奇,很多人都聚集在旁边观看。 有一些小孩子们趴在外面围着的水泥台上,向里面扔小石子玩。 来往的行人很多,扛着行李的,抱着小孩子的,但大多行色匆匆。 多多趴在于千岩怀里已经睡着了。 “小于,咱们先找家招待所住下,让孩子们先睡会儿吧。”冷明看着不但小孩困了,就连秋荷都有点睁不开眼睛了。 “行。那边就是和平大街,我记得新华书店对面就是一家旅馆,咱先去那住下,让她们留在那里歇歇,我们俩去农机厂。”于千岩指了指前面说。 “中,出来就听你的。”冷明点头。 既然就近住,那就不需要坐公交车了,几个人跟着于千岩步行。 沈阳的马路比锦市宽多了,路面也比较新,几乎没有破损。路上的公共汽车和小轿车也比锦市多了不少。 “妈妈,这是公共汽车。和我折的模型一样。”牛牛指着驶过去的公交车高兴地说。 “还真是哎,一模一样。”小寒附和。 这的公交车和锦市的不一样,它是下面红色上面白色,颜色新鲜,看着好看。 三月中旬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路上的行人都已经穿上了春装,看着比里面还穿着大棉袄的她们洋气许多。 “大嫂,她们穿的衣服真好看。”秋荷小声说。 “回去咱们也做件穿。”小寒悄声回。 “妈妈,好大的人。”牛牛大声说。 “啥好大的人,在哪儿?”小寒问。 “那。”牛牛指着一个巨大的铁制的红字说。 原来路的对面就是旅店了,上面用红色的铁制了四个巨大的字:人民公社。 牛牛指的就是那个人字。 “哎哟,我们牛牛都认识字了,也太厉害了吧!”小寒夸人的话语不需要酝酿,张嘴就来:“你咋认识的?” 周围的行人听见了小寒的话,都看了过来,牛牛有点害羞,躲在了小寒的腿间。 “连环画里有这个字,于叔叔给我念过。”牛牛说。 “真厉害,于叔叔给你念过你就认识了,那以后肯定能认识更多的字。”小寒接茬夸。 “嗯。”牛牛在一声声厉害的赞美声中逐渐失去了自我。 这是一排有着三层楼高的大型旅店了。一楼门前上有外探的宽大的门楣,那四个大字就竖在上面。 门楣上挂着一只黑色的牌匾,上写着:旅客第一服务至上宾至如归。 拾级而上,推开明亮干净的玻璃门,进到了大厅里。 大厅地面铺着水磨石地,一边摆着沙发座,用多宝格隔开,里面应该是喝茶或喝咖啡的地方。 小寒闻见了浓郁的咖啡的味道。 另一边就是木制的柜台。 吧台后面的木柜上挂着木牌,木牌下面挂着钥匙。钥匙的另一边挂着一张价目表。 吧台后面站着三个年轻的女孩,女孩统一穿着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头发在脑后梳一个圆髻。 “同志,我们要住店,麻烦给开个房间。”冷明从包里掏出介绍信。 “同志你好。”一个年轻的女孩上前接过介绍信看了看说:“你们住大通间还是单个房间?” “住单个房间。我和这位冷同志住一间,另外两名女同志带两个小孩住一间。”于千岩接话。 “你们是从锦市凌河县来的,目的是购买拖拉机和看粮种,那这两位女同志来干啥?”前台服务员问。 “这位章同志是我的妻子,另外一位是我妹妹,带她们出来玩一玩。”于千岩解释。 服务员点头说:“2楼的205和206房间里面都有两张床,睡小孩子的话,可以把床并起来。一间房一晚一块五。要住几晚?” “就住今天一晚。”于千岩立刻掏钱付了房费,把冷明想说换个便宜点的地方的话顶了回去。 服务员刷刷刷开了票,冷明抢先付了三元钱。 “小于,钱回头再一起算。”冷明怕他抢,赶紧说。 于千岩点头。 “妈妈,这里面好大。”牛牛抱着小寒的腿说:“妈妈,你看那上面是什么呀?” “那是水晶吊灯。”小寒看着这大堂的顶上,竟然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吃了一惊,虽然样式很是老土,但是是新的,也很明亮。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这应该是非常漂亮的存在了,甚至有点如梦似幻了。 柜台里的人吃了一惊,这个农村妇女竟然认识水晶吊灯。 于秋来和冷明一样,穿着一件绿色的布衫,蓝色的裤子。 看着样式有点土气,但是人却很有精神。 一个长相俊朗,一个一脸正气。 见多识广的服务员虽然看着这两人不过是一个老师一个村支书,却并不怠慢。 她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圆盘,上面挂满了钥匙。和另外两个女孩交待一声,从柜台后面转出来,领着他们上楼。 楼梯非常宽,两边有红色的木制栏杆。 牛牛走两步就蹲下来,想把脑袋往栏杆下面的铁栅栏里钻。 小寒刚想把他抱起来,冷明一抄手,把他抱在怀里。 牛牛扭身要下来。 “牛牛乖,让冷叔叔抱你上去。”小寒安抚他:“叔叔抱你了,你要说什么啊?” 小寒接过冷明手里的布包袱。 “谢谢冷叔叔。”牛牛搂住冷明的脖子,上了几级台阶,他的眼睛就忍不住开始打架了。 “嗨哟,还挺能整词。不用谢。”冷明笑道。 楼梯尽头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木制的边框,下面有支架。 小寒来了这之后还是第一次照全身镜,她对着镜子笑了一笑,又拨拉了一下头发,心里想,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大眼镜高鼻梁,还挺漂亮呢。 就是最近顶着太阳捡破烂给人家晒黑了,不然能更好看。 “大嫂。”秋荷不知道她为什么对着镜子发愣。 “啊?啊!真好看。”小寒走神了一下,听清自己说的啥,赶紧解释:“我是这说镜子。” 她不小心看见于千岩正朝着她笑。 瞬间红了脸。 向二楼的楼梯,分左右两边。 服务员已经从左面的楼梯上去了。 冷明紧跟其后,小寒赶紧跑着追上去。 边跑边用手背冰着脸。 二楼一边是走廊,走廊连着一个个房间。 每个房间门口都钉着一个小铁牌,上面写着房间号。 挨着楼梯的这间是209房间。 205和206在中间,漆成红色的木头门,门上面有一个小窗户,稍稍开着小缝。 她先打开206房间说:“这间房比较大,我建议女同志带孩子住这屋。” 这是一间朝南开窗的房间,窗帘没拉,能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到对面的房子的屋顶。灰色的窗帘收在窗户两边。 房间里是两张单人床,上面铺着白色的床单,被套也是白色的。 靠北墙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下面放着暖壶,桌上摆着两只带盖子的白瓷杯子。杯子上印站红色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小字。 桌子旁边是一个脸盆架,上面放着一只红色的瓷盆。瓷盆里画着大朵的红色的牡丹花。 “先把孩子放下吧,晚上睡觉前再挪床也来得及。”小寒看牛牛也已经睡着了。 小寒姥姥曾经说过,宁举千金不举肉墩。 意思宁愿干重活,也不愿意抱孩子。 小寒把被子铺开,先给牛牛脱了鞋,再脱了布衫,裤子,把他塞进被窝,再如法炮制把多多也塞了进去,和她哥躺在一块。 服务员把205的钥匙卸下来交给于千岩,去开206的门。 冷明跟了过去。 “我一会儿和冷书记去农机厂,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你和秋荷下午就在这里休息休息,等我们晚上回来一起去吃饭。”于千岩边帮她把她和秋荷的东西拿出来边说。 “我刚过来看见对面就是新华书店,等孩子们醒了,我带他们去看看。如果你们回来得早,看不见我们就去那找我们。”小寒边整理边说。 “也行。”于千岩点头。 冷明进来正好听见了新华书店。 “小章,你要是去新华书店,帮我看看有没有教养鸡的书。”冷明说:“有的话,帮我买一本。” “好。”小寒笑着点头,心里忽然想到关于他的最后一处描写就是,他想在村后面的山上养鸡,去察看的时候,被武四齐推下去摔死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一直努力想给村里做点实事,却被那么一个恶贯满营的人给害死了,这辈子绝不能让他得惩。 咋样能给他赶紧送进去呢,按照原本的时间,要两年后知青何娅娅才会把他的恶行给捅出去。 不行,太晚了。 她心里疯狂活动的时候,于千岩已经拎起暖壶去水房打水了。 水房就在她们这排房子的最里边。厕所在另一边。 “咱们后面的那座山,也没啥大树,但草多,我寻思着要是能圈起来养点鸡,卖鸡蛋也是笔不小的收入。”冷明和她闲话。 “咱们能养鸡吗?”小寒听秋荷说,不是一户只能养三只鸡吗? “家户的话,一家只能养三只。但是大队养算是公家的,收入归公家,养多少都行。”冷明解释。 “那可好,要是鸡是吃虫子吃草长大的,又满山的跑,那肉肯定特别好吃,能卖上好价格。”小寒说。 冷明深深地点头,碰上懂行的了。 “我有个战友,退伍回来在锦市供销社,他说我有多少只,他就要多少只。” 小寒惊讶了,原来人家不是拍拍脑袋想当然,是先有需求人家才干的,销路都找好了。 平山村遇上这样的带头人,何其有幸! “我下午好好找找,冷书记你放心。” 冷明点头。 于千岩打回水来,先把茶杯涮干净,晾上两茶杯热水。 “孩子们睡了,你也睡一会儿,先喝杯水。”于千岩对小寒说。 “哎呀,这从大城市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就是会心疼媳妇。”冷明逗他。 “冷哥,这你可得学着点,以后嫂子才能和你恩恩爱爱。”于千岩大大方方地反将一军,把冷明弄了个大红脸,他还没搞对象呢。 秋荷听着也有点脸红,假装收拾东西。 “就是就是,冷书记这可是千岩压箱底的招啊,轻易不示人的,你可得认真学啊。”小寒帮于千岩的腔。 “那个,时间不早了,咱快点走吧。”冷明顶不住了,这俩人脸皮可真厚。 小寒拧干毛巾给俩孩子擦了擦脸和手,和秋荷两人都擦了脸手,小寒搂着俩孩子睡,秋荷自己躺在另一张床上睡。 床太小,她只能侧着身子睡,都不能躺平,一躺平立刻就掉下去了。 一路坐车还是挺累人的,比她捡破烂还累,尽管用最少的面积睡觉,她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牛牛和多多坐在秋荷的床上翻花绳玩呢。 “妈,你醒了,你可真能睡。老姑说你累了,不让我俩吵你。”多多放下绳爬到床边说:“妈,你还累不?” “罗多多,你小心点。”小寒赶紧坐起来,“你往后坐。” 小寒左右一看,“你姑姑呢?” “老姑去水房打水了。”牛牛回答,正说着,秋荷拎着暖壶进来了。 “几点了?你们咋都醒了?” “我听下面钟敲了三下了,我们平常也不干啥活,睡一会儿就中,你是太累挺了。”秋荷倒了一茶杯水,为了让水尽快凉,她用两只杯子还回倒腾着。 小寒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把外衣外裤穿上。 整理了一下头发。 “喝完水,咱们就去新华书店看看。” “妈,啥是新书店?”多多问。 “是新华书店,就是我们新中国成立后,可以让老百姓看书和买书的地方,是传播知识用的。” 多多不懂。 “去了你就知道了。”秋荷让他们喝了水,再倒两杯,大人喝。 她俩给孩子穿好衣服,再喝了水,锁好房门下楼去了。 第26章 遇故人 新华书店就在旅社对面。 “妈妈,红绿灯。”牛牛指着对面竖着的红绿灯说:“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停一停。” “停一停。”多多还记不住这么多,只好重复了一下后面的话。 “我们牛牛真棒。懂的真多。”小寒夸赞道。 “妈,妈,绿了绿了。”多多伸着小手指着灯说。 “对,绿灯亮了,咱们过马路吧。”小寒牵着多多的手,秋荷牵着牛牛,紧紧跟着她。 新华书店在一处街角。两条路的交汇处。门脸有三间房子大,门边挂着一个木制白底黑字的牌子:沈阳市新华书店。 书店前有十几级台阶,楼梯对于多多来说有点陡,小寒抱起了她,但牛牛坚持自己走,不让老姑抱他。 进了书店的大门,才发现里面非常的大,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了。里面是一个明亮的彩色世界。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圈长长的柜台。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各种画报,颜色鲜艳,人物都画得饱满、圆润,呃质朴。和她的画,那根本不是一个派系。 她仔细盯着这些画报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好看。手不禁都有些痒痒,想临摹上一张。 “多多,你喜欢哪张?”小寒把多多从柜台前抱起来问。 这个柜台比较特别,柜面和柜台前面都装着玻璃,擦拭得明亮干净,柜台前面是向前呈坡状,里面有两层,都摆满了小人书。 花花绿绿的特别抓人眼球。 书店里的售货员和外面的又不同。 她们穿的比较新鲜,虽然还是黑灰蓝,但颜色偏淡,有几个还在脖子上系上了苹果色的纱巾,衬得青春的脸,洋溢着华彩。 她们的神态也更从容,脸上挂着笑意。 两个孩子好奇趴在玻璃上看小人书,摸上手印了,她们也不阻止。 “爸爸。”多多指着其中一张,一名军人侧着脸背着枪的画报。画报边上写着保卫祖国。 小寒心中一酸:“同志,麻烦这张画报多少钱?” “这张画七毛钱一张。”年轻的售货员面带着微笑。 “帮我拿一张,谢谢。”小寒想了想问:“同志,麻烦这里有卖白纸还有铅笔吗?” “有,你要多少?”售货员从柜台上拿出一叠长卷的白纸:“这一张能裁16张16k纸,四分五一张。” “给我二十张吧。”小寒想了想说。 铅笔三分钱一支,橡皮二分钱一块。一样买了十个,买完才发现还有带橡皮的铅笔,这个稍微贵一点,八分钱一根。又买了十根。 付了钱,孩子们继续趴在柜台上看小人书,秋荷看着他俩,小寒去找养鸡的书。 这个书店,外面看着并不太大,但是里面足足有外面门脸的三四倍大。 一排排的书架后面站着不少人。 都拿着书在看,有的靠在书架上,有的蹲在地上看,还有地坐在了地上。 小寒好奇,他们津津有味儿地在看什么,有人正好把书竖起来,是本草纲目。 转到另一边,人们看的是红楼梦评论。 小寒有幸在少年时期牛嚼牡丹的看过一遍红楼梦,但是基本啥也没记住。从此相看是路人。 终于在一个书架前看到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农业。 关于农业的书还挺丰富。 养猪的,养鸡的,养牛的什么都有。 养鸡的还有好几种不同的种类,小寒一看书就脑袋疼,她翻了一下,看哪本书印刷的比较精良,挑了两本。 一本是养鸡手册,一本是怎么养鸡。书非常便宜,其实也不是书,就是白皮小册子,非常薄,一本三毛钱,一本一毛二。 其它的几种也都差不太多。 里面还有许多书架,但是用锁链拦了起来,根本进不去。 小寒返回去,孩子们看着连环画不肯走,她就陪着他们继续看。 因为她说可以挑选一本买,两人哪个都觉得好,看了这本,觉得还有更好的,于是他们围着这个半圆型的柜台转了一圈又一圈。 另一边,于千岩和冷明来到沈阳市农机厂的大门口。 大门口竖着玻璃展板,里面夹着今天早上才出的沈阳日报,还有辽沈晚报。 铁制的大门上新刷的银粉,亮闪闪的。 门房建在小门的旁边。 于千岩和冷明走到门房前,里面的门房胳膊上带着红袖标,脑袋上带着一顶绿色的军帽。 “同志,找谁?” “同志你好,我是锦市的于千岩,想找一下采购科的王采购员。这是我的介绍信。”于千岩上前打了个招呼,递上了介绍信。 “王采购员好像出去了。”门房看了一下介绍信又还给他。 “哎哟,那可不巧,那师傅,你看他啥前儿能回来啊?”冷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荷花牌烟,撕开口,抽了一支递给门房:“师傅,来一根。” “哎哟,这烟挺好啊。”门房接过烟,用手指弹了弹说:“这人家是采购员,见天儿的往外跑才是正事,我一个小小看门房的,哪里敢过问人家大人物的事。” 冷明见他把烟叼在唇上,赶紧拿上火柴划着一根帮他点上。 “你们找他啥事儿啊?”门房吐了一个长长的烟圈问。 “我们村要翻地,想着买一台拖拉机。”冷明笑着说。 “唉哟,这可不好办呐,我们的拖拉机,那工人连轴转,也是供不应求啊!”门房摇了摇脑袋:“难!” “王采购员,明天能来上班不?”冷明把一整盒烟装进了他的口袋里。 “明天啊,那肯定来啊。他们这几天不出门,听说要整顿啥的。你们明天八点钟跟着,肯定能等到他。”门房满意地拍了拍口袋。 冷明和于千岩互看一眼,打算明天再来。 “请问是于千岩于同志吗?”一个三十出头,脑袋顶有点秃,地方明显不支持中央,挺着个啤酒肚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王采购员?”于千岩笑着打招呼。 “对,是我。我想着你应该是快来了,就出去接你了,结果没想到,你先到了。快,快跟我到办公室里坐。”王采购员相当热情,拉着于千岩的手就不放。 “这是我们村的支书冷明。”于千岩介绍。 “冷支书你好,哎哟,这看着这么年轻就当支书了,这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王采购员赞了一声。 门房看着他们寒暄,远远地躲进了门房。 “嘀嘀。”一辆汽车在外面鸣了笛。 门房赶紧出来打开大门。 坐在车后座的男人看着外面的于千岩微皱起了眉。 “强秘书,你一会儿问问这两个人是干什么来的?” “是,吕书记。”坐在副驾驶座上抱着黑皮包的年轻男子答道。 第27章 买好拖拉机了 “于同志,冷书记快请进。”王德福领着两人,进了厂办公楼,上了三楼,摘下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一间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外面挂着的牌子上写着科长室。这间办公室,并不算太大,除了一进门这边的会客区,里面摆着一张木制的办公桌,墙角边摆着一排灰色的铁皮柜,里面堆满了资料,有一扇门坏了,还没有修理,一份黄色的牛皮纸袋探出了一角。 “快坐快坐,别客气。”进了办公室后,他熟门熟路地拿起门口边的暖瓶,掀开放在小几上的茶杯盖子,倒了两杯热水,推给两人:“来,喝口水。” “谢谢。”于千岩接过茶杯,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把茶杯把手对着自己的右手。双脚微微叉开,与肩同宽,右手随意地搭在了铺着白色蕾花布的椅子扶手上。 姿态闲适,仿佛他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王德发拖了把椅子坐在了两人对面。 “二位是坐12点多到站的那趟车吧,我本想着去车站接你们,结果领导给派了个活,非得指派我招待客人,实在脱不了身,就给耽搁了。总算把人安排妥当了,赶紧跑出去接你们。嗨,还好我忘了拿东西回来取,不然可就错开了。这阴差阳错的整的。”王采购员说话速度特别快,别人都没有插嘴的机会。 冷明笑笑。 “于同志,你表哥给我挂电话说你想买台拖拉机,电话里也不大方便说,不知道你们想要个啥样儿式的?”王德发员问。 “王科长,我们村子今年想把旱田改成水田,单凭人力有点来不及了,就想着买台拖拉机,您是行家里手,您给帮着参谋参谋。”冷明坐直了身体,双手扶在膝上. “哎哎,可不兴瞎叫。”王德发脸上带着努力掩藏却藏不住的笑意,摆着手说,:“厂里还没下文件呢,你这老弟可真,可真,那啥。哈哈哈。” “恭喜王哥啊。”于千岩笑了。 这一声恭喜,让王德发挺起了腰背,他往后捋了捋头发,露出了硕大的脑门。 “于老弟,千岩。”王德发倾身过去,拍了拍于千岩的大腿:“哥有今天,多亏了你表哥。” “王哥,你自己有能力,才能担此大任。这和别人关系不大。”于千岩认真说。 “喝口水喝口水。”王德发坐直了身体,正色道: “我们农机厂七零年量产了东方红拖拉机,水田旱田的活儿都不在话下。就是不知道你们是想买手扶的,还是要四轮的?” “王科长,不瞒您说,我们村子其实不算太大,二百来户人,这回旱改水的地,有一百三十二亩二分地,除了这块整地,其它还有大块连成片的六百多亩,再有就都是边边拉拉的了,不趁用拖拉机。您瞧着我们买哪个好?” “手扶拖拉机便宜,马力相对小点,但翻地犁地够用了。拖拉机手要是熟练了,一天能翻个40来亩。犁地的话,十六、七亩不在话下。配上牲口,也差不离了。主要是这玩意它零件便宜,坏了的话,到你们县农机站就能维修。”王德发真心建议。 “咱厂的手扶拖拉机多少钱啊?”冷明坐直了身体问。 “车头3600。我再带你去农机站配上犁、耙。再来个车斗,一共8千出点头吧。”王德发算了算。 这个价格也在冷明的意料之中,甚至比他打听到的价格便宜了差不多一千,深知这是面前的男人送出的人情。 沈阳农机厂的拖拉机出了名的质量好,不易坏,零件还便宜。现在实是供不应求,能买到就是赚到,且不说还便宜呢。 “这可太中了,那谢谢王科长。”冷明面露喜色。 “闻厂长的亲人,那也就是我的亲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德发站起身来:“走,咱这会儿去办手续,明天就有往凌河县发货的车,到时候你们直接去凌河县农机局提车就行。” “行。”冷明热情地和王德发握手:“谢谢王主任。王主任以后要是到了凌河县,可得去我们村上坐坐,我们平山村离凌河县不远,小客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行行,以后有机会肯定去。”王德发把椅子搬回原位,领着两人出了门。 强秘书夹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跑着上了三楼,到了正东面的一间大的办公室,开门进去,外面是一张桌子,是他的座位。 他走到里面的门前,轻敲了两下,略等了一会儿,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办公室很大,一张暗红色的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一只高背黑色皮椅,吕书记正伏案看文件。 正午的阳光已经弱了,但仍从大块的玻璃窗中照射进来,把玻璃框的影子照在白色的水磨石地上。 把房间里映衬得亮堂堂。 强秘书走到办公桌后,先看了看杯子,里面只有少半杯茶叶,他从桌边拿起暖壶,往杯子里注满了水。 “吕书记,我打听了,来找王德发的那两个人是从锦市下属的凌河县的村子里来的,要买手扶拖拉机。已经开了票,这会儿再去农机站配犁还有车斗去了。”强书记轻声汇报。 吕书记一听笑了:“锦市?” 他拧开钢笔,在文件下面签了个名,递给强秘书:“挺巧。” 强秘书接过文件,等了一下,看吕书记继续看一下份文件了,并没有再吩咐他意思,就轻轻地退了出去。 “冷书记,这条子你拿好,下礼拜一上午带上钱,去凌河县农机站提车和配件就行。”农机站门口,王德发递了四张条子给冷明,上面有沈阳市农机局鲜红的公章。 “王科长,谢谢,谢谢。要是有机会到凌河县,可一定到平山村坐坐,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冷明接过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冷书记一看就是有魄力的,有你这个愿意干实事的领头羊,你们这村以后差不了,我肯定会去看看的。”王德发左手拍了拍两人相握的手说。 “王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于千岩和王德发握手告别。 王德发拍了拍于千岩的肩膀说:“千岩,人这一生,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但是每一段的人生经历都是有用的,哥看你,也不是池中之物,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哥哥。” “王哥谦虚了,还是得承王哥照顾。”于千岩正色说:“哥的话我记下了。” 两人告别王德发,冷明掀起衣袖,看了看表,三点多了。 “小于,咱俩去种子站看看?” “好。”于千岩点头,长腿一迈,快步朝前走了。 冷明把条子仔细装好,抬头一看,于千岩已经走远了,赶紧快跑两步追上去。 种子站里有技术员,认真介绍了水稻的品种。 水稻分为了四大类,早稻、中稻、晚稻还有杂交水稻。每种不同的水稻品种还有好多牌子。 技术员对于辽宁省内的地块都有所了解,又仔细听了冷明对于地里情况的描述,建议他们种杂交水稻,杂交水稻从七零年开始培育成功后就广泛播种了,到了目前种子已经非常成熟了。 武四齐选择的是一种晚稻品种,技术员说这种也可以。杂交水稻的产量更稳定一些,对于地的要求更小一些,明年再改种也可以。 “如果明年大面积种植的话,可以和我们联系,我们能派技术员驻村。”技术员说。 “感谢感谢。谢谢牛技术员同志。”冷明赶紧和他握手感谢。 于千岩也和他握了握手。 等两人赶回人民旅社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 于千岩步履匆忙地迈上台阶,正准备上楼,就看见小寒抱着多多,秋荷牵着牛牛正从楼上下来。 “于叔叔。”多多向着于千岩撑开小手。 “诶。”于千岩微笑着答应一声,长腿一跨,两步一个台阶,只几步就和她们打了个碰头,伸手接过多多。 “不好意思,我们回来晚了,饿了没?”于千岩问小寒。 “于叔叔,我妈妈早就饿了,我听见她肚子咕咕叫了。”牛牛仰着头回答。 “哎,你。”小寒不好意思,想去捂他的嘴,被他笑着躲过,跑下楼去了。 “慢点。”秋荷吓了一跳,惊叫一声。 她一出声,瞬间好几个人都朝她看来,秋荷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来慢慢往下走。 “哥哥你别跑。”多多说。 牛牛慢了下来,等着他老姑下来拉住了他的手,慢慢下了楼梯。 “今天事情办得顺利吗?”小寒问于千岩。 “挺顺利的,下周一去凌河县农机站提拖拉机。种子的话也搞清楚了,明年可以直接来农机站买稻种,他们还可以派技术员。”于千岩扭头看了一下小寒的侧脸,红扑扑的。 不由地轻声笑了:“你们买什么了?” “买了点本子和铅笔啥的。”小寒看见冷明站在大门口:“冷书记,我买了两本养鸡的书,等回来给你。” “谢谢小章。”冷明笑:“等饿了吧,走,咱们吃饭去。” 这次来的任务都完成了,他整个人明显轻松了起来。 几个人出来了大门,小寒带着他们去找饭店。 “我下午问了前台的服务员,说这边有一家回民饭店,里面的豆腐包子,牛肉馅饺子都特别好吃。”小寒指了指路口说:“走到那边路口,往右一拐就到了。” 第28章 照相 小寒是粮票的贫瘠者,但是冷明却是粮票大户。 因着买拖拉机,不但便宜了一千多块钱,还买到了质量最好的,以后的维修费都能节省不少,这一项一项都是给村里的实惠。 “牛牛,小多多,你们看看想吃啥,冷叔都给买。”冷明把牛牛举了起来。 多多抱着于千岩的脖子,就没撒过手。 于千岩悄悄地把她举高了点,超过了牛牛。 多多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们凑在柜台边,看着里面正在忙碌的大厨们。 小寒站在柜台前看着价目表。 有面条、饺子、包子。还有炒菜。 冷明抱着牛牛走了过来,看了看价目表说:“来一斤豆腐包子,二斤牛肉馅饺子,酱牛肉来点,酸菜氽白肉,芹菜炒肉。“ 点完菜,他回头看了一眼于千岩:“整两口不?” 于千岩摇摇头:“不了,带着孩子呢。” 冷明点点头:“那再加一盆大米饭,就这些吧,麻烦您了。” 服务员刷刷开好单子,冷明付了钱和粮票。 菜钱其实不太贵,一共5块3毛钱,但是要三斤粮票。还要全国通用的。 这间饭店很大,人流量也多,毕竟是在火车站附近。 屋子里立着五六根柱子,桌子都是八仙桌,圆凳子,看着还挺好看。 几人捡了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 秋荷把牛牛接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小寒把多多也扯了下来,放在她哥的身边。 “小章啊,让你们等了这么久不好意思啊。”冷明说。 “没有,我们也刚把东西放下。咱们时间上正正好。”小寒笑。 服务员送了壶茶过来,小寒帮大家都倒了一杯。 说是茶水,其实就是茶叶沫泡的。稍微有点味道。 “明天下午一点多的火车,五点到火车站,正好能赶上回闫家的汽车。明天上午你们是想去北陵公园玩,还是去太原街上逛一逛买点衣服啥的?”于千岩问小寒。 说是你们,但是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小寒一个人。 冷明心里打了个摆子,我的娘亲呀,这南方男人可真,可真。 他可了两回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 哪家大男人,这么细声细语地和女人商量,去哪儿玩啊,要不要买衣服啊。 小寒心里有点难以取舍,她想去逛街,马上要换春装了,即使买不起,看看样式,自己回去做一件也行啊。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肯定是更喜欢去公园里玩的。 “秋荷,你想去逛公园,还是上街上买新衣服?”小寒问。 “公园,公园。”秋荷一叠声地说。 都没等听完新衣服,她一听大嫂说买就脑袋发炸。 公园里应该没有卖衣服的,阿弥陀佛。 “那就去公园吧?”小寒说。 “冷书记,咱去北陵公园逛逛吧,我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虽然是清朝皇帝皇后的陵墓,但是有牌楼,有一些古建筑,应该挺好看的。”于千岩和冷明商量。 小寒一阵汗,合则你先定下来再和别人商量啊。 “行,听小于的。”冷明挺痛快,反正他哪也不知道。能去玩玩他也高兴。 对于东北汉子来说,这点小事,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别人事先没征求他的意见。 这顿饭虽然是真的贵,但是也是真的好吃。 羊肉饺子里面加的是胡萝卜,又鲜又水灵。这个时节还没有太多调料,全凭厨师的功力和食材本身的味道,特别好吃。 豆腐馅包子,是豆腐、粉条和圆白菜,还加了点黑木耳,特别突出了圆白菜的甜和豆腐的嫩。 多多特别喜欢吃。 “老姑,你多吃一个。”多多用劲夹了一个给她老姑。 秋荷赶紧端起面前的小碟子接了过去。 “哎哟,多多这孩子可真孝顺,还知道给她老姑夹包子吃。”冷明夸奖道。 小寒用手掌抵住了额头,顺便遮住眉眼。 “老姑多尝尝,学会了,咱们以后就能天天吃了。”多多说。 冷明啧舌:“还是多多尖。” “那你跟老姑好不好?”小寒问她。 “好。” “爱不爱老姑?” “爱老姑。” “长大以后得孝顺老姑。” “孝顺老姑。”多多认真点头。 秋荷笑了。 她在外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罗多多,今天你说的话,妈妈都帮你记住了。以后可不能抵赖。” “不抵。”多多学舌,学了一半。 大家都笑了。 吃完了饭,几个人走到火车站前,喷泉正好在喷,还放着音乐。 两个小孩子开心得不得了,围着喷泉假山跑了无数圈。 小寒感觉自己累成了那散黄的鸡蛋,这看孩子真不是人干的活。 她恨不得时间掌握在她的手里,她把时针拨快两格,这样就可以直接回去睡觉了。 玩到了八点多,喷泉停了,这才回了旅社。 于千岩帮她们打了水。 “你们明天早上多睡一会儿,我去外面买早饭回来吃,吃完就走。去北陵公园要换两趟公交车,得一个小时多。养好精神。”于千岩嘱咐。 “好。谢谢你啊千岩。”小寒顺嘴道了谢。 于千岩抿了抿唇,没有言语,出门走了。 本想着睡到自然醒,但怎奈生物种不允许。 五点多就睁开了眼睛。 小寒懊恼地直想捶枕头,然后一转头,牛牛也睁开眼睛了。 “妈。”牛牛嘟囔了一句,还没完全醒。 小寒赶紧把他弄起来,让他上厕所。 等于千岩买回早饭,她们已经收拾整齐了。 吃了油饼油条,喝了豆浆。 小寒把碗收进锅里,端下楼去,还给前台。 于千岩和冷明拎着行李,秋荷带着孩子们,一起下了楼。 北陵公园目前可以开放的区域并不太大,门票也非常便宜,5分钱一个人,小孩子不要钱。 门票和公共汽车票一样,薄纸印刷而成,上面是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城墙图案,红的墙绿的树,并没有太多的收藏价值。 进去了才知道,目前开放的地方并不太多,只有几座牌楼和院落可以参观。 但只是这些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那也是神秘的、新鲜的。 多多牵着小寒的手,乖乖地走在她的身边。 在非常陌生的情况下,妈妈是她最依赖的人。 用了一个小时就逛完了,再走回牌楼时,有一个胸前挂着照相机的人迎面走了过来。 “几位要不要照相?” “照相?”冷明笑了:“那你咋给我啊?” “你给我留个地址,我给你邮过去。”照相的人说:“我就跟这照相,从解放开始,照到现在了,不怕,我指定给你寄,不会蒙你。” “多少钱一张?”于千岩搭话。 “在门楼前照,底下加字,我给你加上沈阳,加上北陵公园,下面还给你加上年份,连带给你寄回家,一共5毛钱一张。” 冷明暗自嘬牙花子。 这够吃多少个馒头了。 “行,那照两张。”于千岩点头,“我这回来沈阳是和农机厂有合作,每个月都来一回,你啥儿前能洗出来,不然我自己来拿。” “小兄弟,放心。我干这行二十多年了,不说别的,单就一个热爱。美好的东西虽然珍藏在记忆里能历久弥新,但是呈现在眼前,握在手里,却又是另一种滋味。我就愿意把这份美好记录下来,叔不骗人,更不会骗你。你不用亲自来,叔给你寄家去。”照相师傅把相机拿出来,拨了一下胶卷。 “你们站好,我来给你们照。” “你们一家人照吧,我就不用了。”冷明退开了一点。 “冷书记你一会儿也照一张。”于千岩并不谦让,他抱起多多,小寒牵着牛牛,秋荷站在牛牛旁边。 冷明不知道哪根筋动了一下,说:“秋荷啊,我这包有点沉。” 秋荷赶紧跑出来去帮冷明拎包。 照相师傅举起相机:“哎,好,看我。笑一笑,我说三二一,别眨眼睛啊。” 咔嚓一声,闪光灯一亮,相片照好了。 于千岩让冷明和秋荷都独自照了一张,他付了钱,留了地址。 “第一张,肯定特别好看。”照相师傅还在回味。 回去的火车上冷明还在心疼那个钱。 “小于啊,你说他真照了吗?能给咱寄不?”冷明问。 “应该能。进去的时候,我看见有人找他拿照片了。”小寒说。 其实她还想给孩子们单独照一张,但是一是也有点担心人家不给寄,第二个也是怕冷明觉得她乱花钱,留个坏印象很容易,但想扭转就太难了。 几人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还亮着,冷明先进的村,他们几个人慢慢走在后面,迟了十几分钟才回了家。 “妈妈,老姑的屋子盖好了。”牛牛惊呼。 小寒也瞪大了眼睛。 “我天,这,这就盖好了。这也太快了。”小寒说。 耳房的烟筒里还呼呼冒着烟,肯定是在烧炕。 虽然也是泥坏建的房子,比正房矮,房檐短,椽子少,但,它是新的啊。 就闪闪发着光的感觉。 “秋荷,你的房子建好了。这以后就是你的房子了,你往后结婚了,嫁出去了,这间屋子也还属于你。”小寒拉着秋荷的手晃悠着说。 秋荷眼睛里一下子就闪出了泪花。 “快去看看。”小寒轻推了她一下。 “嗯。”秋荷长长地点了头,小跑了过去。 正房的门推开,小寒婆婆从里面迎了出来。 “奶。”两个小孩子扑了上去,一人抱住一条大腿。 “哎哟哎哟,慢点。奶的大乖孙,回来了,快进屋。”小寒婆婆笑着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领着两人的手进了屋。 “妈,不是说等我们回来再盖房嘛,这咋就盖起来了。”小寒问。 于千岩和小寒婆婆打了个招呼就去西屋了。 “老二心里有愧,找了他的朋友同学啥的,你爸又叫了几个老伙计,整了两天,也就盖完了。这耳房小,好盖。” “那这,唉哟。这样,你这两天买菜做饭也花了不少钱吧,我给你点吧。”小寒掏钱。 “行了,留着你那俩钱吧。”小寒婆婆一把手按住了她,“你有仨孩子呢,就算你这会儿能挣钱,那也是下了大力挣的,也有个阴天雨下的,万一挣不着了,咋办,你得省着点,这孩子大了要上学,以后牛牛娶媳妇,现在都要五间大瓦房,不得好几千。到时候你大手大脚的名声传出去了,想跟借壁邻右借点,人家都不乐意。” 小寒婆婆,那真是语重又心长。 “婶,这是从沈阳带回来的豆腐馅包子和牛肉馅饺子,您拿回去和我叔尝尝。挺好吃的。”于千岩拎着两个牛皮纸袋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小寒都不知道他啥时候买的。 小寒婆婆一口气好悬没上来,她指了指于千岩,“你俩还真是半斤八两,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真说的没错。” 说完,她心里一阵不得劲儿。 小寒体会到了,赶紧打岔:“妈,我知道了。我改。以后指定不再乱花钱了,放心。哎,秋荷屋子里打家具了没?” “打啥家具!”小寒婆婆立起眼睛:“把她原来屋子里的柜搬过来就行。” “哦哦。好好。”小寒赶紧点头。 小寒婆婆这才心气顺了一点。 “毛毛呢?” “跟你黄嫂子家呢,听说你不在,她就把毛毛留在那里了。” “我去接她。”小寒说。 “先吃饭吧,吃完饭再去接。”小寒婆婆已经做好了饭。 饭菜很简单,烙玉米面饼,白菜豆腐汤。她婆婆变不出大米来,但除了高粱米,也只能给她烙玉米面饼子。比孩子还挑,这往外说,人都不能信。她婆婆小小地叹了口气。 豆腐汤里,豆腐特别多。小寒就给人送了俩鸡蛋,老王家隔三岔五的就给两块豆腐,缺了个角的,碎成两半的,也不要钱。但这根本不耽误吃。 她婆婆和她公公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他公公就说,这个儿媳妇没白在外面呆,秋荷跟着她,是好事。 小寒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让家里实现了豆腐自由。 晚上吃了饭,把孩子接回来,早早就睡觉了。 耳房是新盖的,得再烧几天才能住人,但秋荷已经开心的不得了了,她琢磨着等墙烧干了,也贴上报纸。 第29章 废品收购 休息了两天再去上班的时候,整个人就有点懒洋洋的。 小寒拖着袋子,跟在小五后面,捡得心不在焉的。 “姐,你咋的了?”小五小心翼翼地问。 “没咋的啊,今天的破烂好像有点少啊。”小寒直起腰来看了看,她俩今天是在工厂边上捡,大多是酒瓶烟盒。 “一个冬天存下来的,都被咱们捡光了,每天捡现扔的,指定是不多。要不,咱俩上别人的地盘上转转去?”小五眼珠急转,想着办法。 “那不行吧,还没等捡着呢,还得先打一架。”小寒弯腰把一截胶皮带捡起来扔进袋子里说:“这要是万一再受伤了,又得花钱治病还得遭罪,不划算。” 她这一个月固定开支就得五十朝上,要是一天只能挣个三四块钱,那一个月下来几乎存不下什么钱。 不由得有一点着急,但细算一下,孩子要吃奶、老人要赡养,秋荷帮她看孩子照顾家里,钱更是不能少,哪样都省不下来。 她原本是打算着多存点钱下来,等到政策开放了,开个画室收点学生赚点钱,实在不行,开个小超市也不愁赚钱,但是前提是得存下来啊。 转悠了一上午,勉强捡满了两个尼龙袋,但是废纸多,废铁少。 她现在也算经验老道了,这点东西最多二块多钱。 情绪都不高的两人中午肩并着肩,靠坐在小五的水泥管子边啃两面馒头。 正吃着呢,忽然远远地看见程庆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你被火烧屁股了?”小寒逗他。 程庆免费送了她一记白眼。 “有个发财的事,去不去?”程庆喘着粗气,可见刚刚走得多急。 “啥发财的事?”小寒继续咬馒头。 “石油二厂的家属区要迁到沈阳去,那边破烂贼多,你们去不去捡?” “那边不是大帅的地盘嘛,你敢去?”小五说。 程庆心中暗骂,俩窝囊废,你们有那么大一个大罗神仙护着,怕啥。 “破烂太多了,他们几个人根本捡不过来,现在别的地盘上的人都欺过去了,他总不能跟每人都打一架吧,现在就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了。”程庆看她俩还嚼馒头,气道:“你俩去不去啊?” “去,现在就去。”小寒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 拿起空麻袋说了声走,小五立刻也把空麻袋拿了起来,跟在小寒身后。 石油二厂在市边边,再往西走,就已经到了西城门了。 和石油相关的,那是富得流油的了。家属院的围墙是红砖垒的花墙,透过空隙可以看见里面干净的地面,墙边还栽着花,有些已经冒出了绿芽。 里面的房子都是尖顶红瓦,看起来很是结实。一眼望不到头,这家属区属实是不小了。 大铁门开向两边,进出的人川流不息,有几辆小卡车装满了柜子家具开了出去。 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吵吵嚷嚷,很是热闹。 家属区外面已经围了许多大大小小和程庆小五差不多打扮的人。 手里都拎着或空或满的袋子。家属院外面是一片荒地,偶尔有几棵树,但荒草很多。 再往远处就是农田了。 大门口处,和荒草地上散落着许多破烂,破鞋破碗破瓶子,不计其数。 三人赶紧加入了捡破烂队伍。 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就捡满了一麻袋,但也就差不多捡干净了。 慢慢地其它地盘的人就撤退了。 程庆和他领着的孩子们聚在一起也打算走了。 小寒琢磨了一下说:“我不捡破烂了。” 这话一出,把这群人惊了个人仰马翻。 程庆之所以带着她,还不是看中她身后那尊大佛了,她要是不干了,那以后大帅找他麻烦,他就只能咬牙认栽。 他挨顿打倒也没啥,但是手下这帮小崽子们可就不一定服他了。 小五心里更是难受,一定是他姐生气了。他把挣的钱一分没留给他妈,他就看出他姐生气了。 他努力想挽回,可是,可是就挣不到钱了。 “咋嘀,干了半拉月了,才寻思干这个丢人来了?”程庆脸酸叽叽的。 他其实也不明白,这女的,年轻又好看,咋拉下脸来天天和他们一起捡破烂的。 “不是。捡破烂挣钱太慢了。”小寒摇头,她看着家属院里各家各户门前都堆着破东烂西,不知道是不是都不打算要了。 “你想去偷?”程庆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下,瞪圆了眼睛警告她,“这里的人都可恶性了,说不让捡破烂的人进,就是不让进,进了打断腿。” 小寒瞪了他一眼:“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看程庆不张嘴了,她继续说:“我看他们好像才刚开始收拾东西,这么大的家属院,得有几千户, 这一下午也就出去了几辆小卡车,其它人家估计都还没有决定哪些带走哪些不带。要想捡的多,只能等他们搬完了,那就太费时间了。 但是如果我们直接拿钱收他们的废品呢,他们就能每天把收拾出来的,不需要的,带不走的东西卖给我们。我们只要坐等就行了。” 在站的,有一个算一个,完全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 他们的认知里,那是废品回收站的大人物干的事。 “那,那,那咋收啊?”程庆左右看了看问。 “啥东西能收,啥东西好卖钱,东西卖啥价,咱都知道。每样保证50%的利润,按这个定价就行。”小寒说。 “那得垫钱啊?得多少钱?”程庆立刻抓住了重点。 “收破烂倒也不用垫太多,要是收的东西多,咱们随收随卖,晚上走之前全卖掉,不压东西。” “这边离收购站远,公交车没有直通的,换上两趟,要是破烂多还要单买票,那车票钱也不少。”小五说。 “这是个问题,有些像是木头,旧家具啥的,公交车也不能让上。”小寒看有人正骑了辆三轮车出了家属院门。 “诶,你们看那个,咱们能不能买个三轮车?” “这个得老贵了吧?”程庆啧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上哪儿买啊。” 小寒更不知道上哪儿买了。 “成新街后头有一个修理铺,那有卖的。”程庆带着的小孩子里,有一个长得瘦小的小孩说。 “齐小子,你说真的?就赵老头的修车铺?”程庆转头问他。 “嗯。”齐明宇点头,“我每次只要是捡到一些小螺丝螺帽啥的,就卖给他,我见着他自己组装过三轮车,按旧的卖。” “那他自己组装的一辆旧车能卖多少钱啊?”小寒问。 大家伙的眼睛都盯到了他身上。 “一百二十多,按新旧算,旧的能再少点。”齐明宇被看得有点紧张,无意识地舔了舔舌头。 小寒只是随意问了一句,没想到他真知道。 “一辆三轮车按120块钱算,收废品还得先垫底点本钱,按200块,再买点秤啊,麻袋啥的麻绳啥的,咱这小生意开张,咋也得330块钱吧。”小寒算了算,问程庆:“我和小五算一股,你要不要加一股?” 这事她和小五就能干,但是小五还是太小了,程庆带的人多,长相也凶能唬人,遇到有人找麻烦,仗着人多也不怕。 “咋算?”程庆目光炯炯。 “咱们这虽说小买卖,但也得有个做决定,说话拍板的人,我年龄最大,我就当仁不让了。那这买卖我就多出一点钱,占个大股,以后分钱的时候我要多分一点,做决定的时候,以我的决定为主。当然赔了,我也多赔。 一共需要330块钱,我一个人出一百七。我要占51%,另外呢,再分两份,小五一份,你要是想加入,就算你一份,你和小五各出80块。 挣的钱呢,我分一半,你俩各分剩下的一半的一半。” “也就是挣10块钱,我能分2块5毛。”程庆算了算说:“那我多出点钱,我要多分点。”程庆说。 “你不怕赔了?”小寒问:“还有可能,你投的钱多,但是挣的没有预计的多。这边的事完了,三轮车也没啥用项了,有可能挣不着多少钱。” “我掏一百,事儿你说了算,挣的钱我要分三成。”程庆果断决定。 “我,我没钱。”小五眼泪都快急下来了,他姐不在这几天,他死命的捡,也就攒下了十来块钱,离80块,那差得太远了。 “你妈和你要钱的理由是你弟病了,现在是他根本就没病,你去和她把钱要回来不就完事了。”多简单的事,程庆恨铁不成钢。 小五不吭声。 “你现在有多少钱?”小寒问他。 小五把裤子口袋里的钱全都掏了出来,他已经把钱平平整整地弄好,叠成一叠。 “一共13块4毛6分。”虽然他心里早就有了数,但还是认真地数了一遍。 “那我出165块,我占五成,你出100块,算三成。剩下的钱算小五的股,小五出65,占两成。小五不够的钱,我借给他。你同意不?”小寒问程庆。 “姐,我,我指定还你,多多的还你。”小五说。 小寒看程庆。 “我同意。”程庆点头,这钱是他愿意拿出来的极限了,赔了的话,他咬牙认了。 小寒看了眼天色,估计得有三点多了。 “这样,咱们明天早上八点在这聚齐。从捡废品正式改行收废品了。你俩明天都把脸洗洗,弄精神一点,我今天回去写个纸板,明天咱们这废品收购公司就算开张了。” 小寒随意开了个玩笑。 “公司?”最小的孩子齐明宇尖着小嗓子说了一句。 “现在还不能注册公司,但等咱们壮大了,过几年环境好了,咱们就开公司。”小寒解释。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成了呢。 程庆脸上展露了笑意。 啥是公司他不懂,但应该和单位一个意思。有了单位,那他就不是盲流了,以后说亲也好说了,过年回家得和他奶强调一下,别再只盯着傻子说亲了。 “齐小子,一会儿你带我去看看,买辆三轮车。” “中。”齐明宇点头。 “买上三轮车的话,晚上搁哪儿啊?”小寒忽然想到:“你们这都是未来公司的老板了,不能再睡水泥管子里了吧?你们咋不租个房子住啊?” “我们是盲流,哪有人肯租房子给我们啊。”程庆黑着脸说,“水泥管子多好,随便住还不用花钱。” “那水泥管子总不能一直放在那里吧,人家搬走了你咋整?”小寒问:“租房子还得用介绍信啥的吗?” “像我们这种人得派出所开证明,证明不是盲流,才能租到房子。而且这会儿,自己个儿的房子都不够住,想租也不容易。”程庆说。 “证明的事,我问问邱同志吧。”小寒只认识这一个派出所的人。 几人一听都面露喜色。 这种私事,小寒不想直接到人家办公的地方去找人。 “这边有没有打电话的地方?” “那边有个资材供销社,给门房一包烟就能让打电话。炮台就行。”齐明远说。 小寒吃了一惊,仔细看了看这小孩,长相稚嫩,身材矮小,头发也是乱糟糟,脏兮兮的。 但这小孩也太律事了吧。小小年纪百事通。 “你带姐去一趟。” “中。”齐明宇说。 剩下的几个人都面露期待地看着她。 能住在房子里,谁愿意住水泥管子里啊。 花了六分钱在旁边的小卖铺里买了一盒炮台烟,塞给门房,就把她带到了一个间办公室里。 看着应该是领导的办公室,办公桌、文件柜,沙发一应俱全,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部红色的电话机。 小寒拿起话筒,拨了4248。 不一会儿回铃音响起,小寒放下了心,原来电话机上贴的数字真的是电话号码。 “喂,找哪位?”电话被接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问。 “同志你好,我想找一下邱波。”小寒说。 “找邱波?你谁啊?” “我,我叫章小寒,找他有点事。” “章同志,我是于建强啊。”对方明显热情了起来:“小邱调到市局了,你往市局找他吧。市局你知道在哪儿不?他刚去,估计你打电话不大容易找着他,你有事直接找他去。” “于警官,我知道了。谢谢啊。” “别客气别客气,有空来坐啊。”于建强热情地发出邀请。 “好好。”小寒寒暄着挂了电话。 谢过门房回了石油二厂家属院门口,几个人都仰着脑袋等着她呢,程庆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他脚下那一方土地,都磨出一个圈来了。 脚上的鞋都快露出脚趾头来了,小寒仔细看了看其它人的,有的已经露出来了。 第30章 租房 “邱同志调到市局了。”小寒告诉这些翘首以盼的孩子们。 看着孩子们不明所以,她做了个决定,“小五,你带着齐明宇去把这些东西卖了,记好账,回来分。坐车去,别省钱。程庆你和我一起去找邱同志,看看咋样能开个介绍信啥的,先租个房子。” 小五狠狠点头,他姐现在就算让他下河捞月亮,他也要用柳枝编个梯子,先下水捞了再说。 程庆自认是个大男人,吐口唾沫就是个钉。他既然说了啥事都听她的话,那就指定是不能改了。 遂点了点头。他一点头,他带着的这几个小孩肯定没有异议。 市公安局就在市政府斜对面,离这里有点远,俩人坐公交车去。 坐几路公交车,公交车站台在哪,都是齐明宇告诉她们的。 “齐明宇是你啥人?他几岁了?” “啥人也不是,过年前有几天特别冷,跑到我住的水泥管子下边猫着,差点冻死,我扔了条破棉絮给他,就赖上我了。跟着我捡破烂。” 程庆没说的是,这些跟着他的孩子捡到的破烂得分他一半。 “多大了不知道,12、3岁吧。”程庆随意猜了个年龄,他没有关心过这种事,出来混的无大小,只有吃饱最重要。 他第一次坐公交车,紧绷绷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别说坐公交车了,城里人多的地方他都很少去。 他自己也知道,身上又脏又臭。但别人一用嫌弃的眼神看他,他拳头就发痒,有一次忍不住和人打起来了,就被送进派出所了。 但今天他跟着章小寒,身上也是又脏又臭,他却一点自卑害怕的心思都没有了,章小寒坐公交车的态度,就好像公交车是她家的一样,自然随意。 他紧盯着小寒,学着她的样子,尽量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公交车上人不多,小寒让他坐在里面靠着车窗,她坐在外面。 程庆学着别人的样子,眼睛看着窗外。两只手却紧紧握成拳放在腿上。 手上的老茧伤口不说,那黑乎乎的指甲就不想露出来。 窗外骑自行车的、走路的,慢慢地都被车甩到了后面,就好像这些人都是被他甩在了后面一样,心里就像被鼓风机吹起的皮鼓一样,一敲就能响震天。 到了公安局门口,有穿着警服的干警站在大门口的圆墩上站岗值勤。 程庆远远地就驻足不前了。小寒也不勉强,她直接走到门房。 门房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头,干瘦干瘦的,穿着立领的中山装,十分有精神。 “同志您好,我想找一下邱波同志。"小寒站在窗外说。 “你找小邱啊,你是?”门房打开窗户问她。 “我叫章小寒,麻烦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他,我有点急事找他。”小寒心想,这个年代还不流行朋友这个词,她既不是同学也不是亲戚,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她们的关系,只能报自己的名字了。 “你来得还真巧,他刚出警回来,你等着,我喊他一声。”门房倒是热情,关上窗,就往院子里走。 程庆又在后面磨地,小寒担心他的鞋底子能不能挨过今天。 过了得有十几分钟,邱波穿着蓝色的警服,手里抱着大盖帽,从大楼门里跑了出来。 门房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 “章同志,你找我啥事?”邱波直接打开门房的小门走出来:“你咋知道我来这里了?” 他扫一眼看见了后面的程庆,眼睛立刻立了起来:“那坏小子又找你麻烦了?” “不是不是。”小寒连连摆手,“是这样的,城西边有个石油二厂的家属院搬迁,我想在那门口收废品,我人少,就想着和他合伙干,收废品的话,得有个三轮车,有三轮车的话,就得有个院子放三轮车的,但程庆说他要在这里租房子的话,得派出所给开个证明,我也不认识别人,就想到你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他开个证明。” 小寒赶紧道明事情原委。 邱波思索起来:“证明我是能开,但是这会儿想找个单独的院子可不容易。” “小邱啊,要租啥样儿式的院子?”门房接过了话茬。 “玉叔,你有合适的?搁哪儿?太贵不行,这些人都没啥钱,都靠捡破烂讨生活的,没钱。”邱波转头和玉叔询问。 “就延安中路上,虽说是靠着市委后门,但是那一片是自建房,有人往外租。我家邻居,老伴没了,往乡下投靠侄儿去了,院子空出来,正好托我找个靠谱的租出去,换俩钱。" 这巧不巧你说,小寒不禁喜上眉梢。 “玉叔,多大个院子,有几间房?多少钱啊?”邱波知道那一片,房子结实,地段好,价格肯定也好。 “房子不大,就三间房,一个小院子,放一辆三轮车那是没问题。” 玉叔答道,“人家说是12块钱一个月,上打租,得先交三个月的。” 小寒虽说来的时间不短了,但是现在的货币体系还没有在她的心里成型,12块钱一个月,她是觉得不贵,但是她看见邱波面沉似水,及时收住了要答应的话语。 “玉叔,你也听见了,这帮孩子们靠收废品挣钱,就算二厂的废品全归她们收了,能挣多少,又能挣几个月,那边厂长都立下军令状了,两个月内腾空。这12块钱一个月,不得压死他们。” “那确实是太贵了。”玉叔点了点头,“那老太太各路,非要这么多钱,要不咋能空这么长时间。” “还有没有旁的了?破点也没事儿,能住人就行。”邱波知道这些人都住在水泥管子里,只要有个挡风的墙,那就比以前强了。 “也还在那一片,就是要从新水街那边出入了。房子破烂了点,院墙和大门也不大好。一个月5块钱,得上外面上茅房,还得去别人家压水。”玉叔想了想说。 “能放得下三轮车不?”小寒问。 “那指定能。”玉叔说,“毛病就是破,但实质还是个房子,住人没问题。其实比这边院子大多了,想住得舒服点,进去自个儿拾掇一下就中。” “章同志,你看呢?”邱波问章小寒。 “去看看那个5块钱的吧。”小寒也是同样想法,只要能遮风挡雨那就比水泥管强。要是房子够大,能把这些人都塞进去,房租一平分,那其实真不多了。 “小邱你带他们去吧,到新水街上找理发铺,就说租秦老师家的房子,他就能给你钥匙。” “行。”邱波点点头,对小寒说:“你等等我,我去把摩托车骑出来。那地儿有点远。” “邱同志,你给我开张证明就中,房子我们自己去租吧。这知道找谁了,倒也不难。”小寒怕耽误了人家上班。 “都已经四点半了,你不回家了吗?”邱波看了看表,很干脆地说,“我今天没啥事,等着吧。” 小寒笑着点点头。 她妈经常说,人家有好意,你就接着,以后有机会就还个礼,有来有往,人活在世上才不孤单。 邱波大步跑着进了办公楼。 “我帮你选了5块钱的房子,你没意见吧?”小寒问程庆:“还是你也想看看12块钱的房子?” “破房子我能修。”程庆没头没脑扔过来一句。 他虽然离得远了些,但是小寒她们的对话,他却一句没落,全都听在了耳朵里。 程庆耳朵里听一句,在心里回复一句。已经来来回回数个回合了。 房子破点怕啥,他会修啊。 5块钱一个月,虽然还是有点贵,但是,但是那是房子啊。 去别人家压水等于有干净水喝。 上外面上茅房等于不用在露天地里拉屎了,他也17了,被女人看见,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行,那就先去看看5块钱的房子到底啥样。”小寒领会了他的意思,但她心里想的是,如果是危房,那再便宜也不能要。 邱波骑着一辆白色带偏斗的摩托车突突突地出来了。 “上来。”他歪了一下头。 小寒坐进了偏斗里。 “快点。”邱波催了一声还在那磨地的程庆。 “诶。”程庆飞快地跑了过来,坐在了邱波后面。 邱波看俩人都坐好了,发动摩托车开了出去。 他的摩托车有些宽大,所以就没有走小巷子,从中央街绕行到市北路,再到新水街上。 中央街是南北向,路面较宽,政府职能部门基本上都在这条街上,市政府、公安局,邮电局。走路的行人比较少,公共汽车、摩托车还有骑自行车的人比较多。拐到市北路上,路面就窄一些,还有一些坑洼不平。 有些颠簸,邱波就放慢了速度。 在小轿车还很紧俏的时代,这种带偏斗的摩托车也很是时髦,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小寒头一次坐这样的车,还是有点紧张,她生怕一下子把她甩出去,死死地抓着斗子里的小把手。 开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新水街。 新水街虽然和中央街只隔了两条街,但是繁华程度却天差地别。 新水街街道非常破旧,坑坑洼洼的,路两边的房子也是低矮的民房,房顶上铺着红色的瓦片,好些人家的院子里都种着树,有些树枝高过了围墙,枝上刚发新芽,看起来还有些萧索。 街上行人挺多,挎着篮子、牵着孩子的妇女,还有打打闹闹的小孩子,偶尔还能看见几个骑着二八自行车的人。 临街的房子墙边,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位老人,边聊闲天边晒太阳。 邱波并没有换下警服,他一停下摩托车。立刻引来所有人的瞩目。 有一户人家墙边,用塑料布搭了一个棚子,外面挂着一张废纸壳,上面用红笔写了理发铺三个字。 “应该是那家。”邱波说。 小寒点点头,两人往棚子那边走。 远处正在聊天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俩人。 胆子稍大些的小孩子,远远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程庆跟在她俩身后,走着走着几乎要同手同脚了。 塑料棚子里的人看见有戴着大盖帽的公安走了过来,也赶紧放下正推头的推子,从里面迎了出来。 “公安同志,你有啥事啊?”理发师傅有点紧张地发问。 “师傅,是市公安局刘文玉让我来找你的,我们想看一下秦老师家出租的房子。”邱波笑着说。 “哎哟,是玉叔让你来的啊。”理发师傅悄悄松了口气,他上下摸了摸口袋,不免碰到了手中的推子,才想起来里面还有一位推了半拉儿脑袋的人正等着呢。 “钥匙搁棚子里呢,你等一会儿啊。”理发师傅进去棚子里拿了一把钥匙出来。 “从这条道往里走,右边第三排进去,最里面的院就是了。”理发师傅指了道,为难道,“你看这不巧,我这正有人剃头呢。” “没事,我们自己找就行。谢谢师傅。”邱波道了谢。 三个人按照指点,进了巷子。 巷子里是土地,也是坑洼不平,有些坑里,冰化了,很是泥泞。 有讲究点的人家,就把炉渣垫在了坑里,看着平整干净了不少。 日子其实还是在人过,有些人在破烂的泥土里,也能种出娇艳的玫瑰。 第三排胡同很宽,两边的住户是门对门,一边有三户人家。秦老师家的房子是胡同最里面的一户,是第七户。 原本是高大的木门,但都有些腐朽了。 邱波上前打开了门上的黑锁,轻轻推开门。 他怕太过用力,会把门推散。 “这门得拿木板钉一钉,不然容易散。”邱波轻轻来回晃动了几下门,听了听声音说:“这门轴还成,没有被虫吃了,你们不是要收废品吗?肯定能有人卖旧家具,到时候拆两根木头过来一钉,就结实了。” 邱波对程庆说。 程庆连连点头。 进了院子,几人面露惊讶,地面上竟然铺着小块的青砖,虽然地上铺满了落叶枯枝小碎石头这些垃圾,但是只要稍微清理一下,就能很干净了。五间正房,两边还有偏房。天井中间用石头砌了一个小池,里面长着一棵枣树。 第31章 于千岩的礼物 这套院子,只有大门的院墙有些破损,屋子里都好生生的。 只是长久没有住人,里面结了许多蜘蛛网,有些小动物在这里做了窝,还有些被砸碎的家具堆放在地上,发霉的味道,屎尿味夹杂在一起,很是难闻,需要好好收拾收拾。 房间是真不少,正房除了客厅,还有三间朝南的屋子,两间朝北的屋子,朝北的,其中一间原本可能是做书房用的,另一间小些,应该是杂物间。 一边的偏房有两间屋子,也可以住人,另一是厨房,里面还能看见被砸碎的灶台和破瓷烂碗。 他们正看着呢,理发师傅剃完了头也赶了过来。 “公安同志,玉叔让你来的,我也就不瞒着你,原来住这的秦老师下放了,这处房子实际上归革委会管。但是,但是秦老师的媳妇是在这屋子里上了吊没的,所以这房子也就一直空着。屋子是好屋子,就是硬生生放坏了。”理发师傅搓着手说了实话。 小寒倒是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觉得有点悲凉。 历史的车轮在前进的时候,轮下曾碾碎了多少尸骨。 程庆更不在意这个。 邱波看她俩的表情,心放了下来,要是她们害怕还得重新再找。 “师傅贵姓?”邱波问理发师傅。 “免贵,我姓柴。你叫我老柴就行。”柴师傅问:“公安同志咋称呼?你们是谁要租这院子?” “他租。”邱波指了指程庆:“我姓邱,叫我小邱就行。” 程庆赶紧站了过来,手握着棉衣的边边。 “邱同志,这,这咋说的,这要是齐主任问起来了,我这不好交待啊。”柴师傅没想到是小叫花子租房子,一时间有点为难,他怕的是这些叫花子住进来了,交不上房租,那他就要两面不是人了。 要是再让革委会的人觉得他贪污了房租,那可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孩子不是啥坏人,我给他作保。”邱波说。 此时小寒看着穿着警服的邱波,明白了他这么高调的意义。 “柴师傅,房租您也不用担心,我们上打租,先给您交三个月的,您看中不?”小寒看出了他为难的原因。 “那中。那咱回我窝棚写个字据吧。”柴师傅露出笑脸:“这个房子真的挺好的,你不吃亏。茅房的话,要受累走远一点,出了这个胡同口,往右一拐,就有一个公用的茅房。压水井也在那边不远,就在那边的大槐树下。” 程庆点头。 写好了字据,程庆按了手印,小寒要帮他交房租,他拦住了,自己掏了钱。 柴师傅收了钱把另一把钥匙也交给了他。 邱波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过五分了。 “回你家的车最晚几点?” “五点半。”小寒答了一声,反应过来问:“现在几点了?” “五点过五分。” “哎呀,那我得赶紧走了。”小寒嘱咐程庆:“你到水泥管那把他们都带过来,让他们把这屋子收拾收拾,你赶紧去看看三轮车,最好今晚就买下来。” 程庆点头:“你快点走吧,别误了车。” 小寒来不及多说了,主要是于千岩还在闫家镇等着她呢。 她刚打算问问公交车站在哪里,邱波已经发动着了摩托车。 “快上来,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吧,我坐公交车就行。” “我正好去车站派出所有点事,也顺路。” “那谢谢了。”小寒赶紧坐进了偏斗里。 赶在最后发车的时候,她到了汽车站。 “快快,等你半天了,你走不走了?”售票员看见她过来,冲她喊。 “走走。”小寒赶紧从偏斗上下来,冲邱波挥了挥手道了谢,小跑了两步上了车。 她刚一坐下,车就缓缓开动,驶出了车站,邱波目送着车开走才发动摩托车离开。 何娅娅趴在车窗上,看着邱波身上的警服,头上的大盖帽,把指甲伸进嘴里啃咬了起来,直到看不到邱波的身影了,都没有坐正。 小寒坐在她前面的位置上,并没有看见她。看见了她也不认识。 她心里默默想着明天的事,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车到站后,何娅娅坐在座位上,看着章小寒下了车,笑着和于千岩打招呼,于千岩把车放倾斜,让章小寒坐到后座上,用力蹬车离开后才下了车。 当她踏上回村小路上那泥泞的田埂时,心里不断地安慰着马上要支离破碎的自己:“何娅娅,你要坚强,你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了,再等一个月,你就能拿到推荐名额了。” 脚步不停,努力压下心里翻涌起来的不安。 “妈那有大秤,最多能称一百斤呢。我去给你取去。”秋荷一听她明天要收废品,需要用秤,赶紧献计献策。 “吃完饭,咱吃完饭再去。”小寒一把拉住秋荷。 晚饭是白面疙瘩汤,白菜炖豆腐粉条,烙玉米面饼。 因为她不喜欢吃高粱米饭,秋荷就把家里的高粱米都拿去换成玉米面了。 “哪来的白面啊?”小寒吃了一惊,秋荷说过,一家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分上个三四斤白面,都留着过年的时候包饺子,平常指定是舍不得吃。 “二嫂给妈的。妈就给你挖了点。”秋荷说。 “哎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寒惊奇。 “妈说于哥托人把牛牛和多多带到镇上去上育红班了。她听着眼气,但是她也不敢往你这来求你和于哥,就开始溜须妈了。不知道她神通广大从哪里整来了二斤白面,妈就给你挖了一斤。”秋荷说。 “上闫家读育红班?”小寒扭头看于千岩:“啥时候的事?” “妈,于叔叔已经带我和哥哥报,报了。哈哈哈,你不知道吧?”多多笑了。 “妈妈,是报道。我们报道了。”牛牛强调。 “哎哟,你们俩个小坏蛋,竟然还骗妈妈。”小寒拖过多多,挠她痒痒肉。 多多笑倒在她的怀里。 毛毛听见热闹,也不肯乖乖地躺着,哼哼了两声被秋荷抱在了怀里。 “镇上育红班也收多多吗?”小寒问于千岩。 “收。三岁到七岁都收。”于千岩说:“就是不同班。” “那多少钱啊?几点上学放学?” “一学期2块钱,中午管一顿饭。早上九点前到,晚上三点多接。星期天休息一天。”于千岩说。 一学期2块钱,还管一顿饭,说实话真不贵。 “这个时间点谁去接送啊?”小寒说。 “二嫂和妈说了,只要于哥帮着让小芹和小秀进镇上的育红班,她和二哥管接送这四个孩子。”秋荷说。 “她咋接送啊?” “二嫂她爸是她们村公社里管牲口的,说是能借她驴车使。二哥赶驴车去送孩子。”秋荷吃完了饭,来不及收拾桌子就下了地。 “我回家去拿秤。”秋荷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大嫂说了,这个活儿最多能做两个月,得争分夺秒抢时间。 “秋荷,你和罗婶说,我明天帮小芹和小秀试试,但也不能保证肯定能成。”于千岩说。 “哎,好来。”秋荷答应一声,把毛毛塞进小寒怀里走了。 “你一下子弄进去这么多孩子,没事儿吧?”小寒看着于千岩收拾桌子,赶紧要下地,被于千岩拦住了。 “你抱抱孩子吧,她一天没见你,也想你了。”于千岩利落地把碗摞在一起,说:“园长的儿子上初一,我在帮他补数学。” 牛牛和多多把自己的铅笔和橡皮掏了出来,正在研究明天带什么去育红班。 忽然屋子里门帘一掀,冷明走了进来。 “冷书记来了。快炕上坐。”小寒赶紧下了炕。两人光顾着说话,都没看见进来人。 她把毛毛放进炕里。 “冷叔叔好。”牛牛和多多打招呼。 “哎,牛牛好,多多好。”冷明还不大适应这种说话方式。 牛牛和多多也不玩文具了,趴在毛毛身边逗她。 小寒帮着于千岩赶紧把桌子收拾干净,倒了两碗热水放在炕桌上。 没有茶叶,只能白开水凑合了。 于千岩陪着冷明说话,小寒去洗碗。 “拖拉机开回来了吧?”于千岩问。 “开回来了,还好我在部队上开过卡车,这玩意不学学还真不一定能上手。”冷明啧了一声。 全平山村也找不出一个会开拖拉机的,这总不能靠他一个人翻百把亩地吧,他还有别的事要干啊。 “锦市农机局应该有培训拖拉机手的地方,要不挑两个人送过去学学吧。” “哎哟,这啥难题到你这了就都不是事儿,小于你真是我的贵人啊。”冷明拍了一下大腿:“我就寻思别的生产队咋就有人会开拖拉机的,原来是有地方能学习啊。” 于千岩笑。 “这次出去坐火车、住宿、吃饭的钱,全部由村上出,火车票来回是25块钱,还有在那边咱俩坐公交车,吃饭买书啥的。一共是31块两毛,这钱你收好。”冷明从上衣里面口袋里掏出了一卷钱放在了炕桌上。 “这次出去买到了最好的拖拉机,还最便宜,村民委员会全体成员都挺高兴,这次也是小于你的功劳,咋也不能抹掉。我呢就给你们算点工分,这样小章不下地,也不至于年底分不到粮票、布票啥的。” “冷书记,太感谢了。”小寒赶紧从外屋地进来道谢。 这个粮票实在是太有用处了。 “你帮我挑的养鸡的书我翻了翻,特别有用。我打算等稻子插完秧,就到平山上看看,能养就赶紧养起来。”冷明笑着摆手,“得谢谢你。” 小寒脸上挂着笑,心里巨震:这进度未免过快了吧,这咋一下子就要去养鸡了。 “冷书记,我对养鸡这事儿还挺感兴趣的,你哪天上山也带着我一块去看看呗。”小寒说。 “好,小章你这么聪明,你要是愿意帮着我看看,那我求之不得。”冷明高兴。 说了会儿闲话,外面天黑下来了,冷明才走,他刚走秋荷就拎着大秤回来了。 “这玩意儿咋用啊?”小寒拿起来研究秤杆上的星星。 “拎前面这个秤纽,称杆最尾的这一道就是100斤,一格就是20斤。拎后面这个秤纽,一格就是2斤,一小格半斤。最多称十斤。”于千岩研究了一下告诉她。 小寒拿了个小板凳勾在秤勾上称了称,4斤半。 又称了点别的,试了几次也就学会了。就是称东西的时候仔细点,不要数错了格子就行。 秋荷的耳房墙面和烧都已经烧干了,新炕席也已经铺好了,她原来屋子里的炕桌和柜子也都搬过来了。 屋子虽小,但干净整齐。 “真不错,还差一个窗帘,等这边有集了,你去买点布做个窗帘。”小寒说,“家里还剩着报纸,明天晚上我回来帮你糊上。” “妈明天来帮我糊。”秋荷坐在炕上收拾她的东西。牛牛和毛毛坐在她的炕上玩抓石子。 “小寒。”于千岩在外面叫她。 “哎。”小寒答应一声,穿鞋下地。 于千岩在他的屋子里叫她,她直接进了西屋。 于千岩把一副手套和一个发卡递给了她。 “这是我让同学从上海寄过来的,这是小羊皮的手套,薄软透气,你干活的时候戴上,就不容易伤手了。你试试看合不合手?”于千岩把手套外面包的草纸撕开,递给她。 这是一又淡青色的皮手套,皮质细腻,一看就非常柔软。 这个玩意得多少钱啊,而且在这个时代,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你试试看,虽然天气暖和了,但还是得保护好手。” 小寒把手套戴上,五根手指被软软的裹着,握拳张开,非常顺畅又合手,不像是线手套,戴上几回就松垮不已。 这得多少钱啊,小寒心里想。 “还挺合适的。”于千岩看了看点了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人才价值万金。” 小寒听懂了他的意思,但戴着这么金贵的手套收垃圾那真是暴殄天物吧。 但于千岩看着她,她只好点头。 于千岩高兴了,又把发卡递给她。 “我表哥说香港的女孩们都戴着这东西,知道我结婚了,他也不知道要送你什么礼物,就寄了件这个过来,说是等以后你到上海,他再补送点好的。” 小寒有点懵,她条件反射地接过发卡,假意欣赏,心里则奇怪,这事咋也要和他家里人说啊。 这是一个半圆型的发卡,中间有两指宽,两边稍细些,布面上面是淡黄色的碎花,清淡素雅。用手摸了一下,里面应该垫了海绵。看起来很饱满。 小寒把发卡戴到头上,这种发卡非常适合她现在这种发型,直接把青涩的青年学生,升级成了香港的摩登女郎。 “好看。”于千岩认真看了赞道。 小寒心里忽然一跳,亲娘啊,有了这个比较,这以后还能再找到合适的另一半? 第32章 寒庆五废品回收公司成立 早上到了闫家镇,于千岩并没有在汽车站前停车,而是直接把她带到了学校里。晨光微熹,天气还是挺冷,呵出一口气,还有些冒白烟。 在东北,天要实实在在暖和起来,那要在五一之后了。 学生们都还没来上课,门房打开门和于千岩打了个招呼。 “庆叔,这是我爱人,过来拿点东西。”于千岩给她做了介绍,直接带着她到了办公室。 在书桌里翻了一下,拿出了一瓶红色的钢笔水和一支细尖毛笔。 “你用这个写个招牌。”于千岩把东西帮她装到布袋子里。 小寒点点头。 办公室很大,里面摆着许多张办公桌,桌上堆着课本和作业本。 墙边的柜子上摆着一只黑色座钟,已经六点四十了。 “你今天啥时候上课啊?”小寒看见于千岩的办公桌上铺了一层玻璃,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正待仔细看时,于千岩伸手去拿放在桌子里面的一个笔记本,有点远,没够到,他就站在了办公桌前去拿,恰好挡住了小寒的视线。 “这个本子你也拿上吧,收废品得记账吧。”于千岩把本子递给了她,但还靠着桌子不离开:“我第一节课是八点十分。” 小寒点了点头说:“那你安心备备课啥的吧,我就先走了。” 于千岩并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她往外走。 小寒没说话,他思绪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一路沉默着,两人走路走到了汽车站。 等了一会儿车来了,小寒上了车。 坐上车,小寒心里一阵腻烦,但是又说不清缘由。 任思绪信马由缰地飞驰了一会儿,又拉回来了现实。 一个月五十几块钱开销,三个孩子要养,哪来这么多伤春悲秋啊。 她晃了晃脑袋,仔细想想今天的活儿怎么干。 也不知道三轮车买好了没有,房子收拾成啥样了。 她还忘了嘱咐程庆,在那生活要本份些,别让邱波难做人。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车就到站了。 倒了两趟公交车,八点多点到了石油二厂的大门口。 离门口挺远的一处空地上,程庆坐在一辆三轮车上,其它孩子们都蹲在三轮车前。 加上小五,一共七个人。 小寒掏出饭盒递给小五,又把秤、钢笔水和毛笔拿出来放在三轮车上。 “这三轮车看着挺新的,多少钱?”小寒仔细看了看三轮车,链条是新的,车把的地方有点锈迹。 “135块。这个好些零件都是新的,低于这个价人家不卖。”程庆说。 “房子收拾得怎么样了?”小寒也不懂,简单拨动了一下车把。 “把破烂都清出来了,屋里院外都打扫干净的了。窗户也大开着,散散味儿。”程庆眉眼带笑。 “那不错,昨晚咋睡的?” “都在堂屋里睡的,打了地铺。”小五说。 “冷不冷?”小寒掏出笔记本和铅笔信口问了句。 “咋也比水泥管子里暖和。那水泥管,暖一晚上都不带口热乎气。”程庆站到她身边看着笔记本:“拿本干啥?” “记账。” 小寒翻开第一页,刚准备写三轮车135元。 “咱们给咱们未来的公司取个名字吧。”小寒顿笔:“名正言顺嘛。” 几个小孩子闻声都围了过来。 小五三口两口把饼塞进嘴里,也探过了脑袋。 “叫啥?”程庆问。 “寒庆五吧。”小寒琢磨了一下,其实也没有过脑子:“我叫章小寒,立早的章,小寒节气的那个小寒,你叫程庆,他叫刘学五,正好咱仨的名字。” 简单粗暴,公平公正。 “我同意。”小五率先表示赞同。 程庆没有抢到第一,很是恼恨。 “我觉得挺好。” “那就这么决定了,就叫锦市寒庆五废品回收有限公司。”小寒在笔记本第一页写下了公司名称。 在下面一行写上总经理:章小寒。 副总经理:程庆。 经理:刘学五。 “你看看你俩的名字对不对?”小寒让他俩看。 程庆皱着眉头偏过了头,小五眼角下弯,有点要哭。 “你俩不认字?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小寒吃了一惊,又一次打破了她的认知。 “那你是姓哪个程,知道吗?是不是大庆的庆?”小寒问程庆。 “禾木程,庆是大庆的庆。”程庆不会写,但他知道。 小寒撕了一条纸,写了程庆两个字。递给他。 “这是你的名字,不说别的,先把这两个字会认会写。”小寒指着两个字教他。 程庆认真学了后接了过去。 “小五,你姓刘,那肯定是文刀刘吧,学习的学,哪个五,你知道不?”小寒问小五。 “一二三四五的五,因为我上面有四个堂哥,所以我叫刘学五。大家都叫我小五。”小五说。 小寒又撕了一条纸写了刘学五三个字递给他。并指着字告诉他哪个是什么字。 他赶紧接了过去点头说:“姐,我保证学会认学会写。” “那以后我就是咱们公司的总经理,程庆是副总经理,小五是经理。但你俩得听我的。” 两人点头。 小寒又在每人后面写上出资数额。 程庆,100元。章小寒,165元。刘学伍65元。 小寒掏出30元递给程庆。 程庆接过揣进兜里。 “姐,昨天你的卖了三块二。”小五从口袋里把钱都掏了出来递给小寒。 小寒接过,又拿出200块钱。 “这就是咱们的本钱了。邱同志说这个厂两个月内就得搬走,所以咱们看看,两个月后能挣多少钱。”小寒看了看家属院里的人已经开始收拾起来了。 “好了,开工了。”她刚想着说先去收点废纸箱,好先写个牌子,结果齐明宇已经拿了一个纸盒子过来了。 “姐,这个能写招牌不。”齐明宇叫姐之前先舔了舔嘴,眼里也有一些忐忑。 “能。”小寒眼睛一亮,这小孩这眼力见,这能力,不是一般人。 她把纸盒放在三轮车上,先看了看纸的大小,拿出铅笔打了个底稿。 写了收废品三个字。 她写的是pop字体,没有办法描边,就用红笔先写,再用铅笔描边。勉强凑合了。 但是孩子们哪儿见过这个啊。 都觉得很特别。 “姐,这是收废品吗?”齐明宇问。 “对。”小寒点头。 “小齐,你去买一盒炮台。”小寒拿出六分钱递给齐明宇。 “唉。”齐明宇也不问缘由,接过钱撒开腿就跑。 “你们别跟这围着了,赶紧去捡破烂吧。”程庆轰剩下的孩子。 孩子们拎起自己的袋子,两两分开都走了。 程庆推起三轮车,停到了小区的正门口。 把牌子竖在了三轮车前。 小寒走远一看,不大显眼。 “把三轮车转过来,车头冲着门口。”小寒指挥,把纸壳挂在车把上。 “咋样?” 程庆和小五走远了看,回来点头说:“显眼。” “那就好。” 齐明宇把烟拿回来,小寒记了账,然后把烟递给程庆。 “你去,把烟送给门房,就说咱们要在这收废品,请人家行个方便。” “为啥要给他烟?”程庆不满意。 “在人家的地盘前干活,和人家打好关系很重要。去吧。” 程庆揣下烟去了门房,不一会儿脸上带着笑意回来了。 “师傅说了,随便摆。他也帮着咱们宣传宣传。”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老太太走过来询问了。 “你们这是干啥的?”老太太看着三轮车是空的,她也不识字。 “大姨,我们收废品,您这不是要搬家了吗?家里不用的破烂都能拿过来,我们都收。”小寒脸上堆着笑说。 “哎哟,这敢情。我家里那可多了,你们等着。”老太太兴奋地往回走了两步,又停住说:“你们可不能哄骗我老太太啊。” “大姨,指定不能骗您。我们要在这呆两个月呢。”小寒把秤拿出来说:“保证不能贪您的斤秤。” 小寒戴着好看的发卡,穿着干净,人也精神好看,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 “行,那你们等着,我回家拿去。”老太太这才放心地走了。 老太太一走,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收拾的人看见了门口的三轮车,有认识字告诉别人外面收破烂。 就有人陆陆续续抱着家里不要的东西过来了。 刚开始营业,小寒就什么都收,只不过不好的东西,价就给的低。 废瓶子,破烂纸,五厘一斤。不一会儿就收了半车。 每次程庆称重的时候,小寒都把秤杆压平或是低,这样称的重量就多一些。卖东西的人心里上就很满足,总觉着自己占了便宜。 不到两个小时就收了满满一车。这一车的东西才花了六块三毛二分钱。这个应该有四倍的利润。 程庆和小五把纸板踩实压平,拿麻绳一捆一捆捆好。密密地摆到车上。 再把瓶子装到尼龙袋子里。装满一袋,用绳子系紧口子。 摞了一人多高,再仔细用绳子把这些袋子绑好。 程庆和小五一起去卖废品,程庆骑三轮车,小五跟在后面帮忙看着。遇到上坡的时候,帮推着点。 “姐,你再写一个牌子,我放到其它门口去。”齐明宇说。 这个家属院一共有三个门,两个前门,一个后门。 “行。” 小寒又写了两个纸牌,收废品。家属院东门口三轮车前。 齐明宇拿上牌子去放了。 “小姑娘,破布你收不收?”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问。 “收。”小寒想了想,布可以拿回去做鞋,“一厘五一斤。” 妇女有点不满意,但是她也不知道那玩意儿谁要。 她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就拖了一小尼龙袋过来。 小寒打开尼龙袋翻看了一下,各种面料的碎布,有大有小,有干净的,也有脏的。不管咋说,第一单生意,还是要做下来,她直接把尼龙袋挂在秤钩上,提起秤,尽量把秤砣往外面挪。 “一共十二斤三两。一分八,给您二分。”小寒掏出2分钱递给妇女。 妇女对这个钱不是太满意,但是拿回去也是个扔。 “你把尼龙袋还我。”她接过钱说。 “中。”小寒把东西倒进了自己的袋子里。底下还有一块木头块。小寒直接捡起来扔了。 中年妇女扭身走了。 程庆回来时,她已经收了几件家具了,破的小柜子,一共花了三毛钱。还有两袋子废铁。铁块一共花了六块二毛七,这个最少也能卖出四十往上。 不是她黑心,而是她算了算,如果只是一倍的利润,那根本挣不到什么钱。没想到,她开出的价,大家都肯卖。 “你收这些破铺衬干啥?”程庆看着满满三尼龙袋的碎布问。 “这个是我私人收的,我花我自己的钱,不算公账。”小寒解释了一句:“我拿回家做鞋用。” 程庆点头。 “吃饭吧,我买馒头了。”程庆招呼大家。 刚刚不知道谁家的钟敲响了12下了。 小五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大包。 小寒带着人去门房那边洗了手,打了关系,人就是好说话。 洗完手,开始生嚼大馒头。 程庆买的是白面的。 小寒吃了两个。 其它人都吃了四个,齐明宇吃了三个。 正吃着呢,上班的人回来吃饭了,看院门前竟然有人收废品,有那夫妻双职工的,妻子在家做饭,男人赶紧把家里收拾出来准备扔的东西拿出来卖。 两点钟,人们上班前就又收满了一车。 程庆和小五又出去卖了一回。 再回来时,已经四点了。小寒要准备回家了。 小寒把今天的支出和收入写好。 第一车收废品花了六块三毛二分钱,卖了二十四块三毛三分。 第二车收废品花了二十二块六毛七分钱,卖了八十九块三毛一分。 第三车收废品花了十二块一毛三分。拉回去,明天早上去卖。 刨去烟和馒头,一块六毛四分,一共赚了八十三块六毛一分。 小寒自己收破布花了六毛三分钱。 “今天早点收工吧,你们回去再把厨房、院子啥的都收拾收拾。要是能烧点热水,就洗洗头擦擦澡。今天赚着钱了,缺啥少啥,该添的就添。这钱只有花了,才能挣。” 小寒开始分钱,她分一半,四十四块六毛五分,程庆分三成,二十六块七毛九分,剩下的是小五的,十七块八毛二分。 小五不要,小寒收了十块抵帐,其它的让他拿着添置点东西。 齐明宇把放在另外两个门口的纸牌收了回来。 “我给他发工钱,你不用管。”程庆对小寒说。 小寒点头。 程庆先骑着三轮车把她送到汽车站,再回来拉废品。 到了车站,帮她把袋子搬上了车。 “你这是啥玩愣,这么多?”乘务员看着这三袋满当当的尼龙袋问。 “亲戚给的破铺衬,让我回家做鞋。”小寒回答。 “哦哟,这可能做不少鞋了。”乘务员很是羡慕。 到了车站,乘务员笑道:“你男人又等着你呢,要我说,我见过这么多人,还就属你有福,男人把你当个宝捧着。” 小寒只能笑笑。 “回来了,累不累?”于千岩看见尼龙袋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袋子全部摆在横梁上,再跨上车。 等小寒坐好后骑上回家。 第33章 抚恤金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到了家门口,刚下车,武四齐迎面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哎哟哟,这小两口这甜蜜的,小章啊,这年轻力壮的男人就是好啊。白天行,晚上也行。”武四齐挤眉弄眼地和小寒开着半荤不素的玩笑。 “武队长,你晚饭吃了得有半斤盐吧。”小寒翻了一个白眼,怒气冲冲地进了院子。 武四齐被撅了一下,不怒反而心里更加痒痒了。 他为了掩饰自己那邪恶的眼神,努力让自己面露凶相。 “小于,她这啥意思啊,啥叫我吃了半斤盐啊,那不得齁死我。”武四齐冲于千岩抱怨。 “武队长别放心上,她就是和我闹气呢。”于千岩看了小寒的背影,心说,她说你闲的啊。啧,这俏皮话还挺有意思。 武四齐立刻喜笑颜开:“小两口吵架,炕头吵架炕尾和,小于你多使使力就好了。” 于千岩脸色平静,没有啥表情,武四齐自觉没有意思,刚准备走,又顿足提醒:“你告诉小章,她男人,哦不,她前男人的抚恤金下来了,她公公拿上条子,好像已经去领上了,我是好意来提醒她,别吃了亏,结果,你看,这,这不是那啥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嘛。” 于千岩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武四齐这下更尴尬了,干笑了几声走了。 小寒冲动之下甩了武四齐的脸子,也怕他记仇,走得很慢,听见了他说的话。 牛牛和多多跑出来迎接她。 等武四齐走了,于千岩推了自行车进院子。 秋荷看见自行车横梁上的三个尼龙袋吃了一惊:“这是啥?” “我收了点破铺衬,你看看做鞋能不能用?”小寒回道。 她帮着于千岩把袋子搬了下来,于千岩欲言又止,并未阻止。 “这么多。”秋荷惊喜道,她解开一袋翻看了一下,又解开一袋。 “有用,这么多布可能做不少鞋了。” “能用就行。”小寒开心。 牛牛和多多争相和小寒汇报今天上育红班做了什么。 多多就是做游戏吃饭睡觉做游戏等她奶接。牛牛学了数学和拼音。 这会儿育红班教的还挺多。 小寒一通夸赞。 大家正坐在桌子前吃饭的时候,小寒的公公婆婆从外面走进来了。 “爸妈,快上炕。“小寒让道:”吃了没?“ “吃了吃了,你们赶紧吃,不用管我们。”小寒公公按下了要起身的于千岩。 小寒婆婆脱了鞋上了炕里,把小寒怀里的毛毛接了过去。 “今天咋样啊?“小寒婆婆边点头逗毛毛边问。 “还行,挣了点钱,还收了挺多破铺衬,秋荷说能做鞋用。“ 老俩口听说挣钱了,心也放了下来。他们对于什么投机倒把还不是特别敏感,反而是担心赔钱,农户人家,拿上本钱出去就怕赚不回来。 吃完饭,秋荷把桌子撤了,于千岩也去帮她的忙。 小寒公婆互看了一眼,小寒公公咳了一声,想抽烟,看了看毛毛,又止住了。 “建国的抚恤金下来了,我把钱领了,你看这钱……。”小寒公公说着把钱掏了出来,全都是新钱,十元的大团结,摆了一小堆。 “多少钱?”小寒问。 “六百块。”小寒公公说。 “这笔抚恤金里有一部分就是给父母的,本来应该是我一份,孩子们一份,您二老一份,但是我这会儿赚着钱呢,咱们就一家一半吧。“小寒想了想说。 这应该也是小寒公公心里想要的结果,他点了点头说:“这钱也给我大孙子攒着。“ “您二老该花钱就花钱,别节俭,钱没了还能再挣。“小寒数出来三十张摞成一捆,把剩下的推给她公公。 小寒婆婆心里犯了愁。别人这么说,那就是说说,眼巴前儿这人这么说,那就是真心这么想。 这还了得,她自己有了这笔钱,肯定手脚更大了。一时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可是不给她又说不过去。本来老俩不打算要钱,担心她手大,留下一半,结果现在看,一半都有一点给多了。 "小寒呐,这钱就像粮食囤里的粮一样,你要在囤子尖的时候省,到了囤子底了再省就来不及了。"老太太语重又心长。 "知道了,我明儿就上信用社把钱存起来,保准不乱花。"小寒下保证安抚老人。 老两口把心放下了。 "建军托我打听打听,小芹她们上育红班的事。"小寒公公说,"他把毛驴车都借来了。" "哪里能那么快!"小寒说,"求人办事得有耐心。再说了,人家收孩子也看孩子父母人品,不孝顺的人家可不收。" "你这孩子。"小寒婆婆腾出手嗔怪地轻拍了她一下。 送走了二老,小寒和秋荷把布倒在大洗衣盆里,先把不能用的挑出去。 "小寒,麻烦你过来一下好吗?"于千岩在他的房间里叫她。 多多立刻从炕上站起来,伸手让小寒抱着她一起去。 秋荷把多多抱住。 "多多,你看这几块布好不好看?老姑给你做个书包好不好?"秋荷给她看手里红色绿色的布头。 "好看。啥是书包?"多多立刻被吸引了。 小寒掀开他屋子的门帘走了进去。 于千岩站在地上,橘黄色的灯光从他头顶上洒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暖融融的。 他见小寒进来,把一张黑白一寸照片递给她。 正是小寒早上见到他办公桌下压的那张。 这次看清楚了。 是一个肤白貌美洋气的江南美女。 一看就是甜甜的,嗲嗲的。 虽然只梳着简单的马尾,但是却戴着蕾丝做成的玫瑰红色的蝴蝶结,穿着咖啡色的洋装连衣裙。 早上那难受劲儿又涌上了心头。 "这是我邻居家的姐姐,我妈妈过世后,就是她带着我,给我做饭,带我睡觉。 68年她来这里下乡,结果死在了这里。说是受不了农村的苦。上吊自杀了。我不相信,就想办法来这里调查原因。" 于千岩眼里的悲伤像熔岩一样喷涌而出。 "和武四齐有关?"小寒大吃一惊,"你知道的账本是她偷记的?" 心念一动,带着仇恨,时时刻刻搜集仇家消息的人,怎会轻易被人灌醉陷害? 秋荷的爸是会计,难不成是他有意为之,和秋荷有了关系就能明正言顺接近大队会计。只不过她是个意外! 她死死盯着于千岩。 于千岩懂了。 第34章 上瘾 于千岩犹疑了一下,暗咬了一下后槽牙。 他知道他筹划的这件事,对不起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本就打算着这事儿成了之后,安安心心地和她认真过日子,偿还自己的罪。谁知道阴差阳错,老天爷竟然把小寒送上了秋荷的炕,且她冷静地帮了他,还提出了事了之后就离婚。 他当时很惊讶,后来得知她在北京随军,有这种见识和临危不乱的处事能力也不奇怪。他本打算等这件事了结之后再好好补偿她。 但随着相处的时间慢慢增加,虽然还短暂,但.......他已上瘾。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慌乱,甚至是羞涩的。一贯冷静自持的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章小寒看着他的脸,又看看那张漂亮的照片,已然不想听他的解释。 “我也见不得武四齐这样的恶人祸害人,不为你……姐姐,我也不会放过他的。我公公手里有他啥把柄,我看看能不能找出来。”小寒说:“等扳倒武四齐咱俩就去扯离婚证。” 小寒说完走出了于千岩的房间。这一刻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的脸。 于千岩看着小寒的背影,心中大急。但一时间又厘不清问题究竟在哪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于千岩送她去镇上坐车。 “账本里提到的储局长,是市粮食局副局长。倒卖公粮,以次充好,他是惯犯了。71年的时候,他们丢了一大麻袋粮票,偷粮票的人被枪毙后,那一大袋粮票就让他给偷着倒腾了出来,交给了武四齐换钱。他当时写了一张条子,让武四齐去粮食局领补贴。 武四齐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就在粮食局给的收据后面写了粮票的种类张数和总斤数。 这张收据他不小心给弄丢了,我姐自杀前写了封信给我,说那张收据被她偷出来放进罗会计的抽屉了。她本指望罗会计会站出来捡举揭发武四齐,但她失望了。没过多久就上吊自杀了。” 路上于千岩在前面蹬着自行车边说。 “为啥选了我公公?” “那会儿冷书记还没来,当时的老书记已经快七十了,眼花耳背,且和武四齐连着亲,放眼整个村委,也就罗叔不同,因为他的儿子是部队上的干部,她可能觉得有用吧。” 于千岩淡淡地说。 “这张收据找出来,作为证据也有点过于单薄,武四齐完全可以说那是别人写的。他只拿了补贴。” 这件事教育我们,自己的命运千万不要交到别人手里。小寒心想。 “我找到了粮食局的库管,他当时经手了这件事,如果储被查,他肯上去指认。他和储有仇。我还找到了武四齐的下家,身上背的案子多如牛毛,这件事反而是最小的事,只要武四齐进去,我就能把他也点进去,到时候一审肯定能招。”于千岩稍稍回头看了一下小寒,小寒半低着头,他只看见一缕发丝挡住了瘦削的面颊。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原本胖嘟嘟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肉。 小寒今天并没有戴他送的发卡。 于千岩用力握了握车把。 小寒心想,难怪他要用这种疯狂的手段接近罗家,原来有了这个关键证据就能顺利报仇了。 “我知道了,我找个机会问问。”小寒点了点头,又郑重地说:“我会尽快的。” “小寒,谢谢你。” “没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个女侠。” 于千岩肩膀抖了抖,小寒努了努嘴,还有心情笑。 到了车站,于千岩叫住要上车的小寒说:“小寒,把手套戴好。” 小寒把眼别到别处,抿了抿嘴,从口袋里掏出那副皮手套戴好。 “哎哟我的妈亲呀,你俩这个腻歪哟。”售票员调笑道了句,随后探头到她身边说:“你和姐说句实话,这人你是打着灯笼找到的吧?搁哪儿找的,我替我闺女也去试试。” “有天晚上,天上咣当响了个炸雷,老天爷垮的一下就把他扔我炕上了。没办法,就,运气好。”小寒一本正经地说。 “俏皮话儿还挺多。”售票员拍了她胳膊一下说:“赶紧起票吧,要是你说个真心话,姐还能少收你俩钱,这会儿着可不行,我看啊,得多收点。” “姐你这话说的,咱不要求你少收,但你凭啥多收啊?” “姐就见不得人忽悠我,你不但忽悠我,你还显摆。”售票员笑道。 “你看看你,我说实话,你非说我忽悠,我啥也没干,就被你扣上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哎,好人难做啊。”小寒摊手。 售票员笑得不行,还想和她打打牙,结果后面有人喊,“哎,于家屯下啊,赶紧起票。” “知道了。”售票员无奈开始往后起票。 到了石油二厂,小五和程庆已经摆好了摊子。 可能昨天家属院里的人已经互相做了宣传,不到八点,摊子前已经围了许多老人,小孩子。 手里大都拎着尼龙袋或是麻袋。 “小同志,我家里有一台坏了的缝纫机,你们收不收?”有一位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到摊子前问。 “收。”程庆说:“老太太,但我们是收破烂的,只能按废铁的价收。” “那可不中,这缝纫机修修还能用,那可是我儿媳妇的陪嫁,上海飞人牌的。也才用了不到十年。我也不多要你,你给我五十块就中。”老太太说。 在站的几位都不知道缝纫机值多少钱,就都没吭气。 正和小五收东西过斤称的齐明宇听了,转过头来说:“老太太,你可真敢要,新的也才一百二。” “哎,你这小崽子,缝纫机票不要钱啊,看你们这几个,就是先前跟这捡破烂的盲流吧,把你们家祖坟都挼一遍也拿不出半张缝纫机票吧。”老太太听见有人拆穿她,立刻摞下脸子开骂。 “这位奶奶,我们是锦市寒庆武废品收购有限公司,这些都是我们单位里的人,不是盲流。先前捡破烂是我们要做一些市场调查,意思就是看看这块能不能干,能干了,我们才能成立公司。我们是收废品的,我听着您说的缝纫机,是个好东西,那个呀,您老上街找一个二手的物品回收站啥的,估计能卖到您心里的价格,我们这真的只能按废铁的价格收,三厘五一斤。”小寒赶紧站到老太太面前解释。 其它几个人听到三厘五的价格,都抽了抽嘴角。 程庆心中暗道,原来打人不是非得用拳头啊。 那边正在卖废铁的人本竖着耳朵听热闹呢,一听原本九厘的废铁,现在变成三厘五都不干了,刚想开口吵闹,齐明宇立刻朝人挤了挤眼睛。那人立时明白了。 果然收钱的时候是按九厘算的账,且称压得低低的,最少占了三钱的便宜。 占便宜这件事是对比出来的,只要和别人相比占了便宜,人就会很高兴。 后面的人挤在前面早就看得分明,也悄悄地卖铁,称重收钱,没有一句废话。 老太太听了小寒的长篇大论,有好几个词没听懂,但是看小寒穿着干净利落,落落大方,颇有点不明觉厉的感觉,不敢再说难听话。 往地上杵了杵拐杖走了。 等老太太走了,才有好信儿的人和他们说:“这老太太嫌儿媳妇不生孩子,逼死了儿媳妇,那陪嫁有一天晚上自己烧着了,上面的板烧了个干净。人家都说她儿媳妇来找她报仇了。那玩意不干净,她要非得卖,你就狠劲压价,估计修修还能用。” “谢谢。”齐明宇给他多算了半斤,那人高兴得直搓手。 小寒看着几个人洗干净了的头脸,身上的异味少了许多,心里稍稍满意。 “来,咱们开个小会。”她拍了拍手。 程庆一听,险些失笑,她真当自己是单位上的人了。 小寒扫过来一眼,他立刻假装找别人毛病,结果发现人家都围到三轮车边了,他赶紧跑了过去。 “我现在说一件事啊,你们是有单位的人了,不是盲流。以后谁要是再提这个事,就把我刚刚说的话再重说一遍。明宇,姐的话你记得不?” 齐明宇点头。 “你们要是没记住就随后找明宇。要求倒背如流。另外,咱们要统一一下对人的称呼,遇见年龄大的老头要叫老爷爷,老太太要叫老奶奶,遇见中年人,要叫叔叔阿姨,年轻人比你们大的叫哥姐。出来混的,最重的是什么知道吗?” 众人面露迷惘齐齐摇头。 “嘴甜。” 众人赶紧点头。 “姐,咱们没有单位啊,万一有人说我们是骗子咋整?”小五说。 “嗯,好问题。”小寒想了想说,“下礼拜吧,下礼拜我再去问问邱同志,看咱能不能真办个公司。” 小寒随口说了句。其实邱波是警察,对工商肯定不熟,除了他,她也根本不认识别人。而且这个时节,应该是不能办理营业执照的。 就当给孩子们吃个定心丸,有人问,孩子们不会心虚,估计不会有人闲得非要让他们拿营业执照出来。 孩子们对她的话那是深信不疑。 今天收东西更快,九点多就收满了一车。下午三点多,老太太又来了。 “小同志啊,我那缝纫机真是个好物件啊,当废品卖了真是可惜啊,可惜我老婆子腿脚不好没法子送到啥的二手啥的,就让你们捡了这个便宜吧。四厘一斤,四厘就给你。” “老奶奶,是这样式儿的,我们今天收了废铁送到总公司去,被骂了,废铁降价了,我们一早上收的都赔了。别说四厘了,我现在最多一厘五收。”小寒笑脸相迎,还虚扶着老太太的胳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亲孙女呢。程庆心中腹诽。 老太太大吃一惊,又暗悔不迭。早上就是她儿子让她赶紧处理的,不然就得当破烂扔了,能换点钱是点。 因着儿媳妇死了,儿子对她是带搭不理的,她不太敢触儿子,怕儿子一气之下把她扔在这不管她了。 “这话咋说的,这,这我都和我儿子说了价了,这卖不上价了,我没法儿交待啊。”老太太有点着急。 “老奶奶,这是总公司的规定,我也做不了主啊。”小寒满脸为难。 “小姑娘,你给奶奶想想辙,奶奶谢谢你。”老太太握上小寒的手。 一听总公司啥的,小寒的身份都沾了光彩,老太太态度立刻和蔼了起来。 “老奶奶,我和您老也是合眼缘,这样,我就私自作主,给您涨点,拼着挨骂,我给您二厘,但不能再多了。” 老太太嘟嘟囊囊地原地打着转。 正好有人来卖破布,小寒立刻过去看。 老太太的偶像肯定是常山赵子龙,一天里来了个三进三出,直到三点多,才算是决定要卖了。 没有了缝纫机上的板,一共称了72斤。 “老奶奶,一共一毛四分钱,我凑个整,给您一毛五分钱。”小寒利落地数好钱递给老太太。 “这咋说,这么大件的东西呢,就卖一毛五,这可是一百二十块钱买的啊。”老太太又心疼起来。 小寒把钱收回来,拍了拍手说:“老奶奶,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我们要搁在呆一个月呢。” 一个中年男人进了屋子,可能也就四十多岁,但已经两鬓斑白。 看着她妈在和两个陌生人说话,面露不悦,皱着眉头说:“这咋回事儿?” “叔叔好,我们是收废品的,刚刚奶奶说要卖缝纫机,我们是二厘钱收。这缝纫机一共72斤,一毛四分钱,我给一毛五,奶奶又有点犹豫,不然您二位商量一下,反正我们不走,还要呆两月呢。噢,铁价最近有点下跌,可能奶奶觉得卖便宜了,要不就再等等,等铁价涨了再卖。”小寒机关枪一样,突突突把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连带免责条款都说了。 “一毛四?”老太太儿子嘲讽地笑了一下:“捂着吧。” 老太太有点害怕,但马上就强硬起来:“你别跟我这夹枪带棍的,我能知道会着火,谁让你给那贱人上香,这会儿破四旧呢,我不告发你,你就得敬着我。” “去,你去告发我。你看我怕不怕?”男人挥了下手,灰败着脸说。 小寒心里膈应,她最烦听这些烂槽事了。 和程庆使了个眼色,就往门外走。 “等会儿,钱拿来,东西抬走吧。”老太太儿子说完,掀开屋里的门帘进去了,还用力关上了门。 老太太咬着牙说:“这破玩意儿,谁稀罕留似的。拿走。” 小寒把钱递过去,和程庆一起把缝纫机抬出去。 “明宇,你认识能修这个的修理铺不,看看这玩意修修能不能用,不能的话给我攒一个缝纫机。”小寒问齐明宇。 “认识,姐,我晚上就拉过去让他看看。”齐明宇立马回答。 “行。”小寒点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算一下账。” “别搁这算。”程庆按住她的手:“你拿着钱,我回去记个数。明天早上对一下,等月底一起分,下个月开始,一个月算一次。” “你识字?”小寒惊讶了,她以为这些人都是文盲。 “我会写数。\"程庆不大高兴。 “噢。”小寒鼓着腮帮子。 小寒拎着两袋子破铺衬下了车,于千岩伸手接了过去。 第35章 抓小偷 俩人刚骑出了车站,小寒漫无目地在看着街景,忽然看见了邱静敏。 她估计是喝了酒,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有一个男人上前去扶她,被她给推开了,他也不走,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小寒心中一凛,这不是孙丛吗? 她赶紧碰了碰于千岩的腰,于千岩回头,她悄悄指了指马路的另一边。 于千岩立时捏了刹车。 小寒跳了下来。 于千岩扫到路边有一家修车铺,立刻把自行车推了过去。 “师傅,我这闸线有点松了,劳烦给我看看,要是不值当修了,麻烦给我换条新的,成吗?”于千岩问。 “中。”师傅放下手中的铝饭盒,走过来接过了自行车。 “您先修着,我们去办点事,回头再过来推成不?” “中。”师傅满口应允,“我就住这,你们啥前儿来都行。” 孙丛跟着邱静敏,章小寒和于千岩跟着孙丛。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座家属院的门口。 邱静敏进门的时候,孙丛冲上去扶住了她。 她醉得狠了,努力甩了两甩也没有甩开。 “师傅,我是她朋友,她今天心情不好,喝醉了,我送她回家。”孙丛对门房的人说。 “哎哟,小敏咋还喝多了,这邱书记好像还没回来呢。”上了年岁的门房说。 “大爷,我把她送回去,一会儿就走。”孙丛笑着说。 于千岩和章小寒两人躲在院门的墙边听着。 说实在话,孙丛长得不丑,又是从大城市来的,还念过书,不难得到长辈的喜欢。 门房对他一点戒心也没有,立刻放了行。 “中,那可小心点,别让她磕碰喽,邱书记呀也快下班了。”门房回头看了一下座钟,快七点了。 “哎,好来。小敏,你头晕不,我扶着你啊,来慢点。”孙丛扶着邱静敏往家走,邱静敏不知道是默认了还是醉得狠了,没再反对。 小寒回想了一下书中细节,现在看来孙丛用了手段得到的人应该就是邱静敏了,看这家属院的规模,又能被称为书记的,咋的官也不会小了。 不能让他得逞,现在剧本都莫名提前,别哪天他一个想不开来杀她了,可不是好玩的,她这婚还没离呢。 小寒伸出头去看了看那俩人拐了个弯,在视线里消失了,一着急就想追过去,被于千岩拉住了手。 “这人一看就不怀好意。”小寒小声说:“不能让他祸害人。” “等一下。”于千岩略摇摇头:“放心,有我。” 小寒有点着急,被于千岩握着手也没察觉到。 “等什么?”小寒看着刚刚搭话的门房正在换班。 于千岩刚想回答,忽然看见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穿着蓝色的中山装,拎着黑色的公文包。一看就是干部。 “邱书记。”于千岩牵着小寒的手走到了门口的路灯光影底下。 “哎,小于,这么晚了,你咋在这?”邱书记看见于千岩露出了笑容,继而看见了他身边的章小寒。 “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妻子,章小寒。小寒这位是邱书记。”于千岩给他们做了介绍。 “邱书记好。”小寒立刻展露笑颜问好。 “哎,你好。”邱书记答应了一下,随口客气了句:“到家里坐坐吧。” “好。”于千岩就势点了头,看见邱书记即刻收起的讶异解释了一句:“正好找小邱有点事。” “那快进去吧。”邱书记笑道:“真是不巧,你许阿姨啊出门学习去了,她总念叨着要请你到家里来作客,好好感谢感谢你,谁知道你来了,她却不在。” “让许阿姨不用客气,当时的情况是个人都会出手相助的。”于千岩回道。 “面对歹人的刀子,可不是是个人就敢出手的。”邱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往院里走。 于千岩笑笑,拉着小寒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哎,小敏还没有回来吗,这都几点了?”邱书记远远看着自己家院子里黑着灯,刚要掏钥匙开门,却发现大门上的锁不见了。 “这是回来了,咋这么早就睡了?”邱书记嘴里念叨着,推开门进了院。 这是一个整齐的小院子,借着隔壁的灯光,能看见院子里是水泥地面,有花坛,甚至墙根下还有一架秋千。 邱书记进了屋打开了灯,整个客厅连带着院子里都明亮了起来。 这是一层的平房,但看样子,至少有四个房间,客厅也很大。 “小于,小章你们随便坐,我先换件衣服。”邱书记随意地把公文包放在门口的矮柜上,往自己的房间去。 “好。”客厅里摆着一组木制的沙发,上面搭着白色蕾丝面料的布巾。 沙发前面是一张红木的茶几,上面摆着果盘和茶杯。果盘里放着三只红彤彤的苹果,果香诱人。 小寒心想,她来这好像还没买过水果吃呢。 果盘旁边还有一个糖盒,里面放着大白兔奶糖和一些包着精致糖纸的水果糖。 墙上挂着一张大相框,上面是邱书记邱静敏还有一个中年女人,打扮得很贵气,应该是邱敏静的妈妈。 无论什么时代,总有人过得富贵精致,总又有人疲于奔命,却只能苟且生活。 “吃饭了没有?”邱书记换了套略旧些的布衣走了出来,又提高点声音叫:“小敏,小敏,你朋友来了,你出来一下。” “我们吃过了邱书记,您吃了吗?”于千岩摆了摆手问。 “你许阿姨不在家,我在单位食堂吃了。哎,这孩子咋不吱声呢,我去看看她。”邱书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转回头对于千岩说:“小于啊,你给小章倒点水,第一次,你阿姨不在家,我都不会招待客人。” “哎,我来倒。邱书记您客气了。”于千岩站起来,拿起茶几边的蓝色的暖水壶,给小寒倒了杯水,再给邱书记倒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小敏,小敏,你是睡觉了吗?”邱书记轻轻敲着女儿的房门。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邱书记看没人应,敲门声更大了一些。 “邱书记,我是女生,我进去看看吧,方便些。”小寒站起身来说。 “行。”邱书记退后了一些:“那麻烦小章了。” 章小寒推开门,在墙边摸到了灯绳,她看见邱敏静躺在床上,大衣散落在地上,还好只有大衣。 “有小偷,快抓小偷。”章小寒忽然大喊。 “什么小偷?”邱书记吓了一跳,赶紧走了过来,被子底下有两个身体。 他脑子一蒙,抄起旁边的一把小凳子就进了屋。 这么乱,邱静敏躺在床上,毫无反应。 邱书记一凳子砸向刚要把脑袋伸出被子的人,只听见嗷一嗓子。小寒替他嘶了一声,听音是真疼。 被子底下的人拼命要爬出来,于千岩从后面赶过来,立刻用被子死死按住他的脑袋,邱书记白着脸朝着被子里还在乱蹬的人就是两板凳。 他扭头看见女儿穿着秋衣秋裤,心里勉强长舒了口气。 他摞下凳子,走到客厅里,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革委会吗?我邱振华,找吴主任说话。老吴不在,那什么,我家里进了个小偷,你带两人过来把人带回去审审。再去趟吴主任家,让他来多家一趟。” 说完挂上电话。 小寒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被子给邱敏静盖好,她发现柜子里有一盘皮筋。这应该是这个时代女孩子们的玩具了。估计是她上学的时候玩的。 “千岩,接着。”她把皮筋扔了过去。 被子里面的人听出是于千岩了,赶紧在被子里喊,于千岩哪理会他。 小寒帮他按着,直接连着棉被把他捆了个结实。 声音传出来也不清楚。 绑好人后于千岩把人拖到了客厅里。 邱书记胸脯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邱书记,我看邱同志是喝醉了酒,睡得正香,所以才没有听见小偷进门的声音。”小寒说。 “对。我女儿喝醉了,哪里能听到小偷进门的声音。”邱书记用手抹了抹脸说:“小于,今天的事就谢谢你了,那啥,时候不早了,你们就先回吧,等你许阿姨回来了,再请你们来作客。” “那邱书记,我们就先告辞了。”于千岩和小寒告辞。 两人赶回修车铺的时候,修车的人还坐在门口等。 “哎哟,你俩人这事儿办得可真够久的了,再不来,月亮都下班了。” “不好意思师傅,有点事耽搁了,多少钱?” “8毛钱,给你换了副新的闸线,保准你以后刹车,轻巧不费劲。”师傅蹬了一下脚蹬,自行车后轮刷地转了起来,一捏闸,立刻停了。 “行,谢谢师傅了。”于千岩掏钱,骑车带小寒回家。 这一折腾,到家就八点多了。 秋荷抱着毛毛,牛牛牵着多多等在门口。 远远看见两人回来,牛牛和多多立刻跑出来迎接。 “慢点慢点。”小寒赶紧跳下车,蹲着等两个小家伙扑进她怀里。 “妈,你咋回来这么晚啊?你不要我了?”多多搂着她的脖子说。 “你这小脑袋瓜一天想啥呢,妈妈为啥不要你啊。你这么可爱,妈妈哪里舍得不要你。”小寒亲了亲多多的小脸:“妈妈最爱你了。” “那你爱哥哥吗?爱毛毛吗?” 小寒想拍自己的嘴。 “也爱哥哥,也爱毛毛。” “那你最爱的是多多对吧?” “你们仨都是妈妈的孩子,妈妈都最爱你们三个了。” 多多不甚满意,还要追问。 “多多,坐自行车回家好不好?”于千岩问多多。 “好。”多多立刻伸手,于千岩把她抱起来放在前杠上的袋子上。 “妈,你看我长高高了。”多多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寒长舒了口气,舒了一半,看见牛牛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妈妈也最爱牛牛了。” 牛牛笑了起来。 第36章 和好 今天把孙丛的计划破坏了,看样子邱书记也不可能放过他。小寒微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小命暂时没了威胁,还是件挺令人高兴的事。 她偷眼看了看正在给孩子们读连环画的于千岩,看他嘴角含笑,神情温暖平和,她的心情也跟着平缓了下来。 想着自己这两天生的气,忽然心里一慌,我为啥要生气啊! 于千岩无意识抬头看见她正看着他,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小寒猝不及防地望进了满是星星的眼睛里,慌乱地挪开了视线,看向了正在纳鞋底的秋荷。 于千岩看小寒还躲着他,心里着急。 “咳,秋荷啊,你做这一双鞋多少钱啊?”小寒没话找话。 “大嫂,啥意思?”秋荷没大懂。 小寒心思急转,忽的想起了几个小孩子脚上在退役边缘徘徊的鞋说:“我认识几个小孩,脚上的鞋都露脚趾了,寻思着你给他们做几双鞋,我卖给他们。” 哎呀,机智如我,这个理由简直完美。 “这些铺衬是你收的,你要是认识人家,就让他们出点买鞋面和线的钱就行,我帮着做做没事。”秋荷用锥子扎透鞋底,把针穿了进去。 “白做不行,肯定得挣点钱,他们不在你这买,也得找别人买,让别人挣还不如让你挣。你合计合计,一双得多少钱?”小寒认真了起来:“这些铺衬,我是一厘五一斤收的,鞋面的话,得要票,最便宜的棉布得三四毛一尺。其它的松紧和线,还有里衬的白布都不值啥钱。” “那就是鞋面贵一点,裁鞋面得看脚大小,像于哥的话,一双鞋面二尺布差不多。你的脚的话一尺就够了。”秋荷默算了一下说:“所有的都加起来,一双男鞋得9毛钱成本,一双女鞋5毛多。” “不知道外面的布鞋卖多少钱?” 秋荷摇头,农村人都是自己做鞋的,哪有人出去买鞋啊。 “上海那边商场里,一双千层底的黑布鞋,普通棉布的要3块2一双,没有秋荷缝的好。”于千岩在炕头搭了句话。 “可那是上海啊,这边肯定卖不了那么高的价。”小寒顺嘴接了一句。 秋荷和孩子们都暗自松了口气。 这俩人这两天身边都是低气压,她们都感受到了。 于千岩也暗自高兴了起来。 “这边咋也能卖上个两块钱一双。”于千岩说:“本钱在这摆着呢,镇上或是市里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有时间做鞋穿。” “这倒也是。”小寒点头赞同:“那咱们定个吉利点的价格,一块八,要发。咋样?” “一块八,这是不是太贵了。”秋荷有点不好意思,“我成天闲着,捎带手的事。” “这咋是捎带手,又费手又费眼睛的。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天把他们的尺寸量回来,你先给他们做一双。”小寒拍板:“不过,没有布票咋整?” “我和爸还有二哥换点。”秋荷说:“他们手里有票,我用鞋和他们换。” “成。” 小寒和秋荷学习了怎么量尺寸,秋荷给了她几根粗绳,让她量好拿回来。 “程庆,你知道一双春天穿的布鞋卖多少钱吗?”小寒问程庆。 忙碌了一早上,收了满满一车,程庆正绑绳呢,忽听小寒问。 “不知道。”程庆摇头。 “明宇,你知道吗?”小寒问齐明宇。 齐明宇摇头:“姐,我一会儿和庆哥去废品站,回来我去供销社看看。” “中。” “姐,那缝纫机就是板烧坏了,其它的零件都还好着呢,师傅等着再收一台就给咱换过来,估计给个块儿八毛就行。”齐明宇高兴地说。 她们早上刚到,就有人等着卖东西了,忙活到现在,这会儿才闲下来,齐明宇才有空说这事。 “真的?”小寒大喜过望。这可太好了,捡了个大便宜啊。 齐明宇带着笑点头。 “我家明宇真是太棒了。”小寒挥了挥手:“今天中午咱们吃点好的,去吃面条,姐请客。” 小五看着今天特别高兴的小寒,抿嘴笑了。 这几天看她不高兴,还以为她嫌他们拖累她了。 “中。”程庆答应一声:“那赶紧走吧,早点回来去吃面条,后街就有一家,羊肉面,香着呢。” “快去吧。”小寒笑着摆手。 “你吃开心果了?”程庆问她。 小寒一惊,现在就有开心果了吗?程庆还见过? 程庆不知道她在想啥,自己接一句:“不然你今天为啥这么开心啊?” “有吗?”小寒摸了摸自己的脸。 程庆瞥了她一眼骑上三轮车走了,齐明宇小跑着跟上。 “姐,布鞋有好多种,春天穿的夹鞋,绒面的2块5一双,棉布的2块1一双,这是男鞋的价格,女鞋绒的2块3,棉布的2块。要是脚背上带扣的,各加五毛。现在柜台上都摆着夹鞋,没有棉鞋,就没打听着棉鞋的价钱。”齐明宇卖废品回来,赶紧向她汇报。 “姐知道了。”小寒满意,一挥手说,“收摊,吃羊肉面去。” “走喽,吃羊肉面。”齐明宇兴奋的不行,悄声呼喊。 吃完面,小寒忽然想起,答应老人要把抚恤金的钱存起来这件事。 “你们下午先去守着,我去趟银行。”小寒说。 “姐,你去银行干啥?”齐明宇看了看程庆的脸,然后问。 “我去存点钱,对了,这附近有没有银行?” “市政府那块才有。” “在那啊,那我明天上午存了钱再来。”小寒不想来回的跑。 今天收的东西更多了,程庆都恨不得都把三轮车装上两米高了,这会儿要是有查超载的,那一查一个准。 “装太多别把车给压坏了。”小寒说。 “放心,我心里有数。”程庆点头,这次换小五和他一起去。 齐明宇年龄小,跟着跑一趟就明显跑不动了。 小寒掏出绳子给他量脚长。 “姐,这是干啥?” “咱们成立了公司了,那也得有个公司的样,人家单位每月都发福利,咱也发。下个月的福利就是一人一双鞋。”小寒说:“以后月月有,至于发啥福利看情况,你晚上回去,把其它几个人的脚都量一下,人人有份。” 齐明宇眼神明亮,高兴地抿了抿嘴,半天说了一句:“谢谢姐。” “不用谢,好好干,以后好日子长着呢。” “姐,我一定好好干。” 晚上小寒盘点了一下,今天一天挣了56块7。 第二天小寒直接去了市政府那边,果然错对面,也就是公安局的旁边就是邮电局,邮电局的旁边就是农业银行。 银行挺大,里面有带着红袖章的安保人员来回巡视,办理业务的人也不少。 但感觉都和公家的业务相关,好像私人存款的并不多。 存款也需要介绍信,还好小寒早有准备。 “同志,我想开三个存折,每个各存200块钱可以吗?”小寒问柜台里的柜员。 “为啥要三个?”柜员还没见过提这种要求的人。 “我有三个孩子,我想给他们每人开一个存折,以后他们自己有钱了,就各自存各自的。”小寒微笑着解释。 “你都有孩子了,看着就和小姑娘一样。”柜员是个中年妇女,梳着齐耳短发,微微发福,看着就是个脾气好的。 她翻看了一下小寒的介绍信说:“但是名字只能写你的。” “行,他们现在年龄还小,等长大了,再改成他们的名。”小寒点头。 存好钱,接过了崭新的存折。 存折封面是淡绿色的,稍硬,应该是牛皮纸材质,上面写着中国农业银行,活期储蓄存折。 翻开外面的硬皮,里面是单位须知,写了不能涂改,要妥善保管之类的。 她用手抚摸了一下户名,章小寒。后面还有户号。 下面盖着中国农业银行的公章。 再翻开一页,上面写着1974年3月30日。 存入200元。后面写着柜员的名字,还盖着小戳。 逐一翻看了一下,都是200元,并且户号都连着。 “谢谢同志。”小寒把存折收进布包里,道了谢往外走。 “章同志,你咋在这?”小寒才一出门就碰见了邱波。 “邱同志,你咋在这。我来这存点钱,孩子爸爸的抚恤金下来了,我给他们存起来。”小寒解释了一句。 邱波点头:“我来找我姐说个事儿,哎,你等会儿,我找你有事。” “啊,行。”小寒点头。 邱波迈开大长腿向里面走去,估计停留了三分钟就跑了出来。 “上车。”邱波还开着他的偏斗摩托,但今天穿着便服。 小寒有点犹豫,啥事不能在这里说啊,她还要赶过去上班呢,她主要是怕去的晚了,孩子们担心。 “上来吧,我一会儿开摩托车送你过去。” “哦。” 小寒抬腿坐进偏斗里。 车开了一会儿停在了一间咖啡馆的门口。 巨大的落地玻璃,擦得明亮,里面的高背靠椅,桌子上铺着漂亮的桌布。浓郁的咖啡味道扑鼻而来。 小寒惊讶极了,这是1974年,可不是1994年,在这座不大的小城里,竟然有咖啡馆的存在,简直匪夷所思。 邱波停好车,领着她进了门。 门还是旋转门,虽然是木制的门框有点宽,也比较矮,但在这个年代也足够震憾的。 邱波找了一张靠窗的卡座坐了下来。 从落地窗望出去,是一片草地,上面有零星的花已经开了,看出来是精心打理过的,并不杂乱。 远处就是街道。 行人或走路或骑自行车,路过的人不由自主地都会往里面望上一望,她看着路上的行人,而她在路上行人的眼里也是风景。 “来两杯咖啡,一份你们的招牌芙蓉蛋糕,一份果冻。”邱波熟练的点单。 穿着白衬衣黑马夹的男侍者手捧着托盘,放了两杯水在她们面前,认真记下了餐点,又核对了一下走了。 咖啡馆其实并不太大,中间是圆吧台,服务员都站在里面忙碌着,只围着落地窗一圈有卡座,另外的一边应该是后厨,也不过十来组座位,可能时间太早,只有她们两个顾客。 “我随便点了,你一会儿尝尝,不喜欢的话,再重新点别的。”邱波今天穿了一件厚呢子大衣,他脱下大衣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里面穿着蓝色的毛衣。 圆领的毛衣里面翻出了白色的衬衣领子,看上去干净又清爽。 “你找我啥事啊儿?”小寒问话的功夫,服务员把咖啡已经端了上来。 一只咖啡碟,上面摆着一只精致的咖啡杯,另一个小碟子上放着两块方糖和一只金色的小勺。 咖啡对于以前的小寒来说那就是续命的东西。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小寒反应过来,暗笑了一声,可不隔世了嘛。 邱波看见她发愣,以为她不会。 “你要是嫌苦,就把糖放进去。这是咖啡,苦香苦香的,老能提神了。” 小寒点头,放了一颗方糖进去。 拿勺子搅了搅,再把勺子放在盘子上,端起杯喝了一口。 久违了。 “你收废品的事咋样?”邱波问。 “还成。”小寒放下咖啡杯看着他。 邱波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说:“我其实也没啥事,就是,就是想谢谢你。” “谢我?”小寒愣了一下:“谢我啥?真论起来,我得谢谢你,老是麻烦你。” 邱波摇头:“那件案子破了,是重大要案。我进刑警队了,这都托了你的福。” “哦,真的。太好了。不是托我的福,是你有正义感,老百姓有事,你第一时间出来主持正义,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没有我也有别人。”小寒笑着摆手:“恭喜你了。” 邱波笑,端起咖啡杯,小寒也笑着端起咖啡杯,两人轻轻碰了一下。 “邱波,你干啥呢。”一个梳着长卷发的女人怒气冲冲了走了进来。 “姐,你咋来这了?”邱波满脸惊讶地站了起来。 “她是结过婚的你知不知道,她有三个孩子,你知不知道?”女人拉着邱波的胳膊说:“别跟这丢人了,赶紧走。” 说话间,连看都没有看小寒一眼。 “姐,你干什么。”邱波甩开她的手说:“这位是章小寒,没有他,我还窝在派出所里天天巡逻,抓盲流抓小偷呢。” “她就是章小寒?”邱波的姐姐这才施恩一样转过头来看了小寒一眼,“你有啥要求尽管提,但是想赖上我家邱波那是不可能的。” 服务员端了一份蛋糕和一份果冻走了过来,看见这场景,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您误会了,我和邱同志只是普通朋友。而且我结婚了,您放心。”小寒心里一阵腻烦,咋哪哪都有这种人。 “你结婚了?”邱波吃了一惊:“啥时候?” “月初。”小寒拿起座位上的包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等等,我送你过去。”邱波拿起大衣,从里面掏出三十块钱扔在桌上,把他姐按在桌椅上说:“姐,这蛋糕老好吃了,你坐下尝尝,或者让他们包起来带回去给小颖吃,我先走了啊。” 说完他追着小寒出了咖啡馆。 第37章 四百也还行 摩托车开的很稳,邱波几次想扭过头来和小寒说句话,但都咽了回去。 到了石油二厂门口,邱波还没等摩托车完全熄火就窜下了车。 小寒也一脸凝重地跳下车往门口跑。 几个孩子,包括程庆都被按倒在地上,程庆脸上还有鞋印,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人正准备撅断手里的秤杆,听见摩托车响都扭脸去看,还未及反应,就被邱波一脚踢翻在地,并扭住了胳膊:“不许动。” “饶命,大爷饶命。”男人鬼哭狼嚎。 邱波被气笑了,膝盖上用了点力,他就发不出声音了。 “我是公安,你以为我是土匪啊,还大爷,哪学的词。”邱波把人提溜起来,摸了摸后腰,啧了一声,单手指了指程庆:“程庆,给我递根绳。” 压着程庆的人有点懵,程庆一使劲就把他掀翻了,从三轮车上拿出了一根绳子递给邱波。 邱波三两下就给人捆了个结实。 其它人见状都放开手里的人,想跑,邱波双眼一扫,又都不敢跑了。 “说说吧,咋回事?”邱波问被绑着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邱波,市局刑警队的。” 小寒过去检查小五和齐明宇,脸上手上都有伤,估计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疼不疼?”小寒心疼地问。 小五刚想摇头,被齐明宇拉了一下衣角:“姐,可疼了,我身上都被打破了。我们好好地在这收破烂,他们来了就非说这地方是他们的地盘,让我们交保护费,我们不交,他们就打我们还抢钱。” 齐明宇瘦小,剪了头发,棉袄棉裤估计也擦洗过了,打眼看过去就是个乖乖小孩,这会儿带着哭腔说疼,就连邱波这大男人都有一瞬间的心疼。 小寒就更受不了了,赶紧把人揽了过去:“姐带你去医院看看,骨头没事吧?” 齐明宇顺势靠在小寒怀里。 邱波轻踢被捆的男人一脚:“哑巴了。” “这里就是我的地盘,谁让他们在这里收破烂。你就算是公安你也得讲理。”男人梗着脖子说。 “你挺嚣张啊,这里是国家的,不是谁个人的地盘。” “这里以前就是我一直在这里捡破烂。” “那他们是在捡破烂吗?有人不让你在这里捡了吗?程庆,你不让他们在这捡破烂了吗?”邱波问程庆。 “没有。”程庆摇头。 “这不就得了,他们收他们的破烂,你们捡你们的破烂,井水不犯河水,你好不秧的打人家干啥?”邱波又踢了他一脚:“嗯?” 人在矮檐下,还是得低头。 “他们都收了,谁还扔破烂了?”男人还是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哦吼,你这是什么霸王条款,人家的东西不能卖钱,只能扔了让你捡。”邱波沉吟了一下说:“我今天休息,而且你们打人的小事也不归我管,不然我给市革委会打个电话,你们去那讲讲理吧。” 再是个流氓,听了革命会也要打个哆嗦。 “不用,不用。让他们收吧,我们不管了。井水,井水不犯河水。”男人识时务为俊杰,赶紧低头。 “想通了?” 男人点头。不想通了还有啥办法,遇到拉偏架的了,只能认倒霉吧。 “这不就得了。”邱波帮他解绳子:“我这人生平最恨打小孩欺负妇女。” “不会了不会了。”男人揉了揉被勒红的手腕说:“警察同志,我能走了不?” “走吧。老大不小的了,找点正事干,别胡混了。” 男人点了点头,带着几个人跑了。 小寒已经帮齐明宇检查了骨头,看没啥事,才算放下了心。 看着正在收绳子的邱波,小寒暗叹,又欠人家一个人情。 程庆虽然被打了,但今天真正把这个地盘占了下来,心里还是挺高兴,他带着小五和齐明宇去装早上收来的东西。 “邱同志,谢谢你啊。不违反纪律吧。”小寒道谢。 “没事,这些小混混,都不大干净,敲打敲打没事。”邱波把收好的绳子扔给了小五,“你结婚了,咋还出来干活?” “我是一个人,不是缠树的藤,也不是温室的花,自己赚钱不对吗?” 邱波歪了一下头,愣了会儿笑了:“对。” 小寒也笑了。 “那你这新婚,也不请我去你家做做客,认识认识你爱人。” “行,你什么时候空,我邀请你。”小寒大方的应承。 “那,嗯,这个月不行,队里事多。下个月吧。我放假了,提前一天告诉你。”邱波想了一下说。 “行。”小寒点头。 “那你们忙吧,我先走了。”邱波和大家摆摆手,骑上摩托车走了。 “刚刚那人是谁?你没事吧?”小寒问程庆。 “这个地盘是他的,他叫大帅。我没事。” 小寒点点头,程庆装好车和小五走了。 小寒在程庆装车的时候拿了一个纸壳子。 等他们走了,掏出包里的毛笔和墨水写了一个告示。 “姐,你要写啥?“ “明天休息一天。我写个告示。” “休息?” “对呀,明天是礼拜天,咱们也休息一天。后天再干活。” “咱们也和工人一样,礼拜天歇班啊?”明宇蹲在她旁边问。 “那可不,咱不是寒庆伍公司嘛。”小寒笑着边说边写。 “噢。”明宇极力忍着的笑意还是从嘴角漾出,“对了姐,脚我都量好了。” 齐明宇掏了7条绳给她。 小寒也没问,把打好结的绳子装进了布袋。 写了两张告示。今日休息,四个大字,下面是一排小字,寒庆伍废品收购。一张放进门房里,请看门房的人下午帮忙摆出来,另一张放到另一个门口,挂在墙上。 齐明宇在心里描画着这些字。 等程庆回来后,她俩又收了一车。 “月底了,今天下午咱们公司正经开个例会,明天休息一天。”小寒对程庆和小五说。 “为啥歇,明天礼拜天,正好人多,能多收点。”程庆挑起了眉毛。 “钱哪有挣完的时候。再说了,钱都让你挣了,那就该引起公愤了。”小寒瞅了程庆一眼:“咋的,我说话不算数了呗。” “那不能够。”程庆飞快地摇了摇头。 “这不就得了。收了吧,咱们去吃饭,吃完饭去你们住的地方,开个会。” “你还挺会整景儿,还开会。”程庆抿着嘴笑了。 “你这屁话还挺多,赶紧的。” “知道了。”程庆拉长了音儿。 三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三轮车。看着这一车的东西,几个人决定先开会后吃饭。 程庆自己骑回去,小寒小五和齐明宇坐公交车。 换了两趟公交车回了他们住处。 院子除了草,收了垃圾,看起来就很像样子了。 大门破损的地方也用木板钉好了。 没有家具,在客厅里用砖头搭了几块木板拼了两张大床,这会儿天还冷,这几个小孩子估计都挤在这里睡觉。 “我估计还能有卖破家具的,等下回收上来就不卖了,拿回来你们自己修修,首先得弄几张床。”小寒看这只有这铺了破棉被的床铺,再无能坐的地方就说:“咱们简短开个会,然后去吃饭,下午你们该拆洗被子的洗被子,该洗澡的洗澡,该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不能给咱们寒庆伍公司丢脸不是。” 最后的理由让程庆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那你说吧。” “第一呢,以后咱们公司每个礼拜天都放假。第二,每个月都发福利,四月份先发夹鞋。后面发啥再说,这钱从公司的钱里出。第三,月底对帐,次月五号分钱发工资,这些你们都同意不?” “为啥要下个月5号发?”程庆说完又赶忙解释:“我就是问问,你25号发我也同意。” “好问题。咱们现在是业务少,钱也少,一会儿就能核对清楚。但以后咱们肯定要做大做强,那会计对完账,再算工资发福利啥的,也需要时间,所以就下个月5号发,中不?” “中。”三人点头。 “那先对一下账吧。” 小寒掏出每天记录的本念了起来: 3月27号收入83块6毛1分,支出烟一包,6分钱,馒头1块5毛8分。 3月28号收入94块7毛3分,支出馒头1块5毛8分。 3月29号收入78块5毛,支出面条三块六毛。 3月30号收入97块6毛8分。支出面条三块六毛。 3月31号收入26块3毛孔分,支出和剩下的一车破烂就算在下个月的账本里。 程庆,数对不对?” “对。”程庆拿出一张纸点了点头。 “好,那除了第一天的钱都分了,我来算一下,还要分多少钱啊。” “姐,你分144块2毛1分。庆哥分86块5毛2分,小五哥分57块6毛8分。”齐明宇说。 小寒吃了一惊,飞快地列了竖式,又是加减又是乘除的,最后结果和齐明宇算的一样。 “明宇,你简直是神童啊。”小寒像看宝贝一样看他。 齐明宇腼腆又骄傲地笑了。 “好,那小五,扣除我帮你垫付的钱,你能分9块3毛8分。”小寒说,“虽然分得都不多,但是咱们现在拥有了一个公司,还有了一辆三轮车做为不动产,呃,鼓掌庆祝一下。” 小寒带头鼓掌,三个人愣了一下,也鼓起了掌,越鼓越起劲,越鼓笑容越大。 吃了面,小寒嘱咐他们去添置些东西,再好好把卫搞一搞。 小寒回到镇上,去了镇中学,门房庆叔看见是她,很高兴地和她打招呼:“哎哟,于老师正上课呢。” “庆叔,麻烦你和他说一声,我先回家了。” “行,我准保把话带到。”庆叔满口保证。 小寒从小道走回家。田埂上长满了青草,不泥泞,也不滑,好走了不少。 回了家,家里竟然没人。 小寒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孩子们上育红班了,早知道该上育红班去看看孩子。 她从门框上拿下钥匙,打开门进了屋子。 她把她的备用金,还有今天挣的钱从袋子里拿出来,再从被垛最底下,箱子里掏出这一个月挣的钱。 刨除程庆和小五的钱,再刨除公司的钱,数了数,一共有242块4毛3分,要是算上这些日子花的钱,咋也有四百了。 也还行吧。 这要是让她婆婆听见,估计得撅过去,4百多也还行! 小寒把零钱拿出来,把200块钱包好,藏在衣柜最底下,再把程庆他们的钱都塞进被垛里。 她刚弄好,秋荷抱着毛毛回来了。 小寒看了一下钟,两点多,估计是刚吃奶回来。 “大嫂,你回来了。”秋荷很高兴。 “毛毛睡着了?”小寒接过孩子。 “嗯,吃睡着了。”秋荷坐上炕,拿起锥子继续做鞋。 “秋荷,我量好尺寸了,他们每人要两双。”小寒把绳子都拿了出来。 秋荷放下正纳的鞋底,一根一根拉开绳子看上面的结,点了点头说:“我明天就开始纳底子。” “我看你还没打壳子呢,我明天休息,我帮你打。” “妈帮我打了。二嫂也帮妈打了。”秋荷笑。 “行,让妈说,要是她表现好,就让小芹她们去上学。” 秋荷抿嘴笑了。 第38章 拿到收据 牛牛和多多是被于千岩给接回来的。 俩孩子都坐在自行车上的横梁上。 “妈,你今天回来的真早。”多多和牛牛兴奋地围到她的身边。 “你们饿了没有?”小寒一手拉着一个问。 多多摇头:“于叔叔给我们买了烧饼,可香啦。” 于千岩停好自行车,把用牛皮纸包着的纸卷从车把上拿下来。 “我买了十个,今晚吃烧饼吧。”于千岩对小寒说。 “行,那我今晚做个鸡蛋汤。”小寒应声。 小寒婆婆从院门口走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 又是烧饼又是鸡蛋汤,这败家的媳妇,再看看于千岩,这败家的男人,这可咋整啊,不会哪天要喝西北风吧。 “妈,你来了。快进屋。”小寒招呼:“我爸呢?” “你爸在家整院子呢,再过半拉月,土豆白菜豆角就都能种了。他整完地,就过来给你整,你这园子别荒着,该种的就种,你没功夫,让秋荷弄,我也能看着。”小寒婆婆怕她反对,赶紧说。 “行,牛牛你带妹妹去找爷爷,让爷爷晚上来咱家吃饭。”小寒对牛牛说。 “行。”牛牛点头,领着妹妹的手去爷爷家了。 完全不等小寒婆婆拒绝,老太太表面怒,心里喜,嗨了两声,顺势就进了屋。 她手里拎着好几张打好的壳子。 秋荷赶紧过来接了过去。 “建军这两口子这些日子,经常帮你爸去接牛牛,要不,小于给看看?”小寒婆婆坐在炕头上犹犹豫豫地问于千岩。 “罗婶,我已经和育红班说好了,正想和您说呢,下礼拜一就让小芹和小翠一起去吧。”于千岩微笑着回答。 “唉哟。”小寒婆婆轻拍了下手,面带感激:“小于啊,这可是麻烦你了。” “没事,不麻烦。”于千岩摆摆手,回他的屋子去换衣服了。 “妈,我去黄嫂子家看看,买点水豆腐,晚上好吃。”小寒说,她婆婆把毛毛抱在了怀里。 “别买了,煮点高粱米就行了。”小寒婆婆赶紧拒绝,她眼神往西屋瞟了一眼说:“还有,你,不管咋说,你这情况,你得回趟娘家和你爸妈说一声吧,这眼下正农忙,她是过不来,但心里肯定念着你,长草了都得。” 小寒是等着她妈过来呢,因为她并不认识回家的路啊。 “秋荷,你去过我家没?”小寒灵机一动,问了一句傻话。 “你脑子蒙了,你啥时候回娘家不带着她。”小寒婆婆轻轻摇着毛毛:“看,你妈生你都生傻了。” “嘿嘿。”小寒赶紧笑了一声掩饰:“秋荷,那你明天和我一起回趟娘家呗。” “叫秋荷干啥,她不得做鞋嘛。你和小于去,带上牛牛和多多,别带毛毛了。早去早回,你妈家一大家子,又忙,估计也没功夫招待你,你就回去安安老人的心。” “秋荷见天的忙,不差这一天,明天休息休息。没事,做鞋不急。” “还不急,这天眼看就热了,正是穿夹鞋的时候,晚了,人家去别的地方买了。” 她怕错过这挣钱的机会。 “那不会,钱我都收上来了。一人两双,一共14双,都是男鞋。一共25块2。”小寒说着从包里把钱拿出来,数了25块2递给秋荷。 还顺便拿出了存折。 秋荷看着钱有点愣,这钱对她来说也算巨额了,虽说大嫂答应给她一个月25块钱,但没有见到钱,她还没有啥感觉,如今这厚厚的一堆钱放在眼前,属实震憾。 小寒婆婆眼睛也有点直:“这咋话说的,就先给了。这要是做完人家不满意咋整?” “小寒,罗婶,我去知青点一趟。”于千岩掀开门帘说:“一会儿就回来。” “好。”小寒点头。 小寒婆婆看着屋地里摆着的成袋的破布说:“这破铺衬你也是花钱来的。这个得给你算上。” “我一厘五一斤收的,一共有200斤了,花了3毛钱。等凑够一块钱,再给我吧。”小寒说。 “也行,那秋荷,你每回都记好数,钱虽不多,但也不能白占便宜。” 秋荷点头,把钱收了起来。 “大嫂,我一定好好做。” “你的手艺我信得过。”小寒已经穿上秋荷做的鞋了,又舒服又跟脚。 小寒公公一手领着一个孩子从院外进来了。 “妈,这是啥?”多多看着炕上的存折本问。 “这是我给你们存的存折,你们三个人,每人一本,打开看看。”小寒笑着说,又招呼公公上炕。 “这咋和信用社的不一样?”小寒婆婆原本没太注意,听到是存折,赶紧捡起来看。 她公公也捡起一本来看。 “我在市里存的,你在乡里是存在信用社了,我是存在农业银行了,所以本子有点不一样,但都是存钱,没差。” “这是每人存了200?”小寒公公问。他们本来是想留一半的,但是小寒说要存起来,就把钱全给她了。 “毛毛还这么小,给她存这干啥?”小寒婆婆有点吃惊。 “这钱是孩子们的,就给他们存着吧,等以后我手头有闲钱了,再每年都给他们存一点。”小寒解释了一句:“您二老先坐会儿,我去整饭。” “中,你去吧。”小寒婆婆把毛毛塞给她公公,她开始剪鞋样,准备纳底子。 牛牛和多多则从书包里掏出书本,准备写作业。 老人最愿意看见的就是新生命的延续和勤奋好学的孩子。 这一铺炕上全了老人最大的愿望,俩人不由得嘴角含起了笑意。 小寒烧火,秋荷淘洗高粱米。 快煮好的时候,于千岩从外面进来了,他端着一盆水豆腐,还有一捆用尼龙绳系着的韭菜。 “哎,哪里来的韭菜,好新鲜啊。”小寒赶紧去接下了水豆腐。 水豆腐温热,捣点蒜酱就能吃了。 “遇见冷书记了,他给的。”于千岩把韭菜放在窗台上,说:“冷书记说水田地的事弄得差不多了,他准备去山上看看,把养鸡的事寻思寻思,问你啥时候有空。” 小寒一听,心中着急,这时间咋一个劲儿的地往前啊。 “他和武四齐最近关系咋样?”小寒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关的话。 “不咋的好,前儿个差点因为买化肥的事打起来。”小寒公公在里屋接了句话。 小寒和于千岩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进了屋。 “爸,咋回事儿?” 小寒公公摇了摇头,没说话。 “爸,冷书记是个好人,不但公平,而且人聪明。他一心为了平山村,有了这样的人带着,咱们村的人才能过上好日子。要是让武四齐这种人得了势,咱们村肯定到处都是恶心的事,就更别说发展了,估计想吃饱饭都得看他脸色。”小寒偏腿坐上炕,看着他的脸说:“爸,你是不是捡到过一张收据,收据背面写着多少粮票,多少斤。是市粮食局给开的。” 小寒公公年龄大了,听了她的问题,脸上没有啥变化,小寒婆婆却一脸紧张,张了张嘴,最后穿鞋下地,并把毛毛抱走了。 牛牛和多多在炕梢写作业,没有过来捣乱。 于千岩脸色平静地看着他,也没有言语。 “爸,您在平山村当了这么多年会计,对咱们村子肯定有感情,您愿意把村子继续交给武四齐祸祸,还是交给冷书记,让大家伙都过上好日子。要是咱村的日子好了,我也用不着天天往外面跑了。” 老爷子不言声,默默装上了一烟袋锅烟丝,于千岩帮他划着火柴点燃了。 “小于,你是为了这张收据进的我家的门?”老爷子看着缕缕飘起的青烟,想明白了事。 “是。”于千岩大方承认。 “那你扳倒武四齐,就和小寒离婚?”老爷子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是。我俩结婚证日期上写了结婚的前一天,这是武四齐让人帮我俩办的,算是拿着了我俩的短儿,要是我俩有一天惹了他,他就还能告我俩搞破鞋。他倒了,我俩离婚就没人管了。主要是这人恶贯满营,天不收他,我也要收他。” 于千岩想张嘴否认,但是他想起了刚刚去知青点的事,就又闭上了嘴。 “你跟我回去拿一趟。”老爷子把烟袋锅伸到炕沿下敲了敲,下了炕。 小寒心中狂喜。 “爸,建国在天上也会为你骄傲的。”小寒赞道。 老爷子看了看北墙上挂着的军人的彩画,还有下面摆着的罗建国穿着军装的单人照片,差点老泪纵横。 晚上吃了饭,于千岩送二位老人出了院门。 “你真愿意让小寒和小于离婚啊。”小寒婆婆悄声问。 老爷子没吭声,只能听闻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于千岩给牛牛洗澡,小寒给多多和毛毛洗澡,洗完了把他们扔进被窝。 小孩子劳累了一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秋荷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正点灯油的干做鞋大业呢。 小寒去了于千岩的屋子。 定做的家具前两天送了过来,靠一边是一张书桌,后面做了一米左右高的书架,连着一组大衣柜。两扇对开门,一共一对。 这会儿的工艺,还做不了太高的柜子,所以上面是柜子,下面是矮柜。 米黄色,应该只是木头上涂了点清漆,很有点美式乡村风格,还挺好看。 窗帘也是米黄色的,从房梁下,拖到了炕上。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非常漂亮。 写字台上还放着一只矮罐,应该是桃罐头的瓶子,里面插了两三枝桃枝,上面已经有点点花蕾了。书架上稀稀拉拉地摆着几本书,大多是教材。 小寒并不常进他的屋子,竟不知这屋子竟然被布置得这么漂亮了。 “怎样?收据有没有用?”小寒比较关心这个。 “有用,和姐姐描述的,还有粮食局库管说的数一样。” “那你就赶紧去告吧。”小寒觉得事不宜迟。 “你知道何娅娅吗?”于千岩问她。 “是知青吗?我没见过。” “是。”于千岩踌躇了一下,“她和我姐差不多,武四齐骗她说会给她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但是昨天是最后一天提交大队推荐表,推荐表上的不是她。” “那她打算怎么办?” “她也隐隐知道我想干什么,她说她可以创造一个机会,咱们找一个有点能力的,不怕武四齐的人,抓住他强奸何娅娅,这样就能多一点罪状,确保万无一失。” 小寒沉吟了一下说:“我倒是认识一个公安,他刚调进刑警队,这种恶性案件,他肯定能管。但他说他最近一个月都比较忙,能不能把时间往后拖一拖,我和他约好,她再动手。” “行。”于千岩点头,“我去和她说。” 第二天一大早,小寒刚起来,带着牛牛和多多蹲在屋檐下正刷牙呢,她妈从院门外进来了。 小寒差点呛着。 “妈,你咋来了?我正说今天去看看您呢。” “姥。”牛牛和多多赶紧叫人。 老太太绷着脸。 “你可真行啊,建国才走了多长时间啊,你就嫁人了,你可真给我们老章家长脸啊。”老太太伸手就打她。 她赶紧躲。 “不许你打我妈妈。”牛牛伸着小手,拦在了老太太和小寒的中间。 “姥,你为啥不讲理,干啥打我妈。你走,你坏。”多多嘟着嘴说。 第39章 女大三 抱金砖 院子里肉眼可见地乱成了一锅粥。 “章婶,你包袱拉车上了。”一个理着平头,都露青皮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穿着绿色的军便服,下面是一条普通的灰色裤子。三步两步就走到了小寒她妈身边。 来了外人,她妈暂停了对她的追逐,扎着手站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这老太太,体力不行,还非得玩这全员加速中。再给自己累晕过去可咋整。 “唉哟,这岁数大了,脑子是真记不住事了,多谢你啊小毅。”老太太立马展露笑颜。 小寒看她妈川剧变脸,心中佩服,赶紧拉回了勇敢守护妈妈的兄妹二人组。 “没事,也不费劲。”小毅笑了笑,露出了两个酒窝。 小寒也赶紧对来人客气地笑笑。 “咋?见着老同学了连个招呼都不待打了?瞧不起我?”叫小毅的男人,见小寒脸上那虚假的笑容心生不快,收起了笑容。上学的时候老能见着她这副面孔了,见人三分笑,次次不达心。 他长着细长的吊梢眼,笑的时候,多亏了两个小酒窝,让他的人看起来酷酷的,还挺帅,这一黑脸,整个人就是痞子样。 小寒愣了一下,笑容中添上了三分尴尬,一分紧张,这咋还整出老同学来了。 她妈一看她这傻样就恼火,上来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小毅你别放心上,她生孩子生傻了。” “ 嗷~~。”小寒被她妈拍得特别疼,“妈,你手劲多大不知道吗?你就这一个闺女,打死我了,可就没闺女了。” 她妈一听,恼了。啪啪连拍她好几下:“你大姐不是我闺女,还是你小妹不是我闺女,打死你我还有俩,你个不省心的,我打死你得了。” 小寒飞速退出了战场。 “真的傻了,你别和她计较。那啥,小毅,你有事就先走吧,大婶要在这住一天,明儿个我坐小客回去。”小寒妈并不恋战,转头笑着和小毅说话。 但小毅却不肯走了,他扫了一眼院子,再看回小寒说:“我沈毅,虽然蹲了大狱,但我可不是偷鸡摸狗的人,你也不用这么防备我。” 小寒赶紧摆手,连声说:“没有,没有,哪能哪能。” “那不请我进屋坐坐?”沈毅说。 小寒妈也愣了一下,和小寒飞快对看一眼说:“这话咋说的,在院里站了半天,赶紧进屋坐,婶还以为你着急有事呢。” “我这会儿没事,等卢村长谈好,我一会儿过去搬石头就中。” 几人正要进屋,于千岩拎着装满粪的粪几子进了院子,秋荷抱着毛毛和他前后脚进了院。 “来客人了?”于千岩笑着问小寒,并对院子里的陌生人点了点头,边熟练地把粪倒进了围了一圈石头的空地里。里面的粪已经堆满了。 “大姨,你啥前儿来的?”秋荷看见小寒妈热情地打招呼,转头看见了沈毅,乍一下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青年,还有点脸红。 “这是我妈,这是我同学,沈毅。千岩,秋荷,咱们进屋说吧。”小寒看左右邻居家都已经端着饭碗站在当院里吃饭了,她担心她们吃呛风喽。 于千岩一听见小寒的妈来了,刚刚的稳重唰的一下不见了影踪,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甚至都同手同脚了。 小寒妈也愣了一下,这是那个知青,天妈老爷啊,这帅小伙咋能和小寒领了证呢。 小寒妈脑子有点不够用,被小寒扶进了屋里。 秋荷顺势把孩子们带到了她的屋子。 “妈你上炕,沈毅,你也坐,我给你们倒碗水喝。”小寒赶紧让客。 “你,你先等会儿。”她妈拉住了她,看着地上站着的于千岩。 沈毅并没有就坐,也站着看于千岩,他身高和于千岩差不多,但他更壮一些。 “妈,这是于千岩。”小寒给她妈介绍,看她妈还是呆懵状态,又接了句:“我爱人。” “沈毅,这是我爱人于千岩。”小寒看沈毅酸着脸,打量着于千岩,也赶紧给他介绍了一下。 “妈。”于千岩开口。 老太太差点从炕沿上折下来。 天老爷啊,听到的消息是她闺女挂上了知青,这个就已经让她吃惊了,原本想像着,那知青要么丑,要么矮,反正是个窝囊样,不然咋也不会甘心娶一个生过三个孩子的农村妇女啊。 谁曾想这溜光水滑的,别说十里八乡了,就县城也难找出几个这样的人物吧。 “妈。”小寒悄悄捏了她妈胳膊一把。 “哎。”她妈大梦初醒一般,脑子都糊了,一时间语言系统都失了灵,只能连续答应了一溜声:“诶,诶,诶。” 小寒只想捂脸。 于千岩转头对沈毅伸出了手:“你好,于千岩。” “啥好不好的,小白脸就是能整词,我叫沈毅。”沈毅浅浅露出两个小酒窝,皮笑肉不笑地和于千岩握了握手。 手背上青筋都绽出来了,两人都只挑了挑眉,无声地较量了一番,并未言声儿。 小寒从地上柜子上拿过暖壶,给她妈和沈毅冲了杯麦乳精。 “妈,沈毅你们吃早上饭了没?” “吃了。”她妈回过神来了答。 “出来出大力的,还能不吃饭。不像你呀,这么悠闲。”沈毅坐在炕沿上,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 “小日子过得不错啊。”沈毅喝完站起来说:“章婶,我得去搬石头了,先走了。” “唉,那你快去吧,别耽误活儿。”小寒妈赶紧摆摆手。 小寒和于千岩送他出门。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说:“章小寒,他要是对你不好,你找我,我帮你揍他。” “谢谢你,不会有这一天的。”于千岩笑着说。 小寒只能尬笑,心想这踏马的咋还有言情剧情节啊,这书里也没写啊。 沈毅溜直的背,迈着大长腿走了。 于千岩拉着她的手,把她牵回了屋子。 她妈看着俩人拉手,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妈,你可真会来,你不来,我今天就打算去看你呢。”小寒坐到炕上:“快喝点水,你真吃饭了,要不再吃点?” “不用了,我吃饱了。”她妈看着于千岩束着手站在炕边,感觉炕有点扎人:“那个,你们是不是没吃呢,那你们赶紧吃吧,赶紧吃。” “中。”小寒要下地去弄饭,于千岩抬手按下她说:“我去端吧,你陪着妈。” 老太太一脸牙疼的表情,看着于千岩出了屋子,赶紧推开桌,凑到小寒脸旁,悄声问:“这就是钻了你被窝的知青,这年纪比你小吧,长得这么俊,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这能留得住?你干啥非得和他领证啊,不领证,无非让人说道两天,那个劲儿下去了,也就没啥人说了。现在可好,哪天人不要你了,这要是再离了婚,不得被唾沫腥子淹死。我看你是真傻了,自从你上回自己个儿进城开始,整个人就糊里糊途的,就和换了个人一样。” 小寒心想,可不就是换了个人。 “我还寻思,和建国出去见过大世面了,人能聪明点,这一看啊,又和小时候一个样了。你说,他图稀你啥,一个好好的大小伙子,为啥要娶你?”小寒妈点了她太阳穴一下:“你能不能长点心啊,别到时候让人卖了还帮着他数钱。” 于千岩端着一盆炖白菜进了屋,小寒妈打住了话头。 秋荷跟在后面端着一盘玉米面饼,牛牛端着一碗煮好的鸡蛋。 “姥,吃鸡蛋。”多多说:“多多的鸡蛋让给你吃,你可不兴再打我妈了。” “就你话多,我啥前儿打你妈了,你别瞎说。赶紧上炕吧。”小寒妈这会儿也恢复了一些,接过牛牛的碗,把多多抱上了炕。 于千岩把牛牛抱上炕。 小寒把自己的鸡蛋剥好递给她妈,自己吃了一碗白菜汤,两块玉米面饼。 她妈看着能喝起麦乳精,还能吃鸡蛋,心中惊疑,想了又想,忽然坐直了身体,也顾不上于千岩了,厉声问:“建国抚恤金是不是发下来了?你钱呢,是不是都让你给造了?” “没造,哎哟,没造,我都给孩子们存起来了,要不要给你看看存折。”小寒怕又挨打,赶紧离她远远地,从炕梢的被垛底下把存折本掏了出来。 “一个孩子二百,一分钱没乱花。放心吧。”她妈看了她一眼,接过存折本,仔细看过一遍,其实她也不大懂,看了于千岩一眼,刚放了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存折我帮你保管着。” “不劳你费心啊,我自己看得住。”小寒飞快地收了回来,又塞回了被垛。 小寒妈看着她这傻乎乎的样子,有点着急。 “我这是存大银行了,不是农村信用社,谁拿本都能取,我这个得有介绍信,还得提供正确的密码才能取。我设的密码谁也不知道。别人拿着这个存折也没用。”小寒能理解老人的心情,这么一大笔钱,怕是她存十年都不一定能存下来,担心丢了,也是情理之中,所以赶紧胡编了个理由,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老人不懂,但听说是大银行,觉得也有可能,暂时放下了心。 “这么吃哪行啊,这鸡蛋哪能都吃啊。”小寒妈拿着鸡蛋,不舍得吃,但一看,桌上的人都在吃。 “妈,我在镇中学教书,一个月30块钱工资,我发的工资都交给小寒,够花了,您放心。”于千岩帮老太太又倒了一碗水。 “你是教书先生?”小寒妈吃惊极了。她一度以为于千岩就是和她们村里的知青一样,无用书生。 村里风言风语了好久,才传进了她的耳朵。只有被窝里那点事儿,再无其它,她和小寒她爸听说后,就赶紧来了。怕女儿被人骗,更主要的是怕被亲家为难,要是再把母子三人给赶出家门,那可咋活。 “嗯。我是教物理的老师。教初二和初三,带四个班。”于千岩耐心地解说。 小寒妈脑子仿佛装进了水泥,教书的,长得俊,为啥要娶她女儿。 她想破脑袋也没能想明白,难道是图这座房子?但是亲家公那聪明的脑袋也不能让啊。 “妈,沈毅为啥蹲大狱啊?”小寒妈虽然多吃了几年盐,但这件事估计太过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她所思所想都写在了脸上,小寒怕她日后想起来了,不好意思见于千岩,赶紧转移话题。 “啊,小毅啊。苦命的孩子,他爸死的早,五年前,村里有一个无赖汉半夜爬进他家要祸祸他妈,让他拿石头砸了脑袋,跑回家后躺了几天死了。你不常回家,估计也没人跟你说。 公安局抓了他给判了五年,表现的好,前几天才出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回来了,妈也没了,现在就剩他一根人了。” “他多大了?” “和你一边大,属虎的,今年25了。”小寒妈说了半天话,自在了些:“小于你属啥?” “我属免,今年22了。” “女大三,抱金砖。还行。”小寒妈随口说了句。 于千岩笑了。 “姥,谁是金砖,啥是金砖。”多多问。 “吃鸡蛋也堵不上你的嘴。”小寒妈斜了她一眼。 小寒认真地和多多解释:“这是一句俗语,意思是,女人比男人大三岁,他们结婚的话,男方就找到了好姻缘,就像得到了一块金砖一样金贵。金砖是非常值钱的一种金属。” “哦。”多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吃饭呢?”冷明书记从外面进来了,看见小寒妈打了个招呼:“这是大姨吧,大姨啥前儿来的?” “妈,这是我们的村书记,冷书记。”小寒帮着介绍了一句:“冷书记,快坐。” “不了,我想着一会儿去山上看看,不知道你今儿个空不空,和我上山瞅瞅。” “空,我和千岩一块去。”小寒赶紧点头,万一今天武四齐想不开动手了咋办。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但她一定要让齿轮按照她想要的方向转动。 “那可太好了,有你们俩个文化人帮着指点指点,我可算是捡着了。”冷明笑了,“那我先过去,你们俩一会儿来。” “我吃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小寒赶紧下地。 第40章 摔下山 平山村,因村北这座山而得名。 山不高,但并不平。 也有一种可能,平山是前人一种单纯美好的愿望。愚公移山是实干派,平山是许愿派。 如今,后人们正在努力地把前人们的愿望实现。 许多壮汉都在山上采石头,用炸药把石头炸开,再用镐、撬棍等工具把石头砸小,采下来,卖给需要的人。 沈毅就是买石头的一员。 他正在努力地往一辆拖拉机后斗里装石头,一旁站着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外套的中年男人,正在和武四齐说话。 大块的石头被装上车,小块的和碎末遗留在地上,随着人来回走动,荡起阵阵烟尘。 她们走到山脚下时,沈毅正好把最后一块大石头扔到车上,和武四齐说话的男人,从口袋里数了一沓钱递给了武四齐,武四齐也不数,直接递给了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年轻男人手里。 男人接过后数了起来。 秋荷说她爸最近不去大队部了,武四齐提拔了一个年轻人接了他的事。据说是这年轻人的妈和武四齐相跟。后面这话,是她抱毛毛去吃奶,黄嫂子说的。 小寒心想,这武四齐牙口还挺好,啥都吃。 “小于、小章,这边。”冷明在另一边叫她们。 这座山非常绵长,较高的一头就是荒石山,山上只有零星的草木,正在卖石。而延伸出去的不远处,一条河从山脚下流过,这边的山就和另一边光景不同,遍布植被,满目葱绿。 造物主可真是神奇,咫尺之隔,却是大为不同。 看着这座山,小寒心想,平山村有山、有河,有树林,还真是一个宝地。 两人答应一声,转向冷明的方向走去。 这边的山,是土山,也比较低矮。 冷明站在山脚下等着他们。 武四齐听见声音,远远地望了过来,沈毅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小寒和于千岩。 武四齐急急打发了他们往这边走。 沈毅开上拖拉机,和他一起的人也挤上了驾驶座,一起突突突地开走了。 “这山并不高,虽然有草木,但其实也稀疏,六二年大饥荒的时候,山上的兔子也都吃绝了,这会儿山上除了草和几棵小树,也没啥活物了,跑跑鸡是够用了。山那边是河,鸡喝水,从河里打水放进盆里也方便。”冷明看见他们过来,向他们介绍。 “这地方不小啊,要都占了吗?”于千岩看了看山说。 “我打算的是外围圈栅栏,这边的山和采石那边中间正好有一个豁口,正好从那边往这边圈,大概能有个十亩山。大是大了点,但是如果从山上圈,怕是不大好圈。”冷明边说边领着他们往山上走。 “你们看这山,草虽然不是多茂盛,但能盖住地皮儿,鸡刨点地里的虫子,再喂点糠和苞米面,剁点白菜帮子,就够它们吃了。” 草上有水,小寒走的时候滑了一下,于千岩立刻抓住了她的胳膊,此后就一直扶着她的胳膊。 冷明说的山不高,那是和隔壁它哥哥石山比的,这咋也有三层楼高,爬到上面,往东面看,就是一条小河,阳春三月,河水已经潺潺流动了,路边的柳枝,低垂到河岸,已然有了点点新绿。 小河的另一边就是树林和田地,再往南边,就是小寒从镇上回来时会走的小路。 此时一看,满眼的生机勃勃。 “这边呢,就在山腰那边圈栅栏。”冷明指了指河水,问小寒:“小章,你觉得这地方咋样?” “这地方挺不错的,我们上来的地方,下面那块平地也挺大的,建鸡舍也能放下。养殖规模扩大的话,搭点简易的房子,干活的人也有地方。但就是,那边整天放炮,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小鸡的成长。” 小寒她们在这还没待半个小时呢,就放了十来炮了,巨响。 东北风又多又大,等到了清明节时分,那风一刮起来,卷着打石头产生的粉尘,估计都看不清人了要。这养的鸡能好吃吗? “我不打算再放炮采石了。”冷明说。 “哎哟,我的冷大书记,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不采石就不采石,你平山村不卖石头,那可多的是秦山,岭山等着卖石头呢,可你要是没了这卖石头钱,还能腰杆子挺这么硬,拖拉机能说买就买?”武四齐从后面走了过来,听到他的话,立刻出言讽刺。 “武哥。”小寒笑了笑打招呼。 于千岩点了点头。 “唉哟,小寒妹子,你这,这,啧啧,这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了,咋越来越小相,越来越俊了呢。”武四齐的眼睛都要粘在小寒脸上了,“这知道的是你比小于大,但不知道的,一准以为你是小于的妹妹。” “武哥你这话说的,我这一天天的风里来雨里去的想法活着,哪能跟你比,你看着就和十八了一样。”小寒回了一句。 武四齐忍不住摸了摸脸对冷明说:“这妹子不愧是从北京大地方回来的,就是会说话,我要是十八了,那冷书记你一准刚二十,不但面嫩,心也不熟,这咋就不让卖石头了。” “这石头不能随便采,得有国家批文。而且这石头是有数的,卖完就没了,咱们这一辈要是给采完了,后辈子孙不得骂死咱。”冷明说。 这句话触碰了武四齐的逆鳞。 他这么多年,对于女人那真是来者不拒,看得着的就上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造不出孩子。 这是他心里的隐痛,从未对外人说过。如今冷明轻飘飘一句话,又是当着章小寒的面,他就觉得冷明是故意在揭他的短,让他在小寒面前颜面无光,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那还能叫男人嘛。 有点钱有啥用,一个男人,连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他喝多了的时候,恨的他成把成把地烧钱,聊以发泄。酒醒后就疯狂地搞女人。 他脸色一僵,但大家都以为他只是怕冷明断了他的财路。 在站的人都觉得他在其中肯定有捞钱。 看着大家仿佛都知道他的隐痛,他脑子一热,伸手就去推冷明,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发难。 冷明被推得一个趔趄,小寒自打武四齐来了,就一直紧绷着弦,看武四齐出手,她急忙去拉武四齐的胳膊。 因着武四齐和她说话,所以离她近,她一拉,泄掉了几分他的力气,但冷明没想到他会动手,还是被推着向后倒去。 他们站在山上,后面就是一处比较陡峭的坡,坡上还有几块突出来的大石块。 冷明来回倒腾了几下,没有站稳,还是向后摔了下去,于千岩立刻去拉他,也被他拖着向坡下滑去。 “你干什么,你要杀人啊。”小寒冲着武四齐喊道。 武四齐看着自己的手有点发愣,再看向下滚落的两人,也有点害怕。 还是上午,草上还有露水,非常滑,冷明扑腾着,也不能控制向下翻滚的速度,眼看着脑袋向着一块大石头冲撞而去。 于千岩连跑再抢地跟着他向山下跑,千钧一发之际把他向另一个方向拖了一下,没有撞上石头,撞上了旁边的矮树停了下来。 “冷书记,你没事吧?”于千岩赶紧跑到树旁扶冷明。 “哎哟。”冷明不由得呻吟了一声,靠着树勉强坐了起来,摆了摆手说:“腰有点疼,容我缓缓。” 武四齐此时也小跑着走了下来:“冷老弟,你没事儿吧,我,我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给你拍拍身上的土,谁知道你站也站不稳呢。” 冷明心里翻了个白眼,娘的,要不是小于,我今天就交待在这了,你和我说是给我拍土。 “武主任,我可谢谢你了。我以后掉煤灰里,你也别给我拍了。”冷明嘶哈着说,一说话,觉着胸口也疼了起来。 “赶紧去医院看看吧,这伤不能大意。”小寒看了看冷明,心终是放了下来,不管咋说,命保住了。 于千岩拉起冷明,本想背他,但是冷明说胸口疼,便把他胳膊搭在肩膀上,扶着他下山,小寒扶着另一边,一起下山去了。 武四齐站在后面眼神变幻。 到了村里,赶紧让大队里的人找来拖拉机手,开上拖拉机把人送去县医院。于千岩跟着车一起去了,小寒则回了家,毕竟她妈在家,她得回去照看。 到了县城,直接去了白求恩医院。医生给检查了一下,尾椎骨受了伤,还有两根肋骨裂了,虽然不用手术,但最少卧床休息一个月。 冷明大急:“大夫,你给我想想办法,正春耕呢,今年我们村旱改水,我得盯着,咋能搁这儿躺着啊。” 医生皱眉训斥道:“多大个人了,有这么重要的事,还这么不小心。” 武四齐动了动嘴,也不知道咋反驳,那边护士进来给他挂上滴流。 “那我多会儿能出院啊?大夫。” “明天。”大夫在病历本上写了点啥,走了。 “这事儿闹的。”冷明有点着急,看着于千岩去送医生,听护士嘱咐注意事项,打热水,忙得团团转,不好意思起来:“小于啊,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可谢谢你,救了哥哥一命。” “没事,冷哥。”于千岩收拾好,帮他看了看滴流的速度,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小寒走回家,她妈正坐在炕上帮着秋荷做鞋呢,牛牛和多多趴在炕桌上写作业。 看着这温馨一幕,小寒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啥是幸福,这应该就是了吧,如果犹嫌不足,那也是最接近了。 第41章 你也是小朋友 小寒正琢磨中午给她妈做点啥饭吃的时候,她公婆来了。 她公婆刚进了院门,一阵自行车清脆的车铃声响起,二老回头。 “章小寒,你的信。”穿着墨绿色上衣,头上戴着墨绿色八角帽,骑着二八自行车的人站在门外叫。 “唉。”小寒在外屋地答应一声,往外走。 “啥信,给我吧。”小寒公公伸手。 屋里炕上,小寒妈看见亲家进了门,赶紧起身下炕去迎接。 秋荷看着邮递员,心中一跳,也放下手中的活,跟着下了地。 邮递员把信交给小寒公公,用力一踏脚蹬,骑车走了。 “爸,啥信啊?”小寒看他接了信,不再出去,就只站在门口问。 小寒公公举着信看了看说:“搁沈阳那块寄来的。” “是不是照片?”秋荷站在外屋地兴奋地说。 这一兴奋就没控制好音量,音调很高,还拐了不知几道弯,尾音又急速滑落,不但刺耳,还感觉人有点傻。 小寒婆婆立刻立起了眼睛,刚要开口骂,小寒迎出去两步,肃着脸,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亲家来了。”小寒妈迎出门口打了个招呼。 小寒婆婆及时咽回了那句骂,绽出笑脸说:“亲母,啥儿前来的?小寒本来说着今天就回去看你们的,没想到你来了,省着她这拖大带小的跑了。快进屋。” “我一早上到的。”小寒妈扶着小寒婆婆的胳膊,和小寒公公打了个招呼:“亲家。” 小寒公公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小寒,背着手进了屋。 几人上了炕,多多立刻站到了炕沿上:“妈,是啥?” “你咋这好信儿呢,再把你掉下去,把门牙磕掉。小孩子家家的,打小话多,这长大了,哪家愿意要你。”小寒妈张嘴就训。 小寒把她妈往炕里面推了推说:“妈,多多是女孩,你得夸她,鼓励她,不要老是打击她。她正是学说话的时候,你不让她说,那长大了不会说话了,你不更着急。” 她妈虽被轻飘飘说了句,但当着亲家的面,觉得有点下不来脸。 “亲母,你是不知道,这会儿小寒呐,拿这仨孩子就当眼珠子似的,说不得碰不得的。我都不知道被她说多少回了。你别往心里去。”小寒婆婆赶紧打圆场。 小寒她妈有了台阶,眯瞪了小寒一眼,嘴角噙了点笑挨着窗户跟坐下,拿起了放在窗台上的鞋帮,继续做鞋。 她碎嘴惯了,哪知道小寒现在听不得这些了。 炕梢那边小寒秋荷围着多多,让多多撕信封。 牛牛也凑了过来,嘱咐她:“多多,你小心点撕,撕边。” 大家都担心她撕到里面的东西,但大家都没阻止她撕。 “嗯。”多多认真点头,细小的指头沿着信封的最外面,轻轻地撕了起来。 “多多真棒。”小寒看多多撕开了一大块,赶紧鼓励。 多多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把小手伸进去,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 “妈,这是啥?这上面有你,有老姑,还有多多。” 三位老人也凑了过来,小寒婆婆一看,这应该是上回去沈阳,在北陵公园照的相片,秋荷回来说过的。 小寒的公婆已经被提前打过预防针了,所以没说啥。 小寒妈刚被小寒说过,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一共三张照片,一张一家人的合照,秋荷一张,冷明一张。 秋荷接过小寒递过来的照片,美的嘴角上扬,她想用手摸摸,又舍不得,就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夹着照片,举在眼前细看。 “哎哟,秋荷照得可真好看。”小寒妈不能夸赞那张全家的合影,只能夸秋荷。 如果不张嘴说话,那秋荷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小寒把冷明的照片放回信封里,放进柜子里,准备等他回来了再拿给他。 牛牛学着姑姑的样子拿着照片摆到炕桌上,和毛毛头对头去细看照片了。 边看边窃窃私语。 “还真给你寄过来了,我听秋荷说的时候,只觉得这回指定被骗了,这大老远的,搁沈阳呢,谁还能为着张照片找他去。谁成想,大城市的人就是讲信用哈,还真给寄过来了,还挺快。”小寒婆婆说。 “啥前儿还上沈阳了?”小寒妈惊讶地说。 “冷书记要买拖拉机,我们陪着上了趟沈阳,借了书记的光,来回没花钱。”小寒解释。 小寒妈舔了舔嘴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啥了。 毛毛睡醒了,看人都在,没人抱她,扁扁嘴要哭,小寒赶紧把她抱了起来。 “爸妈,我带她去吃奶,你们中午就搁这吃饭吧。” “行,我反正要做鞋,你爸正好帮你整院子,你去吧。”小寒婆婆应。 小寒妈看着她们相处,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自问,她自己和自己的大儿媳,小儿媳也没处成这样,老公公还来给儿媳妇整园子。 但她更震惊的是:“你没奶了?” 毛毛还不到四个月,这可咋整。 “没事,黄嫂子答应了,给喂到六个月。到那会儿天也热了,也能吃饭了。”小寒婆婆赶紧安慰。 黄嫂子家和她家一条街,隔着三户人家。 院子里搭着草棚,下面是石磨,用来磨豆子的。 “哎哟,我的毛毛来了。”黄嫂子的婆婆迎了出来。 “黄婶。”小寒笑着打招呼。 “哎哟,小寒来了,大忙人,今儿咋没上工去?” “今是礼拜天,东家给放了一天假。”小寒回应了一句。 “小寒你搁那不少挣钱吧,听说你一个月给你公公婆婆十块钱养老钱呐。真是孝顺啊,整个平山村也找不出第二个了。”黄嫂子的婆婆吊着一双细小的三角眼,闪着光盯着她问。 “还行吧,我干的好,就能多给点。他们二老不容易,我奉送他们也是应该。”小寒笑笑抱着孩子进了屋子。 黄嫂子正看泡豆子呢,听着毛毛来,立刻从心底里开心起来。 “哎哟,小毛毛,这是饿了吧,快来。”黄嫂子擦干手,拍了拍手,毛毛发出了一声咯咯的短暂笑声。 “小寒快进屋。”黄嫂子抱着毛毛,亲了亲她的小脸,招呼小寒进了西屋。 她在炕上坐好,解开薄棉袄,再掀起白底蓝花的背心,给毛毛喂奶。 小寒从口袋里掏出5块钱,放到炕桌上。 “嫂子,这是这个月的钱。” “哎哟,小寒呐,借壁邻右的,喂孩子吃点奶,不算啥。这说起来也是积德的事,你别给钱了。上个月你又是给鸡蛋,又是给麦乳精的。我娘家兄弟媳妇来了,和我说来着,那玩意,老金贵,老值钱了。”黄嫂子轻声说。 “一码是一码,你喂孩子,虽说东西是给你吃了,但我家毛毛也吃了。这是应该的。” 黄嫂子本也就是谦让一下,见小寒坚持也就不提了。 但等她回到家的时候,黄嫂子的男人,端了一大盆热乎乎的水豆腐送了过来。这盆应该是她见过的最大的盆了。 小寒给钱,他说啥也不要,推让了半天回去了。 中午白菜土豆炖粉条,炖鸡蛋,就着水豆腐。煮了一大锅高粱米饭吃。 孩子们午睡,女人们做鞋,小寒公公继续整院子,他找来了竹竿,把院子分成了两个小园子,还做了门。中间留出了一条路通向大门。 秋荷和村中要好的姑娘要了鸡草花种子,点种在了路两旁。 晚上天黑前,园子里已经都种好了,豆角、茄子和洋柿子。还沿着园子边点了一圈甜秆的种子。等长成了,孩子们就有零嘴吃了。 这院子这么一弄,还挺规整。 “每户都能养两只鸡,这天暖和了,鸡能养住了,明天我给你抓两只过来吧。”小寒婆婆说。 “别了,秋荷又要做鞋,又要带孩子,再养鸡,不得累死。再说了,冷书记马上就要开养鸡场了,到那个时候,鸡蛋肯定便宜,比自己个家养鸡还划算。” 小寒不愿意满院子都是鸡屎。 “她是纸糊的,你说的这叫啥活,捎带手就能干。”小寒婆婆骂,转脸对小寒她妈说:“亲母你是不知道,这小寒哪是嫂子,简直比我还像秋荷她妈,这也不让干,那也累得慌,这样惯下去,找婆家都难。” “她们姑嫂向来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寒妈笑着拍她的手:“秋荷是个好孩子,这么小大就帮小寒看孩子做饭,我看脚上的鞋都是她做的,这样的好姑娘,到了岁数那四邻八乡的媒人都得踩破你家门槛。” 小寒婆婆心中受用,微笑起来。 正做晚饭的时候,于千岩回来了。 “冷书记咋样了?”小寒赶紧问。 “肋骨轻微骨折,留院观察一晚上,做个固定,明天就能出院,没啥大事。”于千岩答应了一声,从绿色的书包里掏出了一只烧鸡,还有一网兜苹果。 “这苹果哪来的?” 烧鸡小寒看着也馋,但尚能忍,这苹果就不能忍了。 她忍不住拿出一个绿中泛红的苹果,闻了闻。 “好香啊。” 于千岩抿嘴笑了笑,轻声说:“我帮你洗一个。” 小寒眉眼弯弯:“这应该给小朋友吃。” “你也是小朋友啊。”于千岩舀了水快速洗了一个,甩了甩水递给她。 小寒接过狠狠咬了一大口,咔嚓一声,酸甜的汁水溢满口腔。她从未觉得苹果竟然这么好吃。 她轻轻地咀嚼着,于千岩又洗了三个苹果,一只切成四瓣,放进盘子里,端进了东屋。 小寒婆婆想说教,但看着小寒的妈忍住了。 小寒的妈又怕丢了脸,也忍着不说。 更让她惊奇的是,这个小于,在这个家里竟然可以如此随意。 这亲家两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是不知道,她很奇怪,他们是怎么相处得这样好。 一整只烧鸡,外加炖了一大锅萝卜炖豆腐,一家人吃得饱饱的。 “冷书记咋样了?”小寒公公问。 ”留院观察一晚上,有点骨折,没啥大事,但是得养。” “这可难弄,这春耕可不等人啊。那水田地都等着他呢。” “他也着急,本来医院让他多住几天的,他愣是缠了半天,医生才让他观察一晚上再出院。” “那晚上谁看着他啊?”小寒婆婆问:“你说他岁数也不小了,咋还没说个媳妇。” “给他们大队挂了电话,他一个表弟过来看护他了。” 小寒公公点头。 于千岩陪他喝了两杯,此时虽然遗憾不能抽一袋旱烟,但也算满足。 晚上牛牛去西屋和于千岩睡,多多和秋荷睡。 她把毛毛哄睡后,放在了身边。 “妈,今天累了吧,早点睡吧。”小寒打了个哈欠,她明天早上还得上班呢。 “你。”老太太翻了好几个身,在黑暗中轻声问:“小寒,你和妈说实话,你和小于那个了吗?” 小寒已经半滑入梦乡了,混沌着应和:“哪个了?” “你有三个孩子了。可小于还年轻,你抓紧给他生一个,我看他是个重情义的好人,又很喜欢孩子,无论你生男生女,都能把他拴在身边。” 小寒咕哝了一声,还是会周公去了,并没有回答她妈的话。 她妈暗中叹了一声,也睡了。 还你也是小朋友。这是什么话。她妈咂了咂嘴,梦中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半夜秋荷过来给毛毛热奶,喂奶,而小寒睡得人事不知。 这是傻人有傻福。 第二天一大早,一人一个煮鸡蛋,配白菜汤玉米面饼。 ”妈,你好容易来一趟,多住几天呗。”小寒看着她妈要走,开口挽留。 “家里一堆事儿呢,你这挺好的,妈也放心,可呆不住了。那个小于啊,等忙完这一茬,让小寒带你家去,认认门,也认认亲。” 于千岩笑着点头,和小寒一起把人送上了小客车。 小寒再到石油二厂门口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在了。 七个人齐齐整整的。 “来来来,先发福利。”小寒拿出家里人日以继夜做成的鞋,“一人一双。” 大家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穿上新鞋了。 “姐,我穿鞋可省了。”齐明宇说:“我妈给我做的鞋,我能穿两年。” 第42章 遇恶人 “你可不是能穿两年嘛,下雨天脱下来夹胳肢窝里,下雪天在鞋底上绑上木板,摔得鼻青脸肿的也不知道是谁!”孩子堆里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出言笑话他:“不知道是你穿鞋,还是鞋穿你。” “王狗剩,我姨奶给我做的鞋,我爱惜不行啊。”小齐明宇红了脸,不服气地辩驳,微低下头,略窘迫地缩了缩顶穿了鞋的大拇指,徒劳。 “爱惜东西的孩子是好孩子。”小寒赞扬了一句:“不过,以后有我章小寒了,你们就永远都有新鞋穿,夏天有单鞋,冬天有棉鞋。” 孩子们都仰着头看着她,一瞬间,就连程庆的脸都有些扭曲,他连忙抹了一把脸说:“都跟我进去,洗洗脚,把新鞋换上。”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跟在他身后进院子了。 今天早上程庆又给门房每人一包烟,门房一共两个人,两班倒。 门房热情地让他们用院子里的水管冲脚,还给拿了条破毛巾让他们擦脚。 尽管水很凉,但是孩子们洗的时候觉得心里是热的。 擦干了脚穿上了新鞋,感觉自己身子都变轻了,能跑二里地都不带喘的。 他们的废品收购摊,在二厂家属区已经打出了名声,许多人家整理出来一点就拎过来处理掉。 资历较深的人是最先搬走的一批,也是最有钱的一批人。 那些东西,他们本来是打算扔掉的,但现在能换点钱,何乐而不为。 除了一些带铁的工具、破机器,他们还收了许多家具。 多为破损的,比如立柜的镜子破了,只剩半块,写字桌抽屉烂了,只余黑乎乎空洞。五斗橱缺了两根腿,剩余的两根是斜对角,晃晃悠悠,勉强立着。 这些东西共同的特性就是,虽然残缺,但是样式新潮,质量也挺不错。 “程庆,这些东西不卖,全部拉回你们院子里。找个木匠修一下,当二手家具卖,比卖破烂合账。”小寒说。 “我二大爷是老木匠了,这些年没啥活计,我能找他来修,每天管三顿饭就中。”程庆点头。 “不管是谁,干活给工钱天经地义。咱们以后是做大公司的,所有的事都要有章程,不能刚开始就想着便宜的办法。”小寒看了看今天这一堆家具,想了想说:“大件的,像立柜啊,五斗橱、床啥的,5毛钱一件,小件的,这些小桌小柜子啥的,3毛钱一件。需要换的配件,咱们买。中不?” “我二大爷,他,他腿有点瘸。”程庆迟疑了一下说:“但不耽误干活,他年轻的时候学了一手好手艺,前几年被人陷害,被人打瘸了。给口饭吃就中。” “不耽误干活就行,按我说的工钱结吧。那你得空跑一趟,把人接来吧。”小寒点头。 “不用,我上汽车站托人捎个话就中。” 5号是个好日子,孩子们异常兴奋。 下午收工后,小寒和他们一起回了家。院子里堆满了收来的家具,还有一些破木条。一个瘦削单薄的中年男人,正在锯木板。 “小寒姐,这是我二大爷。他叫程来生。”程庆在亲戚面前有些局促。 “二大爷,这是我们的领导,她叫章小寒。”程庆对程来生介绍。 程来生放下据子,黑瘦的脸上露出了小心翼翼地笑容:“领导好,领导好。” “二大爷好,以后就拿这当自己的家,有啥要置办的,你和程庆说。”小寒笑着打招呼。 “唉唉。”程来生搓了搓手,往木板中间悄悄退了退,眼神看着地。 “二大爷那您先干活,我就不给您捣乱了。我们先进屋了。”小寒看他这样,赶紧进屋。 程来生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一行人进了屋子,这几天收的破烂多,其余几个孩子就不再出去捡破烂了,帮着把东西分类,哪些是可以直接卖的,哪些是要攒着一起卖的,哪些是修理一下卖到别处的,哪些是值得带回来修理的。这些活,只他们三个人根本干不过来。 客厅已经小有模样了,摆了捡回来的破烂桌椅,窗边放着修好的五斗橱。 因着他们都住进了房间里,客厅看着尚算整洁,小寒心中满意。 她掏出七张纸条微微笑道:“来来来,每人先领一张工资条。” 昨天于千岩把3月份的工资全交给了她,装工资的信封里就有一张工资条。 他3月份全勤,一个月32块钱,还有三块钱的奖金。 小寒收了下来,数了十块钱递给他:“这是零用钱。” 看他要推拒,她说:“你要是不要,那我也不要了。” 于千岩眉眼弯弯,笑着收下了。 她也顺势给秋荷发了工资,25块钱加3块钱奖金。 秋荷不肯要,于千岩说:“你要是不要,那她也不要你了。” 不知道为啥,这句话,让三个老大的人,足足笑了两三分钟。 两个孩子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连躺在炕上睡觉的毛毛都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姐,工资条是啥?”小五问。 “喏,这个就是工资条,来,这是你的,大家都先拿好,我再给你们解释。”小寒先抽出小五的给了他,再给其它人都发了一张,包括其它孩子。 这工资条是于千岩手写的。 每人的工资条都是一共两行,上面一行,分别是姓名,入职日期、基本工资、职务津贴、伙食补贴、扣款合计、实发工资。 她仔细给孩子们讲这上面写的啥字,具体是啥意思,最后就是每人发了一个信封,上面有他们自己的名字。 小五和程庆两个人就是自己应得的分账。 其它孩子们就只有伙食补贴,一人三元。齐明宇比他们多了一项职务津贴,五元。 小寒和程庆商量了一下,既然这个月开始给公司干活了,那就应该公司来发工资。一个月给十块钱,上个月程庆给他们发了钱,她就给个补贴,让孩子们也高兴高兴,取个好意头。 程庆同意,小五更是没有意见。 他现在穿着干净的衣服,睡在有床的屋子里,被褥都是香喷喷的,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因着睡得舒服,吃的饱,他不但长了个子,连皮肤都白了不少,竟然和他妈非常相像,有点小帅哥的架势了。 除了齐明宇,其它三个孩子分别叫王狗剩、王二旦和王三元。这三个孩子都来自同一个县城文漳县下的王家屯。虽然同姓,但没有亲戚关系。他们的村子特别大。 这几个孩子年龄和齐明宇差不多。 王三元拿了三块钱,虽然他捡一个月破烂分到的钱有的时候比这个多,但这三块钱,好像有了不同的意义。 “姐,我叫王三元,这是三元钱。”三元举着三张一块钱满脸放着光。 “哈哈,还真巧。”小寒也笑了。 “姐,缝纫机修好了,你要今天带回去不?”齐明宇说:“我昨晚上去,他说正好收了一个破的,脚踏板都烂了,但是上面的板子是好的,正好给你换上。” “真的。我带回去。”小寒高兴起来。 “行,那我骑三轮先去驮缝纫机,再来拉你去汽车站。”程庆站起身来。 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小寒和程庆各坐一张,其它孩子都或蹲或站。 “我和你一起去。” 小五留下来做饭,其它孩子收拾屋子或是帮程来生干活,都有事做。 这个修理铺是的城中村,由一间自建房改的,在一个很深的胡同里,两边是房子的墙,中间是土路,很是泥泞。小寒宁愿走路,也不愿意坐在上面被颠。 走到快到尽头的院子,就是修理铺了。 程庆停好三轮车,两人推开黑色的大门进了院子。 院子挺大,方方正正,中间有口压水井。 “吴师傅搁家呢吗?”程庆站在院落中间大声问。 “诶。”有个妇女答应一声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出去了,啥儿事?” “我兄弟齐明宇前些日子送了一台板烧坏的缝纫机,听说吴师傅昨天收了个有板的,说是今天能换好,我今天来拉。” “哦哟,那个缝纫机是你的啊。我和你说啊,那缝纫机,经我家老吴的手一修,和新的没两样,你俩进来瞅瞅。” 两人跟着进了堂屋,里面屋挂了一张白色的半截门窗,门窗上绣的是喜鹊登枝,绣样有点变形,配线也不好看。 小寒点评了一下,忽然看见一缕青烟悄悄从门帘下飘出。 “哎,同志你们看,经我家老头这巧手一弄,这是不是和新的一样。”吴师傅的媳妇嗓门大,声音明亮,富有感染力。 程庆看着这个缝纫机,喜上眉梢,这一换,乍一瞅还真和新的一个样儿。 “大姐,我这缝纫机保养的好,本来看着也像新的,吴师傅换的这块板,给这缝纫机锦上添花了,这板多少钱啊?”小寒问。 听了小寒的话,吴师傅媳妇的笑脸啪嗒一下就摞了下来,她用手挼了挼头发说:“老吴走前和我说了,二十块钱,一分钱不能少。” “一块板20块钱,你咋不去抢!”程庆狂怒。 小寒拉住他,对吴师傅的媳妇说:“大姐,我只是换一块板,一块板本也不值钱,算上手工费,两块钱顶天了。但是你也说了,吴师傅手艺着实是好,我就再添三块钱,一共给你五块成不?” “那我可做不了这主,我老头说了,二十块钱一分不能少。” “那你这板,我不要了。程庆,找个家伙什把这板拆喽。”小寒朝程庆眨眨眼,程庆平复了一下脾气,开始四处找钣手。 “哎,你干啥,你给我住手。”吴师傅的媳妇看她们不按常理出牌,着急了,赶紧按住了程庆去拧螺丝的手。 “这板太贵了,我不买了。” “那可不行,我们,我们都收来了,你才说不要,晚了。” “我们送机器过来的时候,吴师傅说了,就块八毛钱的事,这还没半拉月,就成了二十块钱,那你要是卖二十块钱一块板,就该提前说,我们就不换了。这个世道,你该不会还想着能强买强卖吧。” “我就强卖了,你咋着吧。”一个三十几岁的青年从外面进来了。 小寒估计了一下形势,程庆块头大,擅长打架,手里还握着钣手,对付这个男人应该能行,这个男人看着高,但是特别瘦。 她天天捡破品,收拾这个女人不成问题,至于里面猫着的缩头乌龟不提也罢。 “想打架?那你没先打听打听我是谁,西城区程庆,我还是有点名号的。”程庆咧嘴冷笑了一下。 “你让我老子给你修东西了,你给钱,我到哪里都能说到理。我不和你打架,但是不给钱,你别想走出这个门。”对方对于他的名号完全不在意。 外面哄哄的声音响起,估计是一个村的村民,听声音,人数不少。 程庆脸色铁青,他竟没想到,开个修理铺的竟然还有胆子随便坑钱。要是他一个人,和这些人打一架,他也不怕。但小寒在这,他不敢让她涉险。 小寒脑子发懵,她没想到还会遇见这事儿。 “吴哥,兄弟我在街上混,门道都懂。吴师傅这手艺远近闻名,谁不知道。”程庆咧嘴笑了一下,指了指修好的缝纫机说:“吴师傅的手艺真是没话说,我仔细看看,确实修的挺好,二十就二十。劳烦您搭把手,帮我搬到街门外三轮车上,我给你钱。” “二十?你说啥笑话,这缝纫机没有一百五,你可别想搬走,信不信我打开屋门,说一百八就卖,外面的叔叔大爷们就都得抢得打起来。” 小寒心中冒起寒气,这些人是已经打定主意讹诈他俩了。 “吴哥说笑了,这一时间我上哪给你拿一百五十块钱啊。”小寒笑着说:“您看这样,我明天带够了钱再来拿行不。” “没带那么多钱没事,明天再跑一趟多麻烦啊,你打张欠条也行。”吴师傅的儿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浅黄色的草纸,应该是从小学生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再压上一根剩了小半截的铅笔:“来写。” 纸上写好了欠条。欠吴永运缝纫机维修款壹佰伍十元整。借款人:程庆。顿留县程家屯。借款人:齐明宇。义县青家村。 “签名吧,不会写字,按手印也行。”吴师傅的儿子又递过来了个印泥。 “按吧。”小寒对程庆说。人在矮檐下,怎可不低头。 程庆无法,只得按上了手印,小寒在齐明宇的名字上按上了手印。 “我知道你们现在住新水街58号,也知道你们老家在哪,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别和我耍花腔,我要人,村里有老少爷们,我要靠山,市革委会里有好几个,罩着你们的大盖帽啥屁用也管不了,我奉劝你们赶紧筹钱,我这可有利息。”吴师傅儿子把借条仔细叠好放进口供。 程庆和小寒不搭腔,小寒拉着他的袖子出了门。 院子里果然站了十几个汉子,手里都拎着铁锹。 小寒平视眼前并不看任何人,拉着程庆从人群中间穿出。 走出了大门,看见本来应该停在门外的三轮车也不见了踪影。二人并未停留,赶紧往胡同外面走,这一耽搁,天都快黑了。 “站住。”后面有人喊。 程庆回头。 “你是糖公鸡,一走一遍还得粘我家一把钣手?”吴师傅的儿子嘲笑道。 程庆这才反应过来,手里一直握着钣手,他把钣手放在路边墙下,继续往外走。 忽然突突突的摩托车声响起。 第43章 恶人自有恶人降 程庆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他用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棉袄里硬硬的,是他所有的积蓄。 他也知道小寒姐有往身上装钱的习惯,他虽然不知道她装了多少,但是肯定不会少于一百块。 这些人打听他们了,但也没有打听周全,亦或是没想到,他们赚到了这么多钱。庆幸他们没有生出搜身的念头,不然今天,他就是拼着蹲大狱,也要砸死那个瘦猴。不让小寒姐受辱。 一阵风吹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胡同悠长,两人胆战心惊地走了好一会儿,还没走出胡同。一辆拖斗摩托车从胡同口拐进来,迎面开了过来。 “章同志,程庆。”邱波把车停在她们身边,开心地招呼,忽而凝眉:“你俩咋了?” 程庆没说话。 小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邱同志,你咋来了?” “单位发了点苹果,给你拿了点。去了新水街那,他们说你俩来拉缝纫机了。”邱波指了指车斗里的一黑塑料筐的苹果。满满一筐,最上面一层,个个饱满红润。“缝纫机呢?三轮车呢?” 邱波笑容收起。 小寒现在还不能弄明白修理铺到底有什么后台。但听吴永运那个瘦猴儿子的口吻,他们的后台或许是革委会,现在革委会是不是能辖制公安局她也不能确定,所以她有点怕连累他。 从一个派出所调到市局,这也算是走了狗屎运了,万一把人家工作给弄黄了,她的罪过就大了。 她估计他应该没啥后台,不然也不可能窝在铁路派出所。 “上车。”邱波冲俩人歪了一下头,并率先上了摩托车。 小寒想拒绝,但看邱波脸色不对,就对程庆点了下头,上了车。 邱波看两人坐好,也不多说话,直接发动摩托车,退出了胡同。 出了胡同,却不离开,反而向村中开去,走了不一小会儿,就停在了一座路边的,建筑宏伟的大院前。 院墙垛上挂着锦市鸿中村村民委员会的木牌。 院子里已经亮起了灯,有人在走来走去。 邱波停好车,径直向院中走去,小寒和程庆互看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同志,你找谁?”一个端着铝饭盒的中年胖女人问邱波。 “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邱波,我想找一下书记。他在吗?”邱波问。 他今天穿便装,但是居移气养移体,他自带着的凌厉感,一下子就让对面的人相信了。 “鸿书记在那个屋。”中年女人回身指了指,她身后有一个亮着灯的房间,房间是这一排最大的一个。 “谢了。”邱波点点头,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走到房门前了。 他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声:“进。” 他一推门就进去了,并关上了门。并未招呼二人。 “姐,和邱同志说这事吗?”程庆悄悄问小寒。 他常在街上混,最是清楚革委会的手眼通天,讹诈他们的人显然是知道邱波的,但却不在意,应该是有更大的底牌在手里。 他倒不是怕连累邱波,他想的更多的是,这种棘手的事抛出去,邱波要是不敢管,那就尴尬了。邱波年轻,万一抹不开面子,索性以后再不和他们往来了。他们没有了这座大靠山,羽翼未丰之前,谁来了都能咬一口,那他们处境就更难了。 “他可能猜到了。”小寒咬了一下嘴唇说。 “那现在咋办?” 他俩站在大门口,院中三三两两的人都是端着饭盒打饭的。伙食应该不错,香味直钻鼻孔。 “程庆,你一会儿去修三轮车的铺子看一下,再买一辆三轮,明天用。然后你明天上午去找理发店的柴师傅。你还得记他说租咱们房子的实际上是革委会,你买上一条好一点的烟,让柴师傅帮忙引荐一下,打打关系。第一次不用求事,就是认识就行,后面再多联系联系,咱们这是让人盯上了,就算这次解决了,也难保没有第二次,也不能次次都求邱同志。”小寒想了想说。 程庆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 “你已经不是街头的小混混了,你是未来寒庆伍物资回收公司的副经理。别怕。”小寒帮他拉了拉衣襟,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庆挺直了腰,抿了抿嘴,认真点了点头。 这声别怕,虽然声音非常的小,但是小寒姐这坚定的声音,犹如万里长空响彻的惊雷,振聋发聩。此后经年,无论遇到多么艰难的境遇,只要想起这句别怕,他仿佛就有了无限力量。 邱波看着肥头大耳的鸿书记打着太极,冷笑了一下,扯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他抄起了红色的电话机,迅速拨了一个号码:“给我接任书记办公室。” 鸿书记本来靠在黑皮的高椅背上,此时端正坐了起来。红木桌子上饭盒里的红烧肉热气袅袅盘旋着,遮挡了他的眼睛。 “文秘书,我小波,我在鸿中村遇了点难事,我该找谁?”邱波眯细了眼睛问。 “小波,啥事儿,要找你爸不?”文秘书看了看里面办公室关着的门问。 “不用找我爸,你就帮我找个能说话的就行,不是啥大事。” “你在哪儿?” “鸿中村村委会。” “等我和市革委会董主任通个电话,看看他们多长时间能到。” “好,谢谢文秘书。”邱波撂下电话。 文秘书听到邱波不似往常嘻嘻哈哈地叫他哥,而是严肃正经地叫他文秘书,情知事情很重要,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倾听了一下,还是返回座位上,抄起电话拨给了市革委会。 “邱同志,你快坐。”鸿书记已然站起身来,帮邱波倒了一杯茶,“喝杯茶。” 文这个姓挺特殊,而整个锦市能被称呼为文秘书的,好像只有市委副书记任明轩的秘书。而且他用的是红色电话机拨的电话,是不是市委副书记的秘书显而易见了。 “市革委会一会儿来人。”邱波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端起茶杯,吹开茶叶喝了一口。 “哎哟,哎哟,啥事儿还麻烦革委会的同志跑一趟。不用不用。邱同志,你刚刚说村东头吴老头讹诈是不是,我让人去找他,看看咋个事,咋能破坏我们鸿中村的形象呢是吧。你等会儿啊。”鸿书记嘴上说的山响,人却没有动,只是把茶杯虚虚地往他面前推了推。 邱波暗笑。不见棺材不落泪。 “文秘书我没幸见过,但也听说过他的大名,听说是任副书记面前的大红人,这以后前途无量。”鸿书记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探过头来悄声说:“这放出去,咋也能弄个副县长当当吧。” 邱波只是端起茶杯喝茶,暗地里皱眉,村书记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草包。 邱波模棱两可的态度,又让他有点吃不准,但想了想还是开了门走出去。 “小于。”他站在门口喊道。 “唉。”一个小年轻从最靠边的房间里跑出来。 人瘦高,梳了个中分,头发长到了耳际,给人一种非常油腻的感觉。 “你去吴永运家看看,啥情况,这有人说是和他家有点啥误会,你问问去。” “唉。”小于答应一声,抹了一下油乎乎的嘴,推了一辆自行车出了院。 程庆忙活了一天,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噜叫唤了。 “姐,天快黑了,你一会儿咋回家?”程庆说。 小寒倒是不担心回家,邱波咋也不能看着她走回去,但是她担心于千岩。 等不到她,他会怎么办? 只恨现在这个时候通信不方便。 十来分钟不到的时间,一阵摩托车响,足足来了三台摩托车。 院门口停下后,从上面下来了七八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黑蓝色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腋下夹着一只黑色的皮质公文包。 身姿一副文化人的派头,但只一看脸就让人脚下生寒。 一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整张脸充满着戾气。 他一双眼扫过小寒和程庆,程庆感觉自己要被吓尿了。 那一瞬间小寒觉得他手上肯定有人命。 鸿书记听到声音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观望,邱波老神在在地继续喝茶。 “强组长,哎哟,强组长,这么晚了,劳您大驾,未曾远迎,您见谅,快进来,我有好茶,大红袍。”鸿村长看鼎鼎大名的强阎王来了,心中打鼓,赶紧撑起笑脸。 强爱国背着手,并不说话,只是往办公室里走。 小寒和程庆退到门边不起眼的角落里,完全不知道这些人是个啥来历。 几人进了屋,不一会儿,一个老头领着要挟他们的瘦猴跟着小于颠颠地跑过来了,一头一脸的汗。 “你们。”瘦猴看着是她俩,咬着牙指着她俩冷笑:“给我等着。” 小寒微笑。 今天大不了就是要么你死,要么我换个地方。 “邱公子,我小强。今天让你受委屈了。”强爱国进了门,露出了自以为和蔼,实则阴森地笑容和邱波握手。 “强组长客气,叫我小邱就行。”邱波满脸堆笑从沙发上站起来迎了两步,“我没和文秘书说清楚,哪里就用劳动您的大驾了,显得小弟我事儿多。” “这么说辱没了我们的关系了。我和你大哥任国涛有幸做过党校同学,你不用客气。今天刚好值班,听说了这个事,就赶过来了。”他扭头看了一下说:“没误事儿吧?”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让鸿书记遍体生寒,差点给跪了。 “强组长,我,我去找事主了,马上,马上就来了。我,我出去看看。”他往外急走了两步,又窜回来给强组长倒茶。 强组长细长的眼睛只看了他一眼,他的手就抖了起来。 邱波还真当他是啥也不知道,如今看来,他应该是知道。 “舅舅,这俩叫花子还敢来你这告状,你交给我,打两顿就老实了。他俩还欠我一百五十块钱呢,等回头我讨了账,给您打酒喝。”吴瘦猴也存了显摆警告之意,声音未免大了起来,屋里院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鸿书记两步上前,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吴瘦猴全无防备,被原地扇得转了一圈。 吴永运看儿子被打,眼睛都红了,可是看了比他眼睛更红的大舅哥,没敢言语。 “个败家玩意,跟我进来。”鸿书记拖着吴瘦猴进了办公室。 邱波站在办公室门口冲小寒俩人招手,两人也跟着进了办公室。 不太小的办公室,挤了个满满当当。 “章同志,你说一下情况吧。”邱波说。 “我们是在石油二厂门口收破烂的,半个月前收了一台缝纫机,上面的板烧坏了,送到吴师傅这边维修。昨天他说收了一台缝纫机,能给我们把板换了,大概一块钱。结果我们今天来拉,这位同志说要二十块钱。我们嫌贵不换了,他不放我们走。”小寒指了指吴瘦猴说。 吴瘦猴刚想开口,强组长扫了他一眼说:“一个说完一个再说。” 他就不敢再言声了。 “我们人在矮檐下,只好低下头。想出二十块钱息事宁人。结果他贪婪无度,看我们准备出二十块钱,他又不满足了,非要我们出一百五十块钱。还事先准备了欠条。今天来的是我们俩人。他叫程庆,我叫章小寒。但他欠条上写着程庆和齐明宇,显然是已经做好了讹诈我们的准备了。他叫了十几个人守在院子里,我们不敢反抗,签了欠条,出来后,连我们来拉缝纫机的三轮车都不见了。”小寒条理清晰地说完。 “你说。”强组长指了指吴瘦猴说。 “我们可没偷她三轮车,他一个臭叫花子,半个月前还睡水泥管子呢,哪来的钱买三轮车,青天大老爷,您查查,准是他们偷的,不过是正好碰上失主,人家推走了。”吴瘦猴辩驳道。 “缝纫机的事可属实?”强组长不置可否。 “可没人和他们说一块钱就能修好,一块钱就能白得一台缝纫机,说到天边也没人信呐。”吴瘦猴不承认。 “你说过这话没?”强组长问修理铺的吴永运,不待他回答,笑着说:“上一次在我面前说谎的,我拨了他三片指甲,不咋疼,就是最后泼了三盆凉水才泼醒。” 在站的人都暗自打了个哆嗦,那一刻没人怀疑他的话是假的。 吴师傅立刻给跪下了,这酷刑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他儿子,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第44章 这件事更重要 “一块板,不值啥钱,给个块八毛就行。给个块八毛就行。女同志,缝纫机就搁我家呢,你去驮吧,驮吧,不要你钱了。”吴永运对小寒说。 小寒皱眉不理他。虽然她听着也害怕,但这是他咎由自取。这要是没有后台,岂不是就白白被他讹了。 “那就是缝纫机修好了,付一块钱就中对吧?”强组长笑得极其温柔。 吴永运点头如捣蒜,身抖如筛糠。 “那三轮车呢?” 吴瘦猴显然还不太相信强组长的话,他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推翻自己的话,太过没面子,梗起脖子赤青着脸刚想说话,鸿书记一看不好样,当机立断挡在活祖宗身前说:“三轮车,我来帮着找,一定物归原主。” 强组长点了点头,却是邱波不动,他也不动。屋中所有人都不敢动。 小于凑到鸿书记耳边说了一句:“借条。” “噢对,借条。”鸿书记恍然大悟,转身和外甥要借条。 吴瘦猴不想给,他老子爬起来,去他身上掏。他不知深浅,他老爹还是盐吃的多了些。 虽然这次的事办的是有点闲的。想想都后悔的想扇自己大嘴巴子。 没几下就掏出来恭敬地还给小寒。 小寒打开看了,正是她们盖手印的那张,她甚至还比对了一下指纹。 验证无误,她把借条揣进怀里,对邱波点了点头。 “强组长,今晚不好意思了,这么晚还得麻烦你跑一趟,那什么,我明天找你喝酒。”邱波笑着说。 “这么客气。我最近有点事比较忙,等你哥回来,让他来找我。我给他接风。” “行,我一定和他说。” 强组长和鸿书记握了握手,背着手任由手下人开了门,慢步出了门,上了摩托车,在轰鸣声中扬长而去,仿佛不曾来过一般。 “老舅,他是强阎王?”吴瘦猴这才知道来人是谁,声音也虚了起来。 “你赶紧地,把人家三轮车给骑过来。”鸿书记强撑着笑脸,咬牙切齿道。 “已经卖了。”吴瘦猴搓手。 鸿书记一脚把他踢翻。 “赶紧给老子追回来,不然他不拨你指甲,老子亲自抽你的筋。”鸿书记觉得自己好像要得心脏病。 “邱公子,这样,我保证,明天上午一定把三轮车连带缝纫机一起送回去。” “好,那就麻烦鸿书记了。”邱波长腿跨上摩托车,说:“早点啊,不然耽搁了我小弟干活。” “唉唉,那指定不能,指定不能。”鸿书记连连点头。 小寒和程庆上了车,邱波发动油门,车开出了村委大门。 先把程庆送回了家。 “邱大哥,谢谢你。”程庆满脸感激再加上崇拜。邱波刚刚说他是他小弟,这个称呼,让程庆心里怦怦地跳,脸上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臭小子,没有蛮干,不错。回去吧。”邱波笑着表扬。 邱波听小寒讲述的时候,心里也一阵后怕,这些人无法无天惯了,动起手来,就是失手把人打死了,也是不怕的。到时候偷偷丢到河里,到哪里去找,即便找到了,到时候真相大白了人命也没了。 程庆得到了表扬,心中高兴,看摩托车远去了,才往胡同里走。 “今天又麻烦你了。”小寒说。 “不麻烦我,你打算就吃了这个哑巴亏了?看不出来,你性子还怪软的呢,那个当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势哪里去了。”邱波笑。 “我哪里拔刀相助了,我借花献佛而已。”小寒笑。 邱波没言语,风刮得很大,说话容易被呛。小寒的座位前有风挡,他可没有。 “邱波,往闫家镇的路上走。”小寒说。 “为啥?” “我,我爱人,他每天都在镇上的车站等我。” “中。”邱波点头。小寒声音有着东北姑娘不大一样的软糯,喊他名字,还挺好听。 走到一半路的时候,小寒忽然拉邱波的胳膊。 “邱波,快停下,快停下。”她又半立起身子朝路的另一边高声喊:“千岩,千岩。” 正在奋力骑自行车的于千岩放慢了车速。 他一直关注着路上的情况,看着来了一辆摩托车,本来也想着会不会是小寒。 小寒下了车,给于千岩介绍:“千岩,这是我的朋友叫邱波,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邱波,这位是我爱人,他叫于千岩,我们镇中学物理老师。” “于老师你好。” “邱公安你好。” 两人握了握手。 “谢谢邱公安送小寒回来,这边离家不远了,如果不嫌弃,就到家里吃个便饭吧。”于千岩出言邀请。 “是啊,这会儿你回去,食堂肯定没饭了,到家里坐坐吧,就是没啥好吃的,你可别嫌弃。”小寒也说。 “这也没有带啥像样的礼物。”邱波看了于千岩,心中惊讶,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他有自成一体的风流,胸中有丘壑。且,他长得俊美。 邱波觉得用俊美形容男人,那就是侮辱,但于千岩不是,他是儒雅的俊美的。 那个背过为数不多的古文里形容君子的,什么君子如玉,在此刻有了具象。 只见他放偏自行车,小寒熟练地坐上后座,露出轻快地笑容说:“快走吧,请你吃水豆腐,给你炸鸡蛋酱,可香呢。” 他不由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他错后一个车身,单手扶住小寒的后背,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十几分钟也就到了平山村。 伍月和何娅娅一起扛着锄头从地里回知青大院。 正好远远看见这神奇的摩托车和自行车组合。 何娅娅身体轻微地抖了抖。 “今晚行动。你告诉于千岩一声。”何娅娅轻声说。 伍月一惊,扭头看见她的嘴唇一片鲜红。 还没等她出声,何娅娅已经走了。 橘红色的夕阳在她的影子上,洒上了金色,有点刺眼。 摩托车很快越过了她,在前面下了马路。 今天又回来的晚了,但是孩子们并没有在门口等她。 邱波把摩托车停在院门外,搬出了那筐苹果。 很大的一筐,这一看得有三四十斤。 “大嫂。”秋荷看见有外人来,迎了出来,悄悄和她打了个招呼。 “这是我朋友,叫邱波。这是罗秋荷。先进屋再说。”小寒快速地介绍了一下,于千岩迎他进了东屋。 进了屋,把苹果箱接下,放在了柜子上。 屋里炕上排排躺了三个小脑袋,都睡得正香。 “咋这个时候睡觉了?”小寒悄声问。 “今天清明,爸妈带他们去上坟了,在后山那边疯跑了大半天,累坏了,支不到天黑就都睡了。”秋荷小声说,她以为的小声,其实声音也不小。 “到西屋坐吧。”于千岩说道。 其实他很不愿意去西屋,但是现在东屋实在不适合。 一进西屋,邱波迷惑了,这咋回事,两人睡两个屋?或者是孩子们睡大屋,他们夫妻俩睡小屋。 “秋荷,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水豆腐,有的话就买一大盆,然后再看看有啥买点啥。”小寒在月初给了她十块钱买菜钱。 秋荷点头。 于千岩招呼邱波上炕,给他泡了花茶。 小寒掀开锅盖,锅里温着白菜豆腐汤,烙玉米面饼。 她快手快脚地先洗了两个苹果,削掉中间的籽,切成月牙形,摆在盘子上,端上去让他们俩先吃。 “你们先聊,我去做饭。”小寒说。 “小寒,有啥吃啥,我不挑。”邱波说。 “条件有限,还真得有啥吃啥,等以后的,物资丰富了,我请你吃大餐。”小寒笑道。 她把饼和菜拿出来,刷干净锅,先炸鸡蛋酱。 看秋荷做过许多次,她也学会了。 等秋荷端着水豆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炸好酱了。 “妈给了把花生米。二嫂给了把韭菜。”秋荷说。 “花生米正好能下酒。”小寒高兴了。 赶紧烧火,秋荷炸花生米,炒韭菜鸡蛋,勉强凑了四个菜。端上了桌。 还好于千岩这有酒,开了一瓶,两人边吃边喝。 农家人,桌上有酒,就不算太过寒酸。 “听口音,千岩不是本地人吧?”邱波和于千岩碰了一杯后说。 “嗯,我上海来的。” “唉哟,大上海。了不得。你这还能教得了物理,咋不找个机会上个大学,别埋没了人才啊。”邱波问。 “哪那么容易就上大学啊,家里成分不行。”邱波笑了笑。 邱波就不再深究了。 “在刑警队工作辛苦吧?” “反正休息的少。” “家里几口人啊?” “我父母儿女双全。” 这两人还没喝多了,说起话来就云山雾罩了。 小寒吃着饼,喝着水豆腐。 “妈妈。”牛牛光着小屁股拖拖拉拉地走了进来。 小寒吓了一跳,立刻把他抱上炕。 “睡迷糊了,咋裤子都不穿就跑来了。”小寒把他抱在怀里轻声问。 于千岩立刻扯了一条毛毯递了过来,小寒把牛牛裹了起来。 “尿炕了。”秋荷跟了进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先把褥子晾出去。” “好。”小寒点点头,“搭绳上就行,明天我来弄。” “牛牛,这是邱波邱叔叔。”小寒给他介绍。 “邱叔叔好。我叫罗志强。”牛牛软糯糯地叫人。 “你好你好。”邱波笑着回他,“小伙子长得挺俊。” “千岩,何娅娅出事了。”伍月忽然冲进了西屋,屋里人都没有注意她是什么时候进的院子。 “小何?出什么事了。”于千岩问了句,立刻反应了过来。 “武主任叫小何去他家汇报事情,结果好久没回来,我刚刚去找,就听见何娅娅哭着求救,我人小力薄,不敢往里冲,只能来找你。”伍月焦急地说:“你快去看看吧,晚了要出人命了。” 邱波是公安,听不得出人命这个词。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邱波看于千岩下了地,也跟着下了地。 “牛牛,妈妈出去一下,你乖乖地跟着姑姑,姑姑做了好吃的,你吃点饭好不好?”小寒也下了地,轻声问牛牛。 “妈妈,我好热。”牛牛忽然说。 小寒刚刚抱他就觉得他身上热,但是以为他是刚睡醒,就没在意。此刻听他一说,赶紧去摸他的额头,天啊,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小孩子发烧可不是件小事。 “千岩,牛牛发烧了。我得带他去姜大夫那看看。”小寒说。 “先给他穿上衣服。”于千岩抱起牛牛去东屋。 伍月急了,这机会稍纵即逝,何娅娅这人,特别蔫巴,往往越是这种人越有主意,她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肯定是惹武四齐最急的,别他们不去,真被武四齐给打死了。 “千岩,何娅娅那边怎么办,咱们再不过去,别被武主任给打死了。” 于千岩抱着牛牛进了东屋,小寒飞快地拿起裤子给他穿。 她抽空看了一下多多,忽然发现在昏黄的灯光下,多多的脸有点红黑红黑的。 她心里一抽,赶紧一摸脑门,天,比牛牛烧的还厉害。别是给烧晕了。 她慌乱的再去摸毛毛,还好,她脑门凉凉的,睡得正香。 “千岩,多多也发烧了。”小寒声音中有了哭腔。 “别怕,没事,拿这块毯子直接把她包起来。”于千岩声音沉稳。 “我骑车带你们去,快上车。”邱波直接发动着了摩托车。 “不行,千岩,你不能走,你走了,何娅娅怎么办?”伍月急了。 “孩子发烧了,我得带孩子们上医院。”于千岩急促呼吸着说。 “那何娅娅呢?江月姐姐的仇呢,你都不管了?”伍月小声质问他。 “这件事更重要。”于千岩脖子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了。 小寒已经抱着包好毯子的多多坐在了偏斗里。 “多多,多多。”小寒焦急地轻拍着多多的小脸,但她只勉强睁开了一下眼睛,就又闭上了。 嘴唇都烧干了。 于千岩把牛牛放在她另一条腿上。 秋荷捡了一条薄被子给娘母三人盖好。 “你会开摩托车吗?”邱波问于千岩。 “会开。”于千岩点头。 “接着。”邱波把钥匙扔给于千岩,转头对伍月说:“我和你去看看,我是市刑警队的,应该比他去更合适。” 伍月收起对于千岩仇恨的目光,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那你跟我来吧。” 第45章 我没有爸爸了吗 “千岩,去姜大夫家吧直接。”小寒把俩孩子紧紧搂在怀中。 “不。”于千岩摇摇头说:“孩子太严重了,怕姜大夫没有足够的药,咱们去锦市白求恩医院,那家医院就在市边上,我听有老师们说过,那个医院看孩子的病最权威。半夜路上车少,半个多小时就能到。” “行,那你小心点开。”这个主意明显更稳妥,小寒现在有点六神无主。 于千岩点点头,拧开钥匙打着火,把摩托车平稳地开出了大门。 秋荷抹着眼泪,却不敢走远,她得看着毛毛。 “走吧。”邱波对伍月说。 伍月望着远去的车点了点头,带着他往武四齐家的方向走。 去市里的路上虽然车少人稀少,但也非常的黑。摩托车的灯却不是太亮,只能照到不到半米的距离,路况也不是多好,不小心陷进了一个小坑,牛牛的头碰到了前挡风玻璃上,哭了起来。 小寒轻声哄着,心急如焚。 于千岩抿着唇,稍伏低身子向前探头,仔细地观察路况。 等终于开到医院的时候,小寒觉得她也要被两个孩子烤得烧起来了。 停好车,于千岩抱着牛牛,小寒抱着多多,朝着医院的急诊大厅跑。 虽然叫急诊,但是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 “大夫,大夫,孩子发高烧了,麻烦帮忙看一下。”小寒看没有人,直接扯嗓子开喊,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公德礼貌了。 “喊啥,咋的了?”窗口的窗帘拉开,一只小玻璃窗被推开,一名戴着白色护士帽的护士露出了头。 “同志,我儿子和女儿都发烧了,估计都有三十九度了,麻烦看看。下午上了山,估计被风吹到了。”小寒赶紧说。 里面的灯刷的点亮了,立刻把大厅都照得亮堂了起来。 旁边的门开了,一名中年男医生边穿白大褂边快步跑了出来。 “快,进看诊室。”他打眼一看赶紧领路。 于千岩和小寒赶紧抱着孩子跟着他进了一间诊室。 他拉开帘子,指了指床说:“把孩子放上去。” 小寒赶紧把多多放了上去。 “大夫,这孩子都烧糊涂了,您快给看看。”小寒边放多多边说:“不能烧坏了吧。” 医生看了看于千岩怀里抱着的孩子,略吃了一惊,但还是掏出听诊器给多多听了肺音,这时候护士也进来了,给牛牛夹了一根体温计,又给多多夹了一根。 医生边听边叫醒孩子,多多勉强睁了一下眼睛,就又闭上了。 医生扒开她的眼皮用小手电筒照了一下,又听了一会儿,收起听诊器。 再换牛牛来检查。 牛牛还能回答医生的话。 他说头疼,嗓子疼,身上疼。 “小男子汉可不能哭。”医生还逗了他一句。 检查完了,体温也量好了。多多三十九度七,牛牛三十七度五。 “暂时肺上没有太大问题,先挂一瓶滴流,我再开点药,马上给孩子吃上。今晚大人辛苦点,看顾着点,等滴流挂完,看看情况。” “好好,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小寒连声道谢。 医院给开了一间大病房,一共有三张床,雪白的床单和被套,绿色的木头窗,光洁的水泥地面,虽然弥漫着浓烈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但是环境并不压抑。 护士很快就给牛牛和多多扎上针吊上了水。 多多人小,血管细,扎了右手换左手,扎了七八针才算是不回血了。 小寒急得直跺脚,却不敢出声,怕一出声,护士更扎不好。 待护士离开病房了,小寒这才像是绷紧了弦卸下了劲,松驰了下来,她弓着腰守坐在两个孩子的病床中间,一会儿看看牛牛一会儿看看多多。 平常话篓子一样的多多,这会儿安安静静地躺着,小嘴烧得都泛紫了。 于千岩拿着暖壶去打了开水,不一会儿竟然还端回来两碗粥,里面还有两个茶叶蛋。 “这是哪来的?”小寒问。 “楼下有个食堂,正好碰上大师傅出来上厕所,我问他还有没有剩饭,他就卖给我了。”于千岩小声说:“喂孩子们吃点吧,不然又吃药又挂药水,怕会心慌。” 小寒点头。 她把牛牛的头用枕头垫高,把鸡蛋捣碎和大米粥拌在一起。 “牛牛,这是大米粥,可好吃了,妈妈喂你吃一口好不好?” “好。”牛牛张嘴,吃了两口就苦了脸说:“妈妈,大米粥太苦了,我想哕。” 小寒赶紧抚摸他的胸脯,却是不敢再喂了。 于千岩投了毛巾,给牛牛和多多的额头上放温热的毛巾降温。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多多肯睁眼了,把小寒喜的,赶紧把她的头垫高,喂她吃饭。 她迷迷糊糊地吃了小半饭,竟然睡着了。 水挂到一多半的时候,牛牛和多多都睡着了。 小寒让于千岩把干净的饭吃了,她把孩子剩下的一点吃了。 就这个时候,好像浪费不了一点粮食。什么孩子剩下的,全不在意。这种煮烂了,放久了又热过的大米粥,于千岩也没嫌弃,全部吃了。 护士过来拔针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一点了,因为孩子小,输的液体的多,所以用的时间就比较长。 “罗志强三十七度,罗志慧三十八度七,温度都降下来了,再吃一遍药,明天早上再接着挂滴流。”小护士甩了甩体温计说。 “好,谢谢护士。”小寒赶紧道谢。 “我和多多睡一张床,你去没人的床上睡一会儿吧。”小寒对于千岩说。 “那边有水房,你拎着暖壶去洗漱一下吧,没买着牙刷,你就凑合漱漱口吧。”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拎着暖壶,红瓷盆和茶缸还有新毛巾去了水房。 她一边洗脸一边才反应过来,这些东西,他是在哪里买到的。在这里买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吧。 她洗了手脸,又洗了脚,换于千岩去洗漱。 晚上熄了灯,窗外的月光淡淡地照在床上。 于千岩平躺在床上,半屈着腿,胳膊垫在脑袋下面。 “千岩。” “嗯?” “谢谢你。” “嗯。”于千岩声音淡淡地,好像已经快睡着了。 “当妈妈可真不容易啊,我抱着他们俩的时候,怕死了。那一刻,直到这会儿,我脑子还是空白的。” “别怕,有我。”于千岩声音依旧淡淡地:“睡吧。” 这声睡吧,好像一个开关,小寒立刻陷入了梦乡。 梦里她在寒夜里抱着一个暖水袋,很是舒服,但是慢慢地就觉得好热啊,很想把这个暖水袋扔掉,但这个暖水袋咋老是往身上贴啊。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摸多多脑袋,又烧得厉害了。 她赶紧从床边的柜子上拿了药,把多多抱起来,轻摇着她说:“多多,多多醒醒,吃药药。吃了药药你就好了。” 天快亮了,外面灰蒙蒙的,勉强能看得清室内的情景,于千岩兑了杯温水,看多多睁了眼,小寒把药掰开喂进她嘴里,于千岩喂了水。 “多多真棒,多多真会吃药,真是个好孩子。”小寒表扬她。 “妈,好孩子要奖励糖。”多多说,嗓子都哑了。 “好,奖励糖,奖励多多一颗大白兔好不好?” 多多伸了两根手指头。 “好,两颗。”小寒闪着泪光:“再喝口水吧,棒棒的多多。” 多多勉强又喝了两口,再也喝不下去了。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牛牛的烧反而又退了一点,量了一下,三十六度九了。 多多又烧到了三十九度三。 “小孩子反复烧很正常,大夫说了,按顿吃药,等天亮再挂滴流就能降下来,你别怕。”于千岩安慰她。 小寒点头。 “千岩,你帮我个忙。”小寒看着外面的天色说。 她一客气,于千岩就不大高兴,脸色有片刻沉吟,继而绽了一副千里之外的绅士表情说:“你说。” “每天和我一起收废品的人住在新水街58号,麻烦你过去一趟,无论是找程庆还是小五都行,就说我孩子病了,这几天不能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去就行。” 于千岩点了点头说:“我给你们打点早饭,然后就去。” 小寒上了厕所,洗漱了之后,于千岩端了花卷炒白菜粉条,孩子们的早饭是烂糊面。 他们俩刚吃完,牛牛就醒了。 小寒帮他洗漱了之后,喂他吃。 “妈妈,面好吃。”牛牛胃口好了起来。他好久没吃饭了,面吃了个干净。 叫醒多多,喂了半碗。 天刚亮,于千岩就走了。因为太晚出发,她怕程庆他们就走了。 八点钟医生上班,查房,护士核对病人之后挂上了滴流。 “妈,我爸爸死了?”多多喝了几口水,问小寒,“我以后就没有爸爸了吗。” 多多声音稚嫩,目光清澈,因着高烧,眼睛里还有一层水雾。她说了话,但还不是太明白意义,就有种天真的残忍。 小寒眼中含了泪。 “爸爸是个大英雄,是为了保护人民才献出了生命。虽然爸爸走了,但还有妈妈陪着多多,爱着多多,保护多多,多多不怕。” 病房外牛牛爷爷奶奶已是老泪纵横。 第46章 复仇开始 于千岩骑上邱波的摩托车出了医院,先奔新水街58号找程庆。 刚到胡同口,碰上了齐明宇。 齐明宇认得这辆摩托车,但见骑摩托的不是邱公安,心中奇怪,他人小胆大,冲着于千岩搭话:“大哥,你找谁?” “小同志,我找最里面那户人家,他家人在吗?”于千岩停下来回话。 他从未过问过小寒做的事情,但是他认得秋荷做的鞋。其中一双正穿在这个小孩的脚上。 齐明宇心中一惊,偷车贼偷了车不跑,反而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来他们家,难道要抢钱?! 不怪孩子有这想法,实在是昨天程庆回来说了他们被讹诈的经过,把孩子们都吓坏了。 这些在外面流浪了许多时候的孩子,最知道这些隐藏在阳光之下的事情了。 像昨天那种情况,被人逼着写了欠条事小,受了辱,甚至丢了性命他们也无力反抗。 所以今天就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了,看见啥都往坏的方面想。 毕竟还是小孩子,这些小想法都明晃晃写在了脸上,于千岩心中有事,生不出逗弄他的心思,赶紧着说:“是小寒让我来的,程庆他们出去了吗?” “姐让你来的?你是谁?你咋骑着邱公安的车?”齐明宇听着是小寒让来的,瞬间放下了些防备。 “我是他爱人,我还赶时间,有事要和他说,他在不?”于千岩看他还是个小孩子,不大放心只告诉他一个人。 程庆骑着三轮车,上面驮着一台缝纫机正从胡同外面拐进来。 “庆哥,他说他是姐的男人,找你的。”齐明宇赶紧跑过去小声说。 程庆盯着于千岩,他没想到小寒姐的男人竟然如此年轻,而且看穿戴,就不像缺钱的人,看着和邱公安一样,一看就是城里的公子哥。 心中瞬间就对他充满了敌意。 他穿的这么好,都是靠小寒姐捡破烂换来的吧,看这小脸白的,一看就没下地干过活。 “你找我啥事?”程庆吊着细长的眼睛问。 “她儿子和女儿生病了,在白求恩医院住院,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这两天她要在医院照顾孩子,不能去收废品了。她让你们自己去,孩子好了她再去找你们。”于千岩看他俩面露急色,紧着安慰了句:“及时送到医院,没有什么大问题,挂两天水就能好。” “那,那我,我们去看看。”齐明宇看了看程庆说。 “不是说了嘛,先去出摊,不挣钱,她拿啥给孩子看病。”程庆叱了齐明宇一句,但声音非常大,明显是说给于千岩听的。 “那,话我带到了,我先走了。”于千岩冲他们俩点点头,倒车。 程庆赶紧下了三轮车,把车推到路边,让他的摩托车过去。 看着摩托车扬起尘埃远去,程庆暗吐了口痰,小白脸,没好心眼子。 “你烟买了吗?”程庆问齐明宇。 “还没,我刚出门就遇见他了。”齐明宇年纪小,但脑回路和程庆同频了,也认为小寒姐肯定是努力挣钱给他花。 “那你赶紧去吧,买了烟也别急着回来,再去修理铺看看有没有组装的三轮车,啥价钱。”程庆嘱咐齐明宇。 他本以为钱放在身上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从昨晚开始,他觉得还是把钱换成东西,更安全。 像昨晚的事再发生一回,没了一辆车还有一辆,不耽误他们干活挣钱。 说书的咋说的,这叫有备无患。 齐明宇答应一声,捏着口袋跑了。 口袋里是程庆给的二十块,买烟钱。 程庆回家卸下缝纫机,带着剩下的孩子们去石油二厂。 小五主持大局收废品,他左右周围踅摸了一圈,没看见有啥可疑的人,就拔腿回家。 正赶上齐明宇拿着报纸包好的烟回来。 “庆哥,修理铺有好几辆,有好有坏,我看了看,差不多能用的93块一辆。” “中,晚上咱俩去骑回来,你去二厂吧,我去找柴师傅。”程庆吩咐了一声,把烟夹在腋下就走了。 于千岩骑着摩托车去了城北,到了一处有假山有小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从桥边的羊肠小道上下了河,走到桥下,在桥墩下往里数第五块砖头的地方,把砖头挪动,里面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铁蛋。 看起来像是一颗手雷。 他仔细拿了出来,装在口袋里,再把砖插回原位。 上到路上,用力把鞋底的泥擦掉。 骑着车去了北关的一个小村,这会儿也不过七点多钟,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准备出门干活了,少有的几家烟囱里还冒着余烟。 他把摩托车停在一座破旧的房屋旁边,走到路边的一处门市房前的早餐摊前,点了一碗豆腐脑。 这虽说是一个小村,但是是从北门外的农村进城的唯一路径,人流量大,马车、牛车,拖拉机都多。一般进城干活或办事的人,天不亮出发,走到这的时候,正好天亮歇歇脚,吃点东西,再去办事。当然大多数人还是只舍得喝一罐头瓶一分钱的茶叶沫水。 这边的门面房挺多,除了卖早饭的,还有修车的,给驴、马挂掌的,还有一间挺大的供销社。 他刚吃一会儿,治保队长冯路就领着一队人晃悠了过来。 “冯队长,这是巡逻完了,吃点啥?”早餐店的店员拎着大铁勺扬着笑脸打招呼。 “老三样,整豆腐脑,小咸菜,炸油饼。”冯路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旁。其他人也坐在他旁边,占了大半个圆桌。 “好咧。冯队长您这亲自巡逻,那些恶人啊,是龙他也得盘着,不敢在咱们这地界闹事。”店员说着讨好的话。 “我也是尽本职,保一方平安。咋也不能让咱北关的老百姓吃亏。”冯路笑着回话。 于千岩吃完了豆腐脑,给了钱。从容地站起身来,走了。 他绕了几圈,悄悄来到一户人家,先扒着低矮的墙头把手雷拿出来,扔到墙角。手雷滚了几圈,滚进了墙根的砖头瓦块里,藏了身。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从街里走了出来,于千岩把从身上掏出一只巨大的红色纸的爆竹,俗称二踢脚,递给了他。 两人全程都没说话,于千岩把手雷的位置给他指了指,看他点头,又把火柴递给小孩,才转身走了。 小孩看他走远至不见踪影,左右看看,擦燃火柴点燃了二踢脚,等快引线快烧完的时候,扔进了厕所里。 四月份,天气回暖,积累了一个冬天的粪便化成了水,快漾到石板上了,主人家还没来得及掏,二踢脚一响,威力巨大,整个粪炕都井喷式爆发。 小孩快速躲进旁边的围墙边,才没有被波及。 这声巨大的声响,把正在吃饭的冯队长吓了一跳,被点的那家离这里并不远,臭味也随着声响飘了过来。 冯队长也吃不下饭了,带着手下人直奔传出声响的人家而去。于千岩看着一行人的背影,进了供销社。 等冯队长赶到时,这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了。 虽然很恶心,但是却阻止不了看热闹的好奇心,人们远远地围着议论着。 牛四力昨晚才做了梁上君子,此刻正在补觉,听见自家传来巨响,吓了老大一跳,心怦怦直跳,待到走到院中,闻到恶臭的味道,看到院外恶心狼藉的样,才知道有人炸了他家的粪坑,随即破口大骂了起来。 骂得不解恨,他一把抓住了旁边看热闹的孩子说:“小王八犊子,是不是你炸了我家的粪坑。” “我才没炸你家粪坑,你松开我。”小孩子被提起来,脚都离了地,脖子瞬间被勒红了。 “牛四力,你赶紧放开,回头把人勒死了,你想下大狱啊。” 冯队长及时赶来救下了他手中的孩子。 孩子被放下后咳嗽个不停,好像站都站不稳了,一下晃进了他家的院子。 “冯队长,有人炸我家粪坑,太缺德了,你可得找着凶手,不然全村人都得赔我。”牛四力瞪着牛大的眼睛喘着粗气说。 “这肯定是哪家孩子太淘了,扔了个小鞭,算得上啥凶手,你还挺能整词。自己个收拾收拾得了,谁赔你,赔你啥?”冯队长捏着鼻子说。 “冯队长,你看看这是个啥?”刚刚进院的小孩手里举着手雷走了出来。 “吴二小,你站住,别动。”冯队长双眼瞪大,声音都破音了。 吴二小停住了身形。 有那认识的人大叫:“快卧倒,是手雷。” 听见是手雷,村民都变了脸色,大家没有听话地卧倒,而是转身就往自己家跑,总之离这里远远的。 “你,你从哪整的?”冯队长问,“你可千万别拉弦啊。” “就搁院子里看见的。冯叔,这咋整,我害怕。”吴二小嗓音里带上了哭腔。 “别怕,别怕。你不拉弦就没事。”冯队长举手安慰,看身边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看着手雷也没有要炸的迹象,赶紧对旁边的人说:“快去,快去给市公安局打电话,就说在北关村牛四力家里发现手雷了,让他们赶紧派人来。” 旁边的人应和了一声赶紧跑了。 牛四力此时回过了神,他一脚踹向吴二小:“你他妈了个巴子的,从哪里拿了个手雷陷害老子。我踹死你。” 吴二小灵活地躲过了牛四力,但是却身子向前扑倒在地上。 冯保的心差点没从心口跳出来。 他也想躲,但当着手下人的面,又怕过于丢脸,以后不好服众,此时没事,真是大仙保佑。再看牛四力,恨的直咬牙,他挥了下手说,“给我把这王八羔子按住。” 手下人也被气得够呛,今天小命差点交待到这个王八犊子手上。 二话不说上前就按人。 牛四力反应灵活,一下子就躲开了。 “嗨哟。你小子还挺劲儿啊。给我趴下吧你。”四五个人围拢上来,还是把牛四力给按了。 “你家哪来的这玩意啊,你要干什么牛四力?”冯保狠狠踢了牛四力一脚。 “我不知道,我没有这玩意。冯哥,这玩意他不是我的。”牛四力赶紧服软。 “冯叔,我有一回溜进去玩过,屋子还有,我看见过。”吴二小走到冯保旁边小声地说。 “吴二小,你他妈的顺嘴胡咧咧啥,我家又不是反动派,哪里来的手雷。”牛四力一听反抗的更激烈了。 冯保一看牛四力的嘴脸,使了眼色。其中一人掏出尼龙绳迅速把人捆了,留了两个人看着,其它人跟着冯保就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枯草碎石遍布,就中间一条小道还算干净。一般家户,院子里早都种满了秧苗了,这家户实在是太懒了,任地荒废着。 三间小土房,也是摇摇欲坠的感觉。 推开半掩着的木门,是厨房,房子不大,只有厨房和东屋。 一进东屋,炕头是一套铺盖,被子半掀起,可见人刚刚还在睡觉。被子旁边堆着好几卷粮票,胰子,糖,还有几卷布。 这些东西咋看,他也不应该是牛四力这种穷光棍汉能有的东西。 冯保的脸色有点发红,他这是要立功了吗? 不过半个小时,市公安局的人就来了。 如果是别的事,可能还没这么快,但是发现了手雷,这可非同小可,迅速出动了十来名公安干警。 公安搜查比冯保专业许多,简直就是一寸一寸的搜,就连耗子窝都不放过。 不一会,大把大把的人民币、各种工业卷、布票都搜了出来,甚至还在地窖里找到了成套成套的好衣服。 有懂的说了句,他还真是啥事都干,这应该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牛四力面如死灰。 吴二小趁乱偷偷溜走,看看没人注意他,跑到了于千岩的摩托车旁。 于千岩已经看见有公安来了,知道事已成。 他掏出十块钱递给吴二小。 吴二小道了谢,他看到车斗里面摆着黄桃罐头、大白兔奶糖还有槽子糕,咽了口口水。 于千岩递了一包槽子糕给他。 “今天的事要烂在心里。” “哥,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于千岩点了点头,发动摩托车走了。 事已成,他就算说了,也不会影响到什么了。 他先找了邮局,往平山村委会挂电话。 第47章 出钱请人骂架 于千岩出了邮局,刚看了邮局里的黑色长座钟,已经十点半了。 他开上摩托车奔粮食局而去。 并不开到大门口,反而在旁边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耐心等了一会儿,一堆半大小子,推推搡搡地跑了过来,有的背着破烂的书包,有的书包都没背,敞着怀儿,露出里面的碎花棉袄,棉袄破了口,棉花都飞了出来,估计是逃学打架了。 “小同志。”于千岩喊为首的一个小男孩:“能帮我个忙不,我给你糖。” “啥忙?”小男孩一听糖,眼睛都放亮光了,但是看了于千岩身后的摩托车,没敢造次,只把军绿色的挎包重新背回身上。 于千岩把刚刚在供销社写好的一张字条折好递给他说:“把这个送给粮食局仓库管理员刘忠友。送到他手上,我给你十颗大白兔。” “给刘大爷?中,你等着。”小男孩一听笑了,心想这事儿容易啊。 “你们搁这等我啊,我一会儿拿着糖亏不了你们。”他豪爽的一挥手,这帮小孩子们都欢呼起来。 “闭上嘴,嚎什么。”小男孩挺享受被拥戴的感觉,他制止伙伴倒不是觉得影响不好,而是怕于千岩小看了他们。 不知道为啥,在于千岩面前,他就很想装自己是一个大人。 小伙伴们不吵了,他接过纸条往粮食局大门跑去。 于千岩停车的地方,用红砖垒着花墙,透过花墙和里面粗壮的树干的缝隙,正好能看见仓库的大门。 小男孩对粮食局里面很熟悉,虽然不是见天进去玩,但是门房都认识他,见他偷溜进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吼他。 他一溜小跑,跑到仓库的大门口。 “刘大爷,刘大爷。”小男孩站在门口大声喊。 “诶,这不立青嘛,咋又逃学了。”刘忠友梳着背头,穿着板正的中山装,从库房里推门出来:“找大爷啥事?” “有人让我给你张字条。”小男孩边递纸条,还往一边错了错身,这样就能让于千岩更清楚地看见他完成了任务。 “谁?”刘忠友接过字条,展开看了一下,脸色立刻深沉了下来,连眼睛里都冒出了寒光。 他手都不禁要颤抖起来,上面只写了六个字:五斤牛肉已买。 他低着头长舒了口气,勉强撑起嘴角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说:“立青,谢谢你。赶紧回家去吧。” 立青看过许多小人书,很推崇梁山好汉的江湖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不想说是谁让他传递的纸条,这会见刘大爷不问了,他松了口气,急忙跑走了。 于千岩数了十五颗大白兔奶糖给了立青。 立青脸有些发红,他自觉刚刚做了件大义的事,保守了谁让他递纸条的秘密,没想到,托他的人知道了,颇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被认同感。 他接过糖招呼小伙伴们跑了,风中传来了他的警告,今天吃了我的糖,可不准说今天的事。 于千岩微微笑笑,随即就回复了一张冷酷的脸。 骑着摩托车去公安局还车。 到了大门口,门房远远地看见他来,开了门等在外面。 “你是于千岩于同志吧?”玉叔问。 “诶,我是。”于千岩露出笑意答道。 “小邱和我说了,要是你来还车,就和你说一声,车你先骑着,等你办完了事再还。” “替我谢谢他。”于千岩赶紧道谢,并递了一盒桂花烟给门房。 玉叔推让了一下,还是被他装进了口袋。 “邱同志忙着呢?”于千岩跨上摩托车,随意问了一句。 “于同志,你可太客气了。”玉叔拍了拍口袋说:“这回啊,小邱估计又要立大功喽。” 于千岩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骑车走了。 平山村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一大清早村民就被一道消息雷了个外焦里嫩,武四齐被公安局抓走了。 说是强奸殴打女知青。 武四齐和妇女们的事,其实就是不公开的秘密,村子里大部分人其实都是知道的。这次竟然还搞上了知青,震惊之余,又觉得正常。因为以前武四齐总是叫嚣他上头有人,也没人敢公开招惹他。 但这回,公安局的警车开了一辆,摩托车开过来好几辆,把他家都抄了,也没见上头的人来保他。 可见要么事情犯得太大,要么就是武四齐一直在吹牛。 但无论如何,武四齐积威甚重,他一出事,村里人都还是有些茫然和慌乱的。多亏村里有了冷明这个定海神针,广播招呼大家下地干活,按时出工。 能想像到,如果还是以前的老书记在,估计平山村就成了头发丝捡豆腐,提拉不起来了。 就这干活的时候,人们也还是光顾着谈论这个爆炸新闻,活都不好好干了。几个妇女,并不认真点种,有的坑里多,有的坑里一颗也没有。 “报告冷书记,秦春家的,刘柱家的都不好好干活,这一个坑里点了得有十粒苞米,这个坑里一个也没有,这样种地,秋天里能有收成?”黄艳秋高声说。 “黄艳秋,大早上的,你在这放什么骚屁,显着你了。咋的,勾不上男人了,瞧上冷书记了,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也配。”被点名的刘柱媳妇破口大骂。 “刘柱媳妇,你别在这胡扯八扯,我说的是实话。老书记说过,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哄来哄去,哄住自己。你现在不好好种地,到了秋天,上哪收粮食,到时候挨饿的是大家伙。冷书记,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黄艳秋看冷明走过来,红着脸,用脚尖把坑上覆着的薄土拨开,果然啥也没有,再拨开一个,里面有好几颗苞米种。 “黄同志说的对,认真对待土地,土地才会给我们好的回馈。给黄同志加五个工分。”冷明看着被拨开的坑说:“把前面的全部重新返工,点好后叫我看了再盖土。” 冷明一出声,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冷书记今年顶着武四齐的压力,硬是把一大块旱田改了水田,村民心里明镜一样,水田收粮卖的钱多,今年秋天说不得能多分点钱、票,要是再分点大米那更不得了。而且人家不是本村的,身上绑着绷带就来地里干活了。再傻的人也知道,人家是为了平山村好。大家对他还是服气加敬佩的。 黄艳秋看着冷明处理了,继续埋头认真点种,不一会儿就超出别人一大截了。其他人不敢再偷懒,紧着追她,边在心里暗骂。 章小寒的公婆大早上起来就被两个消息炸了,武四齐被公安抓走了,牛牛和多多高烧住院了。 老两口匆忙赶到了姜大夫那,孩子并没有在。 也不知道小寒带着孩子去了哪个医院,不敢乱跑,只能在家等信,干着急。 更让老俩心焦的是,这两件事都和他们家有关系。 小于报了仇就得和小寒离婚。也说不清是舍不得小于这人,还是不愿意再度成为村中闲话对象,总之小寒婆婆直在地下转圈,小寒公公则一锅接一锅地抽旱烟。 另一个就是,他们做主带着孩子去上坟,结果双双发烧,怕小寒会怪他们。他们自己也心疼孩子。心中庆幸还好没有抱上毛毛,不然小婴儿要是病了,后果更是不敢想。 热锅上蚂蚁一样的两个人,终于等到妇女主任胡月如来传话,说是孩子现在市白求恩医院,挂上滴流了,让他们别担心。 秋荷抱毛毛去吃奶,小寒婆婆指挥建军摘了点槐花,和面搅在一起,上锅蒸熟,再用鸡蛋炒香。装了满满一饭盒,俩人坐上公共汽车去城里看孙子。 老两口推开病房的门进去。 “爸,妈,你们咋来了?”小寒赶紧招呼。 牛牛手上的滴流快挂完了,人呼呼地睡得正香。多多烧得太厉害,正在辗转反侧。 “小于挂电话说你们在这,我们就来瞅瞅。”小寒婆婆边说边把挎着的篮子放在地上。 小寒看里面是吃的东西,拿起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爸,妈你们坐,坐牛牛床上吧。” “孩子们咋样了?”小寒婆婆俯身去摸牛牛的脑门,还好不咋的热了。 小寒公公也紧张地盯着。 “牛牛烧退的快,刚刚护士才给量了,37度了,今晚再观察一晚,要是明天不烧就能出院了。”小寒说。 “奶,爷,我干巴死了。”多多声音软乎乎的,完全没有了平常的灵动。 “奶的大孙女啊。”小寒婆婆看着多多烧得干裂的嘴唇,泪水刷地流了下来。她坐在床边,摸了摸多多的脑门:“这咋这么热啊,这可咋整?” “刚让她吃了药,挂完这瓶滴流估计能好点。”小寒在盆里拧了一条毛巾给她仔细地敷在脑门上。 再用勺子喂她喝水。 “多多啊,你想吃啥啊?你想吃啥让你爷给你买。”小寒婆婆握着多多的小手说。 “妈,于叔叔是我爸爸吗?”多多问。 “于叔叔怎么是爸爸呢,爸爸叫罗建军,咱家不是有照片吗?你不记得了?”小寒把她的碎发往脸边扒拉。 “刘胖球说你是坏女人,让男人爬你的炕。说我是拖油瓶,于叔叔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孩就不要我了。”多多呜呜地哭了起来。 “多多不哭,多多不哭。”小寒放下碗,把她小心地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说:“妈妈和于叔叔领了证了,我们是合法夫妻。要是有人再说我是坏女人,你就说,那你爸也是坏男人,你妈也是坏女人。妈妈有了哥哥,有了可爱的多多,还有了和多多一样可爱的毛毛,就不再生小孩了。我们多多才不是拖油瓶,我们多多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了。” “真的。”多多问。 “当然是真的。” “个死刘柱媳妇,见天扯老婆舌,肯定是她和孩子说的这话,不然那胖球才五岁,哪能知道啥是拖油瓶。”小寒婆婆啐道:“回去我就撕了她的嘴。” “让建军媳妇去,站她家门口给我骂她。和她说,骂得好了,我给她十块钱。”小寒气得不行。 “你一整就钱,一整就钱,你有多少钱。”小寒婆婆气得拍了她胳膊一下:“小于给找了育红班,她还欠你们情呢,正好让她还了。” 她毕竟比人家年长,而且小于的身份还特别,她去骂,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反过来笑话她。 “行。”小寒点头:“你和建军媳妇说,我和千岩可是有结婚证的人,谁要是再敢造我的谣,那我上公安那告他。到时候蹲大狱,吃劳改饭可别怪我没提前说。” 小寒其实就是随便说说词,指在吓唬吓唬小老百姓,其实她也没指望谁会相信。 因着村里人,哪有天天告状的,衙门冲哪开都不一定知道。 但小寒公婆却是心里一激灵,秋荷说了,嫂子和于哥带来的公安抓了武四齐。 估计用不了两天,村里人就全都能知道了。 这招指定能管用。 “中。”小寒婆婆点头。还没开骂,心中已觉得解气了。 于千岩拎着一堆东西,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罗叔罗婶。来了。”于千岩打了个招呼。 “小于,你回来了。”小寒婆婆赶紧上前帮着接他手上的东西。 苹果、桔子、黄桃罐头,槽子糕,还有一个油皮纸包,不知道是啥。 拎了两三个网兜,满满当当。 小寒坐在床上抱着多多动不了。 多多在她怀里伸出了手:“叔叔抱。” “祖宗啊,小心针。”小寒赶紧扶住她的手。 “叔叔刚进来,身上有点凉,多多等一会儿,等一会儿抱你好不好?”于千岩温柔的哄着。 “好。”多多嘟起了小嘴。 于千岩见状赶紧脱下外套,用手轻拍身上的毛衣,以求赶紧把寒气赶走。 “见着程庆他们了?”小寒问。 “嗯,正好在胡同口碰见了。”于千岩在盆里认真洗了手,觉着自己身上不凉了,赶紧坐到床上说:“来给我抱吧。” “辛苦你了。”小寒赶紧说。 孩子这场病不只是着了凉,还是有心病。平常看着能说会道的,没想到,有事还往心里搁,把自己给弄病了。 “没事。”于千岩笑着摇头:“来,多多,叔叔抱。” 老两看着这三人,心中五味杂陈。 小于这么年轻,又是大地方来的,要是能过下去,咋能不生孩子。要是马上就离了,这小多多心思这么重,怕不是又得生场大病。 愁啊。 第48章 迟来的深情狗都不要 刘忠友破天荒的打了一整盒的大米饭,旁边的工友瞪大了眼睛,这个抠货今天是咋了? 他并不在食堂吃饭,而是捏着饭盒慢慢往仓库走。 柳絮飘飘,槐花的香味若有似无地飘过来。 他觉得自己好久没有闻见过花香,好久没有认真地看这春色了。 到了仓库,打开锁子,敞开大门,让阳光晒进里面。 但中午的太阳,虽盛但已不能覆盖更广了。 他把饭倒在一个大锅里,加了满满一大锅的水,放在小炉子上慢慢熬煮。 因着要值夜班,夜里冷,所以他们这一直燃着小炉子。 刚煮开,门卫从外面拖拖沓沓地过来了。 “哎哟,老刘,你这整啥呢,挺香啊。” “最近胃不大好,熬点粥喝。”齐忠友解释了一下,随口问:“咋地了,有事?” “翠华刚打电话过来,说让你今天替一下她的班,她明天还你。”门房说。 刘忠友心中讽刺一笑,面上不显,点点头说:“中。” “要我说啊,老刘,你就是太好说话了。这不行啊,容易挨欺负。”门房其实也就是随便说说,传完话就走了。 刘忠友看他走远,把大门关上,从自己的柜子里,把收藏了许久的白纸拿了出来。 一并拿出来的还有墨汁和毛笔。 想想当初,他一个穷泥腿子,就是靠着一笔好字,才捞到了到粮食局的工作,找了千金大小姐当媳妇。 他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打断思绪,铺开一张白纸。 用饱蘸着墨汁的笔,写下了四个大字:检举揭发。 本人刘忠友,锦市粮食局仓库管理员。现捡举副局储建华贪污、受贿。 详情如下。详细罗列了他所掌握到的各种证据,时间,人员,事件、数额,清清楚楚。 写完了一张又写一张。 今日无事,来仓库的人并不多,有人来,他就收起来,人走了继续写。 直到夜晚来临,浆糊也熬好了,他所藏的白纸都已写好。 “芝芝,我对不起你,我今天要给你报仇了。”刘忠友对着天空中不甚明亮的圆月喃喃着。 凌晨时分,他拎着小桶在粮食局办公楼前的报夹上,粮食局局长的办公室门口全部贴上了大字报。 他挺着胸膛走出了粮食局的小门。 门房睡得太死,没有听到。 他在大门外的院墙上又贴了两张。徒步走到市政府门口,张贴。 公安局门口张贴。 直到手中的纸全部贴完。 走顶着漆黑的夜色回家睡觉去了。 小寒早上起来,给牛牛量了体温,终于是不烧了。 心放下了一半。 多多还在烧,让她焦心不已。 四人刚吃完早饭,程庆找了过来。 “姐。”程庆还不是太适应用大人的身份去社交,一路走进医院,张不嘴,迈不开腿,好大一个个子,却想缩成小小的。 看着就有点猥琐,反而招来了更多的注视。 看见小寒松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依赖的笑容。 “程庆,你咋来了。吃早起饭了没?”小寒赶紧把他让进来。 “吃了。”程庆点头,“孩子们咋样了?” “老大烧退了,今天挂完这一瓶滴流就能出院了,就是老二一直不退烧。”小寒说着,对牛牛说:“牛牛,这是妈妈的朋友,叫程庆,你喊舅舅。” “舅舅好。”牛牛躺在床上奶声奶气地问好。 “唉。”程庆脸红红地答了一声。 “这是多多,我大女儿。”小寒指着多多说:“多多,叫舅舅。” “舅舅。”多多软糥糥地叫了声,又问小寒:“妈,我有大舅,有老舅,这是什么舅?” “看来你是好了。”小寒刮刮她的鼻子:“这是表舅。” “表舅舅好。”多多把小半张脸藏在被子下叫了声。 “哦呦,你还知道害羞了。”小寒笑她,她觉得不好意思,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程庆忽然看见了比他还幼稚的人,一瞬间有了自信,自觉是个大人了,立时绽开笑脸,挺直了胸背。 于千岩拿着洗干净饭盒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程庆,笑着打了个招呼:“程庆来了。” “我爱人,于千岩。”小寒对程庆说:“叫姐夫。” “姐夫。”程庆叫了声,心底更坚信了自己的想法,看看把姐给迷的,看人一眼就笑开了花。 于千岩点点头,把饭盒收好,擦干手坐在多多床边,帮她擦手脸。 “昨天咋样?三轮车拉回来顺利吗?”小寒递了一个苹果给程庆,让他坐在牛牛的床脚。 “我不吃,留给孩子吃吧。”程庆摇手不接。 “吃吧,他们胃口不大好,再放就干巴了。”小寒硬塞在他手里。 “我一大早就去拉回来了,缝纫机也拉回来了。柴师傅我也找了,昨天的事不小,革委会都传遍了。他引荐我去了,见到了那个。”程庆看了专心给多多擦脸的于千岩一眼,放小了声音说:“见到了强阎王。” 小寒吃了一惊。 “他没有收我的烟。就问我平常干啥,家是哪里的,你是干啥的,家是哪里的。就放我回去了。”程庆看小寒吃惊赶紧解释:“没有啥恶意,感觉和那天都不是一个人,还让我有事找他不用客气,没事了也能去他那玩玩。” “人家既然抛了橄榄枝,咱也不能当瞎家雀儿。我估计烟酒啥的人家也不稀罕,送点啥好呢?”小寒念叨,她想到了槐花饭,但这玩意,也不是特别合适。 “秋荷做的鞋挺好的。”于千岩给多多擦完手脸,顺嘴接了一句。 “你去问问尺寸,做两双鞋给他送过去。这个估摸着能收。”小寒眼睛一亮。 程庆虽然觉得这主意好,但是从小白脸嘴里说出来,他觉得不舒服。 但当着小寒姐的面,他不想让姐难看,点头应了。 程庆走的时候给两个孩子一人十块钱。 小寒没推辞,只叮嘱他,看管好孩子们。 下午于千岩送牛牛回家。再回来的时候告诉小寒,粮食局的副局长被人贴了大字报,还收到证据,已经被革委会抓起来了。 武四齐的下家也被抓起来了,供诉出他的事,分分钟。 “那个人贴了大字报,不是把自己也给搅进去了,他是库管,不是也有失职的地方吗?”小寒不大明白。 “刘忠友长得好,念过几年书。正好赶上粮食局招工,他就报名了。上了班后又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家境好的大小姐。婚后生了一儿一女,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结果68年的时候,他举报的那个副局长看上了他媳妇,就举报了他媳妇是走资派的女儿,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工作和一双儿女就和妻子离了婚。他想的是过了这阵风头再复婚。 结果,他媳妇被拉去批斗,当晚就被那个副局长糟蹋了。第二天一大早人就上吊了。 他没想到本是万全之策,结果竟然一个大活人没了,就去贴那个副局长的大字报,刚贴上就被按住了。立时从办公室贬到了仓库。 后面一双儿女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死了。他差点疯了。 如今算是给妻子报仇了。”于千岩说。 “嘁,人都死了,报仇有个屁用。迟来的深情,狗都不要。”小寒嫌弃地撅嘴。 于千岩心中一震,他不可置信地问小寒:“任谁都觉得他是权宜之举啊?” “啥权宜之举,不过是个软弱的人自欺欺人罢了。”小寒嗤了一句。 于千岩觉得一种被认同,甚至是被救赎的情绪像水波纹一样从心底漾了出来,一层又一层。 小寒看着沉睡的多多,咬了咬嘴唇,对于千岩说:“千岩,你坐,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啥事?你说。”于千岩顺从地坐在牛牛的床上。 “那个孙丛现在咋样了,你知道吗?”小寒问他。 于千岩一愣,没想到小寒这么正式,竟然是问别人。 小寒心想这事很重要。 “被抓当天晚上,他要逃跑,不小心跌断了一条腿,在医院住了几天,被遣返回上海了。”于千岩说。 “那他还会再回来这里吗?”小寒问。 “应该不会了,那边的革委会会看着他的。五年起,不会让他离开。”于千岩答。 五年内不回来,足够了。 “是这样的,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要是不同意,也没事。”小寒打了一下腹稿说:“虽说咱们说好的武四齐被抓后就离婚,但是多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人小心思多,她又特别喜欢你,我怕你走了,她受不了。能不能等她再长大点,懂点事了,咱们再离婚。嗯,就三年为限吧。三年后我保证和你离婚,如果在这三年里,你找到了喜欢的人,那你和我说,我随时和你去扯离婚证,行不?” 四月的春风,在于千岩的心里变得温暖和煦,吹开了他心中的花朵。 他本来还在想着怎么说服小寒不离婚呢,现在不用了。 “好。”于千岩点头。 “不用考虑一下么?”小寒看他立时点头,不由自主地笑了。 于千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我本来还想着和你商量,再收留我一段时间。”于千岩说,希望这个时间可以很长很长。 “没问题。而且你是自由的,可以随时离开,离开前和我说一声就行。”小寒笑道。 “嗯。”于千岩点头。 第49章 彩礼 晚饭后,小寒坐在多多床边,用羹匙挖苹果泥喂给她吃。 一边给她讲故事。 无非是她东拼西凑地三只小猪啦,小羊洗澡啦,还有狼来了的故事。 多多听的津津有味,吃得也欢畅。 虽说一直高烧,但是胃口还不错,这让小寒还算有点欣慰。 门推开,于千岩拎着一大网兜的东西从外面进来。 “小寒,医院旁边有个纺织三厂,女工多,有职工澡堂,对外卖澡票,你去洗洗澡吧。”于千岩把东西放在床上,往外掏东西。 “真的啊?”小寒喜出望外。她虽然每天在水房洗脸洗脚,但说实话,不换内衣,她觉得坐下来的时候都能闻到身上的味。 “嗯。”于千岩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在脸盆里。 “你都买了啥?”小寒把苹果递给多多,让她先拿一下,凑到于千岩身边看。 “这是洗发膏。这是香皂。”于千岩扒拉了一下盆里的东西让小寒看清楚,“你先去洗,你洗完了我再去洗。八点就关门了。” “好。”小寒看着那个白色的塑料桶,里面是青绿色的膏状物。她自从来了这之后,大部分时间用的是洗衣粉洗头发。她以为这个时代还没有洗发水呢,却原来是有的,只是她不知道。 她每天都忙着赚钱,还真没有分心去研究研究现在究竟都有些啥。 她把于千岩给她带来的换洗衣服收拾了一下,拎上网兜,端上盆出发去洗澡。 纺织三厂占地极广,出了医院,旁边其实就是三厂了,但是走到通往澡堂的大门,得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到。 澡堂之大,看不到头,只能看到墙边一排水管,地上靠墙根有一条沟,水全部流进沟内再排出。 每个水管都接着一个喷淋头,水流很大,水很热,雾气萦绕,只能看见许多白花花的身体,穿梭其间。 虽然也见识过东北的洗浴文化,但此刻的冲击还是不小。小寒硬着头皮找了个空着的水管,开始洗头发,挖一坨洗发膏,有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洗出的头发有点滞涩,但比洗衣粉可舒服太多了。 她也学着别人把脏内衣裤带进来,用香皂搓洗干净。 “同志,你一个人啊,你帮我搓搓背吧,不白用你,我一会儿也帮你搓。”旁边水管下的妇女和小寒搭话。 “啊?好。”小寒犹豫了一下,接过她手中的瓜瓤,看了看旁边人的操作。 妇女看她应了,转身抓着横着的管子,趴下,把背与手臂齐平。 小寒试了两下,掌握了力度,不一会儿就给她搓好了。 “谢了妹子。你这手劲挺不小啊。”妇女很满意,回去冲洗去了。 小寒正准备用香皂抹身体,妇女说:“妹子,你不搓就打香皂,这不白洗澡了么?” “我忘带瓜瓤了。”小寒回了句。 “不早说,我有新的。你等着。”她回身在自己带来的网兜里掏了一个硬硬的瓜瓤递过来。 “不用了,谢谢。”小寒赶紧道谢。 “哎哟,是新的,没用过的。你就拿着用吧。”妇女直接走两步把瓜瓤塞到她手里,并催促道:“快搓,搓完身上,我好给你搓背,我还得赶紧回家洗衣服呢。” 小寒眨了眨眼睛,开始搓手臂,这不搓不知道,一搓吓一跳,我的妈呀,这是有多少泥啊,她在家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擦洗呀。 身上身下全搓了一遍,妇女一直盯着她,看她搓完了,就来给她搓背。完全不容她拒绝。 “妹子,你这多长时间没搓了,这我回家还得再吃一碗饭。”妇女逗她。 “谢谢姐。”小寒挺不好意思的。 妇女洗了手,再冲了一遍身体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 小寒摸着光滑的身体,感觉自己最少轻了两斤。 她边打香皂,边抚摸自己的身体,胸型还凑合,生了三个孩子还没有下垂。不知道这时节有没有胸罩,得赶紧安排上。 小肚子上赘肉不多,但仔细看,能看出来有淡淡的妊娠纹。 她个子挺高,一双腿又长又直。 她摸了摸被水浸润,软嫩q弹的脸,心想,这硬件还是挺令人满意。 小寒带着愉悦的心情,穿着干净的衣服,端着盆回了医院,换于千岩去洗澡。 “妈,你真香。”多多偎在她怀里。 “叔叔买了洗发膏,等你出院了,妈妈帮你洗头发,到时候多多就和妈妈一样香了。” “嗯。”多多期盼出院的心情又加了一分,慢慢合拢眼帘睡着了。 半夜时分,来了一个发高烧的小孩子。父母跟着来的。 等医生处置完,已经不早了。于千岩因为明天要上班,所以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诶,这床凭啥你们睡啊?”新来小孩子的妈妈不高兴了,她和孩子挤一起睡,孩子爸爸就只能趴在床边睡了。 她的声音非常响亮,在静夜里分外刺耳。 “大姐,孩子睡了,麻烦你小点声。”小寒皱眉说。 “小声啥小声,你们倒是睡得挺舒服的,凭啥呀,这床是医院的,可不是你们自个家的。”女人声音并不小。 “这位同志,这张床我已经付过钱了,今天是我的。一天七毛钱,你要是想睡,也没有关系,你把钱给我,我把床让给你。”于千岩坐起身下地,收被子。 “啥就七毛。”女人被于千岩将了一军,想了想梗着脖子说:“这明明是医院的空床,没有病人,谁都能睡。” “我儿子也病了,刚出院,所以这张床我已经付过钱了。”于千岩平静地说:“你付钱吧,你给钱,我让床。” “算了算了,我趴一会儿就行了,再说,睡啥觉,这针不看着,万一回血了咋整。”男人及时制止了下不来台的女人。 女人嘟嘟囔囔地瞅了他们俩一眼,不甘心地回头看他儿子的针了。 于千岩抖了抖被子,看多多没被吵醒,才躺下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于千岩去上班,小五来了。 他带来了强主任的旧鞋。 “庆哥去打听他的鞋码,正好让他听见了。直接给拿了旧鞋。他说,看见了强主任的脚,和咱们的不大一样,他的脚底是平的。”小五说。 “那应该是平足,走路多了,容易脚疼。”小寒说,递了个苹果给小五。 “小五舅舅。”多多很喜欢小五,躺在被窝里叫他。 “诶。”小五眉眼带笑,小跑着跑到多多床边,蹲了下来,把苹果递到多多脸旁,“咋的了?你吃不吃苹果啊?” 小五的年纪正是多多喜欢的年纪,不是大人,但又有足够能力带她玩。而且小五的长相是真的不坏,很俊。 “你啥时候上我家玩啊?”多多眼巴巴地问。 “等你病好了,出了院就让舅舅到咱家玩,好不好?”小寒说。 小五疯狂点头。 “我已经好了。妈,你摸摸我的脑门。” 小寒今天摸她脑门的手都快秃噜皮了,她假意盖了一下说:“哎哟,烧终于退下来了,你好好喝水,争取明天出院。” “妈,今天不能回家吗?”多多想家了,但她还不是很会表达。 “等下妈妈问问大夫啊!”小寒安抚她。 因着病房里还有别人,他们也不便说太多的话,小五看了看他们,给了多多留了五块钱就走了。 多多对钱还没有什么概念,她把崭新的十元和五元钱反复地拿在手上玩。 “多多,钱上有细菌,你看看就不玩了好不好?” 隔壁床,男人早早就走了,只留下女人看着孩子,孩子挂了滴流好了不少,这会儿睡着了。 她偷眼看着多多随随便便手上就玩着十五块钱,内心震惊,难怪人出院了,还占着床,这得多有钱啊。一时间对小寒也客气起来。 多多听话地把自己的钱装进她的衣服口袋里,小寒帮她洗了手,给她挖苹果泥吃,再让她喝水。 于千岩上完两节课,和校长请了假,回到宿舍。从柜子里拿出他的行李袋。 里面有一个暗袋,打开掏出两本存折。 他翻开看了一下里面的数字,若有所思。 他开上摩托车先去了锦市房管所,询问是否有房子卖。 房管所里有转悠着干类似中介的人,听到他要买房,有一个人凑了上来。 “同志,你要买啥样式儿的?这会儿卖房的可不多,那卖好房的就更够呛了,正好我这里有一套,你要不要看看?”因看着他年轻面嫩,所以其他老油条都不愿意搭理,他闲着也是闲着,就上来搭搭话。 谁承想,他一张口就要看院子,而且还得地段好,房子好。 这不巧了嘛,他手里这一套还真就符合要求。 于千岩看着这套整齐的小院,三间正房,有客厅,有书房,还有一主一卧两间朝南的卧房。正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一边是厨房和旱厕,另一边可以做卧室。 院子里铺着青砖,虽然并不大,但是干净整洁。 这地方在最繁华的英雄街的后面,颇有闹中取静的意思。 “5200块钱,于同志,这院子我保证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弯弯绕绕。原主人是个老革命,但无儿无女,人走了,归侄儿了。侄儿在农村,不可能搬过来,就托我卖了。能马上到房管所跟你过户。”中介热切地说:“而且你看,这自来水也接进来了,从这边小胡同一钻出去就是英雄街,澡堂、供销社、修车铺,要啥有啥。那话咋说来着,生活便利。从吴清街大道出去,就是小学,中学也离这不远,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地段了。” 于千岩里里外外走了一圈,里面几乎没有啥家具了,估计是被侄儿拆回家了。 中介看不出他心中想法,这一单做成,卖房人答应给他五百块钱好处费,这个时候心里热切的不得了。 “于同志,我手里还有好几处空房,但都是来源不咋明白的,大多是革委会抄家抄来的,房子再便宜,你也不敢要不是。而且呀,大多不干净。”中介自个说着还打了个哆嗦。 “我看你这年岁还小,这买房是准备结婚用的吧?”中介看于千岩不吭声,又问:”听你语音不像是本地人呀?” “已经结婚了,我爱人是本地人,婚结的匆忙,没有给啥彩礼。”于千岩破天荒地回了一句。 中介心中一喜,赶紧夸赞道:“哎哟,你这小伙子真是大手笔,要买房子当彩礼,那这十里八乡的不得轰动了,那别说你爱人了,就她家方圆十里,她都得是这个。” 中介竖起了大拇指。 在工人月工资大多是30多块钱的时候,竟然有人出5200块钱买房当彩礼。 啧啧,这是哪来的公子哥啊。 第50章 秘密 住了四天院,多多终于是全好了。 她在地上蹦蹦跳跳,看着小寒收拾东西。 来的时候,只是抱着孩子,等回去的时候,大包小包收拾了三大包。 小寒领着多多,于千岩背着包。 “住院费花了多少?”小寒问于千岩。 “27块7毛。”于千岩说。 小寒默算了一下,再加上这些天买水果,罐头,日用品,再加上吃饭,怕不是得花了六七十块钱。 但没见他有一丝窘迫。 这么有钱嘛他? 小寒数了一百块钱给他,被他推了回来。 “我没钱的时候肯定找你要。” 小寒看着于千岩背着包率先出了门,赶紧跟了上去。 于千岩还了摩托车,他们三个人坐大客车回去。 今天是星期四,牛牛去上学了,秋荷带着毛毛在家。 “老姑,我回来了。”多多站在大门口大声招呼。 “多多。我的多多回来了。”秋荷早看见了,迎了出来,一把把多多抱在怀里,亲她的小脸。 泪不禁流了下来。 “老姑,我都好了,你哭啥。”多多帮她擦泪。 “好了好。好了就好。” 于千岩把她们送回家,刚想推自行车去上班,冷书记过来叫他。 “千岩,我有事和你商量一下,你跟我到村委会一趟呗。” “好。”于千岩推着自行车和他一起走了。 “毛毛。妈妈回来了,想妈妈了没有。”小寒则把躺在炕上的毛毛抱了起来。 几天不见,孩子有点不认识她了,刚抽着小脸想哭,但听听声音,闻闻味道,大概有点熟悉,又没哭。 小寒抱着她,亲了一会儿,毛毛就彻底和她亲了,还会时不时和啊啊出声附和小寒。 多多迫不及待地向秋荷展示了洗发膏,还有自己得到钱。 钱对于她来说也是个新奇的玩具。 “咋来这老些钱?”秋荷一边帮着收东西,一边惊讶地问。 “和我一起收废品的小孩去看她了,给她的。”小寒看她拿出旧鞋说:“对了秋荷,你再做几双鞋吧。就照着这个样子做。这人他有可能是平足,就是脚底板和咱们的不一样,没有足弓,你看看做鞋的时候能不能试着做一双穿着舒服的样式。” 小寒自己说,但她也不知道原理是啥。她只听同事说过,他是平足,专门订制了一副鞋垫,应该还挺复杂,等了一个月才拿到。 “二哥就是那种脚,我会做这种鞋。纳鞋底的时候把脚心的地方垫起来点。就是没见过人家的脚,不知道该垫多少?” “那你就多做几双,把你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一遍。我按双付钱。”小寒挺高兴,多做几双,也能表示出诚意,要是能试出,他穿哪双最舒服,那以后鞋全包了,这关系不就建立了,“秋荷,你就是嫂子的幸运星,有了你,嫂子干啥都顺顺当当的。” 秋荷被夸奖的开心极了。 到了下午建军把牛牛送了回来,孩子们好几天没见多多,一定要留下来玩玩,建军也就没有走。 秋荷在炕上打壳子,小寒抱着毛毛,孩子们在地下玩。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一阵恍惚。 朦胧间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感觉有东西在和她剥离。 等她再醒过来时,她公公婆婆,秋荷都守在她眼前,就连建军家俩口子都站在屋地下。 孩子们不在。 “你这是咋的了,是不是累着了,你可别吓唬妈呀。你可寻思好了,你走了是容易,可是这仨孩子就成孤儿了。你可得坚强点啊。”小寒婆婆看她睁眼,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大嫂,我连着骂了刘柱媳妇三天了,骂得她门都不敢出,整天扫眉耷眼的,以后指定再也不敢扯你的舌了,你,你别啥事都往心里去啊,得把心放大点。”建军媳妇期期艾艾地也凑过来劝解她。 “我没事。可能是累了。没事。哭啥。”小寒安慰了大家几句,扭头对秋荷说:“秋荷,你把我常穿的那件灰布衫拿出来。” 秋荷抹了抹泪,虽然不明白大嫂要衣服干啥,但还是听话拿了出来。 小寒并不接,而是对建军说:“建军,嫂子劳动你一件事,你帮我把这件衣服埋到你哥坟里。我得为三个孩子活着,就让这件衣服陪陪他吧,省得他在地下过得寒苦。” 建军本是接过了衣服,如今却像拿了个烫手的山芋,想扔,又不知扔向哪里。 东北人民是最神奇的人民。 他们信各路大仙,也信各种神佛,但是他们却不封建迷信,且更敬重生命。 这哪有把活人衣服往死人坟里埋的。 这如果不是自己儿子,小寒婆婆就要啐了。啥恶性人家这么磋磨人。 她咬了咬牙,狠拍了小寒胳膊一把:“你是虎啊,这话是随便说的,这事是能随便办的嘛。” “能行,我们一家人命里都有这一劫,不然咋都病了。把我的衣服埋进去,能让建国保佑我们。建军,你去找坡叔,帮着算一算,看啥时辰埋好。”小寒态度坚决。 小寒婆婆到底还是罗建国的亲妈,听到小寒一定要办,她反应了一会儿,其实心里还是愿意的。看建军看她,终是点了头。 “你先问问坡子,这事能不能干,他说能干了,你再让他算时辰,但凡有一丁点不好,就拿回来。”小寒公公叮嘱了一句。 “小寒呐,小寒呐,我是个粗人,平常就爱说个闲话,但我心地是好的,我可没说啥啊。你就拿我当个屁放了吧。”一个粗嗓门从大门口嚎进了院。 小寒捏了捏迸起青筋的太阳穴,看向窗户外面。 一个矮壮的身躯扭进了院子,速度还挺快,不一会儿就掀开门帘进来了。 “小寒呐,这都骂我三天了,你该解气了吧,我一点恶意都没有啊,就是顺嘴胡咧咧惯了,你可别放在心上啊。我这臭嘴,我这臭嘴。”刘柱媳妇轻拍了自己的嘴两巴掌:“以后绝对不胡说。” “嫂子,我和千岩是正经领了结婚证的夫妻,那些不正经的话,当着孩子说不合适吧。”小寒凝着眉说。 “对,不合适不合适。” “别人家孩子是不是宝贝我不知道,但我家的孩子个个都是我的心头宝,谁家孩子要是欺负他们,我是大人找孩子有点掉价,但这笔账我会在他家大人身上,一丝不差的讨回来的,我章小寒说到做到。”小寒语气严厉。 “诶诶,不会不会。指定不能欺负你的孩子。”刘柱媳妇差点给跪了,这心眼小的和针鼻一样,小臭丫头片子,说两句咋了,还宝贝,上了两天城里,真当自己城里人了。 “嫂子,我和你唠句干的,我不但公安局有人,我市革委会也有人。”小寒淡淡地笑着说。 一个村里的治保主任武四齐都称霸一方了,谁能不知道革委会有多厉害。 刘柱媳妇连连点头,今天才知道武四齐是她带来的公安给抓的。小寒说的话,她深信不疑。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保证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嫂子你快人快语,也叫别人都知道知道。” “中,中。我今晚不睡觉也全村都给你带到话。”刘柱媳妇赶紧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嫂子你慢走。” 刘柱媳妇转身就往外走,在院子里还拌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没事了吧?”小寒婆婆看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放下了点心。 刚刚一度她以为这人没气息了呢。 “我没事了,妈你别担心。不早了,你们在这吃饭吧。”小寒留客。 “不用了,你指定是这两天累着了,让秋荷做饭,你吃完早点睡。”小寒婆婆摇头,然后带着大伙下地回家。 “秋荷,把我从医院带回来的罐头给妈拿一瓶。”小寒对秋荷说。 “拿啥拿,你这一屋子东倒西歪的,留你自己吃吧。”小寒婆婆责备道。 “拿上吧,千岩买了好几瓶,也吃不了。” 秋荷拿了一罐塞给了她妈。 她妈只得拿上。 “秀丽,谢谢你帮我骂架啊。”小寒向建军媳妇道谢。 一句话把外向的人整害羞了。 “不谢。”扭捏了半天才回了一句。 一路上小寒婆婆想想这阎罗王一样的婆娘竟然被小寒一句话给制服了,不禁暗笑。 于千岩从镇上回来,没有回家,又去了村边的牲口棚。 他从记忆深处挖出了姥姥剪纸钱的样子,拿着草纸照猫画虎的剪了一些。 来到大树下,先拿下树上藏着的账本。 先把纸钱点着,再把账本一页一页撕掉扔进火堆里。 昨天还车的时候见到了邱波,邱波说武四齐的案子牵涉甚广,且要审着呢。从他嘴里还掏出了其它藏东西的地方。再多就没说,但是武四齐是活到头了,他听懂了。 “你得先画一个圈才有用。”伍月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子,沿着火堆划了一个圈。 然后蹲在于千岩身边,往火堆里填她带来的元宝。 不知道她在哪里找的金纸折的。 “江月姐的事了了,你啥前儿离婚啊。”伍月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问。 于千岩没出声,继续往火堆里扔纸。 “你!”伍月吃了一惊,扭头看他:“你看上那个寡妇,啊不,你看上带着三个孩子的妇女了。” 话说一半看见于千岩凌厉的眼神,改了对小寒的称呼。 看于千岩完全没有反驳,她不可思议地问:“不是,你有病吧,你看上她哪一点了?再说了,齐大非偶,你要和她过日子,对她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你不是有钱嘛,觉得对不住她的话,给她点钱得了。” 于千岩捂了捂口袋里的房照,上面写着于千岩、章小寒的名字。让他觉得身体都热乎乎的。 “你现在都到镇上当老师了,我听人说了,你教的好,学生也都喜欢你,校长肯定会留用你的。但凡你要放出风声,要找对象,那好闺女都得把学校的门槛踩破。” “是你顶了何娅娅上大学的名额。”于千岩把最后一页纸烧掉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咋知道的?” “我看到了录取通知书。” “真的?”伍月心中狂喜,她抹了一把脸说:“山人自有妙计。虽然于伯伯进了农场,但你也不能自暴自弃,上不了工农兵大学,就算留在农村找对象,你也找个像样的啊。不然江月姐也不放心你呀。” 她还要试图说服于千岩。 于千岩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任何一句话了,站起身来,拿起包走了。 “嘁,还好意思嫌弃我,你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的吧。看上人家小寡妇,要是小寡妇知道你小小年纪就那么阴狠,怕不是吓得连夜和你离婚。”伍月在后面嘟囔了两句,看着火完全灭了,用脚把灰荡开,看着痕迹不明显了才走了。 第51章 好奇 小寒五六天没去上班了,这会儿下了公交车往二厂门口走的时候,心情甚至是雀跃的。以前那会儿,总嫌弃客车里的气味难闻,一天天地待在厂门口好累,见天吃馒头喝白水嘴里都没味,总之是为了挣钱而努力忍受的。但在医院照顾了几天孩子之后,她深深觉得上班真好,她愿意天天去收废品。 远远看着摆得板板正正的三轮车,以及转头,带着笑脸注视着她的孩子们,愉快的心情油然而生。 “姐,小多多好了啊?”小五情不自禁地露出笑脸迎着她走了几步问。 “好了,昨天出的院。”小寒笑着回答:“见天的念叨,程庆舅舅,小五舅舅呢。要不,这个礼拜天你们去我家玩玩吧。” “中。”程庆点头,郑重答应。 “这几天咋样?”小寒看了看对面停着的三轮车问。 “对面那俩人前天来的,比我们收购价高,听说和家属院里的人连着亲,门房对他们也照顾几分。”程庆回,还好他们提前打通了关系,并且这段时间一直维护着,不然这门口的摊位估计不保。 “有竞争很正常。普通的废品和他们一样价格收。废旧家具和铺衬还是原价收。”小寒看了看对面的一男一女说。 她不信她们也找了木匠修家具,再转卖二手。 “姐,铺衬还是单独给你收吧?”小五问。 “不,铺衬咱们公司收,然后我再卖出去,但加不了多少钱,一斤加一厘。”小寒说,以前是她自己家里做鞋用,她自己收了就收了,但现在她等于是转手卖给了秋荷,再以自己的名义收就不合适了。 程庆对这个不甚在意,令他苦恼的是,他准备投资大干一笔的时候,却被人跳出来截了胡。 “姐,我买了一辆三轮车,90块钱。”程庆向小寒汇报,正说着呢,有人拎着破板凳,搬着破桌子出来卖。因着另一家摆在家属院门口,出来的人先问他们。 女人看着这破烂桌凳,心想拿回家当柴禾都不如苞米高梁杆好烧,要这玩意有啥用。 摇头说不收。 那人就又搬着来到他们摊前。 虽然真不值什么,但这个时候肯定不能把客户往外推,小寒使眼色,程庆上前去报价称重。 他们收了一段时间的废品,其实这个时候剩下来的,大都是这些破损的家具了,带走不方便,也趁不住,本想着留在这的,现在有人给钱收,那肯定是要卖啊。 破旧的衣服也是这样。直到要走了,挑挑拣拣,把一些实在是没法穿的都搂出来卖。 这个时节,收这些破衣服,只能带回去做鞋穿,但一户人家,本身自己也有这些破铺衬,做鞋够用,花钱收,在他们看来就是浪费,所以也不和他们争抢。 一上午收了几十件各种家具,和十几个尼龙袋子的破铺衬。 对面收了废铁废纸啥的。 家属院的人也首先照顾他们生意。 程庆就有点低落。 “那台三轮车咋样?”趁着没人了,小寒问程庆。 “比这辆差点,好些东西是旧的,但凑合能骑。” “这样,我看今天好些人都搬走了,那后面卖的东西,指定不会比今天更多。这边就不要挤这么多人了。”小寒说。 “姐,你不用我们了吗?我不要钱,管吃住就行。”齐明宇小心地蹭到她身边,眼巴巴地望着她说。 “咋能不用你们,你们聪明又能干,不用你们,再上哪找这么好的小帮手啊。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咱们又有三轮车了,放着不动就相当于赔钱。那就主动出去赚点钱。” 孩子们齐刷刷地盯着她。 程庆虽然不知道她想干啥,但是眼睛放着亮光。 “咱们暂时开个分公司,我带着小五和齐明宇找个家属院收废品,程庆你带着他们留守在这里。家具我看还且得收一阵子,你力气大,搬搬抬抬的不在话下,正合适。” “中。”程庆点头,“那你们准备上哪?” “我那天去农行存钱,我发现邮局、市委家属院都在那附近,我们就找个不挡害的地方收。 我们仨人去,上门收也没啥问题,就是得再整一杆秤,不然没法干活。” “前天收了一杆,就跟家放着呢。”程庆说。 “这不万事俱备了嘛。挺好,那我明天就直接在市委家属院门口等你们啊,八点聚齐吧。” 小五和齐明宇齐齐点头。 小五就像是恋着鸡妈妈的毛绒绒的小鸡仔,小寒说带着他,他乖乖地跟在小寒身旁,小眼睛眯眯着,嘴角就没下来过。 “姐,这些天净收家具了,院子里摆满了,连我们睡觉的屋子都快堆满了,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有修好的吗?” “修补好了不少,但是我二大爷说,刷上层油漆能就能有八层新,也能卖个好价钱。等再修多点出来,一齐刷。所以就没往出卖。”程庆说。 “再问问柴师傅,看附近有没有院子,再租一间。”小寒做了决定。 “那又得多花钱。” “咱们是开公司的,眼光要放长远,这些投资只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回来。是必要的。” 程庆点头,其它人都没有意见。 高层会议决定正式通过,虽然地点潦草了些。 他们的竞争对手毕竟只是一对夫妻,收满一三轮车,他们就同时走了。 这个时候来卖废品的就全部找到了他们。 在那对夫妇离开的两个多小时里,他们也收了半车的废铁和废纸盒这些。 那对夫妇并不和他们搭话,只管低头做他们自己的生意,这样的竞争对手也算省心。 “姐,今天早点走,我帮你把缝纫机送到车上。”程庆听着钟声敲响了四下说。 “行。”小寒点头,那对夫妇下午又卖了一回废品,刚刚回来。 说不心疼是假的,不然这两车东西都是她们的。 几个人收了摊,推着快堆上天的三轮车往家走。 中间程庆已经送回去两次了。 他们的长项是,人多,可以时刻有人在这里蹲守,对面就不行了,男人骑车,女人跟在后面看着点,不然丢点东西,远比在这收东西损失大。 一进了院门小寒差点没下得去脚。 因着要留给二大爷一个作业区,所以靠着墙都摆满了各种家具。 修补好的堆进了房间。 “二大爷。”小寒笑着打了个招呼。 二大爷咧嘴笑了一下,又低头继续修补。 小五他们几个快手快脚地把刚刚驮回来的破烂家具堆好,再把其它废品分类堆起来。 程庆和齐明宇合力把缝纫机抬上三轮车,再把今天收到的十几袋破铺衬装了一半放上三轮车。 “姐,你下了车好拿不?” “你姐夫在镇中学教书,先放到他学校,明儿个托村里人给带回去。”小寒随口答道。 “姐夫是老师啊!”程庆吃了一惊,在他心中,老师是一个极神圣和具有权威的职业。不禁为自己揣测姐夫是小白脸,贪小寒姐的钱而汗颜。 “那当老师不是按月开工资吗?”程庆咽下了,为啥还让你来捡破烂这句话。 “我想过更好的日子。”小寒认真脸。 “收破烂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吗?” “能。”小寒肯定道。 程庆心里一震,这几天被抢生意的挫败感被冲散了不少。 程庆骑着车把她送到了汽车站。 售票员好久没见过小寒了,热情地打招呼:“大妹子,这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我还寻思你不进城了呢。” “前几天我闺女儿子病了,搁家看他们来着。”小寒笑了笑说:“大姐,我今儿带一台缝纫机和这几袋铺衬,你给起个票吧。” “哎哟我天,大妹子你行啊,缝纫机都买上了。”售票员羡慕的不得了:“这得好几张工业券吧。” “不是新的,是亲戚家用旧了的,折旧卖给我了。”小寒解释了一句。 售票员啧啧连声,暗想自己咋没这么好的亲戚呢。 多收了她一张半的车票钱,把东西塞进了车后盖,座位底下。 司机也专门来帮着固定好,以保不会在路上晃坏。 小寒连连道谢。 程庆看见车开走了才走。 于千岩认识这台缝纫机,他看见那天程庆三轮车上拉着呢。 “收了台破缝纫机,找修理铺换了个配件,这才弄好。”小寒说:“先放你学校去吧,明天让建军接孩子的时候给捎回去。” “行。” 等俩人回了家就比平常晚了一些,牛牛和多多已经巴巴地站在街门口等着他俩了。 “妈,妈,有人给咱们家送柱子。”多多依旧快人快语。 “送啥柱子?”小寒从车上下来,牵着她的小手。 牛牛走到她另一边拉上她的手说:“好几根呢,可粗了。” 说着还用胳膊围了一下,做手势也没有放开小寒的手。 小寒疑惑。 “我想给孩子们做个秋千,找村上买了几棵树。”于千岩解释了一句。 在医院的时候,她胡乱编故事的时候,有讲到过荡秋千的情节,当时多多就很好奇,她说她也想要。 其实村上的孩子也玩秋千,不过非常简易,就是在小树林里,选两棵距离适当的树,拴上麻绳,坐在上面就能荡了。 但是麻绳易断,荡上几回就磨断了。 他们和村中的孩子并不太熟悉,所以基本上也没有见过。 晚饭后,于千岩在院子里搭秋千,孩子们都还小,所以不用做太高的,秋千的每边立两根柱子,在上面交叉,用钉子钉牢,再用尼龙绳绑紧,上面一根横梁放置在叉上。再用钉钉子钉牢。 从横梁上吊两根粗尼龙绳,下面用一块木板做为秋千板。 木板的两边穿好了洞,绳子从中间穿过,正好把木板固定好。木板很长,坐牛牛和多多两个人都行。 他正用和好的水泥灌进立柱插进地下的洞时,伍月气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寒正帮秋荷洗今天收来的铺衬,看着伍月,竟然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乱糟糟的头发,而整齐地梳了一个马尾,发根处用一张碎花手绢固定好。 穿着一件皮夹克,一条蓝色的裤子,板板正正,整个人变得清爽又漂亮。 伍月看都不看小寒和秋荷,只对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做秋千的于千岩吼道:“你为什么要帮她?” 于千岩皱眉道:“你为什么非要拉她下水?” “我是为了江月姐。” 于千岩嗤笑了一声。 伍月涨红了脸:“她愿意用那种办法拿大学名额推荐,我也不好拦着的呀。” “我明明。”于千岩咬着牙说了一句,又止住了话头。 “我就是为了不让你娶这种女人才这么做的。你才二十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不应该被困在这里的呀。”伍月怒气冲冲地指了指秋荷。 秋荷不明白,她以为伍月指的是她大嫂,但是情绪激动指错人了。 但她很生气,她站起来挡在大嫂面前。 “这是我的事,和你不相关。你走吧。”于千岩指着院门说。 “你一个寡妇,还带着三个拖油瓶,你凭啥厚着脸皮和千岩结婚,我要是你,但凡要点脸哦,也要把这个婚离掉。” 伍月冲着小寒开火。 于千岩站起来看着伍月,绽起一个冷笑,挑了挑眉说:“你确定要在这耍无赖?是觉得大学上得太过容易了是吗?” 最后一个是吗?生生让人打哆嗦的程度。 伍月立时住了嘴,白了脸。 小寒站起来走到于千岩身边说:“不好意思哦,你不是我。我不离婚。” 伍月的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她似不认识一样,盯着于千岩说:“你威胁我?你如今要把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了?” “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于千岩语气淡淡。 伍月要气疯,她对小寒吼道:“你以为他是喜欢你,愿意养你和孩子,他是做的坏事多了,搁你这积点德,你可别高估了自己。” “哦哟,那我运气可真好呢,人不都说了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哦,还有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小寒用能气死人的沾沾自喜高高在上的语气说。 “我再也不管你了。”伍月转身走了。 于千岩盯着她的身影,眉头紧锁,他感觉自己手脚发凉,竟不敢分一点眼神来看一看身边的人,他怕看到的是一副避他如蛇蝎的脸。 他记得她说过,她不会放过武四齐的,因为她觉得武四齐是坏人。 “千岩,这水泥浆是不是干了就不能用了?”小寒问于千岩。 “啊?”于千岩扭头看她,过了一会儿笑了:“加点水再重新活一下就好。” 小寒笑着点头,回去继续洗破铺衬。 实则心里狂叫,这于千岩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吗?这可太让她心痒痒了。 第52章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秋千在收尾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于千岩从外屋地里接了根电线出来,用木杆支着,在院里点了一个灯泡。灯泡瓦数并不大,只有15瓦,很是昏黄。 但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啥娱乐活动消磨时间,他们家这个时候在院子里点灯,对别人家来说,那就像是花朵对蜜蜂的吸引一样,全无抵抗之力。 大人不好意思来看他们干啥,房前院后的小孩子们不说这个,摞下饭碗就都跑过来了。 “牛牛,你后爸在给你做啥?”一个瘦得和竹杆一样,鼻孔里还拖着鼻涕的小男孩问牛牛。 牛牛抿了抿嘴说:“于叔叔在给我们做秋千。” “我哥给我在小树林里拴绳也能打秋千。”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姑娘脆声声地说。 “这个比麻绳好。”后面挤过来的小孩子说:“这个不勒屁股,还不会老断,我老得系。” 主要是不但勒屁股,用的麻绳多了,屁股上免不了被大人踢上几脚。 “多多,这秋千啥时候能坐?”有小孩问。 多多不知道,她扭头看于千岩。 “得等水泥凝固了,秋千架埋结实了才能荡。”于千岩回答:“明天就可以了。” “得明天啊。”多多小大人一样的回了一句,还背起了小手。 “多多,我明天能不能来找你玩啊?”一个小女孩发出了加好友申请。 “嗯。”多多想了想点了点头。 孩子们左推右搡,谁也不好意思问能不能来玩的话,直等到于千岩弄好,才戚戚然地回家了。 今天忽然有好多小孩子来找兄妹玩,他们俩都挺开心。 “妈,水泥明天啥时候就能固了?”多多问。 多多式的缺胳膊少腿式的提问。 “等天亮了就行了。” 小寒回答完就闭上了眼睛。都快睡着了,还隐约听着多多念:“妈,天啥时候白啊?” 小寒不想搭她的话,怕她一兴奋更不肯睡了,赶紧装睡,没装一会儿,她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直接去了市委家属院门口。 小五骑在三轮车上,齐明宇拿了好几张纸壳正在撕撕弄弄,争取把每块纸壳的边都修理整齐。 “姐。”俩人看见小寒齐齐招呼。 市委家属院占地极大,在市委政府后面,有一个小门连通。另一边的大门开向了另外一条街,就是延安中路。 小寒先拿出毛笔和墨水写了招牌。 “收废品,市委家属院门口找小章。” 写好一张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还没问过,市委家属院门口能不能摆摊呢。 小伍给她带了三盒桂花烟,她揣在自己背的布包里,去了门房。 门房看着这几个人忙忙叨叨地在这半天了,早就暗地里盯着了,如今看是一个女同志走了过来,放下了点戒心。 “师傅,我和两个弟弟想做点小营生,收点废品,不知道能不能在那边摆啊。”小寒指了指离门口不大远的一块空地。 这块空地出去不远就是大街。 她边说边塞了盒烟到门房的口袋。 门房没留神让她得手了,反应了一下,不由得笑了。 “女同志,看你年岁不大,这身手不错啊。” “大爷说笑,农村人啥也不趁,就是有个好身板。我们也不吆喝,就是花钱收各家各户家里不要的废品,您咋说我们咋做,绝不让您为难。” “你们不进里面?”门房大爷问。 “能进里面?” “你指望住这的人把东西大老远拎出来卖,那不是有一点困难。”门房大爷说。 “那可谢谢大爷了。我们保证文明收废品,不高声时绝不高声,不打扰住户。”小寒又塞了盒烟给他。 这要是能进去收,那可就太好了。 “进去吧,干这个也就是个辛苦钱,又脏又累挺,难为你个女同志肯干这个。烟我收了,回头我给一盒我的对班,不至于为难你们。”门房咽下了心中对于她家世的猜测。 这得多困难啊,才舍下脸来干这个活。 “谢谢大爷,谢谢。” 小寒兴奋不已,她出了门房,到了三轮车前重新写了一张牌子,就是收废品三个鲜红的大字,用绳拴好挂在车把上。 “咱们进院。” “能进院?”齐明宇惊了。 “走吧。”小寒笑着说:“新征程开始了。” 无论在哪个时代,种菜和积攒废品都深植在国人的基因当中。 这个年代尤甚,哪怕是市委领导的家人也不例外。 一个穿着讲究的老太太手里挎着一个扁筐迎面走了过来。 盯着他们车上的牌子看了一会儿,错身而过。 小寒说的是绝不高声吆喝,实际上是,她还真不好意思干这个,她打算找个中间位置先停下来,看看能不能姜太公钓鱼。 老太太走了两步,转身叫她们:“哎,三个小同志,你们是收破烂的不是?” “唉,阿姨好,我们是收破烂的。”小寒满脸带笑着回应。 “嗨,你写个收废品,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这咋收啊?”老太太走了过来说:“我家积攒了好多报纸废纸壳酒瓶啥的。” “这些我们都收,五厘一斤。”小寒说。 老太太心里想了一下,自己送去废品收购站来回公交车都得花个六毛钱,还得走半天路,带得多了,公交车还让多起票。这就不说了,放在屋子里,儿子看儿子说,媳妇看见媳妇弩嘴。 过日子可不就得这省一下那省一下嘛,不然都等到囤底了再省,还有个屁啊。 “那你们等着,我回家给你们拿去。”老太太顺嘴讲了讲价:“你这比收购站价低多少,多少涨点。” “阿姨,您是我第一位顾客,帮我开了张,您张了嘴,我就不驳您,给您涨一厘,但是您可别和别人说,我收别人的还得是五厘。”小寒想了想应承道。 “行行行,我这张嘴啊,指定比蚌壳还严。那你们等着。”老太太眉开眼笑起来。 “阿姨,让我大弟帮你去拿吧,别拿得多了累着了闪着了。”小寒指了指小五。 小五早就从车上下来,束手站在他姐旁边。 小五剪短了头发,衣着干净,没有臭味,连鞋都是新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刚褪了毛的小公鸡,生涩,但是看出已经很有力量了。 主要这小子长得有一种奶呼呼的俊,老人一看就放下了戒心,露出了笑脸。 “那可行。” 妥妥地妇女杀手,上到七十岁老阿姨,下到三岁的罗多多。 小寒踅摸了一圈,把车推到一个花坛边。里面刚栽的花,还没抽条。但已经绿油油一片了。 有老人带着小孩子在这里玩。 看着她们推车过来,慢慢地围了过来,一听说她们是收破烂的。大家都积极起来,接二连三地回家去拿东西了。 老阿姨家的东西确实多,一尼龙袋子报纸,这玩意是真压秤,足足有40多斤。其它酒瓶废铁丝啥的就忽略不计了。 一共3毛1分钱。 老太太很满意。 其它人陆续回来,老太太看果然废纸按五厘一斤收,心中高兴,哼着小调去买菜了。 不到中午的时候就收够了一车。 小寒和小五用力把车上的东西绑好。 小五和齐明宇去卖废品,她继续坚守。 中午的时候人更多了。 出现的东西也更丰富了,破旧的桌椅板凳,破锅烂盖,甚至还收了一个收音机,说是烧短路了。 当有人得知她还收破铺衬的时候,瞬间她旁边的花坛一溜全堆满了破衣服破床单之类的。 小五和齐明宇拿着馒头回来,看着这一地的东西,嘴都张大了。 “姐就是能干。”齐明宇心中敬佩。 “这是我姐。”小五骄傲。 三人吃了馒头,又拿着罐头瓶去门房要了点热水喝。 程庆第一次提出公司章程就是一个月只能吃三回面条。只能少不能多。 “姐,钱是省出来的。”程庆语重心长,小寒看他做为副经理,第一次提出意见不能就否决,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吃完继续装车。 “这个收音机我私人收了,你先把铺衬和家具送回家,再来装这些,估计那会就又能凑够一车了。” 第一车虽然装的挺满,但也只卖了26块7毛钱,能挣18块左右。 利润还是挺高的,就是营业额过低。 但这些家具应该能多回些本。 到下午四点前,小五卖了三车,第四车也要装车了。 齐明宇和小寒报了近些天的账目,小寒一一记住,再把支出也记上。 虽说有了竞争,但是其实最近也小有盈余,并且家具这些大头还没有开始出货呢。 “姐,这些铺衬你就别拿了,我们后天去你家的时候,帮你带过去。”小五说。 “也行。但是坐车去啊,不能骑车去,不然屁股得骑飞喽。” 小五和齐明宇笑了。 小寒抱着一个外表看上去还算齐整的收音机下了车时,于千岩赶紧接了过去。 “你买了一台收音机?” 他有点懊恼,他没有想到小寒会喜欢这个。早知道他该买一台的。 “不是。”小寒摇头,和他走了两步小声说:“我今天收的。我想着带回来看看,能不能修理,要是能修,让孩子们听听新闻也是好的。” “哦,这样啊。”于千岩脑筋急转说:“我来试试。” “你还会修收音机?”小寒目露崇拜:“你好厉害啊。” 于千岩高深地笑笑,心里着想着不知道图书馆里有没有修理收音机的书。 回到村里,刚一进村,就有小孩子们围着她的车跑。 秋千的魔力这么大吗?连带她都这么受欢迎。 正在院门口抱柴禾的人都主动和她打招呼,弄得她一愣一愣的,这一幕还是她刚和于千岩结婚的时候的待遇呢,这是出啥大事了。 进了家才知道,原来是建军把缝纫机带回来了。 孩子们都还在外面玩秋千。叽叽喳喳打了招呼就接着玩。 建军家的三个孩子都来了,最小的在炕上,大的正和牛牛多多玩的欢乐。 “大嫂你回来了。”建军的媳妇秀丽第一个从屋子蹿了出来。 “嗯,秀丽搁这呢。”小寒答了句话,看着她堆着笑的脸,心想这么热情是为哪般。 秋荷和她婆婆也迎了出来。 “大嫂,二哥把缝纫机拉回来了,可真好用。”秋荷大声说。 小寒婆婆也没制止,反而问道:“这得多少钱啊,你平常也不用这个,花这钱干啥。” “就是,我结婚的时候都没要着。”秀丽嘟囔着,被小寒婆婆剜了一眼,止住了话头。 “进屋说。”小寒先洗了洗手,再把外衣脱掉换上在家里穿的。 “我收上来的,没花多少钱,秋荷你先凑合着用吧,赶明儿个,攒够了票给你买台新的使。” 小寒坐在炕桌旁,把毛毛抱到腿上,端起杯子喝水。 秋荷每次都会帮她晾一杯白开水。这次竟然还加了麦乳精。 “给她的,这,这哪行。旧的就行,旧的就行,买啥新的。”小寒婆婆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反驳哪一句,还挺忙乱。 “我又不咋会用,也没功夫用,就是给秋荷用的。” “大嫂,我和你说啊,知青点的何娅娅,就那个和武四齐连连不清的那个,去大队上班了,听说是做,什么,出什么纳。”秀丽凑过来说。 “哦。”小寒还挺感兴趣,她是真不知道,但不管咋说,她肯去大队部上班,那说明她还想活着,这是好事。 “知青点那老些知青,你知道为啥她能不用干活还能记工分,还按最高工分记?”秀丽一副八卦相。 “为啥?”小寒脑补,难不成和冷明看对眼了。 “是那屋给办的。”秀丽冲于千岩的西屋努了努嘴。 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听说是亲自求的冷书记,冷书记才同意的。咱爸现在被冷书记请回去了,是代会计,见天都和她对桌坐着呢。”秀丽又补了一刀:“我今天给咱爸送饭看了一眼,就是长得漂亮,大嫂你虽说也不丑,但你带着仨孩子啊,你还比人家岁数大。” 于千岩掀帘走了进来。 “于老师。”秀丽慌忙叫了一声。 这是什么称呼,小寒心中暗笑。 第53章 制鞋厂 “李同志,小何她是高中毕业生,会打算盘,做为一名出纳,她是合格的。并不是求谁才得来的机会。”于秋岩严肃地说:“不管咋说,咱们是一家人,我还是希望不要传这种话为好。” “诶,诶。我,我知道了。”李秀丽弄了个大红脸,连声答应。 于千岩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出去叫孩子们回屋吃饭。 “你们吃饭吧,我们就先走了。”小寒婆婆也觉得有点丢人,赶紧说:“你把老三背上。” “嗯。”李秀丽撅起了嘴。 小寒抱着毛毛,走到柜子旁,掀开盖子,从里面抓出一把糖说:“给孩子们带回去吃吧。” “噢。”李秀丽立马高兴了起来,张口袋接住了糖。 “大嫂我和你说,我天天给爸送饭,我保证帮你看着她。”李秀丽眼睛都亮了,赶紧表忠心。 小寒想要扶额了。我这不是表扬你啊,我是不想让你记于千岩的仇。 但其实李秀丽并没有想到那么远,她只是看见了柜子里的罐头而已。 “赶紧走吧,不然风起来了,再把老三吹发烧了。”小寒婆婆也看见那罐头了,她怕再待上一小会儿,那罐头就保不住了。 这老儿媳妇就和糖公鸡一样,不但一毛不拔,还光想着沾点。这大儿媳妇呢,又是另一个样,恨不得家里有啥都给别人。 一时之不知道哪个更让她发愁。 但看着于千岩都开始摆桌子了,秋荷还在缝纫机旁边做鞋帮,心里又是舒畅的。 这平山村,别说大姑娘了,问问有几家儿媳妇趁一台缝纫机的。 小寒把人送出了门。 “小何知道被伍月抢了大学名额,情绪很低沉,刘扬怕出事,就来找我,让我和冷书记说说情,给她找个轻闲活干干。除了武四齐这一害,她也是有功劳的。 问了冷哥,他还是挺高兴的,就让她去了。以后鸡场一开,只有一个会计,就算再加上罗叔,怕也不够用。”于千岩解释了一通。 被武四齐提拔起来的小会计,业务还不太行。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上不了大学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小寒也只能说这么多。 于千岩点点头:“除非特别好的那几所,大部分的学校都学不到什么正经东西。分配工作也得不到好岗位。" “不管咋说,她也算是帮了你的忙,我和牛牛爷爷说一声,多照顾照顾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大老远的,来了这个地方,莫名其妙的受了一场这种罪,也是怪可怜的。”小寒说。 于千岩笑。 他真正开心的时候笑起来,眼睛微眯,嘴角上挑。阳光明媚的感觉。 “噢对了,我邀请程庆他们后天来家里玩。”小寒把苞米面小饼子吃完对秋荷说:“就是和我一起收废品的,一共有七个半大小子,明天你看看多买点鸡蛋,水豆腐和豆腐也多订点。” 秋荷点头。 "对了,前天千岩不是发白糖了吗?再烙苞米面饼的时候加一点吧。"小寒提要求。 该说不说,当老师的福利是真不错。 于千岩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改了句说:“那我看看买点肉啥的。” “行。”小寒点头。 “我有钱。”于千岩说。 “那也不能老是花你的呀。” 于千岩低头喝白菜汤,不说话了。 小寒感觉自己有点像白莲花,每次都是哎呀,咋能让你出钱,但每次都是眼睁睁看着于千岩出了钱。 这可咋整。 欠人人情,这事确实不是太令人愉悦。 其实,她只是更关注于千岩对自己的看法,不想让于千岩低看她,只是没意识到而已。 想了一晚上,早上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多攒点钱。等77年恢复高考了,于千岩肯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给他在他上学的城市买一套房子,多有排面。 这样咋也能还清了。 不禁干劲都更足了起来。 一见到小五和齐明宇,先摆好摊子,又开始写了一个牌子。也只三个字,收废品。 齐明宇告诉她昨晚最后一车卖的钱,还有程庆他们昨天一天的收入。 “他们挣了一百二十七,咋挣的。“小寒问,前几天一直都是几十块上下波动。 “他们去卖废品的时候,正好有人出来卖旧炉子。好些人卖。“齐明宇说:”庆哥说,这些人应该是特意瞅准这个时间来卖的,那家好像秤上做了手脚。“ “做事前先做人。你们一定要记住这句话。只有做好人了,才能有好的回报。“小寒趁机给他们灌输价值观。 两人纷纷点头,姐就算说狗屎是香的,他们也不会怀疑的。 只会觉得自己鼻子有问题。 齐明宇又让她记了一下修好的家具的件数。 “庆哥今天去买油漆,回来就能刷了。” 正说的热闹,有人开始来卖东西了。 “你们俩在这守着,我去旁边邮局家属院看看,问问人家让不让进,要是让进的话,咱们下周再分开干。” 广设网点,多点捕捞。 邮局家属院竟然比市委家属院管的严是小寒没想到的,门房油盐不进,东西放进去,也给甩了出来,就是不放人进去。 “师傅,那我蹲墙外收中不?”小寒堆着笑脸,退而求其次。 “别让我看到,我就不管。”门房被她磨烦了。 有原则,但也不多。 小寒就把第一次写的牌子立在了门口。再去另一个门口,把牌子放好,蹲在那里。 正是出门买菜的时间,生意很快上门了,但是她没有秤。 她本是想把人带到市委家属院称重的,但是有一个胖妇人嫌麻烦,说:“你等着,我借你一杆。” 这个时候的人真的,还是热心肠的人多。 “那姐,我今天下晚走的时候还你,我咋找你啊。”小寒问。 “就这栋,101。”妇人指了一下花墙里面的楼房门说。 “中,那我走前儿去找您。”小寒紧着道谢。 邮局很是富裕,且年轻人多,对于东西能换钱觉得是意外之喜,有人帮他们处理了破烂,还给钱,这是多好的事。 小五只能一个人骑车去卖东西。因着只有一个人,东西不敢装太多,所以一天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 到最后一趟小脸都累白了。 “明天好好给你补补。睡个懒觉,起来了再过来,不着急。”小寒叮嘱他。 小五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秋荷把屋里屋外全部打扫一遍,院子里种下去的种子都开始长出来了,泛绿了,一派生机勃勃。 屋子里就连房顶上的蜘蛛网都用杆子绑上布条挑干净了。 “大嫂,明天有三盆水豆腐,配蒜酱。再炸一个鸡蛋酱,炸点白菜,再切点萝卜蘸着吃。白菜豆腐汤。于哥拿回来的肉炖土豆吃。还有烧鸡,我拿凉水拔上了,明天一撕直接吃就行。”秋荷在那里计算明天都有哪些菜招待客人,“饭的话,煮一大锅高粱米饭,能捞三大盆水饭,白菜汤上面再贴上一锅圈大饼子,应该能够吃了。” “是不是有点不足性,半大小子估计都挺能吃。” “那我再上妈那捞一大盆酸菜,炒粉条吃。” “中,多炒点。” “妈那咸菜缸里再捞点豆角、芹菜叶啥的,也能下饭。” “那你还得再煮一锅饭。”小寒说:“高粱米不够的话,再去买点。 这个米能和村里买,也能借,然后秋天还。 秋荷点头,她打算是借。买什么买,哪有钱。 “小五舅舅。”多多一早上趴在窗台上,望着院外,连小人书都看不到心里了,一看见院门外有人进来,立刻穿鞋下地,跑出去迎接。 小五三步并两步跑到院中,一把把多多抱了起来。 多多搂着他的脖子,咯咯咯笑了起来。 于千岩一瞬间醋意上涌,他对小寒说:“完了,我要失宠了。” 小寒笑死了。 他们到的时候还不到九点,还是骑着三轮车来的。 两辆三轮车上装着满满的尼龙袋子。 “姐。姐夫。”程庆带头打招呼。 于千岩笑着点头,“快进屋吧。” 多多缠着小五帮她推秋千。但秋千座位比较宽,她人还小,一个人坐还不安全,于是同来的齐明宇和她一起坐,小五推他俩。 秋荷把正在缝的鞋放在炕桌上,把来人让上炕。 孩子们不愿意脱鞋,这一路走过来,一脱鞋,估计屋子就不能呆人了,齐齐地坐在炕沿上。 程庆打量着屋子里摆设,看着柜子上摆着的照片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 如果他没看错,牛牛的长相和照片上的军人七分相似。 多多更多肖似小寒姐。 毛毛还是个小婴儿,还不大看得出来。 小寒看见了他看到的,把毛毛扔到他怀里。 慌的他紧紧搂住,又怕搂得太紧把孩子勒着,一时间汗都要下出来了。 顾不得再想其他了。 于千岩把小人书拿出来递给孩子们看。虽然他们不识字,但看看人也是挺乐意的。 毕竟也认识小寒,秋荷又随和,不一会儿也就放开了。 小寒给他们每人冲了一碗麦乳精水。 正热闹着,沈毅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毅被一屋子半大小子吓了一跳。 “沈毅,你咋来了,有啥事?”小寒看见他一愣,怕不是她妈那边有啥事吧,紧张地看着他。 “咋,我没事就连你家门都登不了啊,我看你家登门的人也不老少啊。”沈毅的脸立刻酸了。 他扭头看见秋荷的缝纫机上放了一堆男人的鞋,开启了地图炮模式:“这不但男人多,这男人的鞋也不少啊,这老多鞋可够穿一阵子的了。” “这是我大嫂和我订的,我做一双,我大嫂给我一双钱,挣钱还分男人女人啊。”秋荷见他说大嫂,先不乐意了。 “嗨哟,还是个小辣椒呢,说不得了。”沈毅乐了。 秋荷瞅了他一眼,放下活计去做饭了。 “快坐。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我不得问问嘛。中午就搁这吃饭吧。”小寒让座。 “中啊。”沈毅一口答应下来。 沈毅和其他人都不认识,觉得无趣,但又不愿意走,拎着缝纫机上的鞋看了起来。 又看着地上的尼龙袋子。 “这啥啊,这么老些。” 你还挺好奇宝宝。 “我收了点破铺衬,做鞋用的。” “这么老些,你得做多少双鞋!”沈毅惊叹了一声,随即更提高了声调说:“你做完鞋打算往外卖?” “看情况。”小寒模棱两可。倒卖鞋和收废品还不一样,收废品是被忽略掉的营生,没人管,但是卖鞋那可不一定了。 沈毅认真起来,他认真摸了摸鞋,忽然发现了不一样:“这鞋要是平脚的人穿着那可舒服了。这底子纳的实在,鞋帮上的也不错。” 他还点评起来了。 “这鞋打算卖多少钱一双啊?” “2块5。”小寒随口说。 “我们以前那个地方,深山老林的,特别费鞋。”以前后面的字,在他的喉咙里咕噜了一下,“随便一双片鞋也得4块,比这鞋底最少薄一半,这样式儿的要是卖过去,卖6块也有人要。” “来回路费多少钱?”小寒来了兴趣。 “连火车再汽车,还得雇毛驴车,来回100块吧。” 一百块钱虽然不少,但是如果鞋够多,平摊下来,成本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一次能卖出去多少双?” “一人咋也能留三四双单鞋,我最少认识七八十人,卖个五百双不是事儿。但是太重,一个人扛不动。” “火车能托运行李,后面倒汽车和雇驴车雇人帮你搬搬花不了多少钱。”于千岩接上了话。 小寒点头。 “那按五百双带。” “那能剩个1600块钱。”于千岩算清了账。 沈毅眼睛都绿了。 “你啥儿前能把鞋做出来啊,那边入冬早,十月份单鞋就穿不住了,越晚去,买的就越少。” “做这么多鞋,秋荷一个人肯定不行,可以找冷哥商量商量,用平山村的名义注册一间制鞋厂,这样既能采购到平价的原材料,还能聘请你当销货员。”于千岩说。 沈毅一喜,有了村里开的介绍信,那他就是公家人了,可不是投机倒把。 “那得让我们秋荷当厂长,让她监管生产和产品质量。”小寒说。 正在外屋地烧火的秋荷吓了一跳,还没有从自己拥有了一台缝纫机的喜悦中出来,就又被一个巨大的消息砸中了。 厂长? 她? 能行吗? 第54章 天上的星星璀璨并不是因为它们叽叽喳喳 “罗厂长。”沈毅笑着竖起大拇指了指自己说:“沈销售员。” “嗯~~不是。”小寒笑着摇头说:“沈经理。” “哎哟哎哟。”沈毅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小寒和于千岩也跟着笑,小孩子们不懂,也跟着干笑。 程庆抱着毛毛在地上漫步着哄她笑。 秋荷听见大家笑松了口气,原来大家是在说笑话呀。 牛牛带着年龄小的三个孩子去村里玩,小寒叮嘱他们,早点回来,别耽误了中午吃饭。 程庆抱着毛毛去院子里,毛毛对于屋子外面的世界抱有极大的热情,不时地发出笑声,还会说一些人们不懂的婴言婴语,程庆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并熟练运用,在别人的视野里,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夹着嗓子扭捏作态,有点辣眼睛,只有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化了。 “平山村以后真的不打石头卖了啊?”沈毅问。 “冷书记要在隔壁山上建个养鸡场,再打石头怕影响养鸡。”于千岩搭话,陪他聊起了天。 小寒则去帮秋荷的忙。 这会儿的饭好做,前面的大锅煮饭,后面的小锅炸鸡蛋酱。 十二点,饭也都差不多了。 秋荷抱毛毛吃奶回来,就能开饭了。 毛毛已经睡着了,疯玩了一上午的两兄妹也昏昏欲睡,小寒分了两桌,小孩子们一桌,沈毅程庆坐一桌。 于千岩拿了两瓶53度高粱白酒,问:“来点?” “哎哟,这好东西,来点。”沈毅微微一笑。 “程庆也少来点?”于千岩举着酒瓶问。 程庆其实没有喝过酒,但他被分配到了大人的桌,自觉是个大人了。在他的认知里,喝酒是大人们才能干的事,此时他是极度渴望的,但他还是扭头看了看小寒。 小寒笑着说:“男子汉大丈夫,喝点吧。” 程庆使劲点了点头。 于千岩笑着给他倒了小半碗。 给沈毅则倒了满满一碗。 “哎哎,你也满上啊。”沈毅紧盯着于千岩给他自己倒酒的手,生怕他少倒了一滴。 “姐,你喝不?”程庆问小寒。 “她不行。”于千岩和沈毅异口同声。 “你们不知道,她上初中的那前儿,有一回不小心喝了她哥的碗底子,脸红的像关公,小嘴和机关枪一样,说她妈偏心眼,只给她大姐做新衣服,她只能穿她大姐剩下的。”沈毅笑着说。 “你说啥呢。”小寒阻止他。 “我和你们说,你们这个姐啊,那,厉害着呢,把她妈给批评的体无完肤,说啥,我穿大姐穿剩的,那为啥我老妹儿就能做新衣裳,把她妈噎得够呛。” 阻止无效。 “沈毅,程庆,弟弟们,欢迎你们来我家作客。”于千岩举起了碗,大家有样学样举了碗。 其它人碗里有麦乳精水。 于千岩喝了一口,沈毅也跟了一大口。 程庆也喝了一大口,结果被呛的咳嗽了起来,怎么也止不住,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小寒拿出红色的长卷卫生纸,撕了一截给他擦鼻涕。 沈毅看着他的狼狈样哈哈大笑。 “小伙子,这能吃香的喝辣的,才是有福之人,你得多练啊。”沈毅说。 “快吃点菜。”小寒给他夹了一筷子肉。 程庆赶紧吃到嘴里,慢慢地脸红了起来,跟着脖子也红了。 小寒不让他喝剩下的了,给他盛了碗高粱米水饭,让他吃菜。 “平山村不出石头了,你们还上哪买?”于千岩问。 “往远处走走吧,卖石头的山不多。”沈毅拿萝卜沾了点酱放嘴里嚼了,“这卖石头能挣不老少钱吧,四邻八乡的,谁不知道就你们村趁一台拖拉机,可说不卖就不卖了,那以后钱从哪来?你们村地不多吧?” “不是要建养鸡场嘛。”小寒帮他夹了一筷子肉。 “养鸡不容易吧,遇了鸡瘟一死一大片,就算放山上养,好点,但容易丢蛋,投入人手多,收入指定不比如打石头卖钱。” “你这退堂鼓打的挺溜啊。”小寒笑:“我是支持冷书记的,虽说暂时收入可能减少,但是石头这玩意,采了就没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是掌舵人,还是得往长远处看。” “嗨哟,还青山,你看那山上长一根草不?”沈毅嘲笑。 “青山,只是一个比喻,只要有这座山在,以后说不定就能变成钱。但现在一股脑的全采完了,那以后就算有更好的挣钱机会也没办法了。就比如,你说林场,他也不是说捡一片林子全伐干净吧,而是会把小树旁边的大树给砍掉对吧?”于千岩慢悠悠地说。 林场这个词,在东北就点半监狱的意思,因为好多劳改犯都发配到那里了。 这个词就有点像放火的州官,我能说而你不能说。 沈毅的脸有点僵,他举起碗和于千岩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于千岩也奉陪了。 “那后来呢?”于千岩问。 “啥后来?”沈毅莫名其妙。 “那阿姨,呃,我妈,她最后给小寒做衣服了吗?” “没有。”沈毅摇头,“农村人,哪有闲钱和布票啊。章叔家孩子多,还没有老人帮衬,日子过得艰难。” 沈毅解释了一句。 于千岩又借机问了许多问题,比如小寒学习成绩好,有没有奖励啊,家里条件不好,小时候挨没挨过饿啊,考上高中,那肯定学习挺用功的之类。 小寒也好奇,只好假意看着孩子们那桌吃饭,竖起耳朵细听。 “你看她外表,以为她是个利落要强的人,其实她可好说话了,大姨说家里条件不好,她就不好意思要衣服穿,还要啥奖励,饭都舍不得吃饱。” 于千岩看了小寒一眼,给她盛了半碗水豆腐,淋上蒜酱。 “哎哎,水豆腐不是这么吃的,你盛一勺,沾上蒜酱,一勺一勺吃。”沈毅嫌弃他:“外地人。” “我就愿意这么吃,这么吃多过瘾。”小寒立刻接话:“你本地人不懂。” 于千岩眯眼笑了。 沈毅气得直瞪眼。 牛牛和多多吃完饭就睡着了。秋荷把他俩抱到了于千岩的炕上。 程庆看着兄弟们都吃好了就说:“姐,我就带他们先走了。” “也行,这骑一路也得两三小时,早点走也行。” 送走了孩子们,小寒和秋荷收拾桌子洗碗。 于千岩和沈毅继续喝酒。 “冷书记真是这个。”沈毅竖起大拇指,“旱改水是个趋势,他早走一步,以后但凡上头要竖个典型,那一定绕不过他去。” “是个有头脑的好领头人。”小寒点头,“沈毅,我问你啊,林场里有工人吗?还是说全是劳改犯?” “全是劳改犯那还有个好?大部分都是林场的人,劳改犯也是归林场管。” “那他们钱从哪来?” “林子里就是宝地,榛子木耳蘑菇,啥都能换钱,要是有命,再采根参,那就更不得了了。” “这些他们能随便采?” “地方那么大,哪能管得那么到位。而且也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冻死吧。大部分时间看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自杀,不逃跑,就没人管。” 哪里都有适宜的生存法则。 “那些山货都老值钱了,有些还能出口换外汇呢。” “那这些人手里都有点钱喽。”小寒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沈毅喝了口酒,“有钱了,要么找女人,要么赌博,要么喝酒,一分钱都别想带回家。” 总有一款收割等着你。 两人喝了一瓶半高粱白酒,于千岩的脸已经煞白了,沈毅光着脚冲到院子里大吐特吐。 再回来,躺在炕上就睡着了。 于千岩帮着小寒收拾了桌子,小寒帮他拧了温热的毛巾擦了手脸。 “你回屋去躺一会儿吧。”小寒温声说。 “酒品见人品,这人行。”于千岩说。 小寒点了点头,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回了屋。 俩孩子睡得正香。于千岩脱去外衣裤,躺在炕梢,盖上被子睡过去了。 小寒抱着毛毛去了秋荷房间。 毛毛一般会从中午睡到下午三点多,小寒抱起她时,她只睁眼看了看,就又睡着了。 “有了缝纫机,做鞋是不是就能快点?”小寒问。 “那肯定的。”秋荷正在上鞋帮,“大嫂,这十双鞋,我今天就能做完。” “哎哟,我们秋荷真厉害。”小寒赞道,数了鞋钱给了秋荷。 秋荷利落地收了。她知道大嫂这人,在钱上算得一清二楚,她常说亲兄弟明算账目。 她觉得有道理。 沈毅直到四点多才醒了酒,赶紧赶最后一班大客走了。 第二天,4月15号。 小寒和程庆一起去了革委会找强主任。 强主任打眼看了一下俩人,亲自帮她们倒了茶水。 “谢谢强主任。本来说是早点来谢谢您,不巧我女儿和儿子生了场病,耽误到现在。”小寒满脸堆着笑,“庄户人家也没啥能拿的出手的,就让小庆要了您的鞋样,试着给您做了几双,您试试看,看哪双更合脚,以后我们就按这个给您做。” 强主任左手执茶杯,右手拿茶盖正在拨茶,听到这话笑了:“哦哟,我以为一次性买卖,没想,还终身呐。” “看您这话说的,鞋又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就是我们的心意,毕竟是手工做的,您肯一直穿,那就是给我们面子。” 小寒边说边从包里往外掏鞋。 直摆满了整个不太大的桌子。 强主任愣了一下,他知道要给他做鞋,但没想到做这么多。 “这我穿几年也穿不完啊。”强主任心想这农村人就是实诚的让人心疼。 “啊,不是。”小寒赶紧解释,我们做了许多不大一样的鞋,您一双一双试试,看哪双穿着最舒服,以后我们就照着那双做。” 这是什么阵仗,一双鞋还能做出啥花来? 他放下茶杯,接过小寒递过来的鞋,穿上脚。 立刻感受到了不同。 足弓处特别硬。 “您走两步,每双都试一下,看哪双最舒服。” 每双鞋都编了号,这双是一号。小寒把一号的布条捏在手里。 “这双脚心有点胳的慌。”强主任点评。 “那试试这双。”小寒又递出了二号。再把子号子布条塞回他试过的鞋。 全试了一遍之后,他选中了第五双。 “这双最舒服。” “好,那以后就按这个给您做。”小寒说。 “确实得你们做。”强主任笑着点头,“你们咋想出来的?” “也是巧了,我小叔子和您的脚一样,足弓平,我小姑子做鞋的时候,纳鞋底就会用点心。这回听小庆说,您也是这种脚,但她也没见过您的脚样,就只好多做一些,难为还真有做合适的了。” “不错。”强主任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说:“这是鞋钱,你们收好。” “您这是打我脸。”小寒赶紧推了回去:“您帮我们这样一个大忙,那要是这鞋您付钱,那我们以后可不敢麻烦您了。知道了,您是嫌弃我们事多,麻烦。唉。” 强主任被她逗笑了:“你这女同志好伶牙俐齿,我是这个意思吗?” “您收了,就不是这个意思。” “好。收了。”强主任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为啥觉得这么好笑,到最后都抽到椅子上了。 小寒和程庆互看一眼,显然是没明白到底哪里这么好笑。 小寒把剩下的九双鞋都收了回来:“强主任,那我们就走了,随后按这个做好,再让小庆给您送来。” 强主任摆了摆手,端起了茶杯。小寒领着程庆出了门。 两人还没走到大门口,有一个中年汉子追了过来,人精瘦精瘦的,两颊都有点陷。 “强主任说你们现在住的院子,右手边的院子也空着,五块钱一个月,要是想租就给你钥匙。” “租,租。”小寒大喜过望,连声答应。 签了租房合同,上打珠,交了三个月房钱,拿了钥匙。 “姐,你可真厉害。”程庆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小庆,你也可厉害了。”小寒笑着说。 “真的吗?”程庆扁了扁嘴,极度不相信。 “当然啊,你看见强主任那么大的领导,进退有度,一看将来就是干大事的。” “可是我都没说啥话啊。” “天上的星星璀璨并不是因为它们叽叽喳喳。不说话不代表你不真诚,不代表你不会办事。有的时候反而言多必失,恰到好处的好,才是最好。” 程庆认真记下。 第55章 这欠的可咋还好啊 秋荷找出一号鞋的鞋样,按照大嫂的要求,准备再缝三双。 “千岩,你说咱们要不要弄个标记,万一我们秋荷的鞋打出名声了,大家一看那个标记就能知道是秋荷做的。”小寒抱着毛毛轻轻的拍着,她吃完奶回来,本来睡着了的,但是妈妈抱着她,她学精明了,硬撑着不睡。 于千岩趴在炕桌上写教案,两条长腿平直地从炕桌下伸到对面。 牛牛在另一边写作业。写的是汉语拼音。 多多则在一张废报纸上乱画。 于千岩的房间里有书桌,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占据了炕桌写教案。 于千岩闻声抬头说:“这个好,这种叫商标,你看这桶麦乳精,这上面的图案就是商标。” 因为秋荷也看了过来,于千岩就解释了一句。 “那咱们得先给我们秋荷未来的鞋厂取个响当当地好名字。”小寒笑道。 “妈,叫多多。”多多凑到了她的身边。 “哈哈,多多牌布鞋。”小寒笑着说,“挺好。” 多多立刻挺起小胸膛。 大家都笑了。 “那你就被我们踩在脚底下了。”牛牛说。 多多立刻不乐意了,她严肃地说:“妈,不能叫多多。” 小寒思考了一下说:“那不如就叫多福吧,叫着顺口,寓意也好。” 于千岩和秋荷都觉得好。 于千岩在旧教案背面写了多福两个字。 “这个是小篆的写法,可以寓意这福气自古传承,还可以再延续下去。” “真好看。”小寒赞叹:“你竟然还会写小篆。” “我姥爷解放前是开当铺的,对于文玩字画均有所涉猎,我小的时候学过一些。”于千岩说。 小寒心里暗吃一惊,小说里只写他妈妈早早就去世了,想不到还有这层身世。 “这个要咋缝出来呢?”小寒用手摸了一下那苍劲有力的两个字喃喃了句。 “我能用缝纫机轧出来。”秋荷说:“用黑线跑一遍,再用金线走个边,指定好看。” “这都行,你这手也太巧了吧。”小寒夸赞。 “大嫂你去北京不知道,三合那边有一个裁缝班,我去学过裁剪。”秋荷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没钱买缝纫机,学成后就荒废了。她妈说等她找婆家的时候管婆家要一台缝纫机。 “哦。”小寒点头,难怪她当时看到秋荷屋里有一个裁缝专用的大剪刀。 于千岩把那两个字撕下来递给秋荷。 “要是真准备干,那你就不能啥都亲力亲为了,得找人。”小寒说。 “找人?” “对呀,你总不能打壳子,纳底子都还一个人干吧,即便找妈和你二嫂帮着你,一个月也做不出几双来。那要想打出名声去可太难了。” “那要是做出来卖不出去咋整?” “供销社里都有卖鞋的,说明这东西还是有销路的,就是不知道销量咋样,赶明儿个,我去问问。但是想做东西,你得有差异化,就是你要和别人的能明显区别开,这样才能有竞争力。” “沈大哥说我做的鞋耐穿。”秋荷说。 “嗯,质量好,这确实是一个优点,但是肯定是不够的。”小寒点头。 “首先吸引人的,还是鞋样。你试看看能不能做出点不一样的鞋来,我拿着去给你推销推销,看看能不能签上几个订单。如果能签上,那再加上沈毅说的林场的路,除了能保证你付得起请人干活的工资,还能有盈余。” 秋荷兴奋起来。 “大嫂,你等会儿。”她爬下炕跑回她自己的房间了。 不一会儿就拿了两本破烂的杂志回来。 “大嫂,你有一回带了好多东西回来,有尺子还有破布啥的,里面就有这两本书,可好看了。你看看她们穿的鞋。” 秋荷指着女模特脚上的鞋。 30瓦泛着黄色光芒的灯泡下,大大小小五个脑袋齐齐探了过来。 这个女模特,一看就是七八十年代香港摩登女郎的穿着打扮,大波浪头发,浅色碎花衬衣,黑色短裙,脚下一双黑色的小皮鞋。 她一共找出了三张。大部分都不是全身照。 “她们穿的是皮鞋,你是打算开一个皮鞋厂?”小寒笑道。 秋荷摇摇头:“不是,大嫂你看,我可以照着这个款式做女鞋啊。” 她指着其中一双鞋说,这是一双淡青色的皮鞋,和那件衬衣遥相呼应。圆头,浅脸,中间有一根窄皮带,带扣是一颗珍珠。粗跟,有三厘米左右。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都不算过时,确实挺好看。 其实时尚未来也就是个圈,一直在轮回。 “这个鞋跟咋做啊?”如果要支撑住鞋跟,那鞋底得有钢板。 “不直接做跟,纳鞋底的时候纳成坡形,后面高,前面矮。”秋荷说着,眼里闪着晶晶的光。 “这个我不懂,这样是不是比较麻烦啊?”小寒说,主要是怕会增加成本,时间成本也是成本。 “也不太麻烦,打壳子的时候,算计好就行。” “那行,那你就先试试。你先做出几双样鞋出来,我出去给你探探路。”小寒说。 秋荷连连点头。 第二天晚上回来,刚下了车,就看见于秋岩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裹,是白色的棉布缝成的,上面用黑色圆珠笔写着寄件地址,是上海国营永福机械厂,收件人是于千岩。 “这是啥?” “我表哥给我寄了些东西,回家再说。”于千岩把包裹交给她,让她抱着坐上后座。 不算特别重,但也不轻。 刚到家门口,就见一个年轻的妇女从她家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用围巾子包着的包袱。 看见他俩,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低头快步走了。 “这谁啊?”小寒悄声说了句。 “她叫黄艳秋,她爱人前年打石头埋雷管的时候被炸死了,留下了一个婆婆,两个儿子。小的才三岁。”于千岩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悄悄告诉她。 “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你说你招惹她干啥。你要不要名声了。”小寒婆婆在屋子里大声斥责秋荷。 于千岩接过小寒手里的包裹和小寒一起进了屋。 “妈,咋的了。” “咋的了,这家伙给你做了两双鞋挣了点钱,那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要登天了。还咋的,人家还要雇人帮着做鞋,嗨哟,我这老太婆真是瞎了眼,看不出你还是这尊大佛呢。挣那点钱是不是在你兜里乱蹦,嫌沉你拿出来,我给你收着。” 小寒婆婆指着秋荷破口大骂。 秋荷抹着眼泪。 牛牛和多多吓得躲到炕梢的墙角。 还好毛毛睡得正香甜。 小寒心下了然,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打压式教育,担心了,不直接提意见,反而是极尽挖苦之能事,总之让你尽快打消不符合她的观念的行为。 “妈,你坐。消消气。”小寒把她婆婆推到炕上,然后对秋荷说:“妈也是担心你,老人家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她说的话,你要往心里去,做事之前确实要多想想,毕竟你还年轻,有些事没有经历过,这些经验是花钱也买不来的。这是亲妈才和你说,换个人就只看你笑话了。” 小寒婆婆听着心里舒服极了,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秋荷抹抹泪。 小寒拉着她的手把她也推到了炕上。 于千岩招手让牛牛和多多到炕沿边,一手抱着一个,去他房间了。 小寒婆婆这才注意到孩子们被她吓到了,脸色有点不自然。 于千岩一会儿又掀帘进来把毛毛也抱走了。 “你请黄艳秋帮你做鞋了?为啥呀?”小寒问秋荷。 “她和我一起学过裁剪,她手艺好。”秋荷说。 “那副狐狸样,男人都贱嗖嗖地围着他转,能是个什么好东西。手艺好也不能用她。”小寒婆婆立愣起眼睛骂道:“你跟她接触多了,你不是那样的人,人家也会说你是那样的人。” “妈说的有道理。”小寒附和了一句。 小寒婆婆立刻高兴起来:“看看,你大嫂都这么说。” “咱们想个折中的解决方法,这样,让建军媳妇和她交接。你有啥要求和你二嫂说,让你二嫂和她转达,东西啥的,让她找你二嫂领。”小寒说着,脑子一转:“不如这样,你就让你二嫂当个总管,所有的材料都由她发放,做好的东西由她收集起来并检查,合格的再给你送过来。” “妈,你看这样成不?”小寒又对秋荷说:“到时候也别亏待你二嫂,该给的钱给到位。” 秋荷点头。 当个总管,这句话在小寒婆婆脑海里回荡。能给老儿媳妇找个事,还是总管,那以后这老儿媳妇还敢在她面前作妖! 她美了一小会儿,立刻拉回了现实,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嘛。 “找人做鞋出一份钱就算了,又弄个总管,哪来的钱。”小寒婆婆压低了点声音。 “妈,秋荷有她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可以做。但是这会儿私人想开个作坊太难了,一不小心就成了投机倒把了。我想的是如果这事能成,和冷书记商量一下,村里开一个制鞋厂,到时候聘咱们秋荷当厂长。开工资给工分,冷书记不是小气人,肯定能给到咱们满意。” “冷书记能同意?”小寒婆婆语气已经松缓了,她都觉得冷书记能同意,这不,鸡场下面的鸡舍已经都快盖好了,听老头子说,这两天就要大批地进鸡苗了。 “咱们要先了解市场,然后有产品,才能和他说啊。不然总不能凭着一张嘴说,冷书记,我想建个制鞋厂,秋荷要当厂长。”小寒开着玩笑,“那冷书记肯定要把我列为拒绝来往户啊。” 小寒婆婆被逗笑了,立刻又止住了。 “那这得多少钱往里搭啊。” “妈呀,你就算对秋荷没信心,你也得对我有信心吧,秋荷但凡把她设想的鞋做出来,我就能给她高价卖出去。” 这个儿媳妇的能力虽然她没亲眼见过,但就从她出去捡破烂开始,她家里就没断过鸡蛋,麦乳精也是一个月一桶的给她送。 他大儿子活着的时候每月都会给她们寄钱,但那些钱她哪舍得花,虽说日子比别人家过得宽裕些,但是和这两个月的日子那真是没法比。 就算吃葱蘸酱,那也得拌块豆腐。 每个月还给十块钱。 但只看她日子是越过越好,没有为钱愁过。 老头子说了,这儿媳妇是带着金光的菩萨,是兴家来的。 “妈妈,毛毛有奶粉喝了。”牛牛掀开屋里的门帘,探进了头说。 “啥?”小寒面露喜色:“给小孩子喝的奶粉?” “嗯,于叔叔冲好了,等一会儿喂毛毛喝。” 小寒立刻就想过去西屋。 “你们忙吧,我就先走了。”小寒婆婆下了炕,不放心地拍了秋荷胳膊一巴掌:“那你可好好做,别赔了钱。” “妈你放心吧。”小寒笑。 送走老太太,她去了西屋,毛毛醒了,于千岩抱着她,正给她喂奶。 竟然还真有奶瓶。 但是小家伙就是不配合,左躲右闪的不肯喝。 “妈,妹妹她为啥不喝啊?”多多咽着口水问。 “因为毛毛吃惯了黄婶的奶水,习惯了那个味道,让她喝奶粉,她一时接受不了。多喂几回,她习惯就好了。” 小寒解释了一下。 她有同事在给孩子换奶粉的时候或多或少都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她坐上炕,接过奶瓶,跪坐在于千岩身边,继续喂。 毛毛看着她,张开小嘴吸住了奶嘴。 小寒微笑着鼓励道:“我们毛毛真乖,是最棒的宝宝了,你尝尝这个奶粉,它可好喝了呢。” 她温声细语,再加上毛毛也确实饿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吃了。 “这下好了,半夜可以在家喝奶粉了,不然我都准备给她熬米汤水了。”秋荷松了口气。 因着天气越来越热,让黄嫂子挤的奶有点放不住了。 “你买了几桶,这金贵东西不好买吧?”小寒惊叹,这奶粉牌子竟然是惠氏。 “我让我表哥帮我从香港带的。买了四桶,只是晚上吃一顿的话,能吃三个月。” “千岩,真是太谢谢你了。” 毛毛喝完奶,开始自己咿咿啊啊地玩了起来。 秋荷摆好桌子,叫大家吃饭。 小寒洗了奶瓶。 那个奶嘴设计的也挺好,无异味,捏了捏,手感也好。 这个时代的东西,质量是真的没的说,但这些得多少钱啊。 这欠的可咋还好啊? 第56章 伍月的威胁 石油二厂搬家的人数剧增,听说是先腾空房子的,到了新厂可以优先挑房子。 “姐,我听说锦西那块儿给盖了好几栋楼房,有六层。就像市委还有邮局家属院里的一样,厂长说了,先到的,就能优先挑。”齐明宇捡了个空说。 小寒点了点头,继续招呼来卖废品的人。 她已经三天没去市委家属院那边收废品了,这边根本忙不过来。 得亏又租一个院子,不然收来的家具根本就没有地方搁。 直直忙了一个星期,忽然人就少了。 “姐,门房朱叔说,再有一两个礼拜,咋也搬完了。越往后人越少了。”程庆说。 虽然这些天确实赚了不少钱,但眼看着这生意要没,他有点迷茫,好像一场热闹,他刚挤进来,还没咂摸出啥味来呢,戏就散场了。 意犹未尽。 “没事,这边结束了,咱就去市委那边接茬收,那边能收到的东西多,养活咱们不成问题。”小寒安慰他。 程庆看着远处的花墙,还有正在装车的那对竞争生意的夫妻,思绪飘了出去。 毕竟厂子大了,人员众多,即便是大部队都搬走了,留下来的散户,也让她们忙活到了月底,才算是彻底没了人。 小寒买了两条三炮台,让程庆去给门房一人一条,也算全了这段时间的照顾之情。 门房知道他们这段时间挣了钱,而且咋说也是帮了忙的,不然他们早被撵走了,心安理得的收了烟。 送礼这种事,顺顺利利地送出去了,收礼的人高高兴兴地收了,是极舒适的。 小寒看天色尚早,对大家说:“今天早点收,咱们回去盘盘账,中午吃点好吃的。” 这段时间太忙,她还没去过新租的院子呢。 孩子们其实都累坏了,听见这个消息,难得地欢呼了起来。 程庆虎着脸,看见孩子们安静下来,点了点头。 一进院门,竟然闻见有做饭的香味。 “章同志你来了。”程庆的二大爷搓着手,黑红着脸,迎了上来和她打招呼。 小寒略感意外,这位二大爷并不太擅言辞,平常都是闷声干活,等她打招呼,才会回个憨笑。 “二哥,谁来了?”一位妇女从厨房里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招呼。 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盘了个圆发髻,穿着带着补丁的衣服,腰上系着一条粗布围裙。 看见小寒,笑了一声:“你是小庆的姐吧,总是听他们提起你。我叫魏新霞,你叫我魏姨就行。” “魏姨。”小寒摸不着头脑,干笑了一声。 程庆他们也推着三轮车进门了。 显然他们也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都有点懵。 “小庆,这是......”二大爷继续搓手。 “我是你家隔壁村的,你叫我魏姨,我今天上城里来找他,以后啊,就打算和他搭伙过日子了,你有啥意见不?” 魏姨是个爽快人,快言快语,三两句就说清楚了缘由。 程庆也露出干笑,大人的事,他也没有理由插言啊。 “那姨,你,你就。”程庆努力想着说词。 “小庆,你放心。我老头没了,无儿无女,指定一心和二哥过日子。我虽然人穷,但志不短,在这里也不会做贼的,你只管放心。” “没没没。”程庆连连摆手。 “魏姨你是做饭了吗?好香啊。”小寒赶紧上前打岔。 “啊对,我煮了高粱米饭,拿荤油和酱油和上了,还切了葱花,可香了,你们赶紧的,进屋吃饭。”魏姨自来熟的招呼,好像这是她家。 “好。”小寒点头,背了背包进了屋。 包里全是钱,最上面铺着几张纸,全当是掩护了。 程庆把今天收到的家具卸下来。 “姐,我领你上新租的房子看看。” “好。” 程庆从墙上摘下一把钥匙,领着小寒出了门,真的就是隔壁。 他们租的是胡同最顶头的屋子。现在这间就是出了院门右手边这家。 院墙是石头垒的,挺高,一枝绿枝从墙上探出来,枝头的花已经开完,隐有小果成型。 院门是木头钉的,打开锁,推开门,院子里杂草丛生,新收的破家具摆在院子里。院里还有好几棵树,小寒认识毛桃、枣树。另外一棵靠墙生长的树,她并不认识到。天井里看样子应该是一棵葡萄树。 “程庆,这是葡萄树。”小寒仔细看了叶子,还结了许多小小的青果。但因为架子已经损坏,葡萄藤乱爬,有些果子都压坏了,“你让二大爷先做一个架子,把葡萄架起来呀。” “中。”程庆答应一声:“姐,这房子破败的厉害,只有一间勉强能住人,但是这院子比那边的大,以后旧家具都能摆到这里。” “那得搭个遮雨棚,不然这马上就夏天了,一下雨家具就浇坏了。” 程庆点头。 “姐,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姨,我二大爷没和我说啊。要不我今天和我二大爷说一声,把她给撵回去吧。”程庆压低声音说。 小寒推开屋门进了屋,正房是坐北朝南的,有五间房,院子里没有建厢房,所以看起来院子就特别大。种了好几棵果树也不嫌拥挤。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程庆摇头。 “二大爷能找个伴也不是坏事,但人心隔肚皮,你反正长几个心眼,防着她点。”小寒说。 “那把这边收拾收拾,以后让她住这边,别轻易上那院。”程庆想了想说。 “也行,破旧的家具都直接放这边,二大爷收拾好一件,你收一件,收好的放你院里。”小寒点头。 等齐明宇和小五卖废品回来,大家伙坐在一起吃了个饭。 小寒叮嘱他们去买了猪头肉,还买了烧饼,面条。 这顿午饭异常丰盛。 魏姨不大敢吃,程庆帮二大爷夹菜夹饼,二大爷再帮她夹到碗里。 吃着吃着,魏姨偷偷背过身去抹了抹泪。 程庆找二大爷聊了会儿,说了他的打算。 不一会儿魏姨就抱着二大爷的铺盖卷欢天喜地地上隔壁院子去了。 孩子们帮二大爷把他干活的家伙事,还有一些准备修理的家具搬了过去。 几人坐在客厅里开起了会。 客厅里摆上了八仙桌,长条凳,五斗橱,已经很像样子了。 小寒和齐明宇一起对账算账,弄了两个小时,终于把这小一个月的账算清楚了。 “这个月到今天,24号。我们一共赚了2367块3毛6分钱。”小寒说:“刚刚小五去数了所有的家具,目前所有的,修理好的家具一共有72件,没有修理好的有134件。明天我和程庆还有二蛋一起去卖家具,明齐你带着他们去市委家属院收废品。” “嗯。”大家齐齐点头。 “姐,咱们这一个月挣了这么多钱呐。”小五讷讷地说,有点不敢相信。 “这还没算家具,这些家具最少也能卖六七百块钱。”小寒笑着说。 现在的钱,最大面值是十元。她们收到的零钱居多。 如果现在有人去翻她的柜子,会发现她有小半柜子钱了。 有一次她背了满满一袋子钱回去,售票员还帮她抬了一把,惊了她好大一跳。 孩子们虽然不大识字,但算术还是没啥大问题,自己一加,这不得有三千块钱了。他们竟然挣了这么多钱。 “别得意,这种买卖不是天天都能有,要是不好好干活,以后还得喝西北风睡水泥管。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明儿该干啥干啥,该上哪儿捡破烂就上哪捡去。”程庆虎着脸吼小孩们。 小孩子们齐齐啊了一声,包括齐明宇都面露失望之色,继而是害怕。 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虽然才住了两个月好房子,但再让他们睡回水泥管,他们觉得肯定受不了。 “不,不去捡了,捡太费劲。”小寒摇头,“市委这边留两人,负责市委家属院和邮局。咱们再分开一组去白求恩医院那,那边有纺织厂,工人多,女工尤其多。女人生活仔细,积攒的废品肯定更多。” 孩子们一听不用再去捡废品了,都高兴了起来。他们许久不捡废品了,地盘早就归了别人,这会儿再去,又得打无数架,还不一定抢得回来。 程庆一听小寒有这打算,也放下了心。 这些小孩子跟着他,他也觉得自己有了责任,但要把这五张嘴养活明白,他压力挺大。 “放心,跟着姐,保管叫你们芝麻开花节节高,哪能还往回抽抽。”小寒笑着打包票。 孩子们眼睛里都放出光来。 “于老师,有你一个包裹。”门房喊路过的于千岩。 “好。”于千岩答应一声,小跑过来门房拿。他知道是啥东西到了,心里高兴。 “唉哟,不亏是从大城市来的,这东西寄的就是勤,你爸妈可是心疼你呢。”门房笑着说。 于千岩微微一笑,道了谢,拿着邮包回了宿舍。 他迫不及待地剪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件浅灰色的西服。 这件西服,垫肩,掐腰,过屁股,版型很漂亮,料子很有垂感,里面还挂了里子,细看还有暗纹,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拎着衣服左看右看,满心满眼的欢喜。 “这衣服给章小寒买的吧,你说她要是知道,你亲手把自己的爹送进牛棚,你说她还敢不敢要你的衣服,敢不敢和你睡一铺炕啊?”伍月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门边,冷冷地看着于千岩说。 第57章 奖励一件新衣服 “你到底想干什么?”于千岩不理会她,反而仔细地把衣服收好,把拆开的白纸包好,再用细绳扎好,还系了个蝴蝶结,系好后又反复看了几次,颇满意地轻点了下头。 伍月就像是被针扎了个眼的气球,慢慢瘪了下来。 “江月姐要是知道因为给她报仇,把你陷入这个境地的话,她会难过的。”伍月喃喃道。 气一放,气势全无。 “现在这个境地,我很喜欢。谁都无需难过。”于千岩整理好包袱,转过脸去,认真对伍月说:“你和我现在都是大人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江月姐看着吃饭,看着睡觉的小孩子了。未来的路很长,怎么选择怎么走,是自己的事。我做过的事,没有一件后悔的。你好好地去上学吧,既然得了这个机会,那就好好地学。忘了这里的一切,如果它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 伍月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了下来:“虽然不理解,但是如果你以后后悔了,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 于千岩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此去山高路远,你保重。” 伍月去到上学的城市在偏远的南部山区城市,不知道这个名额她是咋搞来的。 伍月看他完全没有转圜余地,只得拎起门边的黑色旅行袋,转身走了。 “诶,这是件衣服吗?”小寒看着于千岩郑重托着的包装部。 “嗯,送给你的,你试试看。”于千岩笑着说。 “送给我?”小寒脸上不自觉地挂着笑意,在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句:“为啥送件衣服给我呀?” 她把衣服平放在炕上,伸手去解那只细绳系成的蝴蝶结,真真有了拆礼物的幸福感。 秋荷停下做鞋的手,牛牛和多多也在桌子上扭过头来看。 “因为听话懂事的小朋友,应该奖励一件新衣服。”于千岩悄声回了句,他听清了小寒的话。 不受控制的,一行清泪一下子滑落脸颊。 猝不及防。 小寒心里颤了一下,你受过的委屈有人知道,并且用最大的诚意来补偿了。一种直冲脑门的爽意占据了全身心。 她悄悄用袖子擦了泪,打开外面的白纸,取出衣服。竟然是一件浅灰色的西装,真真正正的西装款式,比正式的西装要长一些,休闲了一些。 “这衣服好漂亮啊。”小寒拎起衣服赞叹道。 她脱下外套,把西装套在绒衣外面。 绒衣是黑色的,配浅灰西装倒也不太违和。 西装是宽肩,带垫肩的,穿上有一种oversazs的风格,非常抬人。 秋荷滑下炕,递给她一双刚做好的鞋。 “大嫂,你把这鞋穿上,我刚做好。” 小寒接过鞋,换上。 这鞋是坡跟的,得有三四公分高,鞋前面有一条黑色的细带子,用一颗黑色的盘扣钉在旁边。 穿上这鞋,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挺拔了起来,她本来个子就不矮,此时更显高挑,竟让人有了压迫感。 秋荷不得不后退两步再看她。 “妈,你长高高了。”多多说。 牛牛抿了抿嘴,没说话。 他今天晚上一直都有点无精打采,小寒以为他病了,摸了额头也不烧,以为他累了,也没太在意。 “好看吗?”小寒走到门后,去照了照镜子,再转过身来给于千岩和秋荷看。 “好看。”于千岩笑着点头。 “大嫂,你老好看了。”秋荷也笑着说,“比那画报上的女的还好看。” “妈,抱。”多多站到了炕沿上。 于千岩长臂一伸就把她抱在怀里,问她,“妈妈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多多点头,“多多也想要新衣服。” “行,赶明儿妈妈想办法换点布票,给你做新衣服。”小寒忍不住又照镜子。 她毕竟在北京生活过,所以衣服还算有几件,但也都是灰布衫,蓝布衫换着穿,如今竟然有了一件这么洋气的,不输后世的设计剪裁的衣服,她也有点爱不释手。 当晚,夜半。 小寒被牛牛睡梦中的哭声惊醒了。 她吓了一跳,赶紧去摸他的脑门,好在是凉凉的,没有发烧的迹象。 又摸了多多和毛毛,都正常,这才放下了一点心。 她把牛牛抱在怀里,轻轻晃着他说:“牛牛,不怕啊,妈妈在呢。牛牛乖哦。”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她妈妈就这样抱着她,哄着她。 “妈妈。”牛牛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哭声止了,又咕哝着说:“妈妈,闫斌打我。他说我是没爸的孩子,以后会被妖怪抓走吃喽。” “牛牛不怕,妖怪来了,妈妈一个人就能打跑,不会让妖怪吃你的。”小寒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告诉妈妈,闫斌是谁,他咋打你了?” 一提到闫斌的名字,牛牛又哭了起来。 小寒不敢再问,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 等他睡着了,拉开灯,仔细看了看他的全身,并没有伤痕,这才松了口气。 她正凝着眉想事的时候,忽然感觉外面有人。 她趴在窗台上往外一看,一个身影坐在秋千上,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啥。 “千岩,妈妈要走了,你好好跟着爸爸,知道吗?”妈妈穿着漂亮的旗袍,摸了摸于千岩的头发,于千岩则着急出门去和小伙伴们踢球,只觉得妈妈的话有点多,敷衍地点了点头,抱着球就跑了。 “于局长,您爱人,啊,不是,你前妻昨晚上吊自杀了。”一个年轻人,一大清早就匆匆跑来报信。 于千岩正喝一杯牛奶,听到这话,一下子就呛住了。 “这孩子心多硬,听说他妈走的时候他还踢球呢。”有个冲着他指指点点。 于千岩睡梦中,想捂住幼小的他的耳朵,但感觉胸口被压了块大石,无法动弹。 “别听。”他焦急地大喊。 “可不是,我同你讲哦,他妈,那个千金大小姐哦,都三十好几了,天天妖妖娆娆的,听说批斗的时候就被革委会的人给那个了,谁知道还挺有性子,当天晚上就上了吊了。” “唉,你这个小孩子哦,咋还动手打人呢。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人,你看,你妈死了,你连泪都不掉一滴的。” 指责声,讽笑声,声声入耳。 于千岩终于挣脱了梦境醒了过来,不知为何,又梦到了这个场景,他心慌意乱,感觉整间屋子在变小,在压迫着他。 无法呼吸。 他趿上鞋,外套都没穿,只穿着秋衣秋裤,逃也似地来到了院子里,呼进了一口气,但好像身上的力气也全用尽了,他踉踉跄跄地坐到了秋千上。 十三岁之后,他再也没有流过泪,今时好像把过往积累地全部释放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上。 小寒穿好衣服,拿了一件军大衣出了门。 于千岩听见有人来,把头压得更低。 小寒走过去,帮他把军大衣披起来。 昏黄的电灯光影映出的人儿,仿佛一只灰色的水晶,满身裂痕,只要手指轻碰,就会碎成渣。 她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愿,转身要回屋,身后于千岩拉住了她的手。 回头看,他仍然低着头,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秋千上的位置。 小寒走过去坐下,把军大衣也披了一些在身上。这样一弄,就好像她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她不开言,于千岩那犹如千军万马奔至绝境的心,慢慢平和了下来,安全感浙升,心里慢慢平静了下来,平静到他闭上了眼睛,竟然进入了梦乡。 此前他曾惊奇过,他已经丢失了他的睡眠很多年。尤其是梦到母亲之后,那几乎是彻夜难眠,每次他都要花费很大力气才不让自己拿利器割伤自己的身体。但那夜,在秋千上,他睡了这八年来最沉的一觉。 他也好像许久都没有想要自残的想法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在章小寒从他的被窝里睁开眼后。 老天爷不是应该一直惩罚我才对吗?为何竟然给了解药,我配吗? 第58章 眉笔 早上起来,小寒快速洗了个头。 擦干头发,头发略长长了点,她细致地用梳子梳顺,再把发尾自然地弯曲进去。戴上发卡,把碎发全部推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这个时代最漂亮的发型就弄好了。 小寒穿上于千岩送的新衣服,搭配了一条黑色的确良裤子。虽说没有牛仔裤效果好,但是就以她的眼光看来,那也是非常时髦的穿搭了。 她对着镜子往脸上抹雪花膏,孩子们在地上跑来跑去,互相追逐。 大清早就这么有精力。 她透过镜子看牛牛玩的也很起劲,心放下了一点。 弄好后再穿上秋荷给她做的鞋,整个人立刻变得不一样了,这双鞋跟最多有三厘米的高度,但是穿上后,她好像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光芒闪耀的那个人了。 高跟鞋之于女人,就像雨露对于初绽的花朵,让漂亮拥有了灵魂,变得更具魅力。 “大嫂,你长高了?你今天可真好看啊。”秋荷抱着吃饱了的毛毛回家,看着小寒,心底里抑制不住的欢喜,比自己穿上漂亮衣服还开心。 “真的?”小寒笑问秋荷。 “真的。”秋荷点头。 多多跑过来小心地拉着她的衣摆说:“妈,你省着点穿,等再过两年,我就长大了,你就把这件衣服给我穿。” 小寒弯腰捏捏她的小脸说:“等妈妈踅摸踅摸,看看能不能买到布料。要是能买得到,就给我们小多多做一件,不用等着穿妈妈的旧衣服。” 多多并没有就高兴起来。 她扭着小手,一本正经地说:“于叔叔说因为你上学的时候考了第一名,所以奖励你一件衣服,可我没考第一呀。” 小眉头紧皱在一起,皱成了一个小疙瘩,愁的不行了。 小寒实在忍不住笑了:“妈妈给多多做衣服是妈妈想做,和你考没考第一没有关系呀。但是我们多多要是以后考第一了,妈妈再给别的奖励,好不好?” “那多不好意思。”多多扭捏着蹦出了一句。 秋荷都被逗笑了:“小多多,你跟哪儿学的这个新词?” “育红班的刘老师,我同学王思玉的妈妈给她送饭盒,她就说,那多不好意思。” 秋荷和小寒互看一眼,都没接话。 “吃饭了。”于千岩从外面拎了饭桌进来。 “真好看。”于千岩看到笑着夸了一句。 小寒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扭头看向镜子,随口说了句:“这眉毛好像有点淡。” “我有办法。”秋荷高兴起来,她先把毛毛放到炕里,跑到外面拿进来一盒火柴,擦燃一根,吹熄后,甩了几甩递了过来:“用这个画。” 于千岩显然也没见过这个,他放好桌子,把要哭的毛毛抱在怀里,站在后面好奇地观望。 小寒心中尴尬,我就是随便一说啊。这玩意咋用啊。 但看着秋荷殷殷期盼的眼神,还是接了过来。 她拿着火柴梗,对着眉毛描了起来。 画妆这件事,她本就驾轻就熟,虽然工具不是那么好用,但聊胜于无,擦了两根火柴,还真被她画出了两条漂亮的眉毛。 “妈妈,你和老姑画报上的姨一样好看。”牛牛说。 小寒捏了捏他的脸。 吃完早饭,小寒把秋荷最近做的鞋样都装进袋子,她打算拿到市里去看看有没有别的销路。只靠往深山老林的单一销路肯定是不能支撑起一个鞋厂的。 于千岩今天请了假,专门陪着秋荷和冷书记还有村委会谈鞋厂的事。她俩双管齐下。 小寒直接在村里坐了小客车进城。 她先去约定好的国营家具厂对面,程庆和二蛋已经等着她了。三轮车上捆着修理好的家具。 程庆看着小寒远远走过来,刚开始没敢认,待小寒越走近,他眼睛就瞪得越大。 小寒憋着笑,目不斜视地走过他俩身边。 两个小孩的脑袋跟着她缓慢地转动着。 目瞪口呆。 小寒忍不住笑出声来,回过头看着他俩笑道:“咋的啦,不认识姐啦。” “姐,你,你今天就和,就和仙女一样好看。”二蛋结巴着说。 “会讲话,今天中午请你们吃面条。”小寒看着三轮车说:“东西咋不卸下来?” 第59章 厂长的人选 “不能在这卖了。”程庆摇头,“怕你来了没见着我们,着急。所以跟这等你,告诉你一声。”“为啥?”小寒问。“这是投机倒把。”二蛋抢着说。小寒最近卖废品卖得顺利,一时竟忘了这茬。“那咋弄?”小寒问,“咱们前几次卖,没事儿吧?”“卖都卖了,没事。不卖就行了。我打算下乡去卖。农村管的松。”程庆说,“我和二蛋去下秦村,半个点就能到,那边离城里近,富裕,估摸着能买的起。”“行,那就辛苦你们了。”小寒点了点头,辛苦点卖了,也总比被没收了强,如果人再给抓进去了,那就麻烦了。现在捡破烂卖破烂其实还是很被人看不起的。毕竟大家都以端着铁饭碗为荣。每天穿着干净的衣服,进了单位,就是有国家管的人,看着他们收破烂,有些人看不起,有些人可怜他们,总之没有人会往投机倒把上想。但是卖家具就不行了。和程庆二人告别,她去了百货大楼。上次来还时,整个人还是村里村气的打扮,这次来,那就天上地下了,一进来,就有人盯着她看。还没来得及走到卖面料的柜台前,里面的营业员已经热情地招呼她了。“同志,你看看布啊?”一个年轻的女孩眼神急切地叫卖,小寒看她恨不得一下子从柜台里面跨出来拽住她。她本想往旁边卖鞋的柜台上去,结果停留在了卖布的柜台。她摸着柜台上灰色的的确良布料,刚想问多少钱,结果售货员低声问她:“同志,你的衣服搁哪儿买的?可真好看。”“我爱人托人从南方,从上海那边捎过来的。”小寒答,又看其它布料,她答应给多多做件衣服,正好这营业员态度好,赶紧趁机看看布料。“这衣服多少钱,你卖给我吧,我出双份钱。”售货员眼睛都挂在她的衣服上了,恨不得立时穿在自家身上,“你要啥布,我能做主卖给你,不要票。”小寒眼睛一亮,想了想说:“这件衣服是我爱人送我的,肯定不能转给你。”看着售货员面露失望,她又接着说:“要不,我回去问问他,看看能不能再给你捎一件,你多出个路费就行,不用给双份。”“行啊。”售货员喜上眉梢,“那可真是太好了。”小寒刚想走,又被拉住:“我叫黄亦然,今儿刚来这上班,你问好了,过来告诉我一声,要是我不当班,你就告诉我这柜台上的人就行。”“好。”小寒点头:“我叫章小寒。那回见。”小寒走过卖布料的柜台,走到旁边卖鞋、围巾子、帽子这些配饰的柜台。她刚仔细看了鞋的样式和价格,黄亦然就追过来了。“你脚上这双鞋,我咋瞅着不一样呢。”黄亦然看着章小寒,忽然发现这人全身都是宝,就连头上戴着那个发箍都更洋气些,她觉得在省城都没见过。小寒一听这话来了精神,“这是我小姑子给我做的鞋,虽然是布鞋,但是是坡跟的,好看,增高,走路还不夹脚。黄亦然听着不夹脚,心里就喜欢了三分,她现在穿着皮鞋,虽然是粗跟,跟也不高,但是皮子硬,磨的小拇指上长了厚厚的茧,大脚指盖都快要和大脚指分家了。脱了鞋还臭的不行。看着欢喜,但咋也说不出把鞋让给她的话。“我这里正好有一双,和你脚码差不多,你要不要试试?”小寒问。“真的?”黄亦然不胜欢喜,她对着旁边卖针头线脑柜台的售货员喊了一声:“刘姐,麻烦你帮我看着点柜吧。”也不等回答,就拉着小寒从一角的小门出去,进了后面的办公室。“快,拿出来给我试试。”小寒边拿鞋,边抽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是个杂货仓库,前面摆着办公桌椅,后面堆着许多布卷,还有一些装在袋子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黄亦然接过她手里的鞋,都顾不上坐在椅子上就换了鞋。“唉哟,这鞋真舒服。”黄亦然来回走了两步,这个比皮鞋的跟矮,但是又比布鞋的底厚,跟高,既能显得人挺拔,还不夹脚,两全其美。“小寒姐,这双鞋卖给我吧。”黄亦然自来熟的开始喊姐了。小寒笑了:“送给你,不要钱。”“噢?”黄亦然装出一脸警惕样,“你要干啥?---尽管说。”一副找我你算找对人了的神情。小寒忍俊不禁。“我是凌河县下面平山村的,我们村准备开一个鞋厂,就想着来市里看看,能不能打开个销路。我们的鞋做工非常实在,用料扎实,底子纳的厚,纳底子的线绳都比别人家的粗些,并且针脚匀称又细密,鞋跟脚又好穿,就想看看能不能搁到咱们柜台里卖。”小寒把包里的几双鞋都掏了出来。左右看看,摆在了红色的办公桌上,一共四双,三双男式的,一双女式。都是正常的款式。但是鞋边镶着黑绒布条,鞋里面的白布平整熨贴,黄亦然翻看鞋底,上面的针脚均匀密实,看着就能知道这鞋穿起来得多舒服。她觉得她爸和她妈都需要一双。“多少钱?”“不知道咱这一个月能卖多少?”小寒问。“这种单鞋,男鞋是一块九一双,女鞋,一块六。我们这卖这个价格,一般我们的价格是加30个点,那进价男鞋应该是一块三,女鞋一块一。”黄亦然顿了一下说:“你别看这个进价低,但我们这边是在市中心,卖的快。一个月咋也能卖个二三百双。”她才来了一天,竟然把别的柜台的商品的价格记住了,还能知道进货价格。这个人应该不是看起来这么没心没肺。小寒点点头,批发的价格肯定不能和零售价格一样。虽然价格有点低,但是村里统一采购原材料,妇女们做鞋快,这些都能压低单双鞋的成本,但她也要回去算一下,看能不能合得住。“我今天是先出来做个调查,回去还得和我们村书记汇报一下,要是能行,我明天过来找你。”“行,你来找我吧。”黄亦然回头看了看,走到桌后,从布卷堆中推拉了一会儿,掏出了一圈浅灰色的布料,这布料一看是瑕疵品,因为上面有明显的跳线。“这是废品布,一卷,咋也有个12、3米,一块钱,不要布票,你要不要?”“要。“小寒极力忍住,没有两眼放光,流下口水。黄奕然心中高兴,只要能拴住她就行。她一定要穿上这件衣服,到时候见见她爸老战友家儿子,一定要迷死对方。平山村村委会此时热闹非凡。村长许全友和妇女主任许小萍正对着于千岩横眉立目。其实在座的,除了冷书记还有新上任的会计高强,其它人都对着于千岩散发出巨大的敌意。“于知青,你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吧,把你同学塞进我们村委会当啥东西,叫出纳,我们看在冷书记的面儿上,也就不吱声了,咋,这会儿你这半语子小姨子也想塞进来,还想干个厂长,你可真会想啊,可真敢想啊。”许小萍张嘴嘲讽道:“溜光水滑的大小伙子,贪图个寡妇,这会儿又管小姨子,怕不是全收了吧。”“当啷。”于千岩面色不变,把手中的茶缸扔在了地上,村委会铺的是红砖地,瓷缸落在地上,声音响亮,吓了在座的人一大跳。“许同志,慎言。这是村委会在开会,是工作,不是说混话的地方。如果你是这种水平,那我想妇女主任的考量,我要把把关了。”冷明皱着眉头说。武四齐被弄倒了,村民包括村委会成员其实是挺高兴的,但此时他们忽然意识到,权力全落在了冷明的手里,无人能抗??了。许小萍看了看许全友,许全友深深的吸了口旱烟没有作声,她熄了火,蔫坐在了座位上。“不好意思,手滑了。”于千岩弯腰把茶缸捡了起来,状似自言自语说:“一不小心,磕坏了,还有点可惜。”“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冷明接了句:“开鞋厂这件事,刚刚已经全票通过了,那现在就是厂长的人选上,大家有歧义,我这个呢,只有一条,任人为贤。只要能给平山村全体村民带来好处的,就是贤人,我就用。罗秋荷当选平山村广源鞋厂厂长,我投赞成票,其它人开始投票吧。”何娅娅第一个高高举起了手。 第60章 扶上马再送一程 会计高强看何娅娅举起手,条件反射地把手举了起来。 妇女主任许小萍眼睛里像是装了根钩子,狠狠地剜了高强一眼。 高强瑟缩了一下,把高举的手放低了些,但还是没有收回去。 新上任的治保主任吴文义也举起了手。 至此,已是四比二,获胜了。 冷明刚想开口宣布结果,许全友也缓慢地举起了手。 “我同意是同意,但是刚刚于知青说的那些,什么保证做鞋的妇女有基本工分,还要按每双鞋再计算工分,这可得说话算话。”许全友慢悠悠地说。 “付出劳动就赚取工分,这是理所应当。”冷明放下手回了句,“这一项顺利通过,那以后罗秋荷就是平山村广源鞋厂的厂长了。” 大家齐刷刷看向一直悄悄坐在于千岩身边的少女。 秋荷看大家都看自己,悄悄捏了一把大腿里面的嫩肉,让疼痛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站起身来,把颤抖的手背在了身后。 “请大家放心,我会好好干的。”秋荷用尽了力气保持语调平稳。 许小萍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 但秋荷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流露出胆怯的神色。 反而挺直了身板,对大家露出了微笑。 此刻她心中想的是她嫂子的模样。她想着要是嫂子在会怎么做,于是露出了更自信的笑容,嫂子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姑娘本就长得好看,近几个月被嫂子鸡鱼肉蛋的喂养,此时脸上有红似白,胶原蛋白满满,非常漂亮。 眼神坚毅,慢慢地看向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只有一句话:相信我。 冷明满意地点点头:“我相信罗厂长一定能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把咱们平山村的鞋厂做好。” 他夸了一句又继续说:“下一项,因为咱们是新的鞋厂,做出来的鞋目前还没有好的销路,于同志指出一条好的售卖路线,就是把做好的鞋卖到兴安岭的林厂去。那边伐木工人多,对于鞋的需求量极大,鞋送过去,好卖,还能卖高价。我想问一下,卖鞋这个差事,哪个想接一下?” 冷明看了看在座的人问。 这年头进个城就算出远门了,有许多妇女就连市里都没去过,最多在镇上赶个大集就算外出了。更别提去那么远的兴安岭了。 “许主任,你看呢?”冷明点她的名。 许小萍恨不得把脑袋插到裤裆里去,她最远也就去县里学习学习啥的,别说让她去兴安岭,就是让她一个人上市里,她都打怵。 “冷书记,我,我哪能背得动鞋啊。再说,再说这妇联的事挺多的,我得开会,对,我下个月要去学习。”许小萍有点着慌,那地方哪像冷书记说的都是伐木工人,那地方更多的是劳改犯,还有好多犯了死刑的人,听说都钻到那去了。 谁敢去。 “不是让你去,是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冷明被她这样给逗笑了。 “啊,让我举荐人啊。”许小萍松了口气,对上了于千岩淡淡的目光,心下有气,说:“这个事得个有文化的人去,不然坐啥车,走啥道,这咱老百姓可哪能知道。书记,你说是不?” “确实是这个理。”冷明赞同。 “那咱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人选嘛,于知青。人家从大城市来的,啥啥都知道,出个门,走个道,那不在话下啊。”许小萍赶紧甩掉烫手山芋一样,转头问她村长:“叔,你说是不?” 村长许全友点了点头。 “人家于知青是老师,铁饭碗端的好好的,咋能干这个,再提个别的人选。“冷明抬了抬眼说。 于千岩专心喝水,没接话。秋荷手握成拳,心里快速的盘算该怎么做。 虽然她心里已经盘算过千百回了。 讨论了好久都没有合适的人选,治保主任吴文义提了个年轻的后生。是村里难得读了高一,才不念书了的人。 差不多是村里除了知青外,文化成分最高的人了。 “这小孩,我接触的少。我下午上他家问问去。“冷明点头。 “他一个人指定是不中,还得有个牵头的。“村长许全友说了句中肯的话。 虽说他侄女提人的时候有点使坏的意思,但翻来倒去一想,还真没有比于知青更合适的人了。 冷明没接他的话,许全友也就没再说,确实,人家好好的铁饭碗端着,咋可能去干那舍脸的活。 在大家眼里,舔着脸出去卖东西的,都有点低三下四。 冷明交待罗秋荷下午再来趟村委,再细细研究一下工厂地址,做鞋人选。 秋荷点头。 晚上小寒回到家后,发现家里热闹非凡,村书记、村长、治保主任这些能说上话的都在她家炕上坐着呢。 小寒公婆,还有建军两口子也在。 小寒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小寒见天早出晚归,也不下地,基本上和大家伙都不咋打照面。 小寒一进来,屋里坐的,除了冷明淡定点之外,其余人都吃了一惊。 随后也了然了,难怪于知青要了这个寡妇,还尽心竭力地顾着这个家,这两人看着确实相配。 小寒听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是想请于千岩出任鞋厂的销售经理,暑假的时候帮着把鞋厂做出来的鞋卖出去。 小寒不知道他们谈成啥样了,就躲到于千岩的屋子里吃饭去了,并没有参与。 多多和牛牛一天没见她,有说不完的话。 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说着一天的见闻。 快吃完了,她婆婆微红着脸进来了。 压抑着兴奋,帮她收拾桌子。 “你说这秋荷,这大厂长,她咋能干得了嘛。”她婆婆没话找话。 “她自己觉得能干得了,那就能干。妈,秋荷厉害着呢,她一个小姑娘,帮我带三个孩子,家里家外,啥活都不拉,还能抽空做鞋,这不是一般人。” 小寒婆婆心中打鼓,哪个女人不是这样的,要是这样就行,那全村没有一个妇女不行的。 “妈,放心,不还有我和千岩呢嘛。咋也把她扶上马再送一程。” 她婆婆其实就想听这句话,此刻心才算是落在了肚子里。 却又暗自咂嘴,这活要是给了建军可多好,但她不敢说。 抽了许多土烟,喝了一大锅热水,才算是把事情暂时定下来。任命于千岩为鞋厂的销售经理,再外聘余积的沈毅做为副经理,高中生闫会生做为社员,三个人一起去兴安岭卖鞋。 6月底一放暑假就走。等开了学,再看看有没有新人选,或是高中生能顶上去。 销售的事定下来之后,那留给做鞋的时间就不多了,秋荷把下午和冷书记谈好的事项又在心里反复地过。力求不要出问题。 等人都走了,小寒也说了今天在市里百货大楼的事情,后面她还去了其它几家供销社,有的供销社已经下订单了。因为夏天雨水相对多,鞋容易湿,也容易坏,所以需求量还是挺大的。 秋荷听了高兴不已。终于又吃了一颗定心丸。 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时就天明,她要开始干活了。 “罗厂长,我们娘儿几个今晚得到你屋子里睡了。”小寒看着开窗放了半天,还很呛人的屋子做了决定。 “牛牛和我睡吧,不然你们太挤了。”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 晚上出来上厕所,看见于千岩坐在秋千上。 这个秋千真的不白做,孩子们白天玩,他晚上坐。 “是不是这个活让你为难了?”小寒问。 于千岩摇了摇头。 “我本来就对那里充满了向往,一直都挺想去看看。” “为啥?” “在那里天地林,然后才是人。” 第61章 慕强 不分时代 不分人群 俏知青于千岩,忽然变成了哲学家于千岩。 小寒原本就是个每日奔忙还挣不到什么钱的社畜,如今又成了带着三个孩子的单亲妈妈。一时间都说不上来哪种生活更惨一点,反正都是每天为生活奔波。也就没有时间考虑到更高维度的更深层次的问题。 “你有什么梦想吗?”小寒问。 于千岩抬起头,露出一个淡笑。慢慢摇了摇头。 小寒没再追问,叮嘱他别冻着了,回了秋荷的屋子。 院子路两旁的鸡草花长了许多花骨朵,菜地里各种菜已经初长成,西红柿、黄瓜都搭起了架子。 一派欣欣向荣。 “大嫂,你看这件衣服咋样?”秋荷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还没进门就大声地说,语调辗转激昂,听得出来很是兴奋。 小寒刚从市里回来不久,正在给爱臭美的多多染指甲。 就是把鸡草花捣碎加上明矾,厚敷在指甲盖上,再用白纸仔细包好,小心用线绳系牢。 因为种的早,今年天气又比往常要热一些,所以有一丛鸡草花,先开花了,鲜红的颜色,正合适染指甲。 多多紧张到,张着小嘴,连呼吸都变得轻浅了,生怕染不好。 因为她奶说,她要是说话,就染不上色了。 呃,这招十分之管用,从开始捣花汁,她就努力闭紧小嘴巴,一声不吭。 牛牛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着她们。 看见老姑进来,多多赶紧挤眉弄眼。 “老姑,多多在染指甲,不能说话。”牛牛贴心地解释。 “哎哟,小臭美。”秋荷愣了一下,转瞬就明白了,笑了句,把布袋放在了柜子上, 转身出去帮于千岩端晚饭。 其实是小寒婆婆做好了,等他们回来,她也赶紧回家去做饭,家里还喂着一头猪,六只鸡,离不了人。 春日万物萌生,大地里的野菜全都冒了芽,小寒婆婆在自留地洒了点白菜种子,小白菜已经长出来一指长了,今天掐了点给她们做了白菜豆腐汤。 多多手指没法吃饭,小寒喂她。 于千岩吃完接着喂,换小寒吃饭。 吃完饭,点上电灯,秋荷再也忍不住把布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大嫂,你快看,这是我依照画报上的样式,给你做的。”秋荷拎起了一件连衣裙。 这是长袖收腰,下面是a字型的长裙,长度在膝盖下面。 正是黄亦然低价卖给小寒的那一卷布料。 在左胸上,还缀着一朵用同色布卷成的玫瑰花。点睛之笔。 “哇,老姑,这裙子真好看。妈,我很快就长大了,再过两个月就长大了,到时候这裙子给我穿。”多多举着小手凑了过来。 秋荷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不用等两个月,老姑给你也做了一件,和你妈妈一个样。” 多多的眼睛和小嘴一下子成了字母o。 “你这大厂长了,还有时间干这个,别让人说道。”小寒接过裙子在身上比了比说。 鞋厂的厂房直接放在了村委会旁边的房子里,是原来集体吃饭时,放粮食用的。已经空了好几年了,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冷明做事非常有条理,先是修理了窗户和房顶,再把地面铺了红砖。 虽然他还不懂得流水线,但是还是工作区分隔得非常好。 何娅娅负责和小寒对接,接收铺衬,妇女主任许小萍负责称重和验收。有专门的堆存铺衬的台子。 接下来就是负责清洗和打壳子的。一共两人。 纳鞋底子是全村人都可以参与,一双底子人工费5分钱。 缝鞋帮的需要在这里上工,如果自带缝纫机,一个月15块,没有缝纫机,一个月10块钱。 最后缝合的人需要每天按时上下班,一个月10块钱。 缝鞋帮和缝合的人每人每月必须达到50双,超过后一双按5分钱计算。 最后再缝上商标。以前她们商量过的,叫多福。 冷明很喜欢这个名。 秋荷统管,每一道程序都要经过她的检查之后才能继续。 “黄艳秋趁晌午大家伙都睡觉的空给你做的。她手艺好,半个小时就缝好了,主要是有缝纫机,不费事。”秋荷说:“大嫂,你试试。” “你去我屋换。”于千岩也笑着凑趣。 小寒忽的有点脸红,抓起裙子去了于千岩的屋子。 于千岩的炕上非常整洁,只有淡黄色的炕席。窗台上放着一小盆花,刚长出了绿芽,还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屋子有一股淡淡的茶味,有一股冷清的味道。 她爬上炕,拉上窗帘,脱了秋衣和裤子,穿上了裙子。 这条裙子是后背拉链式,可能是秋荷专门量过她的尺寸,所以拉上后是正正好好的。 还好她自来后就吃的不好,又日日辛劳,刚来时候的赘肉全部都没有了。 索性把秋裤也脱掉,刚要下炕,多多胳膊上搭着裙子用屁股拱起门帘也进来了。 “妈,我也要在于叔叔的屋子里换衣服。” “好,我们多多长大了。”小寒掐着她的胳肢窝,把她提溜到了炕上,她小腿飞快的一捯饬,把鞋蹬掉了。 小寒小心地帮她换上新裙子,没有把手指甲上包的纸包蹭掉。 换完之后多多长出了口气,逗得小寒直发笑。 小寒握着多多的手腕,领着进了东屋。 于千岩嘴角慢慢上扬,眼睛竟有些湿漉漉的。 “大嫂,真好看。你和画报上的模特一样一样的。”秋荷赞道。 “妈妈,你真好看。”牛牛走到炕沿上。 小寒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他的发顶:“谢谢牛牛的夸奖。” 牛牛有点不好意思,挣脱出来,坐到灯下拿起小人书,但眼睛还是在妈妈和妹妹身上来回转。 “多多,你转一圈给姑姑看。”小寒指挥。 多多转了一圈,裙子幅度挺大,铺散开来,很是好看。 多多咯咯笑了起来,又转了好几圈。 小寒怕她转晕,赶紧制止了她。 “多多真好看。”于千岩也夸奖道,“妈妈也好看是不是?” “嗯。”多多点头。 伸出手让于千岩抱。 于千岩下了炕把她抱在怀里。 灯光昏黄,但是每个人的眼睛都是晶晶亮。 “明天咱们去市里玩玩吧。正好冷书记和秋荷要去签合同,咱们可以一道。”于千岩说。 “好啊。咱们好久没有出去玩了。”小寒也高兴起来,上回一家人出门,还是去省城呢。 早上一睁眼,小寒就看见多多手指上包的纸全掉了,为了不让多多伤心,小寒赶紧又把指套给她带了回去,避免她再蹭掉,赶紧叫她起床。 果然睁开眼就先看自己的手指,发现没掉,狠狠松了口气。 这小大人样让人忍俊不禁。 “妈,能摘了吗?”多多用胖乎乎的手背揉着眼睛。 “能了。”小寒点点头,帮她把指套一个一个摘下来。 只有淡淡的粉色,根本不红。 “哎哟,可真好看。”小寒赶紧夸赞。 多多撇了一半的嘴角收了回来:“一点都不红。” “这个不可能一下子就变红的,得多染几次,等晚上回来,妈妈再给你染一回。现在这个颜色就特别好看,不信你问于叔叔。” 于千岩听见说话声音,知道小寒起床了,就掀帘进来了。 他认真地捧着多多手指看了一会儿,说:“这个颜色真好看。” 多多开心起来:“妈,我要穿裙子。” “穿,咱俩都穿。” 于千岩穿着黑色的中山装,最上面的扣子也扣得紧紧的,整个人给人一种民国时期大学生的感觉。 牛牛也穿着一件中山装,就是于千岩的缩小版。 衣服单穿其实也没啥,但是于千岩牵着牛牛的手,走在前面,那众人的眼光就被粘住了一样,跟着两个人走。 大家伙只知道新奇,好看,但却说不出为啥。 小寒明白,这就是亲子装的魅力,虽说,看起来像是哥哥和弟弟。 小寒牵着多多的手,俩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裙子。 裙子更惹眼一些,大家终于恍然大悟:“老天啊,你们娘俩穿一样的裙子哎。嗬,穿的裙子哎。” 有那亲近的,像是黄嫂子,直接凑了上来。 “小寒呐,你这裙子搁哪买的啊?” “这是求黄艳秋给做的。嫂子,你看这手艺咋样?”小寒笑着说。 “这手艺可是没的说。”黄嫂子拿手在她肩膀上摸了摸,一下子看见了胸前那朵花:“妈亲啊,这还有朵花,哎哟,可真洋性啊。” “这么点个小逼崽子,还给她做条裙子,你可真舍得啊,你哪来的布啊,可别是贪污了鞋厂的布。”后面不知道哪个媳妇嚷嚷了一声。 小寒冲着声音看过去,好几个妇女,和她们不熟,不知道是谁说的。 小寒冷了脸,郑重地说:“嫂子们,东西能乱吃,话可不兴瞎说。我这是从市里百货商店买的,有票有收据,和鞋厂可没有关系。你要是这样说,我可就得和你说道说道了,你说我贪污的鞋厂的布,你拿出证据来。咱们当面对质。正好书记和治保主任都在呢。” 这口锅她可不能背,更不能让秋荷背。 妇女们随口说酸话,惯了的,如今却碰上了针尖,要来对她这麦芒,就着慌了,回避着小寒的眼神。 “有那闲功夫,赶紧去找小吴领壳子,多纳几双鞋底,挣点钱才是真。”冷明从后面走过来,说了句,话虽不重,但这几个嚼舌头的妇女脸有点发红。 冷书记年轻,长得不丑,还有威望,很是得村中女性们的爱戴。颇有点女性杀手的感觉。 男人们其实也都服他。 眼看着水田秧苗育好了,秧插下去了,秋天能卖更多的钱票,鸡苗也进来了,雇了村子里的人养鸡,现在又开了鞋厂,但凡是脑子没毛病的人,都知道平山村的日子那是要越过越好的。 哪个不佩服,哪个不为这是自己村的书记暗自窃喜。 慕强,不分时代,不分人群。 第62章 你值得人喜欢 小寒已经带着冷明和秋荷见过黄亦然了。 并答应帮她带西装,大概半个月能寄过来,黄亦然高兴极了。 小寒也知道了这件西装的价值,66块钱。 听后不由得咂舌,这也太贵了。但黄亦然眼睛都没眨一下,提前就把钱付了。 她不但帮着促成了百货商店的供货,还顺带帮他们介绍了其它几个县里的供销社。 “我上头有人。”黄亦然笑。 小寒也不追问。 冷明和秋荷去签合同,预收一部分定金,还要购买原料。今天一天安排的满满的。所以两拨人进了城就分开了。 “于叔叔,咱们去哪儿啊?”多多问 “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于千岩弯着腰说:“保证多多喜欢。” 四个人走在路上,一直被注视。 上了公交车,售票员凑过来问裙子在哪里买的。 小寒瞬间动了卖服装的心思,但是一转念,她不会做衣服,秋荷也分身乏术。做事,切记贪多嚼不烂。罢了。 只好回了句:“有亲戚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 一听是外地带回来,售票员歇了心思。 于千岩领着三人去了他买的房子。 站在涂了黑漆的大门前,小寒看着他掏钥匙开门,吃了一惊。 门推开,一个齐整整的小院映入眼帘,三间正房,左右都有偏房,天井里栽种了一颗葡萄树,此时顺着架子爬得正欢实,小小的叶片,新展开来,翠绿翠绿的,着实喜人。 葡萄架下,放着一张石桌,旁边摆着几个石墩子。墩子旁边还有一只躺椅。 门窗一看就是新刷的漆,暗红的颜色,颜色饱满,平平整整,一片漆都脱落。 多多脱了于千岩的手,让小寒抱她。 于千岩安抚地笑了笑,推开了正房的门。 才十点多,太阳正晒进来,晒了大半间屋子。 屋子里放着一张餐桌,六张餐椅。 另一边摆着木质的沙发,是三加二加一的款式。围了半圈,中间是一张木制茶几。 茶几上甚至还摆着一盘糖,有水果糖和奶糖,五颜六色的,亮晶晶的。 好像他们已经在这生活了很多年,只是出去走了个亲戚,回来了而已。 牛牛躲在她的身后,探着脑袋看着那盘糖。 屋子的地面竟然铺着地砖,虽然很小块。是淡淡的绿色,四块拼成一个花型。 在这个时代,那真是很漂亮了。 南窗下摆着一只长几,上面摆着两盆花。 “小寒,这以后就是咱们的家了。”于千岩到糖果盘里抓了一把糖,递给牛牛和多多。 两个小家伙小心地接了过去。 “这是你买的房子?”小寒惊了。 她以为凭她的眼光和才智,再加上也算得上是先知了,攒几年钱买一套房间,那不是手拿把掐的事。但事实上,这几个月让她深深明白了一件事,挣钱,真他妈的难,如果非要再加一个定语,那就是无论在哪里。 石油二厂这边一结束,家具一卖光,每日的进项就断崖式下跌了。 如果不是她们现在分三个地方收破烂,还和收废品的老板收铺衬再转卖给村里,那收入会更少。 小寒估算,她一个月能进个六七十都算不错的了。 程庆他们刨除开支,剩余的就更少了。 所以于千岩是从哪里来的钱? “是的。人家结婚都要出彩礼,盖房子。我也得入乡随俗不是吗?”于千岩笑道。 有孩子在,小寒不好再追问,硬挤出一个笑脸说:“哪里用到这个。” 这戏做得未免太全了些。 “当然需要了。人生少有的体验,一定要用心。”于千岩笑着对两个孩子说:“叔叔还给你们准备了房间,要不要去看看?” 两人还不大明白房间是啥意思,这个地方已经远远超出孩子的认知,虽然亲近的人都在身边,但还是愣愣的,不敢乱动。 连糖都攥在手心里没有吃。 于千岩抱起多多,牵着牛牛往西面的门走去,推开门,里面是一间南北通长的房间,里面有一张上下床,两个宽大的衣柜,还有写字桌。 房间挺大,布置的挺舒服。 “多多,这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喜欢不?” “我的房间,我一个人住吗?”多多这时候才弄明白房间的意思。 “等毛毛长大了,就和你睡。” 多多欣喜地跑过去,爬坐到床上,再仰头看着上面的床板。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床,很是新奇。 牛牛去看写字桌。 “于叔叔,那哥哥睡哪啊?” “哥哥也有房间,不过是在偏房。”于千岩带着大家出了正房的门,去了东面的偏房。 “牛牛,你是大孩子了,所以叔叔还专门给你准备了书房。” 东面偏房,有七八米长,但只有三米宽,中间是一个小分隔区,洗漱的脸盆,换下的鞋可以放在这里。靠近正房的那边靠墙做了两组书架,前面摆了写字桌椅。这间房分隔的比较小,另一边就是他睡觉的房间,稍微大一些,家具就是简单的床和衣柜。 这个房间就像是个小迷宫一样,瞬间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 可能这会儿让孩子们有了安全感,他们终于肯脱离开小寒,自己玩了起来。叽叽喳喳地商量着讨论着,在两个房间来回奔跑追逐。 于千岩看着有些呆滞了的小寒说:“想不想去你的房间看看?” 他实际上想说的是我们。 小寒僵硬地点点头。 给小寒的房间是在东面,也是需要从客厅进去。 里面有双人床,两组比较大的衣柜。南窗下还专门做了一个梳妆台。 “喜欢吗?” 小寒有许多问题,涌到嘴边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客厅后面还有一个书房,书房里有书架,里面还有一张小小的行军床,小寒立刻明白了于千岩的意思,住进来后,他可以睡在书房里。 安排得如此周详,挑不出一丝问题。 他们就像寻常的夫妻那样,在周末的时候,带着孩子去下个馆子。 回来后哄着孩子们睡个午觉,大人们忙里偷闲,在葡萄架下泡一壶茶,享片刻清静。 于千岩把泡好茶的茶杯放到小寒面前。 “房照上写了你的名字。你别有任何负担。如果以后你想离婚,这房子就归你了。如果,如果你想和我过日子,一起生活,那,咱们就好好地过日子。”于千岩郑重地说。 毕竟才二十出头,还没正经谈过恋爱,说这些话还是有些羞涩。 “我不大明白。”小寒面露不解:“你这条件,即便是有过婚史,想娶什么样的都没有问题,而且国家不会一直这样的,说不定用不了两年,你们就可以回城了,何必如此?” “我说我喜欢这里,所以想要留下,或许你不相信,但是我不喜欢上海,也不打算回去,这是真的。”于千岩说。 “不回上海,你可以去任何地方。非要留在锦市,你也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小寒笑:“别说你喜欢我之类的,我这条件,我不相信。” “你值得人喜欢。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优秀。我想留下来,想真正的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不知道你肯不肯给我个机会?”于千岩静静地看着她。 “我需要你说个清楚明白。”小寒摇头。 “我心中曾立下过誓言,不辜负我的妻子。一定要白头偕老。” “是谁都行?”小寒淡淡地说,似完全不在意。 但于千岩心里打了个突,他们俩人都知道,那个人选本身是秋荷。 这个问题的死亡程度堪比妈妈和女朋友同时掉水里了,你救谁。 他心里百转千回。 “我妈妈很早就过世了,爸爸工作忙,一直是邻居江月姐带着我。可以说是除了我妈妈之外,我最亲的人了。能给她报仇我什么都能做。但是报仇是我的事,不管我做的事是为什么,但做下的事,就要认,不能逃避。无论是谁,我都想好好经营这段婚姻。” 上辈子可没见你好好经营,不然为啥没有孩子。 小寒心中腹诽。 “一辈子很长。”小寒说,语重心长。 细想一下,好像秋荷过世了之后,他确实终身未娶。 “如果是和你,我希望这一生很长很长。”于千岩说。 哎哟喂,这犯规了啊。 小寒一瞬间体会到了,怦然心动是啥个意思了。心真的是怦的跳动了一下。脸忽的一下竟是红了,人软了下来,脱口而出:“我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不会再生了。” 于千岩的脸也刷的一下红了。 呃,两人不用怕被对方笑话了。 他嗫嚅着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孩子。但是你有孩子了,这个真好。或许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 第63章 不过大了一两岁 再次回了村里,感觉一切都没变,但是感觉一切又都有了变化。 以前于千岩更像是寄居的客人,客气有礼,还有些疏离。比如小寒公婆来时,他会尽可能地避在自己的屋里。 有事会出手相助,但是非常有分寸。需要拿主意的事,都会听小寒的,或是听秋荷的。 但这次之后他把这个家当成了自己的。 先是自己做主,找人修了房顶。 把厕所清理干净,再依着自己的喜好,把厨房全部收拾了一遍,先是把墙面抹了遍水泥,再做了一组比较长的碗柜。 上面放餐具,下面放粮食。 原本那件做来放粮食的柜子,则把屋里散落在各处的用具,全部收纳在里面。 锅台也用水泥抹平,锅盖换了新的。 整个厨房看起来干净整洁,就像漫画里打扫过后,出现了线条的样子。 小寒婆婆现在每天都过来帮着带毛毛,照顾院子里的菜地。 看着收拾好的厨房,眼睛都亮了。 心里又打鼓,这于知青看起来可不像是过了这个风头就搬走的样儿啊。 一时间不知道愁更多些,还是欢喜更多些。 现在于千岩是知青身份,不能离开村里,孩子们在镇上上学,也不能搬到市里,索性就周末的时候过来住住,就当旅游了。 平常还是生活在村子里。 七月初,学校正式放假,于千岩和沈毅再加上高中生,三人一人背着一大包鞋厂赶制出来的一千双鞋,出发去兴安岭了。 无论时空如何转换,于千岩终于还是去了兴安岭,不过此刻他的身份是自由身。 “冷书记,我们村现在产业这么多,又是养鸡又是开鞋厂的,会不会招贼啊。”小寒有一次在街上遇见了冷明,随口闲聊问道。 “现在鸡苗才刚长成半大鸡,偷了吃,没肉,想要下蛋,还得再养两月。这会儿应该没人偷,但是过两天可就说不定了。”冷明说:“我打算让民兵操练起来,每天巡逻上三回。” 正合小寒心意。 她怕那个孙丛不死心,一时想不开,又回来放火杀人。 如果有民兵巡逻,那安全指数肯定增加。 但还有点不够。 “冷书记,要是我们村发展的好,会不会上面的领导都想过来看看呀。” 冷明哈哈哈的笑了,“小章你这有文化,见过大世面的就是不一样,想的挺长远啊。” “那现在不是都要竖个典型啥的,我寻思,您做的这些,为了老百姓的事,指定有这种可能,要是到时候再派报社的人来报道一下,那可不得了了。” “小章,你直说吧。老哥我脑子没你先进。”冷明直接说。 小寒被看破了心思,略有点不好意思,但想想自己也是一心为公,遂理直气壮地说:“咱们首先应该打造个文明村,村里的道路要铺平,野草铲光,地面不要有破烂,把村容村貌先弄好,机会来了,才好抓住。” “小章说的有道理。”冷明想了想,点了点头。 没过几天就听她婆婆说,村委会贴了告示,要把所有人家的门口的路都重新铺一遍,路两边挖沟,铺青石板。这样下雨了,水会顺着水沟流走,不会把路面弄得泥泞不堪了。 还要雇人扫这些路。一天扫三遍。一个月给十个工分,3块钱。 她婆婆都跃跃欲试了。 “那些老头老太太们都快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了,都想挣这个钱。”小寒婆婆说。 “扫全村的路,那多累挺啊。”小寒说。 现在秋荷有了自己的收入,不要小寒的工资了,这工资就转而给了她婆婆。 她婆婆不但每个月有25块钱看孩子的工资,还有小寒给的十块钱养老钱。和城里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一样了。 她是比较满意的,但是听说有挣钱的机会,还是想去。钱哪有嫌多的,力气是最不缺的。 但看看毛毛,也知道不行。 冷明有着超强的决断力和执行力。 全村的路用了十天就修完了,挑了两个老头,三个老太太,全部上岗打扫卫生。 看着扛着大扫帚的大爷大妈天不亮就起来扫,天黑了还在扫,小寒心中的安全感慢慢攀升。 今天她在邮电局家属院门口收破烂,小五和她一组。 忽然听见外面有大喇叭的声音传来,但是听不太清楚。 小五眼睛一亮:“姐,有犯人游街。” “犯人,游街?”小寒不大懂。 “咱去看看。”小五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中。”俩人只把值钱的秤背在身上,其它东西放在墙根。找了块大石头压上。 这边的人都挺有钱,素质相对就高,一般不会有人偷拿这些破烂。 这会儿路过的人也都好奇地往街上跑。 两人跟着人流来到街上,正好看见一辆绿色的卡车正慢慢驶来。 车上站着五个人,好巧不巧,她认识俩。 一个是用刀划伤她手指的小偷,另一个是想拐卖她的妇女。 所有人身前都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黑笔写着罪行,并用红漆画了个叉。 车头后面挂着一个大喇叭,正在播报着几人的罪行。 这几人是拐卖妇女儿童加盗窃团伙,其中男人大多都犯有强奸罪、拐卖妇女儿童罪。还有三人有杀人罪。 五人全部判处死刑。 小寒松了口气,她来了之后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哎,你知道吗?那个瘦猴,听说可狠了,拐了妇女就拴在他家的地窨子里,玩死了,就埋他家地下了。听说从他家地底下挖出来好几具尸骨呢,听说有一个还怀了孕。”一个妇女和旁边的妇女议论。 “可真缺德,枪毙他都是便宜他了,应该千刀万剐。”另一个人附和。 小寒心中赞同,正好那个瘦猴竟抬眼看向了小寒。 “给我等着。”瘦猴认出了她,阴阴一笑,还对她做了个口型。 “等着你也是死。”小寒笑着用口型回敬他。 瘦猴没吓到她,很是不爽,挣脱着想要下车来打她,被旁边看守的公安一警棍打在肚子上,痛得弯下了腰。 “老实点。”公安呵斥道。 收了一天,到了晚上,程庆骑着三轮车来接她们。 “我们今天卖了16块1,能挣个10块。齐明宇他们流动着去收了,不知道卖多少。”程庆下了车,帮她们装车:“你们今天收获不错啊。这铁挺老沉。” “今天运气不错。有人搬家,还收了几件破家具。”小寒笑着说。 现在城里娶媳妇,人家要求家里有十二条腿 或是二十四条腿。其实就是家具的数量,比如床有四条腿,大衣柜也有四条腿。 农村也受到了影响。他们不用床,但是柜子,五斗橱这些还是很受欢迎。 他们的家具在乡下卖的还不错。 “这个好。”程庆高兴。毕竟他大爷也需要干活,不然也不好留他。 小寒坐车到了镇上。 于千岩走后,安排了建军来接她。 因为小道都种了庄稼,她穿小道就不太好走。 到了家,秋荷还没回来,她婆婆也就还没走。 “秋荷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听说市里百货大楼紧急下了一批订单,她带着大家伙干活呢,那叫啥词来着。”小寒婆婆脸上带笑,仔细想着。 “加班?”小寒提醒。 “对,对,加班。” “饭搁锅里呢,秋荷的另外搁着,你们吃吧,也别等她了。”小寒婆婆把毛毛交到她怀里,打算和建军一起走。 建军却扭扭捏捏地不肯走。 “大嫂,你看看有啥儿活是我能干的不?” 他看着大家伙都热火朝天的干活,心里着急。她媳妇安排进了鞋厂,他嫌鸡场累没去,这会儿想进去也进不去了。 小寒婆婆也眼带希望地看着小寒。 小寒被看得直发毛,这她还在苦苦挣扎着呢,哪有能力指点别人的江山啊。 “村里没活干吗?”小寒问。 “挣工分多的活基本上都干完了,这会儿就村长找点零星的活,工分少,时间还长。” “那你有啥想法没?” 建军摇头。 小寒认真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啊,毕竟我也是普通人。我想着,咱村的鸡长成了,下了蛋卖蛋,鸡老了的话,肯定也要卖鸡,那鸡毛是不是能想想办法。” “鸡毛能干啥?”建军问。 “能做鸡毛掸子。”小寒婆婆接一句,这在她结婚那前儿,放在嫁妆里都算是好东西了。 “对,做鸡毛掸子,现在兴源鞋厂的所有供货渠道,你都可以用。”小寒说,哪个供销社应该都会卖鸡毛掸子的。 “可,可我不会做啊。”建军还是摇头。 她妈气得啪啪拍了两下他的后背,把他拍得往前倾了一下,差点扑到炕上。 “不会做,不能去学嘛。咱村老癞巴就能会。” “他不是扎笤帚的嘛。” “这玩意相通的,你明儿个拿几个鸡蛋去问问。”小寒婆婆拍了板。 看着母子俩出了院门,小寒长出了口气。 希望能有点帮助吧,她真的不是神啊。 “妈妈,明天去市里吗?”牛牛边吃饭边问小寒。 多多也看了过来。 “叔叔不在,咱们明天就不去了,等叔叔回来了,妈妈带你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电影?就和赶集的时候放映员放的那种吗?”牛牛问。 “是。城里的电影是在一间大房子里放的。里面有座位。叫电影院。” 两个小家伙齐齐点头,心里则盼望着于叔叔早点回来。 于千岩三人此时正坐着一辆马车往最后的目的地赶。 “于同志,你刚刚看的山货咋样?有满意的不?”车把式长鞭一甩,不让马儿去啃路边新绿的草芽。 “石大叔,我瞅着都挺好,就是价格高了些。”于千岩回道。 “石大叔,我们这趟也不仅仅是来卖鞋的,我们还拿了采购合同,要采买一批山货回去,这是正经买卖,整好了,长长久久干的,可不是打一枪换个地方的。”沈毅也开了腔。 这次同来的高中生齐雨强默不作声,只把装鞋的包袱整整好,不让掉下车去。 山路崎岖,特别颠簸。 他几乎没出过远门,上车就晕车,一吃饭就吐,好容易上了马车,还是晕。 背着人的时候,他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暗恨自己窝囊。 石大叔是个老车把式了,经验丰富,终于在月亮升起来时,把车赶进了一个大车店。 于千岩花一块钱订了一个小炕,能睡五六个人的,但今天可能人不大多,就只睡了他们三个人。 石大叔经常拉这一段,所以在这大车店里有老板专门给他准备的睡觉的地方。 三个人简单洗漱一下,让大车店给煮了点挂面吃。 吃完饭,小齐打了一暖壶水,让于千岩和沈毅洗脸泡脚。 沈毅看着他白着脸,咬着牙在看这些活,刚想拦,被于千岩使眼色拦住了。 他俩洗漱完了,小齐把脏水倒掉,又去打热水。 “这小孩挺要强。这一路上净吐了,我听外面起风了,别风一刮给刮倒了。”沈毅说。 “他既然想锻炼就别拦。”于千岩把被子抖开,直接睡在了炕梢。 “毕竟还是孩子呢。”沈毅感叹了一句,不过转念一想说:“你也就比他大个一两岁吧?” “我也只不过比他大一两岁,我不是支撑下来了。“于千岩闭着眼睛说了句。 “啧,也是。“沈毅无话,在炕头躺了下来。 小齐收拾完自己,打好热水进了屋。 吹熄桌上的煤油灯,躺在中间睡了。 第64章 卖鞋换山货 七月初,兴安领的温度早晚有些温差,有点凉,但中午就很热了。咋看也有三十度了。 石大叔带他们徒步走到了一处安在山腰上的林厂管理处。 “林指导,这是锦市那边平山村广源鞋厂的销售经理,来咱们这卖鞋。”石大叔带他们找到了林厂的指导员。 他们下了火车换汽车,再换马车的时候,遇到的石大叔,闲聊时,石大叔说起他认识个村子,全是处理山货的,山货处理的立整,价格还不贵,有意问他们买不买。 这正中他们的下怀,来前就已经和供销社还有百货大楼签了合同。拿着这合同来采购,就是合法的。 因为去看了看货,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差不多半夜才到了山下的大车店。 所以石大叔等他们卖完鞋后再带他们回去采购山货,也就陪同他们一起上山卖鞋。 正好他认识林厂的人,省了不少麻烦。 林指导是个中年男人,胖乎乎的,一看就是很好说话的。 但沈毅和于千岩情知,能在这地方做指导员,那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林指导对于他们的到来很是吃惊。 “你们竟然从那么大老远,跑这来卖鞋?”他简直无法理解。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还是比较尊重。 “这夏天马上就来了,脚容易出汗,鞋容易臭。赶上南风天头,还不容易干。你们这鞋要是质量好,我得先要两双。”林指导说。 齐雨强赶紧解开了他的包袱。摊在了林指导的办公桌上。 还好办公桌上没啥东西。 “您穿多大码?”于千岩问了句,又看了一下他的脚,从鞋堆里拿了一双,解开麻绳,把白纸打开,露出里面千层底布鞋。 “您试试,这双应该合脚。”林指导接过鞋,先没急着穿,反而翻过来看鞋底的针脚。 齐雨强知道自己要来卖鞋,已经在鞋厂里干了一个多月活了,虽然说没有上手亲自做鞋,但是鞋的质量如何,他一上手,甚至一打眼就知道了。 他们的鞋比林指导脚上穿的这双好太多了。 不由得有些放心,竟然有点小骄傲起来。 林指导看着小齐的反应笑了:“小伙子,知道你的鞋做的好,可不兴骄傲啊,要是下一批质量不好,那我可是不收的。” 齐雨强被看穿了所思所想,尴尬的不行,赶紧嘿嘿笑:“没有,没有。” “不过也确实值得骄傲,这针脚细密,绳子也足够粗。鞋帮也上的扎实。好鞋。”林指导夸得真心实意,三人如沐春风,于千岩和沈毅心中都对林指导更加喜爱了起来。 “不错,鞋底够硬实,跟脚。”林指导走了两圈夸赞,不过随即面露不好意思:“不过,你们来得晚了些,我们的劳保用品都采购完了。” 看小齐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又随口状似不在意地问了句:“唉,你们这一双鞋多少钱?” 小齐刚想说话,于千岩微笑着上前说:“那还真是挺遗憾的。还是来得晚了。” 于千岩微微叹了口气。 “那林指导,我们就不耽搁您时间了,我们再往里走走,看看有没有住户啥的想要的。”沈毅上去收包袱。 林指导脸色微微一变。 想阻止,又不大好意思。 齐雨强福至心灵,心直口快地接了一句:“林指导,您脚上的鞋多少钱一双啊?” “8块9。”林指导心思在于千岩身上,就没太注意,一不留神说了大实话。 说完后悔也来不及了。 于千岩和沈毅心中暗笑,面上不显。 最后你来我往地谈了半日,9块1一双卖了200双。最后送了林指导两双鞋。 他们已经采买过了这话是真的,但是这鞋的质量是真的好,买上两双,撑过这一夏天都没问题。听着贵,但实际上更省。 胶鞋虽然便宜,但是林子里太闷了,经常穿脚要烂了。 这布鞋就不同,透气。底子厚还护脚,反正是真舒服。 他们收好剩下的,又往里面走。 这次换成了沈毅带路,能在山边伐木的劳改犯,犯的罪并不太大,重刑犯都在更深的林子里。 看守的人并不多,沈毅直接找到了看守,塞了两盒大前门。 他们就直接在食堂门口摆起了摊。 中午回来吃饭的人就都围了过来。 只一阵,就卖了300多双。十块钱一双。 “沈哥,他们咋这么有钱?”看着人没了,小齐捧着碗蹲在沈毅旁边小声问。 “他们采到山货,交给看守,看守卖了钱,抽点水头,再把剩下的钱给他们,只要不懒,一个月咋也能弄个三四十。” “这么多呀。” “要是运气好,再弄个山参,那就更不得了了。” “噢。”小齐点了点头,继续秃噜面条。 挨到下午五点,人们收工回来,又卖了一百来双。三人收拾好包袱准备下山。 石大叔在林场办公室等他们。 小齐背着剩下的鞋,沈毅和于千岩打着手电筒照亮。 到了林场办公室已经七点了,林指导办公室前围着一圈人。 原来都是等着买鞋的人。 在这个地方得了脚气,那是真难受,药膏贵还不好买,不穿鞋在林子里又太扎脚,质量好的布鞋那就是干活好伴侣啊。 山下的人买起来就没有劳改犯豪气,一边讲价,一边挑拣。 按9块5卖了三百来双。 “于大哥,为啥林厂的工人感觉没有劳改犯有钱啊。”小齐不解地问。 石大叔听后笑了:“山上的人,都是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不有钱。只要不是天天喝大酒,耍大钱的,手里多多少少能存点。但山下的人不一样啊,都是拖家带口的在这,有的家户就靠一个人的工资过活,手小点正常。” 小齐点头受教。 太晚了他们就没下山,住在了林指导帮忙找的宿舍里。 第二天下山,剩下的鞋就被大车店的老板包圆了。9块5一双。 “这也太顺利了。”小齐简直不敢相信。 一眨眼,小山堆一样的鞋全卖光了。 “只要东西好,就不愁卖。这会儿啥啥都是公家干,态度难免不好,像咱们这样的,东西好,态度好,谁不愿意买。”沈毅说。 小齐明白了。 于千岩整了一下账。一千双鞋,实际卖了990双,留了十双,送了送礼。 10块钱买了412双,9块1卖了200双,剩下的都是9块5卖的。 一共卖了9531块钱。 于千岩把钱平分成三份,装在皮包里,分给另外两人。 小齐恨不得把钱抱在怀里睡觉,生怕丢了。 一晚上有点风吹草动就睁眼,没有风吹草动也睁眼,反正是醒了无数回。早上起来眼圈都黑了。 沈毅看着暗自点头,这孩子以后能成事。 坐上石大叔的马车,三人来到了小天桥村。 之所叫小天桥,是因为有一座天然的石桥,可以上山。也算是个奇景,挺好看。 以后有机会要带着小寒和孩子们来看看,于千岩心里想道。 小天桥村在一处山腰处,有一大片平地,房子都是土坯建成,很低矮,站在山上,一眼就能看全整个村庄。 村子非常大,得有上千户,连绵一大片,村中甚至还有一条小溪流过,把村子分成了东西两部分。 村子口就是村委,书记翟永亮接待了他们。 翟书记年过六旬,但身体健硕,声音洪亮。 “我们的山货不愁卖,保质保量不骗人。找到我,也是你们托这块老石头的福。”翟书记快人快语,不像书记,倒是像山匪。 当时来的时候没见到翟书记,是一个中年人刘村长接待的,当时已经看了个差不多。 这次就直接买了榛蘑、黑木耳和小人参。 小人参是翟书记带人专门种植的。 “这个泡酒绝对是那个。”翟书记竖起大拇指,“不是我自夸,高度酒泡上一年,风湿病包治。没病喝点,那也能强身健体。” 村里卖的这三种东西,量大,价格确实便宜。村民们手里的东西就五花八门了,除了各种干货,干果,还有蛇皮、癞蛤蟆皮。不一而足。 他们商量了一下,最终带了翟书记推荐的三样。小人参又分成了干人参和湿人参,怕湿人参不好保存,所以只带了一百根。 这些蛇皮啥的,能入药的,他们怕带回来不好找销路,就没带,准备回去问问有没有收的,有销路的话下次再来收购。 于千岩私人拿钱买了各种果干,准备带回来给孩子们吃。 于是来的时候一大包,回的时候一小包。兴安岭挣钱,兴安岭花,一分不要带回家。 三个人披星戴月的赶路,一共用了二十天时间才算回来了。 一路上被查了无数次,有供销社的采购合同和村里开的证明才算是有惊无险。 有一次甚至被带进了列车长的办公室,到站停车的时候,列车长亲自给县里挂电话,县长秘书又给村里挂电话才算是给他们打了证明,才被放了行。 于千岩和齐雨强把东西交接给冷书记和许村长,就立刻回家了。 正赶上周末,小寒在家,赶紧给他烧了水,让他洗澡。 洗完澡吃完面,于千岩啥也顾不上了,躺在炕上昏睡了过去。直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才睁开了眼睛。 “于叔叔,于叔叔。”多多泪眼巴叉地看着于千岩,于千岩一睁开眼,她的小金豆就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于千岩赶紧起身,他裹着被子,伸出手抹了抹多多的小脸。 “别哭,叔叔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你看见了吗?”于千岩的嗓子有点哑。 “嗯。”提起吃的,多多来了精神,“有个红果子,又酸又甜,可好吃了。还有妈妈说叫榛子的,也可好吃了,可香可香了。” “多多喜欢吃就好。” 小寒听见说话声,知道于千岩醒了,端 了碗热水进去。 “醒了?饿不饿?晚饭做了面条,马上就能吃饭了。”小寒把水递了过去。 “谢谢。”于千岩接过碗去喝了起来。 “多多,叔叔要起床了,等叔叔起来,你再和他玩好不好?”小寒问多多。 多多点点头,乖巧地说:“叔叔,我妈学会做面条了,可好吃了,你赶紧起来吃啊。” “好啊。”于千岩笑着说。 程庆在邮电局门口收破烂的时候,发现有人拿白面换大米。 这边的人好像更喜欢吃大米,吃白面少一些,但是单位里会发白面的票,所以就会拿出去换。 程庆就找拿大米换了白面的人买白面,也买他的大米。 他只买一两斤,拿回家给爷奶吃。 小寒见了,也买了点。 不舍得多买,就各买了三斤多。 总算是稍微改善了点伙食。 面还够吃一顿的。 秋荷也回来了,秋荷负责擀面,小寒做了鸡蛋酱的卤子,又泡了点干蘑菇加进去,那味道真的是老香了。 面条快煮熟时,煮了点菠菜,浇上卤子,卖相不错。 “好吃。”于千岩赞了句。小寒很是高兴。 “多吃点,你走了这二十天瘦了不少。” 于千岩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睛里笼起一层雾气。 他微微笑了一下,又低头吃面。 第65章 整个锦市的破烂就都是咱们的了 于千岩和沈毅向平山村村委会交接了卖鞋的账目,其中卖给林厂的鞋还有收据。齐雨强交接了采购山货的收据,上面都写清了采购的品类,单价,还盖了小天桥村的红章。 会计高强努力地记着,钢笔刷刷地写着,算盘珠啪啪的拨着。小寒公公在边帮着看,不时地点点头。 冷明看着,也放下了些心。 村委班子里得有年轻的新鲜血液,这样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老年人做事严谨,但是思想也陈旧,如果做事之前得先说通他们,那事情基本做不成,就算上了马,也会跑偏。 另一方面,鞋能顺利卖掉,就已经让平山村的这些村委委员心花怒放了。冷书记早就保证过了,这是粮食之外的收入,刨除成本之后的收入都会发给村民的。 虽说目前钱还没到手,但是大家都已经得利了。 动动扫帚就能挣钱的。养养鸡、做做鞋这些本来就是捎带手的活也能挣钱,几乎户户都有人拿到手钱了,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这事就连附近村子都听说了,本村有适婚年龄的男孩的,连媒人都来的多了。 本来持挺悲观态度的人,现在都积极乐观了起来。 原来鞋倒腾到千里之外,竟然能翻好几倍,听齐雨强说,不但能卖高价,还贼好卖。 再看采购回来的山货,虽然他们不靠近大片的森林,但是对于山货还是有认知的,这玩意的价值,不言而喻。 这次村长许全友当仁不让,他去百货商店和供销社交接这批货。 冷明向他道了辛苦,并派了治保主任吴文义和新任会计高强一起去交接。 许全友脸色不佳,但也没有立场表示反对。 于千岩功成身退,安心过暑假,顺便成了孩子王。 上次小寒收回来的收音机他研究了许久,才弄明白是有几个零件烧毁了,他写信回上海,请表哥帮忙寄零件回来。 这零件还不算好买,所以等了几个月才算是等回来了。 今天他在家修收音机,顺便带孩子。 牛牛和多多吃完饭就被同村的孩子叫出去玩了。 小寒婆婆抱着毛毛边玩边看他修理收音机。 小寒站在树下,听着知了的叫声,用纸壳扇了扇风。今天是齐明宇和她一起,小孩子被晒得蔫蔫的。 “卖冰棍咧。”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推着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车后座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泡沫箱子,箱子上面盖着棉被。边走边高声叫卖。 泡沫箱子白白净净的,一个黑手印都没有。箱子上面盖着的小被子,蓝底白花的被面,白色的被里,有着刚刚浆洗过硬硬的质感,一看就干净舒适。 “大姐,冰棍咋卖的?”小寒叫住她。 “两分钱一根,要是加绿豆的3分钱。要哪一种?”中年妇女利索地把车子推到她俩面前,并把车梯子蹬了起来。 “要一根两分钱的,再来一根绿豆的。”小寒掏了5分钱买了两根。 把绿豆的给了齐明宇。 “姐,我不爱吃绿豆的。”齐明宇手背在背后不接。 “吃吧,姐不爱吃甜的,吃甜的容易胖。”小寒剥开纸,直接送到他嘴里。 齐明宇赶紧捏住冰棍的棍,生怕不小心掉地上。 “真凉快。”齐明宇嗦了一口,咽了下去,感叹道:“姐,这个真甜。” 小寒微笑着把冰棍放进嘴里。确实挺甜的,冰冰凉凉,挺舒服。 自从石油二厂搬迁完成之后,她们的收入直线下滑,六月七月两个月都在三百块钱左右。 小寒还挺担心这些孩子们会不满意,悄悄问了一下程庆。 “咋的?你想把我们扔了?”程庆翻了下白眼。 小寒有的时候真想锤他。 “我是怕你们嫌挣的少,不想跟着我干了。”小寒自觉出人最少,分的最多,略有点不好意思。 “你看看他们现在过的啥日子?”程庆悄悄指了指年龄最小的两小孩,“他们每天都有热饭吃,能吃饱。有干净衣服穿,不用穿破鞋,有遮雨的地方能睡觉,还每个月有钱。神仙日子也比不过吧,他们还不想干了,你是觉得他们是傻子吗?” 程庆的二大爷娶了进城找他的妇女,正式成为了程庆的二大妈。 孩子们也都和程庆一起叫二大妈。 二大妈非常勤快,把两个院子的园子都种上了菜,沿着墙根还点了一圈苞米,等到九月份就能吃煮玉米了。 给孩子们做饭、洗衣服,顺带收拾收拾卫生。 两个月的时间,孩子们明显地都吃胖了,长个子了。 小寒挺高兴。以公司的名义给她另外开了一份工资,一个月五块钱。 这钱是程庆给定的。 二大妈十分欣喜。 这就是捎带手的事,竟然还给工资,干得更起劲了。 下午程庆骑着三轮车来装破烂。 “今天都不太行,天太热了,空酒瓶子都少了。”程庆看着小寒和齐明宇一天的收获说。 天热了,喝白酒的人都少了些。 今天纺织厂、石油二厂那边还有小寒常驻的邮电局家属院收到的破烂都不太多。 石油二厂那边原厂的人迁走了,新接的厂正在收拾。收拾房子的工人,偶尔会有东西拿出来卖,但是都是值钱的,所以就暂时没有放弃那个点。 “程庆,你说自己捡破烂的人愿不愿意稍微便宜点卖给咱们?”小寒问正在绑绳子的程庆。 程庆闻声抬头,想了想说:“应该愿意,坐车来回,不说要被售票员翻白眼,单说车票也值几分,不坐车,来回最少浪费两钟头,这两钟头兴许还能多捡点,应该能比自己去卖合账。” “那你明天把你认识的全都问一遍,要是愿意的话,你就定个时间地点,直接去收。另外破铺衬,我这多多益善,有多少要多少,也帮我宣传宣传。” “中。”程庆心中暗喜,小寒姐一看赚的钱变少,就能想出新招来。 他想着前个儿,自己拿着一千多块钱放到了炕上,把爷奶吓得飞快的把电灯拉灭了,生怕被别人看见。 他们俩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已经开始张罗给他盖个五间瓦房了,虽说钱还不太足兴,但是可以边盖边挣,说不定来年房子就建好了,还能说个媳妇呢。 小寒姐分到钱的更多,咋也有小两千了,但她却总觉得钱不够花,真不知道多少钱才能让她觉得是个够。 还好于姐夫看起来能降得住她。 小寒却并不觉得这招能有多管用,因为这些自己捡破烂卖的人,最知道价格了,最多也就能让他们赚个辛苦费。 她忽然又想到了个招,那些工厂的门房、家属院的门房是不是也能攒点破烂卖啊。 他们对价格不敏感,能多赚点差价。 她们这个队伍虽说人不少,但真正能用的只有她和程庆,小五和齐明宇咋看都还是孩子,其它几个就更别说了,完全就是孩子。 所以她只分了三个点,不能再分更多的点收破烂,但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程庆,你明天和齐明宇两个人把大点的工厂和家属院都跑一遍,只找门房,问问他们有没有破烂要卖,要是有,你就隔两天上门收一趟。如果家属院的门房肯的话,可以让住户把破烂放在他那里,你隔一天去收一次,到时候按1%给门房抽成。” 程庆眼睛一亮,这招行啊。 “姐,这样一来,感觉整个锦市的破烂就都是咱们的了。” 第66章 把妈妈输给别人了 小寒晚上回了家。饥肠辘辘的她,在大门口就闻到了饭香。 她不由得深嗅一口。夕阳镶着金边从西边慢慢坠下,染红了半边天,一阵轻风刮过,吹散了她赶路的燥热。 往院子里走,地瓜花开得正艳,有一株的花朵是红色的,竟然还有一株是粉色的,层层叠叠,很是漂亮。 还有别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小花,把院子装扮得甚是漂亮。 园子里的豆角和黄瓜是翠绿色的,洋柿子是圆滚滚,红润润的。 她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起来,心都飞扬了。 “妈,哥哥把你给输了。”多多飞快地跑出来迎接她,迫不及待地告状,打破了这夏日傍晚的旖旎。 小寒用手抵住她的头,不让她扎到自己腿上。 “妈妈身上太脏了,你别扑。咋了?” 后面的话是问牛牛的。牛牛正跟在妹妹后面抹着眼泪。踌躇不前。 秋荷今天回来的早,站在门槛里笑。 “中国中央广播电台,中国中央广播电台,现在是新闻与报纸摘要节目。”一声字正腔圆的男式播音腔响起。接着就是一段积极向上的音乐。 “收音机修好了。”于千岩从屋子里走出来,一把抱起了牛牛,笑着对小寒说。 “哇塞,你老厉害了。”小寒连忙夸赞道:“这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于千岩仰头略想了一下,认真地说:“好像还真没有。” 说完大笑了起来。 小寒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了起来。 牛牛愣愣地看着于叔叔笑了,妈妈也笑了,多多也跟着笑了起来,泪慢慢止住,好像自己的事也不是大事?可是把妈妈输了,不能是小事吧。 进了屋,秋荷已经把饭摆上桌了。 桌上有一铝盆烀苞米,这是小寒婆婆特意种的。提前点了种,又扣了矮棚。所以玉米提早一个多月就熟了。 一大盆豆角炖土豆,旁边盘子里是白面饼。 白面饼已经浸满了菜汤,变成了黑色,油光发亮。 饼很厚实,已经切成了一块,饼是一层一层的。看着就好吃。 桌上还有一盆菠菜豆腐汤。 于千岩买了奶粉,毛毛现在更多的是喝奶粉,吃黄嫂子的母乳就变少了,只等秋天过了就给她断奶。 但营养费还继续支付,所以现在还有免费的破损的豆腐吃。 小寒先喝了一碗汤。 这个时代做饭,主打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别说其它的调味料,就连味精都没有。所以吃的就是食材本身的味道,但却有别样的鲜美。 仿佛菠菜,豆角都比后世的味道要更好,甚至好很多。 “先吃饭吧,不管是犯了什么错误,得先把肚子吃饱才能改正,对吧?”小寒帮牛牛夹了菜和饼。 “噢。”牛牛捧着碗,低头吃饭。 情绪依旧低落。 吃完饭,小寒和于千岩洗好碗,收拾好厨房,回了屋看见牛牛还坐在炕上,面对着墙。 这咋还面壁思过上了。 “牛牛,到底是咋了?”小寒抱着毛毛问他。 牛牛转过来,眼里含泪。 “孙成果叫我和他一起玩跳远。他说谁跳的远谁就赢,输了的人要完成赢了的人的一个条件。”牛牛委屈地说,边说边掉泪。 “结果你就输了?”秋荷问。 “嗯。”牛牛哭了哽咽了起来:“他就说,他就说让我把我妈妈输给他。他要当你的儿子。” 牛牛爬到她胳膊边期期艾艾地说:“妈妈,你不能不要我,我是你儿子。” “妈妈咋能不要你呢。你就是妈妈的儿子。”小寒赶紧安慰他。 “妈,那个孙成果太坏了,他就是想来咱家吃好吃的,玩秋千。”多多快言快语总结了一下。 这两个孩子被养得太诚实了,完全没有毁约的想法。 “你们打赌之前先确认赌约了吗?”小寒问。 牛牛没听懂。 “妈,你说啥?”多多也没听懂。 “如果是跳之前就说输了把妈妈让给别人,你会同意打赌吗?”小寒换了种问法。 牛牛摇头。 “所有的赌约都需要提前说明,才算是有效。你输了,他才提要求,那是不合理的,就是不能算数的意思。比如,这次是要妈妈,那下次要咱家的房子,或者要你的命,你也能同意吗?” 牛牛听懂了后半段,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你为什么要和他赌啊?“小寒不解。 “他会用草编蚂蚱,编的可像了。”牛牛说。 一个草编就把妈妈给输了,牛牛,你行。 “那我明天和他说,没有提前说好赌啥,不算数,我妈妈不用输给他了。“牛牛挺着小胸脯说。 “对,他是坑骗你,所以你明天和他说这赌约不成立。”小寒说。 牛牛和多多都松了口气,放下了心。这要是把妈妈给输了,可不得了。 “但是打赌这件事,本身就不对,遇到不怀好意的,很容易掉进别人的圈套。“于千岩说。 “于叔叔,我知道了。我以后肯定不和别人打赌了。”牛牛说。 “我也不赌。”多多说着,爬上于千岩的腿上,于千岩扶住她,表扬道:“嗯,都是好孩子。” “这个孙成果是谁家的?”小寒问秋荷,咋还有上赶着来当儿子的。 “他是孙大爷捡的,孙大爷本来就是个五保户,本来身子挺好的,谁承想年后生了场大病,拖拖拉拉的一直不好,上个月就没了。现在他家就他一个人了。”秋荷说。 “孩子多大?” “七八岁吧,我也不大知道。” “那他和谁过啊?” “不知道,孙大爷没啥亲友。村里人也没法要他。”秋荷没说的是,现在哪家也不缺孩子,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时候,谁能要他啊。 “妈妈,有人要他。隔壁村有个人,说是孙爷爷的堂弟来领他,被他拿菜刀给砍跑了。”牛牛说。 “你咋知道的?他为啥不去啊?”小寒心想,这小孩子挺猛啊,七八岁就能把大人吓跑,这得多彪悍啊。 “孙成果说的,他说那个死老头最坏了,他爷还活着的时候就见天来,每次都要吃要喝。有一次偷听着他和孙爷爷说话,说是要把他给卖了,说是能卖好几百呢。”牛牛学舌学的很清楚。 小寒和于千岩互看了一眼,都微微皱起了眉,他们想到一块了。 这个时候买一个已然记事了的男孩,可不一定是要带回家当儿子养的。养来乞讨,做小偷的可能性更高。 “妈妈,其实,其实孙成果不是坏孩子。”牛牛两根食指扭成了麻花:“他怕睡着的时候被那个坏人给偷走卖了。” 这小孩子还挺聪明,但是人太小了,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他都坑你了,还不是坏孩子。“秋荷接了句。 “他愿意带着我玩,还让王二妞和多多玩。刘虎头非要找我打架,他还帮着我打赢了呢。”牛牛说。 因为牛牛和多多在村子里呆的时间短,说话也有点不一样,所以村里的孩子很排外,不大愿意和他们玩。 “叔叔明天和冷书记商量一下,看看想个办法。你明天晚上带他来家吃饭吧。“于千岩说。 “嗯。”牛牛眼见的开心起来。 这没心没肺的,人家把脑筋动到他身上了,他还一心为别人。 过分善良了,再转头一看,小眼睛骨碌骨碌转的多多,这个又太活泛了。 愁人。 第67章 孙成果 于千岩过暑假,孩子们也放暑假了。 所以这个家里只有小寒是可怜的打工人。哦还有秋荷。 “秋荷,你这么早就去厂里吗?”小寒看着匆匆往外走的秋荷,再回头看了看座钟,才六点四十分。 “昨天进了一批零碎的原材料,昨天太晚了没点完数。我和小何姐说好了,今天早上早点去点一下,点完好发下去,不然今天要停工了。”秋荷说完就走了。 现在除了传统的黑布鞋,秋荷还做了拖鞋,拖鞋面是素面的,各种颜色都有,上面绣了各种花样,竟然意外地受欢迎。 小寒目送走秋荷,转头看着在炕上酣睡的两个孩子,羡慕之情陡升。 “你也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你就多睡会儿吧?”小寒从她婆婆手中接过刚吃完奶回来的毛毛。 毛毛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看见妈妈就开心,妈妈一说话,她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八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认识妈妈了,只要一见到小寒,她就伸着小手让妈妈抱。 小寒婆婆酸的不行:“哎哟,小白眼狼啊,奶天天带着你,喂你吃饭,给你把屎把尿,也没见你和我笑得这么甜。” 于千岩一放暑假,小寒就直接从村里坐车,虽然晚一些,但是就不用去镇上了。 于千岩雷打不动地从外面提了一粪几子粪从外面走了进来,倒在了围墙下面。 “这堆粪沤得差不多了,今天就把菜地全施一遍肥。“小寒婆婆看着那堆肥,心里高兴。 小寒提着一袋子昨晚摘的豆角、黄瓜还有洋柿子给小五他们带过去。 他们的两个院子虽然大,但都放着破烂和家具。 二大妈就在墙边点了点菜籽,菜的品种倒是不少,但是架不住人多,还都是半大小子,那菜成长速度远没有他们吃的速度快。 小寒这边园子里的菜长得特别好,吃也吃不完,所以她就经常给他们带过去。 小寒现在常驻邮电局这边了,因为这边她坐车过来最方便。 中午程庆骑着三轮车过来送饭。 “姐,二大妈做了凉面,你吃点吧。”程庆拿了两个铝饭盒递给小寒和小五。 今天是小寒和小五搭班。 程庆把三轮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 小寒坐在三轮车上,打开饭盒。 浓浓的芝麻酱的味道飘了出来。 见天吃的都是清淡的饭菜,偶尔吃一个重口的,人都感觉到幸福了。 面条是白面里加了一点玉米面,煮好后过了凉水,筋道顺滑。里面有黄瓜丝,搅拌了两下就塞了一口在嘴里。 口腔盛宴。 幸福加倍。 “章同志。”小寒听到有人叫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就看见邱波手里拿着大盖帽站在车前。 从邱波的视角,就见一个呆乎乎的女人,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眉顺眼地盯着他。嘴里还塞了一嘴的面条,把嘴都撑圆了。 噢,还咳嗽了起来。 小寒心里这个怄啊,大哥,你啥时候来不好,非这个时候来啊。 她咬断面条,极力忍住咳嗽,但是好像面条进了气嗓子,她不断地倒气,咳嗽。 本来都去和邱波打招呼的小五和程庆,赶紧围到她身边。 “姐,你没事吧。”小五给她拍背。 “快喝点水。我就和二大妈说别吃面条,不好吃。她非要做。”程庆赶紧拿起带来的暖瓶,给她倒了一碗水。这两样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还算干净。 两人乱成一团,小寒更觉尴尬。 老天爷啊,来一道雷把地给劈开吧。 她一定是八字和邱波犯冲,哪次见他都是最狼狈,还次次都有新花样。 要不还是不见了吧。小寒没来得及说话,赶紧先接过程庆递过来的水,她怕再晚一秒,程庆就把水喂她嘴里了。 她还没有到手脚不能动的地步呢,就没一个省心的。 “你没事吧?” 小寒刚缓过来,邱波又问,态度真诚。 小寒想不脸红都难。 “没事。”小寒把左手的水碗放下,又把右手的饭盒放下:“你咋来了,是有啥事吗?” “我九月初九订婚,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的订婚宴。”邱波递过来一个竹编的盒子,“这是给你孩子的。” “你订婚?”小寒接过盒子,还挺重。 小寒以为他已经结婚了。 这个时候,人们普遍早婚,像他这么好的条件,肯定不发愁找对象,没承想人家还未婚。 邱波有点脸红:“在锦城国营饭店,中午摆席,你到时候早点来,把小于和孩子都带上。” “行行,我们一定准时到。”小寒赶紧点头:“恭喜你啊。” 邱波笑了:“谢谢你。那,那我先走了。队里还有事。” “那你慢走。”小寒送了他两步。 “你快吃面吧,一会面条坨了就不好吃了。”邱波摆摆手,走到路口,开上他的三斗小摩托,突突突地走了。 程庆目光追随着邱波远去。 “咋的,羡慕人家要娶媳妇了。你年龄还小,再等个三五年,自己条件好了,再慢慢找,找个自己喜欢的。”小寒笑着说。 “媳妇娶进来不就是生孩子的吗?要啥喜欢?”程庆顿了一下说:“我奶说只要是饿了知道吃饭,出门丢不了的就行。“ 小寒拍了他两下:“胡说啥呢,娶媳妇当然得是你喜欢,也得喜欢你的。哪有你这随便的。媳妇是陪伴你最长的人,当然要找个两情相悦,相互喜欢的。你小小年纪,心里咋这么悲观呢。” “村里人都看不上我,媒婆都绕着我家走。”程庆用脚捻地。 “为啥呀?”小寒打量了他一下:“虽然说你长得不咋俊,个子也不是特别高,脾气也没多好。” 她一边说,程庆就一边挑眉,听到最后,眉毛简直都立起来了。 小寒笑了:“但是你有责任心,说话算话。还孝顺,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钱全拿回家给家里人,就这,也值得你找个好媳妇。” 程庆眉毛慢慢落下,心情豁然开朗。 也许他再努努力,也能像于姐夫和小寒姐这样,组成一个家庭。 “村里人都说我是盲流,哪家闺女都不愿意嫁给我。” “大哥,你才十八,你着啥急啊。等个三五年,你攒点钱,在家里,把大房子一盖,到那会,媒人不但天天上门,都能把你家门槛踩破喽。”小寒说。 “哎,收破烂的,破家伙什要不要?” 几个人正说的热闹,后面有个高瘦的中年人走过来问。 “收收。”两人收住话头,程庆示意两人吃饭,他跟着去了。 小寒捡起饭盒,继续吃面。 还好是凉面,耽搁了一会儿,还算筋道。 两人吃了面,再喝了热水。 小五拿着饭盒去邮电局,借水管洗碗去了。 程庆回来推三轮车。 “是一个仓库,要改成职工宿舍,里面的东西都要处理。”程庆说:“一会儿小五回来,让他进去,不要进家属院,再往里面走,走到头,旁边有个小院,从月亮门进去就能看见了。” “行。” 月亮门进去是一个院子,一排的房间,得有十来间。每间屋子都并不大,但是里面杂七杂八堆的东西可是不老少。 小寒看了看,最后和负责人谈了五十块钱包干,不但给清理干净,还管给打扫干净屋子,房顶和玻璃都弄干净。 这个价钱,负责人和小寒都挺满意。 晚上回了家,小客人已经坐在炕上了。 “妈妈,他就是孙成果。”牛牛拉着她的手,欢喜地让她认识自己的好朋友。 仿佛昨天被坑的输了妈妈的人不是他。 “章大姨。“孙成果从炕上跳下来,跟她打招呼。 虽然这个称呼小寒不喜欢,但这个孩子长得可太招人稀罕了。 头发推了个最短的圆寸,还露着表皮。圆圆的小脸,圆溜溜的大眼睛。 要是那个动画片现在播了,大家就能立时给他起个外号,一休哥。 “小果来了,快坐,先和牛牛玩一会儿,一会儿就能吃饭了。“小寒笑着打了个招呼,把竹篮放在了柜上。 “嗯。“孙成果点头,乖的不得了。 小寒边洗手边想,这很难把他和拿着刀把一个大人给砍跑了联系到一起。 小寒婆婆给做的饭,秋荷回来后,她就走了。 今天的菜挺丰富,有酱汁茄子,鲫鱼瓜子炖豆腐,豆角焖面,洋柿子汤。主食是烙玉米面饼,里面夹了白面,一面烙出了硬壳,看着就好吃。 孙成果在偷偷地咽口水。 秋荷又炒了个木耳炒鸡蛋。 木耳是于千岩带回来的,鲫鱼是建军在河里摸的,每条有手掌长,他摸了十来条,给大嫂送了五条。 其他的给了师傅,就是老癞巴。他真名叫高成龙。但是后面这名不敢叫了,连家里人都叫他外号。 “小果,别客气,多吃点啊。“小寒笑着叮嘱。 孙成果乖巧地点头,认真的吃饭。 “小果你几岁了?“于千岩问他。 “于叔,我七岁了。“孙成果把嘴里的饼咽了,回了话。 “喝点鱼汤,慢点吃。“于千岩帮他舀了碗汤。 秋荷把葱叶撕碎扔到茄子盘里,沾满了汤汁再夹起吃到嘴里,一脸的满足。 孩子们也跟着她学,都吃的挺开心。 吃完饭黄嫂子夫妻俩一起进来了。 于千岩和冷明把全村的人都过了一遍,能适合收养孙成果的人家并不多,但巧的是,他们附近就有一家,那就是黄嫂子。 黄嫂子打算秋下给毛毛断了奶就再要孩子,她能怀,只是留不住,所以没有想过要一个孩子。 冷明找俩人谈了谈,不是让他们要了这个孩子,就是让孩子先暂住在他家,村里每月给养家8斤高梁米、3斤玉米面,再给二两豆油。年底分红的时候按大人的一半来分。 这个条件足以让大多数人家动心。 黄嫂子夫妻更是动心不已。 都说孩子招孩子,本来能生个像毛毛一样的女孩,他们就满足了,如今一看坐在炕上玩的孙成果,那心瞬间就大了,要是再能生个像孙成果这样的儿子,儿女双全,那这辈子也值了啊。 于千岩只是让他们来看看孩子,并没有对孙成果说明。 所以两人也没有声张,只是假装邻居来串门,边和小寒两口子聊天,边偷看孙成果。 真是越看越喜欢,这孩子竟然在给牛牛念小人书。 他还没念书,咋就会念了呢。 小寒也挺惊讶的,于千岩只是给他们念了两三遍,他就记住了,并且就有几个字认错了,大部分都是对的。 错的是牛牛纠正的。他不会念,但他知道孙成果念的不对。 黄嫂子夫妻非常满意,恨不得晚上就能领回家去。 送走了黄嫂子,小寒留孙成果在家里住,帮他洗了头发,洗了澡,又找出牛牛的衣服让他穿。 有点小,但是毕竟是夏天,露着也不会冻着,先凑合了。 把他的衣服按在水盆里洗了拧干,晾一晚上就能干了,不耽误明天穿。 “小果,于叔叔今天和冷书记聊了你的事,他们商量了一下,每个月给你11斤粮食,二两油,年底的时候,村子里这些产业分红,给你按大人的一半分。9月份开学,你就去上学,学杂费全免。你看咋样?“小寒轻声问他。 小孩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生活有保障了,不怕饿死了,还能上学。 眼睛里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谢谢于叔叔,谢谢章大婶。“孙成果抹了把眼泪说:“我以后一定不再骗牛牛了,要是有人欺负他,我挡着。” “那就谢谢小果了。“小寒帮他抹了抹泪。 第68章 孙成果丢了 孩子太乖巧了,他才一点点大,但却强装起大人的模样。 像是初冬刚刚冻起来的冰面,稍微一点外力踩下去,裂纹就会迸开,进而全部破碎。 “好孩子。”于千岩摸了摸他的头,说:“但你现在年龄太小了,一个人生活大家都不放心,刚刚来的黄大叔和婶子很喜欢你,你就暂时先住在他家里好不好?” 小寒好像听见了冰面碎裂的声响。 小果停了一下,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深深地点了点头说:“于叔,章大姨,我愿意。” 小寒和于千岩一起帮着黄大哥和黄嫂子把小果平常用的东西还有粮食搬回到了黄家。 农村人没啥讲究,东屋住着老人,黄嫂子两口子住西屋,就把孙小果安排在了西屋炕梢。 看着黄叔黄婶老两口子看着孙成果也是满眼的欢喜,小寒放下心来。 八月初,菜园里的菜都罢园子了,于千岩留在家里把秧都拽起来,全部堆在墙角下,等晒干了,还能当柴火火烧。 摘下来的菜都堆在从屋门口到院门口的红砖铺的路上。 小寒的公公拿着钉耙,把地搂一遍,把碎石子和没捡干净的枝条全部清理出来,再开出一条条浅浅的沟,小寒婆婆趁着毛毛睡觉,拿着瓢,在沟里点上白菜种子。 点完种再用脚轻轻覆上一层土。 等晚上太阳下山后浇点水,过两天再施一遍土肥就行了。 一家人干得热火朝天,忽然婴儿的哭声响起,一个小小的人儿,颤巍巍地扶着窗台站了起来,看着外面没人理她,哇的哭出了声。 几个大人一回头,看见她竟然站起来了,都吃了一惊。 她看见大人的表情,也被自己的视角吓到了,咕咚一下坐在了炕上,坐了一个大屁墩。 还穿着开裆裤,露着屁股的罗毛毛哭得更大声了。 小寒婆婆赶紧跑进屋子把她抱了出来。 一出来看外面,小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忘了疼,于千岩走过去一逗,她就咯咯咯地笑了。 大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纷纷逗她:“哎哟,我们毛毛的小屁股疼不疼啊?” 小寒今天又接了个大活,电影院后面有个仓库要清理。 她过去看了看,大部分都是纸。 “师傅,这些都是废纸,卖不上什么价,这仓库也挺老大,我们清理完,从屋顶到地面再到玻璃窗,保准收拾得一尘不染,您给10块,中不?” 这个大仓库起码得有五间房子。头几年还关过人,后面那些人都送到乡下关牛棚了,这就闲置了。 如今宿舍不够住了,才想着把这里收拾收拾,但经年累月的往里扔破烂,这里不要说下不去脚,就那个味都能把人熏死。 哪个职工也不肯收拾,10块钱虽然不老少,但是能收拾出来,这起码能安置10个人。 这里面的东西堆得老高,快堆到房顶了。 破砖烂瓦,破锅烂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没有的。 但最多的就是各种纸,报纸、手绘的电影宣传海报,信纸。 第一天收拾到很晚才清理出来一多半。 这些废纸和破烂卖了6块钱。 小寒不觉有点失望,她和齐明宇是主力,全天搭在这里,程庆和小五下午就分别去各个点收废品去卖。 干完快一半了才卖这么点钱。 晚上回去后累到不行,晚饭都没咋吃,就躺在炕上睡着了。 第二天接着收拾,收拾到下午的时候,在最里面角落里,竟然翻出来好多书,有高中的各科教材,还有几本世界名着,竟然还是纯英文译本,小寒竟然看到了安娜卡列尼娜还有悲惨世界。 还有几本诗集。 小寒咬了咬牙,拿出一条尼龙袋子,下面装了废纸,把书藏在中间,上面又塞满了报纸。 “这些我拿回家去糊墙。“小寒说。 孩子们不懂,纷纷点头。 “咱们在这里只收拾出了废纸和破烂,其它啥都没有,能记住吗?”小寒问他们。 这三个孩子毕竟都大了,看见小寒严肃,也都跟着严肃了起来。 “姐,我肯定不说啥。”小五保证。 小寒点点头:“那赶紧收拾吧,收拾完了,今天早点下班。” “嗯。”小五点头。 几人收拾完,小五骑车去卖,程庆找来长笤帚用木棍绑好,扫屋顶的蜘蛛网,小寒和齐明宇用破布擦玻璃。 等房顶扫完,玻璃窗上的顽固污渍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等房顶的灰落完,开始清扫墙面和地面。 地面是水泥地,清扫完之后直接泼了几桶水,直到扫出来的水是清的才罢休。最后再用报纸擦玻璃。 不到三点就窗明几净了。 验收的人很满意,痛快的付了钱。 小寒拎着那一尼龙袋子下车时,接袋子的于千岩差点脱手。 “是什么,这么重?”于千岩吃了一惊。 “好东西,你应该能喜欢。”小寒笑着说。 于千岩笑了,他把袋子搬到自行车横梁上,再跨上车,带小寒回家。 微风轻拂,路边野花和青草的香味温柔地涌入鼻端,伴着于千岩身上硫璜皂的味道,特别好闻。 小寒偷偷深嗅一口。 又觉得自己好变态,不觉得有点脸红。 回了家,还没进院门,牛牛就跑出来了。 “妈妈,小果被他表爷给抢走了。”牛牛哭着说。 “就是上回说要卖他的那个?”小寒抹掉牛牛的眼泪,“他现在暂时交给你黄大叔抚养了,咋会把小果轻易给了人家?”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村里给小果那么多,他们家要是不给,不就明着说贪图人家的东西嘛,再咋说,人家也是亲的,他们啥关系也没有。”小寒婆婆抱着毛毛,领着多多也出来了。 小寒顾不上自己灰头土脸的,直接拉着于千岩的胳膊说:“走,去看看。” 于千岩点头,回头嘱咐:“罗婶,你带着孩子先吃饭吧,不用管我们了。” “哎,你俩干啥去啊,别多管闲事啊。”小寒婆婆看两人转眼就到黄嫂子家那边了,轻叹了口气。 黄嫂子家没隔几户,两人小跑几步也就到了。 “黄大哥,咋回事,小果不是归你抚养了嘛,咋能随便给人呢。”小寒一进院子就问正在泡黄豆的黄大哥。 “小于小章来了,人家是正经亲戚,说要领走,我哪好意思留啊,我也没有理由留啊。” “啥前儿走的?”小寒急道。 “早上就领走了。”黄大哥边说边泡豆子,手上的活没停。 “人都领走了,你咋不知会上一声!”小寒有点恼了,声音都冰冷了下来。 黄大哥也有点被吓到,小声说:“有人要养这孩子不是好事嘛。” 他毕竟自己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养小果的。 小寒也不能把猜测说出来,只问:“黄大哥,你知道接他走的亲戚家住哪不?” “知道,就在前桥,走路半拉点也到了。” “黄大哥,听小果说,他这个亲戚以前就撺掇他爷把他卖了,当时被他爷给撵跑了,怕是他贼心不死,这回直接把小果卖了。” “啊?还能有这回事?”黄嫂子跑了出来,泪都急出来:“这,小寒呐,这哪能呢,不管咋说也连着亲,还能把人给卖喽。” 黄大哥也直起腰,脸上的表情有震惊,更多的是不相信。 也可能是他不想相信。 “黄大哥,你现在是村里指定的孙成果的抚养人,麻烦你和我们一起去一趟他亲戚家。我有点不放心。”小寒说。 “中。” 黄大哥二话不说推出自行车,于千岩也推过来自行车一起往前桥去。 并不太远,15分钟就骑到了。 这会儿刚五点,太阳还没下山,但威力不足,散着晕黄的光,像是咸鸭蛋。 村里的烟筒里都冒着烟,正是做晚饭的时节。 黄志忠也不知道孙成果亲戚家在哪里,拉了个扛着锄头的人问了一下。 等几人赶到他家时,一个老太太正在园子里拨豆角秧。 “哎,你们找谁?”她虽直起腰,也半弯着,问站在她家院门前的几个人问。 “大姨,我想问一下,这是孙成仁家吧?” “是啊,你们是谁啊?” “这位是孙成果的抚养人,我们来看看小果 ,大姨,小果是在屋里不?”小寒急切地想确认孩子的安危,只要安全,其它都好说。 “啥孙小果,孙小菜的,我们家没这个人!”老太太眼里精光一闪,极力否认道。 小寒的心立刻坠了下去。 “大姨,咱这村里有还有一户叫孙成仁的?”黄志忠问了句,声音也有点发颤。 第69章 打电话摇人 老太太眼里闪着精光,并不吭声。 忽然口哨声响起,虽然不成调,但听着就知道吹口哨的人心情是多么愉悦。 三人扭头就看见一个梳着汉奸一样头型的男人,吊儿郎当地从街口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条肉。 “小孙。”王志宏高兴的高喊一声,接着小声和小寒她们解释:“就是他和孙成仁一起来接的小果,小果硬是被他给抱走的。” 孩子的心意在大人面前基本都是忽略不计的,直到此时,王志宏才想起了当时小果死活不愿意走,但最终还是被这个年轻人抱走了。 小孙看着三个人,带着笑的脸慢慢冷了下来。 “你来干啥?”他斜着眼睛质问,扫过小寒和于千岩,心里有点打鼓。 “我是小果干姨,他走的突然,我也是晚上下班回家才知道他被亲戚接走了。这会儿谁家也不富裕,你这边能愿意养小果,我也是挺感激的,也没别的,就来给孩子送点钱,小果搁家呢吗?”小寒上前接话,边说就想往院里进。 老太太虽然佝偻着身体,但是速度挺快,刷的一下子就堵在了木门前。 “你谁呀,有没有规矩,平白无故就往人家家里闯。我咋不知道那小逼崽子还有姨呢。”小孙立刻上前就来揪小寒。 于千岩一下子捏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开了。 “小果,小果,章姨来看你了,你在家吗?”小寒冲着院里喊。 “臭娘们,喊啥喊,人不搁这,串亲戚去了。”小孙稳住身形骂道。左邻右舍已经站在门槛上往这边看了。 几人心中寒意更甚,有人来送钱他都不搭茬,可见人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哎哟,这可挺不巧的,亲戚在哪住啊?”小寒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20块钱。 如今是夏天,衣服穿的薄,她出门带不了太多现金,如今身上只有20块。 现在所有的流水都是让程庆带回去藏好,等月初结算后再分钱。 小孙眼前一亮,伸手就来接。 “这钱可得亲自交到我家小果手上。虽然他年纪还小,可也得让他知道我的好不是。”小寒把钱递给于千岩,于千岩接过后装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 小孙不屑地笑了,嘴角挑上了新高度。就差骂一句,你们这群虎王八犊子了。 “亲戚搁哪,你管得着嘛,小犊子用不着这个钱了。你们赶紧家去吧,别搁这挡害。”小孙说着绕过他们进院。 于千岩拉着小寒往村外走,并示意王志宏跟上。 他们大意了,没想到孩子这么快就不在这了。连20块钱都看不上,那显然是得到的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找邱波吧。”于千岩低声说。小寒点点头。 王志宏已经懵了,人家孩子好好的一个人住了月把也没啥事,结果刚到他家就被人给抢走卖了,他这辈子也过不去这个槛啊。 他们先去了村大队部,一个中年妇女正准备锁门。 “大姐,我想打个电话行不?”于千岩上前交涉。 妇女看着三人愣了一下:“看你们面生啊,哪个村的,咋跑这来了?” “我们是平山村的,来这边串亲戚,但是有个急事,需要打个电话。麻烦您通融一下。”于千岩微笑着说。 “哎哟,你不是农村人吧,你是城里来的知青吧?”妇女笑着开了门:“打电话中,但是不能白打,得掏钱啊。” “我知道,保证不少给钱,谢谢大姐。”于千岩笑着点头。 妇女在门口摸索了一下,拉着灯绳,屋子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里面摆着七八张木头桌子。 靠近窗下有一张大一些的办公桌上摆着一部红颜色的电话机。 于千岩赶紧走过去,拨了电话号码。 因着武四齐的案子需要调查取证,当时邱波留了他们队的电话。 于千岩用手指轻点着桌面,眉头微蹙。 妇女从侧面看着于千岩,心中感慨,这城里人就是不一样,长得可真俊。 电话不一时就接通了。 “找谁?” “喂,你好,我找一下邱波,他在吗?” “等会儿。”接电话的人放下电话大喊一声:“邱副队,有人找。” 不一时电话再度被人接起。 “喂,我是邱波。” “邱同志,你好。我是于千岩,我在前桥村,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再带几个兄弟一起来啊,有点着急,最好二十分钟内能来。”于千岩说。 “是三羊镇的前桥村吗?”邱波问。 “是。我们在孙成仁家,从大道上下来,往前走第二排第二户。” “15分钟内到。等我。”邱波痛快应下,没再继续追问。 “好,那我等你。” 邱波放下电话,立刻把刚脱下来的警服又穿回了身上,边换衣服边装装备。 “邱副队,有任务?”旁边一个小年轻问。 “齐阳,刘建国,吴燕帜,你们仨跟我走。” “是。” 于千岩放下电话又给平山村大队部打电话。 冷明接起了电话。 “冷哥,我小于,我这会儿搁前桥村呢,这边孙成仁孙叔给介绍了个活,能挣不老少钱,你带上十个壮劳力赶紧过来吧。再晚了,怕是抢不上了。”于千岩说:“就带上闫秀强那一帮子就行。他们体格壮。” 闫秀强是民兵,正好村里民兵有十个人。 冷明建了鸡场后就专门训练了一批人,负责安全问题。 这些人个个是保卫安全的好手。 冷明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听于千岩让他带上民兵过去,还不能明说,那就说明事情见不得光,但是非常紧急。 他答应一声说:“行啊小于,有好事想着哥,哥高兴,等着,10分钟保准到。” “谢谢冷哥。” 于千岩撂下电话,掏出五毛钱递给妇女。 “我打完电话了,谢谢姐。” “哎哟,给多了,你这打了不到三分钟,三毛钱就够了。” 妇女准备翻兜找钱。 “不用找了姐,这不耽误你下班了嘛,就当是给您的加班费。” “城里人就是会说,还加班费。”妇女把钱装进口袋,笑纳了。 三人离开大队部,又往孙成仁家走。 “小于,接下来咋整?”王志宏听到冷明要来,还带民兵来,有点出虚汗,“万一是咱们整错了呢,带这么多人来不大好吧?” “黄哥,错了最好,咱带小果回去。但如果是你,有亲戚来看小果,只要见孩子就给20块钱,你让不让见?” “就算离十里地,那我也要连夜把孩子接回来。”王志宏说。他卖一天豆腐,累得大汗小流的,也就能挣个三四块钱。 “所以你觉得小果真的是串亲戚去了吗?” 王志宏摇头。 “那咱们现在干啥?” “再去找孙成仁,当面问他。”于千岩大步往孙家走。 小寒和黄志忠跟在旁边。 于千岩走得快了,发现小寒小跑着,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别着急,我一定会把小果找回来的。”于千岩安慰她。 小寒嗯了一声,语调有点硬咽。 孩子被卖了,她心里和油煎的似的,总觉得这一切都怪她。 于千岩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给她力量。 前后不过五分钟,他们就又赶回了孙成仁家。 孙家已经点亮了灯,一家人坐在炕上正准备吃晚饭。 三人也不客气,直接推开院门就进了院。 屋子里的人还没来得及下地就被堵在了炕上。 “你们谁啊,上我家来干啥,给我滚出去。”小孙看又是这几个人心中恼恨,叫骂起来。 “我们是谁你不认识。那我就重新说一下,我是孙成果的干姨,这位是孙成果的抚养人,我们要见孙成果,他在哪?”小寒高声说。 进了屋子才发现炕头还有人,应该是刚生产完的产妇,头上包着围巾子,怀里抱着婴儿,正在喂奶。 于千岩尴尬地别过了眼睛。 “孙叔,我是王志宏啊,你早上带着小孙来接小果,我觉着你们是亲戚,也不好说啥就让你们接走了,但是小寒,就是小果的干姨听着孩子走了,就想着给孩子送点钱,再见见孩子,小果这会儿阁哪呢,你告诉我一声,我们过去看看孩子就走。”王志宏上前一步和孙成仁说。 孙成仁没吱声,他往后靠在窗台上,从腰上拿下烟袋锅,仔细装了一锅烟丝。 “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嘛,他用不着这个钱。要不你搁我这吧,等他回来我给他。”小孙说着就要下地穿鞋。 于千岩按住他的肩膀说:“小孙,钱虽然不多,但是也是他姨的一片心意,她和孩子感情好,见着面了,指不定以后还能接着给,你就告诉我们他这会儿搁哪就行,我们自己去。” 小孙被按着下不了地。 孙成仁一看儿子被控制住了,立时急眼了,也不装深沉了,把没点着的烟袋放下,说:“这几位同志,孙成果是我孙子,就不劳烦你们操心,这都黑天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我们前桥村可不像你们平山村鸟不拉屎的,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嗐,不但赶人,还踩平山村一脚。 平山村不就是地少点,山多点,人少点嘛。你们有啥了不起的。 王志宏心里愤愤不平,但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第70章 地道 “孙叔,早前你去接小果的时候,我也没多想,你们是亲戚就让你接走了。但下半晌我想了一下,村里把小果交托给我了,我是他的抚养人,这个,这个,我想着,我还是把孩子接回去吧,就不拖累叔一家子了。” 黄志忠找了个说辞。 “屁的抚养人,这是我堂哥的孙子,也是我的。人肯定是归我的。你们赶紧走吧。”孙成仁不耐烦地赶人。 “孙叔,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带小果走。实话和你说吧,下午村里来了个打嘎达板的,我家里的就算了一卦,说是小果这孩子命格好,添人丁带财运,她死活让我把小果带回去,您老行行好,我28了,还没个一儿半女的,你就把小果给我带回去吧,也不劳你去了,你说个地方,我自儿个去领人。” 黄志忠咋说也是走街串巷卖豆腐的,嘴皮子功夫还是了得。 “人给我带回来了,那可就由不得你了。赶紧走吧,要不别怪我不客气。”孙叔要下地。 黄志忠把人拦住不让下。 父子俩对视一眼,感觉不对劲,都想下地,但是于千岩和黄志忠硬是把两人按在了炕上。 老太太见状上来打于千岩。 于千岩不好和老太太动手,小寒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在炕上。 虽然老太太力气大,但小寒这半年多也不是白给的,不大费劲就把人按住了。 “你们要干啥?”喂奶的小媳妇把孩子抱起来,把衣襟拉下来。 “这位同志,我们就是想要把小果带走,也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他在哪吗?你告诉我们,我们立马就走。”小寒盯着她问。 小媳妇脸有点发白,她慌忙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孩子吃饱了奶已经睡着了,她既不放下孩子,也不敢动。 僵持了没一会儿,门外一阵自行车响动,跑进来十几个大汉。 冷明为首,率先冲了进来。 他先去小寒家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小果被亲戚接走了,也想到了后果,差点把自行车脚蹬子踩飞,十三分钟就到了。 “你们谁呀,来我家干啥,我们前桥村可不是好惹的,你们赶紧走,不然我可招呼人了。”小孙扯着嗓子喊。 “叔,我是平山村村委书记冷明,这是我们平山村的民兵连长闫秀强。”冷明介绍了一下,四处看了一下说:“这都黑天了,小果呢?” “小果小果小果,有完没完,我说实话吧,那孩子不听话,回来不是咬人就是摔东西,还偷跑,我给送人了。”小孙气道。 “你不是说孩子串亲戚去了嘛!”黄志忠忍不住吼道。他们在这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把他当猴子耍。 “你送谁了?”于千岩问。 “就扔大道上了,谁知道被谁捡走了,指不定被车轧死了。”小孙撇着嘴说。 “拐卖妇女儿童,处以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极其恶劣者死刑。”小寒紧紧盯着小孙的眼睛说:“你最好赶紧说实话,如果孩子找不回来,你就上牢里坐着吧。” “嘁,你说坐牢就坐牢,公安局你家开的啊。” “那不好意思,我上头有人。”小寒也笑了,因为她听见摩托车的声音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孙成仁家门口就停了两辆带斗的摩托车。四个穿着警服的公安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往院子里跑进来。 小孙一看这阵势,差点吓尿了。 他惊疑地看着章小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邱公安,他拐卖儿童。拐卖的是平山村的孙成果。今年6岁。”小寒对邱波说。 邱波脸色一肃。 “我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队长邱波。这三位是我的队员。“邱波先自报了家门,”你的姓名。“ 邱波对邱成仁说。 “公安同志,我,我叫孙,孙成仁。这是我儿子孙建国。“老头则刚还一副姜太公稳坐钓鱼台的样,如今身体都开始抖起来了。 “这位章同志刚说你拐卖儿童,这事可是真的?“ “不是,没有。我没有。“孙成仁连连摇头。 “章同志,你来说说是啥情况?“邱波转头问小寒。 “我来说吧。“冷明上前来和邱波握了下手说:”邱队长是这样的,我们村有个五保户叫孙成才,膝下有一个小孙子叫孙成果。上个月孙成才没了,就留一下小孩子,我们村就开了个会,把孩子托付给了这位黄志忠,让他先暂时做孙成果的抚养人,结果早上的时候,孙成仁就上黄家,以他是孙成才堂弟的身份把孙成果领回来了。说是以后他们来养孩子。但是我们现在来看孩子,他一会儿说孩子串亲戚去了,一会儿说把孩子送人了,一会儿又说把孩子扔大道上了。” “孙成果在哪?”邱波听明白了,问孙成仁。此时的语气已是极为严厉。 “我不知道。”孙成仁摇头。 “你知道什么,慢慢说。”邱波说。 “孩子是我们家的,我们把他送哪了,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是公安也不能管人家家事吧。”小孙梗着脖子说。 “老实点,现在国家要开始严打了,拐卖妇女儿童,情节恶劣的,死刑。”邱波带来的队员一把把小孙拎到地上,“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赶紧交待。” 有一种人,你好声好气和他说话,他就膨胀了,自觉得你嫌他怕,人家一厉害,他又立刻怂了。 当然,任是谁听到要吃枪子,都淡定不了。 里面抱孩子的小媳妇早就扛不住了,低声哭了起来。 “是在这里说,还是回局里说。”邱波问。 今晚注定热闹,院外又走进来俩人。 “是公安同志吗?”前桥的书记柳丁贤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治保主任柳大庆。 柳书记从人群里挤进了屋里。 “冷书记,贵脚踏践地,你咋来我这了?”柳书记看见了冷明。 “你们村的孙成仁拐卖我们村的儿童孙成果,我们报了公安,正审着呢。柳书记啊,今年的先进公社,你这怕是要黄汤了啊。” 柳书记留了一缕山羊胡,听着冷明的话,冷笑道:“养点鸡,做点鞋,都是妇人之志,难成大器。” 冷明没搭理他,继续看邱波审人。 屋子不大,人来的多,不但里屋,外屋地下,就连院子里都挤得满满当当。 “先请大家到外面等一下,我们要审讯了。”邱波带的人叫大家先出去。 大家蜂拥出门。 大概过了不到十分钟,邱波手里捏着大盖帽走了出来。 “人卖到大锁村了。我需要用一下电话,哪位能带个路?”邱波问。 “我,我,我叫柳丁贤,我是村书记,我带你去打电话。”柳书记赶紧自报家门。 “柳书记好,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公安同志,跟我来。” “小于,小章,冷书记,这边的事情我们有眉目了,但事情有点复杂,你们先回去吧,等有了结果,我会通知你们。” “我们不打扰你们工作,我们远远跟着行不行?”于千岩问。 他知道小寒想第一时间就确认小果的情况。 邱波点了点头。 “邱公安,我带了我们村的十位民兵,可以听你安排。” “太好了,整队,马上出发。” 邱波让柳丁贤坐上摩托车,向着大队部开去。 他给队里打电话报告了情况,并要求支援。 放下电话后,简单开了一个动员会。 “各位同志,据我了解的情况,大锁村靠山,以前有报案说妇女儿童被卖到那里,但是我们公安局出警,不是被村民阻止,就是根本搜不到什么,我们分析,有可能有的家户里有地道,所以这次我们的任务重,时间紧,还请大家做好心里准备。” “是。”大家齐声说。 “好,出发。” 民兵们是两人一组骑着自行车来的。 这会儿继续骑着自行车跟着邱波走。 “大锁村后面是后桥村,我和村书记关系不错,咱们去他家。”冷明说。 “好。”小寒点头。 三个人骑着自行车跟在大部队后面去后桥村。 第71章 收养小果 这个夜晚注定是难熬的,不管是谁。 长夜寂静,连狗声都没有了。十点多了大锁村那边还没有消息,冷明找人帮忙回去给家里送了消息,只说有事人还回不去,让别着急。 天明时分,大锁村的拐卖妇女和孩子的窝点总算是被找到了。 不枉出动了市公安局的大部分公安,以及联防的各村民兵。 封村搜山,几乎是地毯式的搜寻,才找到。 妇女和孩子们都被关在山洞里,山洞里有一条地道直通村里一个废弃的牛棚。 解救出了三个妇女和七八个儿童,孙成果就在其中。 这个村的村民,连同村书记一起都重度参与到了拐卖案中。 控制人后,邱波直接征用了大部队审讯。 这不过是整个拐卖链条中一个中转处。这几个人还没来得及被转出去。转运出去的,那几乎可以说是不计其数,听者心惊,闻者肝颤。 女人们大多是被卖往大山里,有一个地方极其变态,买回去的女人嫁给一家子兄弟的都不算啥了,更有甚者嫁给一家父子。被打死、被折磨疯的不在少数。要是两年内生不出孩子的,还会被再次转卖。 孩子们可不是被卖到城里去当儿当女的。大部分是被弄残后带到沿海发达的地区沿街乞讨的。 残疾孩子,逃跑不易,好控制,并且非常容易博得路人的同情怜悯,讨钱更容易。 于是这次呆在山洞里的孩子都被打断了胳膊或是腿。 之所以没运出去,得要这些孩子真残没死,人家才肯给大价钱。 人性泯灭,丧尽天良! 邱波审完之后直接动手打了人,和他一起审讯的齐阳拉都拉不住,直到看到那个村书记被邱波一脚踹折了腿,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声之后,才和闯进来的其它同志一起把他抱住了。 王从之队长赶来时,这一切已经发生了。气得他立刻缴了邱波的枪,让他回家反省。 邱波抹了一把脸,把身上的东西全卸下来丢在桌子上走了。 齐阳很想再进去,再把那个村书记的另一条腿踹折。 初审后,把重要的案犯带回局里再细审。 竟然有十四个人之多。 其余或多或少都有参与,或是帮着阻拦公安,或是帮着看守,或是帮着通风报信,不一而足,但法不责众,也不能把全村的人都拘回去。 穷山恶水出刁民,但这何止是刁民,这简直是恶魔之村, 妇女都被侵犯过,而孙成果被打断了腿。 市局安排车把所有的孩子全部送进医院治疗。 小寒率先认领了孙成果,她抱着孙成果坐着邱波的摩托车去医院,于千岩和黄志忠去公安局签字办手续。 小果脸烧得通红,人已经昏迷了。 小寒小心地把他小小的身体抱在身上,生怕碰到他的断腿,一会儿想让邱波再快一点,路上颠簸了,又想让邱波慢一点。 但是山路特别不好走,小寒再小心,还是碰到了小果的腿。 孙成果生生地疼醒了。 他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小寒,确认是小寒后露出了笑脸。 “章大姨,我能不能住你家啊?我吃的可少了,我还能干活。”孙成果小心翼翼地说。 不知饿了多久,亦或是身上太疼了,孩子说话的气息微弱,需要仔细听才听得明白。 猝不及防的一滴泪滑下,滴在了小果的脸上。 小寒慌忙抹掉,连连点头说:“能能。以后你就住在大姨家,大姨家不缺吃穿,也不用你干活,你就好好地长身体,好好地学习就行。咋的都行。” “那。”孙成果舔了舔烧到干裂的嘴唇问:“我能叫你妈妈吗?” “能能。”小寒仿佛成了点头的机器人:“你就是大姨,不,你就是妈妈的孩子,当然得叫我妈妈。” “妈妈。”孙成果羞涩地低声喊了一句。他从来没有叫过这个称呼。 但他在心中演练过万万遍。 别人家孩子进门后第一声永远是,妈,我回来了,妈,我饿了,妈我东西在哪里? 他从前没有,但从现在开始他也有了。别人都喊妈,他要喊妈妈,这样他就能把以前没喊的给补回来。 “哎。”小寒轻声应道。 “妈妈。” “嗯。” “妈妈。” “妈妈在。” 孙成果慢慢地睡着了。 小寒小心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等于千岩赶到医院病房时,小果的腿已经接好,打了石膏吊了起来。 左手上打着点滴,小寒正喂他喝一碗粥。 孙成果太难受了,头疼欲裂,恶心想吐,根本喝不下去那碗粥。但是小寒温柔地哄着他,他为了能多听几句乖宝宝、真乖的夸奖,硬生生地喝了一大碗。 但是转头全吐了。 小寒吓了一跳。 于千岩赶紧找来大夫检查,再蹲下去收拾地上的呕吐物。 孙成果简直羞愧的想死了,他怕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妈妈,就不要他了。 “孩子,你脑袋被撞过吗?”医生翻了翻他的眼皮轻声问,伸出一个指头问:“这是几?” “1。”孙成果回答:“表叔嫌我不听话,抓着我的头撞在了墙上。” 小寒真想捅他两刀。不过没关系,他们父子涉嫌拐卖儿童已经被抓了,她再把情况反映上去很容易。 “妈妈,我错了,我不该吐。”孙成果小心翼翼地拽着小寒的衣襟。 “说啥呢,你是生病了,又不是故意吐的。是妈妈不好,不知道你不舒服,非得让你吃饭。先让大夫打一针,再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再好好吃饭好不好?”小寒柔声安慰。 孙成果想点头,小寒立刻扶住他的脑袋。 “小果,先别乱动。妈妈知道你是乖宝宝。” 孙成果喜笑颜开,打完针后,一秒进入深睡眠。 他早就支撑不住了,再加上药里还有睡觉的成分。 于千岩收拾好地面,去洗了手回来,并带回来了两份早餐。 白菜鸡蛋馅饼和大米粥。 “饿了吧,吃点饭吧。”于千岩问。 小寒接过铝饭盒,拿羹匙搅了搅大米粥,咬了咬嘴唇说:“千岩,那个,你看你啥时候有空,咱去把离婚证办了吧。” 于千岩一愣,脸色骤变,他不自觉得握了握拳头,怕吓到小寒,又强迫自己松了开来。他觉得藏在皮囊下面的暴躁的兽要冲出来了。 他笑了一下,平静地说:“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吗?” 小寒看着他的笑,知道他心情非常不好,连连摇头。 “千岩,你坐。”小寒把他拉在小果的床边坐下。 “我本来说是等孩子长大一点再办的。但原本家里就有三个孩子,已经够让你为难的了,如今又要加一个,我也没跟你商量,要是还绑着你,我就太不是人了。” 小寒没说的是,他也不过是个刚长大的孩子,过早的体验到生活的艰辛,怕是以后不敢真正的娶妻、生儿育女了。 “你说。”于千岩小脸绷起来,但是眉眼却浅藏着笑意。 他高兴啥啊?这变脸速度堪比六月的天气啊。 “说啥?”小寒问了句,不明所以。 于千岩比她高,此刻坐在床上就更高了些,她仰着头问,因着看见他高兴,她不自觉也是开心的语气。 “不是要和我商量收养小果的事吗?” “啊?”小寒有点懵,这,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你问我啊。”于千岩抬了抬下巴催促。 这个时候,他真的就是21岁的少年,眼中还有着促狭。 “我想收养小果,你同意吗?”小寒不知道为啥,就觉得说出这句话,他能更高兴些,她也想让他更高兴些。 于千岩已经绷不住,笑了出来。 但他还是故意收住笑,故作高冷地想了想,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回去把东边的菜地清理出来,盖两间下屋,一间让小果和牛牛住,另一间放点粮食和农具啥的。不然等秋下分了粮,外屋地就太乱套了。” “男孩子长大了,也应该自己单住了。”于千岩又接了一句。 第72章 事业中断 章小寒又在平山村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大到什么程度呢,就连很远的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哦,他们村和平山村的地头挨着。 “哎,听说你们村罗家那个小寡妇,又收养了一个孩子?她自己个儿不是有三个了?是家里没有小子吗?”一个头上包着围巾的妇女端着碗水边喝边向平山村的人打听。 “有,老大就是小子,后面俩丫头片子,最小的那个刚扶墙。有儿有女的,不知道咋想的,这又收养了一个。不过我和你说,她也不白干,村里给了不老少钱呢!” “难怪呢,我就说咋有那好心的人。” “可不是咋的,你不知道,她为了把孩子抢到手,脸都不要了,孩子原本是被亲戚抱走了,她愣在人家院门前站了一宿,生生给抢回来的。” “真假?这可真不要脸,人家有亲戚养,她为了点钱就抢回来,家里这么多孩子,能顾过来嘛,那你们村子里可得多看着点,别再亏了人家孩子。” “这可不好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能说出个理表来。” “嘀。”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声,生产队长已经在招呼人赶紧干活了。 “我就说这个糟心的,啥啥都管呐,明明干的是菩萨事,挨的却是阎王骂。”小寒婆婆听着建军媳妇绘声绘色的讲述村里的流言,急得泪眼婆娑。 “你就一天天的传闲话篓子,有这传话的功夫,你咋不上去撕她们的嘴,你平常不是挺能够嘛。”建军看他妈哭了,赶紧训媳妇。 李秀丽眯瞪了他一眼说:“我是那怂的人嘛,但大嫂说了,不让我在外面说小果差点被拐卖的事。她怕大家伙以后老是在孩子面前提起,孩子就忘不了了。受什么,什么二度创伤。这高级词,咱也不明白。” “你大嫂这可咋整啊!”小寒婆婆拍着大腿,抹着眼泪。 “妈,都这会儿子了,只能尽力帮她呗。我明天歇一天,帮她拖砖,赶紧把下屋盖起来。”罗建军说。 小寒婆婆点点头。 “对对,赶紧给她盖屋。”李秀丽赶紧说,她怕秋荷再搬回来。 三个孩子正脑袋对着脑袋趴在桌子上看小人书呢。小果的腿不方便,牛牛和多多都尽量不碰到他。 毛毛盖着小被睡得正香。 已经快到秋天了,小寒就给毛毛断了奶。 和黄嫂子商量了一下,让毛毛认她当干妈。 黄嫂子当然乐意。 小寒和于千岩正式的提着一刀猪肉、一百个鸡蛋,带着毛毛完成了认干妈仪式。 这么厚的礼,四邻八乡都绝无仅有。 黄大哥和黄嫂子倍觉有面子。搭上了这家亲戚,虽说是干的,但小寒的为人,日后也绝不会不顾着他们。 黄嫂子抱着毛毛亲了个够,又掏出一个红布缝的红包塞在了她的小手里。 毛毛在她的腿上来回蹦着,忽然无意识地喊了几声妈妈。 “哎。”黄嫂子连连答应。 她婆婆也是满心欢喜,这断了奶就好再怀孕了,赶紧来个孩子吧,丫头也行。 孙成果的抚养权黄大哥主动放弃了。他没有看顾好孩子,差点就让孩子变成残疾人去要饭,愧疚不已,小寒要养,他没二话,主动去大部队说明了情况,再由冷书记在大会上宣布了由小寒抚养的事。 “大嫂,要不别盖下屋了,让牛牛和小果睡我屋,我搬回去就行了。”秋荷对小寒说。 “我说了这间房是你的,那就是你的。你不用搬。再说了,你要是搬回去,你二嫂那脸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好看了。” 秋荷也能想到,稍一想想就忍不住笑了。 “你那新鞋咋样了?”小寒边帮她缠毛线边问。 秋荷这么忙还要帮她们织毛衣。 于千岩拿了一只茶壶进来,每个倒了一杯蜜水。 小果看牛牛和多多都拿起来喝,他小眼睛转了转也拿起杯子来,先不喝,悄悄看了大人一眼,看没人注意他,又把水杯放下了。 看了一会儿小人书,还是没人注意,他又拿起了杯子。 “小果哥哥,你这杯子烫手吗?你咋一会拿,一会又不拿的?”罗多多一如既往地快人快语。 小寒好悬笑出来,被于千岩眼神制止了。 “不烫。”孙成果看大人们还在讨论冬天的棉鞋,没人注意他,悄声问多多:“多多,这杯水给你喝吧。“ 多多摇头:“不行,叔叔说太晚了不能喝太多水,不然容易尿炕。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不能尿炕。” “哦。”孙成果点头,一口气喝了半杯。这水没有白糖水甜,那是有一年大队给分了二两白糖,过年的时候他爷给他泡的。但是也挺好喝,嗯,比白糖水好喝。 他又喝下了另外半杯。 晚上于千岩抱他上厕所。 第二天一大早,小寒拿上专门给市革委会强爱国做的鞋去了市里。 “程庆,你跑一趟革委会,把鞋给强组长送过去。” 她每月给强爱国送两双鞋,都让程庆去送。 没有求过任何事,强爱国也收,偶尔会回点布票、工业票这些比较紧俏的票据做回礼。 有来有往,恰到好处。 现在每天的生意已经进入到了非常稳定的状态,基本不会相差太多。 她今天和齐明宇一组。正守着三轮车呢,程庆回来了。 “你咋了?”小寒看他神情极为不对:“强组长为难你了?” “不是。”程庆看着小寒和齐明宇,赶紧命令自己镇定下来,这一家子,老弱妇孺占了个全,他是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先慌了,咋能行。 “你快说啊!”小寒急了,和革委会牵扯上了,那能有好事,可是她们也没干啥违法乱纪的事啊。 “姐,你别急。就是强组长和我说最近政府要严厉打击犯罪,首先就要先清盲流,他建议我们先回农村去,不要再在城里逗留了。” “你们有住处也是盲流吗?”小寒不解。 “没有单位的人,户口也不在市里,就是盲流。咱们情况还不大一样,有住处,说不是也不是,说是也能是。就看查咱们的人咋断。但强组长说,最主要的是咱们现在干的活,如果真计较起来也能算投机倒把。如果遇着眼红的人举报咱们,估计咱们都得进去。” 好日子才过了不到一年,终于不用穿露脚趾鞋了,就又得打回原型吗?齐明宇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了。 小寒一下子也有点难以接受,对于严打这事,她也曾经看到过,但是那不应该是八零年以后的事了嘛,咋就一下子提前了六七年啊。 但细想也没毛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八零年一下子就犯罪增多,而是犯罪多到那个时候,不打不行了。 什么事啊都,她还没发家致富呢,这就把财路给斩断了。 但孩子们还看着她呢,她不能泄气。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爷我在家中住。”小寒长出一口气,“程庆你去把小五他们叫回去,咱们一会儿开个会,研究一下下一步咋整。” “嗯。姐,你别急,强组长说了,估计明年开春这事儿就能过去,到时候咱们再回来。反正我每个月给他送鞋,不断了这条线,能回来的时候他指定能告诉咱。”程庆说。 “嗯。”小寒满意点头:“程庆啊,你可算是长大了,有眼界了。” 她还真怕程庆说不能收破烂了,就不用再送鞋了。 程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中午回了她们的大本营,二大娘迎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人咋中午就都回来了,但还是高兴地说:“来得正好,我正准备给你们做饭好送过去呢,那今天就跟家吃,不用再送了,能吃个新鲜的了。” “嗯,中午跟家吃,谢谢二大娘。” 小寒对二大娘说。 二大娘答应一声赶紧去厨房做饭了。 不一会儿小五带四个小孩都回来了。 王三元眼里头转着泪。 小寒一阵揪心。 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得想一下,她自己也没有出路呢。 这操蛋的世界。 “先洗洗手脸,换身干净的衣服。”小寒先把这些小家伙们支开,不然看着这一双双目光炙烈的眼睛,她有点顶不住。 孩子们应声而动,去院子里压水洗漱了。 小寒看着这间客厅,里面摆了餐桌长凳,窗台下还有五斗橱,上面还放了她带来的泥花盆,里面有一株小野菊花,开得正好。 孩子们的房间里床、衣柜也都置办齐整了。 因有二大娘照应着,这里收拾得干净整齐,已然是家了。 如何能舍弃啊。 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来,她走到隔壁院子,帮二大娘做饭。 二大爷在院子里修一张圆桌。 “小寒来了。”二大爷打招呼。 “二大爷。”小寒看着那张圆桌心里奇怪,她们好像没有收到过圆桌吧。 “这是街边上国营饭店送过来修的,说是修好了给一块钱。”二大爷解释。 “哎哟,那挺不错。” 午饭也简单,二大娘烙苞米面饼,炖了豆角土豆,加多多的粉条,满满两大锅。 一锅指定不够吃。 “再炒个大葱炒鸡蛋吧。”小寒说,散伙饭吃好点吧。 “中。”二大娘答应一声,去墙边拨了一大把半大的葱,就着井水洗干净,回来打了三个鸡蛋,炒了。 喷喷香。 饭摆在程庆那间客厅里,二大爷和二大娘没过来。 几个人挤坐在桌子边,气氛沉闷。 “事在人为,只要想干,办法总会有的。别怕,先把肚子吃饱。”小寒给旁边坐着的小五和三元递了饼子。 程庆带头拿了一块饼子吃了。 原本都是正能吃的时候,这顿饭却生生剩了半锅。 收拾的时候二大娘心中暗惊,但也没敢问究竟。 “二大爷这边名声传出去了,能接点私活,修修补补挣点钱,养活他们二老没啥问题。”程庆想了想说,“他们平常不出门,接触的人少,应该是没人会举报他们。” “你下午买点东西去和街道的人聊聊,不管是谁来清盲流,他总得先找街道。查的时候,让他们通融通融,就说是替房东看房子的。”小寒叮嘱。 程庆点头。 “那二大爷这边的房子就别退了,继续租。我们这边。”程庆四处看了看,退了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却咋也吐不出来,他是真的舍不得。 “明宇把账本拿出来,今天3号,咱们提前把账分了吧。” “噢。”齐明宇答应一声跑到他和小五的房间里,拿出一个抽盖木盒,里面放着钱和账本。 7月份连同这几天一共赚了621块6毛3分。 几个人分了钱。 “姐,公账上还有126,二大爷那边还有12件家具没有卖。”齐明宇说。 小寒点头:“钱就先搁明宇这吧,咱们公司虽然暂时不营业了,但也还没解散,把公账上的钱分了不吉利。那12件家具,看看这两天处理了,钱也先放在公账上。” 这些钱留在这些孩子手里,有事也能应应急。 “程庆你把他们都领你家去吧,花点钱和你们支书套套近乎,给弟弟们找个学上。虽然村上不给工分,不分粮食,但是你们手里的钱也足够你们生活好几年了,等这阵风头过去,咱们再回来。”小寒说:“至于这房子,先继续租着吧,到明年春天再看,如果还不能回来,咱再看,走一步,说一步。” 程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程庆搁家呢吗?”外面有人敲门。 “是邱大哥。”程庆立刻站了起来,跑出去开门。 果然是邱波来了。 他今天穿着便服。 “小寒也搁这呢?”程庆打了个招呼:“我过来和你们说个事,近期市里恶性事件太多了,影响恶劣,省里很重视,专门下了红头文件,要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我怕会牵连到你们。” 他看见众人情绪低落,但是没有吃惊的表情。 “你们知道了?” “嗯。程庆今天早上去给强组长送鞋,强组长说的。”小寒说。 “你们咋打算的?” “二大爷现在在街坊邻居里有了点名气,接点修家具的活能生活下去,应该也没啥人举报他们,他们就接着搁这住。程庆带他们回他家去,他家反正要盖房子,正好他也能回去帮衬帮衬,这些小一点的就放他们村上上上学。” “那这房子,就退了?” “先租着吧,万一几天就过去了呢?” “不一定。社会现在顽疾过多,不是一时就能医好的。” 第73章 橄榄枝 好大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邱波看着几人忧愁的模样笑了起来。 小寒帮他倒了杯水,笑着问:“你这两天不应该很忙吗?” 这么大的案子,牵连甚广,追查起来应该颇费人力,咋可能让他这么清闲,竟然穿着便装。 “我犯了错,被领导停职一周,让我反省。”邱波回的云淡风轻。 “啥玩愣?”小寒不敢置信,这个大案子,邱波应该是大功臣吧,咋能让他置身事外,这不成了摘桃子了? “我把那个村书记的腿踹断了,犯了错该罚。”邱波说的轻描淡写,小寒听得解气万分。 他们在后桥村的时候,听人闲话,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个村不干人事,尤其是那个村书记,带着头欺上瞒下,阴狠歹毒。 “那不会有其它处分吧?” 这好不容易从基层派出所,爬到了刑警队,别再给撸下去。 “放心吧,没事。我们头心里有数。” 邱波安抚大家,虽然他这大半年来办了两件大案,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历来都是打出头的那只鸟的。 如果这个案子的首功再算到他头上,他的年龄小,资历浅,再升也不能升成队长,反而会让同志之间有些隔阂。 如今他背上一个不轻不重的处分,反而激起了大家的同情,甚至替他抱屈,以后的工作反而更好开展。 小寒看他是真不担心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 “程庆,我看你们最近和家具打交道比较多,我在国营家具厂要了个指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上那当个工人?”邱波问程庆:“先说好,在那里上班,可没有你现在干的营生挣的多。” “邱大哥,我能上国营家具厂当工人?”程庆瞪大眼睛,很想掏掏耳朵,看看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要是能上国营厂里当个工人,那他家祖坟不得冒青烟啊。 那他爷奶可能在村里昂首挺胸地走路了,还谁还敢看不起他们家,欺负他们家。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 “能,你要是愿意的话,回你们村去开个介绍信,就能办成正式工人了。”邱波说。 “愿意愿意。我下午就回村。”程庆扫一眼其它眼带羡慕又懵懵的孩子们,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那他们咋整?” 小寒想的是,只要程庆能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那其它孩子继续住这肯定问题就不大了,亲戚来住段时间这总不能也是盲流吧。 邱波看了一眼小寒说:“我想着这些孩子们还小,应该还是念点书的好。” 小寒点头:“但找学校是个问题。” 这些孩子都没上过学,年龄又偏大了,插班肯定不行,上一年级又怕他们拉不下来脸,并且在哪里上学也是大问题。 他们如果在村里有立足之地,也不会小小年纪,宁愿睡水泥管也要留在市里捡破烂讨生活。 “关村那边有个小学,能插班进去。”邱波说:“就是离得稍微有点远,走路得一个点。” “那可太好了。去上学,都去上学。”小寒问都不问,赶紧替孩子们拍板。 钱啥时候都能挣,但是学习也就这几年的事。总不能和程庆一样大了,再去和豆腐高的孩子一样挤在课堂里念a、o、e吧。 小五也不过才十五岁,系统的学上一年,咋也能跳级个三年,再好好念上一年,再跳三级,总能把失去的再捡回来。 小五对他姐的话,那是言听计从,原本对程庆的羡慕立刻变成了对上学的狂热。 齐明宇眼波微闪,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剩下的孩子就更懵懂了,这一连串的突发事件,他们还没有完全消化掉呢。 小寒把齐明宇叫到她面前说:“明宇,你是聪明的孩子,学了知识以后才能挣更多的钱。就比如说,咱们公司,今后做大了,肯定得需要一名会计,要是你识了更多的字,学会打算盘,学会计账,那是不是就不用雇别人干了?” “姐,咱们是不是就这样分开了,以后你都不来看我们了?”齐明宇说完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哪能呢,姐刚不是说了嘛,咱们还有公司呢,哪能不来,姐肯定经常来看你们。但你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知道不?”小寒帮他抹泪,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齐明宇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妈走的时候也说时常来看他,还说会把他也接走,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他大爷说是带他找妈,把他扔在这里,偷偷跑了。 其实他看到了,看到他大爷跑了,但他没去追。他本想着饿死得了,不当别人的累赘,直到他看到有人捡破烂,于是他也跟着有样学样。 “我们队长问你愿意不愿意来我们刑警队上班?”邱波等她把孩子们都哄好后问她。 “我?”小寒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刑警队?” “嗯。”邱波淡笑点头。 “我能干啥?” “我们需要一个整理资料的文职人员,你是高中毕业,还会画画,关键时刻能帮助破案,所以我们队长想请你到市局刑警队上班,章小寒同志,你愿意吗?”邱波正式地问他。 孩子们或悲伤或开心的情绪立刻顾不得了,全都围到了小寒身边。 到国营厂子里上班,和到市公安局上班,那指定不一样啊。到市局上班那是吃皇粮啊,往路上一走,哪个不得高看好几眼。 小寒沉默了。 如果在她还是个小画手的时候,那她肯定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这可是公务员啊。她考几年也考不上啊。 但是现在去上班,就会错过挣钱的大好时机,而她这个家庭最缺的就是钱。 三个孩子慢慢长大,钱会越用越多。哦,现在还多了个小果,这些都是压在她身上的重担。 她刚想摇头,邱波制止了她。 “来局里上班就能把你户口转到市里,一个月工资53块钱,要是破获了大案要案还有额外的奖励,上几年班你就能有分房的资格了。到时候把小于和孩子们一起接过来,孩子们在市里上了学,你就不用见天来回跑了。” 这超绝诱惑力!难怪大家都想吃皇粮,原来是真香啊。 程庆急的都恨不能替她张嘴答应了。 这是多好的事,这吃上皇粮了,不怕风吹日晒,也不怕捡破烂让人笑话了。姐咋还不答应,万一邱大哥反悔了咋办。 他都要跺起脚来了,但他哪敢给小寒做决定,只能干着急。 这个工作一定是邱波费力争取来的。 看着邱波明亮的眼神,她咽下了拒绝的话说:“我回去和千岩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行不?” “行。”邱波点头,“你和小于好好商量。” 约定好了带程庆去工厂报到的时间,还给二大爷在家具厂找了个临时工,这样两户人家就都是有单位的,就不是盲流了,无论谁来了,也不怕被清走了。 二大爷二大妈听到这个消息,当下就要给邱波跪下,被小寒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二大妈抹着眼泪,心里庆幸自己这一步走的好。 学校已经说好了,这些孩子全部从一年级开始跟着念,8月30号直接去报到就行。 “小五、明宇。从今天起就不要出去收破烂了,在家看管好弟弟们。好事马上就来,别节外生枝。”小寒嘱咐他们。 小五认真地点头:“姐,你放心吧,我指定看牢他们。” 程庆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家开家介绍信去了,他着急回去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想在农村盖房子了,他有了城市户口,他可以在这买一间房,到时候把爷奶接过来,爷身体不好,住到这上医院也方便。 小寒看大家都安顿好了,收拾收拾她也得回家了。 邱波现在闲人一个,他要送小寒回家。 小寒想着人家帮了这么大个忙,正好回去晚上请他吃个饭也是好的。 于是就到附近的菜场去买点菜。 她是后面才知道这边竟然是有菜场的,就是定点供应。 上午十点结束,下午两点开始,三点半就结束了。 还不到两点她和于千岩就到了,看到运菜车正往里面拉菜。 家里土豆豆角茄子,样样不缺,就比较缺肉。 邱波人高马大,在抢菜的妇女和小孩子中贼有优势,小寒指挥,他冲锋,竟然抢到了一只老母鸡、一条五斤多的草鱼。 肉和大骨头都买了些。 强组长真的给了她们好多票,其中有些是全国通用的,用粮票去买肉,也有人收。 虽然花了十七块多钱。但是看着这些大肉,心中开心,也顾不得心疼了。 回了家,不过才三点多,家里静悄悄地。 孩子们都在上育红班。 育红班也是放暑假的,但是送孩子上育红班的大多数是双职工,不差钱,差时间。孩子放暑假,他们还得上班啊,于是有一个家长牵头想让育红班暑假继续上课,大部分家长都响应了,少部分家里有老人帮着看孩子的拒绝了。 上育红班也是要花钱的。 小寒积极响应,而且趁机把小果也塞了进去。 并且给负责生活的老师塞了五块钱,请她帮忙照顾小果。把老师喜得不要不要的,连连拍胸脯保证,一定照顾好他。 班主任那更是送钱送槽子糕,班主任连连推拒,最后还是勉强收下了。 小寒从门框上拿下钥匙打开门请邱波进去。 外屋地收拾得清爽干净。 两口大铁锅,上面的铝锅盖擦得明晃铮亮,灶坑口也干干净净。一个小板凳靠墙放着。 后面靠着墙分别有两组柜子,靠东屋墙是一组碗柜,直做到房顶。旁边是水缸。 邱波被这组柜子吸引了。 “哦哟,这柜子整挺好,装啥的?” 小寒笑了:“这都是千岩弄的,说是叫啥,橱柜的。” 这组柜子分成了三份,最上面的柜子里放着一些不常用的生活用品,还有这次从兴安岭那边带回来的山货。 小寒打算一会儿收拾出一些给邱波带回去。 中间的柜子是碗柜,双开门,柜门上镶着玻璃,能看清里面摆着的碗筷。小寒也就没打开。 腰以下的柜子里,分成了两层,上面一层放着油盐酱醋这些调料。下层放着日常吃用的粮食。还有担水的水梢。 因着上一年发的粮食基本吃完了,现在小寒买的全是议价粮,所以大米和白面都有一些。 邱波看着这些米面,心想这条件能比得上城里了,城里人可能都不敢吃这么好。 另一边的柜子是于千岩最早让人做的木柜。 看邱波看得兴致勃勃,她只好继续介绍。 “这边柜子做得早,只想着把东西能装进去,别让厨房看起来太埋汰了。千岩是看不了一点乱。”小寒解释。 柜子上面用浅筐装着豆角、角瓜、葫芦这些拉完秧摘下来的菜。 柜子里里面收纳着高粱米和苞米面。 还有最近收的新鲜的土豆。用柳枝编的筐装着。 旁边是最近晾好的豆角干、茄子干、葫芦条。 总之地里的菜能晾干的都在这里了。 “嗯,这么一整是挺干净的。”邱波点头赞叹:“不愧是从大地方来的,眼界就是宽。” 小寒笑了:“你这个这么年轻的副大队长,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就别跟这捧杀别人了。” 邱波心中一动,他第一次听见捧杀这两个字,但一下子就联想到自身的情况,有人管他叫当代狄仁杰。 不行,邱波心中摇头,以后得再低调点,不能真叫人捧起来再给杀了。 “快进屋坐一会儿,我给你倒点水。”小寒请他进东屋。 东屋的门上挂着半截白色布做的门帘,上面绣着鱼戏莲叶图。 这图是小寒画的,村里有一个小姑娘叫王二妞帮着绣的,活灵活现特别漂亮。 被子整整齐齐地堆叠在地上的柜子上面。 柜子上摆着钟,旁边是一张军人的照片,后面墙上贴着一张比较大的彩色海报,是一张军人的挂画。 上次来他已经见过了,也知道这照片上的人是孩子们的亲爸。 他没想到的是,这照片还摆在柜面上。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小于,他心里可能会有点别扭。 要不要找机会提醒一下呢,邱波悄悄看了一眼小寒。 第74章 邱波的困惑 “邱同志,到家了你随意啊。”小寒把背着的布包放在炕梢下面的一个架子上,先在门后的脸盆里洗了手,再给他倒了杯蜜水。 随后掀开箱子盖,从里面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 “邱同志,你先坐会儿,我洗漱一下,不然太脏了,孩子们一回来就要往我身上扑。”小寒解释了一句。 邱波收回目光,点点头,坐到了炕上。 炕梢有一组柜子,应该是书柜,里面放着小人书,其中一格里还摆着一个公共汽车纸折模型。 这东西他在他姐家见过,她外甥女可宝贝了,但是她折的不好,歪七扭八,没有这个折的板正。折好后玩了两天就不知道丢哪里了。 他端起印着喜鹊登枝的玻璃杯,喝了口蜜水。 淡淡的甜,水不太热,喝着很是舒服。 他随意往外面扫了一眼,窗户上的玻璃擦得非常干净,外面菜园子里冒着小绿芽,不知道种了什么菜。从屋门到院门这条小路两边种着好几个品种的花,有的开败了,有的刚刚开,生机勃勃,舒服惬意。 没有多少墨水的肚子里忽然冒出了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 这就是隐士一直向往的田园生活吗?他瞬间萌生了住在这里也挺不错的念头。 正这会儿,小寒换了身衣服,端着脸盆到了院里。 压了一盆凉水,洗了手脸,再快速把今天换下来的衣服搓洗干净,拧干晾在院子里的铁线上。脏水直接泼到菜园子里。 邱波能感觉到她很开心,似乎还在哼着小曲。 不是今天才把挣钱的差事给丢了吗,为啥还这么高兴。应该不是为了能去他们那里上班的缘故吧。 他当时就看出来了,她是想拒绝的。 欢喜的情绪是可以传递的,邱波不自觉也露出些笑容。 以前做个小民警的时候,感觉壮志难酬,如今调到了刑警队,天天接触重案要案,累得脑仁疼,他感觉自己紧绷着,好久都没有如此舒心地笑过了。 小寒刚收好脸盆,她婆婆抱着毛毛回来了。 “妈,回来了。”小寒打招呼,并朝毛毛伸出了手。 “小寒,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哎哟,知道是你妈回来了,你也得顾顾你奶的老腰啊,把你掉下去可咋整。”小寒婆婆笑骂毛毛。 毛毛看着她在家,嘴里不停地妈妈妈妈,无意识地叫着,伸着小手就往她这里扑。 小寒赶紧过去把她接过来。先亲了亲小脸,再亲脖子,直把她亲的咯咯直笑才罢休。 “有且?”小寒婆婆看见炕上坐着人,进院时就看见了停在院外的摩托车。 “啊,公安局的邱波邱同志。今天来家里作客。” “那可得多整俩菜。正好晚上大家都来吃饭,热闹。”小寒婆婆心想,正好一勺烩,不用出第二份钱。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买了菜,在他车上呢。”小寒刚才都忘了把菜拿下来,这会儿把毛毛交给她婆婆,赶紧上院外把偏斗里的菜都拿出来。 “大嫂,这菜是今晚要吃的?”建军媳妇李秀丽端着一盆酸菜从她后面走过来。 小寒今年没有积酸菜,也没有下酱缸,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从她婆婆家拿。 “秀丽来了?老三呢?”小寒问。 “送我妈那了。今天事儿多,妈也顾不上他。”李秀丽说。 她倒是没有抱怨的意思,但是小寒听着有点略不好意思。 同样是孙辈,她婆婆优先给她照看孩子,另一个孙子却只能送到亲家家里去。 “大嫂,你今天可下血本了,这十块钱都不够吧?”李秀丽实在腾不出手了,但看着那只鸡都要咽口水了,“哎,这摩托车谁的?” “公安局邱公安的,他今天正好来家里。”小寒解释了一下,就领着她往家走。 “哎哟,邱公安来了。”李秀丽挑了挑眉,这嫂子手段真可以,那叫啥,哦,对朋友,可真不老少。 这个邱公安把武四齐给连窝端了不说,听说小果也是他帮着给找回来的。 再有那个沈毅,这会儿子又天天来鞋厂了,听说这回于哥要开学不能去了,他这回可是要挑大梁上兴安领卖鞋去呢。 这也是大嫂的,那个啥,朋友。 啧啧。 她跟在后面看着和她穿着同样褂子的女人,但好像人家确实比她好看。 哪里好看呢,好像人家比她瘦,看人家那小腰,和小姑娘似的。 也是,看她吃饭,就吃一口,猫都吃的比她多,她可不犯傻,有好吃的,先吃的嘴里才是真的。 进了屋,和邱公安打了招呼,她开始做准备。 今天请了好几个人拖泥坯,盖两间下屋的泥坯就够了,所以今天得吃好点。不然以后有事请人,人家就不大愿意来了。 一口锅大骨头炖酸菜。酸菜要炖足够长的时候才好吃,添上一大锅水,灶坑里架上木棒,也不用人管。 李秀丽利落地杀了鸡,再用开水褪毛,收拾干净后把鸡剁成小块。 小寒废物点心一样,只能跟着赞叹人家干活利索,然后快手快脚地帮着烧火,洗菜,打下手,以期不让她觉得自己是废物,从而嫌弃她。 鸡也炖上后,炕上就不能坐人了。 小寒把从隔壁借来的圆桌支在院子里,安排邱波坐下。 正这时,建军已经把上学的孩子们都接回来了。 停好三轮车,他小心地把小果抱下车,直接抱着他去厕所。 四个小孩子自己就跳下车。 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院子里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小寒让大家规规矩矩地叫了邱叔叔后,就抓了把水果糖分给大家,让建军把孩子们带到老宅去,吃饭的时候再回来,小寒婆婆也一起回去了。 不然小果在家里实在没地方呆。 “到了奶奶家,先把作业写完再玩,不要碰到小果的腿,知道不?”小寒检查了一下小果的腿,没啥问题后,认真嘱咐。 牛牛点了点头。 “妈妈,我腿没疼,你放心。”小果超大声。 他想让那个陌生的叔叔也知道,他也是妈妈的儿子。 “真的没疼吧?”小寒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烫,“小果真棒。” 被表扬了的小果偷眼看了一下那个叔叔,果然看到邱波听到对话后,露出了被雷劈过的表情。 小果心里撅起了嘴,有啥可惊讶的,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然后养我妈妈,到时候你就不是这表情了。 小寒目送老幼们离开,他们一走,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甚至都能听到隐约的蝉鸣声。 “今天是有什么大事吗?小于咋还没回来?”邱波看着小寒弟媳妇做饭这架势也不像是只招待他一个人的,“那个小孩子是咋回事?” “他,呃,我收养了。人多了,炕上有点睡不下,想盖个下屋,请了人帮着拖泥坯呢。”小寒略微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又解释了一句:“村里给粮,给工分,年底还给分红。对,对,不是白养。” 邱波一时不能言语,往往人轻易甩出一种不能言说的理由时,那通常是要掩盖更大的谎言。 但是这不是在审犯人。 “你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小于,小于他,他是咋同意的?”邱波就只觉得不可思议。 从他认识小寒起,她就和程庆他们混在一起,今天也是更关心他们往后的生计,所以看孙成果可怜,一时脑热提出收养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但于千岩就一丝怨言也没有?她是有多不在意人家啊,这日子当真是不想过了?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小寒也想摊手。 “他,呃,比较有爱心,超级喜欢孩子。”小寒干笑了两声。 邱波不置可否,超级喜欢孩子,那不能自己生吗? 难道是不能! 正天马行空的想着呢,就看小于从外面进来了。 “邱哥你来了。”于千岩笑着打招呼。 于千岩穿着白色的二股襟背心,下面穿着灰色的的确良长裤,裤腿稍微挽起来些,脚上穿着一双拖鞋。 不过是村人再平常不过的打扮了,但被他生生穿出了富家公子的感觉,这汉衫都值钱了不少。 看着上前迎他的小寒,单看俩人,还是挺相配,但是想着小寒身后那一串孩子,恕他无法理解。 “泥坯拖的咋样了?”小寒问:“今天天热,晒坏了吧?” “没事,我们搁树荫底下拖,不太热。再有一个点也就差不多了。罗叔让我先回来,去打点酒,今天三叔四叔也来帮着拖了。” 他说的三叔四叔是小寒公公的堂弟。也是一个村的。 “行,正好邱同志在,让他和你一起去,去镇上看看,看能再买点下酒菜啥的。” “你咋了?发生啥事了吗?”于千岩盯着她问了句。 小寒瞪大眼睛。 这都看出来了吗? “我失业了。等你回来再和你细说。” “我还当有啥大事呢。”于千岩松了口气,转头招呼邱波:“邱哥,麻烦你和我去趟镇上呗。” “行啊。”邱波在这坐得屁股都疼了,闻言赶紧站起来。 屋子里的窗户全部开着通风。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人们全回来了。 于千岩在院子里架了一个高杆,上面挂上了一个60瓦的灯泡。 院子里开了一桌,东西屋各摆了一桌。 西屋是小孩桌,小寒婆婆负责看着他们。 东面屋子里是来帮忙的叔叔和建军的朋友们,由小寒公公和建军两口子作陪。 外面一桌是知青和邱波,于千岩和小寒作陪。 一只鸡分了三桌,肉少,但是味道足。里面煮了土豆和各种干蘑菇,味道还是不错的。 邱波骑摩托车,所以只喝了一杯,于千岩就没有再劝酒了。 孩子们一会儿就吃好了,难得的夜晚的时候可以到院子里玩耍,早就心痒不已。下了桌就满院子的跑跳着玩耍,叽叽喳喳地荡秋千。 小果腿不良于行,只能爬在窗户上满脸羡慕地看着别人玩。另一个流着口水的小家伙爬到了他的旁边,紧紧地挨在他的身边。 小果的心都快萌化了,他小地护着她的腰,不让她摔倒。 但也只站了一小会儿,她腿就没劲了,一屁股坐在炕上,还好这次有小果护着,没有摔疼。 小果也不看外面了,专心陪毛毛玩。 小寒婆婆心中稍稍安慰,端起碗专心吃饭。 于千岩看着这热闹的场景,恍惚觉得这就是他和小寒的婚礼了。 妻子在帮老人添菜,孩子们在院中开心的玩耍,幸福在这一刻具像了。 只喝了两杯,他就有些微醺了。 “小章这人古道热肠,心地善良。”邱波看着挤成一团玩耍地孩子,干巴巴地和于千岩说。 他看着这群小屁孩都头疼,很难想象这家里要养四个,是什么光景。 于千岩笑着点头道:“她还嫉恶如仇。” 关键她还护短。别人犯了错,那就该什么罪定什么罪,自己人犯了错,那不一定就错了吧,就算错了,也是情有可原。 他感觉压在心里那不能言说的,他自认为的恶可能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 但他不敢说。 他怕揭开了那层伤疤,就再也没有结痂的一天了。 就这样吧,挺好的。 邱波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多多就跑了过来。 “于叔叔。”多多撅着高高的小嘴巴,熟练地爬上他的膝头:“哥哥不给我推秋千。” 于千岩熟练地扶着她,不让她跌下去,轻声哄道:“明天你早点起,于叔叔给你推秋千,让你玩十分钟好不好?” “那还是算了吧,于叔叔你也挺累的,应该多休息。”多多对着手指骨碌着大眼睛说。 小大人的回答,把邱波和于千岩都逗笑了。 “没关系,于叔叔明天早点出去捡粪,等我回来你就起床好不好?”于千岩轻轻摇着她。 小寒给她梳了个哪吒头,各系了一条粉色的缎带,随轻柔地晚风,轻轻的飘动,好看极了。 “好哒。”多多甜甜的答应着,“我最爱于叔叔了。” 邱波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嘴的糖,忽的升起了要个女儿也挺好的念头。 嗯,看来结婚这件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小寒拿着大碗过来给这桌添酸菜。 多多眼角余光瞟见了,赶紧回过头,甜甜一笑说:“妈妈,我也最爱你了。” 自从小果来了家里,也开始叫妈妈之后,她也改口了。 “多多真乖,妈妈也最爱多多了。”小寒随口回答。 第75章 夜话 送走了客人,李秀丽和加班归来的秋荷帮她收拾。 今天酸菜实在炖的多,最后还剩了小半盆。小寒把大骨头一起装进盆里。 "秀丽,这些都是干净的,没人碰过,你端回去吃中不?"小寒略不好意思地问,只剩这么一点剩菜,怕人家嫌弃。 李秀丽一直觉得这大嫂和人不一样,怪怪的。 见天把看孩子好辛苦挂在嘴边,心疼秋荷苦着,担心婆婆累着。 哪个农村妇女不是扔了钯子拿扫帚,她就带个孩子哪里苦了! 答应好的10块钱养老钱,每个月都多给些,别以为老太婆不吱声,她就不知道。 如今把这么好的菜给她还怕她嫌弃。我的老天爷,她会嫌吗?那大骨头上还带着肉呢,再炖两回酸菜都有味。 "中、中。"李秀丽心想她一直傻下去才好呢。 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建军帮着把院子扫干净,东西归置好,两口子一起回了家。 把孩子们都哄睡了,小寒出了屋子。月明星稀,蛙声阵阵。 小寒坐上秋千。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今天一天事情好多,身心都有点疲惫,她得歇歇。 于千岩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对面,双手捧着脸,手肘支在大腿上,望着她。 乖的不行。 "你喝了几杯?"小寒看他有点呆呆的,惊问。 "两杯。"于千岩举起了两根手指。 呆萌呆萌的。 小寒有点不相信,这咋和喝了二斤一个状态,有点醉了。 "你还好吧?"小寒轻问。 "阿拉今朝心情特别好。"于千岩咕哝了句上海话。 小寒没听清。 两人都不再说话。 "我收废品的活不能干了。" 过了一会儿小寒有点低落的说。 "为什么?"于千岩抬起眉眼问,凌厉了起来。 "邱波说最近违法犯罪猖獗,上头下了文件,要严打。首先要清理盲流。我们没单位,不但是盲流,干的活还和投机倒把沾边。" 于千岩点了点头。 "你是大人,一个人还能小心点,出了事你可以承担的起,但程庆他们太小了。"于千岩说。 小寒想的就是这个。 "程庆他们年纪还小,以后有大把赚钱的机会,倒也不必急于一时,趁着这个时间,多学点东西更紧要些。就是今后不能在市里住了,小五要去哪?"于千岩对这些孩子尚算了解。 "嗯,邱波给程庆找了个工作,国营家具厂。这样就是有单位的人了,住市里没事。其他孩子们上附近的关村小学念书。这样也就不算盲流了。"小寒说。 "这个安排好。"于千岩点头,"不管社会咋发展,该学文化还是得学文化。" 于千岩把小板凳稍微往前挪了挪,看着小寒的脸,轻声说:"你难过了?" "也不是难过,就是好不容易打开局面,又得重新找个事。觉得烦。"小寒轻轻晃动了一下,撞上了于千岩的腿。 她还想靠这个发家致富呢。 "世上路千条,一条走不通了那就换一条。虽说不知道严打要持续多久,但总有结束的时候,不用灰心。你也辛苦了大半年了,正好趁机休息休息,陪陪孩子。"于千岩轻声说着:"要么咱们带着孩子们出去旅游,散散心?" "旅游?"小寒眼睛里都放光了,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小果的腿,不能走太远。" "市医院里有轮椅,可以推着走。咱们可以去租一个。"于千岩想了想说:"也不去太远的地方,就去沈阳。上次时间太赶,没去成太原街,这次去逛逛,秋天了,正好买些秋装。" 他竟然还记得!小寒笑了起来。 开心就像泉眼的水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好呀,这周末咱们就去。"小寒拍拍胸脯,"我请客。" "那谢谢章老板了。"于千岩笑:"我来准备介绍信。" 这个陌生的称呼小寒喜欢。 "保证让大家玩尽兴。" 于千岩看她终于开心起来,心里松了口气。 "千岩。"小寒轻晃秋千,腿一下一下轻撞着于千岩。 "嗯?"于千岩懒懒的不动。 "邱波问我愿不愿意去公安局上班,他们刑警队缺一个整理文件的。"小寒说。 "你想去吗?" "不想。这份工作待遇可好了,肯定有挺多人想去,邱波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呢,不想给他添麻烦。"小寒摇头:"而且挣的钱少,咱们家人多,以后花钱的地方更多,不合适。" "邱哥不是不靠谱的人,他和你提了,就说明这件事在他掌握中。如果不考虑钱的事,你想去吗?" 小寒认真想了想,还是摇了头。 "那就不去。" "嗯。"小寒点头。 "我推你呀?"于千岩拎着板凳站了起来。 "咱俩一起荡。"小寒往边上坐坐发出邀请。 于千岩没有一秒犹豫,放下板凳,走了过来。 "坐稳了。"他腿比较长,用力一蹬,秋千就轻轻的晃动了起来。 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秋千上,还有秋千上的人。 月上中天,小寒才回去睡了,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也睡得特别香甜。 早上醒来时,感觉精力充沛,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今天是礼拜天,孩子们不上学。 院子里正热闹,原来于千岩订做了的乒乓球桌送过来了。 "于叔叔,这是啥?"牛牛问。 "这叫乒乓球,这是乒乓球拍。我来教你打。"于千岩说。 于千岩拿起一只拍子,把球轻轻抛起,拿拍子颠起了球。 孩子们的眼睛跟着球来回转,看球一直在球拍上跳着不落地,发出了惊叹声。 小果拄着一支简易拐杖坐在墙边看着大家。 "妈妈。"小果第一个发现小寒出来了,甜甜的叫了声。 "小果,腿疼不疼?" 小果摇头。 "妈妈,于叔叔推我荡秋千了。"多多跑过来告诉她。 "开心了?" "嗯,好玩。" 小寒摸摸她的脑袋。 "大嫂,饭好了,你赶紧洗洗。"秋荷抱着一捆苞米杆进了院子。 毛毛醒了,在屋子里哭得惊天动地。 可真热闹。 等吃好饭,秋荷去上班,牛牛和小果写作业,多多看着毛毛,来帮忙盖下屋的人就都来了。 于千岩给每人递了根烟。 大家看着还带着过滤嘴的烟,一时间都不舍得抽,别在了耳朵后。 "先说说,想咋盖。"带头的是小寒公公的堂弟。 "三叔,我打算的是盖两间,一间大点,分里外屋。盘个东西炕,外屋小点,里屋大点。另一间就小点,放点农具,新分的粮食啥的。"于千岩边比划边说。 "咋个大?东西炕,也得两米长,地上剩个一米,就不小了。"三叔没忍住把烟叼在唇上,于千岩划根火柴帮忙点上。 三叔狠吸了口烟,这烟不及烟叶卷的烟卷有劲,但却绵软香甜,吸进去好一会儿才舍得把烟吐出来。 "炕短点也行,等孩子长大了,这房子也不行了,得重新翻盖。地上留一米半吧,外屋不垒锅台,留个他们洗脸的地方就行。" 三叔看了看小寒公公,这后爹当成这样的,十里八村也挑不出来一个。 "老三,按小于说的,你给算一下要准备几根大梁,檩子也算一下。"小寒公公说。 "下屋不用太宽,两米长的大梁差不多了,30个粗的就中。但你要盖两个大长间,得两根粱。檩子按秋荷丫头那屋的数准备吧。" "行。我知道了三叔。"于千岩道谢:"谢谢三叔,后天泥坯就能晒干,那就定后天开工行不?" "中,这两天没啥活,你说啥时候干,咱就啥时候干。"三叔满口答应。 小寒公公没走,他点着烟袋锅子抽了一口说:"大队那有几根短梁,以前搭台子啥的,这会儿也没啥用了,我去和冷书记说说,估计能拿回来用。檩子也能在那堆里翻翻。不够的话,我明儿个上许木匠家凑齐。让建军套车给你拉回来。" 两人也不是太懂,只能连连点头。 "爸,要用多少钱,你和我说。"小寒说。 "钱你不用管了,盖下屋这点子东西我还能要来,就是做窗户、门,装玻璃的钱你们得自己掏。" "嗯,这个就三叔说了算,到时候把钱给他。"小寒应着。 送走了小寒公公,于千岩让三个孩子接着练颠球。谁能连续颠十个球,就学下一步。 小果坐着颠,极不方便,小寒收了他的拍子。 "等你腿好了再学,不然不小心摔了就麻烦了。" "嗯。"小果痛快答应了,看牛牛和多多练习。 多多太小了,几乎是一个都颠不起来,急得她鼻尖直冒汗。 小寒把上次在电影院收回来的袋子打开,把里面的书都掏了出来。 "高中课本?"于千岩挨个拿起来看了看,拿起《物理》,小心翼翼地翻开。 小寒把高中的课本全都摞在一起摆到于千岩写字台下面的柜子里。 "你看这是什么?"小寒献宝一样的拿出那两本英文小说。 于千岩接过翻了翻,"你在哪找到的?" "我们收拾电影院仓库的时候在一个破柜子里找到的。据说这里关过人。" "哦。"于千岩翻了翻,"我学的太过浅显,这些根本看不懂。" 小寒也看不大懂。 "等以后遇到英汉词典,咱们买一本,慢慢看,总能看懂。" "行。我给我表哥写信,让他帮我留意。"于千岩点头。 "对了,我这破烂收不了,收破铺衬这事还得另外想想办法。" "嗯,我一会儿找冷书记说一下。" 俩人看了会书,最后用报纸把书包严实,藏到了柜子顶上。 "冷大爷。"孩子们在门外叫人。 "哎,你于叔搁家没?"冷明问。 "搁家呢。"牛牛冲屋里喊:于叔叔,冷大爷找你。" 于千岩赶紧往外迎。 "哎哟,两口子都在呢。小章你一搁家,那准保是礼拜天,我都不用瞅日历。"冷明开了个玩笑。 "冷书记,快进屋。"小寒笑笑把人让进东屋。 \"正好找你有事。\" "有啥事?" "那个收破烂的事干不了了,现在只能你派个人直接去废品收购站买。但是怕是不够鞋厂用。"小寒说。 她收破烂儿这事,也没瞒着冷明。 冷明啧了声:"咋个事,是有人欺负你?" "不是不是。"小寒赶紧摇手:"邱公安说最近上头下了文件,严打违法犯罪,市里首先就要清盲流。我们干这个虽说不是投机倒把,但就怕有人告。他说让我们先避避风头。" "原来这个事啊。"冷明皱了皱眉说:"小章,大队部缺个管文件的,这会合同呀,收据啥的又多又乱,你要不来大队吧,一个月15块钱,年底给工分给分红。" 小寒笑,于千岩也笑。 "笑啥,知道你们两口子看不上这钱,但这不是能过渡一下子吗?等过了这个风头,你再去就是了。" "不是不是。谢谢冷哥。"于千岩赶紧解释,"她这大半年太辛苦了,我想让她休息休息,养养身体,正好多陪陪孩子。等过完年再看看干点啥。" 冷明点头。 "那我安排个人去收购站,小章你着认认路。" "中,您安排人,咱今天就去。"小寒说。 她们家庭日活动就是周末去市里玩。 上次说好去公园,因为小果的事耽误了,正好补上。 也顺便去医院给小果复查一下。 "我还有个事,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冷明说。 两人坐在炕桌一边,一齐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冷明。 冷明忽然有点紧张,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咱村鸡场的鸡挺受欢迎,鸡蛋卖的也挺好。要搁个人家庭来说,挣的钱不算少。但搁村集体来说,发完人工工资,刨除了底垫钱,剩的就不多了。咋说呢,辛辛苦苦养一年鸡,呼呼拉拉用了一大堆人,没有卖石头挣的多。" 小寒明白了,年底一分红,没有人在鸡厂上班的人家肯定不乐意。 "冷哥你有啥想法?"于千岩直接问。 "我有个战友退伍分配到广州了,在工商局上班。他说他们那边有几台机器是做香酥鸡的。 也不是做香酥鸡,就是能把做好的鸡放在袋子里,抽了空气,鸡肉能保存十天不坏。" 这个时候就有塑封保鲜袋的机器了?小寒是真不了解。 冷明停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把鸡直接加工好再往外卖,比直接卖鸡卖蛋挣钱,还能用更多的人。" 用更多的人,大部分家庭都能得到实惠,那持反对意见的就会变少。 毕竟养鸡,做鸡肉可以长长久久地干下去,石头山打完石头就没了。 第76章 香酥鸡 “香酥鸡谁会做呀?”小寒问。 这个年月,不是未来几十年后,所有的配方网上都有,甚至你还可以自己研究,再发给加工厂,让加工厂再帮着完善,确定了口味之后再批量生产。 “我战友那里有一个做香酥鸡的配料表,是解放前一家很出名的作坊流出来的。后人都没了,但他那边也只有配料表,没有配方。他给我寄过来了,具体咋做还得我们自己研究。” 着名老作坊的产品,能有配料表就很了不起了,大不了多多试验,总能找出最好吃的一款。冷书记的人脉当真了不得。 于千岩和小寒都觉得这事能干。 “冷哥,这个可行,旁的不说,这个做出来了就能往火车上卖。”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确实,现在信息闭塞,还是可以靠一招鲜,吃遍天的。 短时间内不会产生大量的竞争对手,等对手反应过来开始干了,这边已经成气候了。 这会儿的火车速度慢,坐火车的人多,虽然穷人多,但也有人本着穷家富路的思想,舍得在火车上买只鸡吃的。 只要做的好吃,还真是不愁卖。 私人作坊做的东西想往火车上卖很难,但如果是村办企业那就容易许多,如果真成气候了,县里市里都会帮着往前推的。 干上几年,名气打出去之后,政策宽松的时候,可以直接在市里开个专卖门店。 “你俩都觉得可行?”冷明激动地搓了搓手。 整个大队部就只有小何有点文化,但人家毕竟不是本村人,平常也不大愿意和别人说闲话,他也不好问人家。 这种事情也只能来找小于和小章聊聊了。 果然他没有问错人,人家随口一句,卖出去的路子都找好了。 他只能想到往供销社送。 “可行。”小寒也点头,“我最近这段时间认识了不少单位的后勤,到时候还能去问问这些单位食堂要不要。” 她们见天在邮电局旁边摆摊,附近单位来卖破烂的后勤人员不少,小寒遇到这些人会把价格给高一点,多多少少有了几分香火情。 “中。”冷明心中大定,一拍大腿,下定决心,明天就召开村民大会讨论,尽早把这事定下来。。 小寒一看就是他早就下定了决心要干了,她俩又不是村委成员,没必要专门来征求一下她们的意见吧。 “还有一个事,就是机器在广州,我想着小于你陪着我去一趟,把机器弄回来。”冷明说。 出远门这件事,他觉着还是带个有文化的人更有安全感。 于千岩犹豫了一下问:“冷哥你准备啥时候去?” “越快越好,最好能赶在你开学前回来。”冷明说。 当个老师纵然千般好,但是给村里办事实在是不方便。要是小于肯回村里来上个班那就太好了。但是当老师那是多么崇高的工作,让人家回来当个农民,换作是他,他也不一定很愿意。 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因为大队部里现在职务都是满员的,小于回来连个职务都挂不上。 于千岩看小寒。 刚说好带孩子们去沈阳旅游,这要是去广州,就不能成行了。 小寒却极力压下心中激动,冲他点了点头。 于千岩应了下来。 俩人约定周五走,因着周三盖下屋,于千岩想留下来看着点。 “冷书记,我也想去广州看看。”小寒说。 “小章你也想去?”冷明愣了一下,“这可得去不少日子,这家里能丢得了手吗?” “我问问我公婆能不能搬过来帮我看一下家,不行就把牛牛和多多送回我妈那,让她帮我看几天。”小寒说啥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中。”冷明看人家都安排好了,也没啥意见。小寒也是个有见识有主意的,多带个人不是坏事。 “那我一会儿让高强过来找你,小章你带他去趟收购站。”冷明站了起来,定了要做香酥鸡,他就有许多事情要干,选址建厂、招工人、办执照,这些还能往后推推,试做香酥鸡的人选,他也得赶紧定下来,等配料表寄过来了,就开始试做! “于叔叔,我能颠二十个球了。”牛牛看冷明走了,赶紧和于千岩显摆。 多多撅着小嘴说:“妈妈,我不会。” 小寒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多多还小,慢慢练习,多练几天就能会了。牛牛,你也歇一会儿吧,咱们一会儿上市里玩。” “噢。”牛牛开心起来,小心地拿抹布把球拍擦干净,收起来。 小寒回屋里拿来梳子,坐在凳子上,让多多站在她的腿间给她梳辫子。 这次是从左鬓角梳一条细麻花辫,沿着刘海上面梳到右面鬓角。 编的时候用了一条蓝色的细头绳编在了辫子里。 多多头发并不太长,刚刚到肩膀,并且很细软,里面加了一根头绳,让辫子看起来略粗一些,下面用同色头绳系了个小蝴蝶结。 于千岩抱小果去上厕所。 小寒给多多穿了一件蓝色的连衣裙,上面是无袖的,露出瘦长细幼的胳膊,收腰,下面稍微蓬松,在膝盖上。 穿一双布凉鞋,也是蓝色的。 小寒专门买了鲜亮的宝蓝色,多多穿上后显得可爱又俏皮。 小寒又给小果和牛牛换上了白色的半袖衬衫,小果腿不方便,后面回来小寒直接把他裤子给剪了,这会儿只能穿一条宽松点的短裤。 牛牛和小果穿一样的,看着倒也清爽。 于千岩和孩子们穿一样的白衬衫,只不过他穿黑色的长裤。 小寒穿白衬衣,蓝色的半身长裙,到脚踝。 裙子比较朴素,但她现在瘦了,本身个子也挺高,看着人非常的秀气。 小寒婆婆过来就看见这一大家子要出门,她已经习惯了。抱着毛毛和大家伙挥手再见。 但是毛毛现在聪明了,一看见大人们要走,咧着小嘴就哭了起来。 小寒婆婆连忙把人抱进了屋子里。 于千岩抱着小果,小寒领着牛牛和多多一起去大道边等公共汽车。 冷明安排去废品收购站对接的高强已经站在路边等他们了。 高强三十出头,瘦高个儿,穿着件蓝色的褂子,黑色长裤,裤脚挽着边,穿着一双黑色布鞋。鞋穿的时间长了,底都磨薄了。 高强和他俩都不太熟,看着这一家子打扮得就和城里人一样,有点不得劲。 他抬起右脚,悄悄地把左腿的裤腿蹭了下来。 “于知青。”高强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咋称呼小寒,就咧嘴笑了一下。 “叫高大爷。”小寒对孩子们说。 “高大爷。”孩子们一齐打招呼。 “哎哎。”高强边答应边蹭右边裤脚。 裤脚还没蹭下来时,公共汽车就来了。 上了车,把小果放在靠窗的座位上,再把他的腿摆好,于千岩坐他旁边照顾他。 多多和牛牛挤在一起,小寒坐在他俩外面照顾他们。 到了市里,快12点了。先到附近找了一家国营饭店吃了饭。 因着是在车站旁边,饭的量比较大,但是味道就略差了点。 每个人点了一碗面。 高强要付钱被于千岩给按住了。 “出来前儿冷书记给了粮票和钱。”高强解释。 “没事,就一碗面的事,往后有机会高大哥再请我们。”于千岩笑着说。 “哎,中。”高强笑着应了。 没想到从城里来的知青这么大方,还好说话。 他平常和村里的知青打交道也不多,并不了解这些人。 吃完饭于千岩先带着小果和多多去医院复查,小寒领着牛牛和高强去废品收购站。俩人约好在人民公园门口碰面。 “高大哥,你往后骑辆三轮车或是开村里的拖拉机过来拉,就能方便不少。”小寒说。 高强左右看着,认真记路线,边听边点头。 废品收购站老板听了小寒的话和高强握了握手。 “这会儿子国家要严打,估计收破铺衬就有点难喽。”老板感慨了句。 老百姓不会因为要卖几块破布跑到这么老远的地方来卖,还不够公交车票钱呢。 高强还有点愣神,这收不够破铺衬,村里的鞋厂可咋整。 但他刚接手,这也不是他能解决的了的。 问清了来拉东西的时间后和小寒一起走了。 返回车站后她们就分开了,高强要赶紧回村里,小寒要赶去公园和于千岩他们汇合。 牛牛已经急得不行了。 等高强走了,连连摇小寒的手:“妈妈,快点走,公园要关门了,我想划船。” “离关门还早着呢,今天肯定让牛牛划上船。”小寒保证道。 牛牛乐得直蹦高。 第77章 去广州 小果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小心地舔着一支赤豆冰棍。 小寒拿着花手绢,帮他擦不小心滴下来的冰棍汁。 “妈妈。”多多坐在小船上,开心地和她打招呼。 “哎。”小寒微笑着应答。 于千岩手上握着船桨,坐在船尾,牛牛和多多坐在前面。 小船贴着岸边划行了一会儿,又往湖中央划去了。 小寒看小果连冰棍都顾不上吃了,不错眼珠地盯着小船走远,赶紧安慰道:“大夫说你的腿恢复的挺好,再过三个礼拜就能拆石膏了。等你好了,妈妈再带你来划船,好不好?” “嗯。”小果重重地点头。 玩了一天,孩子们很是尽兴,早早地洗漱之后睡着了。 “你去广州是有什么想法吗?”于千岩给她倒了杯茶,两人坐在于千岩的屋子里聊天。 这应该是白茶,放得少,味道很淡,比喝白开水有滋味。 “我想去倒腾点口红、粉饼和睫毛膏回来卖。这玩意在广州那边应该挺多,种类应该也不少,带回来卖应该能赚不少。”小寒说。 她认识的城里女孩非常少,但黄亦然就化妆。她口红腮红都用。 就是化妆 技术差点意思。 所以小寒觉得这东西回来肯定能有销路。哪个姑娘不爱美,哪个小伙不思春。 “我听说有人倒腾电子表还有衣服回来卖。”于千岩说。 “这两种倒是也行。但是锦市严打,进回货来,没有地方卖。化妆品我是想找黄亦然合作,她认识的人多,同龄人也多,比较好卖。” “只是锦市严打,还是沈阳也一起严打?”于千岩问。 “我还真没问。”小寒想了想说:“当时只是想着废品的事,就没问沈阳是不是也严打,明天我给邱波打电话问问。” “就算沈阳严打,那长春也不一定严打。”于千岩沉吟了一下说:“去一次不容易,搭上拉机器的车往回带东西,应该不容易被查到。就不如多带点回来。一个地方不行,就去另一个地方卖,好东西,总能卖出去。” “你不觉得丢脸吗?”小寒问,停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话有点歧义,“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前段时间捡破烂,现在又要投机倒把,你会不会觉得我的行为很丢人啊。” “靠自己的劳动创造财富,怎么会丢人。当孩子要吃一颗糖,老人要吃一粒药而拿不出钱来的时候,才是丢人吧。”于千岩说:“从我认识你的时候起,我就非常羡慕你,你就是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树。” “那你呢?” “我是坐在树下乘凉的人,也是保护大树的人。” 小寒笑了。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茶好甜啊。 盖下屋并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亲戚加上处得好的邻居,大半天的时间就盖好了。 接下来就是烧炕、晾屋子。 马上入秋,天干物燥,十天半个月的就能住人了。 “不用送你妈那,我和你爸搬过来就中。”小寒婆婆听了小寒的打算后说。 小寒婆婆帮她看孩子,私房钱都攒了小一百块钱了。 只看小寒和于千岩的大方程度,也知道她妈帮她看孩子,少给不了。她就有点舍不得,积极的揽下了这差事。 孩子们白天上育红班,只有毛毛在家。 这会儿地里活不大忙,黄嫂子经常把毛毛接回她家去,一呆就是大半天,所以她其实很清闲。 住到这,柜子里的白面大米那不就由着她吃了,三天吃一回,相信小寒回来也不能说她啥。豆油也能多用点。不用像搁家里那样,用抹布沾着刷锅了。 “那可太好了,那辛苦了啊妈,等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小寒满脸喜悦,打开厨柜下面的柜子说:“妈,大米和白面昨天新买了点,别看不太多,但够你们这几天吃的了。尽量可细粮先吃,细粮不够了再吃高粱米。你们年龄大了,孩子们正在长身体,都需要营养,在哪里省,也别在吃的上省。” 小寒认真交待,她婆婆心想,自己还是保守了。 三天吃一回她都已经觉得够败家的了,这个人直接是让见天吃。 小寒看出了她的犹豫,认真地说:“妈你要这么想,上趟医院得花多少钱,吃点东西才能花多少钱。所以吃到嘴里比花到医院里强。” “好不秧的上啥医院,扑热息痛啥事都顶。”小寒婆婆白了她一眼。 小寒笑了,并不和她争辩:“那孩子们就交给你了。要是觉得累了,就把毛毛送到黄嫂子那,让她帮着带一晚。小果这边,千岩让人给他做了个拐杖,上厕所的时候,让我爸看着点就行。” “知道了,孩子我比你看的多。” 小寒笑了。 现在带现金出去比较麻烦。最大的票面是十块钱,小寒的五千块钱怕不就得有十二三斤重。装到现在流行的黑色公文包里,得装得鼓鼓囊囊的。 于千岩也拿了三千块钱,要入股一起干。 小寒就更愁了。 “这可咋带啊,先不说拎着沉不沉,这也不安全啊,一路得走上个五天,万一丢了咋办?” “钱可以从银行汇过去,但是汇给谁啊。”于千岩说。他在那边是真不认识人。 “汇给咱们自己不行吗?”小寒突发奇想。 “不行,得有地址,不然汇款单没有地方给你送。”于千岩摇头:“对了,问问冷哥,能不能汇给他战友。” 小寒连连点头。 最后汇了一万块钱给冷明的战友。 其中两千块钱是村里的钱,到了那边采购些这边没有的调料用的。 机器的钱,冷明打算先过去,看看没问题,再让会计把钱给汇过去。 买好车票,三人去锦市上火车。 八月初,北方的天早晚都已经有些凉意了。 冷明嘱咐他们不用带厚衣服,广州那边还挺热的。 小寒给自己和于千岩收拾了三身夏装。一件长袖外套。在车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披着点。 洗漱用品和牙具装在一起。 另外就是旅途好搭档,煮鸡蛋和桃罐头。 桃罐头挑了中等大小的,吃完了可以当水杯用。 东西并不多,一个旅行袋轻松装下,于千岩提在手上,小寒只在身上背了一个布包,装了些零钱和卫生纸,轻松自在。 冷明看着这两人好像就是去赶个集的轻松样,只觉得自己有点土气。 现在普通人想买到卧铺那是异想天开,只能挤在硬座上。 到广州的火车晚上九点十分开,到了车上洗漱一下,三个人就睡了。 两个男人,尤其是冷明身材魁梧,行为举止很是规矩,一看就是当过兵的,那些不长眼的都离他们远远的,倒也清净。 冷明占了一边的三人座椅,躺下睡了。 于千岩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寒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漱后,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卖早饭。 馒头、包子和大米粥。买大米粥给配小咸菜,热乎乎的,看着就很开胃。 晃悠了一晚上,小寒确实饿了。 买了五个包子,三碗粥。 乘务员给配了三份小咸菜,可能是从东北开出来的车的缘故,小咸菜配的是腌黄瓜。 稍微有点咸,但味道还不错。 搭配上煮鸡蛋,也是一顿完美早餐。 第78章 牌搭子 吃完早饭,百无聊赖。 旁边座位上坐着一位中年人和一位青年,应该是早上才上车的。此时刚出山海关,他们应该是在这站才上的车。 中年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半袖衬衫,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手腕上戴着一只手表。 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在看。 小年轻的拿着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一大早就挺忙的样子。 俩人对面坐着一个20岁出头的男子,长相周正,气质不俗。 小寒没注意他是啥时候上的车。 他看起来也很无聊,因为他从包里拿了一副扑克牌出来。洗了洗牌,应该是想找个牌搭子,但看对面的人都挺忙,就对着于千岩举了举手里的扑克说:“哥们,打不打牌?” 于千岩看了看小寒,小寒点了点头。 男人看他,打个扑克还要征求女人的意见,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两眼放光。 “打。”于千岩点头。 小青年立刻就拿了扑克走了过来。 他一站起来就相当有压迫感。 “小兄弟,你这怕不是得有一米八五了吧?”冷明问。 “187。” “喔嚯,这大个子,真行。”冷明赞叹。 他一过来,原本坐他对面的小青年抬起眼望了过来,也是个年轻人,估计也想玩。 “玩啥?”于千岩问坐在冷明旁边的小青年。 出门在外,聊天可以,但也没有必要细问人家底细,所以他直接切入主题。 “跑得快吧。咱们四个人玩正好。”小青年说。 当皇上就是四个人谁先把手里的牌出完谁就赢了。 “能叉牌不?”冷明问。 叉牌就是用两张同样的牌,去管同样的单牌。比如,有人出了一个“三“,你用两个”三“就叫叉。这种形式无限强大,只有四张同样牌的炸弹才能管。 他也是到了部队里接触到天南海北的战友,才知道一个小小的扑克牌也有许许多多的规则。 “能。四张炸弹管。”小青年竟然知道东北玩扑克的规则。 “那不如打红十。”小寒插了句话。 “啥叫打红十?”几人都看向了她。 “就是红桃十和方片十叫红十。单出的话,红十可以管大王,双出的话可以管大小王。但是如果放在套里就是普通牌了。比如8910,那10jq就能管上。抓到红十的就是一家。当娘娘的要给当皇上的进贡30分。”小寒解释。 “哎,那岂不是没人出红十,就不知道谁和谁是一伙的?”小年青眼睛一亮:“这个好玩。” 于千岩和冷明也觉得这个比较刺激,纷纷同意,又统一了一遍规则,就开始玩了。 打了三四把,小寒就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智商稍微有点低。 那三个人全部都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你完全没有办法猜出谁是同伙,谁是对家,小寒为了不拖后腿,牌好就尽量争当皇上,如果牌烂就尽量不提早暴露红黑。 于是就出现了她为了当皇上,把同伙拍死了,提早露了红十,结果被人打得超惨,本来能蒙混过关提前跑掉的,也当了娘娘。 打了一个小时,她感觉自己脑子都糊了,另外三个人却是兴致勃勃。 她不好意思提议不打了,好不容易当了一把皇上之后,她扭了扭脖子,忽然看见旁边座那个小年青,早已合上了笔记本,伸长了脖子在观战呢。 “同志,你玩不玩?”小寒问他。 小年轻一愣,转头看了看中年人。 “去玩会吧,旅途还长着呢。” “那你不玩了?”小年轻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 “我坐着有点累,正好歇歇。”小寒笑。 “行,我替你。”小年轻赶紧跳了过来,生怕下一秒小寒就反悔了。 小寒起身让开,让小年轻的坐下。 “我叫吴非,你们叫我小吴就行。”小年青自来熟,一坐下来就自我介绍。 “我姓于。这位是我们村书记,姓冷。”于千岩也简单做了介绍。 一起玩了一个小时的年轻人,理了理手中的扑克,说:“我叫秦昊,我朋友都叫我昊子。你们也叫我昊子吧。” 几人相视一笑,牌局继续。 吴非是一个乐观的小青年,相当活泼。 本来是牌技大比拼的牌局,他一加入,成了相声专场了。 有人打的好,他就夸一句,哎哟呵,你这牌技,就像晴天的太阳,让我眼花缭乱。有人打的略差了,他就要内涵一句:你的牌技就是鬼魅,真是让我措手不及。 自夸的就是:看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今回,你们都死定了。 话多有趣,就连于千岩都被他逗笑了。 他话多,昊子有点烦他,就死劲打压他,气得他直翻白眼。 不用看打牌,只看他们互相较劲就十分有趣了。 等小寒去了趟厕所回来,前面座位的人都被吸引来了,占了她的位置,局势紧张时,还在场外指挥。好不热闹。 小寒无法,就坐在了秦昊的位置上。 “小同志去哪里啊?”对面的中年人合上笔记本,向小寒搭话。 “我们去广州。”小寒回答。 “那这旅途可不寂寞了。”中年人看了看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牌局说:“我们也去广州。” 那指定能玩过瘾。还有四天的路程呢。 中午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卖盒饭,牌局才依依不舍的散开。 主要是围观的人不愿意走,还想看。 这个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故事会,漫漫旅途,确实非常无聊。 于千岩买了三份饭。 都是铝制饭盒装的。大米饭上面扣着三样菜,溜肉段,清炒大头菜,还有韭菜炒鸡蛋。 秦昊和吴非都买了盒饭。 几人回归自己的座位上吃了起来。 溜肉段外表略脆,里面肉质嫩滑,特别好吃。 大头菜,就是包菜,特别新鲜,有淡淡的甜味,也非常好吃。 这一份盒饭,一块一,价格贵,但份量也非常足。 小寒先把菜都扒了些放在盒盖上,再扣一些米饭出来。 然后再开始吃。 于千岩把盒盖上的饭也全部吃掉。 “小章,你吃的太少了。“冷明舍不得饭盒里的油腥,打了一盒开水,有滋有味的喝着。 小寒和于千岩用罐头瓶装了一瓶开水喝。 因为上午只顾着打扑克,罐头只吃了一罐,所以只有一个瓶子装水。 “哎哟,这个方法好。”中年人看着他们拿罐头瓶装水赞了一句。 “齐书记,那我也去买一瓶罐头,给您打点水吧。我忘记带喝水瓶了。”吴非挠了挠头。 于千岩从行李袋里拿出一罐黄桃罐头递了过去说:“用这个吧。” “小于,这咋好意思。”吴非看向了齐书记。 “多少钱?”齐书记倒是没拒绝。 “也不值几个钱,您拿过去用吧。”于千岩直接把罐头摆在了桌上。 “哎哟,那就谢谢小于了。”齐书记道了谢,也不扭捏,拧开罐头瓶,邀请对面的秦昊一起吃。 秦昊拿勺子挖了一块吃。 这会儿车停在了天津站,因为是大站,所以停车时间很长,车门刚开,好几个人就涌上了车。 他们人人手里挎着个筐,上面蒙着白布。 “大哥大姐,我这有花生瓜子,还有炸鱼,你们要不?”一个中年妇女走到他们身边冲小寒和于千岩搭讪,头上系着蓝色的围巾,穿着碎花长袖衬衫,卡其兰的长裤,看着干净利落。 他们吃完的饭盒要等乘务员来收,此时都摆在桌子上。 中年妇女看见他们吃了盒饭,把推销包子的话咽了进去,继续努力推销炸鱼。 “大哥大姐,你们这坐挺长时间车了呗,来点炸鱼香香嘴,保准你们没疲劳。” 被叫大哥大姐的于千岩和小寒差点被逗笑。 小寒往她掀开的筐里看去,炸鱼应该是小黄鱼之类的,有手掌长,金黄色,卖相很好。 “这个炸鱼咋卖?” “这个是小黄鱼,味道可鲜了,我用的都是好豆油,炸的透透的,刺都酥了,保准你吃了一条还想吃第二条。”大姐先是一顿自夸,接着说:“这鱼一份五条,您给七毛。” 一块一能吃三个菜还有半盒大米饭,这七毛钱买五条小鱼,有点贵。 “给我来两份。”秦昊说:“大姐,你那还有啥?” 大姐没想到东方不亮西方亮,赶紧转过去说:“大哥,我这还有瓜子花生,狗不理包子。” 边说边手脚麻利地拿出三份炸鱼,都是用牛皮纸包的,摆在桌子上。 秦昊又买了两包瓜子。 包子实在吃不下了就放弃了。 下午牌局继续,炸鱼和瓜子摆上了桌,一边打牌一边吃零食。 小寒吃了一条鱼,确实味道挺好。 “要是有人卖香酥鸡你们会买吗?就是腌好再烤的,外皮酥脆,味道特别好。”冷明趁机做了一下市场调研。 “要是我,准能买,天天吃盒饭,也会腻,但是别人的话,估计要考虑考虑价格。”秦昊想了想说。 “要是有三两个人一起坐车,还想喝个酒啥的,应该能买。”吴非说。 冷明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出来坐车的可以说没有太穷的人。 而且大部分人都是本着穷家富路的思想,在路上还是挺舍得花钱的。 吃东西这事,还是相互影响的。 他们买了小黄鱼,看起来金黄金黄的,一咬咔嚓一声,把前后座的人都听馋了,趁着没开车,追着人去买了。 冷明心里稍稍有点底。 反正不止一条销路,倒也不用很着急,首先得把鸡做得好吃才行。 “齐书记你们去广州干啥呀?”小寒和齐书记聊天。 小寒看他们的笔记本的封皮上是秦皇岛海洋食品有限公司。齐书记一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看样子,这趟广州之旅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要办。 “我们厂想参加今年的广交会,我先去打个前站,看看咋参加,先把章程弄清楚。”齐书记指了指笔记本封皮上的字说。 “广交会?”小寒愣了一下,广交会的大名她是听过的,但是这个时候就有广交会了? 齐书记以为她不知道,遂解释了一下。 “广交会,是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的简称。是国家对外出口的窗口,已经35届了,每年都会有许多外国人来参展,能为国家换取很多外汇呢。今年春天换了新地址,地方比以前大多了,听说有11万平米呢。”齐书记说。 “这么厉害呀,啥时候开啊?” “十月份开。我们也是才知道这个会,这会儿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订到展位了。”齐书记也有些焦虑,上级交给的任务,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小寒有点失望,要是现在就开,她也能去逛逛。 十月份再让她折腾一下来广州,她真心不大愿意。 “应该能有吧,毕竟还有两个月呢,要是实在没有位置了,您就问问拿到展位的,愿意不愿意分一小块给您,您和他共同承担费用。要是也不行,您就多印一些资料,多安排人站在展馆门口,见人就发,工作人员安排最近的住处,有感兴趣的就领过去洽谈,电话留好,感兴趣的肯定能和您联系。”小寒出主意。 齐书记眼前一亮,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寒,人才啊。 他本来就觉得这一届肯定是赶不上了,上级领导也是这样想的,派他来一是碰碰运气,二来也是为明年参展打个基础,秋季的参加不了,明天春季咋也能有展位吧。 这样一看,即便今年参加不了,也不会空手而归啊。 “谢谢小章同志。你可真聪明啊,不知道有没有意向来我们厂里上班啊?”齐书记抛出了橄榄枝。 第79章 过命的交情 冷明打着牌也听到了两人说的话,心里一抽抽,这人明目张胆挖墙角啊。 小章要是去了,那小于指定也得跟去。他们平山村一下子就少了两员大将,那哪行啊。 但他也没有理由替小章拒绝啊,到厂里去工作,那岂不是一下子就成了城里人了,吃上公家饭了,那小章哪能不愿意啊。 他偷眼瞅了小于一眼,于千岩老神在在地用红十管住了秦昊的大王。 “哎哟,露帮了。”吴非有点兴奋。但他跳脱惯了,打牌这么久了,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过去那样没什么心眼,所以除了手捏红十的人,都并不能确定他是哪一派。 “345。”于千岩看没人要,打出了一个小套,好像没听见齐书记的话。 “谢谢您好意,我不合适。”小寒摇了摇头说:“老人孩子都在我们那圪塔,我也离不了故土。” 这个时候的人确实不愿意往外跑,而且他们才刚刚认识,人家哪能就那么快的相信他。 “这能理解。”齐书记点了点头说:“小章,你留个通信地址,日后咱们也多多联系。” 这个倒是可以,小寒也想了解一下广交会的情况。 “好呀。”小寒在齐书记推过来的笔记本上写下平山村的地址还有村委会的电话,以及她的名字。 “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有事可以给我写信,打电话也行。”齐书记拿出钢笔刷刷刷写下了自己的信息。 小寒接过撕下来的纸,上面写着:齐红强,电话号码xxxx。地址:秦皇岛市海港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003工厂。 小寒看着解放军几个字一愣。 “我们属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后勤部,现在主要生产海鲜罐头。现在时势艰难,我们也想为国家分担,多换点外汇。”齐书记解释。 小寒点头。 接下来几天,小寒早上趁着脑细胞还活跃的时候打一个小时扑克,然后让贤,或者看齐书记带来的报纸,或者是和齐书记聊天。 再不然听听围观的人侃大山也足够有趣。 直到她觉得自己要坐废了的时候,终于到站了。 一路上几个牌友相处的非常好,但也只有齐书记和小寒互留了联系方式。 秦昊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他说有缘再见。 缘,这个东西,妙不可言。 冷明的战友已经等在车站外面了,看见他,跑过来紧紧地拥抱了他。 冷明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身材,这些年当兵,后来干农活,非常健硕,但他这个战友,就是个典型的广州这边的身材,瘦、小。 当他扑过来和冷明拥抱时,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乳燕投林。 然后他还比较感性,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多亏这个时代的人思想纯洁,路过的人都会感叹一下,多么深厚的兄弟情! “阿文,哭啥。快别哭了。”冷明被战友弄得有点手足无措,同时眼眶也慢慢红了。 阿文发泄完感情,不好意思地抹抹泪,重新和于千岩小寒握手认识。 火车站前广场上人流如织,加上大家几乎都操着本地方言说话,小寒感觉自己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冷明也有点懵。 行人穿的衣服明显比他们那边要好。别说打补丁的衣服见不到,样式看上去就比他们那边好看。 人也更秀气。 当孙志文带他们进了一家酒楼之后,他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 “这家酒楼是刚开的,粤菜烧得挺地道。你们好好尝尝。”孙志文殷勤地介绍着。 三个人一行也只拿了两个行李袋。一路上吃的东西消耗完了,如今袋子也不重,直接来吃饭也没啥。 这会儿不到十点钟,其实还是早茶时间。 孙志文也不问他们,直接一顿点。 先是每人上了一杯茶,其后就有人推着摞着高高蒸笼的小推车过来,他每样都要了一份。 看着桌上的肠粉、虾饺、虎皮鸡爪、红肠。 别说是冷明了,就连小寒都惊讶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是私人开的。 她一直以为这些东西要77年以后才会有,但是她现在心里有一种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东西不会在一个时间段,啪的一下就有了。 不愧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这里真的就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不行,她要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不能浪费这如同金子一样的时间。 看着这些,于千岩也陷入了沉思。 他夹着白灼菜心,半天才嚼了一根。 “千岩是不是吃不惯,晚上咱们去吃上海菜,这边有一家上海菜馆,叫小南园。也蛮有名的,正好你去试试,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们吹嘘的那样地道。”孙志文知道于千岩是上海人,看他吃的慢,赶紧说道。 “没有。”于千岩摇头:“孙哥,这些菜挺好吃的,我吃的惯。” 孙志文点点头,下定决心晚上去吃小南园,不能怠慢了阿明的朋友。 “我这条命是阿明给的,我这后半辈子就都是他的了。只要他有用到我的地方,那没的说,我拼命也给。”孙志文喝了口茶说。 “阿文,你就别念叨了,你那种情况,换成谁也救你,换成谁,我也会救。”冷明笑着说。 “你们这位冷书记啊,鸭子死了,嘴还是硬的呢。当年我们拉练,我俩落了单,遇到狼群了,我跑的慢,他直接就回来救我了。拉着我跑,看我跑不脱,他就,他就把我藏到坑里,划破自己的胳膊,引着狼去追他了。”孙志文说到激动处,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哭啥,你也做的挺好啊,你跑去叫人,不然我就得被狼群咬死了。”冷明拍着他的背说。 孙志文哐当给他跪下了。 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阿文,你干啥!“冷明赶紧把人拉了起来。 好在,他们在二楼,并没有多少人。 “我不应该当逃兵,我应该,我应该......”已是泣不成声:“你肯定怪我吧,肯定怪我丢下你跑掉的了。” “你胡说啥呢,你和我一起,那咱俩不都交待到那了,你没一直躲着,勇敢地跑去叫人,就挺厉害了。我体格壮能多坚持一会儿,这不正好嘛。谁说那是逃兵,那是服从命令听指挥!我是班长,你敢不听我的。”冷明强调,还用手帮他把眼泪抹了。 孙志文从嚎啕大哭到轻声哽咽,再到面色苍白。 冷明看他这样有点害怕,赶紧端起茶碗喂他喝茶。 孙志文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整杯,脸色慢慢好起来了。 “这点小事,你可别搁心里头啊。你看我现在,不啥事都没有嘛。就算你叫不到人,我也能自保。那远处有大树,我小时候最能爬树了,我只要爬上去,就能保住命,我是计算好的,我咋也是你班长,我不是莽夫。”冷明没想到这点小事竟然是他的心结,赶紧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孙志文微笑着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吃完了早茶,孙志文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 “这是你汇到我这的钱,我全取出来了。” 冷明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装好,其它的递给于千岩。 于千岩看了看,也不点,直接收进了行李袋。 孙志文并没有嘱咐他们放好钱,因为他是开车来的。 看冷明带来的朋友拿着这么多钱,指定不是观光旅游那么简单,他决定了,不管干啥,他一路护送。 先是到了阿文单位去看机器。 比小寒想象中的机器要高级很多。孙志文给他们展示了一下,按一个键,从一个卷轴上下来的一片塑料,被裁剪好后,从履带上传送过来,把一块面团放在上面,人工把塑料翻起来,盖住面团。传送到下一道工序,三面封边,再抽真空。出来后就是抽了真空的塑料包面团了。 冷明惊叹,这玩意也太好用了。 “这一道工序放一个人就够了。”冷明说。 “是。但你得安排个质检员,看看封边封严实了没有,真空抽没抽干。漏不漏气。”孙志文看见他挺满意,开心起来。 冷明连连点头。 最后决定两台机器都要了。下午去邮局拍了封电报回村,让会计汇钱。 这个时候打长途电话,不知道得等多长时间才能要到线,还不如拍电报方便。 “这个塑料布是食品级的,在内地买不到。我帮你在香港定,价格嘛,便宜的。现在有一吨,够你用半年的了。反正你看着,不够了就找我。最好你提前两个月给我信,我买过来给你运过去。”孙志文说。 “谢了,兄弟。”冷明拍了拍他的胳膊说。 孙志文问他们归期,好帮他找车运回去。 “孙哥,我想买点化妆品啥的,带回去卖一卖。”小寒看他们这过命的交情了,也就直言不讳,而且看得出来,他们对这种事情并不反感,并不认为这是投机倒把。 他是政府公职人员,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政府的态度。 “化妆品的话,这边能买到的大牌不多,如果想要买的全买的便宜最好过港。但是现在办通行证怕是来不及。”孙志文沉吟了一下,脑子里快速的想着方法,“阿明你该提早和我说,我先把通行证办好。” “不用去香港,我们小地方的,也不是非得都要大牌子,就是好用就行,别太贵,让我回去多少能赚点就行。”小寒说了诉求。 “那指定不能让你只赚一点,要不然都对不起你这路途受的苦。”孙志文笑了,“今天先安顿下来,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准保能让你满意的啦。” 于千岩和小寒连连道谢。 冷明的事当天就搞定了,他们先去孙志文订好的招待所落脚,然后再去吃小南园。 虽然是招待所,但是环境相当好,地上铺着白瓷地砖,墙上粉得雪白。 床是红木的,竟然有床垫,上铺的床单是雪白的,床头还挂着画,还是风景画,很是漂亮。 窗户做的大,玻璃擦得明亮,窗帘是蓝色的,许多褶皱,收窗户两边。 窗下的桌子同样是红木的,上面搭着一条布,布上放着茶具。 高端、优雅。 “阿文,这招待所得多少钱,你快给我们换个普通点的。”冷明一看心里一突,这两台机器价格这么便宜,后续还要帮着给订购原材料,要说阿文没在中间使力,谁也不信。 有事的时候花再多钱冷明也不心疼,但是没必要花的时候,他就心疼。 “安啦。这是我们招待领导用的,我们内部人订打折的啦。放心住吧,比在外面的破招待所还要便宜的了。”阿文笑着安慰。 但几个人都知道他说的假话。 第80章 友谊商店 小南园装修的古香古色,雕栏玉砌。 雕花的窗户,看起来就很有古韵的桌椅。 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 桌上摆着印着青花的瓷壶。 一楼大厅中间位置,摆了几口广口的黑皮矮缸,里面种着莲花,此时莲叶浮在水面,头顶着红点的小小鱼儿来回嬉戏,若隐若现。 一枝莲花亭亭而立,见之忘忧。 几人专门选了缸边的位置。 “小于啊,这个菜得你来点。”孙志文把菜单递给于千岩。 于千岩也不推脱,接过来放在桌上研究起来。 小寒也凑了过去,两人脑袋抵着脑袋商量了起来。 “这小两口,真是恩爱。”孙志文小声对冷明说,“般配。” “那是,我们村的模范夫妻。”冷明说。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点了本店的招牌,外婆红烧肉,白斩鸡,水晶虾仁,四喜烤麸,糟溜鱼片,还点了一个炒青菜,最后一个特色的肉皮汤收尾。 看到菜谱最下面还有点心,又点了小笼包和阳春面。小寒竟然看到了沙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点了一份。 菜还没上,于千岩起身去上厕所。 菜上了一半,冷明起身去上厕所。 回来的时候拍了拍于千岩的肩膀,把他带回来的一瓶白酒放在了桌上。 白色的瓷瓶,标签上写着:飞霞液。 他们三人平分了这瓶酒,小寒负责吃菜。 这会儿的东西不知道是食材好的原因,还是她们的味蕾还没被各种调料侵蚀,反正都特别好吃。 沙拉是苹果、西红柿、嫩圆白菜叶,还有不知道是啥的小青菜一起拌的,沙拉酱味道很是正宗,这道菜清新爽口,除了于千岩吃了两口,另外两个人尝都不愿意尝,都归小寒了。 白斩鸡也很嫩,沾上酱汁,给人鲜完了都。 这一顿吃的宾主皆欢。 小寒没出息地都要扶着墙出来了。 “托小于的福,终于知道这小南园的菜了,还真好吃。还得是小于和小章,会点菜。”孙志文开心地说着,待到招来服务员结账时,脸色沉了下来。 “阿明,你这是打我的脸,是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服务员刚告诉他说这桌的账已经结过了。 “不是我,不是我。”冷明连连摇头,指着于千岩说:“小于结的账,我就买了瓶酒,你要是过意不去,一会儿出去给我买盒烟。” “小于,你远来是客,看不起我。”孙志文稍微有点不胜酒力,开始絮叨起来。 “没有没有,孙哥。这不和孙哥你一见如故,做弟弟的就想表示表示。来日方长,以后用到孙哥的地方,还请孙哥多关照关照。”于千岩上前挽住孙志文的胳膊。 孙志文笑了,拍了拍于千岩的手说:“这声哥,不白让你叫。” 冷明看着他们互动,心中满意,小于这人办事,就是让人舒服。 又转头看着面带微笑的小章,心想,能把这能人留在平山村,让他为平山村添砖加瓦,小章功不可没,今年年底工分、分粮分票啥的可不能亏了小章,不然她一个想不开,非要进城吃公家饭,那他可就亏大发了。 “小于,你这是干啥?”冷明看着抱着被子进了他房间的于千岩,脑子有点短路。 孙志文把他们送回招待所,约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就开车走了,他去公用浴室洗了个澡,刚倒了一茶缸热水准备缓缓神,于千岩就敲门进来了。 “今天晚上得打扰一下冷哥了,得让您凑合凑合和我一起睡了。”于千岩笑笑。把被子放在床上。 还好这个房间里有两张床。 “咋了,和小章吵架了?”冷明心里一突,这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啊?不是。”于千岩摇头,一本正经的说瞎话,“小寒这两天在车上没睡好,我睡觉打呼噜,怕影响她休息,就找你来了。” 冷明蒙了,合则你媳妇你心疼,我皮糙肉厚不重要呗。 他做好了晚上睡不好的准备,结果一梦到天亮。 这人真的打呼噜了吗?难道睡得太死了,打呼噜都没听到。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 招待所对面有一家早餐店,卖馄饨面,小笼包啥的,几人也没走远,直接过去吃早饭。 小寒点了一小碗馄饨。于千岩点了大碗的面,冷明是大碗的馄饨面。再点一笼小笼包。 这边可以付粮票和钱,也可以单付钱,单付钱要稍微贵一点。 冷明带了全国粮票,所以付了粮票和钱。 冷明看着小寒面色如常,和于千岩有商有量,不像是置气的样,心慢慢放了下来。 这文明人生起气来,他可调节不好。有啥事,不说,光肚子里打官司,那谁能猜得着啊。 吃完了早饭,于千岩回房间拿上钱,直接连着牛皮纸袋放在了小寒的布袋里。 这个布袋是出发前秋荷给缝的,白色的帆布,上面缝了一块绣花。小寒画的花样子,秋荷请人帮忙绣的,图案是小鸡啄米,毛绒绒,奶黄色的小鸡,一团团的啄着米,很是可爱。 本来是想给孩子缝在书包上的,但小寒实在太喜欢,就先征用了,缝在了自己的包上。 就显得有些许幼稚。 但自己喜欢就好。小寒背的开心,于千岩看着也挺开心。 冷明不懂。 孙志文多看了两眼,夸赞道:“小章你这个包包蛮特别的嘛。” 小寒笑。 “孙哥你好眼光。”小寒干巴巴地赞了句。 “我儿子要上幼儿园了,我看这图缝在书包上挺合适。”孙志文接了句。 冷明没忍住笑了。 小寒脸皮厚厚,“孙哥,这个图是绣的,等晚上回去了我拆下来,你带回家,让嫂子直接缝书包上就行。” “这多不好意思。”孙志文摆摆手。 “没事,这本来就是缝书包上的,我小姑子非要给我缝我包上,我就说幼稚嘛,她非说好看。” 于千岩瞅了她一眼,强忍着笑。 小寒不看他。 “那可就谢谢小章你了。明天我请你们回老宅,让你嫂子亲自给你们烧菜吃。” 小寒笑着看冷明,这她不好作主回答。 冷明点头:“那不会太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家里老娘早就盼着你来呢。” 第81章 进货 “今天领你们上北京路逛逛,我换了不少美元,咱们先去友谊商店。商店背后土骑楼后面有一条小街,里面卖啥的都有,就是需要大批量买,最里头有一家,就是单卖女式用的抹脸的,小章你要的东西,在那里指定能买上。”孙志文边开车边说。 “那可太好了,谢谢孙哥。”小寒赶紧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孙志文摇了摇手:“昨晚睡得咋样?” “挺好,那床上铺的垫子比褥子还宣软。”冷明说。 “这都是从香港那边采购过来的床垫,睡着舒服的嘞。”孙志文看他满意,嘴角含笑。 北京路就在广州的中轴线上,可以说是市中心的中心了。 老远就能看见友谊商店的大招牌。 好多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进进出出。 “咋还有这么多洋人呐?”冷明问。 “估计是来参加广交会的吧。”孙志文见怪不怪,把车停好。 商店门口有打扮入时的礼仪小姐,见他们四人要进门,委婉的提醒:“同志,这里只接待外宾。” “我们有美元。”孙志文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美元。 “请。”礼仪小姐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孙志文道谢。 “孙哥,汇率是多少?” “银行在2左右,但不太好换,我找人换的,2.2。”孙志文说。 这会儿的人民币好值钱,1美元兑2.2元人民币。 友谊商店有两层,一层是副食,二层是日用百货。 几人先是楼上楼下逛了一圈。这里的东西真的是让人眼花缭乱,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这些大咧咧地摆在柜台后面。 还有好多辆不同品类的自行车。不但有二八大杠,还有女式的坤车。就是前面的梁是弯的,特别适合女孩骑。 电风扇、收音机这些不算什么稀罕货,但是录音机绝对算。 36美元的价格还是让小寒止了步,现在买了也没有那么多磁带可选,而且这玩意有点打眼,这个时节还是以不找麻烦为先。 于千岩看中了滑冰鞋,应该是旱冰鞋,在水泥路上就能滑,双排的。 他给三个孩子各买了一双。多多的是粉红色的,还配有专业的护具,帽子,护膝和护腕。 这个鞋是真的不便宜,20美元一套。 于千岩眼睛都没眨一下。 “孙哥,一会儿回去了,我和您结算。”于千岩接过孙志文手里的美元说。 “好,我换的多,随便花。”孙志文点头。 购物这种事,它是会传染的。 小寒历来对外形漂亮的东西没有免疫力。买椟还珠的事,她肯定干得出来。 看着那画着可爱小动物的曲奇饼干盒子,她挪不动脚步。 “孩子肯定喜欢吃,买几盒吧。”于千岩给她砌了几级台阶。 “对,孩子们肯定喜欢。”小寒郑重点头,原谅她根本没想到孩子,她就是想要那个盒子。 于千岩买了三盒,6美元一盒,倒也还好。 小寒又买了点巧克力,看到咖啡粉,也买了一罐。 这次真的不是因为罐子好看。 购完物,把东西放进孙志文的车里。 几人往后面走,去扫货。 后面的街,很窄的一条,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头,并且有种阴仄的感觉。 主要原因是路两边是骑楼,楼与楼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叫握手楼也不为过。两个楼上的人伸出手来都能握到的程度。二楼的有些家户还会把衣服晾到外面,所以巷子就有一种压抑感。 冲着街巷开着门的家户,摆张小桌子在门口,上面放着茶壶茶杯,讲究些的人家还摆了一张简易的木制茶盘。 看着不像是市场的样子。 孙志文在前面带路,走到开着门的家户门口,才能窥见端倪。 整个屋子里都摆着售卖的东西。 真的是在地上堆着摆着。有的甚至直接放在三轮车上。 估计遇到有人查收啥的,直接推着三轮车从前门就跑路了。 地上堆着的大多数是麻袋,麻袋上摆着几件样品。 第一家是卖皮鞋的。 小寒现在穿秋荷做的鞋,非常舒服,对皮鞋不感兴趣。 第二家是电子表。 全部装在三轮车上,老板手上戴着三四块表,看见她们,开始洗茶具。 “喝杯茶歇歇脚的了。”老板招呼他们。 “这个牌子货啦,日本的,要的话给你们便宜的了。”老板看小寒感兴趣,赶紧介绍了起来。 小寒想给孩子们买几块戴着玩。 “这表咋卖?”冷明也来了兴趣。 “看你是个好人相,20块钱卖你了。”老板从手腕上解下一只方框表,中间有个显示框,上面有数字,11:35。 “呐,按这个还显示日期呢,今天8月17号了。”老板拿着表给他们展示。 小寒觉得这种显示数字的有点不值钱的感觉:“老板,有没有带表针走字的呀?” “嗨哟,靓妹你识货的了,我这刚进来,你等着。”他转身进了屋,从三轮车上解开一个麻袋,从里面掏出一把手表,用橡皮筋捆着。 他自觉拿着一把,应该叫不上价,于是从中抽出一支走了过来。 这是一款黑色圆表盘的表,黑色橡皮表带,圆盘边有两个小圆柱。 “这个是调时间的,这个是调日期的。”老板边说边把时间调好。 小寒把表戴在手上。 她手腕略粗,戴上这种大表盘的正正好,非常适合她。 “这个多少钱?”于千岩问。 “要多少?”老板问。 小寒和于千岩互相看了一眼。 “还有其它样式的吗?男表有没有?”小寒问,她看得出,于千岩也认为这个有价值。 “有有。等会儿。”老板又进去掏了一支出来。 和这支款式相同,就是表盘大了。 这款的表盘底色是白色的。 “底盘还有蓝色的。女式的还有长型的,圆的还有更小一号的。男式的大差不差,就都和这差不多了。”老板说。 “这个多少钱?”于千岩举着手上戴的表问。 他不喜欢戴表,但是和小寒戴成一样的,他就喜欢了。 “大表盘的,男女式给你算52一块,小表盘的50。100支起拿。”老板报价。 小寒翻白眼,这是宰冤大头呢。 她默默地把表解下来还给老板,于千岩也解开了。 “哎哎,这,我开价,你们可以还价啊。”老板看他们要走,有点急。 “老势,呢件野几钱? 我系真心诚意要买。”孙志文上前递了支烟给老板。 老板迟疑了一下接过了烟,夹在指间,并不抽。 想了想说:“我也不骗人,1000支起,25块半一支,统一价。” 现在梅花牌机械表一只一百七八十块钱,还要工业券。 这个表不要工业券,带回去卖50块钱一支,估计能抢疯。 东北是老工业基地,城市里很多双职工家庭,可能缺房,但不大缺钱。这东西根本不愁卖。 但她们没有这么多钱。 “我拿2000支,12块半。不卖的话,我们就去巷底那家了。”孙志文继续砍价。 老板知道遇上行家了,不敢再强撑。 点头同意。 小寒稍微有点尴尬,她没有那么多钱啊。 但她是真想要啊。 “孙哥,我们没有带那么多钱。”小寒小声对孙志文说。 孙志文笑,他们有多少钱,他还是知道的。 “没事,你叫一声哥,不能让小章和小于你们白叫,剩下的钱,孙哥先帮你们垫着,你们回去后汇给我就行。”孙志文笑。 先把八千块钱付给卖表的老板。 老板把钱倒出来,快速清点了一遍。 这是从银行里取出来的钱,每一百元都用白纸捆着,很好数。 “剩下的,你拿好货,跟我到外面银行里,我取给你。”孙志文说。 老板点头,脸现潮红色,没想到还没到吃饭的点,就做成了这么一大单生意。 还好他有眼光,拿了这种表,别人都没敢拿,进价太贵了,北方的人不爱买。 他把表一捆一捆拿出来。一捆十支。每一捆后面还粘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是电池。 四个人随机挑选样本进行调试。 “没的事,有问题了拿着表来找我,包换。”老板拍胸脯。 小寒点头:“老板,赠送我几块这种带数字的表呗。” “行。”老板很大方,直接拿了一捆出来,十支,够孩子们分分的了。 小寒赶紧道谢,把这些表装进了她的布袋里。 于千岩接过去背上了。这可比钱重多了。 于千岩背上了包,小寒有点后悔,不该执意非要这图案。 孙志文车上就有一万块钱。 “本来是给阿明准备的,他说没啥要的,就先给你们用。”孙志文说。 还差七千,孙志文拿着三张存折,跑了三家银行才算是凑齐。 “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接着逛。”孙志文看了看友谊商店前面的巨型钟说。 “也不用逛了。”小寒说。 钱都花完了,再逛也没有意义了:“等我们下回来的时候再逛。” 孙志文笑了笑。 中午吃的比较简单,煲仔饭。 小寒点的是广式烧腊,其他人点了冬菇滑鸡、豆豉排骨、猪肝。孙志文怕不够吃,还另外单点了份烧鸭。 真的鲜香,好吃的想吞掉舌头的鲜香。 “小章你先看,看中了,和他定下,你给我汇款,我帮你捎运过去。”孙志文帮忙想了个办法。 这个办法还真不错。 “谢谢孙哥。” 吃完饭接着逛。 给孩子们买了些秋装,开学就能穿。 其它的就没敢看,看了又买不起,太过难受。 巷子最后有一家不同于其它家。 他家的的两面墙上装了镜子,镜子前摆放着各种粉饼、口红、抹脸的油。完全不是装在贝壳里的那种,比万紫千红还要上档次的。 完全没有前面商家随时跑路的架势。 他家竟然还可以进去慢慢看,有女服务员在里面,还可以帮你在手上试口红的颜色,小寒竟然看见了后世的一家口红品牌,原来这么早就有了! 口红的品牌和颜色都不少。 价格也是真便宜,一支口红5块钱,一盒粉饼3块钱。一盒抹脸的面霜12块。 心中有数,几人就往外走。 服务员介绍了半天,竟然没买,心中失落。 但于千岩在最后挑选了两款口红,一款面霜,十盒抹手的油,她才露出笑脸来。 走出铺子,小寒就被闪了一下眼睛,她赶紧抬手挡住。 仔细看过去,对面的铺子地上摆着各种玻璃珠子,塑料珠子。还有景泰蓝的珠子,亮片,玻璃珠子,还有各种形状,有圆形的、水滴形的,颜色也不老少,红的粉的,蓝的绿的。 “靓妹过来看看啊,论斤卖啊。3毛钱一斤,随便挑。”一个胖胖的妇女倚在门框上招呼。 小寒走过去,仔细看了起来。 这家也能进去。房间中堆了好多堆。 孙志文帮着搞价,5分钱一斤买了1500斤,每一种都没落下。再买了些玻璃丝线,还有小配件,胶枪、胶棒,还有铁丝,这种铁丝分金银两色,可以用来做耳环的针,项链的扣子。 一共花了150块钱。冷明帮着付的钱。 老板娘帮忙用三轮车给送到了车前。 第82章 玉面阎罗 孙志文做事非常仔细且有条理。 他找人做了一个小木箱,用一床旧床单把所有的电子表全包在里面,再放进木箱封好。 小小一箱,利利索索还不引人注目。 所有的珠子就还用麻袋装着,并不再翻动。 “这些我直接搬到厂房去,等走的时候直接放在车上就行。这些表比较金贵,到时候和司机交待一声,放到驾驶室。”孙志文说。 “我跟车一起走,路上万一有啥事,也能有个照应。”冷明说,这机器比较金贵,不看着,他有点不放心,而且又多加了一箱子电子表,他就更不放心了。谁能想到小小的一箱就值两万多块钱。万一出个差错,哭都找不到坟头。 “也行,汽车还能比火车快点,能少受点罪。”孙志文说:“反正你也会开,到时候还能和司机替换替换。就是路上要警醒着点,现在国道边有些三不管地带,有人抢劫。” “抢劫?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冷明皱眉,小寒和于千岩互看一眼,有点担心。 “有些穷急了的,有些就是想不劳而获的。千人千样。他们一般会在半夜的时候拦车。你们休息时把车停到人多的地方,后半夜不要在道上跑。反正尽量避开吧。”孙志文无奈嘱咐。 冷明笑了起来:“咋的,不过三五年没见你都忘了你班长的威风了。别说小毛贼,就是训练过的新兵蛋子,三五个也进不了我身。” “这倒是。我这复员了几年,倒把这茬忘了。”孙志文笑了起来:“不过就怕他们手里有枪,反正小心为上。不行就花钱消灾,这机器他们抢了也变不成钱,不会打主意的。” 冷明点头。 买路的钱有的时候该给还是得给。 小寒侧目,没办法,小老百姓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正义之士是留给英雄的。 这些路霸只能靠政府管束治理了。 “冷哥,我也和你一道走,多个照应。”于千岩说。 “这不用,我能应付,再说驾驶室里估计也就能坐俩人,加上一个就得有人坐后面车厢里了,没必要没罪硬受。”冷明摆手拒绝。 小寒听闻心中一动,她想起书里写过一个细节,于秋来刑满释放后,起家就是靠的把林区的木材倒腾出来,卖到南方,再把南方的药材带到北方,赚取差价。因着在林区认识了许多人,待他们出来后,就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买了几辆大货车,南北跑起了运输。 这些人形形色色,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早就锻炼出来了。收拾些个路霸那就是小菜一碟,心情不好的时候,连路霸都打劫。经常听闻有人被吃了黑,也算是间接做了好事。因此,于家车队在南北交通线上,极富盛名, 其他人很快知道其中关键,就出钱给他,也打上他的旗号。 有一次,有个较偏僻镇子上的派出所所长的侄儿不信这个邪,还是抢了挂靠在于家车队中的一辆车,并且打伤了跟车的师傅。 于千岩怒了。 他先是查到这个人的底细,再去调查镇派出所所长,发现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人,罪行累累,不说罄竹难书,但是私吞修路款项,欺辱烈士后代,强行霸占人家宅基地,也是恶行累累。甚至还参与了他家的村子和别村械斗,手上还沾上了人命。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于千岩整理了他的全部罪证,找好了证人,直接递给了县政委政府,县公安局。 然后他开始钓鱼。 他专门开了一辆货车,没挂于家的旗从他地盘路过,果然被劫。 被于千岩和同行的一个车队司机三两下抓住扭送到镇派出所。所长听见有人胆敢抓他侄儿,鼻子差点气歪了,这年头竟然还有傻缺,敢在老虎头上动土。他感觉自己脸面顿失,气急败坏的让人立刻放了他侄儿。 看着小绵羊一样的于千岩,冷笑一声让人给他和同行的司机戴上了手铐。被放出来的侄儿刚刚昂起头,准备给于千岩来个不好看的时候,县公安局来人了,一同前来的还有专门设立的专案组。 公安局的人看着应该关起来的加害者自由行动,反而被害人被拷住,简直倒反天罡,别的不说,一个以权谋私罪是先咬死了。 正好先从这个案件入手。刚开始派出所所长还想狡辩抵赖,但当专案组的人慢慢把派出所所长的罪证一一拿出来时,他的脸色越来越灰暗,对方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而他知道他中计了。 但为时已晚。 此事兹事体大,县公安局直接申请的是异地办案,别的公安局的公安过来审案,审讯套路还没用上呢,他侄儿自己就主动摞了。因着看见他叔叔在他面前被抓,心知是没指望了,再一听警察说他叔叔已经都交待了,立时心如死灰。 除了抢劫,他手里竟然也有人命。 在他家地窖里找出了大量的现金、没来得及出手的货物。 以及他用权压人承包了村里大片山林的合同,价格低到让人不可思议。 审理的专案组人员忍不住刺道:“你咋没让村里倒找你点呢!” 他低下了头,眼神闪烁,他当时还真有这种想法来着。 半年后,所长和他侄儿全部被判了死刑 ,并且罚没所有来源不明的财产。这个派出所辖下所有的帮凶、路霸,甚至是销赃的都全部入狱,牵连之广,有二十几人之多,最少的也判了三年。 这件事在道上直接轰动了。属实令人惊骇,于千岩不但办了主谋,连小喽啰都没放过,每个人的罪证都清楚明白。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读者知道,因为于千岩手底下能人颇多,其中一个人以前当过侦察兵,做这事,手拿把掐。 于是再有于家车队的车通过,这条线上的路霸不劫已是下下策了,许多路霸都会再悄悄派一队人护送,就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在他的地盘上动了太岁头上的土,最后他遭遇莫名之灾,再被灭了门可太冤了。 不但防着不长眼的宵小,还得防着对手陷害他。 鬼怕恶人,这话一点也不假。他们一点都不敢升起找于千岩算账的心理,反而约束自身,千万别惹上这个活阎王。 有幸见过他一面的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玉面阎王。 难为长得这么好看的人,那心比万年寒冰还冰。 此后十年间,于家车队在这条交通线上畅行无阻,直到国家腾出手来做打击土匪路霸专项行动,这些坏人才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而于家车队威名更甚,几乎都被传成了神。只五年间他的财富就以几何方式增长。 “那冷哥,你路上小心点。破财消灾,别心疼钱。也别着急赶路,安全最重要。”于千岩嘱咐冷明。 看着现在三好青年于千岩,很难想象这是十年后让恶人都能闻风丧胆的大佬。 这样挺好的,可以稳稳地赚钱,舒服惬意的生活,为何非要干刀头舔血的事。 冷明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认真地点头:“你们放心,我不是毛头小子,不会干逞能的事。有人是英雄,但那个人不是现在的我。”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放下心来。 “那今天的任务咱就顺利完成了,我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早上来接你们到我家去。我老娘在家里念叨好几天了,要见你们。”孙志文说。 “好。那明天我们去看伯母。”冷明点头,目送他上车走了。 三人回了招待所,先到冷明的房间里盘了一下钱。 “我问了阿文,那些调料不用太多钱,他明天给我准备好,我一块随车带走。我留五百块,剩下的你们拿着。”冷明把钱从他夹着的黑皮包里拿出来。 “你路上需要用钱的地方可能更多。你拿一千五,借给我们五百就够了。”于千岩说,他们还没给老人买礼物,还有回程的车票,确实需要点钱。 “也行。”冷明确实不知道这一趟路上会遇到多少拦路的,阿文和他说,抢也分明抢和暗抢。有些打着公家旗号的败类,也会在路上拦路查证,主要就是要钱。如果不给就扣车。正经办事的和他们耗不起,基本上都是花钱开路。 “再加上你帮着付那珠子钱,那我们就欠你650,欠阿文哥1万7千345块。”于千岩说。 在友谊商店用的是孙志文换的美元,本来打算后面还的,结果全砸进了电子表里。 “对。”冷明点头:“阿文说了,钱不急着还,你们不用着急,这些电子表是好东西,稳赚不赔的。” “谢谢冷哥。”于千岩道谢,人家不是看冷明的面子,哪里会借这么多钱给他们。 这个时候就连万元户的概念都没有呢,他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钱,真是牛的了。 “谢啥,阿文这人心思重,正好这次给了他个弥补的机会,能让他心里舒服点也是好事。”冷明看了眼小寒,笑了:“阿文家是个大家族,不是普通人家,祖上当过道台,前些年把祖宅捐给了国家,国家补偿了一笔钱,还给他们族中子弟安排工作。他选了参军。” 冷明解释了一下钱的来路,不让俩个小青年误会。 原来如此, 小寒点头。 第83章 生日?生劫? 小寒洗完澡穿上一件白色的半袖衬衫,下面搭配一条暖黄色的a字长裙,黑色的半跟布鞋。 于千岩敲门的时候,她正拿条毛布在擦头发呢。 “千岩,怎么了?”小寒以为他洗完澡就睡了。 于千岩看着她,露出一丝笑意说:“我听下面的服务员说,这边晚上热闹的很,转角有个小广场,那边有音乐喷泉,你想不想去看看?” “好啊。”小寒看着于千岩闪闪发光的眼睛,怎么忍心拒绝,“你等我擦干头发。” “我帮你。”于千岩从她手中接过毛巾,让她坐在桌前,站在她身边帮她擦头发。 他手法轻柔。擦着擦着,小寒在镜子里的面容,慢慢模糊。 “该死。”于千岩知道那个感觉又要来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他的脸,他的手。 他感觉自己失控了,镜子里慢慢呈现出了妈妈的脸,妈妈还是那么美,他刚刚及她的腰,她坐下来,他也才勉强能够到她的头发。 “小岩乖呐,能帮姆妈擦头发了。”妈妈在镜子里对他微笑。 九岁的于千岩和二十一岁的于千岩正在拉扯,9岁的他看到镜子是依然美丽的妈妈,21岁的他看到的则是吊在房梁上灰青的脸的妈妈。 “我不配活着。”21岁的于千岩对9岁的于千岩说。 “千岩,千岩。”小寒看着脸色发青,人已僵直的于千岩吓坏了。 她想起身扶于千岩坐下,但是刚一站起来,头发就被拉扯直了,生疼生疼的。 “啊。”她痛呼出声。 但是大部分头发都在于千岩手里,让她行动不便。 她心中焦急,只能错开半个身子看着于千岩。 于千岩以为自己终于忍不住自残,但是没能忍住疼,呼痛了。 是那声音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那不是他的声音。 仔细想了一下,那是小寒的声音。 于千岩松了手,毛巾掉落在地,头发松开,散落在了小寒的肩膀上。 小寒顾不得什么,赶紧扶着于千岩坐到床上。 她倒了杯水,还好暖壶里的水放了一天不太热了。 “千岩,你喝杯水好不好?”小寒跪在他旁边。把水杯举到他脸边,轻声哄道:“喝点水,没事的。没事的。” 于千岩还在拉扯中,但清明了许多。 他就着小寒的手,喝了好几口水。 “你没事了吧?”小寒看他的脸色慢慢恢复,心才稍稍放下些:“再喝点水好不好?” “我没事了。我自己来。”于千岩一时不太敢看小寒的眼睛,半扭过身去喝光了杯中的水。 “你现在啥感觉,咱们上医院去看看好不好?”小寒接过空杯放好,握着于千岩的手说:“你平常有没有检查过,心脏有没有问题?” 指尖冰凉。 “我心脏挺好的,就是医生说我可能是精神上有点紧绷,容易造成身体僵直,缓过来就没事了。”于千岩笑笑低着头说。 “真的不用去医院?那医生有没有给你开药啊?你要不要吃药?”小寒叠声问,以前没有注意过于千岩吃没吃过药。 忽然有些自责,她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挣钱了,留给家庭的一点点时间,还要分给牛牛和多多,晚上更多的是毛毛。于千岩排在了所有人的后面,但是他却一直在默默地给她最大的支持。 于千岩摇摇头,“不用吃药,过了那个劲就好了。” 心病还需要心药医,医生说如果他自己走不出去,没人能帮得了他。 “那我扶你回去休息好不好?或是你就睡在这吧,我晚上看着你。” “说好了去逛街的。”于千岩摇头。 这种情形咋去逛街嘛!但看他还不是太对劲,小寒不敢拒绝。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陪我出去走走吧。”于千岩说。 他本以为今天一天忙忙碌碌,把这件事冲淡了,不会再犯病,但谁知道还是触发了。 不知道小寒会不会嫌弃他,疏远他。 “真的吗?好啊。那咱们出去逛逛。”小寒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过生日这回事,主要是这会子没有身份证,确实不太清楚他啥时候生日,但她也没有主动想到要去问一下就是了。 她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过于冷漠了。似乎孩子们的甚至她这个身体的生日,她也没有关心过。 她堆起甜甜地笑脸。 于千岩开心起来了。 他拉起小寒的手往外走。 小寒没敢拒绝,她用左手以指作梳,随便把头发理顺,就跟着出了房门。 楼下路灯明亮,月亮才上梢头,人儿也都约在了黄昏后。 有一家老小出来散步的,也有独自一个踽踽独行的。 也有像她俩这样小年轻的一起散步的。但是,牵着手的就她俩。 小寒主要怕万一哪个不开眼的,上来说她们俩胡搞啥的,徒惹麻烦。 她不着痕迹地往路边树下走了走,这样走在暗影下就不太显眼。 混迹在人群中,走到了小广场。 音乐喷泉已经开始了,放的是横断山路难行,应该是红歌,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歌曲。 两人绕着喷泉慢慢地走,有些挎着篮筐的人过来兜售。 小寒以为是吃食。 “靓妹,味丸要不要,炒菜搁上几粒,鲜的咧,掉舌头的了。日本进口的了,要不要,5块钱一袋,便宜的了。” 小寒看了看于千岩,于千岩驻足,小寒拿起一袋细看,上面写的日文,还贴了一小张中文标签,作用等同于味精。 神奇,这个时候就有味精了。 小寒买了一袋。 其它人则以兜售一些电子元件为主。 “这些零件靓仔你买回去能组装一台收音机,要不要?” 于千岩摇头。 走到广场中间的时候,忽然发现街对面有一家门店灯火通明,临街的竟然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所以才能看得清里面的灯光。 “千岩,咱们去那个店看看行不?” 一路上于行岩只拉着她走路,并不说话。 此时也只点了点头,但小寒明显感觉到他已经恢复成了平日的那个于千岩。 小寒长舒了口气,俩人等红灯过马路。 走到店门前才发现这是一家蛋糕店,店名和店面一样气派:金利来。 够直白。 柜台全是玻璃制成,可以一眼就看清里面摆放的商品。 有面包、糕点,还有蛋糕。 比较超前的是,这边竟然还有两排沙发卡座,可以让客人坐下来。 “千岩,你去那边等我,我去买杯喝的。”小寒悄声对于千岩说。 这个店应该对本地人来说也挺新鲜,所以人特别多。 正好卡座空了一个,小寒想让他去占座位。 于千岩不想放开她的手,但是还是克制着点了点头。 松了她的手去占了位置。 小韩走到收银台前,看着收银台后贴着的饮料名。 “麻烦给我两杯杨枝甘露。这个小蛋糕多少钱?”小寒点喝的时候,发现收银台下面的柜台里摆着生日蛋糕一样的蛋糕。最小的应该有六寸。 “这个26块5,要是裱字的话,加1块钱。”收银员说。 哇,这会儿就可以裱字了。是不是她对这个年代有什么误解。 “那麻烦给我一个,字的话,麻烦帮我写。”小寒刚准备说写啥,收银行拿了一个本子和一支铅笔递给她。 “写在这上面。” “好。” 小寒想了想写了:“祝千岩生日快乐,健康平安喜乐。” “可以吗?”小寒把本子递还给营业员。 “字有点多,不过你是第一个裱的,行吧。”收银员勉为其难接下了:“一共33块5。” 小寒付了钱。 “这张条子收好,估计你喝完东西,就能裱好了。” “谢谢。”小寒收过条子问:“饮料大概多久好?” “你先回去坐吧,好了给你送过去。”收银员已经知道卡座上的男人和她是一家,毕竟手牵手进来的人不多。 “哦,谢谢。” 小寒走回去,卡座另一边的人也走了,于是她就坐在了于千岩的对面。隔桌相望。 “千岩,我买了杨枝甘露,说是可甜可甜了,人家都说吃了甜食能让心情变好,你一会儿尝尝。”小寒手肘支在桌上,用手捧着脸,笑着对于千岩说。 杨枝甘露装在一个白瓷碗里,还有一支白瓷调羹。 白瓷碗是方型的浅碗,碗边描着金边,调羹也是。 顿时就让这套餐具身价倍增,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快尝尝。”小寒把一碗推到于千岩面前。 于千岩点点头,舀了一勺吃进嘴里。 其实他完全品不出味道,好像大脑细胞在刚刚那一刻全死了,如今新生的细胞还未兼顾到味蕾呢。 “好吃。”他微笑着点头。 小寒也喝了一勺,眼睛一亮:“好好喝,还有果粒。” 于千岩笑了,慢慢放松下来,舌根下隐有甜味涌出,他竟然这么快就恢复味觉了。 他又吃了一口,果然甜美。 吃完了甜品,于千岩已与平常无异了。 此后的岁月,这仿佛成了于千岩的良药,只要他不舒服,小寒就给他买甜品。 包治愈。 “小姐,蛋糕做好了。”有一个带着白色厨师帽的中年女人提着蛋糕走了过来,“你看看这字满意不?” 于千岩一愣。 这个蛋糕用塑料盒子罩着,再用宽彩带和下面的底座系牢,上面还打了个蝴蝶结。 小寒凑上去看。 字写得很清晰,她买的蛋糕小,字又多,但师傅还是裱得很清楚。 虽然只是个素面蛋糕,上面写满了字,但在这个时代就已经足够惊艳了。 于千岩看见了字,不敢置信地看了眼小寒。 “谢谢师傅,特别好。”小寒谢过师傅,提上蛋糕。 “这是生日蛋糕,咱们回去找冷书记,一起给你庆祝生日呀。” “好。”于千岩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84章 回家 这会儿过生日,点蜡烛切蛋糕的流程还没有普及。也确实没有蜡烛,小寒让于千岩对着月亮许了个愿意,切了蛋糕就算是过了生日。 切蛋糕的刀还是和招待所的人借的西瓜刀。 冷明吃着蛋糕心想这小两口真能整景儿。模糊中有一个念头悄然滋生,等我讨了老婆,也这么给她过生日。 这个蛋糕真是好吃,奶油绵密,吃到嘴里分外细腻甜蜜。 本来他以为槽子糕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点心了,如今吃了蛋糕才真正知道自己见识的太少。 阿文一直在对他说,要想做好一个企业,那领头人的思维一定要超前超宽,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多走走多看看。 冷明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小章和小于,一个从上海来的知青,一个从北京回来的随军妇女,他们的见识确实是多,花起钱来从不手软,但是却也没有看见人家穷着。 小章拖着三个小的,还养着两个老的,就没见她愁苦过,生活反而在整个平山村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谁不知道她家见天吃鸡蛋。 多少妇女背后骂她败家,结果人家非但没败家,屋子起了一间又一间。 啧,要向她学习,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花钱就想干成大事,那叫异想天开。 第二天一大早,冷明和于千岩去附近的档口买了些罐头和麦乳精。 刚收拾好,阿文就开车来接了。 阿文家住的比较偏了,开了得有一个小时才到地方,但是架不住宅子大啊,这一眼都望不到头了。 “我们一共四房人,凑在一起起了屋,看起来有点大,但实际上住的人也多。”阿文解释。 进了院门,里面都是独家独院。 但是院与院间还有月亮门相连。 “这要是进了个逃犯,坏人啥的,想要抓住恐怕有点难。”冷明心中暗想。 阿文家人口简单,只有老母亲和他们一家三口。 阿文的妻子是幼儿园老师,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孩子活泼好动。 果然看见小寒的包就很喜欢,小寒把绣图拆下来,他立刻让妈妈给他缝到书包上。 “阿星,绿色的书包缝这个图不好看,等妈妈给你找一个和阿姨一样的布再给你缝个新书包,好不好?”阿文的妻子说。 她讲普通话,而且讲的非常好。谈话间小寒才知道,这个媳妇是阿文当兵的时候经人介绍的,退伍回来,妻子也和他一起来这里了。 她和冷明也认识,阿文的母亲握着冷明的手就不肯撒,泪眼朦胧地表达着谢意。 冷明不时点头,其实一句话也没听明白。 阿文妻子郁洁在旁边帮着小声翻译。 阿文一回来就钻进厨房了。 于千岩和小寒负责带孩子玩。 午饭非常丰盛,吃得宾主皆欢。 休整了一下,第二天三人踏上归途,冷明随车出发,于千岩和小寒还是坐火车。火车晚上发车,冷早起大早就走了。 晚上,阿文和妻子来送行,开车前从车窗上塞进来一大网兜吃用。 火车已经鸣笛,再客气也来不及了,只来得及挥手告别。 阿文准备的相当丰富,四瓶荔枝罐头、一包大白兔奶糖、几款特色的点心,还有一个铝饭盒,里面是鸡蛋肠粉,还热乎着。 这份心意足以抵万金。 “阿文哥真是太客气了。”小寒说。 她们已是屋顶上的乌鸦了,就被如此厚待。 就凭着这知恩图报的性格,这个人将来绝对不会差。 慢慢旅途最是磋磨人,这次没人张罗打牌,更是无聊。 小寒都兴起要不自己复制几篇口水小说,或是狗血故事,也编个故事会吧,这种书绝对畅销。 等终于到了锦市,小寒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心中暗下决定,没有卧铺和机票之前,她再也不要出远门了,这简直是遭罪。 大客车驶进了平山村,闻着空气中青草味,水汽味还有化肥的味道,小寒整个身心都放松了。 这就是乡情,回了这里只觉得安心。 下了车,牛牛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小寒赶紧把包放在地上,接住飞奔而来的孩子,一把把他高高抱起。 “妈妈。”牛牛搂着他的脖子,小脸紧紧贴着她的脸:“我想你了。” “妈妈也想你。”小寒的心软软的。 “妈妈,多多也想你,比哥哥想的多。”多多站在路边,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竟然没有让于千岩抱,固执的站在小寒腿前。 “妈妈也想多多。”小寒蹲下来想放下牛牛抱多多,但牛牛晃着脑袋不肯撒手,没办法,只好同时把多多抱起来。 当了妈妈就变成了大力士。 多多满意了。 于千岩伸手,她终于肯了。于千岩接过她,单手抱着,另一只手提着行李袋。 “小果,你腿咋样了?”小寒看小果拄着拐站在路边,赶紧过去摸摸他的头。 “妈妈,大夫说再过一个礼拜就能拆石膏了。”小果有点不好意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拉住了小寒的手说:“妈妈,我也想你了。” “妈妈也想小果了,妈妈给你们带了礼物,回家就给你们啊。”小寒看着这个孩子心中发酸,哪个狠心的爹娘把这么好的孩子给扔了。 “mua、mua。”还被抱在怀里的那个也不甘示弱,伸出小胳膊朝着小寒扑过来,小寒婆婆差点脱了手。 “哎,祖宗哎,你消停点吧,这把你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摔成小傻子,我看将来谁要你。”小寒婆婆骂道。 “牛牛,小男子汉,帮妈妈拎拎包中不?”小寒问怀里的牛牛。 “中。”牛牛立时挺着身子下了地:“妈妈,我是小男子汉。” 小寒接过了毛毛,她婆婆和牛牛一起抬着行李,扶着小果下了马路。 “哎哟,小章小于回来了。”村里人都打着招呼,“大城市好玩吧?” 两人纷纷笑着回应寒暄。 许多小孩子跟在她们身后跳着笑闹着。 牛牛只顾帮着奶奶提行李,顾不上别的。 回了家,小寒掏出了一把大白兔奶糖让牛牛分给一直跟着她们的孩子们。 牛牛想了想还是忍痛执行了妈妈的任务,出去发糖了。 外面一阵欢呼。 “冷书记昨天前晌回来的,说这是你们的。你赶紧点点,看缺了啥没有?”小寒婆婆指着地上的木箱还有那一大堆的麻袋说。 小寒看木箱保存完好,麻袋数量一袋不少,点了点头。 小寒婆婆松了口气,冷书记说这些东西金贵着呢,让她看好,要不是箱子实在放不进柜子里,她都想藏起来了。 “爸去哪了?”小寒问。 “冷书记叫走了。说是要建个啥鸡厂,请你爸帮着看看选哪合适。” 实际上不是看看建哪合适,是把村里有些头脸的都聚在一起,在他看中的地址里选一个,只要这些人同意了,村里其他人就基本不会反对。 这样冷明的工作也好做一些。 小寒点头。 “这都过午了,你们吃饭了没?”小寒婆婆看了看指向了一点的座钟问。 “吃了,下了车太饿了,就随便吃了点。”小寒说。 “那就好。那你回来了,我就家去了。你公公把炕都造成猪圈了,我得回去收拾收拾。”小寒婆婆说:“你们跑了这些天也累了,晚上就别开火了,都上后院吃去。” “也行。那您先回,我们晚上过去。”小寒点头。 送走婆婆,小寒烧了水,俩人洗头,擦身。 再把衣服都洗干净晾好。 全都收拾好了,就再也支不住了。 搂着毛毛躺在炕上就睡死了过去。 等再醒来,天空都已经昏暗了。 她坐起身来,一时竟不知道岁月人间了。 “醒了?喝口水吧。”于千岩从门外进来,拉亮电灯,递过来杯温水。 小寒接过来先喝了一杯。 “几点了?孩子们呢?” “六点半了,孩子们都去后院了。” “哎哟,我睡了这么久啊。”小寒伸了个懒腰,“把礼物收拾收拾,咱们也过去吧。” “我收拾好了。” 村里人一般五点多就吃晚饭了,因为她在睡觉,大家就等到天都黑了,还没开始吃饭。 小寒一进家门,看见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 “不好意思呀,我睡太死了,才醒。你们饿了吧?”小寒对来接她的建军媳妇李秀丽说。 “说见外的话不是,你这坐了五六天车,能不累挺嘛。”李秀丽拍了拍她的手说:“见天的吃三顿饭,有啥饿的。快进来吧。” 孩子们也都进了屋。 进的是小寒公婆的东屋。一铺长炕,摆了两张炕桌,大人一桌小孩子一桌。 估计是远远看见俩人来了,建军开始盛菜。 酸菜炖鸡。一桌一大盆,冒尖的。 炒土豆丝,酱焖茄子,菠菜豆腐汤,白菜炒肉。 菜少量大,满满摆了一桌子。 小寒公公盘着腿 坐在炕头,抽着烟袋。 仔细一看,烟袋锅里没塞烟丝,敢情在过干瘾。 “大嫂,快上炕。”秋荷端着水豆腐摆上桌,再端来一碗蒜酱,一碗炸鸡蛋酱。 “秋荷,你今天咋这么漂亮呢!”小寒看着秋荷,这人满脸春色。 “有人给介绍了个对象。”李秀丽笑着接一句。 “二嫂!”秋荷嗔了句。 第85章 这就开张了 “哦?干啥的,多大了?”小寒来了兴趣。 她脱鞋上了炕,帮着炕头这桌摆菜。 “县文化局的办事员,道南那边王吴村的。”小寒婆婆接了句,“想着说等你回来再相看,但是男方马上要下乡,有点着急,昨天就见面了。人也没嫌弃她,谈的还挺好。” “谁敢嫌弃我家秋荷。”小寒嗔了句:“我们这好的姑娘,想找啥样的找不着。年龄还小,多相看相看。” 小寒婆婆心想,没等你回来相就对了。就你事多,秋荷在你心里那就是仙女。 会带孩子能干活的在你眼里都是宝。那整个平山村的女人都是宝。 “快吃饭吧,你睡了这一下午肚子空了吧。”小寒婆婆把碗递给她,小寒接过来分发。 “还行。”小寒刚说完,肚子里咕噜噜响了起来。 大家伙都笑了。 大人围坐在炕头这桌,小寒婆婆和秋荷在炕梢那桌带小孩子。 最小的俩个最是闹人,看见吃的,两眼放光,都扎着胳膊往桌上扑,稍不注意,就把碗扯翻了。 但她们母女俩都分外厉害,一人胳膊上夹着一个,不耽误吃饭。 “这酸菜炖的真好吃。”小寒喝了口酸菜汤,赞了句。 “可不,不是我自夸,炖酸菜,那我敢称平山村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李秀丽笑着说:“再说了,你也不看这里有啥,鸡。一整只呢。放以前过年都没有的。” “是哎。这哪来的鸡?”小寒也才反应过来。 “人家小吴拿的。”小寒婆婆说。 “人家很有诚意了,相亲的时候拿只鸡,四邻八村也没有这样的。”李秀丽说,“妈今年大方的咧,直接就让杀了吃。” “咋的,你不爱吃?”小寒婆婆笑骂。 “爱爱。”李秀丽夹了一根鸡腿,“爸你吃。” 小寒公公摇头。 她把鸡腿放在碗里,递到小寒面前:“大嫂,你吃。” “你吃吧。我吃着这酸菜好吃。”小寒摇摇头。 李秀丽立刻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这也太好吃了。 炕梢这桌,小寒婆婆把另一个鸡腿撕开,一个孩子分了一块。 “大嫂,广州啥样?好不好玩?”李秀丽问。 “特别大,新鲜东西多,比咱们这先进不少。有许多好玩意。”小寒说着想起了那捆电子表:“对了,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于千岩把她的帆布包拖了过来。 “这是曲奇饼,是外国进口的饼干。好吃。爸妈,这个给您二老的。”小寒把曲奇盒子拿了出来。 “啧啧。这竟然是外国玩意,啥是曲啥玩愣。”李秀丽说。 “曲奇,饼干的一种。” “这盒子可真好看。”她抱在怀里仔细端详,爱不释手。 “买这干啥,净瞎花钱。”公公嗔了句,给于千岩倒了杯酒。 于千岩赶紧端起酒杯。 “小于,你今后要拦着她,过日子得俭省着过,粮食要从囤顶开始省,等到囤底了,再省也来不及了。” “罗叔,无论咋俭省,也不能不孝敬老人。放心吧,该省的我们会省着的。”于千岩举起杯给小寒公公和建军敬酒。 “哎,于哥。”罗建军和他碰了一杯。 于千岩比他小,但是他也不好叫小于,只好叫声哥。 小寒又掏出两罐荔枝罐头,北方大多是桃和苹果罐头,像这种荔枝罐头还是头一次见。 “这是啥?”李秀丽拿起来看,“荔枝罐头。这就是荔枝,杨贵妃爱吃的?” “对。你和妈一家一罐。”小寒点头。 “哎哟,大嫂,还有我的?”李秀丽看着这罐头就更喜爱了:“这咋好意思呀。” 小寒婆婆捂脸,这词从你嘴里说出来都新鲜。 “我不在家,你帮着照看老人,照看这个家,我得谢谢你。” “这谢啥。嗨,不用谢。”李秀丽没喝酒,脸红了。 小寒把电子表掏了出来。 “孩子们,我也给你们带礼物了。看看。”小寒开心地举起了表。 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不是吃的,不是喝的。 啥玩愣,不认识。 “牛牛你来。”小寒招呼。 牛牛应了一声跑了过来。 小寒给他戴上一块,撕掉显示框上的塑料布,看着地上的座钟帮他调好时间。 “这是电子表。牛牛,你认不认识这个字?” “19、10。”牛牛念道。 “嗯,这是24小时计时的,19点就是晚上七点,所以现在就是晚上7点10分。”小寒说。 大人都凑过来看,就连小寒公公都起了好奇心。 “这显示的是字哎。”建军说。 “那这看时间可方便了。”李秀丽说。 “这个小孩子玩玩的东西。”小寒笑着说:“来来,每个小朋友都有一块,排队过来领,我来给你们调时间。小果你的让于叔叔给你弄。” “嗯。”小果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也有。 于千岩过去帮他调时间。 “我家也有?”李秀丽看着小寒正往小芹手上戴,急道:“别给她糟践了这东西。一个丫头片子戴这个干啥。” 小寒瞅了她一眼,继续给她家的两个女儿小芹和小秀戴表。 “这是大妈给的,不能摘下来给别人,知道吗?”小寒笑着对两个小姑娘说。 小姑娘不敢应承,回头瞅她妈。 “大嫂,小丫头片子戴这干啥,我正好过两天要回我娘家,不如给我侄儿戴吧。” 李秀丽咽了咽口水。 她都没有,她闺女先有了。有点气。 “丫头片子咋了。在我眼里丫头片子就是宝贝。你是姑姑,想给侄儿送点礼物,这没啥,但不能拿小芹小秀的电子表。”小寒认真地说:“秀丽,我是不是丫头片子?可是你大哥没了,我照样能教育孩子,奉养老人,不说我有多伟大,但我敢拍着胸脯说我问心无愧。你也是丫头片子,但你家里家外一把手,养大三个孩子,老人你也就近照顾着,你的日子过的,平山村哪个提起来不是竖大拇指,要赞一声,老罗家二媳妇,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咱俩哪里比旁的人,比男人差了。” 这一番话让李秀丽红了眼圈。 平常人都只说她跋扈,是个眼界比裤鼻还小的,吃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从来没人肯定过她。 “这倒是。我们老罗家这俩媳妇哪个都不差。”小寒公公吱的喝了杯酒说。 强忍着的泪瞬时落了下来。 她好似从来没哭过,被娘家人挤兑,被村里人嘲讽,她总是夹枪带棒地还回去,一点上风都不让别人占了。 她迷惘了会儿,忽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慌乱地抹着眼泪。 “大嫂说的对。我们家小芹和小秀,不是丫头片子,那是我罗老二的宝。”建军殷勤地给媳妇碗里夹了块鸡翅,“快,趁热啃。” “你干啥,爸还没吃呢,于老师还没吃呢。”平常恨不得塞一嘴的李秀丽竟扭捏了起来。 “快吃吧,你干了一天活了,就该多吃点。”小寒拉她坐下,想了想,还是塞了块表给她:“给你侄儿吧。“ 李秀丽推了回去,只摇了摇头。 小寒也没坚持。 她娘家那边她得抽空去一趟,留着给那边的孩子发一发。 她也不知道那边有几个孩子。 “秋荷啥儿前休息啊?我想开学前回趟我妈那,你陪我一起去吧。”小寒对秋荷说。 “第一批冬鞋已经运出去了,秋鞋现在卖得不多,我也不咋忙,啥时候都行,你说,我告假。” “那就明天吧。”小寒想先把事情都干完,她要研究卖表大计了。那些珠子她也得花心思好好琢磨琢磨。 以后用不用再出去奔波就在此一举了。 “中。”秋荷痛快地答应了。 别人都请过假,就她一天活没耽误过。 因着负责整个鞋厂,秋荷现在非常利落,人也自信起来。 事业是女人最好的美颜产品。 “小果,明天妈妈要去姥姥家,但路途太远了,妈妈怕把你的腿给弄坏了,你明天先上育红班,晚上下学建军二叔接你,妈妈要是回不来,你就搁二叔家睡一晚,行不行?”小寒回了家,帮着小果洗脸的时候和他商量。 路远是一回事,她怕又领回个孩子去,把她妈气出个好歹来。 “嗯。”小果点头。 “真乖。”小寒摸摸他的头。 第二天一早,小寒和于千岩先送小果去育红班,顺便去镇上的供销社买点礼品。 于千岩穿了件白色长袖衬衫,袖口并不系,稍稍挽起来一点,露出戴在手腕上的电子表。灰色的卡其裤子,黑布鞋,虽然是很普通的穿着,但他穿起来分外精神。 小寒穿了件墨绿色的长袖布褂子。袖子不太长,正好半露出手腕上的那块表。 半露不露,反而更想让人看看是什么。 黑色的长裙,高腰宽带,显得整个人就非常的修长,黑色布鞋。 于千岩背着小果,小寒背着布袋,拿着他的小拐杖。 小果很高兴,他偷偷地在心里叫了声:爸爸、妈妈。“ 仿佛做了件坏事,把脸藏在于千岩背上,久久不抬起来。 育红班的老师站在门口等候小朋友。 “秦老师好,罗志强今天和明天请两天假。家里有点事。”小寒笑着和老师打招呼,“今天就孙成果一个人上学。” 秦老师是牛牛和小果的班主任。 “噢。那罗志慧呢?”秦老师往她们身侧看了看。 “啊,她也请假。” “我帮你和她老师说一声吧。”秦老师点头,忽然看见了小寒手上的表。 “你这是新款的表,挺好看啊。”秦老师心想,那百货大楼都逛遍了,没见过这样式的。 “这是电子表,里面放的电池,和机械表不大一样,这个更轻,也更好看。”小寒说。 “高老师,你先把孩子们带进去吧。”秦老师对生活老师说。 高老师是五十出头的妇女,长得慈蔼可亲。 “小朋友们,和高老师进园喽。” 小孩子们欢呼一声都往里跑。 高老师过来扶小果。 小寒笑着对高老师点头,高老师早就收过小寒给的麦乳精,桃酥饼,这会儿见着小寒笑眉笑眼的。 “啥是电子表?我能不能看看。”秦老师才二十出头,这个假期没有休息,也无非贪图多一点额外的补贴,她想买一块梅花手表想很久了。 小寒从布袋里拿出一款细长的女式电子表。 这块电子表是银色的,虽然没有机械表颜色厚重,但是也挺好看。 “您戴上试试。”小寒递了过去。 秦老师感觉眼睛不够看了,这咋款式还不一样啊,这长款的好像比圆盘的更洋气。 她戴上之后,小寒帮她调好了表针。这会儿八点二十三分了。 “这个和机械表不一样,这表不能上劲,等不走了,就只能换电池。”小寒说。 “嗯,这个表轻巧。那电池能用多长时间?” “最少能用个一年吧。” “那换块电池多少钱啊?呃,这表多少钱啊?” “这表66块钱一块,搭配一块电池,等这块不动了,换上就行。”小寒说。 “66块钱有点贵了。”秦老师爱不释手,她手腕细,戴上这块表更好看,比梅花表还好看,她试过好多次了。 “您一直照顾小果,罗志强也让你没少费心,您给个本钱吧,60块。亲戚给带来的,路费就不算您的了。但您可不能和别人说这事。”小寒说。 “中。”秦老师说:“那你等一会儿,我给你拿钱去。” “好。”小寒露出八颗牙齿,这就开张了。 第86章 世界的参差 “秦老师,这表呢,七天内只要不是人为损坏都包退。一个月内包换。”小寒把附带的电池也交给了她,并帮她调好时间。 “真好看。”小寒上下打量了一下,真心赞道。 早有些家长围在旁边,这个时候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态,也都满口称赞。 秦老师开心满溢。 上课铃响了,她挥手告别进园了,挥的就是那只戴着手表的手。 和“唉呀天太热了,我要把我的戒指脱掉”异曲同工。 “志强妈,你这个电子表借我看看呗。”刚刚围着秦老师的一个家长走了过来。 是一个微胖的女的,个子也高,肩上背着一只黑皮包。 在这个大多数人都还只拎着一只布缝的袋子或是竹编篮子的时候,她背着一只皮包,这就很打眼了。 再细一看,身上穿的也不错。 “行啊。”小寒利落地把自己手腕上戴的这块摘了下来,“姐,咋称呼你呀?” “我姓谢。我小儿子和你儿子是同学,他叫林擒龙。”谢大姐接过表往胳膊上试戴。 她伸出的胳膊上戴着一块机械表。 小寒对表其实没有啥研究,但于千岩认识。 这是浪琴,矮胖的几何图形,金色的表框,连表针都是金色的。配的表带是黑色皮表带,表盘较大,非常适合手腕粗的人戴,显得人庄重华贵。 这在内地是买不到的,在香港估计也得预定。 前年回家的时候,他表哥收到过一块,当时收的八成新的,给了一千二。 谢大姐把手表摘下来仔细地收进背包里,再把电子表戴上。 戴好后,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点点头。 她自己那块表太贵,天天戴着就和供了个祖宗一样,洗手的时候怕溅水,干活的时候怕磕到。天天戴同一块,也腻烦,买这么个小玩意换着戴,磕了碰了的也不用心疼。 “志强妈,你还有没有新的了,给我来一块。”谢大姐非常爽快。 “有。”小寒也不打机锋,直接掏了一块出来,“66块钱一支,给你搭一块电池。有任何质量问题,七天包退,三十天包换,但是要是人为损坏的话,我就不能管了。” 话说断,不犯病。 “中。”谢大姐掏了二百块钱出来,全是崭新的大团结:“秦老师那样式儿的,还有你爱人手上那样式的,一样给我来一块。” 小寒就算是见过世面,这一刻也有点被砸晕了。 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参差。 小寒发愣的样取悦了谢大姐,她爽利地笑了起来,“志强妈,等我回去帮着你宣传宣传,我那些麻友们估计都能要。” “中中。”小寒连声答应。于千岩已经拿出手表并调整好了时间。 小寒接过去后递给了大姐,大姐收好后,把小寒的表解下来还给她,再把自己的表戴回去。 “我们是平山村的,就是田那边就是了,您要是得空,到我家里坐坐。”小寒拿了两块钱找给她,随口客套了一下。 “行啊,我平日里就在镇子上呆着,都腻了,下个礼拜天吧,下个礼拜天,我带孩子去找你玩。” 小寒露出八颗牙齿,一脸呆样。 “姐,那我下礼拜天早上九点来这接你们。”于千岩说。 “不用接,我们自己过去,他爸有车有司机,一脚油门的事。”谢大姐摆了摆手,看了下时间:“我牌局要开始了,先走了啊。” “唉,唉,再见。”小寒赶紧摆手。 这风一样的性子,小寒有点撵不上。 这一会儿功夫就卖出去四块了。小寒望了望于千岩。 于千岩笑了。 “这东西新鲜实用还便宜,肯定好卖。其实可以再涨点价,或者收点票。”于千岩说。 “那不认识的人就卖88,外加二斤票,啥票都行。”小寒斟酌了一下。 “百货商店里的表都得要工业券,现在急着买表结婚的人家也有人花钱买工业券的。咱们要布票吧,一块表加二尺布票,秋天了,得给孩子们做衣服了。”于千岩说。 “就按你说的办。你想的比我周到。”小寒笑着说:“都听你的。” 等于千岩在供销社成条的买烟,几瓶几瓶的买酒时,她想说话,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农村串亲戚,哪有买这些的。 小寒本打算的是买点槽子糕和水果糖,再买两瓶罐头就行了。 她家不是就她一个孩子,她拿的礼太厚,对别人来说就形成了压力,反而不美。 她打算走时给她妈悄悄塞五十块钱,钱最实在,缺啥买啥。 “我是新女婿第一次上门,不能让别人小瞧了,下回就不拿这么多了。”于千岩看她满脸纠结说道。 呃,小寒干笑,她还真忘了这个茬。 “大哥家三个孩子,小弟家一个,大姐和小妹不知道回不回去,但万一回去呢,她们家一家也有两个,这一共有8个孩子,小的就给个红包,大的就给电子表,这样电子表就够用了。”于千岩计划着。 “你咋知道的?”小寒心想,我都不知道,她不好意思问,也不能问。 “我问秋荷了。”于千岩答。 对哦,她不能问,但于千岩可以问啊。 “要是一大家子都回去,那吃饭也是问题,咱们抽冷子回去,我妈不一定准备了,看看能不能买点肉。”小寒想了想说。 “去菜站看看吧。” 俩人大包小包从供销社出来,又去了学校附近的菜站,这会儿新鲜菜正好都运来,闫家镇有一个油田,虽然不大,但这个时代,在油田上班的那都可以说是富的流油,效益杠杠的,所以菜站里的菜也相对丰富些。 俩人买了五斤猪肉。 “行了,这礼可以了。”小寒说。 于千岩也略满意。 他们去车站找秋荷。 秋荷怀里抱着毛毛,牛牛和多多正在用脚玩石头剪刀布的游戏。 “秋荷,票买好没?”小寒把东西放到秋荷坐的凳子边,伸手抱毛毛。 “好了,九点十分开车,马上了。” 秋荷腕上也戴了块电子表,是比小寒小一圈的同款。 秋荷很少坐车,上了车就晕了。 最后忍不住扒着车窗开始吐。 这会儿也没啥塑料袋,看她实在吐得厉害,售票员骂骂咧咧的让司机停了车,让秋荷去路边吐,吐完了再上车。 秋荷又羞又自责。 眼泪汪汪地看了眼给她拍背的小寒。 在外面她一般不张口说话。 “还难受不?漱漱口。”小寒拧开一个罐头瓶,这是给孩子们带的凉白开水,留着路上喝的。 秋荷漱了漱口,站起身来。 后面可能路平坦了些,或是秋荷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空了,就再也没有吐过,但是人靠在椅背上,脸色都腊黄起来。 于千岩抱着毛毛,另一个座位上坐着牛牛和多多。 小寒坐她旁边照顾她。但也只能看看,并没有办法让她更舒服些。 余积离闫家镇非常远,事实上余积已经是另一个县了,只不过和凌河县接壤而已。 车子开了两个小时才算是到了余积。 余积是乡,离她家的村子还有些距离。 本来买票找车的事都是秋荷张罗,如今秋荷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小寒就有点抓瞎。 她不知道咋回家啊。 “哎,这不是老章家的那孩子嘛,你咋搁这呢!”小寒闻声望过去,一个老汉,腰上别根旱烟袋,手上拎着一支鞭子过来搭话。 “叔。”小寒打了声招呼。 “这孩子,指定是离家时间长,连人都不认识了。我是村东边,你王二大爷,可不是叔,我比你爸可大。” “二大爷。”小寒借坡下驴。 “你们这是回娘家?” “嗯。回娘家。” “那正好,我赶马车来给乡里送料的,这会儿空车,正好把你们捎回去。” “哎哟,那可太谢谢您了。” “还净整文明词,啥谢不谢的,等会儿我把车赶过来。” 王二大爷不一会儿赶着一辆马车过来了,马上上铺着稻草。 于千岩和秋荷一起打了招呼,抱着孩子上了车。 二大爷以为这是秋荷女婿,也没过多细问,看大家坐好了,一挥鞭,马儿跑了起来。 这边路修的好,全是柏油路,路面虽然也有损坏,但总体来说比乡村间的土路要好上许多。 “二大爷,咱这边看着富裕啊。”小寒看着路两边的家户,有好几座都是瓦房,这边好像叫民房。就是屋顶用上了瓦,墙还是土坯,但比低矮些的土坯房要好上不少。 “这边种的都是种子田,社员分的工分多点,日子嘛,是能好过点。”王二大爷倒也不谦虚。 这十里八村,哪家闺女不想嫁到这里来。 “你们这是赶回来给你大妈过六十六吧?”王二大爷开始闲聊。 小寒笑了一下,她哪里知道啊,误打误撞了。 “不过你们两家,这个也不太和睦,你爸不应该给你信吧。” 二大爷还挺八卦。 “嗯,是没给我信儿,我是寻思孩子快开学了,开学前带他们来姥爷家玩两天。”小寒回答。 “嗯,放假了上姥家玩两天没毛病。这小姑娘是晕车了吧,瞅瞅这脸和金纸一样,我家你大姐就这样,坐一回车就和小死一样,嫁得远了,娘家也不咋回来。” “晕车确实难受。主要是路不好,要是路都像这样平,那估计能好点。” 二大爷点头,又问道:“这姑娘小伙是一家人吗?瞅着挺配。” “这是我小姑子。那个是我对象。”小寒尴尬极了。 “啥玩愣?”二大爷一惊,差点把车赶到路边沟里。 “二大爷您小心。”小寒惊呼。 于千岩一把抓住了缰绳,稳住了马车。 “唉哟,不是,你女婿不是,不是……”二大爷看着文质彬彬的于千岩,把当兵的几个字咽了回去,章家二丫头的女婿他是见过的,比这小白脸高大魁梧,这根本不是一个人呐。 “我男人在部队上执行任务,牺牲了。这个是后面嫁的,我婆家帮我找的,二大爷你也知道,我拖着三个孩子,一个人养不活啊。”小寒说。 这信息量有点大,他拍了一下大腿想起来了,可不是听说章家当兵的女婿没了,主要是别人家的事,一下子没联想起来。 又说了一个人家,还是婆家帮着说的,这,这婆家也够开明的啊。 暗中嘬了一下牙花子。 不是自家的事,不该言声的就闭嘴。 但止不住好奇啊,这小伙子皮薄肉嫩的,长的是挺俊,但这也不是干活的料啊。 这不能够是知青吧。知青娶个寡妇,这这这,是有啥事吧? 二大爷内心激情澎湃,于千岩看得眼皮直跳,随时做好接替赶车这个重任。 第87章 单说你这长相,她家大姐夫和小妹夫都不及你 马路上挑着担的,推着车的,靠着双腿走路的人们,就看着一辆拉着人的大马车,在路上走着s型,一会儿走到路左边一会儿走到路右边。心中琢磨这是啥新赶车方法,难不成这样赶车,马跑起来更省力。 还好她娘家村子离乡里并不太远,半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吁。”二大爷勒着马缰绳,利落地把车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谢谢二大爷。”于千岩掏了一盒三炮台装在了二大爷的衣兜里。 二大爷一愣:“这,这,章家女婿,你这是干啥?二大爷可没别的意思,就顺路捎带脚的事。” 这会儿的人非常质朴,人家捎带你,就是同村人互相照应,是情谊。要是收了东西,反显得这人图利,有些奸滑了。 “二大爷,要不是遇上您,我们这一大家子就得走着过来,小的小,还有身体不舒服的,走到啥时候就不说了。这大太阳的,出点汗再招点灰……您老也知道,我这新女婿头一朝上门。”于千岩说您老也知道的时候,还刻意停顿了一下。 二大爷也年轻过,闻弦歌知雅意,立刻爽朗大笑了起来。 “不怕,单说你这长相,她家大姐夫和小妹夫都不及你。”二大爷悄声给他助威。 于千岩闻言立刻笑了,五分自信,三分豁达,一分一闪而过的羞涩,还有一分是感激。 这份感激二大爷收到了,一下子就把于千岩当成知恩图报的人,这烟收的也就理所应当,全无负担了。 看着这白面书生一样的人,二大爷又生出一丝担心。这年轻人,面子矮,新女婿上了门,还不得让这些亲戚给灌死。 得,二大爷先愁上了。 屋子里早有人看着门外停了一辆马车。 “奶,来且了,搁院门口呢。”炕上绣手绢的章红杏对着外屋地里说。 马车一停家门口她就看见了,但她没太在意,兴许是路过,马想啃草就停下了。 但她看着车上的人跳下车,看样子要进院子了,才慌着招呼她奶。 “且都上东头了,这会儿子谁上咱家来。”小寒她妈正在外屋地切酸菜,打算中午炖点酸菜,再贴一锅圈苞米面饼。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放下菜刀,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一堆人已经进了院子。 “妈。”小寒看见她妈依然梳着利落的圆髻,看着和上次没啥大变化。腰上系着一条洗得发白,上面还打着补丁的围裙,看见她们,赶紧在围裙上擦干净手。 “姥姥。” “姥。” “噢噢。” 毛毛刚刚睡了一大觉,刚醒,此时在小寒怀里左扭右突,兴奋异常,小寒差点脱了手。 “小寒呐,你回来了。”小寒妈笑了,连连回应孩子们:“哎哎。秋荷也来了,这小脸咋和金纸儿一样,晕车了吧,快进屋,上炕躺一会儿。” 她上前握住秋荷的手,秋荷朝她笑笑。 “妈。”于千岩出声打招呼,小寒妈稍微愣了一下,略有些尴尬地应了,看借壁邻右已经有人站在院子里往这边望了,连声让大家伙赶紧进屋子。 小寒听着这声妈,更是大吃一惊,她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于千岩正好看向院中,并没有和她眼神交汇。 “这猪养的可真好。”于千岩还煞有介事地点评了猪圈里的猪。 “那可不是,这我大孙女见天的挖猪草的功劳,建业村养猪养的好的,我们家能排上号。”老太太自豪不已。 这猪就是钱啊。 冬天卖了钱,一家老小能添身新衣服,大新正月里能吃上几顿细粮,最重要的是还能存下点钱。 章红杏这会儿已经穿上鞋跑出门来,但她不认识这些人,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并不上前。 “红杏啊,快过来,这是你二姑,你不认识了?”小寒妈笑着招呼大孙女。 “二姑。”红杏扭捏着过来小声叫了人。 “唉。”小寒笑着答应了一声,夸道:“红杏长这么大了,长得真漂亮,成大姑娘了。” 红杏小脸是黑红黑红的,稍微有点瘦,头发也有些稀疏,头发全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大脑门。 从来没人夸过她长得好看,二姑她知道,小时候的事还稍微有点记忆。她以前和姑夫在北京,在首都,那是大城市,二姨夸她好看,二姨竟然夸她长的漂亮。 红杏的心像吹满气的气球,胀得要飘起来了,脸都胀红了。 一行人进了屋子。 “这咋也没提前说声就来了,好让你大哥上乡里接你们。你们是咋来的?”老太太让大家上炕边问。 炕沿是木头的,打磨的溜光水滑的。炕上铺着米黄色的炕席,窗台用水泥抹了,看起来干净整齐。炕上摆着一张木头炕桌,上面放着绣花用的丝线,针,剪刀啥的。 屋子地是黄土夯平的,靠北墙是两组柜子。下面是箱座,左右开门,上面是箱子,带盖的,可以掀起半边。 门后挂着一个镜框。 屋子里摆设比较简陋,但是收拾得非常干净。 "村东头王二大爷拉我们回来的。"小寒回道。 “王二小啊,知道了。小于、秋荷赶紧上炕。”小寒妈看着刚换的新炕席心中暗松了口气,大儿媳妇前些天从集上招呼都没打,就扛回来一领新炕席,她还生了好几天闷气。 这让新女婿一来坐在扎屁股的炕席上,那全家人的脸就都丢尽了,再让东头那老斑鸠知道了,不得满村宣扬,笑话死她。 小寒赶紧先把毛毛放到了炕上。胳膊要酸了。 小家伙一落地,蹭蹭两下子就爬到了窗沿下,小屁股一转就坐了起来,小眼睛骨碌碌地转。 逗得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秋荷,你赶紧上炕。”小寒扶着秋荷,“妈,秋荷晕车了,你给她倒点温水啊。” “中中。”小寒妈赶紧从外屋地拿进来了一个竹编的暖壶,红杏虽然人小,但有眼力见,赶紧从外屋地的碗橱里拿了几个碗摆到炕桌上,顺便把自己的东西收到了一个小笸箩里拿走了。 小寒接过暖壶,先倒了一碗水端给秋荷。看她喝完让她躺在炕梢被摞旁边。 小寒妈拿了一条新夹被帮她盖上。 小寒再去倒水,于千岩已经拿过暖壶,把桌上剩的四只碗全倒上水了,再把暖壶送回外屋地。 左右看了看,放在了碗橱上。 小寒先看着牛牛和多多喝水。 暖壶里的水不算太热,正好入口。 本来带的水用掉了,俩小孩渴了一路,这会儿赶紧捧着碗喝水。 小寒招呼毛毛,想喂她喝。但她以为小寒和她玩,往炕梢爬了过去,边爬边咯咯笑。 “毛毛都爬这么利索了。“小寒妈感叹。 “可不是,这会儿可精了,除了不会说话,啥都会。”小寒笑着应了句。 小寒也渴坏了,端起碗先干了一碗。 于千岩站在炕梢一伸手,毛毛撅着小屁股向他爬了过去,一伸手把她抱在手上,端着碗喂她喝水。 她乖乖地喝了几口,于千岩把她放下,她向章红杏爬了过去。 “小于你快坐,赶紧喝口水。”小寒妈说。 “嗯。”于千岩答应一声,坐在炕沿上喝水。 一点没有嫌弃这是孩子喝过的。 不吃惊是假的,小寒妈情知就连亲爸可能都不会做到这样,一时间对于千岩的好感度呈火箭般的速度攀升。 “妈,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小寒喝完水舒服多了,赶紧先把肉掏了出来。 “我的妈亲,你这是买了多少肉,你个败家的,这不年不节的,你买它干啥。”小寒妈立刻皱起眉头指责了起来。 小寒还没来得及掏别的,院子外哄哄的跑进来三个小孩。 最小的是个男孩,和多多差不多,腿短跑的慢,拉在后面,边跑边呜呜哭,好像开过来了一辆小火车。 第88章 心气顺了 “奶,饭好了没,饿死了。”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小男孩,胖墩墩的,后面跟着一个稍小些的女孩。两人年龄相仿,最先跑进了外屋地,后面的小短腿哭得更起劲了。 “你说你俩老逗他干啥。”小寒妈无奈地骂了句,赶紧迎出去抱小孙子。 抱了起来哄道:“小四不哭,一会儿奶给你做好吃的,不给他们吃。叫他们老逗我们小四。” “奶,我要吃糖,糖。”小四哭着说。 “哪来的糖?” “大奶家给的。”小四抹了抹泪说。 祖孙俩人进了门,小四还在他奶耳边告状:“奶,大哥和二姐他们找大奶要的,他俩还不给我。” 小寒妈有点生气,气自家孩子不争气,上人家要糖。 俩小家伙不知道家里来且了,一钻进屋子里看见了生人,顿时都靠着柜子排排站,也不说话,也不出门。 牛牛和多多也好奇地看着他们。 “我是你们二姑,你们叫啥名啊?”小寒从袋子里掏出一包糖,解开麻绳,里面是杂拌糖。 孩子们看见有糖,扭捏着走到炕桌前。红杏也不过十岁,此时她已经和毛毛联系上了感情,怀里抱着毛毛也凑了过来。 “二姑,我叫章红树。\"大些的男孩伸出手去接糖。 一伸开手,手心里躺着一小块糖,糖纸上黑乎乎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小寒往他手里放了三块糖。 他接过糖,立刻装进了裤子口袋,把原本攥着的舍不得吃的糖纸撕开了。 “二姑,我叫章红菊。”小姑娘口齿伶俐,满眼好奇地看着坐在炕上的一家人。 “小红菊真乖。”小寒摸了摸她的头发,也给了她三块糖。 她换了一只手接糖,小寒猜测她另一只手里也有糖。 “二姑二姑,我也要糖,我是小四。”小四在他奶怀里急坏了,鲤鱼打挺一样地下了地,但,他还没炕沿高。 于千岩绷不住,不厚道的笑了。 他摸了一下鼻子,把小四抱上炕,亲自给他拿了三块糖放手里。 "小四你大名叫啥呀?几岁了?"于千岩问他。 "你是谁呀?"小四歪了下脑袋问。 "我是你二姑父。" "二姑父。我四岁了。"小四艰难地伸出三根手指头,"我叫章红玉。" 小寒捡着糖纸漂亮的糖,凑了一小把递给红杏。 红杏愣了一下说:“二姑,太多了。” “你是老大,你应该多拿点。”小寒帮她装进布衫口袋。把在她怀里来回扭的毛毛抱了过来。 红杏按了按口袋,老大不是应该让着弟弟妹妹吗?她脑子里闪了闪,隔着布摸了摸口袋,心里开心起来。 "红树,那糖别吃了,吃好的,姑父带了好多糖,够你们吃的。"于千岩抓住要往嘴里塞糖的红树胳膊。 小寒和她妈同时看过去,红树手里正捏着一小块残缺的,脏兮兮的糖块往嘴里搁。 糖应该是化了又凝固住了,所以看起来特别不清爽。 小寒妈脸色一寒:"我去他妈的杨彩凤,竟然给孩子泡水糖,她瞧不起谁呢,脏心烂肝的,我,我找她去。" "妈,啥情况?"小寒以为是孩子舍不得吃攥化了,看来不是。 "东头你大妈,去年买了糖,挂在房梁上,结果漏雨把糖荫湿了,等发现的时候,糖都不成样了,那老东西当时哭的,我搁西头都听着了,这会儿竟拿这个给孩子吃。她拿我家当要饭的呢。" "妈,你等等。"小寒拉住她,说:"你也别气,心平气和地给她送回去不就完了嘛。你路上走慢点,碰到人就说说,让人看看,孩子这么小,吃坏了肚子可咋整。" "我他妈的不绕村子转一圈我都不姓刘。"小寒妈也不是傻的,立刻反应过来了。 "红树红菊,你们把大奶给的糖给你奶,有几块二姑就补几块。"小寒对孩子们说。 俩孩子立刻把糖全上交,无非一共就五块。 缺德还抠门。 小寒妈摘了围裙,就往村外走,一下子就遇见了最嘴碎的婆娘刘壮媳妇。 "章婶上哪啊?" "嗨,上东头。"小寒妈叹了口气,目露委屈,"人家嫌我们穷,我们随了礼也不往上凑。但小孩子嘴馋,这不,红树带着红菊还有小不点儿上人家要糖去了。" 小寒妈边说边伸出手展示那几块糖。刘壮媳妇伸脖子过来一看,脸色变了变。 "小孩子不懂事,哪能随便要人家这么金贵的东西,人家今天办六十六,老多客人要招待,别再不够喽,我给她送回去。" "这糖,呃,看着不咋地啊。"刘住媳妇中肯的评价了一下。 "这不可得给她送回去嘛。我孙子的命金贵着呢,可吃不了这玩愣。我得赶紧去,一会儿还得回家做饭呢。" "那婶儿你赶紧去吧。"刘壮媳妇看她走远立刻钻进身后的院子。 "嫂子,你知道章婶拿着啥不?东头老大章家去年泡了水的糖。要我说大章老太太老糊涂了,给小孩吃这个,吃出个好歹来可咋整。" "哎,你听说了不,大章老太太办六十六,拿去年泡水的糖招待且,怕大人看岀来,只给小孩。" "大章老太太可缺德了,给人吃发霉的糖,想毒死小孩。" "大章老太太杀人了,杀了两小孩。" 午饭后,谣言长着脚在建业村已经溜达了一六十三遭了。 小寒妈当着坐席人的面把那把糖扔在了杨彩凤眼前。 "我孙子孙女不喜欢吃泡过水的糖。怕你招待且不够,赶紧着给你送回来了。"看着围过来的晚辈,她笑了笑说:"可别耽误你们招待贵且啊。" 杨彩凤又羞又气,眼睛都红了。 在座的客人们脸色各异,有的已经开始检查身边小孩身上有没有这样的糖。 "二婶,这是啥意思?"章家大儿子酸着脸说。 "问你妈。我没功夫和你这闲磕达牙。"小寒妈甩了一下手出了门。 抬头望了望天,天可真蓝。 日头可真大。 "坏了。"小寒妈一拍大腿,赶紧往家跑,新姑爷还搁家呢,晌午饭还没做呢。 赶回家发现饭桌都摆好了。老头子,大儿子儿媳都已经回来了。 "妈,就等你吃饭了。"小寒迎了一下她,仔细看了看脸色问,"心气顺了没?" "顺了。天都高了。" 也有一种可能,秋天来了。 炕上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秋荷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她帮着看孩子们。 刚摆好碗,一对小夫妻从外面走了进来,媳妇儿扶着腰,挺着肚子,看起来月份不小了。 红杏跟在他们身后。 第89章 长得真俊 "小慧来了,赶紧进屋。"小寒妈看着怀孕的老儿媳妇,眼中带笑。 小寒也赶紧对人微笑,她是真不认识啊。 "妈。"林小慧打了个招呼,又对小寒说:"二姐啥前儿来的?" 还好,人家认识她。 "十点多到的。你这几个月了?"小寒笑着答了句。 "二姐,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们,六个月了,也不说来看看我。"章小伟窜到小寒身边扒在她胳膊上说。 "我这不是来了嘛!"小寒说着又觉不对,抬手打他扒着自己的胳膊:"你有手有脚的,咋不说去看看我呢。" 先发制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唉哟,好好说话你干啥打人。"章小伟一蹦三尺高:"我不得干活挣工分啊,再说了,你月子里我不是才去嘛!" 看着男人被打,小慧快意地捂着嘴笑了。 "中了,你俩别搁门口丢人了,赶紧进层吧。"小寒妈堵住要吵嘴的两人,推进了屋。 "小慧,这是你二姐夫。"小寒妈给她介绍于千岩。 小慧看着屋地上站着的男人,心里一乱。这钟灵毓秀的男人娶了带三个拖油瓶的寡妇! "二姐夫。"小伟和二姐进了门赶紧叫人。 小慧失了先机,只好腼腆一笑,跟着进了屋。 "唉。"于千岩答应一声,温润的笑了一下。 "快上炕,饭好了。"大儿媳妇秦秀梅招呼大家伙。 "大嫂,今天招待新女婿,吃什么好饭?"章小伟很是跳脱,孩子气十足。 "酸菜粉条炖肉,你二姐夫买了不少肉。"大嫂秦秀梅说:"不知道你二姐一家来,啥也没有准备,晚上,晚上包饺子啊。" "那还行。"章小伟看着饭桌上的老豆角嘴里就直冒酸水。 "老舅,老舅妈。"牛牛和多多瞅着空站在炕沿上打招呼。 这俩小年轻刚结婚未生育,对小孩最喜欢的时候,两人瞬间绽开最大的笑脸,齐齐应声。 "多多,还记得老舅妈不?" "记得,老舅妈长得好看。"多多说。 "哎哟,我们多多这小嘴可真甜。"小慧喜的见牙不见眼,上了炕,搂着多多坐下。 那边小伟已经顶着牛牛开起了飞机。大哥家的小四眼巴巴地站在柜前排起了队。 "小慧,这是我小姑子秋荷。" 小寒给介绍。 "我们见过。"小慧仔细看了眼秋荷说:"你这是咋了,脸色不大好。" "有点晕车。" "我听人说,肚脐眼上贴块生姜就不晕了,你走的时候,我给你贴上。" "中啊,那可好。"秋荷笑着挨着小慧坐下了。 大嫂和大哥章永宽已经把一大盆酸菜粉条炖肉端上了桌。 一盆土豆炖豆角,一盆沾酱菜,大葱、黄瓜、萝卜樱子。一碗大酱,一大盆酸菜粉条炖肉就是全部菜色了。 主食是一盘玉米面饼,一看就是很粗糙的那种。还有一盆高粱米饭放在桌下。 "吃饭吧。"小寒她爸张极生说。 老头其实还不到六十岁,但脸上已是千沟万壑,身上也极瘦。 他怀里抱着毛毛,和她说悄悄话,毛毛仿佛能听懂一样,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小寒脸上带着笑,坐到他旁边,听他说的是:“晚上姥爷带你去抓小雀,姥爷拿手电棒一照,你就伸手抓。” 毛毛缩了缩脖子,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哎哟,这孩子尖,她听懂了。”小寒爸高兴地对二闺女说。 小寒笑着点头:“她聪明着呢,除了小嘴不会说,啥都懂。来,毛毛,到妈妈这来,让姥爷吃饭喽。” 毛毛还有点舍不得姥爷,但妈妈叫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伸出了小手。 这可把小寒爸喜得不要不要的,小外孙喜欢自己个儿。 小慧和秋荷带着孩子们坐炕梢那桌,小寒他们七个大人挤在炕头桌上,就有点挤不下,小寒妈抱着毛毛去了炕梢那桌。 大嫂也要去,被小寒拉住了。 “大嫂,挤一挤,能坐下。” “中,挤挤。”大嫂笑了,看着桌子上的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于今天第一回来,这菜确实有点上不了桌子,等晚上的,晚上嫂子给你们包饺子。” “挺好的,我们家酸菜早就没了,这会儿想吃酸菜也吃不上。”小寒说。 “妈刚积的,也才十来天,估计也不大酸,你们凑合吃啊。”大嫂谦虚了句。 大哥把于千岩带来的酒拿出来一瓶,开了盖子说:“小于,整多少?” “大哥,我不会喝酒,闻味儿都能倒,您给我少倒一点吧。”于千岩说。 “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喝少了哪行,咋也得喝一碗。”大哥说。 这个家里估计不常喝酒,就她爸有一只小酒杯,大哥和于千岩直接上碗。 “下午队上还要铲苞米地呢,你可别喝多了。”大嫂说了句。 大哥手顿了顿说:“那等过年的,过年咱再好好喝。” 他先给他爸满上一盅,再给于千岩和自己都倒了半碗。 一瓶酒立刻下去了半瓶。 于千岩端起碗,先敬小寒爸。 “爸,我敬您。”于千岩举起了碗。修长的手指捧着碗沿,连那只碗都金贵了起来。 小寒爸有一瞬间闪神,这等神仙一样的人,真成他女婿了。 “哎哎。”老头连声答应,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于千岩放低自己的碗,和他碰了一下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快吃菜快吃菜。”大嫂连忙帮着他夹了一筷子酸菜肉。 这盛菜也是有水平的,菜面上平铺着一层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盆全是肉。她这一筷子,夹了四分之一的肉,全放到了于千岩碗里,菜盆里露出了酸菜和粉条。 “谢谢大嫂。”于千岩连忙举起自己的碗道谢。 “啥谢不谢的,咱村里可不讲究这个,来了大嫂这,放开面子,该吃吃,该喝喝,不整文绉绉那套。”大嫂豪爽地说。 “嗯。”于千岩点头,吃了一筷子肉,“好吃。” “好吃吧,多吃点来。”大嫂一听夸她做的菜好吃,立刻就又要夹菜。 “大嫂,你这太偏心了吧,你再夹下去,那肉都上我二姐夫碗里了,酒不给我就算了,肉也不给我。”小弟章小伟说。 “你这孩子,都快当爹的人了,咋还和小孩似的。来,嫂子也给你夹。”说着夹了一筷子肉,在章小伟期盼的眼神中,走到炕梢放进了小慧碗里。 大家都笑了。 章小伟鼓了鼓嘴,再不敢说话了。 于千岩又提起碗敬大哥。 “大哥,我敬你。”于千岩笑着对大哥举碗。 “哎,好。”大哥拿起碗和于千岩碰了,喝了一大口,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哎哟,好酒。这酒度数可不低。这酒不便宜吧。”大哥夹了根豆角咽下去说。 “还行,大哥你爱喝的话,我下回再给你买。”于千岩也喝了一口酒说。 “别听他瞎说,啥酒不都一样,辣死人。”大嫂接话:“他喜欢天上的月亮,难不成还得给他够下来。” 大家伙都笑了,大哥有点不高兴,但看着大嫂看过来的眼神没敢说话。 “二姐夫,你当老师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章小伟看着柜面上摆着的酒和烟问。 他准备结婚,上门提亲的时候都没买这老些东西。 他看了看二姐,心想,我二姐是真有本事。 “一个月30块钱,还有讲课补贴,一个月能有个五块到八块钱。”于千岩说。 “哎哟,要不咋说还得是文化人呢。咱家也就我二姐念了个高中,结果就找了个文化人。“齐小伟说。 “咋的,你没找个文化人,不甘心了?!”炕稍小慧悠悠地接了句。 “没,没那事。”章小伟急了,脸刷的一下红了,接着又说:“不是,你也是文化人呀,你也是高中生。我甘心,我喜欢。” “你搁那说啥呢。”小慧脸上一红,嗔道。 屋里一片欢乐气氛。 “哎哟,这来且了就是热闹啊,我当是谁来了,这是老二领着新女婿上门了。”一道略尖锐的嗓音老远就传了进来。 屋子里太欢乐了,就没注意到有人进了院子。说话间人已经挑开门帘进了屋了。 “大妈来了。”大嫂收了笑脸打了个招呼。 “小于啊,这是东头你大妈。”小寒妈不情愿地让女婿打招呼。 “大妈好。”于千岩穿鞋下地打了个招呼。 “哎哟,好个大小伙子。这长得可真俊啊。”夸奖的话,通常都是脱口而出的,杨彩凤不由自主地夸奖完,心里反而不舒服了,怎么能让西头这一家子穷鬼压自己头上,随即笑着说:“我们小寒就是命好,前脚找了个当兵的,上首都呆了好几年,这前女婿前脚刚没,后脚就找了个小伙子,还这么年轻,啧啧。” 啧啧个屁啊! 第90章 老太太的内心戏 屋子里一阵沉默。 当着小于的面说建国,这老不死的棺材瓤真该死。 小寒妈面沉似水,她推了一把杨彩凤,咬着后槽牙问:“她大妈,你晌午是不是没吃饱啊,上我家要饭来了?” 杨彩凤没提防,被推了个趔趄。 小寒吓了一跳,她妈还是个暴脾气呢,这摔出个好歹来,她来赔药费。 “咋说话呢,我要啥饭,我这不是看你招待新姑爷,专门给你送菜来了吗?”杨彩凤说着把怀里端着的大盆往前举了举:“差点让你给弄洒喽。” 掀开盆上的盖帘,一股香味涌了出来。 “这是大菜,我专门把肉菜都给你们端来了。”杨彩凤笑眯眯地说。 “啥是大菜?”小寒不懂就问。 “就是吃席剩下的菜折在一起了。”章小伟回答她。 小寒看着那一盆油乎乎乱糟糟的菜,说不出的恶心,一个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于千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也不是欢喜就是了。 杨彩凤没想到自己下了这么大的血本,送了这么好的菜过来,竟然被嫌弃了。 “快端走吧,我二闺女吃不了这个。我女婿是从上海来的,人家也吃不了这个,谢谢你的好意啊,她大妈。”小寒妈总算扳回一城,脸上都泛起亮光了,甚至为自己刚刚看见那菜还有点小窃喜难过起来,自己真是给子女丢脸。 杨彩凤气得不得了,但手中这玩意,如果人家不嫌弃,那就能上了台面,如果人家嫌弃,说出去确实不好听。 “不吃就不吃,整那个样出来干啥,还以为又怀上了呢。”杨彩凤撇了撇嘴,把盆放炕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还走了呢,她倒要看看,穷大方吃的啥。 小寒妈也不好赶她,冲她翻了个白眼,招呼大家继续吃饭。 但刚刚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就低沉了下来。 杨彩凤倒也不尴尬,她许久没来过这个穷家了,左右打量了一下,心中不屑,这许多年了,还是这个穷样。 一眼扫到了柜子上,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上面摆了三瓶酒,她认识那酒,那叫道光廿五,那酒老贵了,一瓶得七八块钱。旁边还有四条烟,我的天呐,那是桂花吧,这烟她老儿子上丈母娘家也只舍得拿了两盒。 老太太不淡定了,她扭头看了看还在吃饭的于千岩。 这才发现这小伙子不但长得好,穿的也好,手腕还戴着金贵的手表。咦,这个表可真好看。 端着普通的二大碗,吃着粗茶淡饭,但看着就和电影里的人一样,洋气的不得了。 再看旁边的小寒,竟然也和以前那个村姑不一样了,穿的不咋样,但手腕上也戴着手表。 手表啥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了。这二嫁的女人还能戴。这要是她闺女,早让她给摘下来了。 啧,出来了也不知道穿身好衣服,这看着就和她大嫂一样,一看就是撅着屁股,干农活受罪的命。 不对,这衣服该不会就是她大嫂的吧。为啥穿大嫂的衣服呀,那指定是怕把自己的好衣服弄脏呗。 奇了怪了,这生了仨孩子的人了,咋还能找着年轻小伙子,这仔细一看,还越来越好看了呢。 再看章小伟,这猴子样的人,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就连那俩老货脸上的苦相都消退了不少。要是有人给她送这样的酒,这样的烟,她也会笑。她过六十六都没有这样档次的烟酒。这老二一家要上天啊。 哼,我家大儿子是复员兵,在钢铁厂有正式工作,我二儿子是木匠,我老儿子在供销社当采购,你们这一家子,再是孙猴子,也得在五行山下压五百年。 老太太内心戏十足,虽然不断地在自我安慰,自我开导,但五腑六脏已然喝了一斤陈醋,酸得不行了。 她特意忽略的是,老大是复员兵,但瘸了一条腿,只能在厂里门房看门,二儿子是木匠没错,但学了五六年了,还没出徒,老儿子倒是个灵俐的,但就是向着丈母娘家。 她一家人能在村中有头有脸,过得比老二一家好,都是靠的老大这些年的津贴,复员安家费。 也就勉强弄了个面上光而已。 大家伙吃完饭,小寒和大嫂一起把桌子收拾好了,她帮着洗了碗。 大嫂推脱,她笑笑,硬是帮着洗了。 “红杏,你们二姑父给你们带了礼物,来看看。”小寒擦干净手,从包里把电子表拿了出来。 大队那边敲钟声从大喇叭里传了出来,大哥准备下地干活,脚一沾地,人差点没一头栽地下去。 于千岩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唉哟,这酒后劲可真大。”大哥摸着额头,笑了起来。此刻已有几分醉意了。 “小寒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下午就歇歇吧。”大嫂说,“挣工分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一大家子上午都干了半天,原本这会儿的工分也不多,就是混混,不去损失也不大。 “哎,中。”大哥听话地靠在炕头的墙上。 大妈杨彩凤听着还给孩子送礼物,那小眼睛立时扫视了过来。 “这是啥?”她尖声问。 “电子表,千岩请朋友帮忙从广州那边带来的,给孩子们戴着玩玩。”小寒笑着解释了句,转头对蹭过来的红杏说:“伸手,二姑给你戴。” 帮她把表带戴好,再调好时间。 “红杏,这是时间,你看现在是14点12分,这是24小时计时法,你用现在的时间减去12就是现在的时间了。现在就是2点12分。”小寒教红杏。 “二姑,那为啥不直接写2点12分啊,为啥还要算啊?”红杏不理解,她轻轻转着手腕,生怕把这金贵东西弄坏。 又担心爸妈不让她要,又转头看爸妈脸色。 “这种计时方法可以区分上午还是下午。如果不这样标的话,你就不知道2点12分是下午还是凌晨,但是这样标了,你就知道现在是下午了。” “那看看天就能知道了啊?”红杏不懂就问。 有道理,小寒点头。 “我们红杏真聪明。”小寒笑着赞了句,又拿出一块对红草说:“红草来,这块是你的,二姑帮你戴。” “小寒,小寒。”大嫂赶紧阻止,这新鲜玩意她就没见过,又是从广州带回来的,得多少钱啊,“他们都还没有笤帚疙瘩大,戴这玩意干啥,留着送别人,或是卖钱也行啊。” “大嫂,本来就是带来给孩子们玩玩的,不值多少钱,孩子喜欢就行。”于千岩说。 红草本来还不敢伸手,一听二姑父的话,立刻把胳膊伸了过来,生怕慢一点,礼物就没了,他都想好咋显摆了。 小寒帮他戴上,也调好时间。 “二姑,我上一年级了,我会算术,我能算出时间。”红草眼睛亮晶晶的。 “红草真厉害。”小寒夸了句。 “红菊,小四,来。”小寒招呼剩下的两个孩子:“你们年龄小,戴表没啥用,姑夫给你们准备了红包。” 于千岩从裤子口袋掏了两个用红纸包的纸包,一人发了一个。 小四年龄小,不懂事,随手就把包撕了。 屋里的人全都轻嘶了口气。 里面包着一块钱。 大妈杨采凤脸都要变形了,那个能显示洋码子的表她没见过,她刚想酸,要给东西,就得端水端平了,每个孩子都给一块,结果没有表的,人家包了一块钱的红包。 新媳妇进口改口费也就这么多了吧。 第91章 电子表的售后服务 小寒妈也有点急了。 “你们这是干啥,包这么多钱,小孩子哪里用给这么多钱。” “就是就是。”大嫂也赶紧附和,“小于啊,赶紧拿回去。” “大嫂,我第一次上门,这是给孩子的,就让孩子们拿着吧。”于千岩笑着说。 大嫂一晃眼看见了大妈杨彩凤有点裂开的脸,忽然心里舒服了起来。 大妈那一家,凭着个大哥,稍微过得有个人样,就一直踩她公公,踩她们一家人。 过六十六这么大的事,竟然就没有专门来请她们全家去坐席。 但礼却是一分不少的上了。 去年她小儿子结婚,大爷竟然不让公公上桌,旁不相干的人都问,这老叔这咋不上桌,应该坐主桌才是啊,大爷回了句:“他不够格。” 公公气得回了家,三天都没咋好好吃饭。 她这公公,最是老实顾家了。人虽然不是说多么伶俐,但是全心全意为儿女,现在炕上坐着的二闺女,也是拼着命地供上了高中,现在每天起早贪黑的挣工分,到了年底,分的钱票一分不少的交到她手里。 东头这一家,不就是嫌他们家穷嘛!可着劲的欺负。 这一回小寒给家里挣了脸,她倒要看看这个老太婆往外说个啥。以后还敢不敢满村子寒碜她们了。 “那,那就,红菊、小四,还不赶紧谢谢二姑父。”大嫂想通了,挺直了胸背,指挥着孩子们道谢。 红杏本来看着牛牛和多多戴着手表就羡慕不已,但她是大孩子,她懂事了,不敢说啥,没想到,转眼二姑就给自己戴了块,一模一样,还是新的,刚撕的塑料布,现调的时间! 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出院子去找小伙伴们显摆显摆。 红草心思更甚。他转了转眼珠,想出了个主意。 “妈,我带弟弟妹妹上外面玩会,行不?”红草问他妈,他怕他说现在自己出去玩,他妈不让。 “去吧,但是别把牛牛和多多磕着。”大嫂立刻同意了,笑着嘱咐了句,“红梅,你也跟着点,看着点,别让他们上河边,别跑太快。” 大嫂咋能看不懂大儿子的心思,但这也正对了她的心思,她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知道。 “嗯。”红梅点头,脸上笑出了个小酒窝。 “知道了。牛牛,多多,走,哥带你们出去玩去。” 牛牛和多多看了妈妈一眼,小寒点头,他俩乖乖下炕,拉着红梅和红草跑出了院子。 “这是个啥表啊?”杨彩凤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大妈,这是电子表。”小寒回了句。 “这和我儿子戴的表可不一样。”杨彩凤嘟囔:“可没我儿子的好看。” “这和机械表不一样,里面装电池的。”小寒解释了句:“各有各的好吧。再说了,这是给小孩子戴的,我觉得挺配。” “电池?像电棒里安的那样的电池?那电池没电了咋整,表就扔了?”杨彩凤好似终于找到了这玩意的缺点,赶紧攻击。 “你家电棒里电池没电了,你就把电棒扔了啊,你是傻子嘛,不能换节电池!”小寒妈立刻反唇相讥,“我都没见过这东西,我都想明白这个理儿。就你这,还天天说自己是识文断字呢。” 小寒妈重重嘁了声。 “这和电棒能一样嘛,这玩意你会换呐。”杨彩凤气死了,啥时候老二家敢这么和她说话了。 “总有人会换,你就别操那份闲心了。”小寒妈解下围裙扇了一下,差点扇到她鼻子上:“你这大菜我们家没人吃,你赶紧端回去吧,看是晚上吃,还是送别人,别等一会儿放锼了。” 杨彩凤气得直倒气,她看小辈们互相说话不理会她,老二靠在火山墙上逗着小四,让小四把钱给毛毛,小四脑袋晃得溜圆。 祖孙仨玩得正高兴。 她自觉丢了脸,眼睛都红了,端起盆,气哄哄地就往外走。 真是给这一家人脸了,臭不要脸的,给脸不要。 心里骂骂咧咧的出了院子。 “哎哟,这不大章老太太么,不是说不愿意往西头来,嫌这寒酸嘛。”外头有人和她打招呼。 她听着话不好听,哼了一声,白了人家一眼走了。 “小寒呢,那个老妖婆说的有点道理,这电池要是没电了,谁会换呐,那不白瞎这好东西了。我可没听说哪里有人会换这个的。”小寒妈看人走了院门了,才担忧地问。 “镇上,县里,随便找个修表师傅都能换。”于千岩说,他看了一下手中的表心中一动问章小伟:“小伟你这会儿一年能挣多少工分啊?” “我?二姐夫,我这刚分了家,还没到年底呢。”小伟不敢看于千岩的眼睛,闪闪躲躲地回道。 “他是个懒货,见天不愿下地。能挣多少工分。”小寒妈恨铁不成钢:“你也是快当爹的人了,我看分你的粮食吃完了,你拿啥养老婆孩子。” “天天扛个锄头下地,能挣多少工分,能分多少钱!”章小伟嘴硬:“累到死,还不是让人看不起,人家办个六十六都不愿意叫咱们吃席。” 小寒爸抬了一下头,又沉寂了下去。 是他没能耐。 “那我送你上广州那边学学修表,学成了,回市里摆个修表摊,你愿意不?”于千岩问。 “愿意愿意。”章小伟眼睛刷的亮了,他立刻握住了于千岩的胳膊:“二姐夫,只要不让我在农村铲地,你让我上城里扫大街我都愿意,这没盼头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 “他能学的会不?”小寒爸终于张了嘴,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头,终于好意思和女婿说话了。 前一个女婿,虽然是个当兵的,但好歹是农村人出身,说起话来也不用顾忌点啥,这个白面书生一样的就不行了,人家口音和他都不一样,他竟不知道咋和人家张嘴说话。 “能,我指定能学会。爸。”小伟拉着长音,很怕他爸横插一脚,坏他好事。 “爸,这个容易的很,肯定能学会。”于千岩笑着温声说。 小寒爸垂下眼皮,不好意思和女婿争辩。 “那学会回来了,没人来修咋整?挣不着钱,不白上广州了?”小寒妈说,“而且那摆个摊子不得要钱,家里马上就有小的要养。” “孩子们戴的电子表是最普通的款,我和小寒戴的这种,也是电子表,用上个一年多,也得换电池。我和小寒从南方带了几块表回来,到时候我们卖出去的表,都让他们找小伟换电池。小伟每换一块电池,我就给小伟一毛钱人工费。这个就能保障他的收入了,其它的,有人的表坏了,找他修,那那自己收钱就行了,发家致富不一定,但养活老婆孩子那肯定绰绰有余。”于千岩慢条斯理,说的有理有据,很是令人信服。 小伟连连点头,兴奋地脸都红了。 “你和小寒戴的小也是电子表。我的老天爷,这个表可真好看。”大嫂惊叹。 “还有别的款,都挺好看的。要是我们手里的表都能卖出去,小伟的收入不用发愁。”小寒接了句。 小慧忍不住从炕梢走了过来,她早就看见二姐手上的表了,还心想就没看过这个款式的。 “二姐这个表多少钱啊?”小慧问。 “88,再给二尺布票。”小寒说。 “那倒是比百货大楼卖的便宜。那得小二百,还得有工业券。”大嫂捧着小寒的手端详了句:“我咋看着比百货大楼卖的表还好看呢。” “各有各的好。电子表轻巧。”小寒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块小一些的圆表给大家看。 表面上还贴着塑料,表带上也缠着塑料,一看就是全新的。 大嫂赶紧又在身上擦了擦干净的手,接过来戴上试了试,“别说还真是轻巧,好看。” 几个人传着看了看,都觉得好看。主要是价钱好。 “这要是女方给陪嫁陪块个这表,或是彩礼里填块这个表,那也是挺长脸的。”小慧拿在手上端详着说。 她看到秋荷手上也戴着一块,是长方形的,小巧又精致,心里直痒痒。 于千岩又和章小伟讨论了些细节,最后让他等信儿。他联系好了就让他过去。 全家人都激动不已。 “小伟呀,你给妈跑一趟,给你大姐和三姐都送个信,让她们明天来一趟。趁着你还没走,咱们全家聚聚。让她们晌午前来。这会儿地里也都没啥活,耽误一天不碍事。”小寒妈说。 “跑啥,给她们村子打个电话就中,我知道她们村大队电话,等我打去。”小伟本想伸手跟他妈要打电话的钱,但想着不能让二姐夫小瞧,就大步跑出了院子。 三四点的时候,就有人来串门了。 小寒堆着笑脸回复千篇一律的话题。 嗯,再嫁婆家没为难,就是婆家帮着给找的,不然一个人养三孩子有点困难。 对对,婆家人开明。 他啊,他是当老师的,中学,教物理的。 啊,对人可好了。对孩子也好。 于千岩抱着毛毛亲自认证,自己是个好丈夫。 等章小伟回来的时候,小寒脸都笑木了。 “大姐说她没啥事儿,今晚上就来了,三姐说明天早上来。”章小伟和他妈汇报。 “你大姐这性子,踩风火轮一样。”小寒妈笑着念了句。 第92章 有个弟弟欺负挺好 大姐章小琴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操着大嗓门,迈着大步子,先进了门。 “你说说你,人长的不大,主意贼拉正,这婚说结就结了,也不知道来和爸妈商量一下,通知姐妹兄弟们一声。也就是今天妈出面让我来,不然我都不想搭理你了。”大姐蒲扇一样的手扇在了小寒的肩膀上,小寒差点被扇哭。 “大姐,我不是觉得那会大家都忙,就没好意思叫你。这不趁着农闲赶紧来了嘛。打死我,对你有啥好处!”小寒揉着胳膊。 “大姐。”于千岩笑着打了个招呼,稍稍挡在了小寒面前。 “哎。”大姐嗓门立刻降了两度,“是小于吧,小于啥前儿来的?” “上午刚来。”于千岩说:“大姐快坐。” 秋荷也上前来和大姐打招呼,都是认识的,大姐夸了秋荷两句。 大姐夫瘦瘦高高,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怀里抱着一个,衣角拉着一个,后面还跟着一个。 慢悠悠地进了屋。 “爸妈。” “姥,姥爷。” 进门打了招呼。 “文良,快进来。福源,福喜,福忠快来让姥亲香亲香。”小寒妈上前接过大姐夫怀里的孩子。 “大姐夫。”小寒也赶紧打招呼。 “哎,小寒来了。”大姐夫徐文良推了一推眼镜说。 “嗯,这是我爱人,于千岩。”小寒郑重给介绍了下。 “你好。徐文良。”大姐夫伸手和于千岩握了握手。 “大姐夫。”于千岩叫了人。 “这文化人和咱们土里刨食的可真不一样,文良是教小学的,小于是教初中的,你别说,咱们这也算文化家庭了。”大嫂笑着说。 “那是书香门弟。”徐文良认真地说:“也可以说咱们是耕读之家。” “大嫂可不懂啥门弟不门弟的,只知道吃饱了肚子不饿,来赶紧上炕,大家一起伸手包饺子,晚上早点吃。”大嫂笑着说。 “那我可得给添点菜。”大姐章小琴从背着的布袋子里掏了两瓶桃罐头,一条五花肉,肥肉多,看着就喜人。 “哎哟,这肉包饺子可香。”大嫂笑着道了谢,“可谢谢大妹了。解了嫂子的急。” 其实中午她并没有切多少肉,于千岩带过来的肉还剩老大一块,但她这么一说,章小琴高兴起来,脑袋一扬,笑纳了这声赞。 女人们剁白菜的剁白菜,切酸菜的切酸菜,大哥这会儿酒醒的差不多了,被分配去剁肉馅。 于千岩拿出两块电子表送给了福源和福喜,是两个小女孩,长得像爸爸,容长脸,不太爱笑,反而有种冷清的美人胚子的气质。 一个8岁一个6岁。 抱在怀里的是男孩子,虽然4岁了,但还被爸爸抱着走,也能看出来是娇惯着长大的。 于千岩给了个红包。 福忠细心地装进了口袋。 章小琴不知道红包里是多少钱,但她私以为最多两毛钱撑死了。 那个电子表一看就是好东西,虽然她自认不重男轻女,但看着儿了没有,不由得有点急。 只是人太多,又是新妹夫送的,不好发作。 晚上包了三种馅的饺子,老黄瓜擦丝包了大馅篓,吃的就是黄瓜的鲜汁。酸菜猪肉馅,白菜猪肉馅。 肉还剩下了一大半,明天中午还能吃顿好的。 去借壁家借了一个炕桌,炕上摆了三个桌子。 炕头两张桌子对在一起,炕梢一张桌子。小孩子们全挤在那边。 除了三种馅的饺子,还拌了一大盆黄瓜丝,蒸了茄子土豆,拌上葱叶和大酱。再上一大盆清洌洌的鸡蛋汤。 一大锅水就打了两鸡蛋,全凭她这一手飞蛋花的手功夫,才让汤看起来不大像刷锅水。 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红杏和福源她们很熟悉,年龄差得也不多,正正好能玩在一起,又有了新奇的玩具,更是有的说了。 红杏还掏了自己的糖分给了妹妹和弟弟。 吃上饭,外面的天擦黑了,拉着电灯,屋子里亮堂了起来。 “小于从大上海来的,外面的世界啥个样子啊?”徐文良抿了口酒问于千岩。 “上海是时尚之都,人们相对来说做事情遵循旧制,一板一眼。但广州就不一样了,那边的人脑子灵活,宽容度也比较高。我感觉国家未来会把资源往那边倾斜。每年广州都开两次交易博览会,外国人都来参加。”于千岩想了想说。 “还有外国人?外国人长啥样?电影里演的那样,长鼻子,蓝眼睛?”章小琴问。 这个问题大家都很感兴趣,都默契地停下来看于千岩。 “嗯,欧洲、美国那边的人是这样的。” “哇,我只在电影里瞧见过,没想到妹夫你亲眼见过。真中,不愧是大地方来的,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家文良,穷酸穷酸的臭讲穷,实际上,就连锦市都没出去过。”章小琴大咧咧的说。 徐文良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大姐,你家这三个孩子长得可真水灵,坐在那稳稳当当地,一看就是有家教。这准保是我姐夫精心教育的,你找着我姐夫,可是捡着宝了。”小寒笑着接了句。 章小琴顿了一下,看她妈脸色也不大好,赶紧媚笑了一声说:“那可不咋的,这我可不敢居功,要是搁我,孩子犯错,打一顿就行,实在不行打两顿,但你姐夫不行,啥啥都是讲道理。我家这仨,连小手指头都没碰过。但是确实比那一天打八遍的孩子强多了。” “姐夫的理念是对的,好孩子是教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小寒说。 “就是。你大姐夫跟咱是一家人。你们小的时候,你爸就打过你大哥,其它人都没打过。”小寒妈说:“你看看我这孙儿弟女坐一大堆,哪个出去都是好样的。” 大家都笑了。 于千岩和姐夫碰了杯,抿了口酒。 小寒看着他微微上挑的眉尾,发现他现在特别高兴。 有什么事让他高兴吗?这么一屋子人,一人说一句都哄哄的,他竟然不觉得乱。反而像入了水的鱼儿,悠闲地游来游去,偶尔太开心了,还跳起来冒个泡泡。 晚饭从五点多吃到了七点多,才算是散了。 大姐一家留在老屋,小寒夫妻带着孩子们去小伟家睡觉。 小伟家老老远,要过条沟才到他家。 这一片没有几户人家。可能是新批宅基地的原因。 院子后面偶尔会有汽车轰隆隆跑过去。 “房子后面是条路?”小寒问。 “嗯呐,312国道。”小伟说了句。 进了院子,只能用乱七八糟来形容,拉了架的豆角秧趴在地上,断了的竹杆,还有挨着地面,已经腐坏了的老豆角,老黄瓜。 一股酸臭味随着夜风吹来。 小寒直想闭气。 后悔来他家住了。 待到进了屋子。 小寒没让秋荷进屋,让她抱着毛毛先在外面呆一会儿。 她把前后门齐齐打开通风。 点亮电灯,看着油渍麻花的外屋地,乱七八糟的炕,火一下子上来了。 “你赶紧给我把炕收拾收拾。”小寒一脚踹到了章小伟小腿上。 “你干啥!”小伟一蹦三尺高。 “我让你收拾,你看看这能不能住人。” “那你咋不让她收拾。”章小伟指着小慧说:“不都女主内嘛。” “她是一个人吗,她现在双身子,你让她干活,你是不是人呐。少废话,赶紧先把炕收拾出来。” 小伟看着二姐夫眼角都不扫一眼,在屋子里找了一个凳子出去,让秋荷坐下。 他见没人再护着他,只好瘪着嘴,爬上炕收拾。 他不会收拾,小寒就跟在后面吼。还好有把子力气,不一会儿就把破东烂西归了位。炕上看起来能坐人了。 “去打盆水,把炕席擦一遍。”小寒继续指挥。 “都扫了,扫干净的了,还擦啥。” “少废话。” 小伟只好去打了盆水,找了个破铺衬开始擦炕席。 “扫地。” “哪有男人扫地的。”小伟拎着笤帚站在地上,可怜兮兮的。 于千岩让牛牛和多多自己玩,从外面走了进来。 章小伟盼来了救星一般,目光闪闪地看着二姐夫。 “先往地上掸点水再扫,不然荡烟。”于千岩爬上炕坐在小寒身边一起监工。 小慧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就是故意不干,看这个男人干不干,他还真不干,本来两人还因为这怄气呢,还好二姐来了。 章小伟瞅了小慧一眼,弯腰扫地。 “没事了吧?”章小伟看着扫干净的地面问。 “反正天还早,把箱子盖,镜子框擦擦。” “章小寒,你别太过分啊。”章小伟吼完看着严肃着脸的于千岩又气短了:“那啥,那电费不是钱嘛。” “我出电费钱,你赶紧给我干,要不膈应的我睡不着。” 于千岩点头。 章小伟深吸口气,换盆水来擦箱子、镜子。 章小寒也来了瘾,监督他打扫干净东屋,再去扫西屋。西屋不太大,只能睡两三个人。 再把外屋地上上下下都收拾干净了,连锅都刷出来了。 也就是这是新盖的房子,还没有老皴,简单收拾一下就干净了。这要是造上三四年,干个通宵也收拾不出来。 于千岩和小伟带着牛牛睡西屋小炕。 女士们睡东屋大炕。 一夜好梦,第二天早上起来,小寒先盯着章小伟拨秧。 “还有那厕所,你要不赶紧掏了,我让爸打你。” “你光让我干活,我二姐夫在家也干?我不信。” “你二姐夫平常这个点,早捡一粪几子粪进家了,像你一样,懒蛋,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炕。不是你二姐夫做早饭呢妈,你眼瞎了。” 有个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的弟弟,感觉还挺好哈。 章小伟不情不愿地拨秧。 其实院子并不大,还只有前院,十来分钟就拨完了。 干完活他都有点不敢相信:“就这点活啊。” 他转头看着小慧:“就这点活,你非得让我干。” 小寒一脚踹过去:“就这点活,你非得让她干,你是玉皇大帝,天王老子,手脚筋都断了!” 章小伟哑巴了。 早上吃的炖白菜汤配苞米面饼。 吃完留下章小伟掏厕所,她们回老宅。 “掏完厕所,赶紧把白菜萝卜种起来。”章小寒继续指挥。 “你懂啥就瞎指挥,这会儿来不及了。” “来不及,你就把地平好,明年开春好种,别想偷懒。” “哼。”小伟直翻白眼。 “妈妈,老舅真爱翻白眼。”多多搂着于千岩的脖子说。 “多多,老舅没翻白眼,你看错了。”小伟赶紧解释。 “噢。”多多应了声,也不知道相信不相信。 小伟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在孩子面前可不能再这样了。 随后心里又发酸,自己才20,他也还是孩子啊。 第93章 岁月静好 小妹和小妹夫正好和大姐一家翻了个个。 小妹长得非常娇小,和林黛玉似的,眉头皱着,脸酸着。 但小妹夫却长得人高马大,得有小妹两个大。 人长得又黑,说是李逵也不遑多让。好歹是见人就笑,看着还不那么让人害怕。 这两人是咋到一起的?看着这一对父母,也不像是能做出卖闺女事的人呐。卖了闺女还过成这样,那白瞎了坏。 “小文呐,你累了不,快歇歇。”妹夫齐勇亮操着大嗓门对小妹说,他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今年四岁了。 “这是咋了?”小寒妈看着小妹这样也有点惊奇。 “怀了,嘿嘿,这两天有点反应。”齐勇亮解释。 “唉哟,怀上了?你这身体不好,怀相不好,可得好好养。”小寒妈赶紧把人扶上炕。 小寒也凑了过来。 “多长时间了?”小寒问。 “刚检查出来,两月吧。”小妹章小文还有点不好意思,和二姐夫打了招呼。 大嫂和大哥早上就出去了,赶集买菜去了。 孩子们也都出去玩了,只剩下小的在家。大孩子玩,就不爱带小的,小的只能在家趴着大人的腿。 于千岩给小妹家儿子齐健送了一块电子表。 小妹看着喜欢的很。 “二姐,你哪儿来的这新鲜玩意啊。哎,你这手表也挺好看。”小妹坐在炕上和小寒说话。 齐勇亮从背着的布袋里拿出一条五花肉,两瓶白酒,还有两包酥饼。 “我自行车上还驮了一袋菠菜,挑嫩的摘的,中午整个菠菜豆腐汤。”齐勇亮快手快脚地从院里的自行车上把袋子从横梁上卸下来。 满满一袋子,指定还有别的。 “豆腐,大豆腐。”有人挑着扁担从门口叫卖而过。 “哎,这不正好嘛。”齐勇亮笑着往门口招呼:“卖豆腐的,等会儿。” “妈,给我拿个盆,我捡两块豆腐。”又冲着屋里喊。 小寒妈答应一声拿着盆出了门,并不交给他,而是自己去买。 齐勇亮跟在后面,瞅准时机付了钱,又和人订了两盆水豆腐,让中午前送过来。 “你大哥买菜去了,你别瞎买了。”小寒妈心疼钱:“再买多喽。” “多了就留晚上吃。”齐勇亮笑了,端着盆回了屋。 “二姐夫,咱打扑克呗。”齐勇亮提议。 “行。”于千岩笑着点头。 “那可得贴纸条啊。”小慧起哄。 “谁不贴谁是王八蛋。”小妹齐小文也加入了战局。 有牌打,也不吐了,也不酸了。 本着避嫌的原则 ,一家只能出一个上战场,小寒家是于千岩,小文家是小文,小伟家是小慧,另一个是秋荷。 秋荷想让小伟,但违规了,只能帮着秋荷看牌。大姐看孩子,徐文良帮着小寒爸收拾后院的菜地。 妹夫是个嗓门大的,经常在后面指挥,但前面小文不听,他把急的直跺脚。 于千岩打到兴奋处,满眼放光,嘎嘎乱杀。 小慧最先不敌。都快看不见脸了。 太阳升起来,小寒爸拉着大女婿回了屋,徐文良加入了战局,替下了小慧。 他一上战场,形势就有变化,连于千岩都有败绩,脸上也飘起了白。 等大哥大嫂拎着布兜子回来时,就看见屋里热火朝天,房顶都要被掀了。 “哎哟,这我家可不缺门帘使了。”大嫂笑着说了句。 中午饭相当之丰富。小妹夫别看五大三粗,做饭那是一把好手,普通的菜,少的可怜的调料,经他的手一整治,都特别好吃。 小寒只管自己埋头吃饭,毛毛交给她爸喂。 齐勇亮逮着于千岩硬灌。 他有点不服气,凭啥比他年纪小,当他姐夫,拿下,必须拿下。 结果午饭后,他直接躺进了桌子下面。 气得小文拿脚踹他。 你个不争气,还能干点啥,连个小白脸都干不过。 而大哥看着那个昨晚才和他说不会喝酒,闻着味就倒的人。喝了半斤多,和没事人一样。 心里一凛,这不会把二妹给骗了吧,反着又一想,过一天,二妹就算占一天便宜,能骗啥。 小慧帮着秋荷在肚脐眼上贴了片姜,小伟去找赤脚大夫要了两片晕车药让她吃了。 这回程的路上才算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回了家,刚收拾好,大队就广播,让一家出一个人上大队尝鸡。 “做了多少鸡,还一家出一个人?”小寒问她婆婆。 “一回三四只吧,吃好几回了。吃完了让大家说说,那叫啥,说感想。光说好吃还不行,得让你说出为啥好吃,你要说不好吃,那你得说为啥不好吃,咋个难吃法。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不让走。后几回大家伙都不敢去占便宜了,不是,不敢去尝味了。 那你说,那鸡先拿那老些调料腌了,蒸完再上油炸,能不好吃嘛。那门帘它这样一整也好吃啊。可冷书记不满意,这不,又来了。” 小寒太累了,于千岩一个人去了。 “咋样?好不好吃?” “味道不错,放凉了和放了三天的都尝了,能入口,在旅途中吃没啥问题。”于千岩给了肯定。 “那厂子建的咋样,卫生没有问题吧。”小寒最关心的是这个。 “挺好,各个分区卫生都弄的挺好。接下来就是销售问题了。” “其实酒香也怕巷子深,要想把产品推出去,应该先广而告之。”小寒说。 “咋个广而告之?” “在收音机里打个广告,比如平山村香酥鸡,外酥里嫩,馈赠亲友之佳品,旅途好伴侣。这样的。呃,还可以多立几块广告牌。”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大喇叭里响起了广播。 “章小寒,章小寒,赶紧到大队部接电话。” “谁给我打电话?” 小寒赶紧穿好鞋往大队走,于千岩陪着她。 未知最是令人惊慌。 刚踏进大队部,还没来得及看人,靠窗的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小寒快走两步接了起来:“喂,我是章小寒。” “姐,我程庆啊,齐明宇学校要开家长会,你明儿能不能去给他开一下。”程庆在电话那头说。 小寒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啥事呢:“行。几点?” “下午三点。” “好,我知道了,我明天去,你们咋样啊?” “都挺好的,明儿你先来家吧,然后我送你过去。”程庆说。 “也行。那我中午前过去。” 现在电话双向收费,接打都要钱,还不便宜。小寒也不便多聊,放下电话,看了看时间,一分半钟,掏了三毛五。 何娅娅收了钱,拿出台账记了一笔。 大队部里几个人小寒都不太熟,和大家笑了笑就出门了。 “啧啧,没想到这小寡妇真和知青过住了。这结婚快一年了吧。感觉还和新婚一样,走哪跟哪,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大队部里的人互相聊了起来。 “小何呀,我们村也有那俊秀长得好看的,你要不也挑一个。”有人逗何娅娅,“我看冷书记就挺不错的。浓眉大眼的,又有远见,又有魄力。” 你不是才说他败家嘛,天天东一榔头西一斧子的,非把平山村给整黄喽不可。 何娅娅心想。 “孙姐,我年龄还小,还不打算搞对象呢。冷书记答应我,明年推荐我上工农兵大学,我想先念书再谈个人感情问题。”何娅娅细声细语,这个当口,她不想得罪任何人,但任何人也不能给她身上泼脏水、上枷锁。 “啧,城里人就是志向远大。嗯,上大学好,当上大学生,以后就能吃公粮了,和咱不一样。”大家说了句又开始谈论起别的话题了。 没有啥事,小寒整个人就放松了。 她和于千岩肩并着肩往家走,偶尔有小狗在她俩面前跑过,或是鸡鸭在她们身后跟着跑,秋日的下午是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光,风吹过来有秋草的味道,还有村子炊烟的味道。 还有些烂菜,臭水的味道,杂揉在一起,说不上好闻,但小寒闻着觉得身心舒畅。 也许是她是从这里醒过来的,这里好像就是她的故乡了。 “这里真好,等以后我有了钱,我就修一座大大的房子,落地玻璃窗。要修两层楼。”小寒随意说了句。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于千岩接了句。 “嗯,家里面修好,村子里也得修好,首先这路就得修好好的,排水沟也挖深一点,上面盖上板子,家家门口都种上花,院子要大大的,种上一颗枣树,等过几天,枣就红了,就可以天天坐树下吃枣了。” 于千岩目光深远,没有接她的话。 “妈妈。”小果坐在建军的三轮车里叫她。 “唉,小果。想妈妈了没?”小寒惊喜回头,看着小果伸手抱起他,“腿疼了没有?” “腿不疼,妈妈。赶紧给我卸了吧,要不开了学,我就是个瘸腿的小学生了。”小果要上小学了。 “行,明天就带你去医院。” 石膏太重了,小寒抱不动,把他放到地上,他自己拄着拐走路。 “那大嫂,我先回家了。”建军说。 “行。谢谢建军了。” “谢啥。”建军骑着车走了。 “他鸡毛掸子做的挺好的,听说远近都闻名了。”于千岩说。 “这么厉害啊。”小寒赞了句。 三人一起回了家。 小果特意慢慢地走,看着前面三条长长的影子,再慢一点,他就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 第94章 猪肉贴不到羊身上 今天换成牛牛和多多上学,孙成果请假了。 小果眉眼间抑制不住的开心。 学校门口早有家长在等着这对夫妻了。 大家都准备好了钱,纷纷要掏钱来买电子表。 买过的人谁都没有透露过价格,所以俩人要价88块,2尺布票的时候,大家也都欣然接受了。 罗老师看见自己的表便宜了这么多,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对牛牛更加特殊照顾了。 好多人只带了钱并没有带布票,小寒同意下回见面再给。或是让孩子带给她。 一早上卖了三块。 价格还是太贵,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送完孩子,俩人带着小果坐上了去市里的客车。 “哎哟,大妹子,姐可好久没见着你了。”售票员是好熟人了,热情地打招呼。 “姐,我城里的活没了,以后估计上城里要少了。”小寒递钱去买票,果然腕上那块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大妹子,这啥牌的表,我咋没见过呢,可真好看。” “我朋友搁南方给带来的,叫电子表,里面装的是电池。戴着比机械表轻巧。”小寒悄声说。 小寒把自己的表卸上来,帮她戴上,“你戴上试试。” 大姐也不推脱,戴好后左看看右看看。 压低声音问:“这多少钱一块?” “88,再加2尺布票。” “这么贵,那百货大楼卖的表可说能戴一辈子呢。你这表飘轻的,能戴多长时间?” “这表精心戴,咋也能戴上十几年。就是大概一年得换块电池。” “那多麻烦呀,能便宜点不?” 问家才是买家。 “不能了,大姐。不瞒你说,这是个进口的牌子,样式好看,质量也没得说。换电池不麻烦,这表附带一块电池,等明年不走字了,你到市里去,免费给你换。” “真的啊?” “大姐,我还能和你说假话。以后真不出门,不坐你车了。”小寒笑着说。 “那是。不是姐说,这些个来来往往的人啊,我就喜欢你和你男人。过日子要是过成你俩这样,那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你给姐来一块。” 小寒从包里掏出一块新的,撕掉塑料膜,帮她把时间调好,戴在手腕上。 “这块备用电池你收好,等明年要是不走了,你就到市里去换。现在摊子还没支,等支起来我告诉你一声。” “中。”售票员走前面去和司机说了几句,拿了一叠钱过来,数了88给了她,“你真说着了,布票姐也正好带着,想着买点布,先给你了。” 小寒笑着接过。 “谁要是敢动我妹子的钱,那可别怪我孙夜叉不客气。”售票员忽然大声吼了一嗓子。 有两个单薄的男人,站在过道中间,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谢谢姐。”小寒道谢,于千岩也跟着道谢。 “哎哟,这还是知青呐,我就说这面相,不像咱普通人。”大姐惊了一下,“小伙子,好眼光,这大妹子,不是一般人。” “嗯。我知道,谢谢大姐。”于千岩笑了,乖乖地应承,把个大姐喜得,都想认干弟弟了。 到市里后,于千岩带小果去医院,小寒去百货商店找黄亦然,她们约定直接在程庆家见面。 黄亦然正在无聊的拍苍蝇呢,看见她进来眼睛亮了一下。 “你这段时间上哪了,我好久没见着你了。”黄亦然对旁边柜台说:“姐,帮我照看一下啊。” 交待完就拉上她钻进了那个小仓库。 里面又重新摆满了布卷。 “我帮你留了块好布,你回去研究研究能做啥样式,给我做一件就行。”黄亦然指着一件土黄色的薄呢子布卷说,“这上面跳了白色的线,无论咋做都避不开,这一卷布就是废布,不要钱,你直接拿走。” 小寒上手摸了摸,这料子做好衣服,正好下个月中就能穿了。 她不是时装设计师,还真不知道做啥样。 “我回去研究研究啊。” “我相信你。对了,还有这袋破花布头,你要不要。”她又指了指后面的麻丝袋说。 小寒伸手去看,一下子被黄亦然抓住了手腕。 “又有新玩意,还不直接拿出来,勾搭我是不?”黄亦然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她。 “被你发现了,你就说好看不好看吧。”小寒笑。 “好看。这牌子我以前见过,但没人戴这种的,我就选了机械表。这会儿看你戴,是挺好看的。” 小寒拿了一块秋荷同款的细长表递给她:“试试。” “哎哟,还有这款呢,第一回见。” 黄亦然戴上,来回晃了晃:“好看,还轻巧。” “我60卖你,你不低于88往外卖,咋样,干不干?”小寒也不和她打机锋,直来直去。 “我?卖表。”黄亦然想了想笑了:“我只以为你要卖给我一块表 ,没想到你是想让我当长工帮你赚钱。” “这说的啥话,这叫共同致富,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我不缺钱,我干这个也怕对我爸影响不好。”黄亦然想了一下说:\"这样,我给你找个人。你等着。” 黄亦然不等小寒反应就跑出去了。 小寒此刻才正视黄亦然的身份,不缺钱,还有身份。 看着她平日里嘻嘻哈哈,没想到人家心里有数。到底还是她小视了人家。 看来以后干啥之前还是先摸摸底,别冒失。 她打开那袋布头,里面是各种夏天做衬衣用的花布头。鲜艳的颜色是没有的,都是白底蓝点,白底黑花,或是白底黄花这样的,或大或小的布头,不知道有啥用,但先拿着总是没错。 她踅摸了一下,这样的袋子一共有五袋,可真不少。 再打开第二袋子,里面的面料厚了一些,但是就更窄小了,别说干啥了,缝孩子们玩的口袋都嫌不够宽。 “小寒,这是王大姐,她是我们这卖表柜台的售货员。”黄亦然给她介绍。 哎哟我去。 这是正中靶心啊。 这个时代里,这位大姐才是掌握第一手客户资源的人啊。 反正好多款的表这边根本就供不应求,那顺便卖卖电子表填补一下市场空白也没啥啊。 小寒做完心里建设,直接把所有的款式都掏了出来。 “一共有五款,这两款是男女都有,这一款只有女款。价格都一样,60块,但你不能低于88往外卖,最好再收2尺布票。或者别的票也行,看你需要。每一块表都有一块备用电池,一块电池咋也能走一年。最多半年吧,我就能在这边支一个修表摊子,免费帮你卖出去的表换电池。”小寒轻声解释说。 “那我拿了货,要是坏的,不走字咋整?”王大姐问。 “七天内我包退,一个月内包换。但是不能是人为损坏。” “行。”王大姐仔细看了看说:“先每块给我拿两块,我明天给你钱,你明天来找我拿,小黄在这,帮我做保,我指定跑不了。” “姐,这点钱,我还是相信你的。你等一下。”小寒把表掏出来给她,她每块仔细检查了一下,拿块手绢包上,塞进衣服里。 “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你来找我拿钱。”王大姐心想六百块钱是这点钱,这小姑娘口气不小,心眼真大。 “好咧。”小寒应了声,送了王大姐出去。 “王大姐好几年都是服务能手,红旗标兵,她在卖表柜台上干了五年了。”黄亦然说。 小寒连连点头,然后问黄亦然:“这几袋布头咋卖啊?” “一袋一块。” “这么贵啊?我刚打开看了两袋,都是小布头,虽然装的挺满,但不一定有啥用。” “你拿着吧,不然那卷布我也不好白给你。”黄亦然说。 小寒长长地点了个头,同意了。 黄亦然塞给她88块钱,2尺布票。 ”你这是干啥,要和我绝交啊。” “一码是一码,你这零售就是这个价格,我就应该出零售的价格,只要你以后有好的东西先想到我就行。”她握住小寒往回塞钱的手说:“我不差钱。” 哇哦。 好的。 和有钱人交朋友真好呢。 黄亦然找了个小伙子帮她把袋子和布卷搬出了门,又到广场雇了辆马车,小寒坐上马车往程庆家走。 这个时候人力骑的三轮车还没普及呢,大家有大件货拉的时候都会雇马车。 她到程庆家的时候,才11点。 付了车钱,赶车的人帮她把东西卸下来放到门口。 “小寒来了?”二大妈听着声音,开了旁边的门走了出来,“程庆和我说你这个点要来,让我听着门。” “二大妈,最近还好啊?二大爷也好吧?孩子们呢。”小寒赶紧打招呼。 “孩子们上前街老邱家帮着糊纸盒去了,你二大爷这两天有点着凉,腿又泛着疼,今天请了假,搁床上躺着呢。”二大妈说。 “没事吧,我去看看。” 二大妈叹了声,领着小寒进了院子。 院子里挺整齐,墙边垒出来半米左右的花坛,但里面种的是白菜和一些小绿菜,另一边种的是豆角,应该是晚豆角,这个时候还在结。天井里很是整齐,只有一两件小家具,应该是待修理状态。。 “最近没啥人来修家具,你二大爷有点着急上火。”二大妈说。 虽然临时工赚的不多,但这两人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啊,就算没人来修家具,也应该能够生活吧,上啥火呢。 “不会一直这样的,过些日子肯定就好起来了,到时候就挣着钱了。”小寒压下心中疑惑,安慰了句。 二大妈叹了口气,不仅仅是这么回事。 二大爷听着小寒说话的声音,早早就坐了起来。 “二大爷,咋样了,不行上医院看看吧,我爱人一会儿过来,我带你去看看。”小寒打量了一下,人有点没精气神。 “不用,不用。”二大爷摆了摆手说,“就是前两天晚上没盖被,感冒了,不要紧,今天躺一天,不耽误明天上班。” 小寒坐了一下,说了会儿话,听着隔壁有声音,就起身告辞了。 二大妈跟着小寒去帮她开门,结果是程庆回来了。 “你咋这么早?”小寒以为他得十二点以后才能到家。 “我请了会儿假,二大妈,我买了面条,中午就打个鸡蛋卤,随便吃点吧。”程庆手里拿着油纸包着的一大包面条。 “行,那我从这头做,做完了给你端 过去。”二大妈伸手接面条。 “也行。”程庆把面条递了过去。 “这些是啥?”程庆帮她往院里搬麻丝袋:“破铺衬?” “不是,是布头,买布头搭一卷布。”小寒抱着那卷呢子布。 “也值当。”程庆看了一下说。 “姐夫呢?没和你来?”搬进去后,关上门问。 “带小果去看腿了。” 程庆知道小果的事。 他就是不能明白,他姐是捡小孩子有瘾是咋的,捡了他们这一大堆不够,又捡一个。 “你们最近咋样啊?” 小寒把布放在桌子上,上面干干净净的,程庆已经给她倒了杯水,还加了麦乳精。 “我挺好的。就是没文化有点气短。”程庆说。 小寒挑眉,能直接说出自己的短处,那就说明这人有强大的心理了。 这和初见的那个小流氓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整个脱胎换骨了。 “文化浅就多学呗,多学学就深了,谁的知识也不是一下生就有的。”小寒换了个话题:“二大爷咋了,我看精气神差了不少。” “二大妈前头有孩子,这段时间经常上门,不是要钱就是要东西。二大妈的说法是反正二大爷没孩子,不如就供养供养她的孩子,以后老了死了也有个戴孝的人。”程庆说,“但是那孩子毕竟年龄都不小了,按我奶的话说,猪是猪,羊是羊,羊肉贴不到猪身上,捂不熟。” 第95章 我给你养老 “二大妈是真心想和二大爷过不?”小寒看了看屋里问,“你们这都是她帮着收拾吗?做饭也还是她做?” “过,她还是想二大爷过的。她来的时候就带了一身换洗衣服,说是被撵出来的也不为过。但是没人养老这事,确实是大事。”程庆中肯地评价:“二大妈人还是不错的,对我们也都挺好。” 用钱开道,能不好吗?程庆一个月给她两块钱,买菜的钱另算,估计她还能眯下点。 但他爷和他说过一句话,清水里没有鱼。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才能过得不错。 这确实有点难解。其实小寒心里有个想法,这里好几个小孩,如果二大爷愿意养一个,以后养老就不用发愁了。 但是程庆刚也说了,羊肉贴不到猪身上,人心易变,小寒也不敢轻易给人家建议。 “不是明天开学吗?为啥今天忽然说开家长会?”小寒那天电话里没有想起来问,“而且他们都上学,为啥就只明宇要开家长会?” “老师提前来家访了,明宇当时正在黑板上做算术题。”程庆拿眼睛瞟了一下摆在角落里的小黑板。 这是程庆在厂里找的破木板钉的,再用墨汁刷黑。 黑板上写着100以内的加减法算式。 黑板下面有许多粉笔头,不知道在哪里捡的。 “小五前些日子见天蹲在废品站那,竟是把小学一年到六年级的书都收齐全了。他拿回来,这几个孩子就天天搁家翻,不会的,明宇就拿着书去问旁人。他学会了,再回来教大家伙。前两排有一个人家,以前是当老师的,去年断了腿就搁家里糊纸盒。这些天几个小子就都上他家去糊纸盒,挣钱是小事,能学着东西。” 程庆端起杯喝了口水,继续说:“老师来的时候看他写题,也没咋当回事,就随口问了句,语文课文会背不?齐明宇就把二年级全部课文一字不拉地背下来了,老师当时就要见他妈。他说妈没啦,有个姐,老师就让他姐领着他先去趟学校,要和他姐谈谈。” 小寒懂了,这是老师看到好苗子了。 这不是后世补习班林立,孩子们提前被填鸭式的硬灌了很多知识进去。像明宇这样的孩子,在老师眼里称绝世宝贝也不为过。 “有人来查户口啥的了吗?”小寒问程庆。 “街道办来查了,我和二大爷都有工作,租房子不犯毛病,这几个小的,都说是亲戚,因为来这边上学,所以暂住这里。也说过去了。” “那就好。”两人正说着话,于千岩扶着小果从外面进来了。 “妈妈,你看我,我腿好了,都能跑了。”小果从外面跑了进来。 小寒惊喜:“哎哟,好了啊。这就能跑了吗?” 小寒扶着小果,抬眼看了下于千岩。 于千岩摇了摇头,笑着动了动手上的拐杖。 “大夫说我恢复的可好了。”小果点头说:“就是得再拄一段时间拐杖。” “那得听大夫的。”小寒给他介绍:“这是程庆舅舅。” “舅舅好。”小果打招呼。 程庆硬挤出来一张笑脸。 “姐夫,你快坐。”程庆给于千岩让座,又给俩人倒水。 “小伍他们呢?”于千岩接过杯子问。 “在前院糊纸盒呢。他们不是本地户,不能接这差事,就在前院张老师家糊,糊一个纸盒分他们二厘。”程庆正说着,门开了,一堆孩子们进来了。 姐姐姐夫的声音,立时在屋子环绕了起来。 于千岩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姐。”小伍蹭到小寒身边,眉眼带笑,眼里已经看不见别人了。 “小伍,程庆说你把所有的教科书都找来了,我们家小伍真聪明,真能干。”小寒一通表扬后又问:“糊纸盒累不累?” 小伍手上还粘着浆糊没洗干净。 小伍摇摇头,羞涩地笑了。他就知道姐肯定会夸奖他,喜不自胜。 “二大妈帮我们缝了书包,明宇把我们要用的铅笔橡皮和作业本都买来了。”小伍开心地说,“姐,你一会儿上我屋看看,那铅笔可好看了,作业本可新了。味儿也好闻。” 小果笨拙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不小心就往小寒这边扑了过来。 小寒吓了一跳,只能推开小伍去接住他。 “小果,你没事吧。你得小心点啊。那个拐杖得放在身边。这要是摔着了咋办。”小寒急得连声嘱咐。 齐明宇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小孩,眼里闪过了一片水光。 小果顺势靠在了小寒怀里,看着齐明宇,露出了天真幸福的笑容。随后低下头,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小寒搂着小果,挨个给他介绍人。屋里的孩子一天之内集体涨了辈份。 “庆啊,面条煮好了,咱吃饭吧。”二大妈在院子里叫人。 “哎。”程庆答应了一声说:“姐,姐夫,咱先吃饭吧。” 于千岩点了点头。 程庆和小伍出去端面,齐明宇让开门口,却倔强地不动地方。 他看见了那个小崽子的笑容,他觉得那个小崽子不是好人。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说出来的好时机。 “明宇。”小寒喊他。 他站了这么久,她现在才看见他!齐明宇的泪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出了屋子。 小寒以为屋子里乱哄哄的,齐明宇没听见她叫人,也没放在心上。 程庆端了一大锅面条进来,放在桌子上。 小五端了一盆拌黄瓜,一盆拌茄子。 二大妈端着一大盆鸡蛋酱卤。 “小寒呐,赶紧吃饭吧。”二大妈说。 “唉。谢谢二大妈,”小寒赶紧道谢,又对小果说:“小果,妈妈扶你过去,咱们吃午饭了,好不好?” “妈妈,你抱我过去。”小果赖在她身前不肯离开。 “好。”小寒没有意识到小果在撒娇,只觉得可能是人太多,孩子有点怕生。 小孩子骨头都是轻的,她轻松的就抱起了小果,把他放到椅子上,“小果,你太轻了,你得好好吃饭。” “嗯。”小果乖乖地点头。 桌子并不大,孩子们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 于千岩和程庆帮着大家捞面条,自己再加卤子和配菜。 小寒先帮小果拌了一碗,再拌自己的。 鸡蛋酱咸香,裹在面条上,把面条染上了深咖色,吃上一口非常入味。 黄瓜和茄子也拌得不错。 别说二大妈做的饭还是挺好吃的。 “你们一天能糊多少纸盒呀?”小寒问小伍。 “我一天能糊两百多个,我糊的最多。”小伍挺骄傲。 糊一天赚4毛钱,这还是他最快,别人还没他多。 “开了学就别糊了,好好学习。”小寒说。 小伍点头:“庆哥说来着,我们这段时间没啥事干,就先糊纸盒。虽说挣的少,但张老师还教我们拼音呢。等开了学就专心学习,姐,我一定好好听讲,争取早点跳级,早点念完小学,到时候我就够年龄了,修理厂那边招临时工,我就能去当工人了。” 人小心还挺大,还没去念书就先想着跳级了。 吃完饭,程庆去上班,孩子们就又去糊纸盒了。 只留下齐明宇准备和她一起去学校。 “我在这边有些朋友,我一会儿带小果去拜访拜访,顺便看能不能卖卖表。”于千岩对小寒说。 “行啊。那咱们就直接搁车站碰头吧,我五点咋也能到车站了。” 于千岩领着小果要走。 小果依依不舍地扑到小寒面前,伸高手臂搂着她的腰说:“妈妈,你早点来啊。” “好。妈妈一办完事就来找你们。”小寒不知道咋回事,这出了一趟门,小果变成糖果了,好粘人。 于千岩一走,齐明宇高兴起来。 他抿着嘴用手捏着书包带子说:“姐,我六年级的知识都学会了。” “明宇好厉害啊。”小寒吃惊不已:“数学题也学会了?” “嗯。”齐明宇心情明亮了起来:“张老师教我的。也没啥难的。” “我们明宇真厉害。”小寒夸奖,拉着他的小手细细嘱咐:“但是老师通常都喜欢谦虚的孩子,刚开学,也别太张扬,因为你年龄比一年级的孩子大一些,所以学得好一点也不显眼。但是太过了,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你没上过学,但是在社会上呆了很久,和小孩子不是太一样的,这回上学,学知识重要,但也要学规矩。老师说什么就要听什么,知道了吗?” 齐明宇看着小寒的嘴张张合合,眉眼带着温润的笑意,拉着自己的手温温热热的。 心里一热,泪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是姐说错话了吗?”小寒一惊,赶紧给他抹眼泪。 “姐,我,张老师夸我聪明,他说我以后肯定能有大造化。姐,等我长大了,我给你养老。”齐明宇哭着说。 “行行,姐等着明宇给我养老。我们家明宇肯定能有大造化。以后啊,当个大学生。”小寒笑着安慰:“快别哭了,成了小脏猫了。” “那你能不能每个礼拜天都来看看我们啊。”齐明宇趁机提要求。 第96章 小白脸 “于叔叔,咱们上哪啊?”孙成果忍着心里的担忧,尽最大力气装成无忧无虑的孩童模样发问。 “去见一个人。”于千岩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孙成果乖乖地答应了一声,不错眼珠的盯着车窗外闪过的建筑物,路牌。但他的识字量非常有限,许多字只是放在固定的位置他才认识。 有一瞬间他急出了一头的汗。 他很想趁公共汽车到站停车的时候,夺门而下,但他知道他的力量太过渺小,他跑不过大人。 跟着于叔叔下了公交车,又碰上了个赶驴车的,于叔叔又把他抱上了驴车,而他自己坐在车前和赶车人攀谈了起来。 越来越不对劲。 走到村前,看到了立着的石碑,上面写着:上合村。 孙成果闭上眼睛仔细想了一下路线,确保他只要能逃出这个村,就有办法回到家里去。 他扭着身子,小书包放在腿上,稍微有些重量。 他忽然安下了些心。 这里面的电子表应该非常值钱,比他值钱,于叔叔就算想扔他,也不会舍得扔这些表。 拨得云开见月明。 孙成果终于长吁了口气。 于千岩和赶驴车的人了解到了想要的消息,回头看了一眼小果,吓了一跳。 “小果,你咋出了这些汗,很热吗?”于千岩掏出一个黑白格子手帕,轻柔地给他抹到额上的汗,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还好不烫。 “等一会儿到了地方,叔叔给你找点水喝。” “嗯。”孙成果点头,露出大大的笑脸。 于千岩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笑。 村子很大,这是乡村,但又在城市边缘,所以人们相对来说比较富裕。 毛驴车停在了一座破烂的院墙外面。 破到连厕所的墙都塌了,在里面上厕所,外面的人一走一过就能看见全部,但估计也没有人想看就是了。 于千岩道了谢,把小果抱下车,扶着他进了院。 “叔叔,我自己能走。” “好。” 于千岩放开他,往院里走。 炕上坐着几个小青年,正在甩扑克,他们脸上没有贴纸条,但身前已经放了很多钱了。 估计有那输急眼了的,半蹲在炕上,有了好牌,啪的一下甩在炕桌上,气势如虹。 大家都没注意到院外进来人了。 王春喜今天运气超级好,打得正起劲。 这会儿正是社员们上工的时候,搁家呆着的,除了走不动道的老人小孩子,就剩下不学好的,几乎都在他这里了。 所以他也压根没想过,这会儿能有人来他这破家。 但他不知道咋想的,忽然脑袋转了一下,就看见那个阎罗王踩着午后的太阳,闪着金光朝他走来了。 他赶紧下地,一脚地下,一脚炕上,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这不年不节,你这是干啥。”炕上的牌友哄堂大笑,“你就赢了这点小钱,不至于就要挠道子吧。” 王春喜心想你们懂啥,这位大爷可不是好惹的,外表看上去小白兔,实际上大灰狼。 昨儿个他上街,正正赶上牛四力被游街。 胸前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用红色画了个大大的叉。 大喇叭里播着他们的罪行,车上还有别的人,他不认识。 牛四力的罪名有偷窃,销赃,还有倒卖巨额粮票等等。判处死刑。 他赶紧扭过脸去,不敢让牛四力看见他。 当初有一个小白脸,操着一口南方话,软懦巴叽的来找他,他没当回事,三下两下就被套出了是谁在大量的卖粮票,并且他为了显示自己知道的比别人多,还说了牛四力有后台,是粮食局局长,那粮票就和他家压水井的水一样,啥时候压,啥时候有。 结果不过一年的光景,牛四力就因为倒卖粮票数额巨大被定了罪,他直觉这事和那个小白脸有关系,这两天心神不定的,没想到怕啥来啥,这小白脸,他是咋知道他家在哪的啊! 第97章 会会老朋友 于千岩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随意自在。 一个小孩子跟在他身后,还拄着拐杖,这一幕很神奇,如果于千岩的性别换成女,这不妥妥地认亲现场嘛。 “大喜,这人谁啊?”炕上的人看见外人来,都赶紧把自己面前的钱扫进口袋里。 “哎,你妈的,那是我的钱。” “废什么话,这钱上有你名啊,有你名,那也是我赢的。” 还有人浑水摸起了鱼。 王春喜好容易爬起来,迎到外屋地,于千岩就进来了。 “好久不见了。”于千岩笑着打了个招呼。 王春喜打了个冷战。 挤出笑脸说:“哥,哥,你,你认得我?” “咦,咋不认得,我是专程来感谢你的呀,前天我听收音机里说,有人倒卖巨额粮票被。”于千岩用手指了指王春喜的太阳穴,说:“呯,了。” 王春喜差点跪下,含混着说:“哥哥,你是我亲哥。快坐快坐。这小兄弟是?” 王春喜看着小果问。 “我儿子。对了,他渴了,你帮他倒碗水喝。”于千岩看了看炕席,嫌弃地微皱了皱眉,站在了地上。 “哎,好。”王春喜看见了,赶紧去外屋地捡了最干净的碗,又放盆里洗了洗才倒了碗水端了进来。 牌友们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都傻眼了,这啥情况,他对他爸妈也没这么殷勤过。 “谢谢叔叔。”小果爬坐到炕沿上,端起碗,认真地喝水。 “哎,不谢谢。”王春喜接了句。 “这些都是你朋友?”于千岩微笑着看了一眼已经下了地的牌友们。 都是一帮小年轻,二十岁右右。 “嗯。没事儿一块打打牌。”王春喜搓着手。 牛四力并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帮派里的,如果知道牛四力进去有他的原因,那他是嫌命太长了。 他后面也悄悄打听过,那个帮派还没有被动分毫。 “喜子,这谁啊?”一个年龄最大的,左胳膊有点残疾的男人问。 他的左胳膊只能保持弯曲的状态,并不能伸直。 “大强。哥,他是大强。”王春喜笑着和于千岩介绍,他哪知道于千岩是谁啊,这小白脸也就在他摊上买过些粮票布票,打听过些消息,根本就没有来往好嘛。 “我叫于千岩,凌河县平山村人。是喜子的朋友。”于千岩伸出手去和大强握手:“你好。” 大强有点懵,因着这残疾,陌生人看他无非是同情或是嘲笑,再没有第三种表情了,但今天他见到了第三种,他被当成了一个正常的人来对待。 大强下意识地把手在身上蹭了蹭,伸出手和于千岩握了握。 于千岩的手干燥有力。 这握一握手,好像就拥有了力量。 “于哥,这些都是平常一块玩的,这是徐全雨,这是朱二东。”王春喜顺势给大家都介绍了一下。 这帮人还没这么正式过呢,都有些扭捏,不知道谁起的头,也都上来和于千岩握了握手,气氛有点奇怪,但也还不错就是了。 “哥,你坐。”王春喜把炕桌推开,不知道从哪里拎了条围巾子,把炕席上的土扫干净。 于千岩坐了下来。 “哥,你是要买啥吗?”王春喜试探着问。 “你们现在都卖啥?”于千岩反问。 “这几天公安那边不知道发什么疯,南边桥下头,西关小树林那边天天的巡逻,谁也不敢往那去了,这不,只能窝家里打牌。”王春喜抱怨了句。 他胆子小,也就倒腾点票券啥的,对个缝,刚够个吃喝,屋子里其它人,有的卖个扣子,针头线脑啥的,钱是赚了点,但现如今也都压货上了。 不知道谁比谁更惨些。 小果喝完水把碗放在炕桌上,悠闲地晃悠着小腿。 “小果,你把表拿出来。”于千岩冲小果伸手。 “哎。”小果掀开自己绿色的书包盖,拿了一块于叔叔手上戴着的表出来。 于千岩接过来递给了王春喜:“看看咋样?” “这是啥牌的表,我还真没见过呢。”王春喜接了过去,手往上抬了抬:“这玩意咋这么轻?” 他也卖过贼脏,知道手表的重量。 “这是广州那边带过来的电子表,里面装的是电池,所以轻。” 屋里的人不管咋说也算是走在时代前沿的人,眼光还是比照寻常人要强一些。 传看了一圈,强子问:“于哥,这表多少钱?有多少?” “朋友带过来的。一块60块钱批发给你,但你不能低于88块钱往外卖,另外再要点票,2斤粮票,2尺布票,随你。”于千岩说。 “上海牌,搁百货大楼里,得120块钱吧。”朱二东拿在手上看着。 “还得十张工业券。那玩意,我对个缝,得20斤粮票能换。”王春喜说。 “哥,这和你手上戴的一样吧。”徐全雨问。 这里面就数他长得好看,瘦瘦高高的,面皮白皙。 于千岩点头:“这是男式的,还有女式的。一共有五种,你们要多少块?” 于千岩也不和他们打交锋,他过来就是和他们做生意的。 几个人互相照亮了几眼,看着那个小男孩从书包里掏出另外四款手表,也不做他想了,迅速在脑子里打起了小算盘,哪些人可以上门直接去卖,哪些地方能摆一摆小摊,这玩意占地方小,被发现了公安都不一定管。 “哥,我倒是想多要点,可我没那么多钱。”王春喜挠了挠头,虽说在小伙伴面前露家底不大好,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谁知道于哥手里到底有多少货,万一要少了,这挣钱的机会不就从眼前溜了。 “你给我拿5块吧。”王春喜说。 “行,要哪种?”于千岩问。 “就你手上戴的这种就中,这个好看。”王春喜已经想好销路了,他也是有上家还有同行的,这表拿过去,肯定马上被抢光。 “行。”于千岩也痛快,接过小果递过来的五块男表,说:“每块表都赠送了一块电池,现在里面这块咋也能走一年,再过上半年吧,我安排人在市里支个修表摊,到时候能免费给买这表的人换电池。另外,这表只要不是人为故意弄坏的,你把表拿过来,我给你换新的。” 徐全雨刚想问这表要是块了咋整,就听到了解答。 另外俩人就没想到表这玩意还能坏,这会儿听了,也没太往心里去。 “于哥,我拿三块,我要女式的。两块圆的,一块长方形的那个。”徐全雨说完从身上掏钱,呃,是从鞋底的鞋垫底下掏钱。 难怪这些人上炕也不脱鞋,把炕整得埋汰死了,敢情鞋是银行啊。 他从两只鞋垫底下掏了100块钱出来,一只里面放了五张大团结。 又探进裤子里,从裤衩子里面缝的口袋里掏了一叠大团结。 叠在一起,沾了口唾沫数了十八张,再把剩下的钱重新塞回去。 “于哥,一共180,你点点。”徐全雨把钱递给于千岩。 于千岩淡定地接过了钱,也没数就递给了孙成果。 “小果,钱放你书包里。” “嗯。”孙成果看着这位叔叔的藏钱方法,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爷爷最多把钱装坛子里放墙洞里。 妈妈就更没啥新鲜的了,塞进被柜最下面的被子里,包上布放在柜子最下面,就算藏了。 他把钱整理好,整整齐齐地放进书包里,末了还拍了拍。 王春喜的钱和小果爷爷的藏钱方式差不多,他把钱放坛子里,塞进了外屋地不用的那个灶坑里。 此时扒出来,外面都是灰。 他给于千岩数了300块钱。 什么都是需要烘托,这会儿两个人毫不犹豫地买了表,另两个人急得脸都红了。 徐全雨凭着脸好看,在黑市上干的是相当于中介的活,有人来,他就上去打听人家要买什么,再带到他相熟的人那去,那人卖了就给他点跑腿费。 他从来不压货,所以他身上都是现钱。 但是许大强和朱二东不一样,他俩是靠摆摊的,有些是跟着大户进的货,有的是个人来卖,他觉得合适就收下来,转手再卖,结果这两天不能出摊,钱全被压在货里了。 “哥,我钱全压货里了,我拿货和你换成不?”大强问。 卖一块表轻松挣个3、40不成问题。 他收过几块表,不是好牌子的,最多七成新,七十收的,卖九十还抢呢。 “你有啥货?”于千岩问。 第98章 记账 大强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牡丹烟,我有一条。其他都不是啥值钱的东西了,不过,不过那些东西都是快货,摆出来就能卖掉。” 大强找补了一句,这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总共能值多少钱?”于千岩问。 “三百块钱能有。”大强咬着牙说了个数。 他打算要是于哥压价,他就再退让一步,说值200。 “行,你把货押我这,我给你拿五块表。”于千岩很爽快。 “那于哥,你等等,等我回家拿去。”大强没想到于千岩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胸膛起伏了两下,就夺门而出了。 朱二东一看,二话不说也跟着往外跑,跑了一半觉得不对又窜了回来:“于哥,你等我,我回家拿货去。” 朱二东喘着粗气说。 “行,你去吧。”于千岩笑着说。 “于哥,你是咋找到我家的?”王春喜心里还是很不安,他小心地打探着。 于千岩心想,我办事之前不打听好,咋能随便出手。 “我那天去小树林的时候,听见有人管你叫大喜,还让你帮他把他买的细粮带回家。后面他和人说话的时候,说他是上合村的。我猜你们俩应该是一个村的,今天正好往这边走,和赶驴车的打听了一下,他就告诉我你家住哪了。” 其实是于千岩在黑市转悠,看谁在倒卖粮票的时候注意到了几个人,其中之一就是王春喜,他悄悄地跟了这几个人一两个月,摸清了家在哪里,何许人也,脾气性格 ,才挑中了王春喜,并且顺利地把他想要知道的东西给炸了出来。 王春喜半信半疑,哪有人在黑市上买东西让他捎回来过啊。 但看于千岩说的认真,又不禁怀疑是不是时间太长,自己记错了。 但是现在于千岩给他挣钱的机会,也算一条船上的人了,他应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了。 下意识地升起了一个念头,他得好好卖表,别让于哥把他给卖了。 开完家长会,小寒和齐明宇往家走,齐明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悄悄握住了小寒的手,看小寒没有闪躲,而是自然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心里就像有一股泉水一样,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 他的心情飞扬起来,走着走着,握着小寒的小手情不自禁地上下晃动起来。 王老师让他直接读三年级,让他每天晚上晚走一个点儿,给他补一二年级的知识。 他不用和别人一样,和一群小萝卜头挤坐在一个教室里了。 小五肯定羡慕他。 就是姐立时送了老师一块手表,让他心疼的直咬牙。 这表一看就贵啊。 没事,等我长大了,挣了钱给我姐买十块钱,不,买三十块表,一天带一块,一个月都不重样。 小小的齐明宇立下了奇怪的志向。 “明宇,你也别有心理负担,你就认真的学,不要贪多,反而嚼不烂。有些东西需要的是时间,比如写字。字代表人的门面,你一定要把字写好,知道了吗?”小寒嘱咐齐明宇。 “我知道了姐。我一定好好写。”齐明宇点头。 小寒把他送回了家,又认真叮嘱了小五,怕他知道齐明宇跳级了,有心理不舒服,还开导了一番。 “姐,我不眼气。我,我脑子也不是多好使,让我上三年级,我也学不来。”小五挠了挠脑袋。 “谁说我家小五脑子不好使,我家小五最聪明了。”小寒笑着说:“王老师是个好老师,认真负责,你年龄大,个子大,到了学校多帮老师干点活。等过个半学期,姐再和王老师商量,看能不能给你们都补补课,这样争取一年之后都跳级。” 小寒说完又觉得自己给人带来了压力:“不跳级,慢慢学也挺好的,学的扎实。” 小五点头,骑上三轮车送她去汽车站。 她到了汽车站,卸了东西,等了一会儿,于千岩领着小果来了,他们是直接坐着一辆公共汽车来的。这辆应该是开到郊区的公共汽车了。 “妈妈。”小果跟着于千岩走的这一会儿功夫,心里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一样,高低起伏,这会儿看见了亲人,泪都忍不住要下来了。 小寒摸着搂着她腰的小果的头,笑着说:“小果咋了?” 于千岩也不知道。 直接坐了回村里的小客车。 把东西搬回家,孩子们都回来了,正趴在炕桌上写作业。 “妈妈,于叔叔。”牛牛和多多坐在炕上喊。 毛毛坐在小寒婆婆怀里,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小腿蹦哒的特别有劲。 “你要踩死我啊,毛毛,你把你奶踩死了,可就没奶了。”小寒婆婆训她。 她好像听懂了,把小脸贴上了她奶的脸,来回蹭了两下。 “哎哟,这个小人精。这以后可不得了。”小寒婆婆心一下子就软的一塌糊涂,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 秋荷刚从外面进来,看着小寒抱着的布卷。 “大嫂,你这是要做啥?” 小寒婆婆也看见了,这会儿且不说有没有钱,想买这一卷布,那布票得用多少啊。 这人有的时候,有一毛花八分,那是败家,但当你有十万,花一千,那就是有能力。 在她婆婆眼里,这就是儿媳妇有本事,不会觉着败家,反而会觉得这个人可以依靠,很安心。 “这是黄亦然白给的布,有点毛病的。”小寒把布卷放在炕上,略展开一下让秋荷看,“一会儿咱俩合计一下,看能不能做几件衣服,到时候给她一件就行。” “行。”秋荷点头,“于哥,今晚吃啥?” 秋荷问正抱着多多的于千岩。 “烙点饼,做个汤吧。做这个饭快。”于千岩说。 “毛毛干爸送了两块豆腐来,那就整豆腐汤吧。”小寒婆婆说。 “行。”小寒把牛牛抱下炕:“牛牛,你去招呼你爷,晚上上咱家吃饭。” “哎。”牛牛答应一声,穿好鞋,看着小果的腿说:“小果,你和我一堆去。” “那你走慢点。”小寒看小果看她,点了点头嘱咐了句。 两个小孩子欢呼起来,往院子外走。 吃完饭,小寒婆婆把毛毛带走了,晚上和她睡。 秋荷带着多多睡她屋,牛牛和小果疯跑了一天,也累坏了,躺在炕上睡着了。 因着小果的腿伤,小寒还没让俩孩子住新屋子。 小寒去了于千岩的房间,于千岩整理账本,小寒坐在他对面,画草图。 她没学过服装设计,但她画过许多人物。画一个大致的服装样式,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块布是上下各有两行跳了针,无论是做衣服还是做裤子,都会出现在中间部分。裁掉两边,中间部分不够做衣服的。 她想做一件套裙,外面是长袖外套,里面是一件无袖收腰长裙,到小腿。 秋荷说按那样设计的话,外套里面的裙子就不用管了,不系扣子,露出来的部分不是特别明显。 但外套和裙子下摆就会各有一道,也不宽,就二指,但是纵横一圈。 要是直接做了衣裳,猛一打眼,还以为衣服破了呢。 小寒画好之后,想了两种解决方案,一种是裁掉这条跳针的,用好布拼接一下。另一种方法就是在这条破损的地方绣一圈花。 倒也不用多精细,就是用明黄色的线绣玫瑰花的外框,这些跳线的白色,就当做花蕊了。 于千岩写完最后一笔,又掏出钱来开始对账。 小寒画得累了,偶尔抬头休息,就瞥见了这个清楚明晰的账目。 一共2000块。 自用:于1。章1。罗1。 8月28日。 秦老师 1块 60元。 谢大姐 2块 132元。 8月30日。 同学家长 3块 264元 4尺布票 2斤粮票。 乘务员大姐 1块 88元 2尺布票 黄亦然 1块 88元 2尺布票 百货商店王大姐 6块 600元(欠款) 上合村王春喜 5块 300元 上合村大强 5块 300元(欠款,压一包货作为抵押) 上合村徐全雨 3块 180元 上合村朱二东 2块 120元(欠款,压一包货作为抵押) 正赶上于千岩点完了钱。 他点了下头说:“874块钱,正正好。” 小寒托着下巴看着他笑:“于老师真厉害。” 于千岩笑了,轻挑了下眉问:“哪里厉害?” “文能教书育人,武能赚钱养家,何止厉害,乃奇才也。” 于千岩眉眼舒展,很是受用。 他用笔敲了敲本子说:“这几个人是在黑市上倒买倒卖的,这些日子严打,影响了他们生意,很愿意卖电子表,估计靠他们四个人,咋也能卖上个一两百块。” “黄亦然介绍的王大姐本身就是卖表柜台的,我觉得她能是个销售大户。卖上个一两百块应该也不是问题。”小寒想了想又说:“我明天去找她收钱,看她那边啥情况。” “还是有点慢。”于千岩凝起了眉,“我明天就开学了,这个礼拜天,我再找找别的路子去。” “礼拜天谢大姐要来,你也别出去了。好东西不愁卖,你别太着急了。”小寒把本子递给他说:“你帮我看看,绣成这样的花好看,还是直接替换成布条拼接好看。” 于千岩接过去认真看了看说:“绣成花好看。或者下面一圈用最薄的那种纱布缝一圈不知道好不好看,我看百货商店里有卖和这布差不多颜色的纱布子。” “哎,可以试一试哎。”小寒眼前一亮。 于千岩用布把钱包起来递给她。 “锁你这边吧。你这屋平常来的人少,把贵重东西都放你这,安全点。” “也行。”于千岩收回了钱,把钱锁进去了柜子里。 小寒画了三张草稿图,准备明天早上拿给秋荷,让她和黄艳秋商议一下,看哪种好看,就按哪种做。 第99章 卖馒头的大姐 小寒现在已经有非常标准的作息了,日落而息,日出而作。 结果总有人比她起得更早。 “哦豁,秋荷,你几点就起了?”小寒望着晒了满铁丝线的布条问正在大盆里洗涮的秋荷说。 “我五点起来的,这会儿早起有点凉,就起来烧烧炕。”秋荷说。 于千岩提着粪几子,从外面进了院,把粪倒在墙角的粪堆上。 呃,都比自己勤快。 点火刷锅,切了半颗白菜下去,加点粉条炖上,上面放上篦子,打了六个鸡蛋,搅散加水,做炖蛋,再从碗橱里翻出昨天做的大饼子,也放在篦子上。盖好锅盖。开始专心烧火。 于千岩洗完手,换好衣服,从后面柜子里拿了两棵葱,把有点蔫巴的葱叶揪下来洗干净,放到盘里,再从酱缸里捞点芹菜叶和豆角切好,放到碗里,放上香油调调味道后端上饭桌。 孩子们都起床了,小寒看着他们洗漱。 等秋荷终于把那几袋子布条都洗干净了,饭也准备好了。 院子里就像是布条开会,各种颜色形状,不一而足。 吃完饭,小寒送小果去上学。 小果已经是小学生了,因为户口的问题,他只能在村里的小学上学。 于千岩骑自行车带着多多和牛牛去镇上上幼儿园。 村里的小学在大队部旁边,一到六年级,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 校长和老师都站在校门口迎新。 高年级的同学戴着红领巾站在老师旁边。 还有人骑着自行车送孩子来上学,应该是邻村的。 小果背着军绿色的书包,拄着拐杖进了校门口,立刻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迎了过来。 “你是孙成果同学吧?” “嗯。”孙成果抬头看着老师。 “你小心点啊,要老师扶你吗?” 孙成果摇摇头。 回头看了看站在校门口的妈妈,自己往教室走。 小寒看着他走到了最里面一年级的教室,校门口的老师和学生都回教室了,才往马路上走。 到了市里刚下车,买她表的那位售票员大姐就朝着她跑了过来。 “大妹子,可算是等着你了,你再不来,我就得跟车走了。”大姐喘着气说。 “咋了姐,你慢点说。” “我戴的这块表,你别说,可惹了红眼病了,那都是朝我要的。我哪有那么大能耐给啊,就替他们来问问你,妹子,你这还有不?”售票员大姐快人快语。 “有,大姐,你要啥样式的,要几块?”小寒边问边把五块样品拿了出来。 “最大的这块,三块,这个小玩意,两块。”大姐说的小玩意,是女式的长形表盘的表,样式比较特殊。 “还有这块,五块。”大姐又指着表盘小一号的男式的表说。 “有不?”大姐问。 “有。”小寒点头,把她要的表全数掏出来。 大姐看她真有货,高兴起来,开始掏钱,掏票。 “大姐,你给我572块钱就中,票也不用给我了。”小寒算了算说。 “啥玩愣?”大姐愣了,“这咋说的?” “你买一块就是零售价格,你买十块那就是批发价格了,批发价60块钱,不要票。但你往外卖,不能低于88,票也得收。”小寒看着大姐拿着钱的手顿住了,满脸纠结的样子,赶紧说:“大姐,你千万不能破坏我的零售价格,千万不能给别人便宜,不然我就没法干了。” 大姐想了想严肃地点点头说:“妹子,我明白了。大姐指定按你说的干。那这一块,还给我退钱了?”大姐指了指自己腕上那块。 看小寒点头,她略激动地说:“哎哟,大姐可谢谢你了。” 细算了一下,这一笔挣下来,够她跑五六个月车了。后知后觉地激动了起来。 小寒数好钱,放进布袋里。 “大姐,你以后再找我拿货,一块也按批发价给你。” “真的?我就说你这大妹子能处。”大姐高兴的直拍大腿。 后面汽车喇叭嘀嘀响了起来。 “哎哟,人家司机催了,我得赶紧走了。” “嗯,你去吧,大姐。要是还要表的话,下个礼拜一早上,还是这会儿,你跟这等我。”小寒和她约定。 “中。”大姐揣好表,赶紧跑了。 小寒把布袋搂在怀里,坐上公交车去电影院。 她忽然想起,指点她挣第一桶金的,卖馒头的大姐,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那卖馒头,她想看看能不能把她开发成她的代理。 下了车发现,大姐果真还在那。 她认得大姐,大姐却不认识她了。 也是,她的变化实在是太大,那会人是肿胖的,精神头也差。这会儿消了肿,天天收废品,身体也变得精壮了。 “卖馒头喽,白面馒头, 8分钱一个。同志,买个馒头不?”大姐看她走过来叫卖。 小寒早上吃的挺饱,这会儿确实不饿。 但还是买了十个馒头,准备带回去晚上吃。 见是大主顾,大姐很开心,拿着牛皮纸包往里装馒头。 看着这个牛皮纸糊成的包装袋,小寒眼睛亮了,这粘上一个带子,上面画上香酥鸡,不就是妥妥的一个好看实用的包装袋了嘛。 “大姐,你这最近生意咋样啊?听说最近严打啥的。”小寒接过馒头塞进袋子里和大姐聊起天来。 “最近游街的一拨跟着一拨,好几个都要吃枪子。”大姐摇着头说:“不过,小年轻们都老实了,不偷鸡摸狗的,都出来看电影了,我这生意反倒好了些。” 大姐还挺实诚。 “大姐,我朋友从广州那边带了几块电子表回来,就我戴的这样式的,你说晚上摆摊卖卖的话,那些小青年们能不能买?” 大姐看着小寒腕上的表一愣,“啥是电子表?这玩意多钱?” “就是这表里装的是电池,比机械表轻。你试试。”小寒摘下自己表递给大姐。 大姐接过去后掂量了一下,是飘轻的,比百货大楼里卖的表轻不老少。 小寒帮大姐戴上。 “大妹子,这是九点四十……三分了?”大姐不确定地问了句。 “对。” 有了这个表,那可太方便了,不用时时注意广场的大钟有没有敲整点了。啥时候回家做饭,也不用估摸了,虽然她估摸的差不多,但有了表,谁还愿意估摸啊。 “这得不老少钱吧!”大姐问。 “我卖你60块钱一块,五块起卖。你卖别人不能低于88块钱,再收票,2尺布票,2斤粮票,随你。” 啥玩意儿,卖一块表能赚28块钱,她卖半个月馒头也挣不了这么多啊。 “这,我卖谁去呀。” “晚上卖给那些小年轻。” “你咋不自己个儿卖啊。”大姐赶紧把表摘下来,怕遇见骗子了。 这会儿骗子招数可多了,防不胜防。 小寒接过来戴好说:“大姐,我是农村的,晚上在这呆得太晚了,回不去家了。” “这样式啊。”大姐心中忽然涌出了作为城里人的自豪感,“我家就跟这附近住,我多老晚回家都行,让我男人来接我就中。” “大姐你好福气,有个好姐夫。”小寒夸赞。 “你姐夫那人没话说,就是老实。老实人吃亏。”大姐念了一句,收了话头说:“五块也得300块,大姐一时间也拿不出那老些钱来呀,再说,这表要是坏了可咋整?” “你先拿两块先卖着,我下周一还来,还是这个点,我到时候来找你。来的时候再给你带两块。只要不是有人故意整坏的,我包换。”小寒说。 “那行,那你等等我,我回家拿钱。”大姐说。 “行,那我等你。”小寒把包放在泡沫箱子上,帮她看摊。 大姐转身就往家走。 大姐转进胡同,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心里忽扇了一下,那可是一箱馒头啊,不对,还有一辆自行车啊,要是人家给推走了可咋整。 大姐腿一软,赶紧扶着墙站定。 她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泪一下子下来了,她这全部的家当啊。 她恢复了一下,就往回走,可是心里又想,如果是骗子,那指定东西都没了,如果人家不是骗子呢,那自己空着手回去,也不好看啊,让人家咋想。 她咬了咬牙,抹了把脸,依旧回家拿钱,只是跑得更快了些。 电影院前广场上的喷泉开始喷水,人们开始往这聚集。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问她这是卖啥的。 小寒索性拿了自己的一个馒头出来摆在泡沫箱上。 有人问价,小寒知道就直接报了价,还真成交了。 等大姐呼哧带喘地跑回来时,先看见人没走,一喜。心想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人家不是骗子。但看着小寒在卖她的馒头,心又一紧,这要是让她眯下点钱可咋整。 “不好意思,卖完了。明天还搁这,您老明天早点来。对,这馒头用料扎实,好吃。”小寒和拄着拐杖的老人闲聊。 “老大爷,我下晌还来,三点来钟您再来。还搁这儿。”大姐赶紧对大爷说。 “哎,好。那我下午来。”大爷对小寒说:“小姑娘,你不错,品性好,口才好,心地还好,以后有大造化。” “谢谢大爷。”小寒笑。 “大姐,有人来买馒头,我就给你卖了,钱在这,你数数。”小寒说:“白面馒头卖了42个,两面馒头卖了五十个。” “你都卖光了。”大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寒说的卖完了,是全都卖完了,她这一百多个馒头,一般得卖到十二点才能卖完,有的时候还得剩几个。 “嗯,都卖没了,今天人特别多。”小寒说的口都干了,她很想喝一口水。 大姐数了数钱,一分不少。 第100章 香酥鸡宣传画 小寒收了大姐的两块表钱,又去了黄亦然那,她把自己画的图交给黄亦然让她选。 王大姐王秀琴早望眼欲穿的盼着她了,看她一来,就把她拉进了小仓库里。 “章同志,这是600块钱,你点点。”大姐把用报纸包着的一厚叠钱递给她。 每一百张用一根绳子捆了一下。一共六捆。 小寒认真的点了一遍。张数太多了,点着点着其实就乱了,但她装作点数清楚了的模样,点了点头。 直接用报纸包好塞进包里。 大姐不至于在这上头坑她。 “再给大姐拿十块表,你今天带了没?”王秀琴看她装好钱,出声问。 “大姐你卖的这么快!”小寒都吃了一惊。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吧。 “不瞒你说,我妹子在朝阳那边的供销社卖货,那边娶媳妇不大容易,女方都要求买表,这表价格便宜,放在聘礼里也不掉价。昨晚她正好在我妈家,看到这表,就打算带几块回去卖。” 王秀琴解释了一下。 虽说是给女方的聘礼,但她妹子只要男式戴的,表盘最大的那款。 女方要是能赔回来,估计也是给男人戴。 黄亦然喜欢缝纱巾的那款,并自掏腰包买了淡黄色的纱巾。 “小寒,你这小脑袋瓜子咋想的呢,这身衣服做出来,正好中秋节穿,到时候我爸那边的亲戚,哼~~”黄亦然看着这两三张图喜不自胜。 “保准你是中秋节最美的小公主。“小寒笑。 “说啥呢,可不兴瞎说。“黄亦然嘴角的笑压也压不住,但还是指出小寒的问题:“啥公主少爷的,这会儿可不兴说这个。” 小寒严肃地点头,表示记住了。 告别黄亦然,小寒去了市医院。 今天早上看见铁线上晾晒的那些布条,她忽然有了个想法,她打算做一批发圈。就是皮筋外面缝上花布,又能起到装饰作用,还不夹头发。 她不是还从广州进回来好多珠子吗,正好可以再串一些在上面,能多卖点钱。 这会儿还没有便宜的塑料皮筋,但却有一种替代物,那就是避孕套。 这玩意便宜,并且弹力极大,是做发圈的不二良品。 她没啥不好意思的,倒是给药房的大姑娘整了个大红脸。 “你为啥要买这个?”年轻的工作人员问。 “我生了仨孩子了,不想再生了。”小寒面不改色的回答。 对方一时语塞,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直白。 “只能按盒买,一盒1块钱,里面有100只,要多少?”工作人员问。 “来五盒吧。”小寒说完,看对面人脸都快红爆了,赶紧解释:“我小叔子家也和我家一个情况,我给她们带一盒,剩下的给我们村妇女主任,她应该也需要。” 听说帮忙捎菜捎粮的,咋还有人帮着捎这玩意的啊。 但人家理由正当,又是村里的,进城一趟不容易,也有这种可能,关键是,她咋好意思和人家说她是来买这个的啊。 小寒付了钱,把避孕套一股脑的装进了袋子。 袋子鼓鼓囊囊的,背在身上,反而不是特别显眼了。谁能想到这一大布袋子里面,竟然装满了钱。 中午前就回了村,还赶上了接小果放学。 小寒婆婆煮了高粱米饭,炖了一大锅秋茄子土豆豆角。 小寒不在家的日子,她是舍得不吃那些细粮的,每次小寒说,她答应的是非常痛快。即使做了细粮,她也不是特别舍得吃,每次吃个半饱也就摞碗了。 “你咋回来了?我以为你得下晚才能回来呢,煮的高粱米饭,要不,我让毛毛干妈那给你买碗豆腐,炸个豆腐酱吃吧。”小寒婆婆知道她不爱吃高粱米饭,赶紧说。 “我去吧,我买馒头了,我给那头送俩。”小寒把馒头拿出来,坐在炕上的毛毛早伸着小手让她抱,无法,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开于千岩的柜子,来不及收拾了,她把包直接锁进柜子里。这柜子里摆着她上回收回来的高中课本,还有那些比较厚的书,再就是钱、表和账本了。 整个家里最值钱的都在这了。 “那别多买啊,一块就中。”小寒婆婆嘱咐。 “行。”小寒点头,对小果说:“小果,你赶紧坐炕上歇一歇腿。” 小果乖乖地点头,上了炕从书包里把今天新发的书掏了出来,爱惜地翻开,开始读课文。 无非就是人口手,上大人之类的,还有为人民学习,长大要当工农兵这些。也不算课文。他按老师教的,拿着小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点读。 毛毛干妈刚从地里回来,在家门口看见毛毛,脸上立刻漾出笑脸来,声音都夹了起来:“毛毛,想干妈了没有?” 她还没怀上,看见毛毛那个亲哟。 毛毛伸着小手就朝她扑了过去。小孩子是最会分辨善恶的,谁对她好,她就跟谁好 “干妈身上埋汰,等进了屋的啊。” 说完话,她都顾不得和小寒打招呼,直接窜进了院子,换衣服去了。 她男人王哥从后面过来,肩上扛着两把锄头。 “毛毛,看看干爸,猫。” 这位大男人,比他老婆还夹,不忍卒读,小寒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了。 毛毛被逗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孩子特有的笑声,非常具有感染力,所有的大人都忍不住露出笑脸来。 一路逗着她进了院子,黄嫂子换完衣服出来,一把抱住毛毛,一边亲一边数落:“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不说想着干妈,干妈不去看你,你就不来看干妈了。下回呀,你想干妈,你就哭,就指干妈家院子,你奶就带你来了。” “记住了没。”黄嫂子说得可认真了,毛毛搂着她的脖子,用自己的脸贴她的脸。 这招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但是百试百灵,就没人一个人能抵抗得了的。 “我的亲亲闺女啊。”黄嫂子心都化了啊,小声教她:“毛毛,来叫妈妈。“ “momo。”毛毛无意识地重复了句,黄嫂子兴奋得大声和大家说:“喊我了,喊我了,你们都听见了没,喊我妈了。我们家毛毛啊,可真尖啊,这以后不得了啊,得当科学家。” 黄嫂子她婆婆笑着招呼小寒。 “婶子,这是刚拿回来的馒头,给你带俩尝尝。”小寒把装着馒头的碗递了过去。大馒头白胖白胖的,两个就装了满了二大碗。 她倒也不和小寒客气,主要是小寒有啥好东西,都会想着送过来,她已经习惯了。 “今天还剩了一块豆腐,你装了去吧。”黄嫂子婆婆说。 “中。”小寒点头。 “毛毛中午搁我家吧,我下午不出工了,能带带她。”黄嫂子说。 “也行。”小寒把毛毛留下,端着碗出了院子,只能听到毛毛咯咯咯的笑声,王哥也换了干净的衣服,正举着她满地飞呢。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小寒没听到孩子哭声,还有点小小的失落。 回了家,小寒婆婆看毛毛没回来,也没多问,把菜从铁锅里盛出来,炸豆腐酱。 把大葱白切成长段,拿豆油炸了锅,下酱炒香再下豆腐和葱,翻炒几下,添水煮开,豆腐酱就做好了。 小寒不爱吃葱蘸酱,嫌辣,但是葱炒豆腐里的大葱,她却爱极了。 吃完饭,送小果去上学。 “妈妈,我能自己回家,你晚上不用来接我了。”小果说。 “等你扔了拐杖的。” 晚饭后,于千岩在灯下记账。 小寒边报,他边记。 “昨天送了明宇老师一块,忘和你说了。”小寒报备,于千岩点头,自用里添上一笔。 “卖车票那个大姐,今天朝我买了十块,我把第一天她买表的差价给她退了,都按60给的她。百货商店王秀琴大姐又买了十块,说是她妹妹带回朝阳去卖。电影院前面卖馒头的大姐买了两块。” 小寒边想边说:“哦,对了,安排小伟去学修表的事,冷书记咋说?” “我给文哥拍电报了,等他回信吧。”于千岩收好账本,把小寒的包拿出来,准备把钱也归拢好。 “哦。”小寒点头,摊开画纸继续完善衣服。黄亦然的是缝纱巾的,小寒和多多做同一款式,用线绣玫瑰花。 剩下的布正好能给秋荷做一套,秋荷的是用同款布拼接的。中秋节了,她要去对象家,正好穿。 黄艳秋给算的用料,应该是够的。 弄好后收起来,又摊开画纸,她准备给香酥鸡画宣传画。 这个时代的画也有这个时代的特色,简单直接就行。 于千岩一掏就掏出来一盒避孕套,他手一抖差点没把东西扔出去。 他在他爸的柜子里见过这东西,那会有许多小朋友还会拿这玩意当气球吹。 于千岩不知道小寒为什么买这个,偷眼看了看小寒,正努力地打草稿。他想了想没动这个,把里面的钱掏了出来。 和账本上核对无误后,把钱放在一起,锁上柜子。 等他拿出教案开始备课时,小寒已经功好了草图。 她画了一只做好的香酥鸡,再画一张凳子,上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这种衣服在这边很常见,因为这边也算是一个重工业城市。 另一个人穿着黑色的中山装。都是浓眉大眼,一脸正直。比较符合这个时代人的审美。 他们每人手里都捏着一只鸡腿,虽然鸡腿还没上色,但看着就好吃,看着就引人垂涎。 下面配上大字:香酥鸡,旅途相伴之佳品,馈赠亲友之好礼。 地址:锦市凌河县平山村村委。 电报: 挂号: 下面两个都空着,到时候让他们自己填上就行。 再画包装袋上的图。 包装袋上除了香酥鸡,画了一家三口吃鸡的画面。字不变。 画好之后,她拿上彩铅开始上色。 于千岩已经备好课了,看着她画了一会儿,明白了她的意图,说:“我帮你上色吧?” “好啊。” 小寒正画的手酸呢,她拿出一支黑色的铅笔说:“你把所有人的头发都涂成黑色的。” 于千岩点头。 灯光下,两个人头碰着头认真的画着。 “为啥画两张不一样的?”于千岩问。 “这一家三口的,可以放到礼品袋上。我今天看到有牛皮纸袋,直接印到袋子上,这样提着送亲友,送长辈,还是送领导,是不是就显得高档了些。”小寒把装馒头的纸袋子拿了过来,“往上面粘上个带子,就能拎了,多方便。” 于千岩接过去看了看说:“要是上面真能印成这个,再做结实点,收礼的人肯定舍不得扔,拎着出去装点东西啥的,也挺好的。” “对啊,这也能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 “还真是。那这个呢?”于千岩正在努力涂那个中山装男人的头发。 “这个画牌子上,还有路边房子的墙上。就比如小伟家后墙上就能画,路过的大车司机看见了,说不定就想去买一只,带着咱上吃。” “那这个得多画点才能有作用。”于千岩说:“最好能把国道沿线上能画的地方都画上,这可得挺大一笔钱了。” “冷书记要发愁了。”小寒笑道。 第101章 于千岩的病 夜半,于千岩又像陷入泥潭一样不可自拔地梦到了他最讨厌的小时候。 被尿憋醒的他,出了房门打算找夜壶尿尿,就听见爸爸的房间传出了声音,奇怪的,都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他悄悄地走了过去,了现门没有关严实,甚至只是虚关了一下,此时已经半开的状态。 他冷眼看着那个白天自称是阿姨,矜持地端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用他妈妈喝咖啡的杯子喝水,喝的滋滋响的女人,正躺在床上,压在上面的是他的爸爸。 他看完了全程,听完了全程。那情景,那声音,仿若魔咒一般把他定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回了房间,他直接吐了。吐得满地都是。 第二天一大早,他自己收拾自己的呕吐物,在垃圾筒里看见了用过的避孕套。 他的梦境里又出现了晚上看见的那盒避孕套,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避孕套不那么让人恶心。 梦境里,小寒正低着头认真画画。 她的头发一定很柔软吧,于千岩心想。伸手去摸她的发顶。 然后他感觉身下一凉。 一睁眼,天微微亮了。 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一下,赶紧换下内裤,拧干毛巾擦被子,推开窗户散味。 他压了一盆水,用肥皂洗手。 凌晨的水是冰凉的,但他活似感受不到,机械性地搓着手,直到这一盆水都变得不是那么凉了,他又换了一盆,洗干净肥皂泡的手有些滞涩,手搓得有点发疼,心稍微好受了一点。 收拾好院子,给西屋的大锅添满水,塞了一灶坑的柴禾,拎上粪几子,拿上叉子出门捡粪。 晨雾覆在脸上,微凉,清新。 一直以来重压在心头的大石,好似悄悄支开了一道小缝隙。 小寒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舒服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牛牛和小果睡得正香,看了看箱子上的钟,五点五十分。 以前的她,这个时间也许是她刚准备入睡的时间,但现在她精神饱满,出去慢跑个半小时都不带气喘的。 作息规律以后,人都变得健康了。 除了肉体,竟然连精神都健康了,以前总是会无意识地说:“好累啊。“ 然后还会自省一下说:“我啥也没干啊。身体现在好差。” 她换好衣服,轻轻出了屋子。 看着锅里温着的水,心中奇怪,于千岩咋起这么早。 从锅里舀了水洗了内衣,再洗了脸刷了牙。 秋荷也起床了。 “大嫂,你今天起的早啊。” “嗯,昨晚睡得特别好,一晚上连梦都没做。早上就醒得早了。”小寒倒了刷牙水问:“今天早上想吃啥?” “昨天爸送新土豆来了,烀两个绊酱吃。”秋荷说。 “行,那煮点大米粥。”小寒进了屋,从碗橱下面的柜子里抱出一个坛子,“煮两个,看看腌的咋样了。” 这是半个月前腌的咸鸡蛋。 “也行。”秋荷点头,从锅里舀水洗脸,洗衣服。 小寒把柴禾塞进灶炕里,里面还有余火,不用再浪费火柴了。 剩下的水烧开,灌进暖壶里,留着孩子们起来洗漱用。 淘好大米放进锅里添好水,上面搁篦子,洗了五个大土豆搁上,这土豆皮是淡淡的黄色,看着就十分新鲜。 自从进了夏天开始,每天吃的所有食材都是顶级新鲜的,大多是从地里直接就到锅里了,味道确实是鲜甜。 再洗了七个咸鸡蛋也放在篦子上,盖好锅盖,下面的柴禾已经点着了,她坐在小板凳上烧火。 于千岩从外面进来时,脸也已经正常了,手里拎着两穗苞米。 “哪来的?”小寒接过苞米问。 “冷哥给的,他昨天回了趟家,今天早上刚回来,村口碰上了。”于千岩回屋换衣服:“我和他说你画图的事了,他一会儿就过来。” 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中。”小寒把苞米皮扒掉,是白苞米,颗粒大,连瞎尖都没有,“这苞米长的可真好。” “嗯,说是他们村种新品种。”于千岩从水缸里舀了水出来洗了洗苞米,掀开锅放进了篦子上。 “妈妈。”多多揉着眼睛从外面进来了,多多最近有点毛毛化,特别黏她,而且爱撒娇。 小寒把她抱到怀里,坐在灶炕前烧火。 “睡醒了?今天早上吃咸鸡蛋好不好?” “我只吃黄。” “行。”小寒答应她:“你看哥哥们都自己去洗脸了,多多也自己去好不好?” “好吧。”多多答应一声,但还不想从妈妈怀里出来。 小果和牛牛出去上厕所洗漱。 他俩的上厕所,就是对着于千岩捡回来的粪堆尿尿。 小寒无语,离厕所就两步路,咋就不能上厕所呢。 “厕所快满了,我今天晚上早点回来,把厕所掏掏。”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她很难把于千岩这种大少爷一样的人和掏粪这样的活计放在一起,倒反天罡的感觉,但是于千岩却从来没有一丝的不耐。 “来,多多,叔叔抱你去外面洗脸好不好?”于千岩伸手。 “好。”多多朝于千岩伸手。 小寒婆婆抱着毛毛从外面进来了,最近她总是带着毛毛睡觉。 “小于你就惯着吧,这还能有个好。多大的孩子了,还抱着洗脸,你喂她吃得了。”小寒婆婆一顿说。 正拧好毛巾想给牛牛擦脸的小寒顿住了,和于千岩互看了一眼,她赶紧把毛巾丢给牛牛让他自己擦脸。 于千岩也笑,但他还是把多多抱到水盆前,帮她兑好温水。 “多多自己洗脸好不好?”于千岩问。 “好吧。”多多小大人似的回了句,顺便瞅了一眼她奶。 “对对,就我是坏人,他们都是好人。”小寒婆婆一梗,抱着毛毛进了屋。 秋荷把被子叠好收好,再把炕桌放好,饭就好了。 小寒的手现在已经非常粗糙了,那么烫的土豆直接拿出来放盆里。 秋荷盛粥,小寒给土豆扒好皮,再用羹匙切成小碎块,把昨天剩下的豆腐酱倒进去,味不够,就又加了点大酱。 “妈,能不能做点黄豆酱啥的,就是别那么咸。”小寒尝了尝味道说。生酱比较咸,只要咸味。 小寒婆婆让牛牛看着毛毛,也帮着捡碗端饭。 她每天早上都来小寒家吃饭,一是让二儿媳妇心里好受一点,老人给老大家看孩子,再吃到老二家,时间一长,指定心气不顺。 二是,小寒这的伙食要好一点,毛毛要搁她那,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你爸今年在边角种了点黄豆,等收了,我给你做点。”小寒婆婆摆好碗上了炕。 “那我整点罐头瓶,咱多做点,留冬天吃。哎,能不能再做点辣椒酱、肉酱啥的。”小寒说着说着,思维开始发散。 “那只要你有东西,我都能给你做出来。”小寒婆婆顺嘴一说,说完又后悔了。 这败家玩意,说啥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啊。 “吃饭吃饭。妈,随后再说。”小寒看出她的想法,赶紧给她盛了一碗大米粥。 “你给我盛这老些干啥,我能吃了这一二大碗。”小寒婆婆赶紧拿羹匙要给她舀。 “我够了。”小寒蒙住自己的饭碗,“我已经够胖了,再多吃就成球了。” 这以后不出去收破烂了,天天在家坐着,得警惕发胖这件事。她太姥姥的肚子就贼大,她小时候一直很奇怪,姥姥就说因为太姥赶上了土地下户,忽然吃了饱饭,每天傻吃,然后肚子就吃大了,肚皮撑松了,咋也回不来了。 “还有这说性。”小寒婆婆不理解,小寒给她舀了勺拌土豆放粥里。 “哎呀,漾出来了。”小寒婆婆一急,赶紧舀了一大口粥放嘴里。 这大米粥,可真香啊。老人家心中感叹。 “多多,帮奶剥一个咸鸡蛋好不好?”小寒对多多说。 “好。” “我家多多就是厉害。”小寒夸。 多多挺起小腰板,脸上是一种没了我这个家可咋整的神情,利索地把蛋头敲碎,剥了鸡蛋,放进了她奶的碗里。 “谢谢多多。”小寒道谢。 “这咸鸡蛋腌好了吗?”小寒婆婆腌的,这还是第一次吃。 “今天刚开坛,尝尝。” 几人都剥了鸡蛋,放进粥碗里。 于千岩用筷子把鸡蛋分开,蛋黄已经是明黄色了,尝了一口:“还有点淡,好吃。” “那就再腌两天再吃。”小寒也觉得有点淡。 吃完饭,小寒把图纸给了秋荷,让她把布卷和图纸都带给黄艳秋。 黄艳秋现在已经单干了,在自己家接面料给别人做衣服。她做衣服的手艺已经名声在外了,好多外屯的人都开始找她做衣服。 她挣着钱了,腰杆子也硬了,就没人再传她的坏话了。即使有人酸,想说些什么,也得背着点她,谁知道以后不用人家做衣服。 于千岩带着多多和牛牛上育红班,小寒送小果上学。 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了冷明。 “小章,你这是干啥去?” “送小果上学。” “就这两步路。你们这两口子就是惯孩子,全平山村你们都出了名了,独一份。”冷明笑。 “不是,这不是他腿还没好全嘛,等扔了拐就不接送了。”小寒赶紧解释,生怕小果心里有啥小想法。 “那倒也是。”冷明拐了道,和她并排走,“早上小于和我说你画好画了。” “嗯。等会儿你看看,有不满意的提出来,我再改。” “我听小于说,往房子上画,路边竖牌子画,这玩意谁能画啊,咱也不懂啊,还有那个牛皮纸袋,我倒是能找着做袋子的,但往上面印画,不知道能不能行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小寒倒是没想过这事。主要搁以前,这也不叫事啊。 俩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把小果送到了学校,一个女老师看到冷明就笑了起来。带着明显的羞涩。 冷明也用手来回撸着他那不长的头发,呵呵傻笑。 “你这啥情况?”小寒问。 “昨天老妈让回家,相了个对象。小许搁咱这当老师,你说巧不巧,呵呵呵呵。” “挺巧。这是小果的班主任。”小寒点头。 “婶子搁家呐。”冷明进来和小寒婆婆打招呼。 “哎哟,冷书记来了。快进屋。”她抱着毛毛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中。”冷明两大步就进了屋。 小寒把画稿拿给他。 “这个是画墙上的。我弟家房后就是条路,像他家这种,一排都画上。应该还有人家是侧面对着路,也能画,就是尺寸得根据人家屋子墙的面积形态调整。这张是画牌子上的,像咱们村就能在马路边竖个牌子。像是路口了,人流量大的地方啦,都能画。这张是画纸袋子上的。你看看,有哪里要改,和我说。” “小章,不是我说,这图要是能原样挂出来,我是司机看着了,我都得流口水,这大鸡腿,带劲。就是,就是咱们鸡腿也没这大啊。”冷明委婉地说。 为了控制成本,也为了能有足够的原材料,他的鸡都是二斤左右的。 “广而告之嘛,就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就好比媒人给人介绍对象的时候,那也得捡好的说不是。你说宣传画都不吸引人,人哪能来买。” “有道理。我保证吃上一回,就能让他想第二回。这也不算欺骗不是?”于千岩说。 “那哪能算骗呢,我这只是着重描写了重要片断。” 冷明笑了。 他把纸在手上来回拍了拍说:“这图我收下了,年底记工分的时候给你加上这一项,不让你白忙活。” “那谢谢冷书记了。”小寒笑着说:“我这一家老小,缺粮缺票。” “我努力,争取让平山村的村民们,明年就都不缺粮,不缺票。”冷明平静地说。 小寒婆婆抱着毛毛站在外屋地听着,嘴角沁出笑意来。 第102章 鱼肉一锅出 送走冷明,小寒从于千岩的柜子里把她的包拿出来,掏出一盒避孕套,再放回去,锁好柜子,去了东屋。 “这啥玩意儿。”小寒婆婆不识字。 小寒打开盒子,里面是独立包装,包装纸是土黄色的,一袋里有两只。 听着她婆婆问,不禁面露尴尬。 “这个是用来避孕的,就男的戴上这个,女的就怀不上了。”小寒小声解释。和上一辈的人说这个,也怪不好意思的。 但这玩意也不能撒谎啊。 小寒婆婆听着心里一咯噔。这俩人走到这一步了,但是没听秋荷说啊。难不成是秋荷成了叛徒,故意没告诉她。 小寒拿出一包晾干的花布,挑出一条白底粉花的布条。 布条有二指宽,两扎长。 够用了。 她撕开一个包装,拿出一个,滑不丢手的,拿在手上,难受的好像背上有东西在爬。 弄开后还有淡淡的香味,小寒比划了一下,一个能剪五个圈。 她操起剪刀剪好。 又怕这味道让有心人闻出来,不好。毕竟是给女孩子戴的,而且这个圈滑滑的,摸的满手油。 又拿去水里涮干净。 她婆婆被她这一系列操作整的眼花缭乱,毛毛看着她妈忙的,也啊啊着往她身上扑,想要捣乱。 终于没味道了,她把布条围在皮筋边,拿起针线开缝。 思想丰满,结果骨感。 她根本缝不上。 皮筋很紧,布条很长,要缝得结实,还得缝得好看,对于她来说有点难。 “你要干啥?”小寒婆婆无语了,她咋不知道这儿媳妇连针线都不会。 “就把这布缝起来,把皮筋缝在中间。” “那这条布太长了。” “不长,我就要这么长,要堆在一起的感觉。” “你这样,你把缝先冲外面,搁外面缝,缝完了再转回去不就行了。” “啊对,我咋没想到呢。”小寒用皮筋勒住布条,再从外面缝,这样好下手。 “走上两道线,倒针缝,这样结实。”小寒婆婆指点。 小寒点头。开始缝。 不一会儿,缝好了,仔细检查了一下,还算结实。把接口处转到里面,再把花布一个褶一个褶地堆起来,胖乎乎的花布皮圈就做好了。 她以指作梳抓了个马尾,用皮圈绑了一下,别说,还挺紧。 “好看不?”小寒问她婆婆。 “好看。” 小寒又找出了四颗蓝颜色的珠子,缝在了皮圈外面的布上。 套在手指上撑开,让她婆婆看:“这样呢?” “更好看了。” 小寒看了看这个胖乎乎的小皮圈,过于胖了。布的长度稍微有点长,其实还可以更短一点。 她又拿了一块玫红色的碎布头,现在这年头很少有这种鲜艳的颜色,不知道是哪来的。 这次她量了一扎半的长度,家里没有尺子,只能用手量了。 又缝了一条,这次点缀了白色珠子。 “这个也好看。” 小寒心里有数了。 她开始剪布条,屁股坐疼了,换她带毛毛,她婆婆剪。 “我把你大妈和你婶她们都喊来,让她们帮忙剪剪吧,这么老些布,得剪到啥前儿去。”小寒婆婆说。 “那咋好意思让人白干活啊。” “这点小活也要给钱吗?”小寒婆婆舍不得。 “活是挺碎,但是架不住多啊,我一个人,加上你。最多晚上秋荷回来也让她剪,那这么老些,估计一个月也剪不出来。” “一个月倒是能剪出来,主要这玩意太小,不好上缝纫机,全靠手工缝,那还得一个月。” “早点做出来,我就能早点卖上钱。时间它就是金钱。” “还跟我老太太跩词,我可听不懂。”小寒婆婆笑,但一听早挣钱,还是动心了:“这样,让她们来剪,自己剪的布归自己缝,缝十个圈给一分钱。那个皮筋你剪好发给她们。给这个钱,你能合住不?” “能,十个圈一分钱还挺便宜的,有的赚。皮筋我剪好发给她们,这是机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小寒婆婆心想,我是怕别人说闲话,不过还别说,正常人也没谁能想到用这玩意做发圈绑头发。” 下午小寒婆婆就把她的妯娌全喊来了,一共两个嫂子,一个弟妹。 这会儿的人生孩子早,大嫂也不到六十,身体还结实,不过现在在家帮小儿子看孩子,不下地干活了。 仨人都带了孩子过来,都比毛毛大,比多多小。 小孩子都想和大孩子玩,把几个孩子凑合在一堆,大人拿眼睛照看着点,几个孩子玩的挺好。 小寒把套套全部拆洗干净了,再躲到西屋偷偷剪皮圈。 到了晚上,大妈和二大妈各剪了400多块布条,老婶剪了600多条。 小寒没剪出来那么多皮筋,只好一人发了1百个皮筋,珠子她打算自己看着搭配了再缝,就没交给她们。 晚上小寒公公拿了一条鱼过来。 冷明今天拉着高强和何娅娅一道去市里跑了一天,晚上回来,给村委每人发了一条鲤鱼,有二斤多,老二家不愿意吃,二儿媳妇嫌做鱼费油,肉还少。 他就提着上老大家来了。 于千岩把鱼收拾了,加了土豆、茄子,泡发了的各种干菇炖在一起,小寒婆婆做了花卷放在菜上,来了个一锅出。 白面里掺了点苞米面,到底是不舍得全吃成白面。 晚上人多,这些也不够,又炒了个鸡蛋炒木耳,做了洋柿子汤。做汤的时候,又在锅边贴了一圈苞米面大饼子,吃不了的,留明天早上吃。 洋柿子青的多些,但是在锅里炒了炒,填上水一烧开,反而不酸了,还有股清香味。 于千岩调的味,还加了点胡椒粉,略带点辛辣,好喝又开胃。 小寒嘱咐孩子们吃鱼小心点。多多就偎到于千岩怀里,让于千岩给她挑刺。 小寒抱着多多,小果帮着牛牛挑鱼刺,但他也是个小孩子,小寒婆婆不放心,但没吱声,只是打眼看着,要是没有挑干净,就帮着伸一伸筷子。 “小果,你吃自己的,让牛牛自己挑。我们牛牛也是小男子汉了,会自己挑干净鱼刺,对不对?” “对。”牛牛说,“妈妈,这个鱼真好吃,茄子也好吃,不苦了。” 这会儿茄子老了,炖的时候又舍不得放油,所以吃起来就有点苦。 鱼是先煎过的,炒菜放了豆油又加了荤油,所以这锅菜吃起来格外香。 花卷虽然不是纯白面的,但里面浸满了汤汁,油亮油亮的,一口咬下去,香得不得了。 “于哥做饭真好吃。”秋荷夸赞。 于千岩笑。 “那于大厨,我们明天晚上吃啥啊?”小寒笑着问。 “排骨焖面。”于千岩答。 “哇,真的假的?”小寒笑,孩子们停下吃饭的动作齐刷刷的看了过来,鱼肉再好吃,那也没有排骨好吃啊。 “真的,我们学校每个老师明天发二斤排骨。” “太好了呀。但是我不会擀面,妈,你明天晚上帮我擀面,爸你明天晚上从村上直接过来,帮着烧烧火。” “中。” “正好还有一瓶酒,明天咱爷俩喝喽。”于千岩说。 “中。”这一声,小寒公公答应的中气十足。 孩子们高兴起来,天天能吃的好吃的,就是最开心的事了。 吃完晚饭,小寒捡了专门留出来的四个花卷让婆婆带回去给建军家。 公婆两人端着碗走了。 “我们学校有几个老师也要买表,估计能卖个六七块。”于千岩洗碗,小寒接过来控干水然后放碗橱里。 “那挺不错的。赶紧凑够钱好还给阿文哥,这么大数目,时间长了怪不好意思的。” “来日方长,总有能还上这份情的一天。”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 很晚了,大队的灯还亮着,今天跑了一天,贷款还是没有眉目。但他要干的这些事,没有贷款是寸步难行啊。 冷明撸着不长的头发,发愁的不行。 “冷书记,这是垫土的需要的钱,这是盖门面房需要的材料,和钱。您再看一下。”何娅娅把预算单递给冷明,上面土方,运输,人工的钱全部都在里面了,罗列的非常清楚。 “小何,辛苦你了。高强,你这回表现非常不错,下回村委开会,就把你转正式的。”冷明说。 “谢谢冷书记。”高强激动不已,“都是小何帮的我,谢谢小何。” 小何笑着摆手。 “哎哟,天都黑了,赶紧的回家吧。那啥,高强咱俩先把小何送回去。” “中。” “不用不用,没两步路,我一会儿就走回去了。”何娅娅摆手。 “那可不行,你一个女娃,要是出点啥事,可没地买后悔药去。”冷明说。 第103章 缠皮筋 “罗多多,你能不能从叔叔身上下来。”小寒看着大清早就吊在于千岩背上的多多说:“你可就这一个于叔叔,勒死了可就没了。” 于千岩抱柴禾,多多就搂着他的脖子,趴在背上。 因为要走路,不能把腰弯得太低,又怕她掉下去,又稍微撅起点股屁,这一大一小,路就走得极为抽象,活像一只大猴子,驮着一只小猴子。好歹这两人的长相过关,看着不搞笑,反而很好看。 小寒忍不住手痒,她打算一会儿就画一稿小漫画出来。 多多把头偏向另一个方向,假装没有听到妈妈的话,于千岩只是笑,步伐稳当有力。 进了屋子,于千岩烧火,多多才肯松开小手。 小寒从锅里舀了水,帮她洗脸。 小果和牛牛去上厕所,掏干净了厕所,终于肯进厕所里了。 “你把水在嘴里含一下,吐出去,然后拿牙刷这样刷。”小寒教多多刷牙。现在还没有儿童牙刷,牙刷毛也硬,只能让她刷轻一点。 多多有样学样,刷得满嘴泡泡。 小果和牛牛也过来蹲在菜地边刷牙。 小果怕吐水的时候溅脏衣服,所以蹲下来刷牙,牛牛不明所以,但也跟着他蹲了下来。 隔壁邻居新娶了儿媳妇,正端着盆出来倒水,隔着矮墙就看见这一家几口人都满嘴的泡泡,她不好停下来细看,再走两步,视线就被下屋挡住了。 “妈,借壁不是寡妇吗?咋日子过得恁好?”小媳妇倒完水回来,发现院子里没人了,进了外屋地问她婆婆。 “人家手腕高着咧,前头那个刚死没几天,后头就找了个知青。也就是罗家那老两口,不要脸,儿媳妇偷人偷到小姑子屋子里了,都没反应,这要是搁过去,那得扔河沟里淹死!”牛广兰坐在灶坑前烧火:“要是我,我都恨不得一头碰死,他们俩倒好,舔着脸和人家来往,那话说的,把人当女儿,把知青当亲女婿,我呸,不就是看人家能挣钱嘛,谁不知道的事儿。” 儿媳妇刚嫁过来,并不太了解这个村子里的事,这会儿都是介绍人介绍的,统共也没见过几回面就结婚了。她们村离这村还有点远,就更不知道了。 “你别给我在这胡吣啊。”吴文义从东屋出来说了句。 现在整个平山村哪个不知道,冷书记非常看重这两口子。得罪了人能有啥好处。 “知道,这不就和小凤说一声嘛。”牛广兰被当着儿媳妇训了有点挂不住脸,但其实她说完也有点后悔,这罗家大儿媳妇过的啥样日子,她见天看着,最是知道的。别的不说,这下屋起了一间又一间。没见人家吃不上饭,反而日子越过越有。 再看他们家,为了娶媳妇,家底掏了个干净,剩下底下几个小的,都和他们挤一个炕呢,今年秋下咋也得盖上两间下屋,把小子们挪出去。 主要是那几个半大小子闹腾的厉害,一张嘴就是借壁罗牛牛才5岁,就能自己住了,为啥他都十几了,还得和爹妈躺一个炕。 不想承认自己没本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秋下就盖。 “于知青是教书的,从大地方来的,有见识。罗家大儿媳妇,高中生,还跟着在北京随军好几年,见识也不小,别听妈的,借壁邻右住着,别得罪人。”吴家大儿子,吴建生小声叮嘱自个儿媳妇。 刘知凤点了点头,对隔壁人家的好奇心更大了。 啥样的人物,能这么厉害。 小寒让多多坐在镜子前,专心给她梳头发。 她以前画漫画,因着都是些不重要的场景,所以人物的发饰特写她画的也比较多。 她把多多的头发分成两份,一边再分成上下两份,上面的用玫红色的皮筋绑住,编个麻花辫,编下来,再和下面的辫子扎在一起,拆散下面的麻花辫,和下面剩的头发合在一起,重新编一条麻花辫,再把编好的麻花辫从中间绕进去两圈,最后用玫红色的发圈固定。 “好看不?”小寒把她的小脑袋转了半圈,让她看镜子。 多多斜着眼看了一下说:“还行吧。” 小寒很想白她一眼,忍住了,因为她怕多多学了去。 再编了另外一边,两边用同样的发圈固定好。 多多年龄还小,头发还不多,梳好头发,额前就只有几根软软的胎毛,看着好可爱。 小寒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多多哈哈笑了起来。 说起多多那个玫红色的皮筋,还有个小插曲。 小寒在另外的柜子里看见了两个大包袱,等于千岩弄完厕所,收拾干净了才问他。 他说是压在他这的货。 小寒打开看了看,就看见一个包袱里有各种颜色的线。各种粗细都有。 她把能用到的线每个颜色都挑了一管。 姑且叫一管吧。就是里面有一个白色的硬纸筒,外面缠着线。 “赶明儿,你问问他价钱,再折算给他。”小寒说。 于千岩点头。 然后就看见小寒利落的掏出避孕套,拿到外面去了。 他不好跟出去,就趴在窗户前看。 小寒在井边压了盆水,把拆开的套套全部扔进了水盆,不一会儿就洗好了十个。 拿进来,先用布擦干,再拿起剪子开剪,一个套剪五个圈。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没少操作。 拿起一筒玫红色的细线,把线的一头系在套圈上系死,然后一只手手指套着套圈,来回张开合拢手指,另一只手捋着线。 这一张一合之间,线就均匀地缠绕在了套圈上。 刚开始不太熟练,缠的线有疏有密,再缠第二个就比较熟练了,没有露白,也没有缠的非常厚的地方。 于千岩这才知道这玩意除了吹气球玩,竟然还有这个用途。 只过了一个晚上,大妈和婶子就来交货了。 一个个缝得细密又结实。 小寒结清了费用,又每人发了两百个圈套。 要不是于千岩帮着她剪,她手都得被剪子给磨断了。 大妈和婶子们接了套圈也不走,直接揣进口袋里,接茬剪布。 孩子们也聚在一起玩。 小寒打开一瓶桃罐头,把桃子切碎,分在碗里倒上汤汁,每个孩子都分到了一小碗。 大妈看着这招待,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 对小寒的那点小小的看不起,对小寒婆婆那点嫌弃尽数全消。 大妈心想,这老大媳妇手这么宽,不年不节,给亲戚家小孩子吃这么好的东西,那更别说给老三家两口子了。 村里传的,老三媳妇就只帮着看看孩子,一月就给三十块钱,未必就不是真的。 这老婆子,光看看孩子,一年就能挣差不多一家人的工分了。 几人眼神交汇了一下,心里都一凛。再看小寒婆婆时,笑意就都挂在了脸上,说话也更客气了几分。 这人,如果相差得不多的时候,就羡慕嫉妒恨,但一旦相差的过远了,那就只有崇拜和想巴结的想法了。 慕强,不分年龄不论性别。 喂着孩子们吃完罐头,大人们拿着碗倒了点水,涮了涮碗喝,还是甜滋滋的。 小寒婆婆直接端着罐头瓶喝水。 她大概齐知道了这大儿媳妇是想咋攒罐头瓶了,敢情是纯靠吃啊。 人在极度生气的时候,是发不出火的。 只能冷着脸,滋滋喝水。 在妯娌们看来,哦豁,这人还装起来了。 王二妞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小寒姐。我妈让我给你摘的老黄瓜。”小寒赶紧接下那满满的一土篮子黄瓜。个个都有男人的胳膊粗,两端都是金黄色的。 “哎哟,谢谢二妞,赶紧上炕,我给你倒点水喝。” “不用了,小寒姐,送到了我就家去了。”二妞才刚刚16,没考上高中,也还没到相亲嫁人的时候,她妈看她看得比较紧。 “没事,大妈,老婶都跟这呢,在这坐一会儿,你妈不会说啥的。” 小寒把她按在炕上,给她倒了杯水,加了点白糖。 就连这喝水的杯子都洋气。 炕上的几个人心想。 二妞赶紧接了过去,抿着嘴看着炕上的人忙碌。 小寒看她感兴趣,但不好让她加入缝布发圈的行列。本来也挣不了多少钱,再加个人,大妈和老婶估计得不高兴。 “二妞,你试试弄这个。”小寒把缠皮筋用的线递给她,又给她演示了一遍。 二妞看她做了一个。 “你试试?” “嗯。”二妞把水杯放到箱盖上,学着小寒的样子,先把线系牢在皮筋上,再套上手指上,一边来回张合,一边送线。“ 她虽然年龄小,但是细心,不然也不能是会村绣花绣得最好的。 第一个缠的差一点,但没有露白。第二个就比小寒现在缠的还要好了。 “二妞就是厉害。”小寒夸了一句,“先把水喝了。” 小寒要算一下成本,看看缠皮筋能给多少钱。 这玩意不知道能卖多少钱,一个剪好的皮筋2厘,线估计也不会贵到哪里去,也算2厘,那一个成本就是4厘,如果卖2分钱一个的话,应该能卖得出去。 缠这个比缝布皮圈费事,人工给一厘就有点少。 “二妞,你看看想不想干这个活,缠五个一分钱。” 二妞小呛了一下,赶紧点头说:“小寒姐,我愿意,我能干。” 二大妈听见这活比自己的贵,心里有点不舒坦。 凭啥,她干的活就挣的多啊。 “大妈,二大妈,老婶,你们要想缠这个也行。”小寒发现了二大妈的情绪,赶紧说了句。 “我看着那勒手。”大妈摆摆手,继续剪:“缝这个挺好的。你要实在没人干,我回家问问你嫂子,愿不愿意干。” “中,那您给我问问。” 二大妈一听嫂子不愿意干,那她也不干。 小寒把自己准备缠的50个递给二妞。 “那你先缠这个。缠这个黑色的线。” “好。”二妞接过线筒和皮筋。 小寒又躲到于千岩的屋子里,洗套套,剪套套,忙得不亦乐乎。 第104章 设计手串 到快中午,大妈们剪得差不多了,都回家缝去了。 二妞也缠好了五十个 。又领了200个皮筋和四筒线回家缠去了。 红色的、黑色的、紫色的、蓝色的各一筒。 “妈,中午吃啥?”小寒问她婆婆。 小寒婆婆把睡着的毛毛放到炕梢盖好被子。 “下黑不是吃排骨焖面嘛,晌午就凑合吃点吧。熬个白菜汤,贴点大饼子得了。” “凑合啥,有你还有小果呢。”小寒否定了她的主意说:“咱包点饺子吃吧,这不有老黄瓜吗,再打点鸡蛋。就咱四口人,也吃不了多少。” “你自己看看,还有几斤白面,你出去打听打听,哪家不年不节的吃饺子。”小寒婆婆虎着脸,“你都打了主意了,还问我干啥。” 这两天弄的这些,一分钱没进,已经花出去不少了,万一赔了咋整。 “掺点苞米面。”小寒赶紧想解决办法。 “那馅都是水,掺了苞米面,还没上锅呢,先塌底了。” “那煮点高粱米饭吧,我整菜。”小寒想着把饭炒炒,这样就能好吃点了。 “大饼子也行,别听你爸的。”小寒婆婆说。 小寒公公无意间说起,她婆婆吃大饼子多了吐酸水。 “老是吃大饼子,我也不爱吃了。今天中午我做饭,你今天歇歇。” 小寒煮了点高粱米饭,打开柜子拿了两个土豆出来。 把土豆削了皮切成小块。 再打了两个鸡蛋,在二妞拿来的黄瓜里挑了最嫩的一个,削了皮去了瓤,切成小块备用。 高粱米饭煮开锅,撇了汤,再烧火。 煮成了高粱米干饭,熟了后,盛一半出来,把土豆扔到饭里,加上荤油,酱油搅匀。盖好锅盖,灶坑里烧小火继续煮。 看看钟,快到12点了,赶紧去把小果接了回来。 回来后,土豆也熟了,尝了一口,味道挺好,再撒上一把葱花,看着还是不错的。 盛到盆里,刷干净锅,放油,下鸡蛋炒散,再加入黄瓜翻炒两下,加盐和酱油,炒入色,把剩下的高粱米饭倒进去,翻炒。 直到炒的干干的,才盛出来。 油锅也不刷,直接添水,切了半根黄瓜片,做了个黄瓜汤。 小寒婆婆没承想,高粱米饭都能让她折腾出花花来。 “先尝尝。”小寒赶紧说。 小寒婆婆先吃了一口土豆焖饭,土豆咸香,绵软,高粱米饭有了滋味,不那么粗了。 “好吃不?” “好吃。”小寒婆婆看着木已成舟,再说啥也晚了,但也不好违心地说不好。 “好吃就行。”小寒眉开眼笑,问小果:“小果,你想先吃哪种?” “妈妈,我想吃这个。”小果指着炒饭说。 “中。”小寒给他盛了一碗,里面放了好几块大块的炒鸡蛋。 她先喝了一碗汤,再吃了一碗焖饭。 小寒婆婆和小果一人吃了两大碗。 等送完小果回来,小寒婆婆已经洗好碗在喂睡醒的毛毛吃炖鸡蛋了。 小寒开始给大妈们缝好的布发圈上缀珠子。 毛毛吃完了送去黄嫂子家了,小寒婆婆接手帮她缝珠子。 她坐在炕桌边开始画图。 虽说抄袭可耻,但是时代不同了,不管了。 她厚着脸皮开始画记忆中画过的首饰图。 她先画了一个手链。少边半串珠子,另外多半边编麻花绳,下面留几条,戴的时候用来收紧,收紧后缀下来就是装饰。 抵押的货品里,比较粗的绳就是端午节大家伙编五彩绳的线。 小寒用天青色的绳编平结,编好一小段,打死结,串一颗淡蓝色的玻璃珠子,打死结,接着编一小段,打死结,串珠子,打死结,就这样串了七颗珠子。接着加入两股天蓝色的绳和一股金黄色的绳打蛇结,串珠子的一边长一些,打蛇结的一边短一些,差不多五比四时,收口,编了一个可以伸缩的锁扣,把剩下的线留个一扎长,在尾巴处打上五圈蛇结。再划根火柴把这些线头烧焦,防止脱线。 打结非常费事,快一个小时才弄好了这一个。 小寒婆婆都缀了一百多个布发圈了。 小寒把手链戴在手腕上,举起来让她婆婆看。 “好看。” 大儿媳妇在折腾的时候,她就偷眼看着,一看成品,简直就移不开眼睛了,这个真好看。 好看就行,小寒点头,她也觉得挺好看的。 她揉揉脖子,打算再画几个样式出来,把串珠子这事交给小五他们。 能增加点收入也是好的。不然坐吃山空,估计这几个小孩明年就得辍学。 刚刚那款手链很漂亮,但太费时间了。 小寒挑出最大颗的玻璃珠子,放到一边,再挑出茶色的,暗黄色的。因为颗粒比较大,小寒用最细的绳打成平结,再去穿珠子。一颗挨着一颗穿,非常好操作。两分钟就能穿成一个。 比着她婆婆的手腕,再串粗一些。 “这太大了,手一放不就得丢了。”小寒婆婆举着手说。 “这种是男的戴的,得粗一点。” “那倒是。” 小寒把几种颜色的珠子全部穿了最普通的手串。 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穿的绳是线绳编的,因为编织方法的原因,稍微有点松紧,正好可以戴进去,又不会轻易掉下来。 玻璃丝线也买回来一大堆,不用也可惜。 挑了红色的线,编一段结扣,串一颗红色的珠子,再结扣再串珠子,一个手链上差不多有12颗左右。 串着串着有点不耐烦了,就逮到什么颜色串什么颜色,有的是一堆颜色里跳一个色,有的是各种颜色都有。 但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基本没有见过,哪个都好看。 小寒婆婆去接的小果,顺便把毛毛也接回了家。 小寒看于千岩都驮着孩子们回来了,才伸了个腰,停止了创作。 这活她真不想干了,脖子受不了啊。 翻检了一下,一共做了十二种。 够他们做的了。 于千岩接了他们放学后,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他们看小人书,或是写写画画。等他下班后再回来。 于千岩刚一停稳车,多多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来,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喊:“妈妈,妈妈,我们老师夸我了,夸我可爱,夸我的发圈好看。” “我们多多本来就可爱。我们多多最漂亮了。”小寒笑着抱起她,亲了亲她的小脸。 多多有点不好意思,扭了两扭,下了地。 “妈妈,我今天认识了两个字。上和下。”多多说。 “多多真棒。” 于千岩从后座上把牛牛抱下来,再从前面车把上把一个小筐拿下来,里面放的是排骨。 第105章 好日子已经在路上了 小寒婆婆干活一把好手。 几下子把饭桌子擦干净,就在饭桌子上开始擀面。 小寒小声对正焯排骨的于千岩说:“能不能找人做个大点的案板,以后擀面包饺子啥的使着也方便。” 她实在不能理解,这吃饭的桌子,用破抹布擦两下,就干净了这件事。 感觉就像是假装它干净了。 “能行,我问问。”于千岩小声回她。 于千岩把葱段扔进去,没有料酒,倒了点白酒去腥。 小寒公公背着手从院外走进来了。 “爷。”牛牛和小果正在院子里玩,见着他爷进来,叫了一声。 小果也跟着蚊子一样叫了一声。 “牛牛小果玩着呢。”小寒公公从裤子口袋里掏了两颗晶亮亮的糖纸包着的水果糖,一人发了一颗。 多多正和她老姑说着她今天在学校的万众瞩目时刻,那话密得,针插不进,逗得秋荷直笑。 小寒公公等她说累了,才给她塞了块糖。 “爷,我现在见天刷牙,我的牙可好啦。”多多呲起她一嘴小米牙,“你多给我两块。” “小机灵鬼。”小寒公公笑了声,“爷只有三块,你们一人一块,没有了。” “哦。”多多鼓起小腮帮。 “下回,下回再有了,爷多给你一块。”小寒公公赶紧说。 “爷,你最好了。”多多拉住她爷的手摇了起来。 “你可不能多吃糖,不然这小甜嘴把人得骗倾家荡产喽。”小寒婆婆笑。 多多不懂,把糖揣口袋里找哥哥们玩去了。 二斤排骨太少了,只搁排骨指定不够,又加了土豆和豆角。 豆角已经过于成熟了,里面的豆子鼓鼓的,好像要把豆荚给撑破,孩子们都不大爱吃。小寒又把于千岩带回来的干菌菇泡发了不少,各式各样的,都加在了里面。 这一弄内容就丰富了,有大半锅,添水,没过食材,开始烧火。烧开后,拿小盆盛了一盆汤出来,再转小火慢炖,等排骨熟了,再把面均匀地铺在菜上。 锅大就是好,一大堆面铺了两层就放完了,不怕粘住。 铺好之后再把盛出来的汤烧在上面,面条就变得油亮亮的了。 大火烧开后,再转小火慢炖。 在于千岩那边的锅里做了锅老黄瓜片汤,这次打了两个鸡蛋进去。又加淀粉勾了芡,汤看起来很是香浓。 中午没有吃完的饭又热了热端上了桌,再凉拌了个木耳,炒了个花生米,开了一瓶梨罐头,咸鸭蛋捞了四个切开,凑了四个下酒菜。 小寒盛了一小盆焖面,送去了毛毛干妈家。 又盛出一小盆留着带回老宅给建军家尝尝。 这会儿吃的肉少,虽然只加了一点排骨,但是菜里、面条里都满是肉味,闻着都是喷香的。 于千岩拧开了收音机,里面播着样榜戏,后面还会放一些励志歌曲,把声音调到低,起到了一个衬托氛围的作用。 这会儿的灯泡,越点越亮,刚开灯的时候还有点昏黄,等到摆好桌子后就非常明亮了。 “借壁家吃的啥,咋这么香啊。”新媳妇刘知凤小声嘟囔。 大家听着了都当没听着,扒拉着高粱米水饭,咔嚓咬一口蘸满了酱的大葱。 盘子里除了大葱还有点萝卜婴子,小黄瓜啥的。 于千岩给小寒公公倒了杯酒,又倒了一杯给小寒婆婆。 “婶子,你也喝一杯吧,这些日子辛苦了,解解乏。”于千岩说。 “我,我不喝,我喝啥酒啊,挺辣的。”小寒婆婆连连摆手拒绝。 “妈,喝一杯吧,今晚让毛毛跟我睡,你也歇歇。”小寒也劝。 “你这老婆子,人家让你喝,你就喝,推个什么劲,小气家家的。”小寒公公说。 “我妈可不小气家家,我妈这人可大气了。厉害着呢。”小寒出言维护。 “你就会说我。这一辈子,好事都是你干的,坏事都是我做下的。”小寒婆婆瞅了一眼她男人,把酒杯往身前端了端。 小寒给每人碗里都夹了一块排骨。 再盛面条和菜。 分完排骨基本就没了。 排骨是整根的,有大排和小排,小排上全是肉只有一根骨头,大排看着大,但肉和小排差不多。 “叔、婶 ,敬二老一杯。”于千岩端起酒杯。 二老也端起酒杯,于千岩放低酒杯,微弯了下腰,和他俩分别碰了一下。 小寒公公滋的一声喝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木耳放进嘴里。 小寒婆婆有样学样,也喝了一口。 别人都说吃香的喝辣的,感情就是这啊。 她没觉得辣,只觉得有一股香味,挺上头。 “这酒好喝。”小寒婆婆评价。 “哎哟,妈,你这估计是酒神托生的,能千杯不倒。”小寒故意睁大眼睛说。 小寒婆婆笑着打了她胳膊一下,“拿我老太太说笑话。” “没有,我哪敢。” 牛牛和多多没有吃到中午的饭,晚上玩的时候就听小果显摆半天了,吃了以前没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这会儿先啃了排骨就闹着要吃中午的好吃的高粱米饭。 小寒给每人分了小半碗焖饭,孩子们跑了一下午饿坏了,三两口就扒拉进去了,又盛了小半碗炒饭。 “妈妈,明天后天大后天还吃炒饭。”多多说。 “行,你想吃,妈妈就给你做。” “冷书记这两天啊,忙的脚打后脑勺。“小寒公公说着闲话。 “找着画画的了?”小寒搭了句,于千岩也认真的看着老人的眼睛。 那画,整个大队部的人都看了,就连何知青都称赞说画的好。 这是他大儿媳妇画的,当时他觉得自己都飘起来了。 这段时间最给他长脸的事就数这个了。儿媳妇招了个女婿搁家,谁暗地里不笑话他。但是也不过笑话了几天就笑不出来了,别说儿媳妇了,这么孝顺的儿子满平山村也找不出来一家。 人不但孝顺,还有才能。 不但有才能,还有德性。 家里大儿子的照片挂在明处,孩子没有改姓。 还求什么! “找着倒是找着了,就是人家要的价可不低。道边有房子的,人家也不能白让他画,估计得掏钱,赶上路边没房子的,还得搭牌子,更贵。这会儿是愁钱呢。”小寒公公搓了搓手指。 老人家又喝了一杯,轻砸了一口竖着大拇指说:“冷书记是这个。一心扑在村上,不为别个,就只想让咱这平头小老百姓吃饱饭,住上好房子。” 担着多少压力,眼见着刚来时还是精神气足的小伙子,这才多长时间,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要不是出门办贷款,那胡子都不带刮的。见天不是去检查厂里的卫生,生产情况,就是出去谈供货渠道。 他老头子就是不要工资,也要在村委会里呆着,这段时间文明词可学了不少,见识也增了不少。 虽然压力不小,但回报也不少。村子里势头是好的,到现在为止,香酥鸡那是供不应求,县里供销社主任都亲自来了,就为了能多要点供应量。 所以他提出要贷款,大队部的村干部们都举手同意了。 眼看着这就是下金蛋的鸡,哪个不想着供起来。 村长带头私下给他们开了小会,给冷书记批个宅基地,等秋下给他盖个房子,来年帮他把媳妇娶在这,再把老母亲给接过来,也算是把他正式留下来了,村民们心里也安生些。 “咱平山村的人有福啊。”小寒婆婆接了句:“这会儿咱们村的姑娘小子都金贵起来了,介绍对象的,没个家底,孩子没个出息的,媒人都不好意思上门来说。” “咱们平山村是福地,有梧桐树招金凤凰。”小寒也说:“我听黄嫂子说,稻子长得特别好,市里都派专家过来了,听说亩产能有800斤呢。今年工分指定能多分。还有秋荷这鞋厂的鞋,远销大兴安岭了都,这厂里的利润应该能直接分钱吧。” 秋荷笑着点头。 罗家二老心里更舒坦了。 “说起这稻子,我的天,冷书记看得比他命还重呢,拔稻草,他亲自盯着,追肥他亲自带头,放水的时候,他三天两头的抽查,你说放个水他都不放心。人都说了,这比伺候家里男人还用心呢。”小寒婆婆接了句。 这顿饭成了村书记的夸夸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眼睛晶亮,脸上泛光。 好日子马上就来了,不,好日子已经在路上了。 第106章 上面写了两个大字:生活 “毛毛睡着了?”于千岩刚洗完脸,他把洗干净的毛巾展好晾在脸盆架上。 “嗯。”小寒点头,毛毛回来了,她让小果带着牛牛去下屋睡了,“不知道今天晚上牛牛会不会哭。” 于千岩笑,说不准。 “明天晚上请冷书记过来吃个饭吧,好把欠人家的钱还了。”小寒找于千岩商量这事。 “行。我明天早上去和他说。” 小寒怕毛毛睡觉不老实掉地下,说完就回屋了。 于千岩看着她进了东屋关了门,检查了屋门插销插好了,想了想,又把插销拉开了,才回了屋子睡觉。 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一夜无梦,好睡到天亮。 于千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忽然犯了懒,不大想起床。 他在褥子里用劲,身子往下滑,抬脚把窗帘扒拉开,也不躺好,就拥着薄被半靠在枕头上看着窗外,天光微亮,天空灰蓝灰蓝的。 13岁的他,在幼小的岁月里曾经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完蛋了。 21岁的他,心情平静地躺在炕上,不想过去,不计未来,悠闲自得。 “牛牛,你别哭,你都坚持一晚上啦,这会儿哭着去妈妈那,就前功尽弃了。”小果拽着牛牛说。 他们读了许多小人书,学了许多成语。昨天于千岩才给他们解释过前功尽弃的意思,早上小果就用上了。 “我不要功了,我要妈妈。”牛牛用小拳头抹着眼泪,但是往正屋走的脚步慢了一下。 “你别哭,我带你刷牙洗脸,妈妈看见了指定夸你。”小果继续劝说。 “夸我啥?” “夸你是勇敢的小男子汉。” “那好吧。”牛牛用力吸了吸鼻子,“我要尿尿。” “去吧。” 小果很喜欢这间下屋,这完完全全就是他和牛牛的小天地,他不想再搬回去大炕。 他看见牛牛挨着他妈妈睡觉,就会嫉妒,他每每只能努力地把这种情绪压下去。如果他们都不挨着妈妈睡,他的心里就舒服许多了。 于千岩隐约能听见他们俩交谈的声音,看着他们,心底里那些什么悲啊喜啊的情绪统统靠了边。 他人生的这本书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上面写了两个大字:生活。 他爬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好被褥。 等他出了门时,俩孩子已经回下屋了。 不知道是看见他出来故意躲回去了,还是咋样。 于千岩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对于男孩子的想法多少还是了解一些,他先给东屋温上一大锅水,然后提上粪几子去捡粪。 村子里的路面其实非常干净,毕竟打扫卫生这种事,也是需要抢的,如果干的不好,极有可能被撸下去。 路上就只有些夜晚的风刮来的枝叶和小石子,再就是生产队养的牛、羊和骡子的粪便了。因着赶回来的时候比较晚,所以粪还是有一些的。 但是比以前少了很多,如果不是他起的早,能捡一个底就不错了。 今天专门往大队部这边走。 果然碰上了出来泼洗脸水的冷明。 “冷哥早啊。” “小于啊,早。“冷明看他稀稀拉拉的粪,笑了:“看来卫生打扫的还挺成功,你这粪都要捡不满了。” 已经有许多老爷子和他反映过了,于知青年轻轻的老和他们抢粪,还嘟囔老村书记定的啥破规矩。 “令行禁止,还是冷哥你厉害。” “你就别捧我了,我头发都要愁白了。” 冷明知道他还要赶回去做早饭,就打算结束话头回屋收拾。 “冷哥,你晚上到家吃个饭呗。” “中啊。不过多带一个人,你们没想法吧?”冷明说。 “行啊,欢迎。”于千岩笑了,他听小寒和他说,冷明处对象的事了。 冷明笑了,拎着脸盆回屋了。 于千岩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是捡满了一粪几子回了家。 进了屋,小寒抱着牛牛坐在灶坑前烧火。 多多和小果坐在炕上看着毛毛玩。 秋荷在做早饭。 牛牛看见于千岩进来,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妈妈怀里,不让于叔叔看见他的泪,但也不肯下来。 于千岩和小寒互换了个眼色,当没看见。 “和冷哥说好了,晚上来。” 小寒点头。 吃饭的时候牛牛才肯从小寒身上下去。 “哥,你今晚还睡下屋吗?”多多问牛牛。 “睡。”牛牛好像汲取到了能量,这会儿元气满满,豪气冲天。 “妈妈,我也想要个下屋,我也想一个人睡。”多多和她妈商量。 “和老姑睡不好啊?”秋荷问。 “我哥有自己的屋子,我也要。” 牛牛心想,你真勇敢。 我想回大屋和妈妈睡,但我不好意思说,你和老姑一起睡竟然说这话,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还太小,再等两年,等你和哥哥一样大的时候,妈妈再给你弄个房间。”小寒说。 “那好吧。”多多点头,有她的就行。 大妈和老婶们吃完早饭来交差事领钱,再接着剪布。 听着俩孩子都上下屋睡觉去了,纷纷说:“咋不等明年开了春,天暖和了再睡过去,这一冬天得多烧多少柴禾啊。” 小寒婆婆也有点担忧:“太小了,晚上会不会磕着碰着啊。” “没事,我半夜起来看一回,千岩也看了一回,睡得挺安稳。” “那也是,半大小子成跑一天,晚上往炕上一躺,连身都顾不上翻。”老婶说。 小寒婆婆把一篮子鞋递给她。 这是建军媳妇李秀丽晚上下班给她做的。 “作的挺快啊。”小寒翻检了一下,尤其是给强主任的,都挺好,没有偷工减料。 小寒数了3块钱给她婆婆。 材料都是她提供的,李秀丽只要了三块钱手工费,多了不要。 小寒刚收好鞋,看着黄艳秋从外面进来了。 “艳秋来了。”小寒走到门口去迎她。 “小寒搁家呢,我衣服做好了,拿来给你看看,看哪有不合适的,我好改。”黄艳秋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袱。 “这么快。”小寒吃了一惊:“四套衣服都做好了?” “怕你赶着穿。”黄艳秋笑着说。 “中,那快屋里坐。” 进了外屋地,听着东屋里人声哄哄,大人聊天的声音,小孩子吵闹的声音,黄艳秋在大门口就知道屋里坐了一炕人,就有点犹豫。 小寒看出来了,就把她让到了西屋。 黄艳秋第一次来小寒家,更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屋子。 这屋子咋和电影里演的有钱人家的那个样,哪哪都没见过,哪哪都好看。 屋子里竟然还有桌子,这桌子长得也好看,上面还摆着书本和墨水瓶。 要是她儿子也能有个一模一样的桌子可多好。 “艳秋你快坐。”小寒让她,去外屋地帮她倒了杯水,放了点白糖,“来,喝杯水。” 黄艳秋没坐,只是来回打量着这一屋子的家具,心中暗暗记着。 要是以前她一眼都不会看,看了不该看的,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只会让自己难受,但这会儿子不一样了,她也许往上使使劲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小寒把杯子放在炕桌上。 “唉。”黄艳秋答应一声,把包袱放在炕上,解开结,做好的衣服就露出来了。 小寒拎起多多的那一件,小小巧巧的甚是可爱。 “哎,上面的跳线没有了?你咋做到的?”小寒吃了一惊,满眼惊喜地抬头看着黄艳秋。 黄艳秋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是满意的,心也放下来了。 “我把跳线的部分剪掉,锁了边,在里面垫了一条布,拿手针缝起来了。”黄艳秋把衣服翻出来让她看,“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看出来也没啥,还以为就是拼接设计呢。” “我怕上面下面都缝花会显得笨重,就改成这样了。” “改的好,改的好。就是辛苦你了。你这几天熬死了得。” 黄艳秋笑着摇头。 小寒看黄亦然的和秋荷的也这样处理了。 黄亦然的裙子下面缝了一圈明黄色的纱布,很是俏皮。 “真不错。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平山村一绝。”小寒不吝夸奖。 “一共多少钱?这得给你加点钱。你说个数。” 黄艳秋摇摇头:“我不要钱。” 小寒不解。 “这个衣服的样式挺好看,我想照着做几件,你看行不?” 小寒有点犹豫,如果是她一个人穿倒也无所谓,但是布料是黄亦然给的,她刚穿上,就有许多人和她穿同款,她会不会不高兴。 但转念一想,这会儿的人估计还没有这种意识。那军便服都一模一样,不照样都穿得挺开心。 “行,你做吧。不过我做衣服的钱还得给,你给我算便宜点就行。” 黄艳秋高兴起来。 收起包袱皮就要走,小寒赶紧拉住她。 “不用钱,真的不用给钱。”黄艳秋急切地想甩开她的手。 “那你也喝完了水再走。”小寒看出来她是真的不想要。 黄艳秋有点不好意思,她坐在炕上,端起那印着喜鹊登枝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眉毛忍不住挑了起来,是白糖水。 天老爷啊,自从她男人没了,她还哪里喝过白糖水啊。她都快忘了甜味是啥样的了。 喝了一口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这只杯子是中间略粗的造型,圆润的杯子,握在手上分外舒服。 第107章 给我整这一出。 送走黄艳秋,正好王二妞来送缠好的皮筋。 “你都缠完了?”小寒今天竟做出惊讶的表情了,和个小傻子一样。 对于有拖延症的她来说,对这些有活不肯留着过夜的人简单不能理解,并且由衷敬佩,她们是咋做到的。 “嗯,我妈和我大嫂都帮我缠了。我都检查过了,都缠的挺结实。”二妞说。 小寒点头,五十个皮筋用线绳捆在一起,因着缠了线,每根皮筋都硬硬地竖着,绑在一起,翻成了一朵花。一共四捆,加上昨天缠好的。小寒一共给了她五毛钱。 二妞眉开眼笑地接过去,揣进了口袋里。 “小寒姐,这线还有剩,我能不能再领五百个,我妈说晚上下了工帮我缠。”二妞她妈在鸡场里干活。 “没有那么多剪好的皮筋,我先给你二百个吧。”小寒琢磨着这套套看起来要不够用了,短时间内再去买,怕会引起怀疑。 后面一拍大腿,换家医院买啊,笨。 “二妞,你看这个裙子,你帮姐绣一圈花好不?”小寒把她和多多的裙子拿出来,指着裙摆处那一圈跳线的地方说。 “姐,你想绣个啥样的?”二妞接过去,细细看了看说。 “就拿明黄色的线,绣一圈玫瑰花,中间这些白的,就当是花蕊。我画了个花样子,你等会儿。”小寒去于千岩的写字台后面的书架上拿出自己的绘画本。 所谓的绘画本就是拿白纸装订成的本子。 就是上次去沈阳,在新华书店买的纸,于千岩见她经常随手画完随手就扔了,觉得可惜。 默默把她画好的画收集起来。 后面直接把白纸裁好,拿到学校去,用学校装订书用的大订书机帮她钉了好几个本,每本都有a4纸那么大。 于是她就拿着这简易的速写本画画。画画这东西,也需要灵感,但现在的生活,处处都是灵感,牛牛的憨直,多多的可爱,毛毛的灵动,小果的多思,还有帅的于千岩,俊的秋荷,朝起的云霞,晚间的落日,烟筒里的炊烟,甚至是门前跑过的追逐打架的小土狗,都能构成一幅生动的画卷。 她上提高班时,教她素描的老师曾说过,画感远高于技术。 她一直都不懂啥是画感,但这段时间她闲下来,多了陪伴孩子们的时间,忽然就醍醐灌顶了。 她猛然发现生活的每一帧都是一幅完美的不可复制的美图。 她想时时刻刻都记录下来。 她已经画完了一本,这是新开的一本,前面几张都是些孩子们的速写,还有于千岩的速写。 小寒把本子放在桌上往后翻。 “这个可真好看。这是于哥背着多多吧。”二妞指着一张图说,正是照着那天早上于千岩背多多的样画的。 但是不是写实,是漫画版,显得更可爱。 小寒笑着嗯了一声,又翻开一页,上面就是她画的玫瑰花的图样了。其实不需要绣得很繁琐,就是把玫瑰的边框绣出来,有个意思就行。 要是深究的话,玫瑰花花瓣层层叠叠的,也看不见花蕊。 “小寒姐,只绣边框的话,花芯就太大了,打眼一看看不出来是花。我看你有好多颜色的线,我给你缝一朵花,淡颜色放下面,深颜色放外面,看起来就立体点,只剩几个白线点缀一下,肯定好看。”说起她擅长的,头头是道。 “那会不会太麻烦了?”小寒心想二妞要绣渐变色。 “没事,缝长线不费事。” “行,那就麻烦你了。大件的这个1块5,小件的这个7毛钱,你看中不?”小寒直接开价。 “嗯。”二妞使劲点了点头,笑得露出两个小虎牙。 把衣服和剪好的皮筋交给王二妞拿走,又拿了好多线给她,任她发挥。 于千岩押的这些货,最后都能处理给她。 中午前大妈们剪好布全走了。 虽然一天也就挣个三五毛的,但是干上一个月也能挣个十来块钱呢,反正也没耽误看孩子,这钱就等于白捡的一样。 晚上小寒婆婆把孩子们都领回老宅去了,小寒给拿了一小块肉,一块豆腐,给公婆添个菜。 这边就烙了白面饼,炒了土豆丝、白菜炒粉条,尖椒肉丝,凉拌萝卜丝,用来卷饼。照例一锅黄瓜片汤。 白面不多了,小寒想着下回去市里托程庆再给买点白面,一定要吃一顿黄瓜馅饺子,味道实在是鲜亮。 又凑了四个下酒菜,招待客人也不算太差。 孩子们之所以要走,就是因为小果的老师要来。 小果很怕老师,于是就怂恿牛牛上奶奶家,小寒婆婆觉得冷书记带未来的媳妇上门,这一屋子孩子,你叫一声,我嚎一嗓子的,确实是太乱,就把他们打包带回家去了。 “这是小秦。”冷明向俩人介绍女朋友,略有点扭捏。 “你好,我是秦棋。”秦棋大方的和小寒夫妻打招呼,“我也是孙成果的班主任。” “秦老师好。快上炕坐。”小寒笑着回应。 小寒给她倒了杯白糖水,桌上放着盘炒黄豆当零食。还把上次从广州带回来,还没舍得吃完的曲奇饼捡了一小盘。 “菜马上好,我再做个汤,咱就能吃饭了。”小寒让俩人坐。 “小章,别客气,我们也不是外人,以后肯定常来常往。” “对,以后常来常往。”小寒赶紧点头。 于千岩心想,她要常来常往,小果就得鸡飞狗跳。 秦棋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大方。 就是非常挑食。 没吃过的东西,她就不想尝试。 别人都是卷着饼吃,在坐的,除了小寒都是第一次吃,但大家都学着卷饼吃,就她夹一口菜,再咬一口饼。萝卜丝一根没碰,粉条也吃的少。 小寒有点不好意思,招待客人前也没问问人家有啥忌口。 秦棋吃了一碗罐头就看着冷明和于千岩喝酒了。 “这就吃饱了?你这也吃的太少了。”小寒觉得自己才吃了三分饱,人家就吃好了。 “我平常不咋活动,吃的就少。”秦棋解释。 “我最近也不咋活动,接送小果都算我最大的运动量了。我都很控制食量了,还是一天比一天胖,和你一比,我才知道还是吃的太多了。”小寒反思。 “我胃口小,脾胃有点不和,你可别和我比。” 小寒点点头,心想,这胃口咋就能变小呢,她咋就不能呢。 天天这粗茶淡饭,吃的欢实着呢。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你家孩子多,人多吃饭香,你跟着他们吃,不知不觉就吃的多了。”秦棋看小寒懊恼,赶紧说。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小寒深以为然,“我说我咋吃的也不多,还越来越胖呢。” “哪里胖啊,一点也不胖,再说了,胖了也挺好看啊。”于千岩夹了块咸鸡蛋,把蛋黄挑给了她。 小寒肉眼可见的拨云见日,开心了起来。 冷明不明白,但觉得于千岩十分厉害。 本着看戏的想法看小于和小章互动,但后面看着秦棋带着沉思的眼神打量着他,心里一凛,你小子,到底是我在搞对象还是你在搞对象啊,给我整这一出。 但他一个东北大老爷们,他真说不出来这样的小话啊。 急的他直撸头发。 头发:救救我,救救我。 第108章 接待客人 于千岩端起酒杯和冷明碰杯。 “冷哥最近进展还顺利不?”于千岩问。 “要想做大,就得铺更多的钱。福新市那边有好几个养鸡场,鸡的质量挺好,也能按我要的斤数提供,就是得签合同,还得先付保证金。那一付就得大几千,还只能压在那里不动,买鸡的钱另外算。再加上画画的钱,不说天文数字了也没差。鸡生产出来的多了,我还想成立一个经销处,得找几个专门往外跑的销售员,咱村路边这要盖经销处,也得盖得气派点,也得雇人。没有那么多钱啊。”冷明喝了口酒说,就差掰手指了。 “要是能在县里和市里各设一个经销部的话,那就更好了。”小寒说。 冷明的五官立时皱在了一起,做了个夸张的手捂心脏的动作。 小寒被逗笑了。 “做到这个规模的村企业,应该能上信用社贷款吧?”于千岩说。 “信用社只给贷一万,那个词叫啥来着,杯水车薪。” 生活不易,猛男叹气。 秦棋给他倒满了酒杯。 “上县里的大银行去试试呢?”于千岩说。 “大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啊。”冷明感慨。 “下周一我和校长申请调一下课,我陪你上县里试试。”于千岩想了想说。 “咋不直接上市里啊,说不定能多贷点。”小寒说。 “越级不好吧?”冷明吭哧了一下说。 “这玩意还有越级不越级的啊?”秦棋不懂。 “也是哈。”冷明说完被自己整笑了:“不过市里的就更抓瞎了。” “试试呗。”于千岩说。 “把资料准备的齐全点。”小寒说。 “我就有执照,雇了十来个工人,有两台抽真空封口机,还要啥?” “实事求是一部分,还要充分的展望未来。这个比较重要,比如说未来要打造无菌生产间,招聘100名以上的工人,年生产10万只以上香酥鸡,直接带动本村及邻村村民就业,间接带动方圆百公里以内的经济发展。争做锦市龙头企业这些。”小寒帮他扩宽思维,教他如何画大饼。 “我一个月满打满算能有个五六百只鸡不错了,你这一下子是不是整忒多了。”冷明有点呆滞,这小章,没看出来,还是吹牛的一把好手呢。 “这才哪到哪。”小寒摆手,“你不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办企业的领头人,你还是整个平山村的带头人,你要画出一个更宏伟的蓝图:企业做大,赢利之后不但上交利税给国家,还要回报村里,造福村民,要平山村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打造第一个新式乡村,花园乡村,文明乡村,给村民们修好房子,铺好路。建最好的学校,让孩子们都有学上,建最好的养老院,让五保户们都老有所养。平山村所有人,都过上最富裕最幸福的生活。” 冷明酒杯停在唇边。 “这个适合作报告。”秦棋接了句,“我帮你这写这个报告。” “还有啥,小章你再多说说。”冷明放下酒杯,压下澎湃的心情。 “找照相馆的人来拍一些照片,你不是说和几个养鸡厂签了合同了吗,去养鸡场拍几张照片。旨在体现,有充足的货源并且质量有保障。再让工人们穿上工作衣,在车间拍照片,各个流程都拍点。把工人努力工作的良好的精神面貌展现出来。生产车间还有封口机都拍一下,但封口机别拍全,拍清咋封口就行。” “这就很齐全了,咱们给银行递交一份,再跑趟市政府,我明天打听打听,看贷款得找哪个领导,再给领导递交上一份,双管齐下。”于千岩说。 “行,小章说的交给我,打听人的事,就托付给你了。”冷明和于千岩碰杯。 八点半多,秋荷领着三个孩子回来了。 看人还没散就帮着孩子们洗漱,安顿他们睡觉。 晚上临走前,于千岩把用报纸报的钱递给了冷明。 “你有钱了吗?我不急用。” “表卖了几块,钱够用了。”于千岩回。 “这么快就卖出去了,没见你们两口子出去啊。”冷明虽然不常上他家来,但也听说老罗家大儿媳妇城里那份工黄了,这会儿回家蹲着了,不知道哪天会不会下地挣工分之类的闲话。 反正话里话外,还挺酸的。 “嗯,正卖着呢,这玩意好卖。” “要不你俩是两口子呢,遇事不急,还总能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于千岩笑。 小寒继续设计手链和手串,再把需要用的原材料装好,等周一一块带过去。 布发圈和缠好的皮筋也有不老少了,她打算拿给卖馒头的大姐,让她晚上在电影院门前卖卖。 如果她不肯卖,那她就白天蹲高中门口去卖,晚上自己去电影院门口卖,大不了晚上住于千岩的房子里。 日子一滑,就到了礼拜天。 孩子们都还太小,还不懂赖床的幸福,早早就睁开眼睛,吃好早饭就要出去玩。 多多指挥秋荷给她梳了她最喜欢的辫子,绑上她最喜欢的发圈,找小朋友去玩了。 牛牛和小果也找伙伴去玩,小果虽然腿还不能跑,但他人脉广,村子里比他稍大,比他小一些的都爱和他玩。再加上牛牛愿意拿几块糖出来分享,和他们玩的孩子就更多了,一呼百应也不为过,玩得很是开心。 今天约定好要招待客人,秋荷没上班帮她在这收拾。 先是把屋里屋外的卫生搞了搞。 再弄吃食。 秋荷用于千岩那边的锅炒黄豆,小寒挑了三个长圆的土豆,削皮后切成最薄的片,淘水后加盐,加了炸香后的花椒磨成的粉拌匀。起锅烧油,为了能炸出效果,小寒放了小半锅豆油。 这会儿豆油一定得烧开了才能吃,等油开始冒烟了,把拌好的薯片放进去炸,薯片一放进去,油里就开了花。拿着笊篱来回翻,直到炸成金黄色,赶紧捞出。 于千岩已经去大道上接人了。 刚炸出两盘,正准备炸薯条呢,门外车响,好几个人进了院子。 秋荷看着来人,紧张地搓搓手,赶紧把炒好的豆子盛出来。 来了五个人,于千岩站在院外和开车的司机在说话。 是一辆绿色的吉普车。 “谢姐,你来了。”小寒赶紧迎了出来。 刘知凤听着隔壁的动静,走到矮墙边,假装收拾东西,实则盯着这边院子。 “志强妈,我今天还带了俩朋友来,不介意吧。”谢大姐给她介绍:“这是咱镇上信用社主任家媳妇,赵花莲,这是镇上供销社主任家媳妇刘素娜。” “赵姐好,刘姐好。”小寒笑着摆手,上前招呼,“赶紧进屋。” 赵花莲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刘素娜却是个时髦的少妇,这个年月,她烫着一头大波浪卷。 穿着一身碎花的长裙,九月的天,大家基本都搭一件外套了,她在裙子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细线针织衫。 两人对这环境都有点嫌弃,但是镇委书记媳妇让她俩来,她俩哪敢不来,平常巴结都来不及,人家主动招呼,她们笑死了要。 “这我儿子林檎龙,你家志强呢?”谢大姐四处踅摸了一下问。 “出去玩去了,我让人去叫他。您先进屋坐坐。”小寒刚想招呼秋荷帮忙去找人,刘知凤唰的一下从矮墙后站了起来。 “罗大嫂,我帮你去招呼牛牛。”刘知凤没经过大脑,说完话差点想咬掉舌头。 小寒吓了一跳。 刘知凤的婆婆慌忙从屋子里出来,擦着手,看着小寒家的阵仗,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点啥。 “行啊,那谢谢你啊。”小寒挂了上笑脸。 刘知凤红了脸,往院子外走。 “这啥人呐,咋偷听别人说话,没素质。”刘素娜小声嘟囔。 “农村人,不讲究这个,邻里邻居的,谁家有事都会主动帮忙的。您别在意,快进家。”小寒赶紧把人往家里让。 “哎哟,好香啊。志强妈,你这整的啥?”谢姐问。 几个人都闻着了,还真是挺香的。 虽然是这年月,但这几家人家都不缺油水,她们说香,那就是真的好。 “我炸了点土豆片,给你们尝尝。快进屋。”小寒笑着把人让到了东屋。 供销社主任的媳妇,信用社主任的媳妇,那这谢大姐是何方神圣。 林檎龙听着名字威武霸气,但是却像个小姑娘一样,挨在他妈腿边,他妈几乎就是走路拖着他前进的。 “小龙,你快上炕,尝尝阿姨炸的土豆片。”小寒抱着孩子上了炕。 炕席上干干净净的只摆了一张炕桌,上面摆着一盘糖果,一叠曲奇饼,她连着曲奇饼下面的纸托一起放在盘子上。还有两瓶罐头,一瓶梨罐头,一瓶桃罐头。秋荷端了炒黄豆和炸土豆片放在了桌上。 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姐姐们,快上炕。小龙,阿姨给你拧条毛巾擦擦手。”小寒笑着让座。 几个人看着屋子里干干净净,心里舒服了许多,谢大姐带头脱了鞋上了炕,另外两个人并不想脱鞋,直接坐在了炕沿上。 小寒打了一盆温水进来,拧了一条于千岩新发的白毛巾,帮小龙擦手,小龙乖乖地伸出手,白胖白胖的小手,小寒帮他擦干净,推了一下薯片的盘子说:“尝尝。” “谢谢阿姨。”小龙还有点奶音,他拿了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咔嚓一声,还是挺脆的。 秋荷帮忙给每个人都倒了杯麦乳精水。 “这漂亮小姑娘是谁?”谢姐问。 “这是我小姑子,罗秋荷。”小寒给介绍:“我们村建了个鞋厂,她是负责的厂长。” “哎哟,年纪轻轻这么厉害啊!”谢大姐有一点吃惊,这么年轻能负责一个厂,这一家难不成还有什么大关系? 秋荷笑,把水杯放到谢大姐桌前。 “这不是我吹,我们村的鞋在市百货大楼卖得可好了,都远销到兴安岭里了,那可是供不应求呢。” 林檎龙咔嚓咔嚓吃着薯片,把刘素娜给馋坏了,但她是大人了,又不好直接上手。 “小刘姐,你要不要擦擦手?”小寒问。 “我自己来洗。”刘素娜不好意思等着让小寒侍候,主要她不知道这人在谢姐心中是什么份量。 “好。”小寒把毛巾搭在架子上,刘素娜洗好手,看见毛巾是干净的,本想甩干的,这会儿直接擦了。 赵花莲就着这盆水也洗了洗手,倒是没有刘素娜那么讲究。 “谢姐,您帮我招呼着,我再去弄点吃的。”小寒笑着对谢大姐说。 “这就挺丰盛的了,别整了,你也快坐会吧。”谢大姐心中满意。 “没事,我都准备好了,几下就完。” 小寒和秋荷出去,炸土豆条。也是加盐拌了一下再炸,虽然没有番茄酱,但是有点咸味,也挺好吃。 秋荷尝了一个点点头。 小寒拿笊篱把薯条捞出来,炸了满满两盘子。 孩子们这会儿跑回来了,小果拄着拐杖跟在最后面。 “妈妈,妈妈。” “牛牛,你同学来了,你替妈妈招待一下小朋友好不好?” “好。” 牛牛嘴上答应的好,进了屋,直接贴着柜子站好了,不肯上前一步,也不吱声,也不走。 林檎龙也不动,两人遥遥相对,偷偷相望。 多多跟着跑了进来,她站在屋地中间,爽声叫:“阿姨好,哥哥好。” “哦哟,这谁家小姑娘啊,长得可真俊。”赵花莲连生了三个大儿子,一直盼着生个姑娘,可就是没生出来,看见多多眼睛都移不开了。 “我叫罗志慧,我妈妈叫我多多。我妈妈叫章小寒。”多多快人快语,主打一个有问必答,有问多答。 赵花莲下了地,蹲在多多面前说:“你叫多多啊,这名可真好听,我是赵阿姨,你几岁了啊?” “赵阿姨,我三岁了。”罗多多已经长大了,她会伸出三根手指了。 但也摆弄了半天才成功,把大人都逗笑了。 赵花莲把她抱到了炕上。 “小多多,你绑头发的这个东西可真好看,让阿姨看看。”刘素娜盯着多多的头发看了半天了。 今天是淡蓝色的布发圈,分别扎了两个马尾,再编一条麻花辫,下面用蓝色的皮筋固定。 本来想编上三五根小细辫,但怎奈她头发太少,只好编一根作罢。 但不妨碍多多可爱。 小寒端着薯条进来,秋荷从于千岩房间里把炕桌搬过来,放到了炕梢,小寒把孩子们都抱上炕,让他们到炕梢玩。 小果把小人书一拿出来就把林檎龙给吸引过去了。 小果给大家念小人书,牛牛和多多都听过无数遍了,但小果一念,他俩还是乖乖地坐着听。 小寒给每人倒了碗温开水,再端一盘薯片和薯条放桌上。 孩子们一边吃一边听,安安静静地乖极了。 第109章 小伍住院 小寒抽空往院门口看了下,于千岩领着司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志强妈,你别忙活了,快来,我们是找你来玩的,可不是来当姑奶奶的。”谢大姐快人快语坐在炕上招呼。 “来了。”小寒笑了,拿着一副新的纸牌进了屋。 这种纸牌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麻将牌。 有点类似塑料材质,通体是黑色的,上面印着水浒传上的人像,最上面写着万饼条。规则和打麻将也类似。 “谢姐,玩会这个不?” “哈哈,你今年才几岁,就玩这个了?”谢姐笑了。一般老太太都爱玩这个。 赵花莲伸手接了过去,她爱玩这个。 “哟,新的。”赵花莲满意了,这种牌玩的多了,上面沾满了口水,粘粘糊糊的。 “也不知道姐姐们平常玩个啥,就弄了这个。”小寒说,几个人也不熟,总不能坐在炕上干聊天吧。 于千岩专门到供销社买来的。 “来来来。”刘素娜快手快脚地把一些盘子挪到小孩子桌,搁不下的摆窗台上。玩这个总比干坐着强。 几人摆好架势开始摸牌。 “志强妈,多多头上绑的那个圈,你从哪里弄的,可真好看。”刘素娜出了一张一饼问。 小寒摸牌,“我闲着没事,自己做的。你要喜欢,一会儿挑几个带走。” 她扔了一个九条,赵花莲吃了。 刘素娜不大相信,“你自己整的?我看看。” “打完这一把的。”赵花莲要赢了,赶紧制止这不专心的陪玩。 刘素娜不吭声了。 结果最后竟然是谢姐赢了这一局。 气势高涨,继续开战。 打了半个多小时,于千岩回来了,身后跟着秦棋。 孙成果没成想就这么在课余时间见到了老师。 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恨不得立时钻进洞里,但是他读小人书读得太过专注,待发现的时候,秦棋已经站在炕前了。 “秦老师。”孙成果在喉咙里发出了蚊子叫。 秦棋压根没听见,她微笑着和谢大姐几人打招呼。 小寒赶紧给大家互相介绍,并招呼她上炕加入牌局,她也没有拒绝,一点不扭捏地上了炕。 刘素娜顺势把一直给她们端茶倒水的秋荷拉上了牌桌,她成功退下。 别看秦棋人瘦,但声音大,她一说话,整个屋子都有回响。 “我叫谢美兰,小秦老师你也和志强妈一样叫我谢姐就行。”谢大姐连吃了秦棋两张好牌之后,开心地说。 “谢姐。你这老吃我的牌,得给我一张让我叉一下。”秦棋笑。 “中,中。”谢大姐笑的爽朗。 小果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看小寒不经意地往他这边看过来,立刻用指头伸进耳朵里,作了个皱眉的动作。然后又看了眼打牌的桌子,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不礼貌,又赶紧把手指拿了出来。 小寒赶紧放了一炮,借口帮着烧点水,也退下了牌桌。 “小果,你带着小朋友们到你房间里玩一会儿好不好?妈妈把东西帮你们搬过去。”小寒和小果商量,“要是弄脏了炕被,妈妈帮你洗,保证洗的干干净净的。” 小果心中暗喜,但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林檎龙,小声问他:“小龙,我和牛牛的房间在那边,我妈妈给我收拾的可舒服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好。”林檎龙点头。 他比小果小,像这种年龄的孩子,一般都愿意听大孩子的话,况且,一来了这,不但有小人书,还有从来没吃过的好吃的,足够吸引他的注意力,听说还有更不一样的屋子,肯定想去看看。 小寒看小果还知道先询问客人的意见,心中极为满意,帮着几个人穿好鞋。 小果和牛牛都帮着端盘子。 多多也要端 ,小寒没让。 她把桌子搬进小果和牛牛的房间,再把吃的东西都搬过来。 这铺炕并不大,放下炕桌,坐这几个孩子就满满当当的了。 炕上铺着宝蓝色的炕被。 还有用各种布,七拼八凑缝成的两个抱枕,里面塞的是洗干净,日晒消毒后的破旧铺衬。 圆滚滚、软绵绵,看着就舒服。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的,男孩子也不例外。 林檎龙爬上炕,一把抱住了那个长得像个南瓜的抱枕。 小寒帮他们弄好,嘱咐他们上下炕小心。 “妈妈,你放心交给我吧。”小果说,“喝水的时候,我让他们下炕喝。” “行。”小寒点头,这个小机灵鬼,要不是大屋太吵,他肯定舍不得让人到他的房间来,这炕被他宝贝着呢,半夜指定叫牛牛起来尿尿,晚上看着牛牛洗脚。 小寒都不知道这么小的一个人,他是咋做到半夜也能醒过来的。 刘素娜也跟着进了下屋。 这个下屋打破了她对这种屋子的概念。 在她老家,这玩意要么是关牲口的,要么就是装农具和粮食的。 但是这间却布置的十分的精致。 外面的小隔间,放着脸盆架,大朵牡丹花的瓷盆,一点磕碰都没有,说明是新的。上面架子上搭着两条毛巾,看着就是新的。 后面墙上一块大镜子,虽然没有裱框啥的,但是架不住大啊,照的人可清楚。 墙上全糊了报纸。 地面上铺的红砖,打扫的非常干净。 里屋的门上挂着一幅夏天的半截门帘,白色的布上面绣着两个小孩子,一个在前面跑,笑着回头,一个在后面追,只能看见后脑勺,但也能感受到这两个小孩子笑的开心。 这绣的图有点不像真人,但是看着挺有趣。 这也是根据小寒画的小果和牛牛的漫图,让二妞绣的。 掀帘进了屋,窗下放着一张,不,应该是两张书桌,长长的书桌,上面摆着一排书架。窗帘收在两边,和炕被一个颜色。 因为不能挡着窗户的原因,所以书架只做了一格。 书架里摆着小人书,还有课本,并没有摆满。 书桌下面摆着两张椅子。椅背上摆着绿色的书包。 因为是下屋,所以炕是靠东边的墙。 炕梢摆着一组立柜。 这组柜子是从炕上立到了屋顶。 分了几个格子。 有的格子上面安了柜门,有的没安,没安门的格子里摆着一些孩子们的小玩意。 这个小房间,虽然不大,但布置得温馨舒适。 “刘姐,快放这就行。”小寒看她帮着端了盘子过来,赶紧说。 “这屋子布置的可真好。” “我爱人弄的,下屋太小了,也只能想法子挤些地方了。”小寒指了指炕梢的柜子,“再过个三四年,这里就住不开了。” “那倒是,小孩子长得快。”刘素娜说。 “是呀。”小寒看孩子们都坐好了又开始听小果念小人书了,就领着刘素娜回了东屋。 她从柜子里把曲奇饼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的布发圈,缠好的皮筋就都露出来了。 “哇,这么多啊。”刘素娜立时来了兴趣。 小寒直接把东西倒地炕梢,让她自己挑。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如果都拿出来,估计能吓她一大跳。 “司机到哪里去了?”小寒和于千岩到了外屋地,问他。 “我带到村委会了,许村长招待呢。”于千岩拿了三只香酥鸡,放在菜饭上准备撕鸡。 小寒拿了三个盘子。 白底蓝边的盘子,浅平,也不大。 一只鸡就能堆得满满当当。 舀了一大盆水,抓上几大捧蘑菇淘洗,准备炖土豆肉。 “于千岩,电报。”院门口一阵自行车铃声,穿着绿色邮电局制服,骑着绿色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的邮递员站在门口喊。 于千岩满手的油,小寒站起来拿围裙擦了擦手,出去拿。 她替于千岩签了字,收了电报。 “是不是阿文哥发的。”于千岩问。 “是。”小寒看了一眼念道:“已找好,来。” 现在电报是按字收费的,发电报的时候,那是越精练越好。 “看来是学修表的地方找好了,得通知一下小伟,让他赶紧去。”小寒说。 于千岩点头。 “他那人傻乎乎的,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不能把他给丢了吧。这会儿应该没人拐卖大小伙子吧?”小寒有点担忧。 于千岩笑,“车票帮他买好,多带点馒头饼啥的,只要半途不下车,就没啥事。” “嗯。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小寒还是不大放心。 屋子里笑声不断。 “没想到小秦老师这么会说话。”小寒凑到于千岩耳边说,“冷书记呢?” “谢姐是镇委书记张铁军的爱人,张书记在这呆不了多久,要往上头去的。”于千岩凑到小寒耳边小声说,“冷哥出去办事了,我在村委会说了这事,正好小秦老师也在,就跟我过来了。” 小寒瞪大了眼睛,敢情来头这么大。 官大的人更平易近人么。她以为谢姐家里就是特别有钱,原来人家还有权。 刘素娜挑了好些,掀开屋里的帘打算和小寒说一声,就看着这夫妻俩凑在一起,知道的是咬耳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亲嘴呢。 她被闹了个大红脸,但于千岩已经看见她了,她又不好再缩回去。 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 小寒察觉于千岩僵了一下,赶紧回头。 “刘姐,挑好了?”小寒自然地搭话,让刘素娜觉得自己好像那个没事挑事的小人。 “嗯。”刘素娜让她看手里拿的,“我拿的太多了,不能白拿你的。你说个价。” “刘姐你这话说的,头一回上门作客,拿两个绑头发的,还和人要钱,那借壁邻右都得不和我来往了,哪有这小气的。你快拿着吧。”小寒站起来看她挑的,知道了她的喜好,“我还会做别的样的,等做好了,回头再给你。” 刘素娜看她是真要给,也就大方收下了。 “想要买啥样的不好买的东西,日后找姐,包姐身上了。”刘素娜拍胸脯。 “那敢情好,那我可就不客气,以后肯定得麻烦你。” “这就是那匣子里播的那个香酥鸡吗?”刘素娜爱美,但她也是凡人,闻见鸡肉香,也要咽口水。 这边管收音机叫匣子。 “对,这就是我们平山村的香酥鸡,刚从车间里拿出来的,最新鲜的,一会儿尝尝。”小寒说。 “我们家老牛,早就想着在镇上卖这玩意了,听说套了个袋,能搁好几天呢,但就是进不来货。”刘素娜说。 “我们村这个厂,资金有限,体量有点小,所以做不出来那么多只。”小寒说。 刘素娜抓住了资金这个词,往屋里一指:“找那两位呀。” “陪着的小秦老师是我们村书记未来的媳妇儿。”小寒笑了。 “那位挺会来事。”刘素娜做了个我理解了的表情。 “滋嚓”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响起,接着手拍话筒沉闷的砰砰声传了出来。 “那个,章小寒,到大队部接电话。章小寒,到大队部接电话。广播完毕。”一个妇女的大嗓门在大喇叭里传了出来。 小寒不知道谁又给她打电话,她擦了擦手说:“小刘姐,我上大队部接个电话,你到屋子里再坐会儿。” “中,你快去吧。”刘素娜也知道,如果不是有啥急事,没人会打电话的。 “别急,不会有啥事。”于千岩说。 “嗯。”小寒点头。 虽说不急,但是脚步匆匆,恨不得三步就走到大队部。 刚一进大队部,还没来得及看都谁在,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 “小章,赶紧接电话。”妇女主任招呼她。 小寒点点头,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接起电话。 “小寒姐么?”程庆的声音在话筒中传来。 “是我。咋的了?”小寒问。她明天就进城了,有啥事,都等不了这一天了。 心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小伍住院了,在市医院,你过来看看吧。早点来。”程庆说。 “咋住院了,严重不?”小寒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就是你来看看他吧。”程庆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行,我马上就去。”小寒撂了电话,搓了搓手,没有生命危险,还让她马上去,到底是咋了。 第110章 两不相欠? 小寒都没来得及和大队部里的人打招呼,就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屋里的人却是都听到住院了,这年头要到住院的地步,所有人都想的是,这人快不行了。再看这罗家大媳妇脸都白了,一时间都替她担忧了起来。 小寒刚一出门,就被门口的小石头绊了一下,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暖意从胳膊上传递到心里,小寒看着于千岩,脸庞还是稚嫩的,但眼神坚定,臂膀有力。不觉间,那个文弱书生一样的人,已经成了顶天立地能当主心骨的人了,她的心慢慢缓了点。 “怎么了?”于千岩被她脸色吓了一跳。 “小伍住院了。程庆打电话让我过去。”小寒说着话才察觉自己声音里已带上了哭意,她看于千岩脸色一变,自觉误导了他,赶紧解释:“说是没有生命危险。” 于千岩小松了口气,安抚道:“别怕,有我在呢。” 他看了一下手表说:“马上有一趟去市里的客车过来,你直接去路边等车吧,我这边安顿好,下午四五点去找你。在哪个医院?” “市医院。就是离他们住的地方特别近的那个。” “我知道。”于千岩点头,“你身上有钱吗?” “有。”小寒点头,她一直有在身上装钱的习惯。 “那就直接走吧。”于千岩轻轻扶着她的胳膊,送她上大道。 大道在村委会和她家的中间,如果再回家,再返回来,就错过客车了。 小寒知道于千岩能处理好家里的事,主要她的心思也转不到那里去了。 如果说她来到这里和谁的感情最特殊,那其实非小伍莫属了。 她挣到的第一分钱是靠着小伍赚的,开公司是和小伍一起开的,甚至算上呆在一起的时间,和小伍也是最多的。 小伍是多么的依恋她,她比谁都清楚。 从开公司后,小伍挣到的每一分钱都在她这里,她每个月去给他发生活费。每次拿到钱的小伍开心的就像一条小泰迪,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围着她滴溜溜的打转。 这样可爱的孩子,把她当亲姐姐的孩子,现在在医院里,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她根本做不到平心静气。 她们可以不在一起生活,但他一定得好好的生活在她知道的地方,随时随地想看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于千岩把她送上了车,看车子远去后才回去招呼客人。 “小于,你不早说,我让司机送一下,那多快。”谢大姐听到于千岩说小寒的表弟住院了,表弟也没有别的亲人,小寒来不及来告别,直接走了时,嗔怪道。 “正好有一趟客车过来,赶巧了,要不是有客车,咋也厚着脸皮麻烦谢姐帮着送一下。”于千岩笑着说,“姐,你们再玩一会儿,饭马上就好了。小寒准备了好些吃的,你们一会儿尝尝。” 几个人有点坐不住,秦棋笑着说:“这是小章的一片心意,你们要走了,那她可得哭了。” “对对,心意不能辜负。”赵花莲也说。 谢大姐点头,但也玩不下去了。 秦棋就带着三人去参观香酥鸡加工车间,又去参观了鞋厂。 中午吃了小寒准备好,秋荷做的饭菜,倒也宾主尽欢。吃完饭,于千岩给每人都装了一网兜从兴安岭带回来的干蘑菇,把人欢欢喜喜地送走了。 “秋荷,我去找小寒,家里就交给你了。毛毛让罗婶带着,辛苦你看好这仨孩子了。”于千岩对秋荷说。 “于哥,你放心去吧,我让妈住过来,帮着支应,没事。” 于千岩点头,又对小果说:“小伍舅舅生病住院了,我和妈妈可能要在城里呆上两天,你是哥哥,在家里帮着照看一下弟弟妹妹,要听老姑的话,知道了不?” 被委以重任的小果挺起胸脯。 于千岩欣慰地摸摸他的头,帮牛牛擦了擦泪,收拾了一大包东西,背上走了。 “哥,你哭啥啊。你有啥可哭的啊。”多多数落她哥,数落着数落着她也哭了起来。 秋荷赶紧抱着哄。 小寒下了客车,等公交车去医院。 没有出租车真不方便,哪怕有个拉脚的三轮车也行啊,可是也没有。 等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还好等的车非常顺利,不然还到不了这么快。 “姐,你来的挺快啊。”程庆蹲在医院门口的路边,看她下了公交车,站起来和她打招呼,不知道蹲了多久,腿都蹲麻了,打了个趔趄才站稳。 酸麻劲上来,难免呲牙咧嘴一番。 “小伍咋样了?到底啥病啊,你和我说实话。”小寒一把攥住程庆的胳膊。 程庆皱了皱眉,微叹了口气说:“他那个妈,不知道咋个神通广大,今天早上找到家里来了。” “他妈打他了?给打住院了?”小寒要撸袖子去打人了。 “他妈多精的一个人,哪里会动手。来了就是说想他,还说他瘦了。诉了半天旧,就和小伍要钱,小伍说没有,她就哭,小伍不吱声,哭累了就哭他白眼狼,儿大不管娘了,说她生活多不容易,他却悄没声息地在城里过起了好日子,住上了好房子,还上了学。” “这打听的还挺多啊。”小寒皱眉。 “谁说不是呢,反正就是让小伍给钱,还让小伍把上学的名额给他弟,让他弟长大了给他养老。” 小寒要翻白眼了。 “小伍也不吭声,也不给钱,她以前的招数使尽了,也没拿到钱,就威胁小伍说要告政府,你诱拐她儿子。小伍急了,和她吵了起来,话赶话,小伍就说拿自己的一只手还她的养育恩。冲进厨房里抄出菜刀就要跺手,得亏我在家,反应快一点,不然左手就没了。” “那手没事吧?”小寒问,她竟然还打听到了自己,她到底和谁打听的。” “左手中指指尖剁没了。也怪我,力没使够,要不然手指就能没事。”程庆自责。 “要是没你,他手就没了。”小寒说,“那后来呢。” “他妈真狠,看手没剁掉,就说他就是吓唬人,有本事就去撞墙、跳河啊,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也没料到啊,小伍就真的撞墙了,那劲大的,直接撞的脑袋都流血了。他妈看这架势,吓跑了。” 其实是程庆要伸手打人,才把她妈吓跑的。 程庆要伸手打人,是因为他看见齐明宇抄起了菜刀。 这几个孩子,没一个省心的。 程庆头疼。 他忘了他也不过才18岁。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小寒催着程庆赶紧带她去病房。 病房在二楼,进了病房,一个房间里躺着三个人,他在最靠窗的那张。 孩子们都靠着窗户站着,只是看着小伍,都没有吭声,像一排小木偶。 看见小寒进来,孩子们的眼睛亮了,好像台上有了光束,这些小木偶都活了。 他们知道病房里不能吵闹,都只小声地喊了姐。 小寒用力忍住泪,弯起的嘴角不到一秒就落下了。 齐明宇拉了一个木凳让她在床边坐下。 小伍还在昏睡着,头上缠着白纱布,隐有血迹沁出,左手放在身上,中指指尖裹着白色纱布。右手吊着滴流。 脸色惨白。小伍喜欢把头发留长一些,能遮住他的眉眼,平日里,也没仔细关注过,这会儿他躺在床上,头发被纱布裹住,露出了整张脸,才发现他竟然如此之瘦,小脸能有巴掌宽。 小寒拿出手绢,轻柔地帮他把脸上的黑灰擦掉,不知道是不是摔倒的时候擦到了,脸颊上还擦破了一点皮。 小伍手指动了动,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小寒轻轻握住那只受伤的手,心疼得直抽抽。 “姐,我对她够意思了。她给了我这条命,这么些年,我挣的每一分钱都给她了,我,我,我够意思了。”小伍一边尽力想要说清楚,一边还是控制不住地喘息哭泣,边说边哭。 无尽的委屈,怎是一句够意思了就能诉说的清楚的。在那些难熬的冬日里,连一条破棉絮都没有,挤在桥墩下裹着稻草硬挨了过来。 刚攒下几毛钱,她来了,只是说她嫁到人家家里,继女不好说话,她不敢把他带过去,等她站稳脚跟,一定把他接过去。 他信了,他把钱给了她。 后面她经常来,从不问他饿不饿,冷不冷,只告诉他,弟弟生病了,得用钱,那是你亲弟弟,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他又把好不容易攒到了几毛钱给了出去。 随着他年纪越大,给的钱也就越多。 他是儿子,他妈给了他生命,他拿钱还也没啥。 他够意思了,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想让他交出好不容易得来的上学的资格。是呀,他弟弟是宝贝疙瘩都没来城里上学,他一个臭捡破烂的哪有资格。 他闭着眼睛,越想忍着不哭,哭泣声就越是从胸腔里逃逸出来,沉闷的,好似下一刻就会断掉一样。 “够意思了,做为一个儿子,你已经做得够了。”小寒的泪刷的一下子流了下来,“别哭了,再把脑袋弄疼了。你把该还的都还她了,以后两不相欠。” 小伍一下子张开了眼睛:“姐,真的两不相欠?” “真的。”小寒喑中咬牙,两不相欠,搞笑,拿的我的都给我吐出来。 第111章 一个属土豆,一个属藕 滴流挂完了,程庆叫来护士,把针拔了。 也许是发泄了,或许是有了主心骨。反正小伍安心地睡着了。 小寒帮他把被子压压好,把他的伤手放到床边,别被压到了。 带着孩子们去了病房外面。 “明宇你带着他们先回家。明天还要上学,就别来回跑了。和二大妈说,看能不能买点骨头啥的,给小伍炖点汤。”小寒交待明宇。 “嗯。”明宇点头,带着小孩们回家去了。 “明宇,明天别忘了给小伍请假,就说他病了,别说别的。”小寒在后面说。 “我知道了姐。”明宇回过头来,认真点头答应。 看孩子们都走了,小寒看了看病房里小伍睡得安生,把程庆往窗边拉了拉,远离了病房。 “我记得你上回去他妈家调查过她,她做过啥上不得台面的事没有?”小寒问程庆。 “浸死过一个女婴算吗?”程庆想了想说。 “谁的?” “应该是后面男人的,听说小伍他爸刚病,她就偷人。生下来是个女孩,直接扔尿桶里浸死了。” “她男人浸死的?” “不是,听说她自己亲手浸死的。” “啧啧,真够狠的了。为什么呀,想生儿子再生一个不就行了。” “有一个说法,把刚生下来的女孩浸死,女孩就怕了,就不敢再往这家投生了,再生就能生出儿子了。如果不浸死,可能后面还要再生女儿,她后嫁的这家头生的就是女孩,听说后面送了一个,浸死了一个,最后一个难产,一尸两命。全都是女孩。”程庆说。 “都不是好东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寒嗤了一声。 程庆沉默了一下,没有吱声。比这更没人性的事也不是没听过。 “你帮我找一下强主任,我想见见他。” “你想干啥?” “我想让小伍他妈新仇旧账一起还,我要让她家永无宁日。”小寒咬着牙说:“程庆,你找强主任,也不用拐弯抹角,就直说我有点小事请他帮忙,明天下午一点,我在广场主席台后面那个咖啡馆等他,就是那个圆楼,你知道不?” 这一趟来的太匆忙,给强主任做的鞋也没拿来。 程庆迟疑地点了一下头,他不想让他姐去低头求人。 他是个男人,这个家的担子理应由他担起来。 “姐,我有办法制她,这事你别管了,我管保叫她脱上三层皮。” “你别做傻事啊,打老鼠伤玉瓶,不值当。”小寒吓了一跳,赶紧展开了自我批评,这帮孩子才算是从泥潭里上了岸,她在干什么,她又在把他们往回推。 “姐,我有办法,不会牵连到我,你把心搁肚子里。”程庆知道她的担心。 小寒哪里能放得下心。 “你给我老实的上班,别整幺蛾子。你多学点本事,等政策宽松了,咱们公司该复业就复业,该开展新项目就开展新项目,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你别阴沟里翻了船。”小寒真的就是掰饽饽说馅了,“我找强主任,是想请他看看,找找小伍他妈村里那边的治保主任啥的,看看能不能告她个弃养孩子的罪,让她把这些年小伍给她的钱都还回来。” 程庆心里哀叹,她姐的心眼和土豆一样,一个也没有。 这事强主任能不能管另说,现在哪有这个罪啊! “我认识个打呱嗒板的,白天算卦,遇上事了吧,他也能跳大神。我不是打听过她的阴私吗,我把她的底细都透露给他,让他上门去算卦,搅她个家破人亡有点难,但是骗些钱出来,顺便把她家搅个鸡飞狗跳墙,还是有门的。” 程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声说:“她不是眼里只有她后生的儿子嘛,那就告诉她,她放在心里疼爱着的儿子,就是让她浸死的闺女托生的。等她老了的时候,打断她的腿,活生生把她饿死,死了也不埋,直接扔进乱葬岗,让野狗吃了。要想破这个劫啊,得把儿子也浸到尿桶里才行。” “她指定不能浸啊。就算浸,也不舍得浸死。”小寒说,迷信归迷信,但是浸女儿和浸儿子那就是两种态度了。 “咋能闹出人命呢,跟畜牲赔命,那我多亏的慌。就让她每天浸一次,连浸十二天,不但能破了这个劫,反而孩子还能当大官,以后孝顺她,让她见天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把她接到城里头,住高楼大厦,娶个大小姐当儿媳妇,见天好好地侍候她。”程庆越说越忍不住笑。 “这得给孩子幼小的心灵带来多么大的伤害啊。”小寒说:“我出五十块钱,要是半个月内你说的这人能干成这事,我就奖励给他。得有见证人啊,不能口说无凭。” 程庆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找人去。”程庆一时半刻也等不了了:“完后我带饭盒过来。” 小寒点头。 她回了房间,查看了小伍,睡着了,但也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皱着,偶尔还会痉挛。 她去水房洗干净手绢,沾上温水给他润润唇。 这么好的孩子,咋就有瞎了心的人这么对待。 程庆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恨不能哼一曲小调了。 “姐夫。”程庆一个没注意,差点和上楼的人撞上,仔细一看是于千岩。 “你上哪儿去?”于千岩问他。 程庆眼珠转了转,把他拉下楼,拉到一个角落里。 “姐夫,小伍她妈快把小伍整死了,我想了个招制她。” 程庆把小伍的事,还有他和小寒商量的事都说了一遍。 于千岩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说:“再加点筹码才显得真嘛。这样,你让人明天上门算卦,就说她近日犯口舌,祸及家人,家人近日有灾,得破解。说的神秘高深一些,最好是让她不信的那种。我找个人后天把她男人腿打折。让算卦的过三天再上门,这个时候人家说啥,她指定信啥了。” 程庆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这位心眼正好和她姐相反,这是属藕的。 “你把他男人叫啥名,大概长啥样打听一下,别打错人了。”于千岩说。 程庆嗯了一声,压下心底的隐忧,匆忙走了。 于千岩进了病房,看见小寒正坐在病床前发呆。 看见他进来,想笑一下,但嘴角都挑不起来。 他把大包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仔细看了一下小伍的伤。 “指头缺了多少?”于千岩问。 “一个小尖,再多一点,四根手指头就都保不住了。”小寒挪了挪屁股,于千岩和她坐在同一张凳子上。 “吃饭了吗?”于千岩问。 小寒摇头:“程庆先去办点事,完了回家拿饭盒过来。” 她抬手看了看表,这会儿已经一点半了:“你也没吃呢吧,我去看看食堂还能不能打上饭。” “秋荷装了饭盒让我带过来了。你吃点吧。”于千岩掏出两个饭盒。 今天中午的菜色非常丰富,煮的是大米饭。 一打开盒盖,明显感觉另外两个床的病人和陪床的都咽了口水。 小寒食不知味,吃了半盒,咋也吃不下了,又把盒盖扣住,好在秋天了,短时间内放不坏。 于千岩也不知道该咋安慰她,无论怎样对付那个妈,小伍的伤害已经造成,根本无法抹去了,这个他最知道了。 需用一生来治愈这段经历也不为过。 “我们在市里认识一个革委会的主任,我想找他帮帮忙,看能不能让小伍她妈村里的治保主任压压她,让她老实点,别再来找小伍的麻烦。”小寒小声和于千岩说:“这些年,小伍给了她妈好多钱,可能三百块都有了,现在他病了,不知道能不能让她掏点出来。” “想让铁公鸡拔毛,有点难。”于千岩问:“你们认识的革委会主任,就是老给他做鞋的那个?” 小寒点头。 “你先别着急找他。等我消息,我让你去找他,你再去。不用她掏钱,批斗几场多解气。”于千岩说。 掏钱不能让她直接给小伍,不然以后又有让她缠着小伍的理由了,得找别的办法慢慢掏出来。 “啥理由批斗她?” ”搞封建迷信。” “你碰到程庆了?” 于千岩点头。 第112章 祸不及家人? 小寒找医生了解了一下小伍的伤情。 指尖是接不上了。 程庆他们没有这个意识,只匆忙把人送进了医院,根本就没有把断肢带过去。在医生的提醒下再回去找,带回来的断肢,在混乱中已经被踩坏了,根本没法接了。 小寒皱着眉,虽然只是少了短短的一小截手指,但这以后就是明显的缺陷了。好好的一个溜光水滑的小伙子,弄成了这样。 脑震荡有点严重,得需要好好养一养。 小寒回了病房,于千岩正喂小伍喝水。 小伍看见小寒冷着脸进来,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看见大人来了,慌张之下,赶紧闭上了眼睛,也不张嘴喝水了。 于千岩笑笑收起了碗,让开了凳子让小寒坐下。 “咋的,还怕我说你啊。”小寒虎着脸,不惯着他,“你说说你,狗咬你一口,你不但不拿大棒子打它,你还递个肉包子过去,我没看出来,你咋这虎呢!” 小寒数落他。 被骂了一顿,小伍反倒心安了。 他当时也不知道被啥迷了心窍,一心就想和他妈了断了。手没砍掉,脑子一热,就想着拿命抵得了。 但就在刚刚,拉着姐的手哭的时候,他才觉得,他还没活够呢。 他心底里暗暗立下的过的誓言还没兑现呢,死了不就成了无信无义之人了。 他小时候听过评书,那种人都是坏人。他不要当坏人。 “姐,我再也不这样了。你别生气。呕。”小伍和小寒保证,结果动作一大,立刻头晕呕吐起来。 于千岩赶紧把他吐出来的大米粥和水擦干净,收拾好后,端着盆上水房洗毛巾去了。 “小伍,姐不生气。你快躺好,别乱动。”小寒一阵自责,等人好了再说教就来不及了嘛! “我没事的姐。”小伍反倒过来安慰她。 “嗯嗯。姐知道了,你快点闭眼睡觉。”小寒急得手动让他闭眼。 医生说了,这种病,得多睡觉,少动少说话。 小伍的眼睛在她的手掌下眨啊眨,呵呵傻笑了一阵,闭上眼睛睡了。 他吃的药里都有安眠的作用,很快就睡着了。 于千岩回来看着发呆的小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别自责。他还是小孩子,没念过书,也没有大人教,满脑子里只有那些市井侠义的故事,遇上事了,就只会学着那些人解决问题的办法。但现在不是开始上学了吗,人生路千条,起码你让他走了一条比较正确的路,虽然可能路有点坎坷,但肯定能越走越宽的。” 小寒点点头。 上学这件事,无疑是这段时间里最好的一件事了。 快五点半,程庆才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三个饭盒,一瓶桃罐头。 “咋的了?”小寒看他紧绷着的脸,就知道肯定有事。 “小伍咋样?我瞎整了俩菜,也不咋好吃,姐,姐夫,你们凑合吃一口吧。”程庆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咋是你整的菜?二大妈呢?”小寒问。 程庆看了看小寒,本不打算说的,又怕小寒担心,还是说了:“二大爷和二大妈打了一架,二大妈收拾包袱走了。” “为啥?” “小伍他妈就是她引来的,人家给了她一瓶罐头,她就啥都说了。二大爷和她吵,她就把二大爷推了个跟头,就走了。”程庆说。 “我就说对小伍的事,她咋那么门清。”小寒皱眉,“就因为这事人就走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不知道是等着二大爷低头去接她,好拿捏拿捏二大爷,还是有别的打算。按理说她也没啥地方能去的,不知道咋就忽然要走了。”程庆也不理解。 “这事先放一放吧,加起来一百岁的人了,应该不能和小孩一样,想一出是一出。等小伍出院再说吧。”小寒心烦,这事儿咋层出不穷,没完没了呢,烦人。 小伍没醒,小寒没啥胃口,于千岩也不想吃。 结果就是程庆自己吃了一饭盒,还狂喝了两大罐头瓶水。不知道这一下午跑了多少地方,说了多少话,给累成这样。 程庆趁着小寒去水房的功夫,小声对于千岩说:“姐夫,我找好人了。他明天就去。他自己还配着一种药,吃下去后,人就会拉肚子,没精神,可以用在她小儿子身上,这样就更保险了。” “可别把人吃死了。”于千岩说。 “那不会,我也问他了,他惯用的方法,大多用在小孩身上,都没啥事。”程庆说:“像他这种走街串巷的,都有点阴招,不然也骗不着钱。” 于千岩点头:“那接下来交给我,你等信儿吧。” 程庆点头。 什么祸不及家人,不好意思,在他于千岩的字典里没有这一说。 晚上程庆要陪床,小寒不同意。 “你给我好好上班,看护个病人这活,我能干,也指定比你干的好。”小寒不厌其烦地叮嘱:“刚上班,嘴甜儿点,有眼力见点。多学本事,少惹事。” 程庆想了想问:“姐,厂里头现在有两个岗,让我选,一个是外销我们厂做的家具,要全国跑。另一个是当学徒。你说我选哪个?” “你想选哪个?”小寒问他。 “我想着全国跑跑挺好的,能看看外面长啥样,但当学徒,能学点本事。我们这厂能接触到许多好木料,老师傅们打眼一看就能分辨木料的种类,年份啥的。咋下料,咋据木头,咋钉钉子,都有讲究。” 这事在程庆心里憋了好几天了,他犹豫不定,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这是因为他是邱大哥给办进去的,不然也不会对他这么客气,还让他选岗。 “当学徒吧。这些本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学到就是赚到。看世界,啥时候也不迟,以后总能有机会的。”于千岩说。 “我也同意你姐夫的意见。”小寒说。 “好,那就听我姐夫的。” 程庆和小寒一起走的。 小伍是男孩,晚上要上厕所,拿个尿壶啥的,小寒还是不大方便。于千岩让程庆送她回她们家,但是她晚上几乎没在那里住过,一个人还是有点害怕,于是就跟着程庆回了家,她也想见见二大爷,看二大爷这边是啥打算。 第113章 见鬼 小院子收拾的干净整洁,沿着墙种的玉米已经掰的差不多了,玉米杆竖在那里,等着割倒。 另一边还有一架晚豆角,叶子已经枯黄,只余几只干瘪的豆角挂在藤上。 “姐。”孩子们都迎了出来,“小伍哥咋样了啊?” “医生说多休养休养就能好。你们快去写作业吧,姐给你们做晚饭。”小寒笑着安抚孩子们。 “嗯。”齐明宇点点头,但看着外面的天色,又问了句:“姐,你晚上咋回家啊?” “我晚上住这,不回去了。我睡小伍的床就行。”小寒回道。 齐明宇激动得差点蹦起来,他来回转了一圈说:“姐,我帮你收拾收拾。” “行,那就谢谢明宇了。” 小寒和程庆商量过去找二大爷聊聊。 “不用了,我下午和二大爷说了,他要是要那女人,那从此我俩互不相干,要是不要,他就还是我二大爷,他老了,我指定也不能干看着不管。”程庆寒着脸说。 “你这样说,以后要落埋怨。”小寒皱眉。 “姐,二大爷腿瘸心不瘸,哪个多哪个少,他能知道。”程庆说:“要是非埋怨我,那也没招,我只有一个姐,谁动谁死。” “啥死啊活的,我是个大活人,我能处理事情,你别给我乱来啊。”小寒拍了他胳膊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比猫还活的小心呢。” 程庆要不是心有顾忌,不想让小寒生气,二大妈想这么轻松的跑了,可没那么容易。 晚上煮高粱米饭,炖了一锅乱炖,豆角土豆秋白菜,再加一大把粉条,也算香喷喷。 还有几颗大葱蘸酱,和高粱米饭很相配,一截大葱白,能吃进去一大碗高粱米水饭。 葱太辣,孩子们吃的直斯哈,但也吃葱多,夹菜少。小寒没办法,只能给每人舀一勺菜放进碗里,吃完了再舀。 二大爷在自己个的院子里,程庆给他端了碗饭菜过去。 吃完饭,小寒把程庆下午买的骨头放进锅里熬骨头汤。孩子们一窝蜂的都去前院糊纸盒了。 在这个吃棵葱都得花钱的城市里,坐吃山空,那得慌死人。 小伍和齐明宇还有王三元睡一个房间。 齐明宇和王三元睡在一张较大的床上,小伍自己睡一张单人床。两张床中间摆着一张木头做的简易的床头柜。 只有框架,没有门的那种。 墙上粉着白灰,看着很是干净。 小寒来了,齐明宇和王三元就挤到程庆那屋去睡了。 小寒看着床上铺着的床单,虽然打着补丁,但是洗得很干净,还有淡淡的用肥皂的那种青涩味。 暗叹一口气,虽然二大妈确实做了很多事,但是也因为她,让小伍失去了一截手指,想让她心无芥蒂地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还在这里生活,她做不到。 第二天一大早,二大爷蒸了一大锅两面馒头,切点萝卜条拌了点盐,孩子们匆匆抓了两个馒头藏在书包里就跑着上学去了,以前都是小伍骑着三轮车拉他们过去,现在小伍不在,他们就得用跑的,还是得早点走。 小寒把煨在炉子边上的骨头汤装进饭盒,再去国营早餐店买了一饭盒大米粥,三根油条,三两肉包。 程庆骑着三轮车给她送到医院就赶着去上班了。 睡了一晚上,小伍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不会恶心的睁眼都困难。 小寒放下了点心。 还没开始挂滴流,小伍自己端着饭盒喝汤,喝了几口,又吃了两个肉包,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于千岩扶着他上他厕所,回来正好医生查房,查完房,护士进来给发药,挂滴流。 “你昨晚睡了吗?”小寒边让于千岩吃饭,边问他。 “趴在他床边睡了一会儿。”于千岩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油条,“你吃了吗?” “我吃了,早上二大爷蒸了馒头。” 于千岩点头,开始吃早饭。 “我今天看着他,你赶紧回去上班吧。”小寒说。 “我上午没课,一会儿打电话请个假,下午上就行。”于千岩随意回道。 “那你先回家一趟吧,收拾收拾换件衣服,有时间的话再睡一觉,今天晚上就不用来了,让程庆来看着。” “我看看吧。”于千岩吃完饭,去洗漱了。 回来后脑袋后面翘着的一小撮头发被按平了,他仔细盯着小寒,疑心她看见了故意不告诉他,但小寒一直和小伍说话,看不出任何破绽,只能作罢。 于千岩背起了包走了。 小寒看他走了,忍不住笑了。 小伍看见他姐笑,也跟着笑。 要是他姐能一直在他身边可多好。小伍心想。 小寒精心照顾着小伍,小伍有了主心骨,心里开怀,病也好得快了。 第三天,医生就说能出院了。 手指已经结痂,问题不大,脑震荡也只能回家静养,再住院意义也不大。 小寒去办出院手续,于千岩帮着收拾东西。 “姐夫,那女人没去算卦,打了两天呱嗒板也没引出来,再去怕村子里有人举报再抓起来,不敢去了。”程庆小声对于千岩说。 “那后面的计划提前。”于千岩说。 “你找了谁?”程庆问:“人手够不?” 于千岩指了指他自己。 “我和你一块堆去。”程庆说。 于千岩点头。 小寒几天没回家,想孩子想得不得了。 回了家,先是抱着毛毛不撒手,亲了半天。 再去接了小果放学。 牛牛和多多是建军给送回来的。 “于哥说他晚上给一个学生补补课,要是太晚就住学校了,让你别担心。”建军说。 小寒点头。 “妈妈,小伍舅舅好了吗?”牛牛问。 “撞到了脑袋,得躺着养。你们以后玩的时候都要小心点,别受伤了,知道不?” 三个小脑袋齐齐点头。 多多撅着屁股想把毛毛从小寒怀里挤出去,毛毛小手死死地抓着小寒的衣服,努力和她抗争。 小果和牛牛坐在炕桌上写作业,都靠着炕头的山墙坐,只为了一抬头就能看见妈妈。 沈毅从院外走了进来。 “听罗厂长说你找我,啥事儿啊?”沈毅问。 小寒想下地给他倒杯水,结果胳膊上扒着一个,怀里搂着脖子一个。 “你可歇会吧,我不渴。”沈毅摆手。 “我给我弟找了个上广州学修手表的地方,你帮我捎个信儿给他,让他赶紧收拾收拾行李来找我。”小寒又一屁股坐回炕上。 “上广州,修手表?”沈毅问。 “学习,让他去学习去。” “学完了干啥?上县城修表去啊?” “我从广州那边带了点电子表回来,表里带着的电池,估计能用个年八的。和买家说好了,在我这买的表,到时候免费给换电池。” “哟,这整挺好的,我看罗厂长戴的了,是挺好看的。还有别的样式的不?”沈毅问。 “还有我手上戴的这样的,这是女式的,男式的比这个大两圈。”小寒把胳膊上的解下来递给他。 沈毅接过来来回翻看了两下。 “这玩意儿比机械表可轻多了。” “这个不用老是上劲,安上电池就能走的准,方便省事。”小寒说。 “你带挺多?”沈毅抬头问她。 “嗯,挺多的。” “多少钱一块?” “批发价60块钱一块,零售价88块一块,再加点票。” 沈毅眼睛一亮,他卖鞋,知道啥是批发,啥是零售。这一块就有22块钱的利呢,这比他带着老沉的菌菇回来还挣钱呢。 “多少块算批发啊?” “10块就算。” “那你给我整10块,我年前正好上一趟兴安岭。明儿个,明儿个,我把钱给你拿过来。” 小寒点头。 于千岩和程庆两人守在小伍继父庞四德要回村的路上,是一片漫荒野地,稍远处就是一处坟串子,不太大,十几个长着草的小坟包。 “盖房那家今天上梁,晚上的饭应该能不错,估计能有顿酒。”程庆说。 “酒管够。”于千岩拿着绿色的酒瓶轻敲着自己的手掌。 “便宜他了。” 远处有人走了过来。 两人分别在长草里蹲好,程庆把一顶白色的高帽子戴到头上。 两张白纸耷拉在脸上。暗夜里,甚是惊悚。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庞四德哼着戏腔从远处走了回来。 今天多喝了两口,走路有点飘。 程庆从草丛中缓缓站起。 庞四德看了个正着,仿佛四月天淋了一场冷雨,全身都僵直了。 于千岩从旁边的草丛里站起来,慢慢绕到他的身后,拿着酒瓶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他整个人一下子软倒在地。 程庆看人倒下了,赶紧跑过去,先是伸手指在他鼻孔处探探鼻息。他怕姐夫失手把人打死了。 程庆从背着的包里拿出一把工具刀,把庞四德左手食指掰直。 但是人在昏迷的情况下,手是自动蜷缩起来的,于千岩帮着他把手指保持伸直状态。 程庆左右看了看,找了一块略平整的石头,把中指垫在石头上,一手拿着刀一手拿锤子,照着指尖一下子砸下去。不多不少,和小伍缺的一模一样。 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响起。 于千岩把酒瓶盖咬开,递了过来,程庆接过,把酒瓶怼到庞四德嘴里,庞四德来不及喘息,酒就大口大口地灌进了喉咙。 来不及吞咽地顺着脸流到了地上,脖领子里。 程庆怕把他呛死,把还剩大半瓶的酒从他嘴里抽出来。 于千岩接过后,拿出一块手绢擦干净上面的酒渍和指纹,用手绢包着,再把酒瓶塞到他手里。 摸出带来的铁棍,照着他的腿,狠狠地一敲。 寂静的夜里,咔嚓一声脆响。甚至比不是人声的嚎叫更令人头皮发麻。 于千岩打开手电筒看了看自己的表,已经22点12分了,来得可真慢,他今晚还想回家呢。 忽地远远地听见有人呼唤:“四德子,四德子。” “当家的,当家的。” “走。”于千岩对程庆说。 程庆点一点头,往坟串子里走。 于千岩倒退着走,边走边用脚抹去他们俩的脚印。 这些天没下雨,地上都是浮土,这一扫,啥也看不见了。 俩人走到坟串子中央,把刚刚那用纸糊的行头,点火烧了。 远处找过来的邻居亲友看着坟串子里忽然冒起了火星,差点吓尿了。 要不是大家伙都知道前面是庞四德回家的必经之路,任谁都不敢再往前踏足一步。 一阵轰乱过后,尖锐的哭嚎声响起:“当家的,你这是咋的了啊。” “有鬼,有鬼啊。”庞四德被叫醒后,那勾魂的鬼差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又是头疼,又是腿疼,又是手疼,被灌了酒,再冻了一个多点儿,罪是受了个齐全,勉强清醒了一小会儿,又晕过去了。 邻居亲友见状,直接把人送到了村里赤脚大夫那。 大夫今年60多岁了,早就脱了衣服睡着了。 听见有人敲门,一边回应一边慢悠悠地穿衣服。 外面等着的人心急如焚,不停地当当当地敲着。 还有那好事的,挤眉弄眼地说:“这老头,才娶了新媳妇,怕不是连裤衩子都现穿呢吧。” 引得众人小声讥笑起来。 老大夫娶了他的患者,是一个瘫痪的老太太,被儿子扫地出门的。他硬是给人家治好了,老太太好了就嫁给他了。 老大夫开了门,让人把病人抬进来,看了看浑身上下的伤,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老太太也穿戴整齐出来了,找来了消毒的碘伏和纱布。 先是给手指消了毒,再缠好纱布。 “这断的手指还能找着不?” “找那玩意有啥用?” “新鲜的断肢送到医院还能接上。” “建设,求你帮嫂子去找找吧。”小伍的妈高枝苗说。 这个嫂子平常装的人五人六的,见天的说儿子在外头挣大钱,随便她花,平常日子确实也比他们好过些,很是瞧不上他们这些亲戚,如今儿遇上事了倒知道求人了。 庞建设应了声出了门,想着他哥这一身的伤,还有只要一清醒过来,就喊上两嗓子鬼呀,太吓人了。他打了个哆嗦,脚步一扭回家去了。 老大夫检查了一下庞四德的脑袋。后脑勺上有一块大包。 拿上纱布帮他裹了一圈。 至于腿骨折,这事,他年龄大了,上不了手了。 “赶紧找车送人上县医院吧,这腿断了我这正不了。”老大夫交待。 “你不能治,为啥耽误我们。”高枝苗尖声叫道。 老大夫被气的不行,他要是不捡能治的给治,这些人能容得下他! 这个村大部分人都姓庞,人多势众,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人。他要是啥也不干,就把病人往外推,明天村里不定传出啥话来呢。 第114章 一家之主 小寒最近忙得有点脚不沾地。 因着小伍住院,她答应好给人家送电子表都没及时到位。 等她终于出现在卖馒头大姐面前时,大姐眼睛都红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大妹子,你可以终于来了。” 大姐馒头箱子一盖,立刻把人往自己家拉。 小寒心想,大姐,你慢着点,我也还没有那么信任你。 大姐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念叨:“大妹子,你是不知道,这小小的表,可招年轻人稀罕了,那两块表,几个小年轻的都想要,差点打起来。我可一直盼着你赶紧来呢。” 可不盼着呢吗,她都订乎出去好几块了,定钱都收了,再不给人家表,人家估计都要把她自行车砸了,能轻易把定钱给她的,就不差钱! 进了家,大姐给她泡了杯白糖水,小寒亲眼看着她往杯里搁了两羹匙,这不得齁死人啊。 “大妹子,大姐家就住这,别看院子不大,可这院子里啊就住了我家一户,有下屋,有偏房,我儿子都搁这结婚生孩子都够用了。”大姐搓着手殷勤地介绍。 这套院子确实不错,首先这地理位置就好,市中心的中心了,又在后面的巷子里,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 出繁华,入清幽。 “我家你大哥,在第二机床厂上班,可不是看门房啊,扫地的啊,也不是做苦力的,人家是技工,二级钳工呢。” “那大哥可真厉害,大姐你有福气。”小寒顺势夸奖。 大姐脸上笑开了花。 “大妹子,姐家这情况你也看在眼里,这里是姐的全部家底。”大姐回屋里拿了一个报纸包出来,打开一看,一摞钱。 小寒心想,上回只买两块,说没钱,这是没钱! “这是600块钱。你拿好。给我来10块男式那个,最大表盘的。”大姐把钱推了过来。 小寒点头,从包里把她要的表掏了出来。 “那个,姐有个事。”大姐踯躅着。 “啥事,你说。”小寒知道她想干啥,只等她开口。 “你能不能赊大姐几块,大姐家搁这跑不了,我叫李翠花,你大哥叫杨辉,第二机床厂的工人,这都不骗你,也跑不了,欠不下你钱。”大姐不好意思地说:“不瞒大妹子,这玩意好卖,但也得赶紧卖,万一有人看了眼热,弄回来一批,咱这就不那么顺畅了。” 小寒心里一凛,这东西进价便宜,她其实只要卖上四五百块就回本了,所以她也没有那么紧迫感,但大姐这么一说,还真是有道理,她得加点紧,不能再这么不紧不慢的了。 “大姐,你说的有道理。不用大姐你说啥,我信的极你。你说想赊几块?”小寒说。 “赊大姐十块行不,大姐给你打欠条。”大姐试探着问。 “行。”小寒爽快点头。 大姐不识字,等中午大儿子放学才写了一张欠条。 小寒又把最近做好的发圈和缠好的皮筋掏了出来。 “大姐,你看这东西你能卖不?” 大姐把发圈套在手指上,来回撑了几下说:“这小玩意指定招小姑娘稀罕,咋卖?” “大姐你说个价,这玩意我第一个拿给你的。”小寒说。 “大姑娘小媳妇都爱美爱俏,现在衣服色少,这玩意指定受欢迎。你第一个先想到大姐,大姐也不能让你亏着,这个3分钱一个,这个1分5,你看中不?” 布发圈3分钱,皮筋1分5,这个价格已经超出小寒的预期了。 小寒点头,给她数了100个布发圈,200个各色缠线皮筋。一共六块钱,大姐掏了现钱给她。 安顿好大姐,使了好大劲谢绝了大姐留饭,小寒赶到了百货商店。 黄亦然刚穿好工作服出来交班,看见她眼睛一亮。 “你好久没来了,最近忙啥呢?” “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黄亦然进了柜台接了班,上午班的人走了。 “王大姐最近盼你盼得眼睛都蓝了,今天家里有事请了假。”黄亦然笑。 “她十块表都卖光了?” “何止她的十块,她妹子的都卖完了,见天挂长途电话来催。” 现在的有钱人这么多吗? “那我再给她放点吧。二十块够不够?”小寒说,还好她这次出来拿多。 “中,你先放吧,然后你来勤点。”黄亦然点头。 帮王大姐选了款,她亲写了张欠条。 小寒倒也没有推脱,直接收了。 “这玩意你看看,喜欢不喜欢,挑一挑。”小寒把布发圈,皮筋和品相稍好的饰品都拿了出来摆在柜台上。 好在现在是午休时间,来逛商场的人非常少。 只要领导不来,别人以为她是顾客。 “哇哦。你是神仙托生的吧,咋这么多好东西啊。”黄亦然把发圈摆在柜台上。 这些都是小寒把品相最好的预留出来的。 黄亦然挑了十个布发圈,所有的皮筋,大概有五十个都收了。 “我们家女生多,有了这个可太方便了。我们都用松紧带绑,没有这个紧。” “松紧带?啥样的?”小寒正嫌这个布发圈太小,也有点过于紧了。 “松紧带你都不知道?等会儿。”黄亦然抬起柜台边的木板,从里面出来,走到卖针头线脑的柜台那,交涉了一会儿,拿了一盘明黄色的松紧带回来了。 “就这种,这是松紧带里最细的一种,也挺紧的,虽然没有你这个紧,但也够用。” “亦然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这何止够用啊,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改用这个做布发圈,就能做长一点,堆出来的就能更好看了。”小寒兴奋地拉着黄亦然的胳膊夸奖。 黄亦然斜睨了她一眼,笑了。 “这一盘多少钱,我重新做好了再给你送来。”小寒说,这玩意做出来绑头发松,那不要紧啊,里面再绑上她的缠绳皮筋好了嘛。搭配着卖,一比一配比,多好。还可以戴在手腕上,做装饰也不错。 “一盘20米,2块6毛5。” “我买两盘,这个要票不?” “不要。我帮你拿去。” 黄亦然帮她拿了两盘,内部价给她,一共4块2。 那些饰品,她都没有看得上的。 这个时代的人更喜欢金或银。 小寒心里有点犯嘀咕,这堆珠子不会要砸在手里吧。 告别了黄亦然,去看了小伍。 小伍恢复得差不多了,躺在床上看书呢。 “姐,我明天就能去上学了。”小伍说。 “头不晕了吗?长时间坐着,走路都没问题吗?要不等药吃完了再去吧。” “我没事了姐,我一定要去上学,我不做睁眼瞎。” “行,那把药带上,要是不舒服了,就和老师请假。” 小伍点头。 小寒把给大家的鞋,还有给强主任做的鞋都拿了出来。 再不送夹鞋,都过季了。 “小伍,我收了好多珠子,还有线绳。你晚上让弟弟们都看看,能不能照着这个编。需要编绳的,编一串一毛钱,不需要编绳,只用串的,2分钱一串。” “姐,我们都闲着,给你编不用给钱。” “姐有好多了,得编好久。有钱大家一起挣。” 小伍点头,认真开始学。 教了他半天,看看快黑天了,小伍开始做饭,最简单的高粱米饭,淘好米,下了锅,添好水盖上锅盖就行。炉子里放了足够的碎木头,够烧了,看样子,他也不打算做菜,萝卜和葱蘸酱就凑合了。 看他都能做饭了,那上学应该也没啥问题。 小寒放心地离开了。 小伍目送他姐离开,脑袋疼的,脸都有点发白,但这点疼都不叫啥,比起心里的疼那差远了。 小寒再到汽车站等最后一班客车,主要是看看售票员大姐有没有需求。 果然有,大姐又买了十块。 今天一天战绩颇丰,一天就卖了五十块。 回了家,于千岩还没回来,他送章小伟去坐火车了,正好冷明要咨询印袋子的事情,派了何娅娅去广州,正好和他同路。 但是一个是没出过门的村汉,一个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冷明放心不下,又派了村里治保主任吴文义护送着去了。 回来的时候是坐村里的拖拉机回来的。 头发都被吹出波浪型了。 小寒帮着他烧了水洗了头脸。 炕桌放好,酸菜炖粉条,鸡蛋炒韭菜,菠菜豆腐汤,鸡蛋酱摆在上面,热气伴着香味直钻鼻孔。 “这都七点半了,咋还不吃饭啊。”于千岩擦着头发,进了门看着桌上的饭菜说。 “你是一家之主,咋能不等你一起吃饭呐。”小寒笑道。 于千岩把毛巾扔到脸盆架上,快速坐上炕头,拿起筷子说:“开饭。” “开饭。”多多学话。 “开饭了。”秋荷笑着说。 “开饭喽。”小寒抱着毛毛说。 毛毛挥舞着小手,说着不知名的婴儿语。 第115章 不会恨你吗? “姐夫,那女的找打呱嗒板的了。”程庆穿着工作服,手里拎着锯子,站在家具厂门口的树下和于千岩说话。 于千岩才从上合村回来,手里拎着布包,是小寒让他帮着买的各种线。 “她男人都躺炕上了,她还有这份闲心算卦?” “事先给她儿子下了点药,算卦的瞎子走到她家门口的时候,说她家近日有灾,女主人犯口角,连累了夫子。不破的话,后果更严重。她挺生气,刚出来赶人,她儿子就上吐下泻,拉裤兜子里了。瞎子说能给治,冲服一剂药,人就好了。” “就没送诊所看看啥的?”于千岩说。 “上回她男人腿断了,村里人也不懂,直接抬村里赤脚大夫那了,她嫌人家大夫没给他男人看好,去人家家里大闹了一通,讹了五块钱,这会儿估计不好意思送孩子去了。这事搁他们村出名了,都传到南边村了。” “啧。”于千岩冷笑,“那她信了吗?” “信了,她男人也信了。虽然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但他们更惜命,听说是前头浸死的女婴投在了现在儿子的身上来索命的,就都怕的要死。只要每天浸一下,连浸七天就能破劫,俩人都点头了。” “我知道了,你帮着约一下强主任,这个礼拜天上午和你姐见个面。” “我知道了。我晌午就去,你明天再过来找我听信儿。” 于千岩点了点头:“家里现在咋样?” “二大妈走了,确实是有点乱套。”程庆嘬了一下牙花子,早上二大爷做饭,下黑明宇做,也不说啥味了,只要做熟,能吃到嘴里就行。 “她没再回来过?” “昨天就夹个小包回来了,二大爷没同意,她就又走了。” 于千岩点头。 晚上于千岩拿出账本和小寒对账。 9月1日 售票员大姐10块 572元。 卖馒头李翠花2块。120元。 9月12日 沈毅50块。3000元(2400元欠款) 沈毅本来只拿十块,但于千岩让他直接拿50块。 “肯定能卖的掉,你放心拿去吧。就是回来的时候把钱装好。”于千岩说。 沈毅咋能不知道肯定能卖的了,关键是他都没觉得自己能值这么些钱,哪敢张嘴赊这么老些货。 难怪章小寒能看上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心胸就是比寻常人大。 一转眼就又有点为小寒担忧,这知青能安心和她过日子不。 9月13日 卖馒头李翠花20块 1200元(600元欠款) 百货商店王大姐20块 1200元(欠款) 售票员大姐10块 600元。 小寒不知道沈毅的担忧,看着于千岩俊逸的字,心里欢喜,她会画画,但字却写得不好,软塌塌的。 “我这边上合村那边一共要了100块表,6000块钱我都拿回来了。给你买了点线,花了12块1毛。” 于千岩继续在账本上写。 9月13日 上合村100块。 6000元。 “现在现款应收是一万零六百二十四块,欠款有4200元。还了冷哥500块,这些天的花销有二百,现在现金总共有9924块。” 于千岩把一百块钱用报纸包好,捆成一捆,再用黑线缠的皮筋绑好。一共摆了99捆。好大一堆。 “我的柜子都快搁不下了。”于千岩说。 “这个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别让老鼠啃了。”小寒忽然想起一些血汗钱被老鼠咬了事件。 “那在家里养只猫吧。” 小寒不是太喜欢小动物,再加上养几个孩子就够心累了,再养只猫,怕不得累死。 “我负责给它喂吃的,洗澡。”于千岩说。 “你喜欢小猫?”小寒看着他。 他略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一点头说:“我小时候特别想养一只小猫,但是那会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他没说,但想想也能知道,一个没妈的孩子,靠邻家姐姐照顾长大的,想养个小动物指定是不合适。 “行,那看看谁家有猫下崽的,要一只。”小寒拍板点头。 小奶猫是黄黑相间的,小耳朵尖尖的,有着细小的绒毛,叫声都是奶奶的。 它一来,就成为了家里的红人,从大到小都围着它转。 就连小果下了学第一句话就是问:“妈妈,小猫呢。” 呃,小寒庆幸,她还在第一顺位,或者是,她能说话,所以还在第一顺位。 于千岩陪着冷书记去市里跑贷款,回来告诉她,程庆约好强主任了,这个礼拜天上午十点在咖啡馆见面。 “晚上去程庆那吃个晚饭,热闹热闹。”于千岩说。 “好啊,给小伍庆祝庆祝,也去去晦气。”小寒同意。 礼拜天一大早,全家总动员。 除了秋荷。 秋荷对象来接,要去婆家走亲戚,听说那边的姥姥过寿。 小伙子瘦瘦高高的,头发比农村人都长些,看着挺精神,见人笑眯眯的。说起话来和风细雨的,小寒看着还是挺满意的。 秋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了。 小果和牛牛负责给小猫洗澡。 多多拿着她央求奶奶给做的小被子准备给小猫擦水。 小寒和于千岩把屋子收拾干净。 于千岩房间里不但柜子上锁,就连门也上了锁。 没有办法,钱实在是太多了,万一有谁摸进来偷走了,都不敢报警。 “妈,千岩最近不是帮着冷书记跑贷款的事呢妈,里面有许多重要文件,都是需要保密的,我怕哪个小孩子不懂事,偷着跑进去拿丢了,就完蛋了,就把门给锁了。”小寒对她婆婆说。 她婆婆点头,知道这个理由是让她和妯娌们说的。 实则里面有不老少钱。 今天一大家子出门,她来看家,又有好几个来剪布条做发圈的。 这回加了松紧带,圈大了,也没那么紧,做起来就更容易了。 她现在也不干活了,就盯着人,别让人偷摸带走松紧带。 “罗多多,你再不进来穿衣服,可就来不及了。”小寒在屋里叫,多多还得编头发,就比小男孩出门费时间。 “来了。”多多答应一声,还是给小猫擦了两下才跑进屋子里,“哎哟,你急啥,我这不是来了嘛。” 小寒白她一眼,让她举起手,把她秋衣给她脱下来,穿上一件小背心,护住小肚子,再穿上毛呢裙子。 拉上拉链,再穿上小外套。 “站好。”小寒让她站在镜子前的矮凳子上。 小寒给她顺着发际斜编一条小麻花辫,辫子里掺了两股浅黄色的细绳,让头发看起来多一些,编到耳后用没缠线的原始皮筋扎紧,用黑夹子把辫梢藏到脑后的头发里。 看起来就很干净又利索。 手腕上给她套一条浅黄色珠链。 多多稀罕得不得了,一直用手来回拨弄。 小果和牛牛自己穿好衣服,于千岩帮他们整理。昨天才洗了澡,头发一梳就好,稍微有点翘的地方,用水湿一下就梳顺了。 小寒在门后穿好自己的衣服。 她也戴了一串和多多一样的手串。 秋荷还给她重新做了一个布袋。深蓝色的,袋子口镶了一圈衣服同布料,包带有二指宽,也不长,合适拎在手里。 多多也有一款,包型一样,不过她的包带是细长的,可以斜背在身上。 她背着小书包,到处显摆,美得直冒泡。 小猫被小果抱在怀里,牛牛拿着秋荷帮着缝的包,可以装猫用。 于千岩抱着梳着羊角辫的毛毛,小寒领着多多。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城了。 这会儿鸡鸭鹅带上车不是啥稀罕事,虽然没人会带小猫小狗上车,但你带了,售票员也不会说啥。 小奶猫可乖,偶尔才会喵喵叫几声,大部分的时间就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大家。 和它对视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和它打个招呼:“喵。” 毛毛第一次出远门,兴奋的不得了,在于千岩怀里左扭右转没个消停。 于千岩耐心地哄着她。小寒坐在过道另一边。 多多穿着新衣服,坐在小寒旁边,板直板直的。 一般这种小孩子都会直接坐在大人身上,不用买票,但小寒给每个人都买了票,牛牛和小果坐在小寒前面,多多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站在座位上,趴在椅背上看哥哥们。 小寒赶紧把她拉了下来。 还好只有一个小时就到了,下了客车,再转车去咖啡馆。 到了就九点半了。 强主任穿着黑色的中山装,一条黑色的的确良裤子,脚上穿着程庆昨天新送的鞋,手上握着一串檀香珠子,轻轻搓弄着,姿态闲适地坐在靠窗的卡座里。 小寒示意于千岩带着孩子们去别处坐,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过去。 “强主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小寒走到他对面,微笑着打招呼。 “是我来早了。”强主任抬了抬手腕,手表盘闪过一片银光,“坐。” 小寒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随意地把包放在椅子上。 服务员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拿一杯水放在桌子上,“请问要点些什么?” 小寒接过菜单,看强主任桌上摆着一杯清茶。 “给我一杯茶,和这位先生的一样。再来一份干果,一份果盘,两份果冻,两块奶油蛋糕,强主任,您看看还要点些什么?”小寒把菜单递给强主任。 强主任并没伸手接,神情未变,俄顷,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容。 小寒也不尴尬,把菜单收回递还给服务员:“麻烦就先上这个,后面有需要我再找您。” 服务员点点头,接过菜单走了。 “阵仗这么大,找我有什么事?”强主任两手交叉置于腿上。 “您快人快语,我再藏着掖着也腻歪。”小寒略想了一下说:“您也知道,我们一起有好几个小孩子,其中一个小孩子是个孝顺孩子,对他妈,那是掏心掏肺,恨不能命都还了去才好。虽说天下只有无不是的父母,没有无不是的孩子,但是这个当妈的实在是太狠心了,生逼着孩子给她挣钱,现在孩子住进了能遮风的房子,她也难受,孩子上了学,她更难受。到家里去闹,放话还要到学校去闹,那个孩子也是个烈性,觉得对不起妈,又怕他妈真去闹,直接撞墙要寻短见。可把我吓死了。” 小寒正说到兴头上,服务员端着干果和水果拼盘来了。 小寒的思绪立刻被水果拼盘吸引了,她觉得水果拼盘,无非就是把苹果切成块,梨切成块,最多加个香蕉不得了了。 但这个水果拼盘是半个哈密瓜为底,做成了小花篮的模样,里面放着哈密瓜球,切成半个半个的鲜红草莓,黑亮黑亮的葡萄,削好皮切成块,还未氧化的苹果,昭告着这个果盘的新鲜程度。 难怪这个果盘要两块一。 “这水果看着挺新鲜,您尝尝。”小寒拿着一柄银叉子放到了强主任面前的盘子里。 她自从来了这,最多吃点苹果、梨。这会儿的果树还没有经过改良,没有后世的甜,但她敢保证,果篮里的水果都是甜的,她很想尝一块。 强主任看着对面刚刚还悲情万丈的女人,此刻眼珠子差点掉进水果篮里了,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拿起叉子去叉一颗哈密瓜。 这些水果,他吃的很多,并不是太稀罕。 小寒看他吃了,自己也叉了颗哈密瓜。 好甜啊。 许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水果了,她又叉了一块草莓,这个是酸甜的,果肉非常的软嫩,这个真的比后世的草莓好吃太多了,难怪好些人总是怀念以前的草莓,虽然个头确实小了点。 刚吃了两块水果,茶和其它的东西都端了上来。 巧力克蛋糕那个甜腻的香味直冲鼻腔,小寒尽力控制自己伸向蛋糕碟的叉子,并把碟子向强主任那边推了推,自己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是苦丁茶,喝一口让人神清气爽。 “你想教训一下那小孩他妈?你刚说那小孩是孝顺孩子,你教训了他妈,以后他不得恨你吗?”强主任咽下哈密瓜,掏出蓝白格子的手绢仔细擦了擦手问。 第116章 养孩子真不容易 小寒愣了一下,微皱了下眉头,把干果碟朝前推了推。 干果碟上有剥好的核桃和板栗,还有大颗饱满的瓜子和花生。边上摆着一圈干桂圆,摆得很漂亮。 “那就别让他知道。”小寒说。 强主任笑了,点了点头说:“你可以。” 小寒说了自己的想法,强主任否了。 “小孩子过家家,不伤皮肉。” “您有啥高见?” “我打个招呼,让乡里民兵队上她家,就说他儿子偷盗国家财物,交待了偷得的赃款赃物都放她家了。搜一搜,审一审。” “有用吗?国家也不可能冤枉她呀,还是伤不了她分毫。而且我弟,也没进监狱,他还上着学呢。那女人再来找一回就能知道了,返回去再去民兵队闹可咋整,别再带累了您。” 强主任脸现一丝不可思议:“闹?她胆子这么大吗?农村人招惹了民兵队上家里搜查,早就吓破胆了。就算她是冤枉的,她难不成还敢拉着儿子上乡里要说法,她要真去闹,那抓她的借口反倒多了,关上个两三天保准老老实实的。” 面前这个女人就是小老百姓,前几个月还靠捡破烂生活呢,也就是这几个月严打,不然她还拎个麻丝袋子搁街边站着呢。她竟然觉得农村人敢和民兵队叫板,很是神奇。 “其实我的目的就是让她以后能别再找我弟了,那孩子心太善,被她抓着吃一辈子,就太苦了。” “这个就更简单了,你写几张欠条好了,找几个人上门和她要钱,就说她儿子这会儿还不上了,子债母偿,让她还钱。” “哎,这招好,这招好。”小寒眼睛发亮,这次的医药费咋也找她要回来,“这个蛋糕看起来挺不错的,您尝尝。” 小寒热情地招待着。 强主任倒也没推辞,拿起叉子叉了块送进嘴里,这个他倒是第一次吃,比京城带过来的点心还好吃。非常的绵软,很合他的口味。 “最近见邱波了没?“强主任问她。 “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最近市局的大案要案挺多,他估计一个人忙成俩了。” 听说还跨市办案了。这小子前段时间风头无两,他以为又会像旁的人一样,昙花一现,没想到他忽然换了个人一样,小错不断,大错不犯。在警队的人缘却是越来越好,师傅喜欢,同事爱戴,领导对他那更是青眼有加。 “这严打,也不知道还要打多久。”小寒随口接了句。 “快了,年底就能歇了。” “真的。” 强主任但笑不语。 他借口上厕所,去前台结账。 让捡破烂的请他吃东西,他还没那么下作。 “同志,您这桌的账挂在那桌上了,那桌已经结了。”收银台的服务员指着一个桌子说。 这是一张比较长的桌子,上面摆着好些个果盘、蛋糕。 桌边除了孩子,就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长相俊朗,年龄不大,他一时间没法判断这人和那个女人是啥关系。但都给结账了,那关系也不一般。 强主任不动声色地回来,再随意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 他走后,站在路边,从落地窗向内望,看见女人转移到了男人的桌子上,小孩子都围着她,听不见声音,他也能想象到有多吵。 而那个男人竟然笑着看她,那笑容,他在旁的人脸上看过,那是看他喜爱的女人时的笑容。 摇摇头,搓着手中的珠串上了路边的吉普车。 “妈妈,妈妈,这个点心真好吃,吃到嘴里,一抿就化了。”牛牛叉了一块小蛋糕递到她嘴边:“妈妈,你快尝尝。” 小寒张嘴接了,认真地品尝了一下说:“嗯,真好吃。” 这里面东西的物价对于现在来说,是非常昂贵了,小寒粗算了一下,现在应该花了快三十块钱了,说不肉痛,那是假的,俩人还背着巨额饥荒呢。 “同志,我们这新到了一批芒果,不知道你们要不要点一份,不贵的,一盘2块5。”一个穿着白衬衫黑马夹,打着领结的男人来问他们。 这穿着和平常的服务员还不大一样。 于千岩点了点头说:“那麻烦来一份吧,谢谢。” 不一会儿切好的芒果被端了上来,可能也不是太会处理,所以外皮剥的不是很光滑,只是切成了均匀的块。 小寒知道为啥主动推销了,这芒果应该不大新鲜了,再放下去就只能扔掉了。 孩子们每人吃了一块,就连最小的毛毛都吃了。 “真甜,好吃。”小果说。 多多又撅起小屁股挤小寒怀里的毛毛。 毛毛死死抓着小寒的衣服袖子扞卫自己的地盘。 小寒喂毛毛喝牛奶,抽空扫了多多一眼,顿时一惊。 “多多,你咋了?” 于千岩爬过桌面,把多多隔桌抱了过去。 “于叔叔,我脸上刺挠,身上也刺挠。”多多来回扭着,脸上已经出了小红点。 “可能是芒果过敏了,赶紧上医院。”小寒当机立断。 服务员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互相看一眼,那准备把剩下的芒果偷回家的服务员,默默把芒果掏了出来。 芒果皮上已经有了几个小黑点。 都说这玩意快坏了,还敢卖人,这领班真不是东西。 “小果,你领好牛牛,咱们先带妹妹上医院。”于千岩说。 小寒也快抱着毛毛站了起来。 她把毛毛的包装进自己的袋子里,挎在胳膊上。 “妈妈,我帮你拿包。”小果说。 “妈妈包太沉了,妈妈自己拿就好。你和牛牛拉好手,跟紧妈妈,知道不?”小寒压下心中的紧张,嘱咐小果。 才吃了一口就过敏成这样,而且她年纪还这样小,万一对身体有影响咋办。 小寒和于千岩往外走,差点绊了一跤。 “小心点。没事的,这里离医院不远,很快就能到。”于千岩安慰她。 小寒点头。 这边没有公交车,只能靠走路去。 于千岩抱着多多,在前面跑,小寒抱着毛毛,领着牛牛和小果在后面快步赶,很快就望不见于千岩了。 “妈妈,你别哭,多多肯定没事。”小果拖着牛牛,跟在她身旁跑得气喘吁吁。 “妈妈没哭,就是刚刚有土迷眼睛了。”小寒在毛毛衣服上抹了下眼泪,挤出个笑脸说:“过敏很容易治,多多肯定没事。” 等小寒拖家带口赶到医院,找了一会儿也没看见于千岩。 “同志,麻烦问一下,刚刚有个男青年,带着一个小姑娘,他们在哪啊,那小姑娘是芒果过敏。”小寒问挂号窗口。 “往东边走,在处置室。” “好,谢谢。” 小寒过去后,看见多多正在打针。 “没事,打一针抗过敏针,一会儿洗洗手,漱漱口就没啥事了。”于千岩接过毛毛。 小寒白着脸,点点头,滑坐在处置室外的长椅上。 多多打针的时候没哭,看见妈妈来了,立刻哭了,那哭的叫一个山崩地裂。 小寒搂着她,检查她的手,脸。 上面还有明显的小点。 “大夫,她这没啥事吧?”小寒问大夫。 大夫也是头次遇见芒果过敏的病人。也跟到处置室观察病人情况。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有过敏这个概念,只有这个病人家属,进来就直言是芒果过敏。 医生询问了,也挺无语。 不光是芒果,这个小小的孩子,吃了好多东西,并且有很多是以前没吃过的,所以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啥过敏。 但终归是过敏了。 “她现在呼吸平稳,皮肤痒也止住了,我再开两片扑尔敏,回家观察观察,没有呼吸不畅的情况,就没啥大事了。这药吃完了容易犯困,正常反应,别害怕。”大夫一边开处方一边说。 “好。”小寒连连点头:“谢谢大夫。” “不是啥大事,哪家养孩子,没有这些磕磕绊绊的,以后再精心点就行了。”大夫对小寒说。 “嗯。”小寒应。 出了处置室,多多伸出小手抹了抹小寒的脸说:“妈妈,你别哭,我好好的。你哭啥。” 小寒点头:“妈妈不哭,我们小多多好着呢,妈妈哭啥!” 于千岩抱着多多站在水管前,打开水龙头,让她用自己的小手接点水漱口。直漱到多多说嘴里一点甜味也没有了,才算是停下。 他们回了于千岩买的房子里。 安顿多多睡下,小果和牛牛在院子里玩。 小寒抱着闹觉的毛毛,在堂屋里来回地走,哄她睡觉。 “养个孩子,可真不容易。”小寒说。 “你很厉害了,你养了四个,都养的挺好。”于千岩说。 “哪里是我呀,全靠大家伙。”小寒摇头。 第117章 义结金兰 毛毛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即使睡着了,也根本放不下。 只要一放到床上,马上就睁开眼睛,做足准备哭的架势,一抱起来,立刻打个小哈欠,闭上眼睛。 而且只认小寒,于千岩抱都不行。 小寒抱着她,坐在客厅的木制沙发上,于千岩帮她拿了一个靠枕放在腰后,这是小寒让秋荷帮着做的,里面塞的是洗干净的软铺衬。 没舍得用整块的布,都是用破布剪成菱形小块,一块一块对着缝制起来的,靠枕塞的饱满,垫在腰后也很舒服。 于千岩拿了件他的上衣盖在了孩子身上。 “饿了不?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吧?”于各岩看毛毛睡实了,轻声问。 “我不饿,你带小果和牛牛去吧,得快点,别国营饭店一会儿关门了。”小寒摇头,上午吃了蛋糕,坚果,热量本来就挺高,再加上多多过敏让她心神疲惫,现在一点都不饿。 “我倒是也不大饿,我去问问他们。”于千岩去院子里找孩子们。 “于叔叔,我不饿。”牛牛摇头,小果也跟着摇头。 “那这样吧,你们俩别玩了,回房间睡个午觉,下午咱们去程庆舅舅家,早点吃晚饭。”于千岩说。 小果和牛牛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还没玩够,但是叔叔说了,他们还是乖乖地去洗了手,牛牛领着小果去了他的房间,脱了外衣,躺在床上睡觉。 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再试试?”于千岩指了指毛毛说。 小寒点了点头,再抱下去,胳膊得废了。 抱着毛毛去了多多房间,多多因为吃了药,此刻睡得正香,小寒把毛毛挨着她放下,中间隔了于千岩的衣服,别让多多不小心把毛毛给压住了。 拿着被子把两个孩子仔细盖好,在床边守了一会儿,看着毛毛睡得香甜,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俩人长吁了口气。 秋日的太阳透过深绿色的叶子洒在院子里,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这葡萄都熟了吧?”小寒指着那些硕果仅存的几串葡萄问。 “应该熟了,这葡萄种不大好,太酸了。”于千岩站在葡萄架下,伸手摘了一串下来,拧下一颗青绿色的葡萄,拧开院子里的自来水管,冲了冲水,放进嘴里嚼了,立时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小寒笑了。 俩人把葡萄摘下来,摘了一小盆,准备一会儿给小伍他们拿过去,看他们爱不爱吃。 要是他们也不吃,那就拿回家去,拿糖腌腌再吃。 “妈妈。”多多趿拉着她的布鞋,站在门里面喊她。 “多多,你醒了?”小寒赶紧把她抱起来,“有没有哪里难受啊?身上还痒不?” 于千岩也过来了。 多多朝于千岩伸手,到了于叔叔怀里,用小脸贴了贴于千岩的。 “不难受。” “不难受就好。肚肚饿了没?” 多多想了想,摇了摇头,把头趴在于千岩的肩膀上,有点没精打采。 于千岩抱着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小奶猫跟在他们脚边打转,于千岩最后只能趟着走,不然一不小心会踩到它。 许久没来,小寒把屋子打扫了一番,等孩子们都睡醒,穿好衣服去程庆家。 城里人生这么多孩子的家庭不稀奇,但是带着一串孩子出门的就有点稀奇了。 上了公交车,于千岩买票。 大人全票,小孩子半票,毛毛不用买。 “这都是你孩子?”售票员阿姨忍不住问于千岩。 于千岩笑着点头。 他一说话,别人就能听出来他是外地的,然后就会猜到他是知青。接下来就会热情地问东问西。 售票员见的人多了,见人家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多问。 下了公交车,还要穿过一条街才能到程庆家那条街。 于千岩抱多多,小寒抱毛毛,小果抱小猫。牛牛背着拎着装进布袋的葡萄。 虽说少,也有七八斤,累得他都出汗了,但还咬着牙背着。 小果走了一小会儿,还是和他交换了一下,让牛牛抱小猫。 程庆和二大爷在二大爷院子里拉锯,木屑飞满天。 “姐,姐夫,你们来了。”程庆一直看着大门外,这会儿看见等的人终于来了,摞下了锯子,迎了出来。 “二大爷。”小寒和于千岩打了个招呼。 二大爷笑着回应了句,继续做手里的活。 “哎哟,小多多,快喊舅舅。”程庆看着多多,瞄着毛毛,再摸摸牛牛的头,“还记得舅舅不?” “程庆舅舅。”多多撑起脑袋说。 “哎哟,我们多多可真尖,记性可真好。”程庆嘴角咧到了耳根后,声音夹夹的,从裤子口袋掏了几颗大白兔,一个孩子发了一个。 “谢谢舅舅。”牛牛笑着去拉程庆的手。 程庆一把就把他抱进了怀里:“快进屋。” 他那院的院门虚掩着,一推就开。 院子里空荡荡。 “孩子们又糊纸盒去了?”小寒一手抱着毛毛,一手牵着小果。 当了妈妈,就成了大力士。 “是。中午饭都没咋吃,就指望早点回来,估计快了。”程庆让大家进屋。 程庆家的八仙桌上摆着瓜子,花生。 应该是自己炒的,火候有点过,皮有点糊。 “姐,姐夫,快坐。”程庆拿过暖壶给俩人倒水。 “菜站马上就开了,我去买点菜。你们想吃啥?”程庆从屋角拿出一个竹筐。 “我和你去吧。”于千岩把多多放在椅子上,“多多,你在家里等叔叔好不好?” “嗯~~”多多摇头,“我也要去。” 小寒走到她身后,把手伸进她后脖领子里,摸了摸她的后背没有汗,挺干燥。 “身上不痒了吧?”小寒问她。 多多摇头。 “那去了要听叔叔的话。” 多多点头。 于千岩再把她抱起来,和程庆一起去买菜。 晚饭五点就开始吃了。 程庆和于千岩幸运的买到了一只活鸡,晚上鸡肉炖土豆,猪肉炖粉条。酸菜炖大骨头,芹菜炒粉条,白菜炖干豆腐,红烧白萝卜,炖鸡蛋。程庆把一直舍不得吃的大米也拿了出来,煮了一大锅干饭。 菜不多,但量大,大菜都是拿盆盛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几人把桌子挪到屋子中间,四周摆了长条凳子,挤一挤也就全坐下了。 毛毛坐小寒怀里,多多坐程庆怀里。 “姐,多多咋瞅着没啥精神。”小伍坐小寒旁边,小声问她。 “上午吃了点芒果过敏了,她估计有点吓着了,这会儿就有点打蔫。”小寒小声回他:“你咋样,脑袋还疼不?” “不太常疼了。”小伍说。 小寒心疼,但也没有办法,夹了块鸡腿块放他碗里。 程庆把一根鸡腿剁了三块。 今天于千岩做的菜,孩子们应该是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吃得头都不抬,狼吞虎咽的。 “明宇,你最近学习咋样?”小寒问坐小伍旁边的齐明宇。 “姐,我在预习四年级下册的数学。”明宇说。 “这么厉害!” “我老师说有不会的去问她,我觉得我自己看看都能看会。” 小寒把脑袋伸过去,毛毛的脑袋都挨住小伍的脖子了。 “明宇,你好好学,以后上初中,上高中,姐供你。”小寒说。 明宇兴高采烈的小脸,呆愣了一下。他用力瞪大眼睛,不知道要咋回话。 他姐夫还在这呢,她咋敢说这话。 姐夫不会生气吧。 但是他姐这话真的就像一颗这定心丸,让他飘飘荡荡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于千岩冲小声蛐蛐三人组笑了一下。 小寒收回身体,挺直了腰背,咳了声,大家都朝她看了过来,她笑了一下,然后稍大声且坚定地说:“古时候有桃园三结义。不知道这个故事,你们听过没有?” 这些野着长大的孩子,哪里有热闹哪里钻,说书的故事听的最多。 纷纷点头。 “姐,我知道。东汉末年,刘备关羽和张飞三人在桃园里结拜为异姓兄弟的故事。”齐明宇说。 “对,古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那今天呢,我们就效仿一下,我就和你们在座六兄弟,来个义结金兰,今天就正式认你们当我弟弟,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 几个孩子齐刷刷地扭头去看于千岩。 于千岩正在用炖蛋拌饭。打算一会儿喂毛毛。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他抬起头,微笑着说:“那程庆就是大弟了。” 程庆拼命抑制脸上的欢喜,胸膛来回起伏了几下。 “来,序一下齿。”小寒难得的来了个文邹邹的词,说完自己恶寒了一下,“从大到小排一下,程庆是大弟,小伍是二弟,明宇是三弟,三元,你们几个,谁生日最大?” 毛毛安安静静地坐在妈妈的怀里,小奶猫轻喵着在地下来回溜达。 电灯泡被拉亮,散发着昏黄的光。 “姐,我最大,狗剩比我小两月,二旦最小。”王三元说。 “行,那三元是四弟,狗剩是小五,二旦就是老幺了。”小寒把毛毛换了条腿坐,再豪情万丈,身上坐个奶娃娃,那气势也是零,“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弟。就是一家人了。“ 第118章 绩优股 小寒看了看大家,笑着问:“你们同意不?” 王二旦最小,今年才刚满9岁,哐当一声就跪地上了:“大姐,我愿意。” 于千岩离他最近,一伸手就拎着他脖领子把人拎了起来。 他这一整,严肃中带着感动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大家先是一愣,后面全都扑哧笑出声。 “姐知道了,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小寒也笑。 孩子们不懂,多多看着好玩,跃跃欲试,小寒用眼神制止她,你要敢把裙子弄脏,小心揍你。 于千岩笑笑,把她从程庆怀里抱了过来。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我就当大家是同意了。那今天做为这个家的大姐,我说两句,第一句,从今往后,我们姐弟7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第二,有啥事先和我说,不要自己做决定。同意不?”小寒看着孩子们问。 众人纷纷点头。 “行,那从今天正式统一一下称呼啊,以后你们就叫我大姐。” “大姐。”程庆的声音都很洪亮。 “这是大哥。”小寒指着程庆。 “大哥。”剩下几个小的叫程庆。 程庆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这是二哥。”小寒又指小伍。 “二哥。”剩下的小的们喊。 小伍略紧张,又有点被当成大人重视的自豪感,挺直了肩背。 “这是三哥。”小寒指齐明宇。 齐明宇长吸口气,抿了抿嘴。 “这是四哥。”小寒指王三元。 王三元指了指自己说:“我也是四弟。“ 程庆笑了:“就你小子识数。” “那你就是一个人的哥,是他们的弟弟了。五哥。”小寒对王狗剩笑。 狗剩搂住王二旦的脖子:“叫五哥。” “五哥。”王二旦乖乖地叫。 “那你就是最小的弟弟了。”小寒对王二旦说。 “大姐、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王二旦嘴皮子还挺麻利。 大家都应了他。 “狗剩和二旦是小名吗?”于千岩问。 “我爷说贱名好养活。”狗剩说。 “我大爷家的我大哥叫大旦,大家伙就管我叫二旦。”王二旦说。 “你们家里都还有啥亲人吗?”于千岩又问。 大家都目光一致看向了程庆。 “我家就我爷和我奶了。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爷有残疾,腿脚不方便。我两岁那年,发大水,我爸掉河里被冲走了,我妈得病也没了。我爷和我奶本来带着我住我大爷家,但我大妈嫌弃,我十来岁就跑出来了。”程庆说。 “我现在除了大姐,没别的亲人了。”小伍说。 “我也没有亲人了。”齐明宇说:“我大爷把我带到市里,他偷摸跑了。” “那你还能知道你是哪人吗?”小寒问他。 明宇点头。他记得清清楚楚。 “我爸把我妈打跑了,娶了后妈。”王三元说,“狗剩说他要跑,我就和他一起跑了。” “我爷说我是要的,不是我爸妈亲生的。自从有了小弟小妹他们就天天打我,啥活都让我干,还不让我吃饭,我就跑了。”王狗剩说:“从哪要的,也没人和我说,我也不知道。姐,我能跟你姓不?我不想姓王了。” 小寒让狗剩过来,这个孩子总是闷闷的,不咋说话,今天是她认识他以来说过最多的话了,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现在的政策,姐也不知道,你等姐回去问问。” 王狗剩点头。毛毛软乎乎的小手拍着狗剩的小脸。狗剩弯下腰,让她更容易碰到她,小寒干脆把毛毛塞给了他。 狗剩立刻抱了过去。 他一手抱着她的腿,一手虚护着她的腰,一看就是很有经验了。 “不管姓啥,这个名得改一改。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叫这个名了。”于千岩说。 “我想叫国强。”王狗剩眼里闪着光。 小寒忽略了名字这件事,多亏于千岩想到了,“姐来想办法。” “我爸我妈上海上扒螃蟹,一齐淹死了,我老叔让我上市里要钱,他说小要饭花子最好要钱了,让我每年得给他20块钱,拿着钱才能回村里。姐,你说我给不?”王二旦说。 “不给。村子又不是他的,凭啥他说不能回就不能回。还偏要回,今年过年就回去一趟,让你大哥领你回去,等以后你长大了,还要在村里盖上三间大瓦房,一分钱不给他,气死他。”小寒听了一圈,真是应了那句话,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哪是一群孩子啊,这分明是一群小可怜。 没过一会儿,小寒又推翻了前面的定论,这哪是一群小可怜啊,这对她来说,全是绩优股啊。 于千岩建议二旦也改个名,二旦自己没啥想法,就交给了于千岩。 于千岩就给他取了个名叫王伟东。 他挺高兴。 吃完饭,王二旦,不王伟东王三元还有即将要改成章国强的三位小同学陪着四个小孩子玩。 明宇把大家编好和串好的珠链拿出来让小寒看。 “这串手串是谁串的?串的真好看。这个编的是啥?是小马吗?真可爱!”小寒连连惊叹。 孩子们按照她编的样式,编了很多,又创新了很多。手串的配色、大小搭配更鲜活好看。用玻璃线编的小马,小小的,比乒乓球还要小,还有黑色的马鬃,活灵活现的,还挺可爱,还有绿色的蚂蚱。 “明年是兔年,我给你们画几种图,看看哪种容易编出来,咱们今年到明年就主打卖这个。” 小伍听到这话,跑进他的屋子拿了他的作业本和笔。 程庆和于千岩收拾碗筷。 程庆手不是太巧,下了班也是跟着二大爷请教问题,虽然师傅不会骂他,但是师傅教的学不会,人家就不会再深教了。 这些手工活,他都没参与过。 小寒翻开作业本,在用过的纸背面,画了几种简单兔子的形象。 大家都挑中了一款侧着身子,竖着长耳朵,眯着眼睛,胖乎乎的小兔子形象,好像马上就要去捣药的样子。 “那就照这个编。”小寒说:“大姐给你们按月开工资,一人30块钱。” “大姐,这些玩意上哪儿卖啊?”程庆看着这花花绿绿的一堆脑袋疼,这玩意,白给他,他都嫌啰嗦。 “上学校门口卖,上高中,应该能有市场。”小寒说。 “菜站门口也行。”明宇说。 “哎,有道理。”小寒想着这新脑袋转的就是快。 “我明天去试试。”小寒把他们编好的手链手串手工艺品全部收进了包里。 粗略数了一下,有54件。 “大姐,你下回来,再带点珠子和线,快不够用了。”三元陪孩子边说。 “中。” 从程庆家出来已经七点半了,已经回不去村里了,他们坐上公交车回于千岩家住。明天一早再坐最早班的大客车回去。 小寒把孩子们串的手串摆在餐桌上。 分门别类的放好,每一种下面放着一小块纸,她要算一下本钱,好定一下售价。 于千岩把孩子们都安顿睡下,来到客厅就看见小寒正奋笔疾书。 仔细一看,原来是定价。 有的是一毛,有的三毛,最贵的那个手串一块二。 “这一堆可能卖不少钱。”于千岩说。 “那可不,这一堆少说能卖个二三十。我认识一个大姐,在电影院门口摆小摊的,这玩意,我估计她也愿意要。等下回再串好,我再批发给她点。” “嗯,她要是愿意全批给她,她要是不要那么多,剩下的给我,我拿上合村去,我估计他们愿意要。最近听说黑市管的没那么严格了。”于千岩说。 “那可太好了。”小寒高兴,“那这堆珠子全串出来也不用愁销路了。” “那堆珠子可还剩挺多,全串出来,你可发财了。”于千岩笑着说。 “于老板,同发财啦。” 于千岩笑了起来。 第119章 晾秋菜 于千岩领着孩子们回去上学,连毛毛都带走了。 毛毛竟然还象征性地流了两滴眼泪,让小寒这颗妈妈心稍有安慰,而多多一脸开心,终于可以去育红班和同学们一起玩啦。 小寒先去了附近的菜站蹲守。 因为是星期一,来买菜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小寒用一条尼龙袋铺在菜站外面的地上,上面再铺上报纸。 她仔细地把手串,手链,小饰品一样一样摆好。 其余的都装在包里,如果有突发事件,她拎起尼龙袋四角就可以跑路。 她刚摆好,手挎竹筐的阿姨就来围观了。 但是问的人多,买的人少。 卖到11点,也就卖了12串,一共收入9块6毛钱。 她没气馁,又转战市第一高中。这是锦市最好的一所高中。 高中离她住的地方的还挺远。坐公交车又花了二分钱。 好在学校就在公交车站台后面。 她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中午放学。 她赶紧把东西摆出来。 果然吸引了大部人的驻足。 男孩女孩都有,半个小时内卖了23串。 卖了18块4。 那个用玻璃线编的小马和小蚂蚱比较受欢迎,女孩买了直接挂在钥匙上,当成钥匙扣。 看看校门口没人了,小寒清点了一下,还剩20个。 她不想再卖了,直接拎着去找了卖馒头李大姐。 李大姐已经不卖馒头了,或者说她不亲自卖馒头了,她请了自家的嫂子来帮她蒸馒头头卖馒头,一个月给10块钱。 还好大姐那会儿在,看见她,以为是来要账的,听见她又有新货,赶紧翻看。 一问价格,都要了。 小寒按5毛钱一串的均价批给她了。 再收入10块钱。 这样54条手工品,一共收入38块钱。 原材料的成本极低,最多不超3块钱。 想想家里那一大堆塑料珠子和玻璃丝线,小寒就美的合不拢嘴。 她也没回于千岩那,直接坐上车回家了。 进了院,被院子里堆的土堆吓了一跳。 “妈,这是干啥呢。”小寒婆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你爸给你挖地窖呢,你这人口多,给你多存点菜,不然冬日里你吃啥,光腚菜你又咽不下去。”小寒婆婆说。 光腚菜就是葱蘸酱。 “我爸一个人吗?这得多累挺,别累着了。”小寒看着一锹土从下面扬了上来。 “没事,他挖上两三天就能成了。小于说了,晚上回来他也帮着挖。” “毛毛又上她干妈那了?” “嗯,路上遇上了,伸着手要去。”小寒婆婆点评:“人小,鬼大。” 小寒笑。 “晚上整点好吃的吧。” “整啥,买点水豆腐得了,我订呼了。” 俩人正说着话,小寒大哥背上背着一个大麻袋,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大布袋从院外走了进来。 “大哥,你咋来了?”小寒吓了一跳。 “大婶。”小寒大哥和小寒婆婆打了个招呼。 “哟大刚来了,咋这儿前来了,快进屋上炕。”小寒婆婆热情招呼。 “家里自留地里种了点花生,上午刚收完,我妈就让我送来点,让你和我大叔尝尝。”小寒大哥笑着说。 “快放下吧,你拿这老些干啥!”小寒看他累得满脸都是汗,赶紧上前要接袋子,被他闪了。 “不沉,就是太扎约,不好背。”大哥笑了一下,扛进屋把麻袋放下,再把胳膊上挎着的袋子给小寒。 小寒接过,差点直接摔地上。 大哥哈哈笑了起来。 “快进屋,喝口水。”小寒婆婆招呼。 “大婶,我看当院里扣地窖呢?”大哥往院子里看。 “嗯呐,人口多,又都是孩子,不乐意光吃酱,你叔就寻思给她挖个窖,多存点菜。” 大哥点点头,就往院外走。 “哎,她大哥,你歇会啊。”小寒婆婆赶紧跟在后面。 大哥只是憨憨笑笑,看窗台下立着一把铁锹,抄起来,就走到地窖口。 “叔,我大刚,我下来和你一块挖啊。” “哎哟,大刚来了,不用下来了,土池连壕的,我再挖两天就能整完。”小寒公公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大哥也只是打个招呼,直接就蹦了下去。 “妈,你看这花生,可真新鲜,咱晚上煮点吃,再拿油炸点花生米,给我爸整个下酒菜。”小寒叫她婆婆。 她婆婆凑过去,把手伸进麻袋里,来回搅和了一下说:“今年的花生长的可真好。这估计一半都给你拿来了。你过年回你妈那说一声,下回少拿点来,年年都来送,还送这老些,种一回花生,自己家人没落着几颗。” “不能吧。”小寒随口说了句。 “咋不能,你妈说来着,也就种了不到一亩,这最少拿了一多半过来。” 小寒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这是她的心意,既然她给了,咱们就乐乐呵呵地收,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孝顺她有的是地方。这个咱们一家一半吧,你多拿点吧,还有老二一家呢。” “也是这个理儿。你不是张罗要做酱吗?我看看能不能把花生也加进去。” “哎哟,那可太好了。” 两人说着闲话,凑在灶坑边干着活。 先是洗了一大盆花生,先放进锅里煮上,农村人也没啥太好的调料,加了点花椒和一小瓣大料开始煮。 这个时候还没有精盐,都是大粒盐,扔进去一小块,齐活。 再剥花生米,准备油炸。 “你给毛毛干妈送点过去,我订呼了一小盆水豆腐,你看看人家还有没有,多整点。”小寒婆婆说。 “也行。”小寒看锅烧开了,捡个小筐,装了满满一筐,提着去了黄嫂子家。 黄嫂子正在喂毛毛吃鸡蛋羹。 “哪来的花生?” “我大哥来了,给拿来的。”小寒接过碗继续喂毛毛。 黄嫂子接过筐,倒进自家的土篮子里。 “你大哥来了,你这水豆腐不够了吧。” “可不,还有剩的没,给我加点。” “别人没有,你还能没有。”黄嫂子笑了。 不一会儿端了一大铝盆来。 小寒付了钱,黄嫂子收的也大方。 毛毛不愿意和她妈回家。 把黄嫂子喜得眼睛都笑眯了。 小寒出了院子,碰上了放学回来的小果。 背着军绿色的小书包,系着红领巾,看着特别精神。 “哎哟,咱家小学生放学了。” “妈妈。”小果甩掉一起的同学,快步跑了过来。 “今天学啥了?” “学拼音了。”小果轻拉着小寒的衣角。 “学会了没?” “学会了,等下黑我给你念啊。” “中。” 小寒婆婆捞了一小碗花生让小果尝味儿。 小果洗了手,坐到炕上,一边吃花生,一边看书。 五点多于千岩带着牛牛和多多回来了。 俩人先是趴到地窖口和大舅舅说话。 这种血脉至亲好像是从身体里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 于千岩把布袋交给小寒,也抄了把铁掀下去干活,因为加了个壮劳力,速度加快了不少,这会儿已经需要顺着梯子下去了。 于千岩买了一刀五花肉。 里面还有一瓶高粱白酒。 他不知道大舅哥要来,也没有特殊准备。 小寒把肉切了一大半,准备炖酸菜,剩下的切丝炒豆角。 土豆白菜炖粉条。 泡了不少木耳,炒鸡蛋。 红烧萝卜块,炖大豆腐,一大盆水豆腐。再煮一大锅高粱米饭。 这是今年新收的高粱米磨的,很多人家粮食早都不够吃了,都是和大队借的,冷书记就先收了一批早熟的高粱磨了,借给大家伙,等秋收了再一道算。 虽说没啥硬菜,但也说得过去。 秋荷回来,二话不说接过锅铲开始炒菜。 “这两天忙啥呢?”小寒坐在灶坑前烧火。 “看看能不能做个冬天穿的拖鞋。”秋荷在于千岩的锅里炖了酸菜,在东边的锅里炖豆腐。炖菜需要时间,盛出来也不会冷的太快,所以先做炖菜。 “好穿好脱,保暖,做到这两点准保受欢迎。”小寒点头。 秋荷点头。 她现在话非常少,除非必要,在家里的话也不多了。 因为做的菜多,七点才吃上饭。 男人们也就一直干,院子里的灯都点亮了。 饭做好,地窖竟然也挖好了。 于千岩把准备好的木头柱子顺下去,在里面顶起来。 地窖口还垒了几块砖头。出来后把盖子盖好。 地窖大功告成。 农村人为啥喜欢要男孩,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她收养小果,她婆婆没有极力反对,也因为这是男孩,养上几年,就能顶半个劳力了,长到十六七,就能顶大人挣一个工分了。 饭桌上,小寒公公倒了一碗酒,划根火柴点着酒,热了一热酒。 小寒大哥和于千岩是年轻人,直接喝,没热。 于千岩只买了一瓶酒,三个人喝完一瓶,啥事没有。 吃饱喝足,于千岩送老人回家,主要是要拿花生,有点沉。 小寒让她大哥睡牛牛房间,让牛牛和小果暂时来和她睡。 好在她大哥酒量不是特别好,又干了一天活,沾炕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地起来,看妹夫准备出门捡粪,他极为震惊,也跟着去了。 吃完早饭,于千岩带着牛牛和多多上学去了,小果自己去上学。 小寒送她大哥去等客车。 到了大道上,看着香酥鸡的店已经开了板,小寒过去买了两只。 是新鲜出炉的,用牛皮纸包着。 “干啥就买两只,钱得省着花。”小寒大哥看她拿着两只鸡,着急了。 “拿着吧,给妈一只再给小伟媳妇一只。孕妇得补充营养。”小寒把鸡塞进他的布袋里,想了想又嘱咐:“妈要是在小伟媳妇那,就是妈和小伟媳妇一只,你家一只。” 小寒大哥笑了。 送走大哥,小寒回来准备晾秋菜。 二妞送来了一大筐的扁豆角。半扎来长,油亮油亮,肉很厚,看着就好。 “挑点嫩的扔酱缸里,剩下的串成长串晒干。”小寒婆婆说。 晒了一天扁豆角,黄艳秋婆婆又给送来了一尼龙袋豆角,她家种的是晚豆角,这个时候也要拉架了。 “拿剪子从一头剪,另一头不要剪断,晾铁丝线上。”小寒婆婆做决定。 豆角太多了两人剪了两天都没剪完。 主要是还有人来剪布条,小寒婆婆得照看着,大多豆角都是小寒自己剪的。 剪了两天,手都磨肿了。 晚上于千岩递了两盒避孕套给她。 这玩意她拿给别人的时候,可能做好心理准备,没啥感觉,当于千岩把这东西递给她的时候,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于千岩以为她手疼,第二天三点多就回来了,帮着小寒剪豆角。 看着院里铁丝线上挂着密密麻麻的豆角干,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村里每家每户分了六七个葫芦,有大有小,有老有嫩。 小寒婆婆又让她刷葫芦条。 但这玩意不但需要专业工具,它还需要技术。 小寒公公帮她弄了两大簸箕的葫芦条,趁着天好,直接晒在太阳地里。 这几天院子里分外热闹。 各种晾干菜。 到了礼拜天,小寒都顾不上去市里了,因为村里开始发菜,冬储开始了。 她家按人头发了三百斤大白菜。 两百斤白萝卜。 三百斤土豆。 又自己花钱买了五百斤大白菜,二百斤萝卜,六百斤土豆。 红烧萝卜很受欢迎,其实炖骨头也行。 小寒婆婆说冬天办事情的人家多,杀猪的多,能买到不老少骨头,到时候可以炖着吃。 菜窖里基本上就堆满了。 再把晒好的菜干,装进网兜里,挂进菜窖里。 大地里的稻穗黄了,高粱穗子红了,玉米黄了,秋收开始了。 孩子们应景的都放了农忙假。 第120章 围炉煮茶 九月初九,邱波订婚。 小寒和于千岩去参加订婚宴。 订婚宴只有三桌,主桌坐的是邱波父母,邱波的大姐,还有新娘一家人。 于千岩一进去就和炸了毛的猫一样,虽然他还尽力地保持着温润的笑容,但小寒知道他现在紧张极了。 小寒看见了强主任,朝他笑了笑。 邱波领着新娘子迎了上来。 “小祁,我给你介绍一下子,这两位是我朋友,这位是章小寒,这位是他爱人,于千岩。” 祁爱荣大大方方的和她俩人握了手。 邱波向自己的父母介绍了章小寒夫妇。邱波姐姐看着当初捡破烂的人摇身一变,竟然堂而皇之的来参加婚礼,心里极为厌恶,板起了一张臭脸。 小寒没搭理她。 “你就是小章啊,可老听小波提起你。你是个好同志。”邱波的爸妈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模样,热情但是又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小寒不知道该说点啥,只好微笑。 “小于,小寒,你们坐那桌。”邱波给她们安排座位。 邱父旁边座位坐着的中年男人朝于千岩笑了一下。 小寒感觉于千岩的胳膊都绷紧了。 “千岩,这才几年不见,认不出我了?”吕颂贤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笑着问。 “吕叔叔。”于千岩勉强挤出个笑脸。 “吕市长,没想到你还认识这位小友?”邱父笑着说。 邱波都有点惊讶。 “我战友的儿子。”吕颂贤解释了句,抬了抬下巴说:“去吧,等一会儿咱爷俩聊聊。” 于千岩点头。 坐下后,小寒担心的不得了,但现在的场合又不好问他。 看着桌上有茶壶,先给他倒了一杯水,轻声说:“千岩,喝杯水吧。” 于千岩看她的时候,眼睛都有点不对焦了。勉强接过水杯,又低下了头。 把小寒给心疼的,到底是咋了呀。 强主任和小寒闲聊了两句,就止住了话头,和旁边的人闲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开席了,先上了凉菜,再上热菜,不一会儿一个圆桌就摆得满满当当了。 小寒起身找服务员,请她给倒了杯白糖水。 服务员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 于千岩喝了白糖水,感觉镇定了不少。 他帮小寒夹了一块鱼。 北方吃鲤鱼和鲫鱼比较多,这是清蒸鲈鱼,平常吃不到的。 小寒吃了,给他也夹了一块,于千岩也吃了。 整个宴席,俩人就吃了这块鱼。于千岩喝光了那杯白糖水。 一个穿着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插着钢笔的年轻人到于千岩身边。 “吕书记在旁边的屋子里等你,麻烦跟我来一趟。” 于千岩放下水杯,对小寒说:“我去去就来,你在这等我。” “嗯,我等你。”小寒点头。 “那个妇女是你媳妇?”吕颂贤看于千岩进来,注视了他一会儿问道。 于千岩点点头。 “这就是你千方百计,不告诉任何人去哪了的缘由?” 于千岩没应。 “做了亏心事,怕见到我?”吕颂贤讥讽地笑了声。 “我没有做亏心事!”于千岩淡淡地说。 “亲手贴了自己爹的大字报,亲手把爹送进了牛棚。啧,真是新时代的好儿女。” “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的小道消息。那是我亲生父亲,我怎么会那么做。”于千岩否认,态度随意,仿佛在说,这豆腐有点碎了一样,无足轻重的小事。 “高凤山和高凤莲兄妹手里捏着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在你手里呢吧?”吕颂贤不与他纠缠,只想知道他比较想知道的事情。 “吕叔叔,您说什么,我听不大懂。凤莲阿姨和我爸谈恋爱的时候,我才10岁。”于千岩慢慢舒展开来。 原来所谓的战友情,也不及那些抄家得来的宝贝的价值更吸引人。 但想得到,哼,做梦吧。 吕颂贤不知道相信了没有,过了一会儿,他长叹一口气说:“你妈妈的死也不是你爸爸的错。他是真的没想到。如果不和你妈离婚,他早早就得下放,到时候还是得连累你妈妈,主要是你那个时候太小了,没了妈妈,再没了爸爸,你怎么生活,他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恨他。” 于千岩眼睛慢慢红了,拳头不自觉地捏紧。 “是我的错。”于千岩说。 “这和你有什么相关。你那会儿还是小孩子呢,你能有什么办法。我这边有一个渠道,沪市松江那边有个派出所能接收个知青回城名额,你要是想回去,先去村里开一封介绍信,然后到市委找我。” “不用了。”于千岩摇头,义正辞严:“我下乡,就是为了到更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如今万里长征才走出第一步,岂能半途而废。” 吕颂贤皱着眉,半天没言语,后挥了挥手,于千岩开门出去了。 参加宴席的人基本都走了。 小寒站在大门口等于千岩,邱波和未婚妻陪着她。 邱波的未婚妻是锦市日报社的记者,整个人有点高冷。 “我前两天下乡调查,看见路边画了好多香酥鸡的宣传画,你们村啥时候整上鸡了?”邱波问小寒。 “搞了几个月了。我们书记上马的新项目。” “这阵仗可真不小。冷书记是个人物。”邱波夸赞。 “那是,是个优秀的带头人,是我们村的福气。”小寒笑道。 正闲聊着,于千岩出来了。 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小寒悄悄舒了口气。 没有回家,俩人坐公交车去了于千岩那。 “那个人是我父亲的战友。”于千岩解释了一句,“叙了叙旧。” 小寒点头:“你饿不饿?” “有点。”于千岩笑了。 才吃了酒席,还没过半小时,就饿得肚子咕噜作响了。 “不好意思啊,因为我,让你挨饿了。这会儿国营饭店也关门了。”于千岩看了看表,有点懊恼。 “没事,咱们剥花生吃吧。”原本是打算给程庆他们拿的,现在先吃掉,明天再给他们拿。 “家里还有两块炭,我生个小炉子,咱们把花生烤一烤吃,再煮一壶茶。”于千岩雀跃起来。 “我还顺了几个桔子。”小寒笑着从自己的包里掏了三个金黄的桔子,举起来让他看。 于千岩也笑了,“你等等,马上就好。” 还是折腾了好久,才把炭升起来,小心夹进小泥罐里,上面放一张小铁丝网,拿一盏红泥小炉,加好茶叶装满水,放在网上,旁边摆了一把带壳的花生,再把三个金黄的桔子全摆上,铁丝网上就满满当当了。 于千岩拿了旧衣帮小寒披在肩膀上。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小寒拿着筷子轻轻翻动着花生,不让它被烤糊。 花生很快就开始哔啵作响,于千岩捡皮变色了的,剥开,把红色的花生米放进小寒面前的碟子上。 示意她吃,并接过筷子继续翻花生。 小寒把桔子翻了个面,捏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好香。” “小寒。”于千岩轻声叫了她一声。 “嗯?”小寒咀嚼着花生米,轻抬眼帘看着于千岩。 “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吧?”于千岩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小寒想也没想就答复,“无论你做过什么,做了什么。” 第121章 婆婆的奖金 烤桔子真的好吃,比桔子罐头还好吃。 此后每年秋末时,小寒都会张罗在家里烤桔子,于千岩积极配合。 沈毅带着许多山货回来了,有榛子、板栗还有核桃。 兴安岭里竟然还有核桃,小寒都不知道。 这个核桃比山西那边的小上许多,沈毅说这是正宗山核桃,那边人都管这玩意叫楸核桃。 “你抓一把扔灶坑里,烧一会儿,就能开口,可香了。”沈毅和小寒说。 小寒点头,抓了一把扔进了正烧着火的灶坑。 “今晚搁这吃饭吧,千岩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中。”沈毅点头,把自己的大旅行袋放到炕梢,看着孩子们写作业。 “多多,你别给哥哥们捣乱了,你来,大舅给你个好玩意。”沈毅看了一会儿,发现多多只是随意地写写画画,牛牛和小果是认真在写。 “啥呀?”多多来了兴趣,立刻去了沈毅身边。 沈毅掏了一小串核桃串成的手串。 核桃非常小巧,一颗只有指甲盖大小,非常可爱。 “沈舅舅,这个能吃吗?”多多接过去问。 “这个不能吃,里面没仁。这个戴手上,多好看。”沈毅把手串给她戴到手腕上。 多多举起来看了看,她不懂,一垂手,手串就滑落了。 “等多多长大点就能戴了。” “那我可得好好收起来。”多多认真地说。 沈毅被逗乐了,寻思了会说:“等大舅下回去,请人给你打个首饰匣子,留着给你装好东西。” “拉勾。”多多伸出手指。 “中。拉勾。” 于千岩回来带了一串香蕉回来。 香蕉并不太长,表皮是金黄色,一看就是已经成熟了。 “沈毅回来了。”于千岩边停自行车边笑着和他打招呼。 “嗯。”沈毅志得意满地回了他个飞眼。 “一会儿喝两口。” “那可不咋的。” 小寒剥了一个香蕉,切成了三份,分给三个孩子吃。 再让小果和牛牛给奶奶家送三根,毛毛干妈家送两根。 家里就只剩下两根了。 孩子们回来,核桃也烤好了,基本上都开了一个小口,轻轻剥开,小心地把里面的核桃仁完整的扣出来,放进嘴里一嚼,口齿生香。 “妈妈,可香了,你尝尝。”小果吃了一半,另外一半喂进了小寒嘴里。 “真香。”小寒又抓 了一把扔了进去。 饭桌上,沈毅从旅行袋里把用报纸包着的钱拿出来,整整三大捆。 “都卖了了?”小寒问,“这么好卖吗?” “那是,差点抢起来都。”沈毅也不藏着掖着,和于千岩碰了个杯。 小寒拿羹匙舀炖豆腐,分给三个孩子。 “看这样儿,你打算再去一回?该上冻了,山还能进去吗?”于千岩说。 “进不去了,我来前儿人都撤下来了,这会儿雪都得有半人高了。”沈毅摇头,“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咱路过的镇上的供销社的采购员,跟我订呼了100块,我再跑一趟。”沈毅夹了块白菜说:“你们手里还有呢吧?” “有,管够。”小寒点头。 “中,除了还你们的,这里还有3000块钱,是订钱,等我回来剩下的再给你。估摸着11月底前咋也回来了。”沈毅说。 于千岩点头,饭后给他拿了一百块表。 “没想到沈毅卖的这么快。”小寒和于千岩看账本。 “他挺厉害的,和人打交道他很在行。”于千岩把数量和金额核对好了,把账本合起来。 “上合村的,卖馒头的李姐,百货商店的王姐,再加上沈毅,咱们就不用愁卖了。”小寒掰着手指头说。 “今天那个客车售票员邱姐专门上我学校找我了,让我明天给她拿三十块。”于千岩说。 “那照这速度,明年五月份咋也能卖完。” “这是你皮圈、手串的账本。”于千岩把另外一个账本递给她。 “哇,10月份就卖了324块钱?这么多吗?”小寒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主要是这东西单价太低了。 “进了供销社,还是卖得快。”于千岩点头,“手串的利润高。” 刘素娜把发圈带回家被她爱人看到了,觉得这东西不错,专门来和小寒谈了合作,她缠的皮筋和发圈直接放到镇上供销社柜台上卖了。 后面又上了串好的手串、耳环、各式钥匙扣。尤其是那个兔子,简直就卖疯了。 基本上一上柜就卖空。小老虎也有人要,卖得也快。 再配上李姐那边在电影院前卖,销售渠道一点都不发愁。 都不敢再让别人卖了,不然赶不上趟。 小寒婆婆得知自己看着人做的发圈上了供销社的柜台,还供不应求,简直与有荣焉。 10月底,小寒给婆婆开了工钱。 “这咋这样多?”小寒婆婆拿过钱,数了又数,52块4。 “哪多啊,养老钱也在里面呢。”小寒边烧火边说。 “那减了那10块钱,也多了啊。” “那是你的奖金。” “啥是奖金?” “就是你干的好,给你的奖励,鼓励你,再好好干,争取下个月再多拿点。” “奖励我12块4?”小寒婆婆压抑不住的开心,“你别再赔了。” “那不会,我算的清楚着呢。” “老头子,听见没,小寒说我干的好,我有奖金。听见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小寒公公想数落两句,但想着儿媳准保要帮她婆婆的腔,只好闭了嘴。 “嘁,瞅你那熊色,夸我两句能让你嘴掉河里!”小寒婆婆眯瞪了她男人一眼,一把捞起坐在炕上玩的欢实的毛毛说:“走,奶带你上外头。” 她实在是太开心了,这么些年,她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虽说儿媳妇以前也一直给钱,但是看孩子这活,是个人就会,是个人就能干得了,拿了钱,别人也只觉得是儿媳妇人性好,不是她有本事。但这会儿她拿着奖金了,是因为她干的好,专门给的。是因为她这个人,自己个的能力,实打实的挣的。 “老罗家的,吃饭了没?”一个经常来她这剪布做发圈的老太太和她打招呼。 “马上吃,马上吃。这孩子不听说,非要上街,不出来就嚎。”小寒婆婆的喜悦在脑子里转到嘴边,又转去了心里,找了个别的说辞,挣钱这事,不能和旁人说。 虽然不能说,但她还是游逛了大半条街,才觉得舒爽了,回了家。 小寒把一部分发圈和缠好的皮筋收好,还有秋荷拿回来的棉拖鞋、厚棉鞋装进尼龙袋里,准备过两天进城给程庆他们送鞋,一个月了,也该给他们开点工资了。 “减掉给小伍他们开的工钱,再减掉成本,这个月,发圈和手串赚56块8毛1。”于千岩把支出罗列清楚。 “不错。”小寒分外满意,她基本上啥也没干,甩着手净赚,“下个月给你涨5块钱零花钱。” “谢谢章老板。”于千岩笑了,没有拒绝。 秋天瓜果梨桃多了起来,于千岩经常会往家带。但是放在柜子里收回来的货款,他几乎没动过,工资是月月不落的交给小寒。 迈进十一月份,天上开始飘起小雪了。 小寒公公在地窖上面的空地上,堆上了苞米杆,再往上面盖了层塑料布。 “可真香啊,这整啥呢?”小寒公公长吸了口气问小寒。 “我妈炸酱呢。” 昨晚泡了一大洗衣盆的黄豆,早上一看,都泡大了三圈,用手一捻就成沫了。 小寒婆婆在大锅里加了豆油,烧热后下葱花大料翻炒一会儿,捞出去,再加入一锅底大酱,看着有点稠,再加点水,大火烧开后,把豆子倒进去。继续煮。 直到豆子煮熟,豆子里面有了酱香味才住火。 把酱豆盛出来晾凉。 同样的做法,又做了花生酱,蘑菇酱,还把五花肉切小丁,做了一锅肉酱。 小寒不太爱吃肉酱,让她婆婆端走了。 另外三种酱各灌了10大罐头瓶。 盖盖前,再把碾碎的大粒盐洒在上面一层,基本上一冬天不会坏。 小寒每样给婆婆一瓶,分给毛毛干妈各一瓶。 其它的全部收到橱柜里。 炖豆腐或是炖秋天晒的菜干时往里放两勺,特别好吃。 直接盛到小碟子里,蘸煮熟的萝卜、煮熟后攥干水份的白菜也挺好吃,小果喜欢蘸葱,牛牛跟着学,也挺愿意吃。 11月3号,星期天,天气晴朗,一家人收拾好上市里去玩,这次还专门带上了从广州带回来的轮滑鞋。 第122章 罗多多摔成了罗夕夕夕夕 “给你师傅和强主任的鞋都做好了,还有新款棉拖鞋,在屋里穿的,穿脱方便还暖和。”小寒打开尼龙袋子开始掏鞋。 程庆接棉拖鞋看,“这个好。” 一边按上边的纸条发给孩子们。 一人两双棉鞋,一双棉拖鞋。 穿新鞋无疑是让孩子们开心的事了,几个纷纷坐下试鞋。毛毛在于千岩怀里兴奋地说着婴儿语。 小果和牛牛站在小黑板前看着上面写着的数学题,都看不懂,但牛牛看小果看,他也不走。 多多倚到程庆身边。 “这是两份香酥鸡,给你师傅一份,给强主任一份,你这会儿就跑一趟给人送了吧。” 香酥鸡包了张薄薄的牛皮纸,装在一个厚牛皮纸袋里。袋子上还有白色的线绳,可以拎在手上。 袋子上就是小寒给画的图,印出来清晰还好看。 “这袋子上的画咋来的,可真好看。”这东西就没见过,孩子们鞋都不试了,纷纷跑过来看新奇景儿。 “我们村书记找人在香港印的,别说锦市了,就到沈阳估计都没有。”小寒说。 程庆啧舌,可真厉害。 “这画是我妈妈画的,大舅舅,我妈妈厉害吧。”多多说。 “真的?大姐,你可真厉害。”程庆吃了一惊。又觉得正常,不然他姐凭啥能让姐夫对她死心塌地。 “一般一般锦市第三。”小寒说。 大家听清了,但不知道这个梗,没能达到小寒想要的笑果,明宇还嘟囔了句:“我不信还有人比大姐画的好。” 毛毛看程庆骑上三轮车,闹着要跟着。 程庆哪里舍得让她不高兴,抱在身上,骑上三轮车出发了。 小寒囧着脸,这可咋骑。 程庆回来带了一饭盒五花肉。 “强主任给的饭票,我在他们单位食堂打的。”程庆说。 程庆又炖了一大锅大烩菜,白菜土豆粉条,配上三斤五花肉,整锅菜闻着就引人口水直流。肉是早上去菜站买的,就等着大姐来,他们一起改善一下生活。 “程庆你这做饭水平直线上升啊。”小寒尝了一口称赞道。 “好吃吧。”程庆咧着嘴笑了:“我专门上我们食堂跟大师傅学的。我们厂的大师傅就这一个拿好菜就让我学来了。中吧?” “中,可太中了。”小寒点头。 做好饭,于千岩和程庆去请二大爷,但二大爷不愿意过来,程庆就端了菜过去。 吃完饭,三元带着孩子们玩。 毛毛这会儿更大了一点,开始学走路了,到了新环境,中午也不肯睡了,王伟东和章国强扶着她学走路。 关于王狗剩改名叫章国强的事,小寒请教了冷明。 这会儿还没有户口本,村里边这些东西也比较松散,但是想把一个大活人迁到平山村,在不是嫁娶的情况下,挺难。 “程庆,今年过年前儿,你带几个弟弟都回趟老家,也不用和村里人打交道 ,直接找村书记,礼拿厚点,就是一条,让他知道这人还活着,户给他保留着就行。”小寒叮嘱程庆。 程庆点头:“那不如早点回去,村里一般孩子都给半个工分,说不得还能分点钱。” 既然要让人知道,那就多知道知道,有了纸上的记录,以后办事就容易了。 “行,那礼就再厚一分,国强改名姓这事,你先诉苦,再探探村书记的口风,能改最好,不能,就先保留户口,其它的以后再说。” 程庆点头。 小寒掏出钱,先给孩子们发工资条。 孩子们已非昔日吴下阿蒙,都识字了,自己的名字认得不稀奇,公司的名称,还有工资条上的名目都能读出来了。 “章国强。嘻嘻。”章国强点着那几个字开心的不得了,他终于不叫狗剩了,在学校里也改了名字。 “你们这认字速度挺快啊。”小寒还挺吃惊的,几个孩子一看就是有了规矩的样子,读字的时候用手指点着念。 “明宇都学到四年级的了,他见天往黑板上写,还让大家伙也跟着念。”程庆说。 “我们明宇真棒。”小寒夸奖。 手上不停串着珠子的明宇笑了。 每人都领了30块钱工资,小伍不要。 “我手里有钱,姐你先帮我存着吧。” “你哪来的钱?上个月的零花钱你没花?”小寒问。 “不是。”小伍摇头,“大哥找人去找我妈要钱,要回来六十二,我够花了。” 小寒点头。 估计她应该不会敢再来找小伍了。 “妈妈,咱们去滑旱冰吧。”小果看小寒忙完了,赶紧过来问。 “行,那咱们去电影院。” 电影院门前是一个大广场,空地多,很适合滑旱冰。 程庆也没见过这个,于是大家一起去了电影院。 程庆骑一个三轮,于千岩骑一辆。 刚一点多,广场上人不多,小寒和于千岩帮三个孩子穿戴好护具,再穿好鞋。 程庆扶着牛牛,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走。 于千岩扶着小果。 小寒扶着多多。 孩子们围观。 现在的人还没有见过这种娱乐方式,都远远地围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大圈。 小寒毕竟是女的,力气不够大,多多几乎是走三步,摔一下。 但她还非常硬气地要坚持滑。 多多虽然小,但是胆子大,不大一会儿就学会了走,走了一会就开始左右脚倒着滑行。 适应能力是挺强,但是摔跤频率也是最高的。一下午罗多多摔成了罗夕夕夕夕。 还好戴着护具,不然膝盖都得磕秃噜皮。 咵嚓一声,多多又来了个双膝跪地。 “多多啊,要不咱歇歇再学吧。”小寒有点心疼。 多多爬起来摆了摆手,继续滑。 小孩子的学习能力是最强的,两个小时基本上就学会自主滑行了。 有人上前询问这是啥,还有人来问卖不卖的。 李大姐挤到她身边说:“妹子,这是你的娃,那是你的汉子?” “嗯。”小寒点头。 “汉子怪年轻的,几岁就生孩子了?” “孩子都不是他的,这是后嫁的。”小寒小声说。 李大姐嘴张成了o型。 她自认为活到这个岁数,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没想到还真有超出她认知的事。 “你给他下啥药了?”大姐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 小寒笑了。 再卖她发圈皮筋和手串就涨了波价。 “原材料涨价了。”小寒如是说。 第123章 秋收 平山村今年大丰收。 冷明书记还没顾上喜,先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水稻和玉米高粱不大一样,收获程序颇多,非常耗费人力。 割稻子就不说了。 收回来前,首先得平出一大块场地,用来打稻子。 五六个人牵着几个骡子拉着大碾子,用了五六天时间把大队部前面的大片空地压平了,太阳暴晒了几天之后,土地平整到透亮了。 稻子打成捆拉过来,垛成高高的垛堆在场地旁边。 三百多亩地的水稻,堆了小半个场院。 另一边一字排开,摆了四台打稻机。 打稻机有用脚踩的,有稍先进点用电机带着转的。 但无一例外,都需要人拿着稻子在打稻机的齿轮上脱掉稻粒。 是一件非常费时费力的工序。 一台机器就需要几个人分工合作,首先得有一个人去稻子垛把稻捆叉过来,接着的人把稻捆散开,把稻子分成一把一把,递给打稻子的人,这叫做分把。站在脱粒机前的人,接过一把,两手握住,用力在脱粒机上来回翻把,致力于把稻杆上的每粒稻子都脱干净。这道工序又费力,还呛人,所以需要两个人替换。脱完粒的稻草,扔到旁边,再来一个人把这些稻草捆成捆,再有一个人把捆好的稻草搬到另一边的场地,再垛成一垛。 脱掉的稻粒全部散落在打稻机前,得有一到两个人快速地把脱掉的稻粒铲起来装进麻袋里。 这些工作做完,还不算完。 还需要把这些稻子放在场院上,用木铲铲一铲稻子,扬起来,把里面的瘪籽,草屑让风吹走,留下好的稻粒。 这个工种叫扬场。 还得有一个人拿着大扫帚,把漂浮在上面的草屑扫走。 最后再把这些弄干净的稻子收进麻袋里,等着去交公交粮,才算是完成全部的工作。 比起玉米和高粱的收割费了好多倍的功夫。 需要用的人手就更多了。 而今年平山村因着开了两个工厂,还有一个养鸡场,人手就更捉襟见肘了。 冷明一声令下,除了养鸡场留下最少的人手,鞋厂和香酥鸡全部停工三天,全村所有人全部下地抢收。 小果和牛牛领着多多,背着他老叔给编的小背篓去收割完的稻田里捡稻穗。 稻田里一眼望去全是小孩子。 男人们打稻子,把掰下来的玉米棒子装袋拉回仓库。 女人们就负责掰玉米,用镰刀割高粱穗。 边边角角还种了些蓖麻,还要分出人手去收蓖麻。 小寒今天分配的活是割掰完玉米棒子的玉米杆。 她在前面割,有人在后面把割好的玉米杆捆成捆。 再装到木板车上,拖回大队部。 小寒已经连割三天玉米杆了,她直了直腰,用手握成拳捶了几下,稍微缓解了一下腰痛。 摘下手套擦了擦汗。 她戴着线手套,是程庆发的劳保品。 她这一年也没咋下过地,根本不会干农活,这两天手上已经磨出好几个大血泡了,这会儿血泡破了,血水沾在了手套上,摘下来的时候,扯动了已经干涸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小寒,累了吧,再有一会儿该打铃了。”黄嫂子割到了她旁边。 收工的时候会打电铃,通过大队部里的大喇叭播出来,声音尖锐悠长,在地边上的人能听着,听着的人,再敲锣通知在地里干活的人。 但其实大家通过看天也能判断时间,天边都灰了,晚上收工的锣快敲响了。 黄嫂子手脚麻利,顺便帮她把她负责的一行割了起来。 “嫂子,不用,我自己整。” 小寒赶紧操起镰刀,继续割 ,尽力赶上她的进度。 她干活的速度实在是让人脸红,人家割三行,她最多割一行。黄嫂子和借壁新媳妇刘知凤和她一组,都会帮她干点,勉强能追上别人的速度,不那么显眼。 “听打稻子那组说,今年那稻粒可鼓了,要是能评上二等公粮,能卖不老少钱呢。”黄嫂子看小寒奋力来追,稍稍放慢了点速度,“别急,你大哥一会儿干完他那边活准能过来,到时候让他干。他有劲。” 年轻力壮的男人除去打稻子的,还有刨前些日子割下来的高粱茬。都不轻闲。 于千岩分在打稻子组,他和男知青们一组,负责把稻子捆搬到机器旁。女知青们一组,去另一边的场地砍高梁穗。 何娅娅负责在仓库记录入库的粮食数量。 “同志们,还剩下十垛,大家伙加把劲,今天把它干完了。今天在打稻场的,全部算10个工分。”冷明书记举着大喇叭喊。 村里的电工已经架起几根高杆,杆头都拧上了100瓦的灯泡,场院里立刻变得明亮了起来。 大家伙一听,今天的工分又比原本说好的多了2个,都兴奋起来。 不知道是谁嗷了一嗓子,好几人笑了起来。 于千岩看了下手表,这会儿五点四十二了,天已经暗下来了。 再看一眼稻子垛,快的话估计半小时就能完,但是人们太累了,又饿着肚子,估计咋也得干两个点才能完。 小寒拎着镰刀和大家伙一起往家走。 “还说你大哥能来帮着割割,听老朱头说,打稻子那灯都挑起来了,估计得干到半夜去。”黄嫂子说。 “为啥不明天再干啊,非得今天一气干完?”小寒问。 “那打稻机都是租来的,多一天算一天钱不说,别的村也等着用呢,今天不干完,明天再等人,安机器,得浪费多少时间。我听你大哥说早点交公粮,水分多,称重。” 后面的话说得小声些,但并肩的这几个都听见了。 “冷书记脑子就是活套。”刘知凤说:“可比俺们村的书记强多了,除了喝大酒啥也不干。” 黄嫂子看了小寒一眼,想了想说:“知凤啊,人家干啥是人家的事,和咱也不相干,这离得八百里远,咱也犯不着说他。” 刘知凤没放在心上,还小声说:“可愿意往知青院子里钻了。别看岁数不小了,逮着知青小姑娘就想摸人家手。” 她敢说,黄嫂子不想听了。 拉着小寒快走了两步。 回了家,一掀开棉门帘,一股浓香味就涌了出来。 小寒深深地嗅了口,不自觉咽了下口水问:“妈,吃啥啊,这么香。” “土豆炖肉,白菜炖粉条。蒸了一锅花卷子。”小寒婆婆,正往外盛白菜炖粉条。粉条炖得晶莹剔透,看着就香。 “再整锅鸡蛋汤吧,今天都没咋喝水。”小寒说。 在地里不好上厕所,小寒为了不上厕所,就没带水。这会儿渴的嗓子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小于那边说是加点干呢,等会儿他,他快回来时,我再整汤。估计他一天也渴坏了。”小寒婆婆说。 “嗯。秋荷呢,还没回来呢?”小寒在外屋地把外面穿的衣服裤子脱下来,拿到院子里去抖落灰。 “也加点干呢,听说是那批棉拖鞋,特别受,那个词叫啥来着。”小寒婆婆想不上词,连盛菜的手都停住了。 “欢迎,特别受欢迎。”小寒在院子里接了句。 “对对,就是这个词,那家伙,市里那个百货商店,负责采购的大领导亲自来了,非说做出一批,他拿一批,谁都不能和他抢。”小寒婆婆说出了那个词,畅快了,眉眼带笑地继续盛菜。 “我们家秋荷就是厉害。”小寒回到外屋地,从缸里舀了半盆凉水,兑了半壶开水,洗了脸和手。 “孩子们都哪去了?这么安静?” “上街里玩去了。毛毛搁炕上睡觉呢。” “咋这会儿睡觉啊?”小寒擦干手,往屋里走。 看见睡得小脸通红的毛毛。 小寒心里一紧,伸手一摸额头,直烫手。 “妈,你来一下。”小寒叫她婆婆。 她怕直接说了,把老人吓着。 “啥事儿,等会啊。”小寒婆婆盛好菜,盖上盖帘,放锅台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往里屋走。 小寒已经上了炕,把毛毛抱了起来。 孩子勉强睁了睁眼,又闭上了。 小寒怕自己手凉影响判断,又用额头贴了一下,还是烫。 她赶紧给毛毛穿外衣,穿袜子。 “咋了这是?” “好像有点发烧了,你摸摸。” 小寒婆婆赶紧偏腿坐上炕,先是搓了搓手,再把手放在孩子额头上。 “是发烧了,等我给她找片药。” “孩子太小了,吃这个药我怕不好,我带她上村上诊所看看。”小寒下了地。 村上原本只有一个赤脚大夫,冷明前些日子才把诊所加盖了一间,又招了一个驻村大夫,不只本村,就连旁村都来平山村看病买药了。 第124章 打群架 大夫给毛毛听了听了心肺,又给量了体温。 她勉强睁开眼,语焉不详地喊了声:“妈妈妈妈。” 十个月的孩子,还根本不会说话,但这次小寒清楚地听到了孩子的话。 “唉,妈妈在,我们毛毛不怕啊。”小寒亲亲她的小脑门,轻轻晃动着身体,哄着她,安慰着她。 “40度了,打针退烧针吧。”大夫看了下温度计说。 “行,麻烦大夫了。”小寒连连点头。 “咋就40度了。”小寒婆婆连连搓手,心中不停地自责,自家咋这么粗心,咋看的孩子。 别人不知道,小寒婆婆知道,小寒把这三个孩子看得和自己眼睛珠子似的,她是又觉得对不起小寒,又心疼孙女,继而又想起自家那个早早就顶立门庭的大儿子。 一时悲从中来,要强的她,背过身去,悄悄抹起了眼泪。 药很快就配好了,小寒脱下毛毛的裤子,露出半个小屁股,大夫空推了一下针,看药水流出,拿着酒精棉球擦了一下屁股,打了一针。 毛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宝贝不哭啊,打了针就好了,我们毛毛是最棒的是不是,是最勇敢的。”小寒赶紧按住她。 小寒婆婆也来帮着按着。 针很快就推完了。 “先回去观察一下,明天早上要是还烧,就再来打一针。”大夫说。 小寒点头,付了钱。 于千岩从外面跑了进来。 “毛毛咋样了?”于千岩一头一脸的汗。 “没事,发烧了,打了退烧针,回家观察观察。”小寒说。 “我来抱吧。”于千岩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毛毛。 她们给毛毛还包着小被子,圆滚滚的一团,小寒还真有点抱不动。 于千岩接手走在前面,小寒和她婆婆走在后面。 “妈,像毛毛这么小的孩子,一发烧就要烧到40度,这是正常现象。我非要带她上诊所,就是怕有肺炎。”小寒挽住她婆婆的胳膊,轻扶着她。 “我就没注意,我就以为她困了呢。”小寒婆婆声音里有点哽咽。 “毛毛吃的好,精力旺盛,不是实在撑不住,你哪能发现她病了呢。再说了,你不是常念叨,小孩子生生病,要长个子了,不是啥坏事。” “对。长骨头长肉了要。”小寒婆婆微点头,表情轻松了点。 “稻子打完了?”小寒问于千岩。 “打完了,冷书记把打稻机前的人换了一下,速度就快了。”于千岩说。 回了家,孩子们都眼巴巴地趴在窗户前看着,看见她们回来,都跑了出来。 “毛毛没事,打了针了。不过你们几个这两天离她远点,别传染给你们了。”小寒把凑上来的多多推开,“你们吃完饭了吗?” 秋荷正在灶坑前烧火。 “吃了。”多多说。 “小果,你带着弟弟妹妹洗脸洗脚,然后去睡觉,好不好?”小寒对小果说。 “保证完成任务。”小果敬了礼,一挥手,带着牛牛和多多走了。 “菜热好了,你们洗手上炕吃饭吧。”秋荷拍拍身上的衣服,去接毛毛。 “睡着了,我把她放炕上吧。”于千岩稍微躲了一下,进了屋,把毛毛放到炕梢。 小寒给她脱了衣服,盖好被子。 “这几天累坏了吧,稻子打完了,我明天和你一起割玉米杆。“于千岩盛了一碗汤放到小寒面前。 小寒伸手拿过。 于千岩拉了一下她的手:“你这手背咋也破了?” “摔了一下,被茬子给扎破了。”小寒说。 于千岩饭也不吃了,直接下了地,把空饭碗翻过来,往碗底倒了点酒。 “我给你消消毒。” 于千岩找了块干净的白布,蘸着酒帮她把伤口擦了几擦。 小寒疼的剧烈抖动了一下。 “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于千岩一边擦,一边轻轻地吹着气。 小寒也不知道是咋了,泪珠顺着脸颊就滚落了下来。 她赶紧扭头向后,不让别人看见。 但其实大家都看见了,谁也没有吭声。 最累人的不是秋收,反而是家里有个生病的孩子。 白天好好的,甚至是活蹦乱跳,到了晚上就烧起来。 吃退烧药,用酒擦身上,折腾上半个晚上,她呼呼睡了。 把小寒折腾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白天干活都直打哈欠。 “哦哟,要不说这新婚就是不一样呢,白天累得和狗一样,晚上还有精力干那事。人家都说男人那东西养人,你还别说,你看看老章,虽说孩子生了仨,但那小脸蛋,嫩的和小姑娘似的,老章,这男人年轻了就是有劲哈?”一个中年妇女,系着蓝色的围巾子,露出赤黑的大脸,凑到小寒旁边说。 小寒刚上工,脑袋还糊着,开始都没意识到,这人在和她说话。 “狗老娘们,你搁这说啥屁话。谁不知道你男人劲大,唉哟,王福来,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干活,晚上我就不让你摸我。”刘知凤挤上前来对着中年妇女说,边说边扭着身子。 “扑哧。”周围笑声一片。 中年妇女恼羞成怒。 “你一个才嫁过来的新媳妇,好意思放这个屁,你男人有几根毛,你还没摸清呢吧。” “你也说了新媳妇,哪能知道这些。文华你指定是知道的,哎,你说那东西养人,我看王福来肯定是不中,要不你咋还这么黑!”黄嫂子也挤过来说。 “黄秋花,你说啥呢,我男人不中?你男人才不中吧,不然咋到现在连个蛋也没下。” 瞬时间,两个女人滚成一团。 小寒去拉架,顺势打了朱文华好几巴掌。 娘的,老娘还不到三十,叫谁老章呢! 刘知凤也上前拉架,揪了朱文华好几把头发,杀猪似的叫声传出好远。 冷明看着头发乱糟糟,衣服都被扯破了的四个妇女,简直无语。 “小章,你说说,这咋回事?”冷明问。 章小寒这会儿也深觉丢人,来了这,真是啥超下线的事都干了,捡破烂就算了,这会儿打群架都干上了。 “这位朱大姐,羡慕我嫁了个好男人,晚上有劲,嫌弃自己个男人晚上没劲,没把她养白,知凤说,全平山村谁不知道你男人劲大。她就恼了,伸手就打知凤,也不知道有啥毛病。打知凤就打知凤吧,我们拉架,她也打,你看看给我打的,我手都给她挠破了。”小寒伸出了昨天被茬子扎破的手背给大家看。 “......”刚听说这事,跑到大队部的于千岩。 他就跟车把玉米杆拉回场院这一小会儿功夫,咋就打开群架了。 冷明要翻白眼了,他虎着脸对着被挠的脸都花了的朱文华说:“我们要评先进大队,啥叫先进,除了村容村貌好,村里人的素质也得高。动不动就提裤裆里那点事,你一个大老娘们,不嫌害臊是咋的。就不说小章了,人家从大城市回来的,就说小刘,还是个小媳妇,你在她跟前说得着这话嘛。王福来来了没。” 冷明冲着大队部院里喊。 “来了,冷书记,我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汉子从外面小跑进来。 “王福来,我可和你说,要是先进大队评不上,你看我饶不饶你!你过来看看,你这虎媳妇,给人家刘知凤同志都打青眼了,给人家小章手打破了,你看看咋整?” 王福来赔着笑脸,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一个人赔我们一块钱损失费。我们也不缺这钱,就是让她长长教训,管好那张破嘴。”黄嫂子说。 “赔死你,一块钱,你咋不上天呢!”朱文华跳脚。 “哎哟,我头晕,我得上卫生所。”黄嫂子委顿在椅子上。 黄嫂子男人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脚就把朱文华踢趴在地上。 “我他妈的能不能生孩子,关你屁事。要你他妈的跟我媳妇逼逼。我今儿不打死你。”王大哥往前冲,要继续打人。 于千岩赶紧冲进来去搂他的腰,冷明更气了:“都给我消停点,当这是啥地方。这是大队部,不是你们家当院。” “你这张破嘴,迟早有一天让人打死喽。”冷明伸着指头点着朱文华,制止她嚎哭。转头和王福来说:“赶紧的,一人赔人家一块钱,把这事了了。要是以后我再听你媳妇说这些话,那就扣工分。” 王福来不敢吭声,出去张罗了三块钱,赔给了小寒三人,扶着哭哭啼啼的媳妇走了。 还好,玉米杆基本都割完了,刨茬子的活让男人干,小寒三人直接就回家了。 “晚上上我家吃饭吧。”小寒发出邀请,不管咋说这场架,也是两人为着她打的,结果黄嫂子还被戳了肺管子,小寒挺不好意思的。 “中。”刘知凤立马应下了,她馋小寒家的饭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回家端盆水豆腐,你炸点鸡蛋酱。”黄嫂子也大方。 第125章 买古董保值 热气腾腾的酸菜氽白肉摆在桌子上,显得旁边的水豆腐配鸡蛋酱都不是那么吸引人了。 刘知凤还没吃呢,先是咽了口口水。 虽然秋收的时节,家家户户都能做点好吃的,但比起这桌上的菜,还是差了不少。 炖酸菜里的肉是实打实的,一大片一大片,打眼一扫,就看见了不少。还有那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酱,鸡蛋是一大块一大块的,这得多香啊。 刘知凤没带她男人,黄嫂子也是独自来的。 于千岩给摆好桌子就带着孩子们和秋荷一起去小果的屋子里吃饭了。 “这几天太忙了,没赶上上集,你们凑合吃点,等猫了冬,再请你们吃好的。”小寒拎着一瓶高粱酒晃了晃说:“你们要不要整一口?” “小寒姐,女人还能喝酒?”刘知凤吃了一惊。 “国家也没规定女的不能喝酒啊。”黄嫂子往山墙上一靠说:“给我倒点。” 小寒给她倒了半碗,给刘知凤倒了一碗底。 黄嫂子吱溜喝了一小口,吐了吐舌头说:“人都说,吃香的,喝辣的,就是有福。你说这辣的,有啥好喝。” 小寒摇头:“不知道,我是一口倒,就不陪你们了,你们也随意。知凤,你赶紧吃口菜。” 刘知凤抿了一口,辣得直吸气。 小寒赶紧给她夹了一大筷子菜。 一筷子菜里包了两三片大肉片。 刘知凤掂起筷子赶紧塞进嘴里。 浓郁的肉香在嘴里迸发,她细细地咀嚼着。 “小寒姐,啥儿前我也能过上和你一样的日子就好了。”喝了一碗底酒的刘知凤,大着舌头说。 黄嫂子吃着吃着泪流满面:“他娘的,谁说我生不出孩子,我生过,那生下来了坐不住赖谁。谁说我没孩子,我有,毛毛就是我孩子,你看长得多俊。呜呜呜。” 小寒后悔给这俩女人喝酒了。 酒量差就不说了,酒品还差。 一个拉着她说着没出嫁前日子过得多苦,一个拉着她和她讨论毛毛和谁更亲。 没完没了。 最后她们男人来接,才算是结束了这个饭局。 小寒没喝酒,脸却红扑扑的。 “你也喝了?”于千岩看着她问。 小寒摇了摇头。 两人快手快脚地收拾着桌面。 于千岩看小寒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眉眼间带着轻快的笑意,不知不觉笑意也爬上了他的眉宇。 秋收冬藏。 在农村,只要你想干活,那活就特别的多。 每天刘知凤都会来约小寒一起下地干活,俩人再顺路叫上黄嫂子。 干了一个多月,总算是粮归仓,柴进库,只等着年底村里分配呢。 天气也到了滴水成冰的时节。 小寒她大哥来了电话,小伟媳妇生了,生了一个大胖闺女。 小寒在村里买了两只母鸡,拎着一筐鸡蛋,去给弟媳妇下奶了。 小伟还在广州学修表没回来,小伟媳妇也没抱怨。 “这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学成归来。”小寒在回家的路上和于千岩说。 “反正要回来过年的,到时候问问他。” “也是。”小寒点头。 小寒以为2000块电子表咋也能卖到明年五月份,甚至更久的时间,结果还没到阳历年就卖得差不多了 过年前婚嫁的非常多,这个电子表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当聘礼、当陪嫁都有面子。上黑市淘换工业券,或是想买块二手机械手表的,发现了电子表,立刻找到了平替。 上合村那边几乎就卖疯了。 百货大楼的王姐和她妹妹,也是当仁不让的销售能手。 另外就是沈毅了,一个介绍一个,他把兴安岭下边几个镇包圆了,几乎就卖出去了六七百块。 “那边人咋这么有钱啊?”小寒不解。 “那边山货多,随便倒卖倒卖就是钱,但是南边的货想要到他那边,那是太难了,所以这玩意过去了,简直就是闭着眼睛卖。”沈毅说,他卖高价也照样有人抢。 因着他有合法身份,带的东西不是鞋就是正经的山货,也没人查他。 从那边往外走,谁不是大兜小兜的带,不显眼。 于千岩这屋,柜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是钱。最后,把小面值的钱全塞在麻袋里,扔在炕稍。 现在钱的最大面值就是10元,大家都称为大团结。但他们收回来的钱,也不一定都是10元面值的,也有一块一块的,还有少许毛票。皱巴的多,平整的少。 钱实在太多了,柜子里根本装不下。 “赶紧把阿文哥的钱还了吧。”小寒看着这一麻袋钱直闹心。 这么多钱,指定是不敢存银行的,放在家里,它更不安全了,防人还得防鼠。 这段时间一直锁着这屋的门,出门上工都担着心,剪布做发圈的活直接停了。留守的老人们也得收拾自家的自留地,还要给出工的孩子们做饭,也确实顾不上。 白天担着心,晚上也恨不得醒上两三回,侧耳听听于千岩那屋有没有动静。有一天晚上,梦到着火了,她下了炕,端着个脸盆就进于千岩的屋子,把于千岩吓了好大一跳。 人都快魔怔了。 还没享受到有钱带来的快乐,先神经衰弱了。 “我和冷哥说好了,先让小何帮着汇过去。”于千岩说。 1万7千多块钱,这玩意差不多有30斤重。全部挑比较平整的大团结,也有1700多张,满满装一旅行袋。 这么大一笔钱,私人汇,估计明天革委会就得找上门来。 还好最近平山村大队和广州那边钱款往来比较频繁,不过分引人注目。 但是为了不吸人注意,还是分了三次汇了过去。 虽然手续费多花一点,但保险最好。 总一算账,单就电子表就赚了元。 8万多块钱,将近9万块。 现在连万元户的概念都没有,她俩半年就赚了8万多。 这还不算她们的本钱就有8千。卖手串和发圈的钱那都忽略不计了。 “剩下的钱咋弄?”小寒看着那满柜子里用报纸包得整整齐齐一捆一捆的大团结问于千岩。 “你有什么想法?”于千岩问她。 小寒摇头。 “我听人说过,这钱放时间长了,自己都会碎,要是不小心让老鼠给啃了,那哭都找不着坟。”小寒说。 “你还想再卖电子表吗?如果还想继续卖的话,就再给阿文哥汇一笔钱过去。”于千岩说。 “也行。阿文哥能信得过。咱们可以多打一些货款给他,让他慢慢给咱们发货。电子表看样子还能再卖,这次换点其它款式。”小寒点头。人家一万多块钱说借就借给她们了,不差钱。 “你要想卖的话,那上次没进成的化妆品也可以多买回来点。”于千岩说。 “噢,是啊。我都忘了。对,那个可以多进回来点,放在家里慢慢卖。串手串的这些原材料也再买点。只要能把小伍他们几个的生活费挣出来就行。” “那还是没问题的,三元的手是真巧,这要是搁过去,都能去金店里当个学徒了。”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这几个孩子干活认真,但又有小孩子独特视角,串出来的手串更好看。 “再进2000块电子表吧。”小寒和于千岩商量。 “给阿文哥汇上三万块钱,除了进表的钱,其它的让他帮着看,最好能跟着纸袋一起发回来,比较安全。”于千岩想了想说。 “最多往银行和信用社存上一两千块钱不得了了,再多,怕要招祸。”小寒说,“那还得剩下六万块钱了,咋弄?” “人都说乱世的黄金,盛世的古董,我看着现在世道越来越太平,生活肯定能越来越好,要不买点不惹眼的玉器首饰收藏起来?”于千岩谨慎地开了口。 “买古董倒是个不错的方法,但问题是我们也不懂这些啊,而且这玩意上哪买啊?” “我有一个表哥,在上海,表面上在工厂上班,实际上他现在还在干买卖古董的活儿。他太爷爷解放前是当铺里的朝奉,他于这一行很有天赋,可以找他帮着买。” “古董的水挺深的,他不会骗你吧?” “我也略懂一些。”于千岩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外公家祖上就是开当铺的,其实这个表哥的太爷爷就是我外公家当铺里的朝奉。朝奉就是验货,定价的。他大约是遗传了这个天赋,对于古董,尤其是玉器和字画特别懂。我外公给我留的一些旧物都在他手上,每年他会帮我处理上一些,把钱寄给我。” 小寒恍然大明白,难怪他这么有钱。 “那找他帮咱们买一些吧。咱留点应急的钱,其它的全换成古董。”小寒立刻做了决定,“买五万块钱的,你同意不?” “行,我年前就去一趟。我表哥给我写信说,上海那边能配助听器,我打算带着秋荷和他对象一起去。”于千岩说。 第126章 先进大队 小寒不知道现在已经有可以配助听器的地方了。 “千岩,谢谢你。“小寒认真的说。 她俩朝夕相处,生活在这一方天地里,她尽力地做到相敬如宾。 但每一次于千岩的行为总是能拨动她的心弦。 上次大哥来,和她说妹夫上次给了爸一百块钱。 爸不要,但妹夫说娶媳妇应当给聘礼,小寒这么好的人,聘礼少了对不住她。 三个大孩子,加上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奶娃娃对他满满的喜爱。 小孩子是最不会做假的,他们喜欢谁,才会和谁亲。换句话说,谁对他们好,他们才会喜欢谁。 如果不是他专门去打听,哪里会知道上海可以配助听器。 如果不是看秋荷从婆家回来就有些闷闷不乐,他又怎么会去问这件事。 他一直在默默地为这个家付出,水过无痕。 “咱们是一家人,哪里用这么客气。”于千岩愣了一下,绽出一个笑脸。 小寒笑着点头:“嗯,咱们是一家人。” 20岁出头的大男孩,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那么地直击人心。 时间像流水一样,匆匆滑过。 “妈妈,妈妈,你知道今天是啥日子不?“小寒还没睡醒,就被头顶上的小脑袋给吵醒了。 小寒从被窝里翻身坐起来:“罗多多,才几点你就起来了。你冷不冷啊!” 小寒一伸手把她从地上拎到炕上。 “妹妹还没睡醒呢。”小寒打了个哈欠,开始穿衣服。比鸡起的还早的都还打着小呼噜呢。 “妈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多多一本正经地问她:“你知道今天啥日子吗?” 小寒笑了,她捧住多多的小脸说:“知道,今天是我们多多小公主的生日。祝罗志慧小朋友生日快乐啊。” “快乐快乐。”多多羞怯了。 小寒下了炕,把还剩几张的阳历牌,又撕下一张。 阳历牌比手掌大点,白底,加上大红大绿的方正的字体,很是醒目。 上面写着1974年12月29日周日 农历十一月十六 甲寅年虎 小寒还没来得及感叹这一年就快过完了的时候,秋荷掀帘进来了。 一进来就绷不住笑了。 小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炕头的多多。 她小眼睛正慢慢地合上又张开,再慢慢合上,整个人像个久没上劲的钟摆一样,缓慢地左右摇晃着。 四个字形容她特别贴切:正在关机。 “今天生日,生怕我忘了,一大早就窜过来了,难为她能爬得起来。”小寒小声笑着说。 秋荷看着小寒的嘴,听她说完也笑了。 这会儿才五点出头,于千岩也才刚刚起来,先去小果的屋子给他们把炕烧上。 再提上粪几子顶着晨雾出门了。 小寒烧火,秋荷刷锅。 添了一大锅水,上面搁上蒸帘,摆上七个鸡蛋。再把昨天烙的大饼子放进去。 于千岩那边的锅里煮了大米粥。 孩子们捡了不少稻穗,村里的半大孩子,老人也都上地里捡了不少。 冷书记没要求归仓,大家就私自昧下了。 但是每家加起来最多一两篮子,也不太多。 于千岩就私下花八分钱一斤全部收来了。总共收了300多斤。 昨天才送到加工厂磨成大米带了回来。 一共有一百六十多斤大米。 新米是真的香,刚一烧开,米香味就飘满了整间屋子。 小寒从坛子里捞了四个咸鸡蛋,对半切开。 再从大酱缸里捞了点扁豆角,切成细丝,再把嫩白菜切成丝,白萝卜切成丝,拌在一起,滴一滴香油,一股清香味,清神醒脑。 打开一瓶她婆婆做的花生大酱,舀了小半碗。摆一盘葱和切成片的萝卜。 牛牛和小果特别喜欢吃蘸酱菜。 于千岩捡了半粪几子粪回来,倒在厕所边的墙根下。 小果带着牛牛洗脸刷牙。 于千岩洗好手换了衣服,开始盛粥,摆桌子。 秋荷帮着多多梳辫子,挑选她最喜欢的发圈。 小寒给毛毛穿衣服,洗脸。 “小寿星生日快乐啊。“于千岩把泡着煮鸡蛋的盆放在桌上,摸了摸多多的小辫子笑着说。 “快乐快乐。”多多哈哈笑着,开心的不得了。 小寒另外又给她煮了一碗挂面,卧了一个荷包蛋,挖了一勺酱给她拌上。 “妈妈,为啥我吃这个?”多多捧着碗问。 “这个是长寿面,过生日的人吃了,就能长命百岁。”小寒说,“快吃吧,吃完面,这一年就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能和别人不一样,多多就挺高兴,仰起小脸看了一圈,用筷子卷一点面吃进嘴里。 “真香。”多多摇头晃脑地说。 “哈哈,快吃吧。”小寒笑她。 “秋荷,你厂里啥时候停啊?”小寒问。 秋荷把咸鸡蛋拌进大米粥里,喝了一口。 “鞋不做了,现在只纳鞋底。棉拖鞋还有订单,估计得做到腊月了。” “那你们啥时候走?小吴那边能请下假来不?”小寒问。 小吴,吴成林是秋荷对象。 “等姐夫一放假就走。成林他妈说正好让我们上上海看看,买点结婚用的东西。”秋荷说。 “学校今年啥时候放假啊?” “1月20号。”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认真喝粥。 “这大米粥可真香啊。”小寒说。 “妈妈,我捡的可多了,我捡了一小筐呢。”小果说。 “妈妈,我捡的腰都疼了呢。”牛牛也赶紧说。 “辛苦你们了,你们真厉害。”小寒夸。 “小寒姐。”刘知凤直接从墙头跳到她家。 她那边院子里放了一口矮缸,她能踩着,这边啥也没有,所以一下来,她脚就被震了一下,停下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往屋里走。 “咱家大门是可以走的。”小寒无语,“啥事这么急。” “刘大婶,今天我过生日,你吃一个鸡蛋吧。”多多放下半天才吃了一半的面碗,给刘知凤拿了一个鸡蛋。 “唉哟,我们多多今儿过生日啊。以后就是大闺女了。”刘知凤接过鸡蛋,不好意思吃,又放回了桌上。 “坐。”小寒让她坐下,给她把鸡蛋剥好皮塞进她手里:“小寿星给你的,你吃吧。” “那可得沾沾我们小寿星的福了。”刘知凤小口咬了口鸡蛋。 忽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体说:“今年咱们大队评上先进大队了,大队部那边在贴榜呢,听说冷书记可高兴了,要论功行赏,按每个人的贡献大小分工分呢。每家分多少工分都写得清楚着呢。咱看看去啊。” 刘知凤特别爱凑热闹,小寒也挺喜欢。 “我这一堆呢。”小寒指了指围着桌子吃饭的孩子们。 “送他奶家去。” 是个好主意。小寒点头。 今天礼拜天,孩子们不上学,小寒婆婆也就没来。 吃完饭,于千岩在家里写教案,小寒抱着一个,屁股后面领着一队,往后院去了。 第127章 那吃的是幸福生活 小寒厚着脸皮把孩子一股脑的全扔给了她婆婆。 她婆婆抱过毛毛,建军家的小儿子小旦今儿个也在家,在炕上来回的爬,偶尔也扶着窗沿走几步。 炕上还坐着一堆老年娘子军。 快手快脚地剪着布,看见毛毛进去,都笑着夸了两句。 “小果,你带着弟弟妹妹,在这好好玩啊,妈妈忙完了就来接你们,不要和小琴还有小翠打架知道不?”小寒嘱咐小果。 小果认真点头。 小寒还是有点不放心:“也不许招惹小旦啊,他还小。” “我知道了,妈妈,这不是咱家地盘,你快去吧,一会看挤不进去看不着热闹了。”小果摆手让她走,做了个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的表情。 “可真是个小人精。”刘知凤笑道。 “脑袋聪明,没办法。”小寒有点得意。 老师开家长会的时候专门表扬小果了,遵守纪律,讲卫生,学习还好。都当选班长了。 她从上学开始就没当过官,连个卫生委员都没当过,小果当上班长,这让她有了某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俩人往大队部走,路过黄嫂子家,直接招呼她一起。 黄嫂子刚把豆腐做好,蒙上白布,和她男人一起把豆腐抬上车,她男人推着车卖豆腐去了。 “啥事?” “你没听说吗?咱村评上先进大队了,听说许老头高兴得都抹泪了。”刘知凤说。 “那是村长,你得叫许叔,没大没小的。”黄秋花拍了刘知凤胳膊一把。 刘知凤假意哎呦一下,笑着跳开了。 好些个人三五成群地都往大队部走。 走到汽道上,小寒看着竖起来的那幅巨大的广告牌,一只个头挺大的黑色狼犬,跳到不知道谁停在广告牌前的自行车上,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那只香酥鸡。 广告牌边是填了土,和汽道齐平的土地上,建造的门市部。 这时候门市部已经开板了,门上挂着厚厚的布门帘,窗户上有着淡淡的白气,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这时候有人掀开门帘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拎着四五袋香酥鸡。 他走向了那台自行车,先把狗呵斥走后,开了锁骑上自行车走了。 “这个鸡指定好吃。”刘知凤悄悄咽了口口水。随着门帘的掀开,香味都飘了出来。 “你没吃过吗?”小寒问:“听说那会儿冷书记找了老多人试吃。” “我公公去了。”刘知凤说。 黄秋花和小寒一起点头。 “也不过四块五钱一只,明年你好好干,多挣点工分,争取一个月买一只吃。”小寒替她撂下豪言壮语。 这豪言壮语把刘知凤吓了一跟头,差点摔倒。 “你小心着点。”黄秋花拉了她一把。 “吃了能拉金子吗?花四块多钱就买那一小嘎鸡!”刘知凤夸张的拿手比了一下。 “那吃的是鸡吗?那吃的是幸福生活。“小寒笑。 “小寒姐,啥是幸福生活。” “幸福生活么……”小寒脑海里闪回过无数的画面,多多迈着小碎步,踩着夕阳的影子,小猫跟在她后面,跑的里愣外斜的。小果领着牛牛在外面和小伙伴们打架,虽然衣服都扯破了,但是打了胜仗,那不可一世的样,毛毛搂着她的脖子,别人一叫她,她就羞怯地用脸贴着妈妈的脖子,一股好闻的奶味就充斥满她的鼻腔。 夜晚于千岩伏案批改作业,台灯的光芒笼罩在他的全身。 月光下,她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来回荡着。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笑啥呢,想男人了。这才离开多一会会儿。”黄秋花说。 小寒推搡她一下子:“你也不学个好。” 三个女人欢笑声洒满了汽路,洒在了大桥上,洒在了通往大队部的土路上。 走到大队部,果然院门外已经围满了人。 刘知凤叹道:“来晚了。” 小寒不想往里挤。 “哎,老秦家的,里面说啥呢!”黄秋花招呼前面的大婶。 大婶围着土黄色的围巾子,穿着厚厚的灰棉袄,回过头来,面带喜色:“镇上来送锦旗了,咱们评上先进大队了。闫家镇百十来个大队,就评上了三个,咱们就是其中之一。” 周围人都小声的欢呼起来,喜气洋洋。 “快让让,快让让。”里面有人高声喊着,但是声音里喜悦多过严肃。 人群哗的一声让开了一条通道。 一对穿着中山装的男女从里面走了出来,冷明书记和许村长跟在旁边相送。 办事员,硬生生走出了星光大道的感觉。 但估计俩人也是见过世面的,走的不卑不亢,满面春风。 俩人是骑自行车来的,治保主任和会计已经帮俩人把自行车推了过来。走到人群外俩人骑上车走了。 冷明看见小寒混在人群里,心里直犯嘀咕。 这以前看着仙气飘飘的人,这会儿咋和个农村妇女没啥区别了,打架,凑热闹,就没有她不干的了。 人们像扇子一样,看书记他们进去了,又合拢了,继续围在大队部门口。 这次小寒三人终于挤了进去。 院门口的墙上贴着一排红纸。 这三人的个子都挺高,稍微踮下脚尖就看见了张贴的内容。 第一张红纸上贴着今年各单位的收入情况。 田地:水稻共交公粮16万斤。其中一等公粮6万斤,8分钱一斤。二等公粮10万斤,5分钱一斤。村中结余水稻4千斤。 水稻田亩产500斤。 苞米共交公粮25万斤。其中一等公粮2万斤,3分钱一斤,二等公粮17万斤,1分5一斤,三等公粮6万斤,5厘一斤。村中自留2万斤。 苞米亩产420斤。 高粱共交公粮16万斤。其中二等公粮13万斤,一分一斤,三等公粮3万斤,4厘一斤。村中自留8万斤。 高粱亩产300斤。 村中自留地产出 黄豆16万余斤。 蓖麻6千斤。 萝卜3万7千斤。 白菜10万8千斤。 这账目清晰明了,字也写得方正好看。 小寒正用她不那么灵光的算术在那里算村里这一年能挣多少钱时,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凭啥老罗家大儿媳妇分这么多工分,她是立下了什么汉马功劳了!” 她左近的人都刷的一下向她行起了注目礼。 刘知凤走到她前面挡开别人的目光,黄秋花站在了她后面。 “嘁,香酥鸡的那个牌子上的画是她画的?!我咋那么不信呢,袋子上的也是她画的,纯牌放屁,我咋没见她画上一笔呢,这明明是从市里请的啥高人画的,那几天我见天去看热闹,咋就没看见她添上过一笔呢!”一个男人粗声大气地说。 刘知凤转过脸来,看着小寒两眼放光。 “你属狼的吗?”小寒推开她的脸,忍不住笑。 “你个大老爷们嘁个屁!小寒会画画,这事儿整个平山村谁不知道。谁家没上她那求过花样。胡老统,你家夏天挂的门帘子上的花样就是人家小寒画的,咋那个香酥鸡就不能是她画的,不是她画的是你画的!”黄秋花大声骂道:“还你没看过她画过那个牌,但凡吃过两年饭的人都说不出来这话,你家挂的门帘,难不成还是小寒亲手绣的,那你得给钱!” “就是,人家手巧着呢,还在京城呆过,咋就不能是人家画的。那红榜上不是写了么,提供画稿。胡老统,你不识字,就别搁那丢人。” 周围人哄哄的。 刘知凤兴奋地拉着小寒的手,往那张榜下挤。 “唉,都让让啊,都让让。章同志要看看具体写的是啥,你们不相干的人靠边,靠边。“刘知凤活脱脱一副大人物来了,尔等屁民靠边站的架势。她力气大,黄秋花力气也不小,两人一左一右护着小寒,生生挤出一条道来。 刘知凤与有荣焉地挤到榜下,卡了壳,她不识字。 第128章 让你成个家 红榜可以称之为巨大了。 从院墙的最上面,直接贴到了最下面。由好几张红纸对起来的。 上面的抬头是贡献榜。 榜首不是她。 秦宽成 研究鸡药,避免瘟鸡。 奖励工分216。 何娅娅 广州印包装袋,为村里节约费用万余元 奖励工分112。 罗秋荷 成立鞋厂,屡创新品 为平山村村民带来增收副业 奖励工分108。 刘二虎 打扫街道 带领清扫队清理臭河沟 改变村容村貌 奖励工分 66。 秦棋 帮助村中贷款 奖励工分56。 于千岩 协助村委办理贷款 提议建立鸡厂、为村中各项事务分析建议 奖励工分55。 章小寒 为香酥鸡牌提供画稿 奖励积分 51。 后面还有很多,帮助孤寡老人了,巡逻时抓到坏人了等等。 “小寒姐,你嘴可比那鸭子硬多了,我都不知道那画竟然是你画的。”刘知凤悄声说:”你们家可是光荣之家了,一家就上榜了三个呢。” “那不看看是谁家,我章小寒家。”小寒悄声说,挤眉弄眼的。 黄秋花被她逗笑了。 她搂着小寒的胳膊说:“多挨挨你,沾点运气。” “多多给你。”小寒做了个观音菩萨柳枝洒水的动作。 “我也要。”刘知凤也过来了,三个人挤成一团。 “老罗家的,你家来且了。”一个中年妇女在人群外面喊。 “小寒姐,叫你呢,你家来且了。”刘知凤往外面看了一眼说。 “哎,来了。”小寒答应一声,打算等一会儿完事了,再回来接着看。 小寒往家走,黄秋花和刘知凤也跟着她走了。 刚走一会儿就被沈毅给赶上了。 “老于在不在家?”沈毅拎着行李袋。 “如果我没记错,他今年才21。”小寒瞥了他一眼。 沈毅当着另外两个陌生人面前有点放不开,被小寒一说,脸直接红了。 “小于,小于行了吧。不就是一个称呼嘛。”沈毅嘟囔。 “在家呢。你今天咋过来了?”小寒问他。 “今天有大事呀。”沈毅做了个俏皮的表情,差点把小寒给搞吐了。 小寒不大想搭理他了,扭身往家走。 沈毅就跟在她们仨后面,不紧不慢。 沈毅这段时间一直来回的跑,虽然说旅途奔波辛苦,但是和一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还是不一样的。脸变白净了,身体结实颀长,头发稍微留长了些,可能最近没来得及剪,有些遮眼睛了,额发不多,有点空气刘海的感觉,整个人看起来就柔和了许多。 再加上他又和各种人群打交道,挣钱也变得容易了。全没有了以前的那股狠气、苦气,整个人变得从容了。 他拎着旅行袋,闲散地走着,不觉间竟然吸引了好多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三三两两相跟着的小姑娘,看着他,偷偷地捂着嘴笑。 沈毅想着事,没注意这些。 但是小寒时不时地转头看他一眼,让他有了感觉。 “你家我认识道。你老瞅我干啥?”沈毅不自在地说。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小寒说。 沈毅没听懂,以为小寒讽刺他没文化,懊恼地瞅了她一眼,越过她们,迈开大长腿先走了。 “小寒姐,你说的话,我咋都听不明白呢,啥意思?”刘知凤不懂就问。 “意思就是,他老大不小的了,该搞对象了。” “他还没搞对象吗?我给他介绍一个啊。”刘知凤来了兴趣。 “你认识他?” “沈毅,咱们村哪个不认识他啊。鞋厂的销售经理,每次去兴安岭都是他带队,那么远的路,一次意外都没出过。别人带队去其它地方,还被没收过货呢,废物死了。”刘知凤说。 “这么厉害啊。”小寒叹了一句,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搞了没有,等会儿回家我问问他,要是没搞,我再和你说。” 几个闲话着,上了汽道,看香酥鸡门市部里又进进出出好几个人。 “这年头有钱人这么多吗?”黄秋花眼带羡慕。 “你明年就是那个有钱人了。”小寒说。 “累死累活也就能磨那点豆腐,能挣多少钱,辛苦钱。”黄秋花叹了句。 “不行买个电磨吧,能省力气,还能增加产量。”小寒说。 “总老停电,买电磨不如买头驴,驴还能下地干活。嗨。”黄秋花叹了口气,这会儿驴不能私有,想买也不成。 先到了黄嫂子家,送下她,小寒和知凤一起回家。 在院门口就能看见院子里的热闹。 程庆带着几个小的全来了。 小伍推着多多荡秋千。 多多笑得咯咯的,一股奶音,听着就开心得不得了,就是那种非常纯粹的高兴。 小伍边轻轻推着她边笑。 齐明宇和小果在打乒乓球。牛牛负责记分。 他竟然有了一块专属小黑板,认真的一笔一划地写着分数。 阿拉伯数字,他会从1写到10啦。 完全够用。 “大姐,你回来了。”程庆端着一盆脏水出来,倒进粪堆边。 院里停着两辆三轮车,敢情从市里骑三轮车过来的,这天不得冻死人啊。 “你们多会儿到的,咋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上集买点菜。”小寒看着孩子们停下来一声声地叫着大姐,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我在菜站买了。你今天擎等着吃就中。”程庆笑着说。 他腰上围着她婆婆日常系着的那条灰色的,打满了补丁的粗布围裙。 不过一年的时间,程庆长高长壮了许多。 “大姐,我们把新编的都带来了,你看看中不中?”三元站在门槛里,抱着毛毛。 小寒点头往屋里走。 沈毅从后面慢悠悠进来,和孩子们打了个照面就去找于千岩了。 于千岩正从柜子里拿木耳出来,打算炒个木耳炒肉片。 “老于,啥叫有花堪折直须折啊?”沈毅余光看见小寒被簇拥着进东屋了,悄声问。 于千岩打量了他一眼说:“让你早点成个家的意思。” “我成家?哪有人嫁我啊,我这一天天的总搁外面跑,哪个愿意嫁我。”沈毅高声说,脸却慢慢地红了,“再说了,我要是不搁家,那我也不能放心不是。” 于千岩对于他成不成家这事不感兴趣,只问他:“我放寒假要回趟上海?你去不去?” “你要回上海?你要回城了?那章小寒咋整,这一大家子人咋整?”沈毅差点跳起脚来。 于千岩磨牙,这虎玩意儿,连句话都听不明白。 “你来干啥?” “今天多多过生日,我来给小多多过生日。”沈毅后知后觉咂摸出了于千岩话里的意思:“你就只回去一趟,还回来是不?你让我去干啥?” “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多走走多看看能开拓眼界增长见识。我这回还带秋荷和她对象一块,你要是想去,就让冷哥给你开封介绍信,考察考察上海市场。”于千岩说。 “去去去。我下午就找冷书记去。”沈毅心想正好能看着你,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算给你打晕了,也得把你扛回来。 小寒看着分门别类放好的手串,编织得可可爱爱的小兔子,夸赞道:“你们可真厉害,手真巧。就凭这手艺,供你们自己念完书,盖上房娶上媳妇不成问题。” 三元他们还是小孩子,对于娶媳妇这件事,还停留在小孩子过家家的概念,但是他们相对小孩子又过早的对生活的困苦有了深刻的了解,所以能听到靠这手艺就能有饭吃,有房住,那是无限欢喜的,是无论听多少遍,都不嫌多,还想再听一遍的程度。 孩子们满足了。 程庆坐在灶坑前烧火,嘴角微微翘着。 和孩子们相比,他心里更加安稳,因为他现在是厂里的正式工了,并且拜了厂里经验最老道的匠人做了师傅。 但无论如何,听到大姐这句话,他的心里就像大石头压着的酸菜缸,稳稳的踏实。 姐夫让他煮一锅大米饭。 他可得好好看着火,别煮夹生了。 沈毅脱了外衣,穿了件于千岩干活穿的衣服,上地窖里去拿白菜土豆和萝卜。 “沈毅,你再拿点晒豆角上来。就萝卜堆旁边柱上挂着的,看着没?”小寒站在地窖口向里面喊话。 “看着了,你先把土篮子接上去。”沈毅站在梯子前面往上递篮子。 里面装满了土豆和萝卜。 小寒刚伸手,于千岩就走了过来。“太重了,我来吧。” 沈毅手上一空,看见于千岩接过了土篮子,一滞。 随后又提起另一个装着大白菜和一捆晒干豆角的土篮子,爬上了梯子。 上来把地窖口仔细盖好。 人多力量大,做饭的,哄孩子的分工明确。 不到十二点,香喷喷的饭菜就上了桌。 秋荷也赶回来了,她抱着毛毛坐在炕梢那一桌。炕梢是小孩子桌。 齐明宇带着弟弟们和小果牛牛多多一起坐。 炕头这边是小寒、于千岩、沈毅加程庆和小伍。 “小寿星多多,你来。”沈毅向多多招手。 多多跑了过来。 “大舅,啥事?”多多站到他的身边问。 “你看大舅给你带啥了?”沈毅从桌子底下抽了他的旅行袋,拉开拉链,拿出了一个原木色的小盒子。 第129章 罗多多的礼物 程庆扫了盒子一眼,心下定论,这是水曲柳。适合做家具,大多都是从兴安岭那边来的。做首饰盒的话,还是得红木更古朴好看。 程庆心里有了主意,等明年他出徒了,也给多多做一个,扭脸看到了毛毛,嗯,也给毛毛做一个。 这是一个套盒。从里面抽出来一个盒子。 像一个小柜子,上盖下盒,中间还有金色的扣鼻,一把非常小巧的铜锁,锁只挂在扣上,钥匙在锁眼里。 多多坐在炕上,拿下小锁头,掀开盒盖。 盒盖上是一整面的镜子。 多多看见里面映出自己的脸,吓了一小跳,赶紧要往妈妈怀里钻。 “这是你自己啊。”小寒笑道:“不怕。” 多多有点不好意思,往盒子里面看。 里面是一层四四方方的小格子。一共有8个。 打磨的非常光滑。 多多摸了摸,她还不懂这有啥用。 “你可以把你的宝贝都放在这里。”小寒告诉她。 多多醍醐灌顶,立刻下了炕,去拿自己的宝贝。 无非就是一些发圈,还有手串。 8个格子,很容易就被摆满了。 沈毅笑着,提了一下格子,原来下面还有一层空间。 下面是空的,一整个空间。 “哇。那我可以放多多的了。”多多说完觉得有趣,又重复了一遍:“多多可以在这里放多多的宝贝。”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毛毛从秋荷的怀里挣脱出来,扶着窗台慢慢走了过来。 小寒秉着气,看她走过来,把她抱到怀里。 “这是大舅答应送你的生日礼物,多多以后福大命大,呃,大富大贵。”沈毅说。 “谢谢大舅。”小寒教多多。 “谢谢大舅。”多多学舌,继续摆弄她的新玩具。 沈毅摆摆手,脸上泛着红光:“大舅还有好东西给你。” “啥?”多多兴奋了,趴到了他身上,小眼睛都瞪圆了。 沈毅继续从旅行袋里掏。 这是一套玩过家家的玩具。 有小桌子,小凳子。大炕连着锅台。桌子上还有更小的碗碟。颇具东北特色。 多多眼睛都直了。 她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摆弄起来。 所有的东西都是活的,可以随意摆放。 “沈毅,这东西可真精致,你从哪搞来的?”小寒都忍不住拿起小凳子看了起来。 就是极为简单的四脚小板凳,但是打磨得非常光滑。 普通的物件,想让它变得可爱,变小即可。 “兴安领那边有一个木头堡子,全村都是干木匠的。顺手让人帮我做了这些。”沈毅作不经意状,实则心里暗暗得意。 这可不是顺手的事,这么精巧,很耗费功夫。 “老沈,谢谢你费心了。来喝一杯。”于千岩举杯。 沈毅端起酒,示意程庆一起碰了一杯。 “几天没见,你长大了,沉稳多了。”沈毅还点评了句。 “沈哥多指点。”程庆笑着点头,把杯子放低了些。 “小伙子,不错,有前途。”沈毅赞了句。 “多多,你先收起礼物,吃完饭再玩好不好?”小寒和她商量。 多多认真地想了想,点头答应说:“好。” “妈呀,你还考虑考虑,小人精。”沈毅笑。 酒足饭饱。 毛毛被小寒哄睡,放在炕梢。盖着她的小花被子。 桌面上的残羹撤掉,摆上了切好的苹果,小寒还开了两瓶水果罐头,是桃。 于千岩给大家伙泡上了茶。 轻烟袅袅,暖意习习。 “妈妈,下雪了。”小果趴着玻璃窗看着外面说。 “真好看。”小寒喝了口罐头水,甜蜜蜜,冰冰凉,沁人心脾。 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 “多多,你看这是啥?”秋荷回她屋拿了个包袱回来。 “老姑,你是不是给我做衣服了。”多多挑着小眉毛说。 “你咋知道?”秋荷吃了一惊。 “我昨天晚上看你缝扣子了,花棉袄,这么小,妈妈穿不上,你穿不上,那指定是我的。”多多用手比划了一下。 秋荷笑。 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碎花的棉袄。蓝地白花,做的非常精致,上手一摸软软乎乎,一看就知道,贴身又暖和。 “谢谢老姑。”致谢辞令,多多不用教已经学会了。 她拎着棉袄在身上比着。 “多多,舅舅们也给你带生日礼物了。”程庆从身上摸出一个盒子。 “庆舅舅,是啥?”多多认真地把棉袄叠好放好,接过程庆递过来的盒子。 “是银镯子。舅舅们一起送你的生日礼物。”程庆说。 盒子打开,是一只银质的龙须镯,上面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小寒帮她戴在手腕上,稍稍有点大,能戴上好几年。 多多虽然不知道这是啥,但她认为这一定是好东西。 “谢谢庆舅舅。谢谢小伍舅舅,谢谢明宇舅舅,谢谢三元舅舅,谢谢国强舅舅,谢谢伟东舅舅。”多多大点兵。 孩子们乐得合不拢嘴。 “不谢谢。”最小的王伟东回了句,说出口了才反应不对,又说:“不客气。” “妈妈,于叔叔,你们没有礼物给多多吗?”多多问小寒。 “有,当然有了。”小寒给她画了一个贺卡。 她只是一时兴起,随意地准备了。没想到旁人都认真准备了礼物,还好还好, 悄悄拍拍胸脯。 去于千岩书桌上把卡片拿了过来。 贺卡是一张a4大小的纸,对折了一下。贺卡卡面画了星月下的小院子,秋千上坐着一个梳着两个小马尾的小姑娘。 “妈妈,这是我。”多多接过贺卡笑着说。 “对,这是小多多。” 多多翻开,里面是贺辞。 于千岩写的:“祝罗志慧\/多多,生日快乐。你是快乐的天使,是可爱的小种子,愿你深深扎根,茁壮成长,永远快快乐乐。” 小寒帮她念。 下面是她画的一颗小种子,在土地里伸出了小小的嫩芽。一共有三条。 “妈妈,这是小种子吗?” “是的,这是小麦种子。” “1、2、3。”多多用手指点着,“它有三条芽。” “对,这是三岁的多多。” “那明年妈妈还给我画。”多多很是喜欢,悄悄地亲了亲那个可爱的小种子。 “好。”小寒一口应下。 “拉钩。”多多和妈妈拉完钩,又去和于叔叔拉钩。 雪下得越发大了,地上都染上了层白色。 炕是热的,罐头是甜的。 第130章 打赌 雪下了没多久就停了,地皮上的雪也很快化了。 “道上指定特别滑,你们今晚就别走了。明天早上早点起,早上走。”小寒对程庆说。 程庆点头:“来前儿和二大爷说好了,今晚不回去了。” “有叶子牌,你们要不要玩?”小寒问沈毅。 “我先找冷书记一趟,你们先玩。”沈毅穿鞋下地。 小果牛牛乖乖地拿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 “明宇,你们几个人作业写了吗?”小寒问。 “我写完了。”齐明宇说。 小伍几个没吭声。 “你们上小果房间里去写吧,那里有书桌,炕桌也能坐仨人。”小寒提议。 小果高兴起来,带着舅舅们上他房间。 妈妈说这是他房间。 小寒抱了捆玉米杆,给他们烧炕。 炕热了,屋子里自然就暖和了。 明宇看着小炕上铺着蓝色布缝的炕被,干净平整。还没坐上去,就能想象出这坐上去得多舒服。 小伍把炕桌放好,从包里把作业掏出来。 左右看了看,他个子最高,坐书桌前写最便利,但他还是脱了鞋,爬上了炕。 软和的,温热的,舒服的。比想象中的更舒服。 小猫咪从牛牛的怀抱里钻了出来,踮着脚尖在炕上来回的跑着,小伍一挥手把它抱到了怀里,轻轻地揉了揉。 小果和牛牛坐自己的书桌前写。 小伍和弟弟们上了炕,挤在炕桌前写。 小寒烧完了一捆玉米杆,把灶坑口拿砖头堵好。 看着那一张炕桌实在太挤了,又从东屋搬了一张过来。 小小的炕上挤满了孩子。 “多多,你和妈妈回东屋吧,让舅舅和哥哥们专心写作业,好不好?”小寒对一直摆弄那个首饰盒的多多说。 多多不想走,小小的孩子对于小小的空间,小小的孩子有天然想接近的想法。 这方小天地,她更喜欢。 但确实有点挤,她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妈妈,你把我抱回去。”多多提要求。 “可以。”小寒抱着她,她抱着她的宝贝盒子,“妈妈,把咪咪也带上。” 牛牛也想让咪咪留下,但是他在写作业,而且他是哥哥,得让着妹妹,只扭了下头,没吭声。 小寒只好把咪咪也抱在了怀里。 沈毅很快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冷明。 “冷书记来了。”小寒打招呼。 “冷大爷,你看我的宝贝箱。”多多显摆着她的首饰盒。 沈毅接过了咪咪。 “哦哟,真好看。”冷明一个大直男,看这盒子,也不知道干啥用的,只能泛泛地夸一句。 进了屋,于千岩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程庆在烧火,炕上已经有点凉了。 程庆和冷明打了招呼。 几个大男人,上桌打扑克。 “小何带回来的。带了好几副,够玩了。”冷明说。 “最近还挺忙的吗?”于千岩问。 “忙着总账呢,罗叔、高强和小何,这些日子恨不得干通宵了。”冷明打开扑克牌刷刷洗着牌说:“争取阳历年的时候,给大家伙通报一下咱村的收入,分工分、分钱、分粮、分票。” 沈毅拿了烟盒,给冷明发了一根。 冷明接过别在了耳朵后面没抽。 沈毅看他没抽,自己也没点,把烟盒装回了口袋。 “秋荷上工去了?”沈毅问。 “没,在她自己屋呢。”小寒说。 “这搞了个对象,感觉咋人都内向了。”沈毅随意说了句,没人接他,他看冷明洗好牌,问:”打啥?” “升级吧。”于千岩说。 “中。” 大家都不反对,开始抓牌。 半下午小寒和秋荷开始准备晚饭。 中午的酸菜炖肉剩下了不少,小寒打算加点粉条和冻豆腐再炖一遍。 回锅的酸菜,特别好吃。 萝卜切成滚刀块,下猪油烧热后翻炒,加酱油上色,添上足够的水开炖。 足以比拟肉的味道。 四个男人酣战到五点,最终是于千岩和程庆打到了尖,锁定了胜局。 “你们姐夫小舅子,是不是有啥暗号,这咋这么会出牌呢!”沈毅气得把牌摔桌上了。 “技不如人,还找理由。”于千岩嗤他。 “咱们打一架,我准能打得过你。”沈毅挑衅。 “打架多有伤风化啊,你们比掰手腕吧。”小寒端着炖好的酸菜进来。 “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我要给他掰折了,那你不得打我。”沈毅摇摇头。 “瞧不起谁呢,我和你掰。”程庆撸起袖子。 于千岩一伸手,轻描淡写的说:“我来。” 俩人在炕桌上开始掰腕子。 旁边的人自动散开一点,观战。 于千岩的手臂细长,呃,还白嫩。 沈毅的手臂就有点粗壮了。 “娘的,是不是女人都喜欢这种白白净净的男人,你看章小寒,眼睛都直了。”沈毅心里想着,一分心胳膊就被按倒在了炕桌了。 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不算不算,我刚刚分神了,重来。”沈毅大不服气。 “你这人,咋还玩赖呢。”小寒撇嘴。 “再来一次,我要是输了,我买只香酥鸡晚上给大家伙解解馋。”沈毅被激到了,轻易许下了赌注。 “中。”小寒开心地说:“你可别赖皮。” “我不是那样人,来,老于。”沈毅拍拍炕桌。 于千岩轻轻笑了声,伸出自己的胳膊握住沈毅的手:“1、2、3。” 随着他话音一落,沈毅的胳膊直接倒在了炕桌上,毫不拖泥带水。 沈毅差点蹦起来,脸都红了。 “不对,不对。我,我没做好准备。老于,你说你,掰就掰,你查啥数啊。再来一回,再来一回。”沈毅碎碎念。 “睡手不好怨枕头,这回你输点啥。”小寒拱火。 “我再输,我就,我就买一只鸡,带毛的,今晚炖上。”沈毅掷地有声,说完,哎了一声:“凭啥就认为我一定输。” “你都输两回了。”程庆慢悠悠地回了句。 秋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大家都没有看她,但她笑了两声,就马上止住了,掀帘上了外屋地。 两人再战。 这次于千岩拉长了比赛时间,两人手臂上的线条都绷紧了,最后还是于千岩取得了胜利。 “服了没?”小寒笑问。 “服了。”沈毅懊恼地撸了撸头发,再不服,钱都得搭她家。 得益于沈毅,晚饭吃得异常丰盛。 程庆一个人,带一帮孩子,在喝口水都要花钱的地方,天天省吃俭用,再加上大家伙又不是多会做饭,每天就是吃饱就行。 今天是真真正正吃好了。大姐一直不停地给他们每一个人夹菜,他们吃得饱饱的,肚子里装满了油水,感觉身上都热火起来了。 晚上三元、国强和伟东挤在小果和牛牛的房间一起睡。 小寒去了秋荷的屋子。把东屋留给了程庆和小伍还有明宇。 程庆洗好脚去倒洗脚水,发现她姐竟然进了秋荷的屋子,心中一阵奇怪。 于千岩检查了院门,小果房间,回到屋子,关了前后门。 叮嘱程庆早点睡,然后回自己的屋子睡觉了。 程庆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18了,那些荤的素的,他从小听到大,啥都明白。夫妻俩不睡一个屋,这哪能还是夫妻。 而且他大姐和姐夫也过于相处的好了,他从没见过哪对夫妻这么客气的,有商有量,没有红过脸。 程庆在炕上烙了一晚上饼,早上起来眼泡都有点肿。 “是不是认床,我看你这没睡好啊。”小寒问他。 程庆摇摇头,喝着白面做的疙瘩汤,心有千千结,不知该咋说,小小年纪叹了口气。 大早上太过忙乱,小寒没顾上管他,让小的们穿好吃好,收拾好东西就快把嘴皮子磨破了,看着他们骑着车出了门,上了汽道,才算是松了口气。 一看座钟,才五点半。 一转眼到了阳历年。小寒看着新阳历牌,1975年1月1日,农历十一月十九 甲寅年虎 新年的第一天,莫名感慨。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这个时代跨越了两个年头了。 在这里每一天都是忙碌的,每天要干很多活。烧炕、扒灰、做饭就耗费很多时间和体力,但人却并不感觉到累,亦或是说,睡一觉起来就不累了更贴切。 这是为什么呢,她想了又想。 第131章 退亲 这时节还没有什么假期的概念,炖个鸡蛋羹就算是过节的最高规格了。 小寒炖了一大盆鸡蛋羹,再炖点土豆白菜粉条的大烩菜,锅边贴一圈玉米面饼。 “妈妈,今天阳历年,咱吃啥啊?”小果和牛牛从外面跑进来问。 “炖鸡蛋,赶紧洗手,准备吃饭。”小寒一边用铲子把锅边的玉米面饼铲下来一边说。 “噢。”两个小家伙欢呼起来。 欢呼了一下又跑了出去,多多跟了一会儿,没跟上,只好悻悻地回来。 她坐到炕上,搬出她的百宝箱。 这是她奶奶看到后脱口而出的词,被她记住了。 “咪咪,你看看我的百宝箱,好看吧!”多多向咪咪展示着她收藏的每一样宝贝。 小猫轻轻地喵着,好像在给她回应。 吃完饭,大队部开了大喇叭。 “全体社员请注意,分工分大会,下午一点半开始啊,再广播一遍,分工分大会,下午一点半准时开始,早来有座,晚来靠边。” 小寒看着这一炕的孩子,有点着急。 乡村的生活属实无聊,想想那么多人挤在一块,闹闹哄哄的,小寒就心痒的很,恨不得赶紧过去,好占个好位置好看热闹。 “大嫂,我带毛毛,你去开会吧。”秋荷从外面走了进来。 边说边把围巾摘了下来。 这条灰色粗毛线围巾,是她专门上市里买的毛线织的。一米五长,她围上后,脸遮了大半,只能看见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这是给吴成林织的。 “你咋回来了?”小寒下了地,接过她的包放到炕梢。 于千岩看了秋荷一眼,微皱了一下眉头,从炕上下来出去了。 秋荷咧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小寒心中一颤。 “小果,你和牛牛领着毛毛上奶奶家行不?”小寒问小果。 小果点头。 “你们俩拉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小寒叮嘱。 毛毛已经学会走路了,这会儿也正是爱动的时候,就是走得还不太稳当。小果年纪还小,小寒怕他抱不动,把毛毛摔了,不如牵着走。 “多多,把你的宝贝收一收,一起去玩会儿。” 多多立刻收拾了东西,滑下炕,自己穿鞋。 打发走了孩子,于千岩端了一碗菜和两个饼子进来了。 “先吃饭吧。”小寒说。 小寒看了看座钟,刚十二点。 秋荷是昨晚上被吴成林接走的,这会儿就回来了,肯定是没吃午饭。 秋荷看了看两人,还是坐到炕桌边,捡起筷子吃饭。 一口菜还没到嘴边,泪珠就先滚落了下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亏啥也别亏了自己的身体,听大嫂的,咱先吃饱,不管啥事,都有解决办法。大嫂有一百种办法能让你得偿所愿。”小寒宽慰着秋荷。 秋荷悄悄点头,一口一口吃起饭来。 但也就吃了几口菜,就再也吃不下了。 于千岩把菜撤掉,回到东屋,注视着秋荷。 “他们家人又给他介绍对象了。”秋荷平静了很多,平淡的诉说着。 她以为自己得哭着说出来,或是躲到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和任何人说。 但现在她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就好像说,今天出去踩到了屎一样,懊恼、有点恶心又有点自责,咋不看着点路呢的微妙情绪。 原来事情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坏! “他去见了?!”小寒凝眉。 “他说他没去,但是人家主动到村里来了,他碰巧遇上了。” “那不还是见上了。”小寒气道。 这个时候搞对象和后来不一样,基本上见一面后,同意处的,那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处到半道黄了,对女方打击最大,和离过婚的都差不多了,媒人指定不会再登门给介绍好人家了。 “这是什么犊子人家,都处上对象了,还允许别人给介绍对象。什么玩意啊!真气死我了。”小寒喘着粗气,撸起袖子就想去干架。 “你现在是咋打算的?”于千岩问秋荷。 秋荷有点愣。 她凝神想了想。 这个样子,和罗多多思考问题的小模样,一样一样的。 姑侄两个长得很是相像,秋荷少了可爱,多了些英气,是个利索漂亮的人。 单说这份长相,在平山村也是属一属二的,再说说秋荷现在咋也是一厂之长,屡创新品,在冷明眼里,这就是个香饽饽,但因着听力的缺陷,在婚恋市场上,就略逊一筹,呃,其实逊了好几筹。 真令人气短。 “退了吧,反正还没订婚。”秋荷泪珠还是滚落了下来。 其实小寒是支持退掉的,自从和吴成林开始搞开对象,秋荷每次上他家,回来就都要闷闷不乐几天。 两人也没见得多热络,就是节假日吴成林来接,在他家住一天,再送回来。 农村常见的相处模式。 一般情况下,处了小半年了,对方家就开始提订婚了。小寒婆婆和她念叨过几次,但她不想让女儿错过这个好条件的,就不敢主动提。 这段恋爱,憋屈的人不止一个。 “那就退吧。我这就去你找二嫂,带上他相家时带的礼敲锣打鼓地给他送回去。”小寒开始穿衣服。 秋荷明显紧张了起来:“爸妈那咋说,我怕妈骂我。” “是他吴家不对,妈骂你干啥。秋荷,你不但是罗家的女儿,你还是平山村的闺女,代表着整个平山村闺女的脸,今天叫人家这样打了,咱们闷不吭声,那显得咱们平山村好欺负一样。对,我再带上妇女主任,她平常事事儿的,我就问问她,咱们这样挨欺负了,她管不管。” “你上后院和罗叔罗婶说这事,我去找冷哥,和他说说这个事,让他找许主任谈谈,看这事咋办。”于千岩说。 “行。”小寒点头,“秋荷,这事瞒不住,索性把这事闹大,让咱村的人和他们村的人都知道知道,这事是他老吴家做的不地道,不是咱们女方有过错。以后谁也别给我传闲话。” “大嫂,你说的对。”秋荷点头:“沈经理说过有理也要声高。不然到外面只能被欺负死。介绍人是他们家亲戚,是他表二舅妈,见面也是在她家见的。给介绍的就是他二舅妈娘家村里的,在县城供电所里上班。” 小寒一愣:“你打听的这么清楚?” “不打听清楚,胡乱生气,那不就成了胡搅蛮缠了。大嫂你不是说过么,咱是文明人。”秋荷说完,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现在有自己的小屋子,自己有手艺能挣钱,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又怎样,她有侄子有侄女,她就不信了,没有一个人肯给她养老。 再说了,她比她嫂子还年轻,只要她嫂子在一天,嫂子就不会不管她,怕啥啊,有啥好怕的。 “对,咱是文明人。”小寒悄悄磨牙,但她更喜欢后半话:“能动手,就别吵吵。” “他二舅妈哪个村的?”于千岩问。 “隔壁问志村的。”秋荷说。 小寒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套出这些事的。 小寒去了后院,只婆婆一人在家,她和她婆婆说了这件事,她婆婆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妈,这个时候看清这一家人,比结婚以后再发现强多了。到那个时候,拖着个孩子,离还是不离,那才叫难受,这个时候断了,没啥影响,不耽误秋荷找对象。” “还咋找啊,这和离婚有啥差头啊,这以后媒人都得绕着咱家走。” “放心吧,媒人不但不会绕着咱家走,还会踏破你的门槛。千岩不是带她上上海去配助听器吗,配好了,听力就正常了,起码谁说话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和正常人就没啥区别了。说话再矫正矫正,那就更好了。我们多俊的一个大姑娘,还怕没人来说。” “可是处了这么多日子了,去人家住过好几回了都。” “又没睡一块,怕啥。”小寒说:“再说了,秋荷是一般人吗?年纪轻轻的就能独当一面,当上平山村鞋厂的经理了,那厂里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服她,哪个不是罗厂长长罗厂长短的。就问问,整个闫家镇能挑出一个来不?” 小寒越说越气:“我呸,不要脸的吴家,真是狗肉丸子,上不了盘子。这么好的金凤凰他不要,我看他能找个什么小家雀。” 小寒婆婆抹了抹眼泪。 把公公和罗建军两口子全叫了回来。全家人商量了一下,把吴成林来相亲时候提来的东西凑全乎了,再把相处这些日子送的礼收罗起来,实在拿不出来的,折算成钱。装进网兜里,一起上吴成林家。 冷明书记直接开了一辆吉普车来了,于千岩坐副驾驶,妇女主任许小萍坐在后座上。 于千岩下来,把装东西的网兜放到车座下。 给她们打开了后车门。 小寒和建军媳妇李秀丽一起上了车。 “许主任来了。”小寒打了个招呼。 “嗯。”许小萍黑着脸,“真是拿我们平山村不当回事啊,今儿我得让他知道知道咱平山村可不是好惹的,平山村的闺女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谢谢许主任给我们主持公道。”小寒说。 今天一定得让他们知道知道花儿为啥这样红。 第132章 秋荷的价值 “谢谢冷书记啊。”小寒又向冷明道谢:“你今天不是要开大会吗?” “咱村的闺女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我还能八风不动的开会,那也太不是人了。”冷明义正辞严。 一车人杀往吴成林家时,吴成林到了平山村。 秋荷锁了院门,再锁了屋门,凭他咋叫也不出去,一条街的人惊动了半条街。 “哎,这不老罗家女婿吗?你还赖这干啥,我们村书记和妇女主任一起上你家退亲去了,你赶紧回去吧。”刘知凤说。 她的消息永远是最快的。 “啥?”吴成林惊呆了,没想到他就是错过了一班客车,就酿成了这么大的祸。 一时间他不知道应该继续哄秋荷,还是赶紧赶回家。 “一个大男人,长得没三块豆腐高,志气总该有三块豆腐高吧。搞个对象还整出花花肠子来了,还骑驴找马,你也配。我呸。”刘知凤唾了一口说:“罗秋荷是谁,我们平山村最有出息的闺女,是你能这么糟践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听说你相了个端铁饭碗的,小心捧着碗吃饭,累死你。” “凤啊,牲口咋能通人性呢,说也白说,快家来吧,妈给你泡点糖水喝。”刘知凤婆婆在当院大声说。 “诶。”刘知凤答应一声,转身回家了。 看热闹的哄堂大笑。 有几个胆子大的小孩子们拍着手,绕着他跑了起来。 吴成林被连臊带骂,既恼火,又脸红,秋荷又不让他进屋,急得团团转。 任他说的口干舌燥,秋荷就是不回应、不开门。 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回家去。不是他不想留下来继续哄,而是他更担心,真的把亲事退了,那就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这会儿回家又没有客车,只好穿过农田走到镇上去坐车,等他千辛万苦地回了家,只看到家里一片狼藉。 他妈坐在破头烂尺的屋子里,捂着脸小声地哭。 他爸叨着杆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 屋里烟雾缭绕,呛的厉害。 “老罗家也太欺负人了,婚事不成就不成了呗,咋把咱家也给砸了。”吴成林一进屋,眼前一黑又一黑,他妈最宝贝的镜框碎了一地,里面夹着他出差时在各地照的照片,散落在碎玻璃下面。 放脸盆的木架子也散架了,搪瓷盆磕破了好几块漆,露出了里面黑乎乎的釉。 还有一些烟酒糖啥的,也散落在炕上地上,还有一只绑了脚的老母鸡咕咕叫唤着。 这场景即便是个大男人,也心疼得直抽抽。 “我找他们去,不搞对象也不是犯法,还带抄家的,我就不信了,我上他们大队部问问他们村支书。欺负我们王吴村没人呢!“我找他们去,不搞对象也不是犯法,还带抄家的,我就不信了,我上他们大队部问问他们村支书,欺负我们王吴村没人是咋的。”吴成林怒气值飙升。 “回来吧。不是老罗家。”吴成林他爸喝止了他。 “那是谁?”吴成林诧异。 “钱家。” “啥?小钱,她咋来了?”吴成林不淡定了。原本他想着没有了秋荷,他还有下家,但如果这家是钱家人给抄的,那他就是西瓜芝麻全丢了。 “谁知道,咋就那么寸。罗家前脚刚来退亲,钱家那帮兄弟就全进来了,进来就问,你是不是和别人搞着对象呢,老罗家那二儿媳妇就添油加醋地说了,还有他们村的妇女主任,也不是个善茬,说话那叫难听。钱家就说咱们骗婚,二话不说,上手就砸。”吴成林他妈说。 “哎哟,今天真痛快。”李秀丽坐在小寒旁边,随着车身的晃动,来回轻晃着身体,“大嫂,原来做个文明人,只动口不动手更带劲啊。” 她本来是打着骂街加抄家的主意去的,不把老吴家抄个天翻地覆,她都不姓李。谁知道一身本事还没来得及使,就看了场大戏。 车本来是往王吴村开的,结果半路上,小寒提议先去钱家问问。 这会儿很少有人会听说人家正搞着对象,还上赶着往上凑的,除非嫁不出去了。不然被抖落出来,名声同样不好。 别看现在通讯不发达,但是八卦无腿照样可以行百里。 而且钱家闺女是在供电所里上班的,不说万人求吧,那也肯定抢手,没道理干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到了问志村,一打听就找到了钱家。 在供电所上班,那也算得上全村的骄傲了,一问都知道。 钱家姑娘没在家,大哥在。 “钱家大哥,我是王吴村,吴成林对象的大嫂,本来我小姑子今天高高兴兴地上对象家,咋听说你家小妹上他们村去和吴成林相看去了?这事整得不太地道吧,我们两家搞对象都搞半年了快。”小寒说。 钱家大哥脸立刻绿了。 “我大姑没说他有对象啊。” “这吴成林咋还两头骗呢,和我小姑子诅咒发誓的,说是别人硬给他塞对象,他说自己个儿有对象了,不见,你们家还愣是上赶着非要和他见面,还专门低三下四的跑到他们村去,他看在介绍人是他舅妈的份上,不得不给个脸去转转,也就走个形式,然后就让介绍人说他不乐意,没看上。” 章小寒,平山村掌管拱火的神。 “他真这么说的,这个王八犊子!草他妈的。”钱家大哥是个火爆脾气,转个身的功夫拎了把铁锹在手。 于千岩半边身子挡在小寒前面。 “我也觉得蹊跷,哪家闺女这么下作不要脸,非得往人家有对象的人家插,就想着先来问问,看是不是有啥误会。”小寒说。 “谁下作不要脸,是他吴家下作不要脸,让我大姑来问好几回了,说是他儿子要升官,还说最近挣着钱了,要在县城里买个小院子,给他结婚用。不然我们也不会去见啊。我小妹工作忙,好不容易抽个空,上午刚相完,下午就回去上班了。看我不砸了他家,撕了他的嘴,敲了他的牙,让他满嘴喷粪。” 钱家大哥喘着粗气,出了门去招呼兄弟了。 这场子咋也得找回来,不然传出去他小妹以后还咋相看人家啊。 小寒目的达到,上了车,让冷明开车上吴家。 他们车快,到了吴家,吴家妈还一脸笑呵呵地,当啥事也没发生。 “秋荷这闺女就是性子急了点,小两口不知道因为啥拌了两句嘴,二话不说就跑了。我们成林啊,饭都没吃饱就赶紧就去追了。这会儿应该和好了吧,咋还劳动亲家来了。”吴家妈随意两句话,就把任性不懂事的帽子扣到了秋荷头上。 他他妈的还有心情吃饭。小寒直磨牙。 “大姨,这可不是普通的拌嘴啊。小吴做事不地道,和我们家秋荷处半年对象了,这会儿还和别人相亲,这都不是家事了,这是作风问题,这和搞破鞋没啥区别了。”小寒说。 “吴家大姐,我是平山村妇女主任,这位是我们村支书,今天来呢,也没啥,就是告知一声,你们吴家做这个事可是有大大的问题,我们会往上,往县革委会通报这件事的。” 吴成林他爸差点给跪了。 要是一般人说这话,他只会嗤笑一声,但说这话的是妇女主任,连村书记都来了,这份量可就不一样了。一个整不好,儿子的前途都要泡汤。 “这位大主任,冷书记。我们冤枉啊,我们哪有再相看别人啊。一直就认定小罗是我们家儿媳妇了,要不咋能处半年了。是钱家,看着成林有出息,见天让秀娥那边来说合,都和她说了有对象了,还非得往一块堆凑,今天打着别的旗号把成林叫到她家去的,谁成想,家里有个姑娘说是要和成林相亲。 成林屁股都没落炕就跑回来了,咋能是作风有问题,他也是不知情的。 这样,你让秋荷来。不不,我们全家上趟平山村,专程和秋荷说道说道,把事情说开了就好了。我们去给她赔罪。 成林这会儿应该到你们家了,这孩子吃亏就吃亏在嘴不会说,人又太实诚。亲家嫂子,别咱们在这撕破了脸皮,人家小两口回头好了,显得难看了不是。” 吴成林他爹口才是真不错。 “那不会,是秋荷提出来的要退了这门亲事,我们把当初你们提亲时拎的礼,还有这半年小吴往我家送的礼都拿回来了,有些吃了用了的,没办法找了,就折成钱了。清单上写的明白,您老核验核验。”小寒说着,于千岩和李秀丽就把东西全部放他家炕上。 钱家大哥这会儿到了,一队人从院外走了进来,气势汹汹,很是吓人。 “钱家大哥,刚吴大叔说了,都和你家说好多回了,成林有对象,有对象的。你们家还上赶着往上凑,小姑娘家也不说个脸,直接上人家男方家来相看,人家小吴就看了一眼就说不愿意了。”李秀丽赶紧传话。 “放你他妈的罗圈屁,老吴头,你还算不算个人,你让我大姑三天两头的就上我家说合。说是小吴根本就没说过对象,就为了等我家小妹,我小妹实在是推不过,这才抽了半天空上大姑家来相看相看。黑的都能让你们说成白的,真他妈不是人,你们也太欺负人了。”钱大哥大声嚷嚷着,回头对兄弟们说:“给我砸。” 他后面跟着三五壮汉接到了指令,拎着铁锨镐头开始砸。吴成林他妈赶紧上去赔情说好话。 冷明一摆手,大家纷纷让路。 “吴大叔,我今天代表平山村来的,罗秋荷和吴成林的婚事就算了,以后两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冷明说完,挥了挥手,带着众人出了屋子。 全不理后面的挽留声,对钱家大哥的哀求声,吴成林妈的尖声哭喊声。 王吴村的支书记王六成在街口车边等到了冷明。 “冷书记。”王六成赶过来和冷明握手:“啥事,让你大驾光临了这是。” “我们平山村鞋厂厂长罗秋荷和你们村吴成林搞对象的事你知道不?”冷明问。 王六成摇头,还有这事,他是真不知道。平山村鞋厂的厂长从来没有出席过会议没有露过面,他一直以为是个男人。 他平常事多,哪有闲功夫管村里小年轻,谁和谁搞对象了。 “你们鞋厂前两天还被齐镇长表扬呢,我们成林这么有出息,和你们鞋厂厂长搞对象。你们鞋厂厂长是个小闺女啊还是!” 王六成吃了一惊又一惊。 “现在不搞了,我们已经和吴家退亲了,他这半年从进门第一天拿的礼,到后来年节上门拿的礼,连车交路费都给他算成钱了,全退还了。吴成林和我们罗厂长搞了快半年对象了,今天又偷偷相看别人了。这气她受不了,我们平山村也受不了,这不是打她的脸,这是打我们平山村人的脸,我们平山村的闺女,个顶个的好,可不是随意让人挑选玩弄的。”妇女主任说。 王六成的吃惊演变成了惊吓。 他竟不知道吴成林有这么大出息,找的对象竟是平山村鞋厂厂长,要是早知道,他得把这只金鸡给供起来。 厂长嫁到王吴村,那王吴村不也能开个鞋厂吗,那他在镇上开会的时候,也不用一句报告也作不出来了吧。 这不但没招来金凤凰,还结了仇。 “这是不是有啥误会啊?冷书记,你看你们大老远的来了,在这说话怪冷的,要不到大队部坐坐,我给你们沏壶茶,咱们好好说道说道。”王六成搓了搓手。 “不了,王书记,事儿办完了,我们得回了,家里一大摊事等着我呢,下回,下回镇上开会咱们再细说。”冷明拍了拍他的胳膊,拒绝了他的通话申请。 回程时,冷明开着车忽然说:“秋荷是一厂之长,不但管生产管的好,还能不断的研究出新品,她很厉害。” 李秀丽都看出王吴村书记那张从震惊到失望的脸了。 秋荷的价值好像比她们想的大多了。 “谁说不是呢,十里八村的,哪个不眼馋咱们鞋厂,也有那跟风建厂的,但是就是比不过咱们,质量比不过,样式不不过。这要是放出风去,厂长要找对象,我估计啊,你们家门槛得被踏破喽。”妇女主任也说。 第133章 社员大会 大队部的大院子里满满当当地挤满了人。人们挤坐在小板凳上,破箩筐上,还有拿着石头将就坐的,不嫌硌,不嫌凉。 人们穿着厚棉袄,戴着棉帽子,双手互相探进袖子里,冻得嘶溜嘶溜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已经有小道消息了,说看见罗启山和高强从信用社取了好多钱,用麻袋才装回来的。 小寒婆婆自从秋荷黄了对象,都不敢出家门了,生怕被人笑话。结果,就像大儿媳说的一样,家里的门槛好悬被踏破,不算远亲近邻,就连隔壁村的媒人都来说亲了。 自家女儿变得如此抢手,她整个人的腰板也挺起来了,也愿意出门了。 这不,她才一进大院,就有好几个人招呼她坐她那边,说是给她留了位儿。 小寒就是想让她婆婆出去散散心,别憋闷着了,主动在家带孩子。 “真不用我陪你一起看孩子吗?”于千岩笑着问。 “不用,看他们,我手拿把掐。咱家咋也得出个代表,看看能分多少工分。你也早点和冷书记说一声,小果不管分多少,全捐给村小学,让学校买书用。”小寒把和毛毛打架的小旦抱起来,“小旦,不能打姐姐啊。” 于千岩看着满炕的孩子说:“领完我就回来。晚上我上王哥家买两豆腐,炖蘑菇吃吧。” “中。”小寒点头。 顾不上和他多说几句,不错眼珠的盯着小旦和毛毛。 建军家的孩子也都送过来了,小琴和牛牛一块写作业,小翠和多多一起玩她的百宝箱。 玩了一小会儿,多多就舍不得了,收起来,拿回她老姑的屋子里藏起来了。 小翠眼巴巴地看着。 小果早就写完了作业,在翻看高年级的课本。 是小寒上次捡回来的一堆书里,于千岩挑选出来的。 这会儿也没啥消毒液可用,小寒先在阳光下暴晒了几天,才让小果看。 是一本数学书,都不是小学的,是初一的。 反正随便让他看看吧,这会儿的消遣实在是太少。 本来还能和小伙伴们满村跑跑玩玩,玩个抓坏人、斗地主啥的,但是今天天气特殊冷,还刮着小风,小寒就没让他们出去玩。 大队部门口摆了一排桌子,上面铺了一块红绒布。一溜摆了三个茶杯,中间位置还摆了一个包着红布的扩音器,电线拖到地上,通到屋子里。 妇女主任许小萍和何娅娅拎着暖过来,给茶杯里倒茶。 座钟敲了一声,一点了。 冷明拿着一个蓝皮的硬壳本从大队部里走出来,坐在中间的凳子上。 村长许全友坐他左边,右边坐着小寒公公罗启山。 “嗡嗡嗡。”冷明敲了敲扩音器,“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院子里立刻静了下来。 “我宣布,平山村1974年年底社员总结大会,现在开始。”冷明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到了院子里,传到了平山村路边的大喇叭里,传到了在家不能出门的人心坎里。 “院墙上贴着的红黑榜大家伙指定是都看见了吧?”冷明问。 “看见了。”有几个配合着回答。 旁边的人小声地笑。 “那大家伙有啥意见不?”冷明冷峻地扫视了一下周遭,被他看到的人,忍不住想要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咱平山村,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大家伙有意见呢,我多多少少也都听说了。来,举举手,我看看有几个不服的?”冷明说。 大家都是成年人,哪个也不傻。没人举手。 “都是大老爷们,咋都磨磨唧唧的呢。”冷明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势头,“说实在话,我也不服。” 下面坐着的人都不出声了,整个院子几乎针落可闻。 “咱们平山村大队,今年打的粮食多不多?” “多。”下在有人应和。 “公粮交的好不好?” “那没的说。”下面有人接着搭话,气氛轻松了一些。 “这一年的光景,咱们社员同志们,起早贪黑种稻子,种旱田,一起成立了鸡场、建了兴源鞋厂,后半年又建了香酥鸡加工厂,哪一宗拎出来不都是响当当的,结果呢,结果就是咱们大队想评市里的先进大队,连前三都没进去,就被刷下来了。我就不服,你们服吗?”冷明提高的声音。 “不服!”社员们说。 “不服的少啊这是,看来大家都觉得咱们不配当市里评选的先进大队呗。”冷明提高声音又说:“我再问一遍,大家伙服不服?” “不服。”底下声音洪亮。 “那不服咋整?”冷明又问:“憋着吗?” 这个年头,不服除了憋着,还能咋整,谁敢上市里头去闹事。 “我可憋不住。我不服,今年评不上市里的先进大队,那我就加把劲,争取来年能评上。大家伙有没有信心。” “有。”积极性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在这种环境下,激情很容易传染,连妇女都喊起来了。 跟着冷书记,他们就有信心。单就这一年,就没听说谁家挨饿了,粮食不够的家户都上大队借粮了,以往也能借,但大家伙都不敢借,不然今年吃饱了,年下一放粮,全还回去了,明年还是不够吃。今年除了种地,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厂里做工,领到了工资,借粮也借得大胆了。 “我明年要吃四块五一只的香酥鸡。”刘知凤边喊边在心里念叨。 “今年虽说没有评上市里的先进大队,但咱评上了咱们县里的先进大队。这也是对咱们村的肯定。对不?” “对。”大家不约而同地拍起了巴掌。 “我知道大家顶着这嗖嗖小风,不是为了听我啰嗦的。我就直奔正题,今年咱们村的工分,一分1块09分。” 下面哄的一声,人群炸开了。 不敢相信的,互相询问再三确认的,满脸带笑的,还有的抹起了眼泪。 “那,那我,那我额外就能分二百,二百多块钱呐。”秦宽成激动的跳了起来。 2百多块钱,这还不算他家一家这一年挣的工分呢。 他瞪大眼睛,鼻孔翕动,脸慢慢地涨红了。 周围人羡慕的,发酸的,但忽的想起了冷明刚刚的话,可以不服,也不用憋着,争口气,争取明年也能上榜,也能多分工分。 一个人能想到,其他人也都能想得到。 众人心中仿佛有了团火,都恨不得时间再快一点,马上就到明年,他们也要好好干,想办法能上榜。 就算不能上榜,也要多出工,多挣工分,这工分也太值钱了。 要知道,去年才四毛六一个工分。 冷明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大家议论。 “接下来,请咱村妇女主任许主任来给大家发言。”冷明敲了敲扩音器说。 大家慢慢安静下来。 “今年咱们平山村大队妇女宣传工作总体完成的挺好,明年还要再接再厉。今天开会呢,主要说一件事,我们平山村的,无论是刚生下来的闺女,还是上到八十岁的大娘,不管你是嫁进来的媳妇,还是嫁出去的闺女,都是我们平山村大队的。无论遇到了什么事,只要是你自己个儿的事,都能来找我,我来给你们解决、做主。要让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我们平山村的闺女都是有人管的,都是好样的。” 秋荷带头鼓起了掌。 没有不透风的墙,冷大书记带着妇女主任亲自去帮秋荷退亲的事,在村里都传遍了。 今天听了妇女主任这一席话,在座的姑娘媳妇心都火热了起来。有啥事,有大队帮忙管,那腰板都要挺起来了。 大家也纷纷鼓起了掌。 “好事说了不少,那我就唱唱白脸吧。”村长许全友看着大家慢慢停下来开了口。 “我年头的时候上镇上,听着有人埋汰咱们农村人,说啥,就像那生产队社员下地,人不少,活没干。我当时听着气啊,可是呢,这火他发不出来。人多不多,大家伙心里都有一杆称,活干的咋样,你自己心里就和明镜似的。 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哄来哄去,哄住自己。草长起来了,你锄草的时候图快,用土块把草压住了,一天铲三亩地,工分是挣到手了,可是年底的时候高粱穗上打不下几粒高粱,你吃啥,吃草么!”许全友的嗓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去。 “今年工分为啥这么值钱,我想大家伙心里指定都有数。一来是因为咱鸡场、鞋厂还有香酥鸡厂都挣钱了,把这些钱加进了工分里。这会指定就有那自以为聪明的说,那还种啥地啊,都上厂子里上工得了。有这想法的,趁早自己打住。今年因为冷书记咱们种了水稻,因为有冷书记经常上地头盯着,所以粮食产量上来了,咱们分的工分才更值钱了。粮食才是咱农村老百姓的根本,这根本要是没了,那离死也就不远了。 今年的黑榜,大家伙也都看见了,那是我还有治保主任抽查的时候发现糊弄土地的人,因着今年头一回这么干,只意思意思地扣上几个工分。明年可就不一样了,明天再上黑榜的,工分的分值也要减。” “这话对,咱是农民,就靠这片土地吃饭,可得好好招呼,偷奸耍滑可不中。”老一辈的人纷纷点头。 “以后可不敢偷懒了。”小一辈的互相打着眼色小声说。 “最后呢,宣布个事。”冷明说:“刚刚于千岩于老师和我说了,今年村上分给孙成果的工分和钱全数都捐出来,捐给咱村小学,用来给孩子们买文具。明天呢,高会计和关校长就上县里去买铅笔橡皮,本,还有字典啥的,明年春天开学就能发给学生了。” “我的妈,这得一百多块钱呢吧,说给村上就给村上了?”许多人都大吃一惊。 “我看那孙成果穿的吃的都不差,还专门给他盖了个小下屋,到了,一分钱都不要,这图啥啊。” “傻子。” 大家伙小声议论着。 “你会不会说话,人家咋傻了,人家就不能学习雷锋精神。人家当老师一个月30多块钱呢,村里还给补了工分,罗家大儿媳妇,上了红榜,也分着工分了。他家人口不少,但是都是小孩子,分的粮食多,够吃了。再说罗家大儿媳妇,前半年都搁市里给人看孩子,指定也没少挣。人家不差钱。” “谁嫌钱多扎手啊,别憋着啥坏呢吧。” “就你屁话多,再把嘴张大点,多喝点风,好多给你家茅楼攒点稀屎。” 俩人差点打起来。 整个院里热闹非凡。 会计高强和罗启山从大队部里拎了三个大麻袋出来,把一摞摞的钱摆在了桌上。 他们一开始摆,人们就自动自觉噤了声,盯着那堆越摆越高的大团结,有人都忍不住要咽口水了。 许全友指挥着几个年轻人,准备分粮。 “都上小何那摆队去,先领钱后领粮,赶紧的啊。”许全友说完,人们唰的一下朝何娅娅跑了过去。 何娅娅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灰色方格呢子衣服,里面是一件花棉袄,她很瘦,穿着厚棉袄也一点也不显臃肿。 她拿着几张信纸,开始点名。 听到名的,赶紧站出来,核实姓名,家里人口数,一共分多少粮食。确认好了,会写字的签名,不会写字的按手印。 全村362户,全分完,也就到了天黑了。 于千岩领完钱和粮,看见黄嫂子把家里卖豆腐的推车推过来了。 “小于,把粮放车上,一堆儿回去。”黄秋花说。 “行,嫂子。” 于千岩答应一声,把车支好,把自己家分到的粮食搬到车上。 今年收成不错,12岁以上的每人360斤粮,8-12岁180斤,6-8岁100斤,6岁以下80斤。这粮只限高粱和玉米,要水稻的话,成人就只有320斤。 这些都是带壳的原粮,这会儿加工条件也没有那么先进,高粱和玉米加工完之后也就能剩个320斤左右了。 一天一个人一斤粮食都没有。 粮食少,选择喂猪的家户就少,养鸡鸭也有数量限制,所以副食肉类就奇缺,人们肚子里缺油水,这一斤粮食根本就吃不饱人。 还好今年工分值钱,家家户户咋也都拿到2百块钱往上了。 连上小果的口粮,于千岩一共领到了640斤水稻,140斤玉米。 今年粮食不够,和大队借了200斤粮食,刚刚被扣了。 小寒不爱吃高粱米,他就没领。 他把麻袋搬到车上,车上就已经满了。 “黄嫂子,我先推回去一趟,估计等我回来,也该轮到你家了。”于千岩说。 “中。”黄秋花看着摆了多半车的麻袋点了下头,“来,我帮你一块推。” “不用了,我能推动。” 于千岩推上推车回了家。 大队部离家不算近,回了家出了一身的汗。 小寒赶紧迎了出来。 “粮食也今天发?” “嗯。工分也发了。” 小寒帮着把车卸下来,两人把粮袋搬到小果住的下屋里,放在另一边屋子,外屋地肯定是堆不下。 “这么多稻子啊?” “嗯,正月里全都吃大米饭。”于千岩说。 小寒热烈地点头。 第134章 来自秦皇岛的谢礼 于千岩帮着黄大哥把他家分的粮食一起推回了家。 他家四口人,都是大人,分的粮食多,而且他家是做豆腐的,副食相对就多一些,粮食够吃,这一年都没和大队借,不用扣。 四点多,于千岩端着一盆豆腐回来了。 小旦和毛毛玩累了,躺在炕上睡觉。 小果带着几个孩子上他那屋玩去了。 小寒捞了点酸菜,正在切丝。 准备晚上吃酸菜。 这个时候菜品的选择真的是太少了,除了萝卜土豆就是大白菜。大白菜也是有数的,而且外面的菜帮子隔一段时间就枯黄几片,菜放着放着,还没吃,就缩水了。 才刚刚进入冬季,还没开始猫冬呢,鲜菜也得省着点吃。 小寒在水缸上磨了磨菜刀,把一片酸菜平铺在菜板上,用刀把菜帮厚的地方片成两片,再切丝。这样切出来的酸菜能更细,这样炒粉条好吃。 “切得真好。”于千岩夸了句。 小寒脸上不由自主的笑出了朵花。 他换上了在家穿的旧衣服,出去抱了捆玉米杆回来,开始烧火。 小寒切完酸菜,把酸菜丝放进水盆里泡了一会儿,再用力攥成团。 放到盘子里。 弄好后,从柜子里拿了点粉条出来,折断后放盆里,从暖壶里倒点热水泡上。 “炖啥蘑菇?”小寒问于千岩,沈毅回回从兴安领回来都会给他们带各种各样的干菌菇,品种相当之丰富。 “泡点木耳吧,我切点葱段烧一下。”于千岩看了看说:“再做个鸡蛋汤,烙点玉米面饼。” “行。”小寒开始拿木耳,“天冷了,喝点汤暖乎乎的挺好。” “我明天上班问问镇上的老师,看谁家有多余的白面,拿大米换点。这回多换点,咱好吃顿饺子。” 上回吃的米都是稻穗磨的,不多,只拿去换了一斤多白面回来,小寒都做疙瘩汤喝了。 “好啊,牛牛奶奶说许村长家二儿子今年要结婚,到时候要杀猪,咱买上点肉,包酸菜肉馅饺子。”小寒说着都快要流口水了。 于千岩笑着点头。 小寒接手开始烧火。 于千岩负责炒菜贴饼子。 吃完了饭,于千岩抱着小旦,送小琴姐妹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放起了晴,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小寒姐,大队部有你的信,我给你拿回来了,还有一张包裹单。"刘知凤从外面进了屋。 "我的还是千岩的?"小寒拧干抹布。 "你的。章小寒。包裹单也是你的。小寒姐,你快看看。"刘知凤双眼闪烁着好奇的目光。 小寒看刘知凤手里的韭菜,眼里的光比她更甚。 "知凤,哪里来的韭菜?"小寒问。 "我在屋后头搭了个小矮棚,种了点韭菜,没成想活了。这是头茬,就给你割点,尝尝。"刘知凤把韭菜放在锅台上。 "你也太厉害了。是直接撒韭菜籽吗?" 小寒上前接过信。 "不是,从我娘家挖的韭菜根。小寒姐,谁给你寄包裹啊?寄的啥?" 小寒看寄件人是齐红强,从秦皇岛寄的,一时间有点晕,她还认识秦皇岛的人? 信也是同一个人寄的。 小寒小心撕开信封,取出了一叠信纸。 展开信纸,上面还有大红抬头,上面写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003工厂。 敬爱的章小寒同志: 展信安康。 不知是否还记得南下广州列车上的那个无趣的老者。 今天冒昧寄信,为表感谢。 当日旅途中,听君一席话,我茅塞顿开。到广州后就和领导申请,一为找合作展台对象,一为自主找客。 领导非常重视,当即要求双线并行。 但展位属实火热,并无一家肯与人分杯羮。 最后实施第二个方案,竟收奇效。 截至12月底,为国家创汇…. 小章同志,我敬爱的同志,遗憾不能与你详说,但这份激动的心情,便是深夜也无法按捺。 替我党感谢你,替人民谢谢你。 替我自己感谢你! 另,明年春天,我厂已预定好了展位,小友如有兴趣,可来一观,往来车马,如数报销。 再:寄了一些我厂的拳头产品,请小友品尝,万莫嫌弃。 再三致谢。 敬礼 齐红强 1975年1月1日夜 小寒看完信终于想起来了。 没想到她顺嘴一说,竟然真的有用了。 小寒还是挺高兴的。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外汇现在有多重要。 她是不是应该琢磨件根正苗红的事做,省着没干两天就歇业了。 "小寒姐,有啥事吗?"刘知凤看着她先是平静,后始兴奋,又转为沉思,这信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我上回去广州,火车上遇见个人,随便聊了一下,今天给我写信,说我给他出的主意有用,谢谢我。" "小寒姐,高中生就是厉害。"刘知凤眼里满满的崇拜。 "就写封信就当谢了?"刘知凤嘟囔。 "寄东西了。到时候给你一个。"小寒笑了。 "真的?算他识相,不然以后不能再给他出主意了。"刘知凤高兴起来。 送走刘知凤,妇女主任又来了。 "有于老师一封信,我正好来街里,给你带来了。"许主任解释。 小寒道谢。 信是从广州那边寄过来的。 她把信放到箱子上,继续收拾屋子。 收拾完后把孩子们换下来的衣服,按到水盆里,开始洗。 以前这些事要么她婆婆干,要么秋荷干。现在秋荷管鞋厂,她婆婆管做发圈皮筋,家务活全落在她一人身上了。 这个时候真是希望能有台洗衣机啊。 正洗着呢,黄嫂子从外面进来了。 小寒打了个招呼,发现人不大对劲。 赶紧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问:“你咋了?” 不问还好,一问泪珠一连串地滚落下来。 小寒赶紧把人让进屋子里。 冬日的太阳是温柔的,被玻璃窗折了一折,掉落在米黄色的炕席上。 黄秋花偏坐在炕头上,看着那一地金黄,心情舒缓了下来。 小寒给她倒了杯水,放了点白糖。 “咋了是?和大哥打架了?” “快一年了,还没怀上。”黄秋花泄气的说:“吃包子,吃了满肚子窝囊气。” 这边办满月酒就叫吃包子。 应该是去吃满月酒了,才十点多就回来了,看来连席都没吃。 这得是多气! 小寒忽的闪过一个念头:“嫂子,千岩放寒假的时候要带秋荷上上海去看看耳朵,要不你和王哥一块去吧,上那边检查检查。” 黄秋花愣了一下,她连市里都去的少,这一下子让她上上海,她连想都没想过。 “我能怀啊,都生下来了,就是坐不住。”黄秋花想了想说:“这还要看啥。” “我也不是大夫,确实也不大懂,但我建议你是去看看,带上王哥一起,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小寒说。 “这,我得想想。”黄秋花迟疑起来。 晚上于千岩下班回来拆了信,是阿文哥寄过来的。 先是说同意于千岩的请求,让他把钱汇过去,他再慢慢给他往回寄东西。正好和香酥鸡的纸袋子一起寄。 不惹眼。 再就是说了章小伟的学习生活情况。 电子表换电池这件事非常简单,他早就学会了,这会儿在学机械表的维修,因为语言不通,进度略慢了点,估计还得再学一两个月。 小伟打算过年回家住上半个月,过了十五再去。 “我明天去找小何,让她帮我汇,也不能让她汇太多,走的是平山村的账户,别到时候有啥问题,我让上合村的人再帮我汇点。“于千岩说。 上合村的人不但靠他吃饭,且把柄一大堆,不会出卖他。 小寒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寒又和他说了黄秋花的事。 “王哥也得去?生孩子还和男的有关系吗?”于千岩不懂。 “有,我不是太懂,但听人说过,孩子坐不住,有可能是精子质量有问题。但也不一定,毕竟她是生下来,孩子才不成的。最好还是去看看。” 于千岩稍微有点羞意。 “王哥那人挺要面子的,要是听说是让他去看病,估计不一定愿意去。” “那就说让他陪着嫂子去呗。男人陪媳妇去看病,不挺正常嘛。” 于千岩点头。 两人有说有笑,有商有量地做了晚饭。 “这个礼拜天,我去磨大米。校长他媳妇在县政府上班,单位发了白面,正好想换大米。”于千岩说。 “咋换?” “还和原来一样,一斤白面换一斤一两大米。” “行。那你们走之前吃上一顿饺子。” 小寒坐在灶坑前烧火,灶膛里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于千岩认真的刷着锅,然后开始炖菜。 今天白菜炖粉条冻豆腐。 "千岩,你还记得去广州火车上遇见的秦皇岛的那一对出公差的人吗?"小寒把略长的玉米杆折断送进灶坑。 "记得,那个齐书记还给你留地址了。"于千岩侧头看她:"咋了?" "他今天给我写信了,在广交会上谈成了单,收到了外汇,专门感谢我,给我寄了点罐头。你明天帮我上邮局拿一下。" "好的啊。"于千岩比他自己被感谢了还高兴,从坛子里抓了把油梭子放进了菜里。 被正在进门的多多看了个正着。 "于叔叔,别人家吃个葱蘸酱就挺好了,咱家炖菜,你还放油梭子。这会儿吃了,猫冬的时候吃啥?我妈妈现在没活了,不挣钱了,咱家得省着点花。" 多多一气说了一堆。 小果和牛牛领着毛毛站在门槛外。 他的工分、钱全捐给小学了,只剩一点口粮,可咋够他吃。 "于叔叔不是挣工资呢吗?够咱吃了。"小寒怕多多不懂,在外面乱说,就说她失业,没事干了。 结果把好久不见的管家婆多多逼上线了。 "那哪够啊!妈妈你还挑嘴,不吃高粱米。粮食指定不够。" "妈妈不是挑嘴,是她麸质过敏,吃完身体不舒服,才不吃的。就像你芒果过敏一样。"于千岩盖上锅盖,认真的说:"多多放心,有于叔叔在,保证不让咱全家人挨饿。" "小多多,你又在杞人忧天了?"秋荷进了院子,听见了于千岩的话,"老姑也发粮食了,老姑还有工分,保管不让你们饿着。" 因着小寒公公负责分粮,自家就安排在了最后,粮食一起拉回后院了。秋荷今天特意把粮食拿回来了。 "我帮你搬。建军呢?"于千岩说。 "走了,我二哥这会老忙了,缷了粮还赶着送一车笤箒。说是订乎好的,再不送,怕人家不要了。"秋荷说,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知凤听到音趴墙头上看着他们。 小寒把孩子们领进屋。 "管家婆,放心了吧。我说你昨天好好的为啥吃饭吃少了,你不是给我省粮食呢吧。" 小寒以为她不舒服,专门叮嘱秋荷晚上看看她会不会起烧。 "奶奶说了,省粮得省在顶上。" "你正长身体呢,要是饿病了,妈妈还得带你上医院,你会不会算账。赶紧上炕,再不好好吃饭,看我不打你。" 毛毛蹒跚着上前抱住她的腿。 小寒弯腰抱起她,"还有你俩,也一样。不好好吃饭,我让于叔叔揍你们,听到了没。" 小果赶紧点头。 "千岩,当一个好妈妈真是太难了。你说这多多咋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呢,心眼儿多的不像个小孩。"小寒晚上钻进于千岩的房间诉苦:"是不是我给她的安全感太少了。" 于千岩在书桌前扭身看着偏坐在炕头上的小寒说:"你在我见过的最好的妈妈了。" "你做的真的很好了。" 小寒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脸慢慢烫了起来。 "我,好像挺晚的了,我,我睡觉去了。"小寒从炕上下来径直回屋,躺在炕上后心还怦怦直跳。 她发出了极其不雅的嘿笑,怕吵着毛毛,拽起被子盖住脸,露出了脚都没发觉。 黄嫂子不知道咋和家里人商量的,最终决定和王哥一起去上海。 小寒婆婆本来觉得秋荷一个女孩跟着俩大男人跑那么老远,不是很情愿,这会儿听着黄秋花去,那就愿意了。 她见天数着阳历牌,盼着于千岩赶紧放假。 秋荷要是戴上助听器能好点,那搞对象就不用气短了,她还敢挑一挑人家呢。 1975的1月19号,腊月初八。 在东北,在平山村,也没啥喝粥这个讲究,一碗炖鸡蛋羹横扫。 但因着天冷,放养的鸡下蛋也变少了,家里的鸡蛋存量也变得少了,小寒只打了4个鸡蛋。 “下午许村长家杀猪,我去买点肉。”于千岩说。 第135章 包馄饨 “妈妈,你快拆。”多多看着那个硕大的包裹,心情激动,一直催着小寒赶紧拆。 “这是寄了多少东西啊?”小寒看着炕上的大包说。 于千岩拿了剪刀过来:“不少。打开看看吧。” 外面的包裹皮是一整块白布。 这个时节,啥啥都是有用的。这种白布都可以做被子的时候当被里用。 缝棉袄的时候,当里衬也行。 于千岩细心地拆着线,不破坏白布。 他们现在不缺钱,但他们缺票据、缺粮食。 严打的余温尚在,上合村的人让他换东西时小心些,怕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万一告到革委会,就能咬下他一块肉,所以最近他不咋换票买副食品了。 拆分开之后,一大堆东西摊在炕上,感觉铺了一半。 除了铁皮罐头外,有好些个油纸包。一时间不知道要先看哪一个。 小寒拿起一个包装成长方块的油纸包,解开上面系着的白绳,里面是长方块的绿色的绿豆糕。 “小果,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去洗手,回来吃糕点。”小寒对眼巴巴看着的孩子们说。 小果答应一声,小手一挥,牛牛和多多去门后面洗手。那里有脸盆。 他俩洗完,小果帮毛毛洗好,自己再洗了。 小寒看他们洗干净了,每人发了一块。 “毛毛,这东西你估计不能吃,怕糊嗓子。妈妈晚上给你一个人炖个鸡蛋吃好不好?”小寒抱起毛毛说。 毛毛能听得懂了,但她很馋。 扭着身子不同意。 于千岩捏了一块,掰一半,送到她眼前:“你尝尝。” 小寒张嘴接了。 一股清甜的味道,如她所料,非常的干,一口下去,绿豆糕在她嘴里开了花。 但这种感觉甚是奇妙。 “好吃。你也吃。”小寒说。 于千岩掰了一点碎屑放进毛毛嘴里。 毛毛心满意足地吧唧起自己的小嘴。 小寒托着于千岩的手,把另一半送进了他嘴里。 “好吃。”于千岩咽下后笑着说。 有一袋网兜装的板栗。 咋的也有五斤。 光寄这个包裹就得不老少钱。还不算这些东西的价值。 “这是核桃吧?”于千岩拎出一个网兜。 “是哎。秦皇岛也有核桃吗?” 于千岩摇头。 绿豆糕一共有四包,还有两包糖,一包是大白兔,一包是杂拌糖,糖纸闪闪亮亮,特别漂亮,是小寒没见过的。 小寒让三个孩子一人挑了一块。 剩下的就都是罐头了。 种类繁多。 黄花鱼罐头、五香带鱼、金枪鱼罐头、午餐肉罐头、红烧牛肉罐头。每种两盒。 竟然还有一大桶压缩饼干。 难怪这老大一包,还特别沉。 于千岩把这东西直接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推回来的。 多多坐在横梁上,牛牛一路跟着走回来的。 “去写作业吧,今晚咱们吃好吃的。”小寒对牛牛说。 牛牛点头。 “小果,你领着毛毛上后院一趟,请爷奶晚上来吃饭。”小寒对小果说。 小果放学早,回来就把作业写完了。 小果点头,对着爬在炕上的毛毛拍拍手说:“小毛毛,走。” 毛毛咯咯咯地笑起来,刷刷刷就爬到了炕边上。 小寒给她穿好鞋,把她抱下炕。 “走慢点啊。”小寒叮嘱。 “你去洗洗,我收拾。”小寒对于千岩说。 于千岩点头。 小寒把东西一股脑收进箱子里,留下了盒午餐肉罐头,又撬开压缩饼干桶上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五块压缩饼干。 饼干没处搁,找了张以前包桃酥饼留下的包装纸,放在了上面。 走到院子里,刚想冲隔壁喊。 就看见刘知凤正趴在墙头。 “来。”小寒笑着冲她招手。 “唉。”刘知凤笑眉笑眼地答应一声,就想爬墙头。 “你给我从大门进来。”小寒吓了一跳。 刘知凤怀孕了,但她大大咧咧惯了,啥反应没有,家里外头,啥活也不落。 刘知凤乖乖答应一声,从院门外跑了进来。 刘知凤今年也不过20岁的年纪。 “真是小孩子。”小寒笑着说。 “小寒姐,我看于老师拿了那么大一个包裹。”刘知凤夸张地比划了一下,“看来那人还算有诚意,这谢礼也还凑合。” “你胃口还不小呢。”小寒笑她,拉她进了屋子。 “这是啥?”刘知凤被罐头吸引了视线。 这和玻璃瓶的罐头不一样,她就没见过。 “这是罐头,午餐肉的。你拿回去尝尝。这是压缩饼干。部队上吃的,你一次别吃太多,这东西顶饿。”小寒说。 “我不要,这太金贵了。”刘知凤摇头。 “不是你说要给你一个的吗?这咋还反悔了。”小寒笑:“拿着吧。姐答应给你,指定给你。” 小寒把饼干包好,和午餐肉一起塞她怀里。 “小寒姐,你等着。”刘知凤拿着东西跑了。 她像一阵风一样,刮过来,刮出去。 于千岩洗好脸,换好衣服,刚好看见她跑出去。 于千岩一脸无奈。 “晚上吃啥?” “昨天买的骨头还没吃完,再炖点酸菜吧。昨天秀丽拿了点小米来,和大米放一块,煮个二米饭吧。”小寒说。 昨天去买肉去晚了,只买到点大骨头。 村里杀猪不要肉票,今年村里人都不差钱,肉刚分完,马上就被抢光了。 “切个午餐肉罐头,再打开个黄花鱼的。炒个土豆片,也差不多了。”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淘米洗菜。 于千岩去抱柴禾。 一会儿和刘知凤一起进来了。 “小寒姐,我种的芹菜还没长太长,但挺嫩的,你炒点吃。”刘知凤手里抱着一捆水灵灵的小芹菜。 “你还种芹菜了!”小寒接过来,一股芹菜特有的清香味扑鼻而来,清神醒脑,特别好闻。 “嗯,我扣了两棚,都长出来。”刘知凤眼睛闪闪亮。 “知凤真厉害。”小寒夸。 刘知凤脸肉眼可见地红了。她扭捏了一下说:“等过两天我再给你送韭菜。” 说完也不等小寒回答,转身跑了。 “一团孩子气。还挺可爱的。”小寒说。 于千岩笑笑,还有点落寞。 “你也可爱。”小寒不知道搭错了哪根脑回路,顺口夸了于千岩一句。 于千岩竟露出了小果和牛牛被夸奖时,高兴、骄傲交织的表情。 小寒保持面部肌肉不动,低头干活。 他也还是个孩子啊。 小寒公公抱着毛毛,身后跟了一长串孩子。 小芹和小秀也来了。 晚上酸菜炖骨头,芹菜炒土豆片。 午餐肉切成片码放在盘子里,黄花鱼直接开了盖放在桌子上。 “这是啥?”小寒婆婆看着罐头问。 “这是黄花鱼罐头,这个是午餐肉,也是罐头,我拿出来切开了。”小寒解释了一句。 “哪来的啊,小于家里人给寄的?”小寒婆婆听说于千岩拿了一个老大的包裹回来了。 知青们经常会收到包裹单,然后上镇上邮局就能领回来一大包或一小包的东西。 吃穿用都有。村里人都羡慕 的不行。 “罗婶,这是有人寄给小寒的,感谢她帮人家出了主意。”于千岩说:“不是寄给我的。“ “出了啥主意,给你寄这么金贵的东西。”小寒婆婆吃了一惊。 小寒笑了:“随便说了几句,歪打正着了。赶紧吃饭吧。” “这肉可真香,比炒的猪肉还好吃。”罗启山嚼着午餐肉说。 他只舍得夹了一片,咬了半天,也才吃了半块。 于千岩给他倒了杯酒。 小寒给每个孩子夹了一块。 毛毛坐在她怀里,她弄碎后,一小块一小块喂给她。 她现在长了八颗牙了,吃这些不在话下。 吃完饭,小寒给她公婆拿了一盒红烧牛肉罐头一包绿豆糕。 两位老人倒也没有推脱,领着小芹姐妹回家去了。 于千岩打着手电去送。 隔天,小寒公公给送来了一大块五花肉。 “我听秋荷说小于换来白面了,那拿这肉包饺子吧。” “谁家杀猪了。”小寒接过来问。 “前面四海村的。我正好过去办事碰上了,就买了点。” “包,今晚就包,你和妈晚上都来呗。” “拉倒吧,你妈搁家把大碴子粥都整上了,不吃,放明天就糊糊了。” 罗启山背着手走了。 小寒把肉洗干净,切了一块纯瘦肉,开始剁肉馅。剁好了放盆里,再剁剩下的。 直剁到小果放学,于千岩下班,才算是剁好了。 “妈妈,今天吃饺子吗?”牛牛问。 “对。”小寒点头答应。 牛牛欢快地噢了一声,跑出去了。 “他干啥去了。”小寒问小果。 “后院王立家前几天吃饺子了,拿着碗在街上吃,馋我们。估计是找王立说去了。” 小寒笑了下。 在村子里,放个屁都有人听着,转个身的功夫,隔壁村都知道了。 她只求不要太突出,小心行得万年船。 “好多肉馅啊。”于千岩看着剁好的肉说。 “我想着说再包点馄饨,请小何过来吃顿饭。”小寒说。 于千岩眼睛一亮:“行,我来推皮,我劲大。” 小寒和好面,于千岩分出一块,推馄饨皮。 他后面做好的案板,比较大,正适合做面食。 小寒在精肉馅里,加了点葱姜泡的水搅拌,再放上些香菇末,加盐和酱油调味。 调好后,再把切好的酸菜末握干水,加到肉馅里,调了一大盆馅。 弄好后,于千岩也擀好馄饨皮了。 他把面皮切成四块,在案板上摆好,拿刀比划了一下,切成了一块块正方形的馄饨皮。 “你会包吗?”小寒问于千岩。 “我小时候帮我妈妈包过,好久没包了,我试试。”于千岩拿了一张馄饨皮,用筷子夹了点馅放在里面,左手一捏,一个漂亮 的小馄饨就捏好了。 “哇,你好厉害。”小寒赞道:“我试试。” 她试了一个,捏得过扁了。再试一个又只捏在了边缘,不像馄饨了。 于千岩手把手教她:“手要空心的,手指这么用力。” 小寒学了半天,勉强看上去好点了。 “我会了,你去请小何吧。别人家吃过饭了。”小寒说。 于千岩点了点头,领着多多出门了。 小寒包好馄饨,于千岩带何娅娅来了。 多多牵着小何的手,蹦蹦跳跳的。 “章同志。”小何打招呼。 “小何来了,快进来。叫我小寒就行。” 小何笑。 “何阿姨,我有百宝箱,你想不想看?”多多摇着小何的手,仰着小脑袋问。 “好啊。看看小多多的百宝箱。”小何笑着说,被多多给拉进了屋里。 于千岩洗了手,开始擀皮,小寒包饺子。 饺子是蒸的,所以包的个头比较大,很快就包完了一帘子。 于千岩烧火蒸饺子。 小寒烧火煮馄饨。 也没有虾皮也没有紫菜。 于千岩挑了两根最嫩的葱叶切成小葱花,在碗里加点猪油和盐,舀上馄饨汤放进碗里,调好汤底再把煮熟的馄饨舀进碗里,最后洒上葱花,别说,还挺像样子的,猪油的香味是真香。 蒸饺子也好了。 小寒把小果从他屋里叫出来,毛毛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桌子放好,小何坐在炕沿边。 小寒把馄饨给她端过来。 看着这一碗小馄饨,小何一愣。 小寒以为她也是南方人,肯定爱吃馄饨。 “小何是哪里人?”小寒问。 “苏州的。” “那你尝尝看。” 小寒把蒸饺子摆在饭桌中间,给每个孩子的碗里夹了两个。 她抱着毛毛,吹凉了喂她吃。 酸菜馅饺子搭配蒜酱,吃得腻了,再夹一片蒸饺子时,垫在饺子下面的白菜叶,蘸一下蒜酱吃,无敌了。 小何舀了一个馄饨吃进嘴里,又喝了口汤。 “真好吃,我好几年没吃过了。”小何说。 小寒对她是真不了解,随意问:“小何今年回家吗?” 小何摇摇头。 前几年大哥结婚,她妈让她别回家了,回了家只能打地铺。如今,大哥孩子都生了俩,她只怕是连在厅里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过年上这来吃饭。”小寒说:“你家和千岩家挨的近,正好教教我,给你们做点家乡菜吃。” 小何看了于千岩一眼。 于千岩没有看她,只微笑地看着小寒,舀了一个馄饨过去说:“真的挺好吃的,你尝尝。” 小寒碗里有蒜酱。于千岩直接把勺子递了过去。 小寒接过,倒进嘴里吃了。 “是挺鲜的。要是有点紫菜和小虾米就更好了。” 第136章 他抛妻弃子了? "小何,你回来了?锅里给你留饭了。"剪着齐头的女知青对何娅娅说。 "夏同志,我吃过了,我和刘扬说了今晚不回来吃,怎么还给我做饭了。" "于千岩送你回来的,他咋不进来坐啊?"夏月月没接小何的话,望着院外说。 何娅娅悄悄翻了个白眼,进屋子了。 一转眼,学校放寒假,于千岩收拾行李。 主要是装钱。 他把钱卷进被子,再装进尿素袋里。 鼓鼓囊囊的,装了三万块钱。 又拿了一个麻袋,用一床褥子卷好钱塞进去。又装了两万。齐活! 小寒左右看看不太放心,又在外面反方向套了一条袋子,再用麻绳扎紧。 "多亏了这尿素袋,多亏了冷书记种水田。"小寒说。 冷明生怕第一回种稻子收成不好,再加上那会还有武四齐虎视眈眈在侧,他专门去农业局请教了,买了好多肥。 "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吃上大米饭。"于千岩附和。 "那也是你厉害,没有你帮忙买拖拉机,产量哪能有这么高。"小寒夸赞他。 于千岩眉目舒展,嘴角含笑,继续收拾行李。 "煮十五个鸡蛋,当明天的早饭。再买三只鸡,一只现做的,两只封口的,一天吃一只,吃完正好到了。妈上午拿了半袋苹果,路上吃,罐头一样一盒,送给你表哥,这也没啥能拿的出手的。"小寒一样一样打算。 "表哥不缺这些,留着过年吃,孩子们眼巴巴盼了好久了。"于千岩拉住旅行袋的拉链,帮她把散落下来的额发掖到耳后,"你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辛苦了。" "嗯。"小寒认真点头,"你要早一点回来啊。" 于千岩摸了摸她的脸:"抹上灰了。" 小寒微仰着脸乖乖的让他帮忙擦灰。 秋荷收拾好行李,心里有点不安,她除了去沈阳,这是最远的一次出行了,嫂子又不去,忍不住过来说说话。 她在玻璃窗里看见了俩人,想了想转身回自己屋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寒把家里所有的鸡蛋全煮了。又去汽道上买了三只鸡。 "小寒呐,你整这老些鸡蛋,咋吃啊。"黄秋花夫妻穿着厚实的棉袄,外面罩着干净没打补丁的衣服裤子,拎着一个大麻袋。 "你们这老些人,吃两回就没了。"小寒把鸡蛋装进网兜里。 另一只网兜里装着四罐桃罐头。 "我们老大人,没病没灾的,吃这老些罐头干啥。"王哥说。 "吃完拿这当水喝杯。你是到了上海,估计旅店里也没有喝水的碗啥的。有了这个方便。"小寒把网兜拎起来,"有点沉,不能打了吧?" "搁我麻袋里,塞衣服里,衣服软和,不能打。" 黄秋花麻利地解开绑袋子的麻绳。 小寒放了两瓶。 秋荷往自己包里放一瓶。剩下的,黄秋花拎在手上就轻松许了。 孩子们围着大人,不识愁滋味,开心的跑来跑去。 小寒开始往网兜里塞苹果。 黄秋花拦住了:"别塞了,我拿了十好几个,够路上吃了。" 小寒还是塞了三个进去:"你哪来的苹果?" "拿高粱换的,一斤换一斤。我婆婆专门换了十斤。" 小寒点头。 刘知凤拎着一个小竹筐来了。 "黄姐,我炒了点苞米,你带着路上吃。" "唉哟,谢谢知凤。"黄秋花笑着道谢。 刘知凤看见收拾好行囊的几人心生羡慕,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不知许了个什么愿望。 冷明和秦棋也来送行,她带了一包桃酥,一包奶糖。 "这路上啥吃的也不用买了。"王哥说。 冷明开着吉普车送他们去市里火车站。 这是评上优秀大队的奖励之一,可以随时上县里借车开。 小寒站在汽道上看着车慢慢开远,愁绪还没来得及上心头,一辆偏斗摩托车停在她家门口。 "段波?你咋来了?" 小寒抱着毛毛迎出院子。 "来附近办点事,正好过来看看你们。"邱波摘下皮手套,左右看了看:"老于呢,不是放寒假了吗?咋没搁家?" "回上海了。"小寒对毛毛说:"毛毛,叫舅舅。" 毛毛看到陌生人,害羞的把脸藏在妈妈脖子上。 "啥玩愣?他回城了,抛妻弃子了。"邱波愤怒了一下,又怒视着她说:"不是我说你,这日子得好好的过。哪有人像你似的,把那照片明晃晃摆在明处,你就说,谁能受得了。" "你能不能别乌鸦嘴,他就是去上海办事,半拉儿月就回来了。"小寒斜睨了他一眼:"我们日子过得好着呢,你要对我有信心。" 邱波磨牙,正待张口继续教育她,忽的余光看见左边墙头上趴着个脑袋。右边有人端着饭碗站在当院吃。 也不怕呛风。 邱波止住话头,迈开大步朝屋里走去。 小寒赶紧抱着毛毛跟上。 一直锁着的西屋门总算可以开了,小寒把门帘也撩起来,搭在门上,本来打算扫扫地通通风。 邱波望着一览无余的西屋。 "这是千岩的书房。"小寒此地无银的解释了一句。 果然邱波闻声转头看着她。 "审讯的时候,通常嫌疑人这么说话,就是在说谎。" 小寒磨牙:"你这是职业病,请停止你审讯的思维,咱们还能当好朋友。" "行吧,好朋友。" 邱波进了东屋,小寒把毛毛放到炕上,放上了饭桌。 邱波看着毛毛,不让她下地。 "那个小男孩你还养着呢?"邱波不放心,把毛毛拖到面前,掐着她胳肢窝,毛毛就像蹦蹦床一样,不停的跳起来。 小寒帮他倒了杯茶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那是我儿子,叫我一天妈妈,我就养他一天。" "你哪里只是妈妈,你简直就是孩子王。"邱波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收破烂儿能挣点钱,你倒好,竟收孩子了。" "人民公安,你能不能觉悟高点。再说了,人家孩子都是靠自己才过上好日子的,我只不过在路上,随手指了指路。" "可没你觉悟高。"邱波笑了。 小寒塞了一只用碎布拼成的小兔子玩偶给毛毛,她乖乖的坐成一小坨,自己玩了起来。 "那照片是真不能收起来吗?"邱波指着箱子盖上罗建国的照片。 小寒笑着摇头。 "等孩子长大了再拿出来呗。" "他是英雄,应该被人记住。起码被他的孩子记住。" 邱波不说话了专心喝茶。 "老于是个好人,你好好和人家过日子。"邱波苦口婆心语重心长。 小寒只是笑。 再过两年就恢复高考了,她指定要让他上大学去的。那时候一分开,估计就天涯海角不相见了。 "你看你,我就说你两句,咋精气神还没了。只要你不捉妖,老于他指定跟你好,你信我。" "信。" "妈妈。"小果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认识邱波。 "小果,叫邱叔。" "邱叔好。" "应该叫大爷,我比老于大。" "中,那叫大爷。"小寒对小果说。 "大爷。"小果听话。 "好孩子。"邱波答应一声。 叔叔这个称呼很泛泛,陌生人也可以这样称呼,但大爷就不同了,有点沾亲带故的感觉了。 "咋啦?"小寒问小果。 "二婶说今天炖骨头,让你别整饭了,上她家吃去。" 小果刚刚领着牛牛上后院玩,估计碰上秀丽了。 "上我婆婆家凑个热闹去吧!让你尝尝大锅菜。哎,我们村的香酥鸡你还没尝过吧,新鲜出锅的,我请客。" "不大好吧。"邱波犹豫。 "没事,农村人都大方,不说这些。" 小寒喝干咖啡,把杯子洗干净放好。插上后门,小果已经给毛毛穿好鞋,把她抱下地领着手出门了。 锁好屋门,出了院子,小寒插好院子的木门。 一行人往后院走。 因为解救小果的事,村中人大部分都认识他。 再加上武四齐也是他亲手抓的,村民们对他的印象都挺好。 有那外向的还主动打招呼:"邱公安,吃了没。" "没呢。"邱波自然的回应着。 李季丽没有想到邱波能来她家,激动又局促的搓着手:"邱公安来了,快屋里坐。" 小寒公公也迎了出来,把人请进东屋。 "老叔,今年收成咋样?"邱波自然地和老人聊天:"大姨,身子骨还挺好吧。" 小寒婆婆笑着把人让上炕头。 "我今年挺好。邱同志快上炕。" 邱波坐上炕,小寒公公让他脱了鞋坐到炕里,拿一张碎布对起来的小被给他盖住脚。 小寒公公把装着炒瓜子的笸箩放到他手边:"刚炒的瓜子。快尝尝。" 牛牛和多多和小芹姐妹俩一起跑了进来。 "这是大爷。"小果说。 "大爷。"多多大声叫人,牛牛只在嗓子眼里咕哝了声。 "牛牛,小多多,你们放假了吧?" 俩小孩齐齐点头。 "上炕不?"小寒婆婆问。 多多摇头。 "那玩去吧。" 孩子们哗哗啦地跑出院子玩去了。 出了院子男孩一帮人玩在一起,女孩一帮人玩在一起。 小寒买了两只香酥鸡,一只中午吃,一只给邱波带回去。 小寒把鸡撕开,放在盘子里,满满堆了一大平盘。 "大嫂,就这俩菜是不是太寒酸了啊?"李秀丽搅动着酸菜炖大骨头。热汽直冲房顶,酸酸的,香香的味道充满外屋地。 "他平时好的吃的多,偶尔吃点农村饭,估计也挺好,再说了。不是还有这嘛。" 小寒捡了一小块肉塞进李秀丽嘴里。 "且还没吃呢。"李秀丽笑嗔着。 "没事,这老些呢,够吃了。" 虽然只有一锅大锅菜,但邱波吃的挺开怀。 他妈不会积酸菜,他家很少吃,但东北人的基因里肯定有酸菜。 这会吃着大铁炖出来的酸菜,那是赞不绝口。 和建军聊的也挺开心。 建军的八辈祖宗,他媳妇家的八辈祖宗都被问的个底掉,也只知道了他妈是教授,他爸在省委上班。 至于是看大门还是书记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只讲些抓罪犯时路过的地方的风土人情就把一屋子人给唬住了。 "真有这样事?" "还有这种地方?" 聊得很是热切。 虽说这会还没有喝酒不开车的规定,但小寒也没让他多喝。 "冬天风邪,喝了酒再吃了风。等小于回来,你再来,咱爷仨喝。"小寒公公说。 "中。"邱波答应。 "这个带给叔叔阿姨尝尝。"小寒把装在礼品袋里的香酥鸡递给邱波。 "这个袋子好看。"邱诐接过袋子:"谢了。" 没两天.平山村就接到了一笔大订单。锦城市公安局釆购326只香酥鸡,发给干警当过年年货。 这是后话。 小寒婆婆费了大劲儿把她男人推上炕。 "不能喝,喝这老些干啥!" "小于能回来吧?"小寒公公口齿不清的说。 小寒婆泪瞬时就下来了。 人家挣工资,得工分,养活和他没有一丝关系的一大帮人,搁谁愿意呢。 今天借壁吴老太太笑话她:那个知青挠道子了吧。 跑了的意思。 她无言以对。 火车上的五人组正在啃苹果。 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在黄昏里回荡,村庄由远变近,又慢慢远去。 忽的,一间靠着铁轨不远的房屋映入眼帘。 一只引人垂涎的鸡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不是咱村香酥鸡的牌牌吗?"黄秋花激动地站了起来,手朝外指,让大家看仔细。 众人赶紧看向外面。 这个广告画是画在外墙上的。 于千岩趴在车窗上,仔细看着那画,嘴角噙笑。 沈毅看着于千岩,心中暗叹:"这章小寒要不是有小孩,俩人也是郎才女貌。 转头看向秋荷。 又叹一回。 这么好的姑娘,咋遇了那么难缠的一家人呢。 说起来还是自己好,一个人,女人嫁给他,一来就当家。 "你叹啥呢,这一路光听你叹气了。"于千岩看完了画才回来说沈毅。 "没叹啥,我叹啥呀。我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自在。"沈毅咬了口苹果。 "沈经理你有相好的没有?"黄秋花逗他。 "黄大姐,你说啥呢。"沈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行得正,坐的端,不正经的事从来不干。我就一根人。" "我不信。你这千灵百怪,死的都能说活,没个喜欢的姑娘,骗人。" "我的好大姐,我还要正经找对象呢,你可别瞎传啊。"沈毅都要头抢地了。 秋荷被逗得直笑。 她捂着嘴,笑声闷在了嗓子里。 "那你咋不找?" "谁能看上我啊,坐过牢,快30了,没有父母帮衬,哪家好姑娘愿意跟我啊。" "你那事我听小寒说过,不怪你。"黄秋花眼珠转了一转,笑着说:"要我说,这合适的人选啊,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137章 游逛 闻听此话的沈毅,吭吭吭的咳嗽了起来。 “苹果汁水太多了是吧?”于千岩无奈地看着他,脸色有点严肃,他不太赞同黄秋花的拉郎配。 如果两人互相喜欢,日久生情,他没有意见。但是生硬的往一块套,而且听着好像只要沈毅点头,秋荷就会立刻同意一样。 秋荷原本铺满脸上的笑意,如潮水一般褪去,她略僵硬地慢慢低下头。 沈毅心抽抽了一下,有点疼。 气氛一下子凉了下来,黄秋花自觉说错了话,但又不知道错在哪里,脸上也有些讪讪的。 于千岩起身上厕所,沈毅抓了抓脑袋也跟上了。 “老于,我可没有看低秋荷啊,你别给我下脸子啊。”沈毅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强硬的话,说出来却期期艾艾的。 于千岩没搭理他。 沈毅心中不服,他还啥也没干,先成大兄哥的仇人了。 他也没觉得这关系有何不妥,如何会冒出这个想法。 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大人孩子都有点不适应。 小小的毛毛,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往于千岩的屋子跑了无数遍。 临睡前,瞪着黑葡萄一样的小眼睛对着她妈妈,嗯嗯嗯地说着婴儿语。 “于叔叔回上海了,带你老姑去看耳朵了。过年前就回来了。”小寒认真地讲给她听,但也挡不住她爬到妈妈怀里,扯着身子要去于千岩屋子。 被小寒暴力制止了。 脱光了她的衣服,把她塞进被窝,被角压得牢牢的。 “罗毛毛,你给我赶紧睡觉,不然小心我揍你。”小寒撂下狠话。 她发现了,带孩子,不暴力点根本不行。 毛毛以为妈妈在和她玩,嘿嘿笑着,暂时忘了要去找于千岩的事。 多多懂事多了,但也蔫了吧唧的。 老姑不在,她搬过来和妈妈睡。 乖乖地躺好睡觉,连她每天雷打不动要玩一会儿的百宝箱都不玩了。 小寒拉灯绳关了灯。 屋子里一片黑暗。 她翻来覆去地在炕上烙饼。 第二天早上打着长长的哈欠爬起了床。 抓了把米,洗了两个土豆扔进去一块煮。 抱来柴禾,坐在灶炕边烧火。 等到灶坑里开始倒烟,整个外屋地变得烟雾缭绕时,小寒才反应过来。 她哐哐哐地咳嗽着,掀开锅盖去搅粥。 有点过于稠了,成了棉花倒了。 她不经意往门外一看。 门框上,从高到低排了一排脑袋。 个个都露出担忧地神色看着她。 小寒拍了拍脑门。 把饭舀出来,再把土豆挑出来,剥了皮,拌上蘑菇酱,再撕点葱叶丢进去。 “今天早上先凑合凑合,一会儿妈妈去买鸡蛋,晚上炖鸡蛋吃。”小寒努力微笑。 小果点点头,先把毛毛抱进门槛里,然后接过小寒拌好的土豆,端到东屋。 一看炕桌还没放,和牛牛合力把炕桌放好。 小寒已经端了粥进来了。 她把粥舀好,让孩子们吃,她开始喂毛毛。 孩子们吃完,她再把剩下的全部吃掉。 多多的碗底也毫不犹豫地吃进去了。 这放在从前,那是听着都要恶心的程度,现在吃起来一点压力也没有。 洗完碗,收拾屋子。 小果带着牛牛写作业,多多看着毛毛。 小寒收拾完屋子,拿着大扫帚扫院子。 那一堆粪,今天没有变化。 把垃圾全部扫到粪堆上。 回屋洗干净了手,直接上了炕。 炕上暖暖和和的,正适合猫冬。 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感觉炕硬的硌的屁股里的骨头疼。 她下了炕,把放在于千岩屋里的收音机搬了出来,拧开听节目。 现在是新闻和报纸摘要,播着全国各地的新闻。 里面女播音员用字正腔圆的声音播着要加强知青工作的精神指示。 安抚想要回城的知青,告诉他们要珍惜现在的生活,在广大的农村发光发热。 小寒立马下地,关了收音机。 “走,咱们上你奶家玩去。”小寒招呼孩子。 小果无语。 “妈妈,你规定我今天写的作业还没定完呢,那本书,我今天还一页没看呢。” “没事,这一天老长呢,下午回来再看。” 小寒给毛毛穿好衣服,抱上她出门。 小果在后面插好后门,锁上前门。 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往后院去了。 年关将至,这会儿大家都开始拆洗被褥,整治菜窖。 菜窖里的白菜,要经常把烂菜帮掰下来,或是喂鸡,或是喂猪,如果不弄,那这颗菜,基本上几天就能烂完。 “大嫂来了。”正在大盆里奋力搓被单被里的李秀丽打招呼。 “搁家实在没意思。妈呢?”小寒放下毛毛,毛毛拉着小果的手,跟着他们进屋去了。 “搁家呢,今儿天头好,拆被子呢,大嫂你不拆吗?” “秋荷走前都整好了。”小寒搬了个小板凳坐她旁边。 这话要是搁以前,李秀丽那火得冒三丈,但现在她是一点也不生气。 手指缝比稻田水线还宽的大嫂,一个月不知道给她婆婆多少钱。 秋荷还给她婆婆10块钱。 这半年来,家里就没短过荤油,半个月咋也整点肉吃。 大嫂还三不五时的往这送各种吃食。 “我还说,今天我这整好了,明天给你拆洗拆洗呢。”李秋丽说。 “不用,你自己都忙死了,还管我。”小寒摇头。 她在黄亦然那不用布票买了好几块做被里的衬布。 她回来后让秋荷缝了被罩和褥子罩。 被罩一面是花布,一面是白布。褥子罩子也一样。 就连小果屋子里的炕被也套了罩子,只不过炕被太大,中间又缝了几道大针脚的线,起一个固定的作用。 这样每个月只需要卸被罩洗就行,非常简单。 再加上,每个人每天都得洗脸洗脚。一个礼拜,必须洗一次澡。 天暖和的时候,在家里烧了热水,在大盆里洗,天冷了,就上镇上的澡堂子里去洗。 被罩也不是太脏。 坐在太阳地里,听着有节奏的衣服在搓衣板上的摩擦声,小寒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大嫂来了。”建军把毛驴车停在院外,往院里抱尿素袋。 “这装的啥?” “鸡毛,才收回来的。“建军回答。 “大嫂中午就搁这吃吧,你们几个人也趁不住回去烧火。“李秀丽说。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小寒笑了。 “中,可以。”李秀丽笑了,“建军你上鸡场去买点鸡蛋呗,要是没有,你上老韩家看看,家里没鸡蛋了。” “中。”建军舀了一水舀子热水倒进洗衣盆里,从边上撩点水洗了洗手。 “也帮我带20个。”小寒掏了5毛钱给建军。 “不用给钱了啊。”李秀丽说。 “那哪成,天长地久过日子的,亲兄弟明算账,走得长。”小寒站起来把钱塞建军兜里。 建军憨笑了 一声,拎上筐出门去了。 小寒婆婆坐在窗户根下,听着她们说话。 手上剪着松紧带。 中午炸的鸡蛋酱,搭配挂面。 “哪来的挂面啊?”小寒看着纸包的挂面挺惊讶,淡黄的纸包,上面印着和平挂面,四个大大的红字。 “拿苞米换的。5斤苞米换一斤挂面。” “我都没听着有人来换啊。” “可能正好你上市里去了吧。下回再来我帮你换点。” “行,你帮我换上十斤。这玩意好,省事。” “这面好吃。”李秀丽说。 小寒点头。 小寒吃了一小碗就饱了,舀了碗面汤喝。 面汤里有咸味,还挺好喝。 孩子们也都吃的少。 “你咋吃这么少,我煮了这老些。”小寒婆婆说。 “不咋的饿。”小寒说:“不用管他们,天凉不好消息,少吃点省着得病。” 小寒婆婆端着半盆面条说:“老罗,你加点。” 小寒公公伸过二大碗,她婆婆给他夹了两筷子,堆满了一碗。 她又给建军和李秀丽各分了点,最后剩了几根,连汤带水倒进了自己碗里。 孩子们玩完了,就想跑出去玩。 小果给每人发了一块糖,把人拘到李秀丽的屋子里,给他们讲故事去了。 妈妈说,刚吃完饭就往外跑容易呛风,要是弟弟妹妹们生病了,妈妈指定手忙脚乱,说不定还得偷偷抹眼泪。 小寒婆婆看着孩子们进了西屋,小声说:“别说,小果是真懂事,不过就大了一岁,小大人似的。” “大嫂好福气,虽说吃几年饭,但等个十来年就能孝顺你了。” 小寒笑。 孩子懂事,不过是因为环境不安全,哪个孩子不想无忧无虑地想生气就生气,想开心就开心,不当个懂事的孩子。 第二天,小寒又带着孩子们上黄艳秋家游逛了一天。 黄艳秋家人口少,两个孩子,算上老人,统共四口人,可以说得上是冷清。 大儿子比小果大一岁,小儿子和多多差不多。虽然说兄弟俩能一起玩,但有同龄人能来找他们玩,还是挺高兴。 老大年纪大,领着小果他们在院子里玩。 他还挺细心,还准备了个石板,让他弟弟带着多多和毛毛玩过家家。 男孩子们则玩抓坏人的游戏。 吵吵嚷嚷,院子很快热闹了起来。 黄艳秋很忙碌,缝纫机踩到飞起。 小寒帮她锁边。 这个活比较简单,她学了几回,练了一片布就上手了。 “于老师真是个好人啊,还能想着给秋荷看看耳朵,你不知道,你婆婆啊,见天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黄艳秋婆婆看着玩的满头大汗的孙子,心里高兴,她们家平常除了来做衣服的人,少有人来串门,主要是早些年来串门的,都让她骂跑了。 她是生怕别人是来说亲的。 “中午就搁这吃饭啊。我前儿个上前头老曹家买了点猪血,今天给你炖猪血吃。”黄艳秋婆婆也不等她回话,继续说。 “我妈炖的猪血,特别好吃。小寒你一定尝尝。” “婶子,那我可就厚着脸皮坐下了啊。”小寒笑了。 “婶子都怕请不来你,都不知道你这么个随和人,要是早知道,我早让艳秋把你请回来了。”黄艳秋婆婆说完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她要掂对几个菜,光炖猪血可不够。 中午的菜摆上桌,吓了小寒一跳。 “婶了,这过年了啊。”小寒说。 用铝饭盒炖的猪血,一点腥臭味也没有,颜色也不那么红,看着色香味俱全。 另一个饭盒里,是蒸肉片。一片片薄薄的肉片,整齐地码放在饭盒里,旁边还有一个小饭碗,里面是蒜酱。 酸菜炒粉条。 酸菜少些,粉条多些。 炒土豆丝。土豆丝切得很细,切都很均匀,这刀功可真厉害。 还有一盘韭菜炒鸡蛋。 “也不知道你爱吃啥,就胡乱做点,到这了别端着,得意啥吃啥啊。”黄艳秋婆婆又从外屋地端进来了碗炖鸡蛋。 “小秋说你养孩子养的精细,也没啥好玩意,就蒸了碗鸡蛋,让毛毛尝尝。” “婶子,你这也太客气了。你这样,我以后不敢来了。” “你直管来。知道你啥样人了,你不来,我让小秋上门请你去。”黄艳秋婆婆笑道:“白当半天小工,手都扎破好几个洞,可不得补补。” 黄艳秋笑着点头说:“吃饱了,下午接茬干。” 几个人都笑了。 吃完饭,小果给大家发糖,给他们讲故事哄睡觉。 东屋基本上算是黄艳秋的工作间了,长长的屋子,只盘了半铺炕,另一边摆着缝纫机,长长的工作板,上面放着笔、尺、剪刀这些。 孩子们被黄艳秋婆婆带去西屋了。 “你过年做不做新衣服呀?”黄艳秋问小寒。 “今年不做了。千岩说看看从上海那边给孩子们买几件,过年穿。大人就不做了。”小寒说。 “从上海买?”黄艳秋对这个很敏感。 “嗯,等买回来,我拿过来给你看。大城市来的,应该洋气。” “那指定啊。”黄艳秋低头走了一会儿线说:“小寒,谢谢你。” “哦哟,这么客气,那我明天还得来吃一顿。” “来吧,我让我婆婆给你包酸菜馅饺子。” “可别了,白面留着过年吃吧。”小寒赶紧摆手拒绝。 “白面换的多,有个来做衣服的,直接给的面,不缺这个。我们人口少,过年也吃不了几个。你来吧,人多热闹点。”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别客气,你来了,说真的,我婆婆高兴。我们家平常死气沉沉的。” “那我准保能让这里活起来,这我在行。” 小寒第二天拿了点板栗上黄艳秋家了。 她公公趁她出门前来了,帮她收拾地窖里的菜。 “爸,钥匙给你,你走前儿给我锁上。”小寒锁好门,给他公公一把钥匙。 “你去吧,我收拾完菜窖就走了。”小寒公公摆手。 小寒领着大部队走了。 小果背上了他的书包。 他有个直觉,作业怕要写不完。 第138章 原来人自在,是因为肚中有乾坤啊 同样是酸菜肉馅,同样是白面包的饺子。 黄艳秋婆婆包出来的,就分外好吃。 “婶子,你这是咋拌的馅,这也太好吃了。”小寒吃了一个后,赞不绝口。 这两天不太好的胃口,在这里都开了。 孩子们也吃得满嘴流油。 小寒喂毛毛吃了一个饺子,再喂她吃炖鸡蛋羹。 这鸡蛋羹也炖的好,细细嫩嫩,淡黄色,闻着一股蛋香和香油的香味,毛毛一口接着一口吃。看得多多直咽口水,小寒喂了她一口。 她们家的伙食胜在有油、有肉。主打就是一个食材丰富。但是做的饭要论起味道来,那比起黄艳秋婆婆,可就差得远了。 按做饭好吃程度排名,于千岩大于她,秋荷大于于千岩。 但秋荷的手艺和黄艳秋婆婆比起来,那就是泰山脚下和山顶的差距。 小寒都要汗颜了,她不敢想自家的那些东西让黄艳秋婆婆来做,得做出多少人间美味。东西在她家,都没有体现自身价值的机会。 她都能想到小果他们长大后会说:“我在家吃饭少,那是有原因的。” “我就随便拌的,不都这个味儿嘛。可能就作料加的多了点。”黄艳秋婆婆笑起来,“你这张小嘴啊,就是会说话。我可盯着你呢,你要吃的少了,我可不让。” 黄艳秋看着这眉眼舒展,温声细语说话的婆婆,心里发酸。 这几年,她婆婆时时都像竖起满身刺的刺猬,见了人就恨不得上前去扎一下。 她都忘了,刚结婚的时候,她婆婆也是这样和她说话的,而不是她男人去了之后,见天对她冷嘲热讽的样子。 “婶子,等日后我发达了,我指定投钱给你开个饭馆。不求别的,就求能让我天天吃上这好吃的。” “这会儿子可不兴干这个。”黄艳秋婆婆摇头,“不瞒你说,我爷那辈,我们家在城里大酒楼里给人掌大勺的。后面都改成国营的了,这手艺也就都撂下了。” “原来还是家学渊源啊,难怪这味道这么好。”小寒感叹。 “啥渊源啊,老一辈子可死脑筋了,这玩意也整个传男不传女。但是到了我婆婆这一辈,她哥兄弟,十好几个,手把手都教不会,我婆婆就趁着给人家擦锅台,洗个菜,递个家伙事儿的功夫,就都学会了。”黄艳秋插了一嘴,“我婆婆还会做好些个大菜呢,就是这会儿东西不好买,做不成。票太难整,有钱也不行。” 黄艳秋婆婆随着这话陷入了回忆。 “我爷看我兄弟们实在提拉不起来,最后偷偷教了我不少。唉,学会了也白搭。” “不能白搭,指定能有用。”小寒肯定地说,“等我小果娶媳妇的时候,我在村里摆大席,到时候请您给我掌勺。” “到那会儿我道都走不动了。”黄艳秋婆婆笑着轻拍了拍小寒的胳膊。 “那不会,你还年轻着呢。”小寒郑重地说:“说好了,到时候可指望着婶子了。” 黄艳秋婆婆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飞进花白的鬓角里。 “哎,锁边小工,明天早点来啊。”黄艳秋对要回家去的小寒说。 小寒一愣神,今天就连晚饭都是搁这吃的,虽说吃的高粱米饭,白菜炖粉条,但是这都是粮食啊。如果她们不搁这吃,说不定人家都不整菜了,只吃葱蘸酱。 谁家能禁住这么让外人吃,还不是亲戚。 “我明天再来一天,你们家后天就得上大队借粮去了。你挨不挨笑话不知道,我准挨笑话,那老罗家的大儿媳妇,带着一堆孩子,把人家老董家刚分的粮给吃没了。我们得成蝗虫大队了。” 黄艳秋婆婆哈哈大笑。 “啥就蝗虫大队,你们加起来还没有一个半人呢,你还就吃那一小口,能吃多少。来,明天早上早点来,婶给你整苞米面糊糊吃,保准你没吃过。” “真不来了,真不来了。”小寒连连摆手,她脸皮一般时候挺厚,但这不是一般时候。 “那可不行啊,你不来,没人给我锁边啊。”黄艳秋一摊手。 “你看看,这要没你,小秋接的活都干不完,你可不能撂挑子。”黄艳秋婆婆往严重里说。 婆媳俩都十分真诚。 “章姨,你来吧。”黄艳秋大儿子董超强用棉袄袖子擦了擦鼻涕,眼巴巴地看着她。 他身后小果、牛牛也都热切地看着她。董家老二拉着多多,还在那玩着呢。 小寒走后,黄艳秋婆婆不解地对黄艳秋说:“她咋还说自己个儿是老罗家大儿媳妇啊?” “你没上过她家不知道,她家东屋箱盖上还摆着罗建国的照片呢。”黄艳秋熨烫着今天刚做好的衣服。 黄艳秋婆婆吃了一惊,随即又笑了。 她嘟囔了句。黄艳秋半夜躺在炕上才想明白,那句话是:“活得自在了真好。” 小寒第二天一大早厚着脸皮,又去了,全家总动员。连同小猫一起。 小猫长大了些,已经到处跑,开始抓老鼠了。 今天看大家出门,它就不出门了,跟在多多身边。 小寒拿了两瓶桃罐头,把刚买的鸡蛋也都拿上了。 供销社主任媳妇刘素娜请于千岩帮她姐家儿子补物理和数学。每天中午午休的时候补。 她姐家的小姑子在沈阳一家罐头厂上班,厂里拿了好些桃罐头抵工资,也给她大姐家送了两箱。 一箱16瓶。 她姐直接给于千岩拿了一箱。 吃完早饭,小寒抢到了洗碗的活。 苞米面糊糊里面打了鸡蛋,有淡淡的甜味,应该是新磨的。搭配黄艳秋婆婆腌制的萝卜片,特别好吃。 萝卜片有白萝卜,还有胡萝卜,再切点香菜根。红红绿绿,看着就清爽好吃。 黄艳秋婆婆在屋子放了一个木盒子,里面装了点土,种了点香菜。长势还挺好。 日子只要想过,就能过得好。 黄艳秋婆婆给她烧火温水,她直接在大锅里洗。 小果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了。 真正意义上,只有小果在村子孩子堆里混得开。 那会儿爷爷不能两头顾,一下地,他就满村跑着玩,东家吃个洋柿子,西家摘根黄瓜,也能混个水饱。 牛牛是去年才回村,和孩子们都不大熟。董家两个呢,单纯因为没了爹,老是被大孩子欺负,就和村里的孩子玩的少。 这会儿小果带队,挨家挨户叫人出来玩。从董家开始,一直叫到这条街口。就连前院都不落下,叫几声,后门一开,小子们就窜出来了。 谁家有同龄孩子,他门清着呢。 队伍越壮越大,浩浩荡荡地往河边去了,冰冻结实了,能滑冰了。孩子们也不嫌冷,鼻涕流老长,用力一吸就吸回去,接茬玩。 多多腿短,董老二的也不长,两人被哥哥们强行留下,只能在家里继续玩过家家,小猫也不去抓耗子了,跟着她俩来回转悠。 毛毛在短炕上爬来爬去,又沿着窗台走来走去,看着院子里的姐姐和哥哥,偶尔还朝小猫招手,让小猫来,只是语焉不详,猫也听不懂。 “你别说,这洗碗收拾屋子这活,小寒你干的挺立整。”黄艳秋婆婆赞道。 小寒笑纳了,她现在就这一个优点了。 炕烧的热,地上也不大冷,今天太阳好,晒到炕上,看着就暖洋洋的。 小寒开始锁边。 “小寒姐。你搁这呢吗?”王二妞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小寒放下布,站起来往窗户外面看。 二妞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站在门口。 小寒走出屋门,冲她招手:“我搁这呢,你快进来。” 二妞有点踌躇。 “院里没狗,你进来吧。” 王二妞抿了一下嘴,还是进来了。 黄艳秋一脚踩脱了缝纫机的踏板,打了一根针。 她却一点都不恼,甚至是带着点愉悦地换了根针,继续踩。 “婶搁家呢。”二妞进来和黄艳秋婆婆打招呼,有点小紧张。 她妈经常在家里说这董老太太刁。 “二妞来了,快进来,屋里暖和。”黄艳秋婆婆笑着让。 二妞点点头,跟着小寒进了东屋。 “秋姐。”二妞也不知道该咋叫人,就按照叫小寒一样称呼了。 “欸。”黄艳秋笑着答应,“快上炕头,我这有点忙,让小寒招呼你。小寒你给她倒碗水,外屋地碗橱里有白糖,你搁点。” “中。”小寒把二妞让在炕头上,给她倒了碗白糖水。 再进来时,二妞已经和黄艳秋聊起来了。 黄艳秋婆婆放了个炕桌,小寒把水放在炕桌上。 “小寒姐,我想绣个香包,你帮我画个花样呗。”二妞说了正事。 要不是这个由头,她也不敢上黄艳秋家来啊。 虽说她现在给人做衣服,也有人上她家来了。但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是不敢和她往来,人人都说她名声不好,好像和她待一起时间长了,大姑娘就嫁不出去了,小媳妇也会被看不起。 “啥样式的香包啊?”小寒坐到炕桌另一边,拿起布继续锁边问。 “就做个小桶,上面拿绳一抽紧。我夏天晒了点干花,有点香味,我想做个,留着过年戴。”二妞拿了一块长布条出来。 是白色的平绒,看着挺厚实,做出来肯定挺括。 “你想要啥样的?要花还是小动物?”小寒边干活边问。 她现在已经能锁得很好了。 黄艳秋婆婆拿着要锁边的布去了西屋。 “我也不知道。”二妞摇头。 “这不冬天了吗?不有那个戏词,叫踏雪寻梅啥的,你要不给她画个梅花吧。”黄艳秋停下机器,换线。 “你过年戴的话,这个还真应景。”小寒看着她准备的布块说:“这布绣点红梅,应该能好看,你等着,我回家拿纸笔。” “我跟你一块去。” “行。” 小寒领着二妞回了趟家,她公公从菜窖里上来。 “罗大爷。”二妞打招呼。 二妞人小辈份大,和小寒是一辈。 小寒公公嗯了一声,盖好菜窖。 再把刚摘下来的菜帮子捡进土篮子里,拿回家喂鸡。 小寒拿了纸笔,锁好门,又去了黄艳秋家。 她趴在桌上画画。 她画了两幅。 一幅就是踏雪寻梅,体现了一个踏字。 一片白白的雪地上,有一串由大到小的脚印。前面是一片梅林。还有片片雪花飘落。 另一幅就是局部写意,画了一支梅花。 点点红梅怒放,生命张力十足。 “可真好看啊。”黄艳秋不知道啥时候凑了过来,小寒用彩铅给最后一朵梅花上完色,她才出声夸奖。 二妞连连点头。 “就这一支梅,能不能给我绣到衣服上啊?”黄艳秋问二妞。 “绣哪?” “这件。这件布衫有点发白,我本来觉得有点单调,要是在左胸口这边缝一支这个梅花,可多好看。”黄艳秋说。 小寒看着那件衣服,也是一件薄呢子衣服,有点发乳黄色。 她只是个小小的画插画的,并不是服装设计师。二次元里的服装和现实中它是两回事啊。 她询问了黄艳秋想要的大小和绣的位置,又重新画了三张。 小寒觉得画在衣服上,如果画枯枝不一定好看,于是她画了细枝,三朵红梅。 又画了三朵粉色的梅花。 黄艳秋和王二妞两人连连惊叹,把黄艳秋婆婆给惊过来了,她站在炕边看着小寒画画,唇边绽笑。 原来人自在,是因为肚中有乾坤啊。 黄艳秋两种都喜欢,王二妞的那张图她也喜欢。 小寒又按照她要的尺寸,重新给她画了。 毕竟别人的衣服,未经人同意,给人家绣上花,不知道人家乐意不乐意。但黄艳秋心里有着一团火,都是做衣服的,凭啥人家大老远的跑过来给她做,她得有点东西和别人不一样才行。 “秋姐,我先绣,我绣好了,你再看看哪个图好看,咱俩这布差不多。“王二妞年龄虽小,但非常懂事。 在村子里,一大家子孩子中长大的,大都懂事。 王二妞先是拿了张白纸,把花样描下来,再描到布上,然后拿一个竹绷子,把布绷起来,穿针引线,开始绣花。 她手巧技术高,一上午的功夫,就绣成了一幅小图。是那幅梅花。 梅花颜色鲜艳,花瓣立体,虽说看起来就像真的有点夸张,但是绣在这块布上,真挺好看。 说是绣,其实是拿非常细小的针,一针挨一针缝起来的。 小寒不懂这是啥技法。 座钟当当当开始敲起来,声音清脆,还带着颤音。 “12点了。我得回家了。小寒姐,我下午再来。”王二妞赶紧下地。 小寒放下锁好的边,起身送她。 “二妞啊,我让超强让你家告诉你妈了,你中午搁我这吃饭。大冷寒天的,别来回跑了。”黄艳秋婆婆端 了一盆苞米面饼子进来了,一面金黄色,喧乎乎的,另一面是硬硬的壳,看着就脆,“饭都做好了。” 小寒和二妞不约而同咽了口口水。 一定是早上吃的糊糊不顶饿,一定是的。 第139章 大队卖鸡 “这是老黄瓜汤?可真鲜亮啊。婶,你咋还有这啊?”小寒吃着大饼子,喝着黄瓜汤,心情美丽。 老黄瓜是黄瓜长得老了,皮都成了坚硬的黄色的时候,再摘下来。 一般都是摘下来就熬汤喝了,或者包饺子吃了。没有白面,就拿苞米面包。 “今年点的种子多了,黄瓜也结的多。最后拉架的时候,摘了得有三土篮。根本吃不了。我就把老黄瓜和萝卜一堆儿拿土埋地窖里了。今早上我拿萝卜去,看着还没坏,你吃着和新摘的也差不离是不是?” “是,新鲜着呢。我明年也这样留点,这大雪寒天的,能吃上一口这,可不错。婶你就是有招。” “那快多吃点。”黄艳秋婆婆笑。 大饼子里掺合了白面,口感细腻,甜香甜香的,却不掩盖玉米面的味道,好像中和并升华了。饼子底下的壳,脆硬脆硬的,揭下来,咬一下,咔嚓一声,吃在嘴里,越嚼越香。 老黄瓜汤特别鲜,她家刚入秋喝的新鲜的葫芦片汤都没这个鲜。 还有一盘蘸酱菜,碟子里放着切好的香菜段,小嫩辣椒,嫩菠菜,大葱白,搭配鸡蛋酱。 小寒用辣椒蘸酱,辣椒不辣,有点青菜特有那种,呃,青菜味,没长大的辣椒,蘸上鸡蛋酱,真是太好吃了。 “小寒你就吃一个饼太少了,再吃一块。”黄艳秋婆婆说。 “我够了,这汤好喝,我多喝两碗。这两天吃得太好了,我得少吃点,婶你看,我肚子都鼓起来了。” “这是个啥说法,胖点多好。怕啥。”黄艳秋婆婆不能理解。 “太胖了不好看,也不健康。” 黄艳秋抚了抚自己的小肚子,这半年生活好了,她开始放开了吃,每顿饭不吃到嗓子眼都不罢休。感觉这小肚子越来越鼓了,晚上解开裤腰带一看,肚子好像被分成了两截,再加上生了俩孩子,下面肚子上全是纹,真不好看。 她把正想吃的第四块饼放回了盆里。 “二妞,你还是小孩,还得长个子,你多吃点,婶烙的多。” 二妞猛点头,这饼子是她这十三年吃过的最好吃的烙大饼子了。她可得多吃点。 在黄艳秋家又待了两天,那件衣服上的梅花,二妞给她绣好了。 拆下绷子,黄艳秋用烙铁把衣服熨平。 她脱了厚棉袄,只穿着线衣把这件新做好的外套穿在身上。 这件衣服样式有点超前,不是传统的宽布衫,而是合身的剪裁,有点像小寒春天穿的大西装,肩膀处还垫了一点肩,整件衣服非常笔挺,那三朵梅花绽放在胸前,有点画龙点晴的意思,非常好看。 小寒特意调整了颜色,和衣服色调相融,不扎眼,却非常精致。 袖子是正常的袖口,小寒建议她可以在袖口处加个带子,稍微收紧些,这样就把这件非常正式的衣服,变得活泼了一些。不那么古板了。 “这样已经挺好看了。”黄艳秋照着她家放在箱盖上的那面镜子,“我另外再做一件你说的那样的。有人送了布,说做成啥样让我定,我正好试试。” “行。不过这样确实是挺好看的。”小寒点头。 “秋姐,真好看。”王二妞也站在旁边夸赞。 “嗯,这花绣的真好看。”黄艳秋笑着摸着胸前的梅花。 “不是,不是。”二扭摆手:“是秋姐你穿这衣服真好看,衣服好看,你也好看。” 黄艳秋笑了。 这件衣服她都舍不得给人家了。 不过这一炮指定能打响。她有信心,这件衣服的厚度,脱了棉袄,能从四月穿到六月初,光靠这一个样式,她就够吃了。 “这件衣服,手工费我要多收五毛钱,到时候给你俩分钱啊。” “不用了,不用了。”小寒摆手。 二妞也不要。 “那不行,该啥是啥。”黄艳秋脱下衣服,用一个木片做成的衣服挂,挂在墙上的长钉子上。 “二妞,我以后再接了衣服,人家要绣的,都让你给绣,一件给你三毛钱你看行不?” “中。”二妞愣了一下赶紧点头。 她妈说她挣的钱都给她攒着,以后当嫁妆。那她这嫁人的时候,指定能带着好多钱。 她都没发现,自从入了冬,缠皮筋挣钱的活,都让嫂子们抢了。 “一件衣服也给你三毛,不能白用你的画。”黄艳秋笑着对小寒说。 “你实在要给,那顶伙食费吧。”小寒眼睛一亮:“不接受拒绝,我们家要来的人多,我带口粮。” “我是这意思嘛。”黄艳秋拍她:“我嫌弃你了么,来就来呗,谁说要你的口粮了。” “你拿这口粮可太费了,因为这栗子,我得炖只鸡。你下回还是别带了。”黄艳秋婆婆拎了只鸡进来了。 “婶,你这太夸张了,你要这样,我立刻家去了。”小寒吃了一惊。 “大队要把鸡场的鸡全卖了,得有一千来只,本村人买便宜,花不了几块钱。不是为你啊,小秋忙乎了这一大年了,也该补补,还有我的孙子们呢。”黄艳秋婆婆笑着说:“我还找了几样中药,搁里头又好吃还补气,你真不吃?” “吃。”小寒觉得骨气不是用在这个时候的。 全屋的人都笑了。 “小寒姐,小寒姐。”刘知凤站在街门口叫。 小寒走到屋门口说:“知凤,快进来,院里没狗。” 知凤倒是不扭捏,直接进来了。 “你要干啥去,咋还挎着筐?”小寒问她。 “来找你的。你这几天都不搁家,问了罗叔才知道你往这边来了。”刘知凤进了屋打招呼:“婶子,我是吴文义家的大儿媳妇,我叫刘知凤,你喊我知凤就中。”刘知凤快人快语,“艳秋姐。” “快进来,可是好孩子,长得真俊。”黄艳秋婆婆夸她。 刘知凤笑纳了,把筐往炕上一搁。 “我新炒的毛磕(瓜子),还有苞米,你们尝尝。”刘知凤现在怀孕了,嘴馋的不行,但也实在没有啥新鲜玩意,只能炒点这些炒货来吃吃了。” 刘知凤性子直,说话也快。大家被她一招呼,都开始吃她的零嘴了。 中午看见炖鸡,刘知凤吃饭前赶紧跑了。随便吃个苞米面饼子啥的还行,赖在这吃鸡她可拉不下那个脸。 小寒下午去了她婆婆那,和建军商量多买点鸡留着过年吃。 “为啥把鸡都卖了啊。”小寒不解。 “鸡冬天光吃粮食不长肉,留一冬天不划账。也不全杀,留了一百来只老母鸡 ,几个好的大公鸡。其它全卖了,最小的只有二斤多。”小寒婆婆说。 “我要五只吧,给我妈和我大哥拿两只,城里那几个孩子一只,剩下的两只,我们留着过年吃。”小寒说。 “再给邱公安拿一只。农村也没啥能拿的出手的,这养的鸡还行,一直在山上跑,在山上扒食,吃虫多,鸡好吃。”小寒公公说。 小寒都没想到他。 建军买三只,给老丈人家拿一只,自己家留两只吃。 小寒婆婆本来也养了三只,都是母鸡,母鸡今年刚下一年蛋,舍不得杀吃,买大队的最合适。 “我编几个笼子,把鸡装进去,随吃随杀吧。”建军说。 “行。”小寒点头掏钱。 一只最肥的老母鸡,4斤多,3块多钱,合着9分钱一斤。外面咋也卖1块3一斤。公鸡挑大的买,6斤多,4块多钱,合着6分钱一斤。不但便宜,还不要票,其实就是变相地补贴大队社员。 小寒让建军帮她挑大的,一共花了18块6。 黄艳秋婆婆自己养了三只鸡,也是直接上大队买了三只,关进鸡窝里,等着过年的时候杀吃。 鸡肉炖板栗,肉里有板栗的甜,板栗里有鸡蛋的香。 板栗肉厚,吃起来绵绵的,但和土豆的口感又不一样,更甜。 黄艳秋婆婆要把鸡腿给牛牛和他家超强吃。 小寒赶紧阻止,最后把鸡腿剁成5块,一个孩子分了一块。 晚上她们走后,黄艳秋婆婆拿着笤帚扫地,边扫边沉思。 黄艳秋看着那满地的毛磕皮,深怕她婆婆不高兴。 她婆婆平时最看不得锅台脏、屋地脏。 她刚想抱怨刘知凤两句,博她婆婆一笑,但是想想人家好意带着东西上门来,背后编排人家不好。张不开嘴。 “艳秋啊,明年咱也把屋地铺上红砖吧,这土地沾上毛磕皮可真不好扫。”黄艳秋婆婆说。 黄艳秋一愣。 “钱挣上来就是让花的。”小寒婆婆把地扫干净说:“我寻思二蛋大了,你也不用非得下地干农活,能带得了他。明年我也当个村厨,给人家办个红白喜事啥的,也能挣俩钱。” “那不行,你学的这个手艺,那得在大雅之堂,去给人家办红白喜事太委屈了。我这今年挣多少你知道,明年指定能翻番,不用你出去受那份罪。”黄艳秋摇头。 黄艳秋婆婆笑了,没再说话。 “没了,鸡没了,别搁这挤着了啊。”鸡场的秦宽成和会计高强站在一张桌子前大声说。 后面的鸡笼全空了。 高强拿着的兜子里装满了钱,桌上摆着的本上记录的非常仔细,谁买了什么鸡,多少斤,多少钱。 何娅娅走了过来,帮他合账。 高强把算盘清好,开始算账。何娅娅数钱。 最后钱款相符合,让秦宽成按了手印,两人拿着账本和钱回大队部。 “何姐,我寻思这么老些鸡,可卖不出去。没成想,这还没到下晚呢,就卖没了。还有外村的刚得信,来了也没买着。”高强很是兴奋。 “今年咱村挣着钱了,买鸡不要票,指定卖的快。明年还能多养点。” “不知道,我听说冷书记嫌臭,怕养的多了得鸡瘟,影响了香酥鸡的名声。”高强说。 何娅娅看着山脚下这片用树枝做的栅栏围起来的鸡场,地上干硬的鸡粪一层又一层,前半年冷书记亲自抓,这边的卫生情况还行,后半年他去搞香酥鸡,这边管理就直线下降了。 领头的跑太快,后面的跟不上,只能被舍弃。 想到这,她一愣,什么时候她竟然在用上位者的思维在看事情。 俩人交完账,高强送何娅娅回宿舍。 “何姐,我妈问你要不要上我家住。你住西屋,我住偏房。西屋有锅灶,你自己想做就自己做,不乐意做就让我妈做。”高强说,“不过,我妈做的饭吧,不咋的好吃。” 何娅娅笑起来。 “我要和高姨说,看她揪不揪你耳朵。” “别,何姐,你是我亲姐。我妈见天的往家领媒人,相了好几回了,都没相成,她本身就存着火呢,你要再告状,那我耳朵不保。”高强连连告饶。 “你才几岁就搞对象?”何娅娅吃惊。 “我二十了,不小了。” “我考虑考虑吧。”何娅娅现在每月都能在村委领30块钱补贴,手里有钱,就不太想住知青大院了,她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家。 “听说是董家老太太特别会做饭,那章小寒吃麻嘴了,天一亮就领着孩子去了。”妇女主任许小萍端着大茶罐子在大队部里面说。 办公室里不知谁先提起这个话题,老罗家大儿媳妇拖家带口赖在老董家了,天一亮就去,下午吃完饭才回家,就差睡那了。 何娅娅狠狠心动了一下。 她会包馄饨,她还会蒸小笼馒头,各种苏式家常小炒她都会,要是能让她住过去,她可以负责做饭。 要不是章小寒家实在没有她住的地方,不然她真想去和她商量商量。 于千岩一行人,把从家里带出来的鸡蛋、苞米面饼子,香酥鸡、罐头吃干净后,终于到站了。 黄秋花夫妇,简直要热泪盈眶了,这车上的时间也太难熬了啊。 “这可比我推车走五里地卖豆腐都累的慌。”王哥说。 “我宁愿去铲二亩地。”黄秋花伸了个懒腰,把袋子背在身上。 沈毅一点反应没有,到站前,专门去车厢连接处刷了牙,洗了脸。 他包里带着牙刷牙膏,还有毛巾。 又把坐车时穿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了一件蓝色的中山装,纽扣系到脖子,再往上衣口袋里插一支钢笔。 他没带多少行李,只拎了一个旅行袋,自在的就像在自家大炕上睡了一觉。 第140章 初到上海 “哦哟,你这串亲戚来了还是相对象去呀,这整的溜光水滑的。"黄秋花啧啧有声。 "我瞅着像干部,板正。"王哥笑着说。 "王哥你好眼光。"沈毅找到知音般,朝王哥抛了个赞赏的眼神。这样搁现在,他指定要做个手锤胸口,做个你懂的的手势。 还好他瘦削俊朗,不显油腻。 秋荷被逗笑了。 沈毅在她的印象里,是有能力的,也是不苟言笑的,但这一路上,近距离接触,才发现他还个随和有趣的人,还心细如发,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 于千岩从行李架上把尿素袋子拿下来,沈毅放弃耍帅,立刻上前接过扛在肩上。 于千岩扛了一袋,拎着旅行袋。 几人一起下了车往出站口走。 看着汹涌的人流,黄秋花被吓得脸色发白。如果在这走散了,她可能就回不去家了。 那些被拐了的妇女被卖进深山老林的传说,她听过许多。 "唉哟哟,我的天老爷,我小时候上镇上看批斗地主老财也没有这么多人呐。"黄秋花抚着胸口小声说。 “你跟紧点我啊。”王志宏说。 黄秋花抿着嘴,点点头,也顾不得脸面了,紧紧抓着她男人的衣袖。 秋荷也有点紧张。于千岩发现了频频看顾着她。 他看着这么多人有点后悔,该和大家伙说好,如果脱离了大部队,到哪里会合。 无法,他只能走在中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怎奈人实在太多,转眼之间就看不到沈毅了,还好其他人都跟得紧,还在视线范围内。 如今虽说不是后世的春运,但在春节前,返城的知青、来求医的、访亲的,甚至还有附近城市生活过得好些的,来采买年货的。 形形色色,摩肩接踵。 无一例外都背着重重的行李,穿着厚重。 非常影响视线。 再一次跟丢了沈毅后,于千岩大声招呼秋荷,让她拉住他的衣袖。黄秋花拉着秋荷,王哥拉着黄秋花。 一长串的人,虽然行动缓慢了些,但是不用再来回找人,反而行动速度快了一些。 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随着人流出了站。 沈毅正紧张地站在出站口张望。 看见他们出现,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小岩。"不远处一个穿着呢子大衣,围着一条毛线围脖的青年男子朝于千岩挥手。 于千岩两手都占着,不能挥手回应。 他神情激动,快跑两步,来到青年跟前,把包放下,给了眼前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哥。"于千岩有些哽咽,"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青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背,语调也有些哽咽,还有欣喜和宽慰,"回来了就好。" "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村的王志宏,这位是他爱人,黄秋花。"于千岩先给他哥介绍年龄最大的,"王哥,这是我表兄顾剑杰。" "王同志好,黄周志好。"顾剑杰伸出手,微微欠身和王志宏握手。 他长得高大,但并不魁梧。穿着洋气,举止优雅,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起码不是干出力气活的人。 一直自觉自己见多识广的沈毅严肃甚至有点儿局促地站在王哥旁边。 王哥诚惶诚恐,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手,才伸出来相握。 "小岩在村里多亏你照顾,写信回来说了好几回。谢谢你。"顾剑杰握着王哥的手好一时才放开。 顾剑杰的手干燥温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目光炯炯地望着王志宏,让王志宏相信自己真的很重要,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意。 "这是我的好哥们,沈毅,现在负责我们村鞋厂销售。"于千岩介绍沈毅。 "沈经理你好,欢迎来上海。" "你好,你好。"沈毅和他握手。 "这位是罗秋荷,我们村鞋厂厂长。" "罗厂长你好,巾帼不让须眉,幸会。"顾剑杰微笑点头。 人多嘈杂,顾剑声音不太大,秋荷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看见他嘴唇翕动,知道在和自己说话。 她点头微笑。 大嫂教过她,听不清别人说话不要紧,点头微笑,足以应对百分之八十的情况,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多为不怀好意,就不用管了。 做人没有义务要让所有人喜欢,就连大团结都还有人不喜欢的呢。 虽然秋荷不知道啥人不喜欢大团结,但大嫂说的,一定是对的。 厮见完毕,大家对顾剑杰的印象分外的好。 “小岩,我在四川北路那边订好招待所了,我们现在过去吧。” 于千岩点头。 顾剑杰带着大家伙往货运站门口的空地上走,站前的人更多,有一处略空旷的地方停着一排三轮摩托车。 车身是下蓝上白。车顶上面覆着黑色的帆布。 小寒要是看见了肯定惊讶:"这不是简易版老头乐吗?" 顾剑杰过去谈了一会儿,过来了三辆车。 "小岩,咱俩一辆,他们四人坐两辆。"顾剑杰说。 这个小车,后盖也是帆布材质,可以往上掀开,非常适合拉货。 "王同志,你和你爱人上这辆,一会儿我们车朝前头走,这辆车跟着,我先送你们上招待所。"顾剑杰对王志宏说。 王志宏被这种没见过的东西冲击得人发昏,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这玩意便宜不了,他想说不如走过去,可是看着顾同志的穿戴,又不敢冒然张口。 他实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转头看于千岩。他以为会直接住在于千岩家里。这会儿人们对钱那是精打细算的,能在家里打地铺,也不愿意上招待所花住店的钱。 "我哥都安排好了,去吧,没事。"于千岩说。 客随主便吧,几人学着旁人的样子,把行李装上车后纷纷上了车。王哥夫妻一辆,沈毅和秋荷一辆。 顾剑杰和于千岩一辆。 这辆车前面是驾驶员座位,他们坐在后排。座位后面放着行李。 下车后顾剑杰付了6毛钱,卸了行李,打发走了两辆车。 "虹口区第二人民招待所。"沈毅念起牌匾上的字。 "我订好房间了。我带你们进去。小岩你留下看行李。一会儿我们直接回家。"顾剑杰看于千岩去搬他的行李说。 "哥,我也和他们住这。"于千岩说。 "那可不行,爷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你要不住家里,他得拿拐杖打我。"顾剑杰笑。语言系统自动切换成了上海话。 "我和爷爷说,不让他打你。"于千岩也用上海话回他。 王志宏几人刚刚坐着轰隆巨响的三轮摩托,一路上震的脑袋疼,车里还有刺鼻的汽油味儿,薰得人蔫蔫的。 这会儿听俩人说着"外国话",人都麻木了,呆呆地看着他俩人你来我往。这说的是外国话吧,天地良心,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 最终于千岩说服了他哥,他去付了车费,把行李搬下车,顾剑杰无奈摇头。 沈毅上前帮他把行李卸下来。 有了于千岩,几人从容了些,跟着顾剑杰进了招待所的门。 顾剑杰上前和招待所的前台,一阵叽哩哇啦的交谈声,让几人更懵了。这咋招待所的服务员也这样说话。 不一会,顾剑杰拿着两把钥匙过来了。 "千岩,这是两个房间的钥匙,这是201,这是203,203有三张床。这两间挨着,对着街,风景好。这是饭票,今晚和明早的。想吃饭的时候,就下来。呐,饭厅在那边,你们把票给招待员,就能点饭了。" 几个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大厅中间有一个门,门上挂着一小块木牌。上面写着饭堂。 离得远,只能看见一张圆桌,桌上放着一个筷子筒。 "谢谢哥。"于千岩接过来道谢。 "上去看看吧。"顾剑杰率先走上楼梯。 于千岩让大家走中间,他在最后。 房间里铺着水磨石地,非常干净。窗户半开着通风,窗边蓝色窗帘被风吹起。 这是201,有两张床。中间放着一个床头柜。 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 被子叠起,放在床头。 203房间就宽敞许多,摆了三张床,却不显拥挤。 墙边还摆放着一张写字桌。 于千岩把行李放在写字桌上。 旁边是脸盆架。 顾剑涛摸摸床上,冰冰凉。 他微皱了一下眉头。 "小岩,我去看看有没有炭盆,这屋里得熏一熏,不然的话晚上不好睡的。" 于千岩点头,睡惯了热炕头的人,大冬天睡在冰凉发潮的床上,肯定受不了。 "老于,你们这的人说的话我们一句儿也听不懂。"沈毅看顾剑杰走了,长出了一口气。 "这边的方言确实有点儿难懂。"于千岩笑:"没事,除了方言我们也都会讲普通话,能沟通。" 几人放下点心。 “当家的,你看看这外头,可真好看。”黄秋花来了他们房间,指着窗外说。 王志宏看着窗外一栋大楼上闪起了霓虹,五颜六色,一闪一闪,真的很漂亮。 “那是百货大楼,等咱们办完正事,我带你们好好逛逛。”于千岩看着窗外说。 几人纷纷点头。 服务员端着炭火盆进来了。 沈毅把窗户关上。 “这大冷寒天的,咋还开着窗户。”沈毅不解。 “不通风,屋里会更潮。”于千岩解释。 沈毅点头。 “说老实话,比咱那边舒坦。一吸气,水当当的,不像咱那,一到冬天晚,你就闻吧,不是煤烟味就是柴禾灰味儿。”沈毅说。 “沈毅,我今天要回我哥家一趟。大概七八点钟我回来。这会儿3点半,5点钟下面就能吃晚饭了,你带着大家先去吃,可以吗?付饭票就行。”于千岩和沈毅商量,他自己独自在外面闯荡过,把人交给他,于千岩放心。 “行,这事我干得了。”沈毅挥挥手说,“对了,住店吃饭的钱,等咱走的时候,一堆儿和你算。” 王志宏也赶紧点头。 “行,这不急。” 于千岩和顾剑杰下楼走了。 沈毅捂着肚子,脸色痛苦。 “你这是咋了?”王志宏吃了一惊,赶紧问。 “有点闹肚子,我上趟茅楼。估计得一会儿,我不回来,你们也别着急找我,但有一样,这间屋里得留人。”沈毅来回倒腾着脚说。 “沈大哥,你放心吧,我帮你看着行李。我在,行李在。”秋荷说。 沈毅点头,开门出去了。 第141章 既然回来了,就别回去了 顾剑杰家离这并不远,步行可到的距离。 俩人并肩而行。 "三年多了,也没有太大变化。"于千岩看着路两边的建筑说。 "现在要抓生产,大干特干。精力都放在工业上,没人搞这些。"顾剑杰说:"这会儿工人阶级是城市的主人。" 于千岩点头。 "许久没在冬天看过长着绿叶子的树了。"于千岩感慨。 "那也没在冬日里吃过小青菜了吧?我姆妈专门种了青菜,晚上炒给你吃。" "阿姨在哪里种菜?"于千岩奇道。 "那一方小天台喽。摆了许多花盆。人家养养花哇,她种菜。" 于千岩笑。 "你在那里怎么样?怎么忽然就结婚了,如何不把人带回来,认认亲呢?" "家里有事,离不开人。" 顾剑杰沉吟了一下,不再多问,转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本应该在厕所里蹲坑的沈毅此刻正悄悄跟在俩人身后。 他怕被发现,只能远远跟着。 俩人拐进一条小弄堂,沈毅略等了一会再走过去已经不见两人的身影了。 汗唰的一下下来了。 他暗自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慢慢地走在这条弄堂里。 弄堂不算很宽敞,半空中架着许多根竹杆,上面晾着床单、衣服。杂乱非常。 沈毅个子高,有些床单比较长,通过时要微弯下腰。 "哎哟。" 一滴水珠滴到沈毅脸上,冰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抬头一看,原来有人家晾的衣服没拧干水,正滴滴哒哒往下滴水。 沈毅快步走过去。 有人在里弄口的水槽边洗衣服。有人在自己家门口点炉子。 不知道是煤不好,还是手艺不精,浓烟滚滚,呛的行人直咳嗽。 小赤佬的声音不绝于耳。 沈毅掐着表,走了三分钟。 走到了弄堂中间。 两边都有家户,他不能确定是哪一家,甚至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两户。 如果半途遇见熟人了呢?那也许还在前面,或者从小道又去了别的巷子了呢? 沈毅又不敢在这多徘徊,万一被于千岩发现了,多不好。 人于千岩刚说他是好哥们。 "对不住了好哥们,我先认识章小寒的,不能看着她吃亏。这一回,你要是好好的跟我回去,我给你赔罪,要是你打着要跑的念头,那不好意思,就是绑,我也得把你给绑回去。"沈毅在心里默念着。 沈毅在这来回转了转,走得极慢,想着要是能听到于千岩说话就好了。 "侬撒宁?"一个老阿姨盯着他看了一会,上前问。 沈毅听不懂,也不敢出声,怕被于千岩听到,连连摆手,往外面走。 老阿姨在后面唧里呱啦说了好多话,沈毅当没听到,迈着大长腿,越走越快。 走到弄堂口,拐到大路上才喘了口气,停了下来。 "笃笃笃,卖糖粥,三斤胡桃四斤壳,吃子侬格肉,还子侬格壳,张家老伯伯,明朝还来哦。" 一群戴着蓝帽子,打着小旗子的小孩唱着歌走了过来。 走到沈毅旁边,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脱离了大部队。 "再会。"两人告别后往弄堂里走。 "小朋友。"沈毅出声叫他们。 "叔叔你有什么事?"男孩子停下来问他。 沈毅长舒口气,还好小孩说普通话。 "小朋友,这条胡同里有姓顾的人家吗?" "叔叔,我们这叫弄堂。老师讲过,北方叫胡同。" "你真聪明。"沈毅夸奖。 小女孩不乐意了:"叔叔,我知道顾家,122号就是了。" "哇,小朋友你真棒,谢谢你们。你们真是活雷锋" 两个孩子明显高兴起来,挥挥手回家去了。 沈毅等了一会儿,弄堂里升炉子的人越来越多,许多提着菜篮子的妇女结伴说笑着往家走。 还有收废品的人穿行在其中。 沈毅混迹其中,虽然也很显眼,但大家忙着做饭,也没人有空岀来盘问他。 在他辗转着找顾宅的时候,于千岩坐在一间书房里,对面坐着一位老者。 "顾爷爷,近来还好伐?"于千岩边倒茶边问。 "这一手功夫还没生疏,蛮好。"顾老拿过茶杯喝了一口。 "只偶尔喝一下,也没什么好茶。"于千岩笑着说。 "小岩,顾爷爷对不住你外公哇。"顾老抹了一下脸,摆手制止于千岩,"当年你外公用他的命保下了我,如今不过十几年,你就去农村受苦了,这叫我去了泉下如何向他交待啊。" "顾爷爷,我姆妈和我说过,您本就是伙计,是被剥削的,不存在对不住我外公的事。当年是权宜之计,是最好的办法。我在村里挺好的,您别总是自责。"于千岩把装着蟹壳黄的四季花浅瓷碗往前推了推。 这是来的路上买的点心。姜阿姨立马装盘端上来,在爷爷面前夸他懂事。 "你还记得你小舅吗?"顾爷爷沉吟了一下问。 "怎么了?"于千岩淡淡的问。 "他托人传来了消息,他在美国立住了脚,问你愿不愿意去找他?" "去美国?怎么去?" "从广州那边先坐船到香港,再从香港坐船去美国,说是能给你弄好身份。"顾爷爷说:"出去了,就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了。我都不知道,那帮畜牲竟然让你娶了个寡妇。" 顾老爷子脸都红了:"你是知青,不是犯人,凭什么染指你的人生。" "没有,顾爷爷你别激动,没人逼我,是我乐意的。"于千岩赶紧安抚。 "不管怎样,这回既然回来了,那就别回去了。你是什么身份,你是少爷,少东家,怎么可以受这份屈辱。" 第142章 搭顺风车回娘家 冷明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两个木箱,停到黄艳秋家门口招呼章小寒。 “冷书记来了。”黄艳秋婆婆放下正锁着边的布下地。 虽然人家是招呼章小寒,但大书记到了自家门上,哪有不出去迎接的道理。 黄艳秋趴在缝纫机上噗嗤一声笑了:“这几天,大伙净往我家门口招呼你了。得亏院门没门槛,不然得被踩塌了。” \"哎,你这话说的,来找你做衣服的人更多吧。我看啊,你缝纫机要踩冒烟了才是。”小寒笑着回敬了句,和黄艳秋婆婆一起出了门。 “冷书记上屋里坐一会儿啊。”黄艳秋婆婆含笑盛邀。 “不了,婶子。我给小章送点东西,马上就得走。” “中,那闲了来坐坐啊。”黄艳秋婆婆打了招呼,不让人挑礼就达到目的了。转身回了屋,让人家说话。 “阿文拖给大队送纸袋的车给你捎回来的,我给你送家去吧。”冷明对小寒说。 “不用。也没多沉,我拿的动。”小寒上前去接。 ”我明天上黑山县开会去,能路过你娘家的村子,你要不要回去一趟,我开完会再顺道把你接回来。\"冷明把绳子解开,把两个木箱子交给她。一个非常轻,一个有点重,不过对于她这个经常抱孩子的妈妈来说是小意思。 她姥姥说过,宁掐千斤,不举肉墩。这个肉墩指的就是小孩,因为孩子在大人怀抱里的时候是来回乱动的,反而没有同等重量的重物好搬。 “你要去几天啊?”小寒问:“不麻烦吧?” “小何和我一起去,不麻烦。我们明天早上走,后天下晚回来。”冷明说。 “好啊。”小寒高兴起来,一路上有小何做伴,那可方便多了。 “那明儿我六点十分到家里接你,小孩能起得来不?”冷明问。 “起得来,见天醒的比鸡都早。”小寒说。 冷明笑起来,踢起车梯说了句:“那走了啊。” 骑上二八大杠走了。 小寒搬着箱子进了屋。 “啥好玩意啊?”黄艳秋随意地问了句。 “一些塑料珠子,串些手链啥的。”小寒也不知道寄了啥,得回去拆了看才能知道,但应该就是电子表和珠子了。” 黄艳秋只是随口一问,但一听珠子,就挺感兴趣的。她对这些东西非常敏感。 “等我回家拆了,再拿给你看,不然整散了,不好往回拿。”小寒说。 黄艳秋点头。 ”冷书记说明天上黑山县开会去,正好能路过我妈家村子,我明天搭他个顺风车,回娘家待两天。”小寒拿块白布铺在衣服上,拿着烙铁熨烫衣服。 她这两天从锁边小工,晋升到熨衣服小工了。 刘知凤也见天的来,接替了小寒锁边的活儿。 干了活,她也不好意思留下吃饭,估计是她婆婆嘱咐她了。 黄艳秋婆婆就炸了白萝卜丸子、豆腐丸子还有粉头丸子。 焦黄酥脆,外干里糯,咸香适口。 吃一颗想两颗。 为了不耽误干活,黄艳秋婆婆准备了筷子,想吃的时候夹一颗。 孩子们的专门放到西屋,他们玩完回来就能吃上。 二妞又帮着绣了几朵花,挣了一块二毛钱。 她把钱拿回家,她妈笑开了花,自家儿媳妇抢了闺女缠皮筋的活,她也不好管,现在闺女又从绣花上挣来钱了,她还是挺高兴的。 把钱仔细揣进口袋里,从房顶上吊下来的筐里捡了几个柿子,拿块布包起来,让二妞拿过去吃。 给小寒吃,给黄艳秋吃。 “妈,人口多。”二妞不大会说话,但是董家婶子有多大气她是知道的,那么好吃的炸丸子让她敞开了吃,她就拿四个柿子过去,有点拿不出手。 “那不是怕人家不乐意吃嘛,这玩意涩,要是爱吃,明天你再拿。”二妞妈拍了她一把说。 心里则想,你每天拿上三四个去,人家每天都念你一个好,一次拿一大兜,就只能记你一回。 黄艳秋收到柿子还挺高兴,给大家伙分了吃。 第二天拿的,黄艳秋婆婆裹上面给炸了。甜甜的香香的,别提多好吃了。 黄艳秋这件绣梅花的衣服,被做衣服的拿走之后,当天下午就收到了几块同样的布料,要做同样的衣服。 黄艳秋说接不了了,年前做衣服的人太多,人家就说一件另外再给二两油票,她抵抗不了诱惑,同意了。 为了赶交期,二妞、刘知凤和小寒都成了她编外小工。 真像小寒说的,缝纫机都踩冒烟了。 黄艳秋婆婆做起吃的来,更有劲了。刘知凤刚怀孕,正是嘴馋的时候,见天带着她的零食来这边蹭好吃的。 “小寒姐,那你是坐小汽车去吗?就是冷书记经常开的那辆。”二妞正在绣一朵迎春花。 小寒又画了几张花样,让来做衣服的人挑选,这多样化的服务让做衣服的人更满意了,口口相传,黄师傅的名声越传越远了。 “对。”小寒说。 “于老师也妹儿搁家,你一个人带一堆孩子,好带不?”黄艳秋婆婆接了句,其实她既怕小寒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还没成家的男人一块出去让人说闲话,再一个,女的自己带孩子回娘家,男人没回来,再让娘家村子里的人议论。 “要不把小果和毛毛搁我这,你带牛牛和多多去。”黄艳秋也想到这一层了,但也不敢深说,怕小寒不乐意。 “不用了。晚上要是看不见我,毛毛能把房顶给你掀了。”小寒拒绝了。 孩子大了,她不敢再像小时候一样,把人家扔在家里,到时候长大了控诉她,她没办法反驳。 “小寒姐,得亏你结婚了,于老师人也拿的出手,要不然,指定别人得编排你。”刘知凤快人快语。 “村子里爱嚼舌的人多着呢,东家长西家短,没有她不说的,见天揣着一把瓜子能说一天。”黄艳秋婆婆嫌弃地说:”但也不能小瞧了这些破嘴,没有的事,也能说出花来。“ ”这么说的话,那我是搭头,这回冷书记去开会要带小何,估计他怕别人说闲话,带上我们这一大家子,多少能避嫌了。”小寒回过味儿来。 “冷书记真是个好人。你别说,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心思比女人还细,考虑事情考虑的比较全面。”黄艳秋婆婆说。 这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我听我婆婆说,高凤琴家今年多分了得有200斤粮食,她上小何那登记的时候,小何愣是把她家大儿子按12岁的发了粮。把个高凤琴给乐的够呛。她男人常年有病,粮食不够吃,这一下子多了200斤,她还在鞋厂挣工钱,日子也能过得去了。”刘知凤说。 “我也听我妈说了,好些人家的孩子,差个一两岁,全往上凑了。”二妞也插了话。 她大嫂子家的孩子才二岁,实在凑不上去,回来还抱怨来着。 “小何她一个知青,哪敢做这些,而且对咱们村的情况特了解。许主任来做衣服的时候说了,是冷书记拉她们开了两天会,按家户具体情况定下来的。”黄艳秋说。 “这做事方法,哪个能不服气。” “我家男人现在有劲着呢,打定主意明年好好干,不偷懒耍滑了。不求上红榜,别上了黑榜,让冷书记生气。” “别看他不是本村人,对咱们村的人那了解的清楚着呢。”黄艳秋婆婆说。 生生成了冷书记夸夸大会。 小寒下晚先是去和她婆婆说了声。 “明天早上让建军把鸡捆了腿给你送过去。再拿几把扫帚和鸡毛掸子。秀丽娘家那边有人自己家做粉条,她昨天拿回来一麻丝袋,你也给你妈拿回去点。你也别管了,明天一早我这边收拾好给你拿过去。” “小何也一块堆去,不知道她们有多少行李,别拿太多,我怕车上装不下。”小寒说。 “没事,先拿去,装不下再拿回来,不怕。” “大嫂,吃了没?”李秀丽正在外屋地烧火,看见小寒站在院门口说话。 “吃了,我这就回去了。” “不进来坐会儿?” “不的了,天快黑了,我得赶紧回家烧炕。”小寒抱着毛毛,小果领着弟弟妹妹已经先回家了。 回了家,小果和牛牛已经往家里抱柴禾了。 虽然个子太小,力气小,每次只能从柴和垛里抽出几根。 房门前已经堆了一小捆柴禾了。 俩孩子也累得满头大汗。 小寒赶紧打开屋门,让他们先进屋,炕上还挺凉,小寒让他们在屋地里先玩一会,赶紧烧火,温上一锅水。 这边塞上一灶坑,再去抱柴禾给小果屋里烧上火。 半个多点,炕已经热了,水也热了。 小寒先给小果的屋子铺好被褥,再让他们俩洗澡,上炕睡觉。 多多洗完了,再给毛毛洗,热水已经没有了,只能再烧一锅自己再洗一回。 等她全部收拾好,洗完衣服晾出去时,小果屋子已经拉灭灯了。这段时间天天在冰上疯玩,晚上回了家,几乎躺下就睡着了。 小寒也有点乏,但还是掀开箱盖,看着她的那点家当,看要拿点啥上她妈家。 拿起剩下没多少的核桃,掂了掂,放下了。 她每天早上都拿小锤砸几颗给孩子们吃。 “这统共也没剩几颗了,我妈他们也不一定乐意吃。”小寒念叨了一下又转头去看旁的,板栗也只剩下小半兜了,现在想想黄艳秋婆婆做的板栗烧鸡,口水还泛滥呢。 “这个也不拿了。他们没见过这个,估计不会整。”小寒又放下了板栗,再去看罐头。 “罐头能拿点。”小寒念叨。 等到最后装网兜的时候,只有两瓶桃罐头,分成两份的绿豆糕,分成两份的杂伴糖。 看着依然留在柜子里的罐头和板栗核桃,小寒忽然闷笑了起来。果然等到自己成了家,才知道给父母钱财是多么的难,而父母养我们的时候已经使尽了全力。 小寒去于千岩的房间看了看,再检查了一下装钱的柜子,从里面拿了五十块钱出来,再锁好。 躺在床上的时候,小寒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思念,于千岩这会儿在干啥呢? 被思念着的于千岩,正在翻看着一本册子。 那是他妈妈的嫁妆单子。 姆妈结婚时,虽然不兴老一套了,但是外公还是准备了十六抬嫁妆。从家具到穿盖,甚至马桶都有。 最值钱的是她的细软首饰。一柄玉如意,一方端砚。当时姆妈和他说过,这是明朝的名砚。首饰是一套玛瑙的头面,一套祖母绿的耳坠,手镯,指环。还有一只青玉蝉。 他爸爸出事的前几天,他偷偷把细软首饰倒腾出来,送到了顾爷爷这,其它大件的东西,他他无能为力。 后面高凤山被抓,高凤莲把他哥利用抄家之便偷着留下来的金银古董全部转移到了他家,他父亲还没来得及处理,也被带走了。 于千岩又顺理成章地把这些东西全部拿到了顾爷爷这边。 “小岩,这些年根据你的意思,一直在处理那批金银。现在还剩三分之二。你为什么还要再买古董?”顾剑杰端了杯水递给他。 “我今年赚了点钱,呃,赚了五万,钱太多了,不敢存银行,放在家里又怕被老鼠咬,所以就想着换成小件些的古物,回去能埋院子里。”于千岩说。 “做什么能赚这么多?”顾剑杰吃了一惊。 “从广州那边批发了电子表还有一些塑料珠子倒腾回去卖,利润相当可以。” “塑料珠子有什么用?” “串成手串,钥匙扣,行情还不错。” “这么廉价的东西,竟然有人要?” “还是有的。”于千岩点头。 “香港那边有许多边脚料,1千块钱一吨的样子,买回来随便磨成珠子,亮片也比塑料珠子强许多。” 于千岩以前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但因为章小寒的原因,他现在就完全不同了。 塑料珠子确实没有办法卖出高价,利润也并不大。如果做玉石珠串,或是用亮片做些首饰那肯定比塑料珠子收益大。 第143章 上海菜 “这个倒是可行。”于千岩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 他这次买古董一是为了存钱,但其实更多的也是为了保值。 但是现在的政策,谁能知晓未来多久才可以自由的交易,收藏这些东西又能增值多少,如果世道更坏了,东西都有可能砸在手里,这谁也不知道。 全部换成古董放在手里,万一遇事,急用钱的时候再变现也不一定那么容易,还容易被人压价。 高凤莲拿到他家的那一批东西,到现在也只出手了三分之一,就是因为顾爷爷不肯低价出售。 但那些废料就不一样了,是稳赚不赔的,钱还能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在手里过。 如今的塑料珠子走的是低端市场,虽然受欢迎,但是利润空间极低。 像黄亦然这样的人就不是这种产品的受众,但如果是好料磨出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哥你能买多少?” “这玩意不值钱,也没啥人买,估计能挺多,我明天去一封信问问阿财。他有通行证,能去香港,他家姐嫁到香港去了。”顾剑杰说,“那些废料直接运回来,你到了北方也没法磨,不如直接在广州磨好,那边一直和爷爷来往的人,有人能干这个。” 阿财是爷爷的本家兄弟的孙子。 “行,那你顺道帮我问问加工费,我考虑考虑,后天给你答复。”于千岩说。 “你考虑啥?怕不好卖的话,先少进点也行。”顾剑杰说。 “不是,这不全是我的钱,还有我太太的,我得和她商量商量。”于千岩说。 顾剑杰一脸无法理解,但是这是他兄弟的选择,他理应尊重。 “当真是不打算去美国?许多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过去当三等公民呢。”顾剑杰索性转换了话题。 “我对当三等公民没兴趣,我喜欢在广阔的土地上当主人。”于千岩摇头。 “买废料倒也用不着这么多钱,我再给你留意着些,挑些小点好藏的东西给你买些。对了,你后面送来的那一批,里面有一些成色好的东西,阿爷留下来了,你到是可以带回去收藏起来。”顾剑杰现在跟着爷爷历练,也算是入了门。 “不用了,留着后面行情好了卖了吧,我嫌恶心。”于千岩说。 他买回去的东西,大部分是要留下来当传家宝的,那些用龌龊手段抢来的东西,就算再有价值也不行。 “晓得了。”顾剑杰点头。 这孩子打小就极有主意。那年小小年纪的他抱着他妈妈的嫁妆箱子出现在他家后,爷爷吃了好大一吓,哪里肯收,哪里敢收,一定要去找他爸爸。 他说是爸爸让他送来的,恳请爷爷帮他避避险。爷爷答应了。 结果没过几天又送来一批,爷爷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从好路子来的东西,当下极为厌恶。 言辞犀利地问他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全不顾他还是一个小孩子。 “顾爷爷,你安心,坏人马上就要受到报应了。这些东西您先替我收着,这是我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 没过多久,日报晚报上都刊登了虹口区革委会主任高凤山贪污、迫害人民群众被枪毙的事。他妹妹也被下放了。 于千岩爸爸在千岩妈妈刚去了就找了新人的事,他是知道的,这会儿得知这些东西应该是高凤山趁着运动之便抄人家的家,抄来的东西却并没有上交给国家。 没几天,千岩爸爸竟也被下放了,就剩下他小小的一个人,独自在家里生活。但那时候活动频繁,人人都像配了望远镜,安了顺风耳,恨不得找到你的一丝错处去告发你,他爷爷把东西藏藏好不不被人发现就用尽了全力,根本没有机会,也不敢出手。 他们家人口多,工作的人少,一家人只靠爸爸在工厂上班的36块钱工资过活。空守着宝山,产不出粮食,也是月月入不敷出。 能补贴给他的极为有限。 他爷爷一直心怀歉意。 当初运动激烈的时候,有人举报他爷爷是资本家,被千岩外公一力否认,所有的罪名都让他一个承担了,为此生生被人打死了。没过多久,千岩妈妈也没了。 直到三年前他爷爷做了文物协会的副会长,家里条件才好了些,慢慢开始出手他后面送来的那一批金银首饰,换了些钱。终于能让千岩生活轻松些了,结果他下乡了。 爷爷知道情况后,生了好大的气,不明白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报名下乡去。 于千岩于鉴赏古物这方面比他的资质还高,他爷爷有意培养他的。 于千岩写信回来,他看都不看。但还是舍了脸不顾身份,亲自去卖他的那些东西,只为让他在农村的生活宽裕一些。 吃完了饭,于千岩和顾家人告别。手里拎着一个竹制的食盒,里面是阿姨新炸的春卷。 躲在角落里的沈毅听到声音,赶紧站了起来。 不想蹲得久了,脚麻了。 他咬紧牙关,不让痛苦的呻吟声流出。 等到于千岩走过,顾家人回了屋子,关好门,他才从暗处走出来。 刚走出街巷,发现于千岩站在路灯下面看着他。 沈毅真想立定,向后转。 但看着于千岩炯炯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哎哟,可真巧,我说出来遛遛弯,谁知道还整迷路了。老于,你亲戚家搁这住啊?”沈毅打着哈哈。 “嗯,我亲戚家住这。我认识回去的路,跟我走吧。”于千岩说。 “好。”沈毅点头。 俩人回了招待所,秋荷他们仨人都站在门口张望着。 “咋搁这等着呢,不冷啊。”沈毅两步上前急道:“我上完茅楼,寻思上外面溜达溜达,谁知道还迷路了,正好遇到老于,就一堆儿回来了。” 王哥不明所以,只能点点头,把疑问咽了回去,再笨的人,也不至于迷路迷俩仨点吧,咋看沈毅也不是笨人。 “我们吃完面,寻思上外面溜达溜达消消食儿,谁知道刚回来就看到你们回来了,还挺巧。”黄秋花说。 “我给你们带了春卷,回去尝尝,这会儿还热着呢。”于千岩露出笑意,举了举手中的食盒。 “春卷好,春卷好吃。”王哥连连点头,春卷他还是吃过的,甜甜的豆沙馅儿,还是挺好吃的。 咋也能比下晚吃的面条好吃。谁知道这边面条是甜的,吃的他直反胃,又不舍得扔,吃完了把他腻的,在下面走了半个多点。 直到他咔嚓咬了一口春卷后。 “这他妈的咋是肉馅的。” 腻中更有腻中王。 王哥忍不住都爆粗口了,一口肉咬在牙缝里,吃不下去,又不舍得吐出来。 于千岩略尴尬地拨弄了一下头发。 “我们这边的春卷馅是这样的。” 王哥最终还是囫囵咽下了嘴里的那口肉,剩下的一半,黄秋花接过去吃了。 沈毅吃了一肚子冷风,现在不敢吃东西,怕拉肚子,只看着东西摆手。 女生对于这种东西的接受度要稍微好一些,秋荷和黄秋花一人分了点,勉强把几个春卷吃完了。 还好顾家阿姨给带的不多。十分感谢。 “今天早点睡,明天早上先去医院。”于千岩对秋荷说。 秋荷点头,和黄秋花回房间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于千岩先带大家去国营饭店吃早饭。 这家招待所也供应早点,但样数偏少,排队的人多。 于千岩让秋荷和黄秋花把行李全搬到他们的房间,关好窗户,拿锁头把房间门锁好。 顾剑秋交了七天的房钱,这间房就归他们了,前台给了锁头。 于千岩对这里也算熟悉,路上还问了问路,不一会儿就到了饭店。 于千岩给每人点了鲜肉馄饨和大饼油条。 “于老师啊,这玩意不能再是甜的了吧?” 王哥心有余悸。 “不甜。王哥,这里有醋,你可以少加点。”于千岩把装醋的小白瓷壶从邻桌拿了过来。 馄饨鲜香,汤底鲜美。 再配上扎实的大饼油条,几个人吃的挺满足。 于千岩看着大家伙吃的挺快,又点了一笼生煎包,两份粢饭团。 这些东西对于这些人来说,都非常的新鲜。 都夹着尝了尝,生煎包挺好吃。 粢饭团几个人分开吃了,虽说有点奇怪,但总体味道不坏。 “上海人是真会吃。吃油条就油条吧,还用饼包住。”沈毅说。 “这个生煎包好吃。”黄秋花点评,秋荷也点头,她更喜欢吃那个小馄饨,上回她大嫂请小何吃饭就是包的馄饨,这个比大嫂煮的还好吃。 于千岩看大家伙吃的满意,挺开心。 王哥看着于千岩付了钱和全国粮票,看着小黑板上写的价格,默默记到了心里。 吃完饭回到招待所,顾剑杰也到了。 “咱们先去红房子吧,爷爷找了个朋友,帮着找了个专家。”顾剑杰说。 于千岩点头。 几人到街边等电车。 看着半空中的电线,以及叮叮当当开过来的电车,几个人就像置身于电影里一样。 不由得有些恍惚。 村里放电影的时候,有过上海滩的画面,灯红酒绿,电车打着铃开过。他们觉得这就是存在在荧幕里的东西,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出现在电影里的世界。 非常的不真实,还有些莫名的兴奋。 到了红房子医院,顾剑杰先去办公室找到了爷爷朋友介绍的专家。 专家今天休息,接了顾家爷爷朋友的电话,专程回来带他们去看病。 是另一个医生上班,他们直接插了队。 先是诊了王志宏。 弱精症,不大严重。 开了点药去调理。 “大夫,弱精症是啥意思啊,咋会这样呢?”王志宏满脸通红,好在诊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其它人都在外面等他,包括他媳妇。 “这个多方面原因,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老农民,土里刨食吃的,家里还卖豆腐。”王志宏老实回答。 “卖豆腐辛苦的。我家大伯一家就是靠卖豆腐谋生,半夜起床,做好豆腐又得担着扁担,走街窜巷去卖。过于劳累也是造成弱精症的一种原因。回去之后尽量歇一歇。” 王志宏长出口气,原来是累着了,不是他不行。 轮到了黄秋花。 她也有点问题,有一根输卵管畸形。 “我开点药,你先吃着。这段时间不要同房。正好你男人也要调养,吃上三个月,去你们当地再复诊一下。往大点的医院去。没有问题了,再考虑要孩子的事。明白吗?” 黄秋花红着脸点头。 “大夫,我这能治好不?” “问题不大,按时吃药。吃完这一回,应该就能生个胖宝宝了。记得要去复检。”专家全程参与了诊断,直接给出了答复。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黄秋花感激的泪眼朦胧。 顾剑杰再三感谢了专家,先去按方抓药,再带着几个人离开了医院。 看病开药是非常耗费时间的事,顾剑秋抬腕看了看,已经下午一点半了。 “千岩,咱们先吃饭吧,罗小姐的医院我约在了明天早上,吃完饭,你阿领着他们上外滩逛逛好了哇。” 于千岩点头。 “哥,他们吃不了甜的。”于千岩用上海话说。 顾剑杰表示理解:“北方人都不大爱吃。” 中午他们坐上那种三轮车去了城隍庙,找了一个家地道做红焖羊肉的店,再点了几份小炒,每人一碗烂糊面。 这一餐吃得比较合胃口,尤其是那面,有肉有菜有虾仁,鲜的味蕾都在跳舞。 顾剑杰带着他们在城隍转了转,这个时候还没有步行街,只有几家老字号还在营业着。 城隍庙也不大,在湖上的桥上来回走了走。 现在这时节,荷花也开败了,可看的并不太多,但是回廊小桥,绿树怪石,也足以让大家目不暇接,震憾连连。 他们路过了南翔馒头店。 “明日里来吃这个。”顾剑秋说,“明日里的医院离着这里也很近。” 于千岩点头:“谢谢哥。” 顾剑杰摆手,和大家告别。 沈毅代表大家和他握手告别,并表达深刻的谢意。 去外滩的路上,半路上到邮局,于千岩带着众人下了车,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小寒。 结果接电话的许村长告诉他,冷书记要去黑山县开会,顺路把她捎回娘家去了。 第144章 他不是那样人 于千岩和他约定好,后天早上八点给她打电话,劳烦他帮忙和章小寒说一声,让她到时候到大队部接电话。 许村长满口答应。 “这于老师才走几天啊,就往回挂电话,有啥急事,非得在电话里说,这可是长途啊,得花多少钱?”许小萍端着大茶缸子喝了口水。 茶缸上面黑字写着先进工作者。另一边大大的红字:奖。 妇女主任中评选上了先进工作者,可把她给高兴坏了,平常不喝水的人,现在见天端着茶缸到处晃。 现在电话是双向收费,这边章小寒接电话也得出钱。 “估计是有啥事儿吧。”许全友往大队部里的炉子里添几根苞米瓤子,就是玉米棒脱完粒剩下的芯,晒干后可以用来烧炕,烧炉子。 许小萍拿起一张报纸假模假式看了起来。 “你算的咋样了?”许全友踱步到高强办公室桌前问。 “差不离了,有前面香酥鸡门市部的土方对比着,这个就好算点。”高强嘴上说着差不离了,手上不停地拨着算盘。 平山村的香酥鸡现在可以说是远近闻名了。 有人骑着自行车专程从县里跑来买,还有的专门从市里开小轿车来买呢。 冷明和大家说过,那个袋子功不可没。 冷书记就想着在香酥鸡的门市部边再填土造出一块平地来,再盖五间屋子,开一个供销社,把自家村里做的鞋、鸡毛掸子、笤帚,扫帚都搁到这里来卖,再搁门口设个修自行车的摊儿,给路过的人行点方便。 高强现在要算需要多少土方,砖头,石头,椽子,檩子。总共得要多少钱。 “叔,这道边上要是真开起供销社来,那道底下的人家能乐意不,都搁他家头顶上了。” 他们村是汽道高,两边的地势都较低。基本上村里人家的房顶和汽道齐平的程度。 香酥鸡的门市部是建在这户人家的后院,对生活没啥影响,但如果在旁边再建五间,那就真在人家房子顶了。 许全友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他们不愿意,那就垫北边,小树林边上垫。” 那片小树林是属于大队的,从道边到小树林边上再砍点树,还能把房子盖深点。 “反正老陈家挨着汽道近,和旁边人家还隔着一条小道,离挺远,他家也能把房子地基垫高,这样就不用怕别人踩他家头顶上了,进出还方便。 “算你的吧,你也不看看垫土得花多少钱,他家要有那个钱,还住土坯房?”许小萍说。 高强吐了吐舌头,接着算。 于千岩放下电话,交了钱,从邮局出来。 四个人翘首看着他。 “不好意思,长途一直占线,要线路要了好半天。”于千岩赶紧解释。 “没事,我们中午吃的太饱,也正好消消食,就是你们这小夫妻,就是不一样啊,这才离开几天就想了。”黄秋花笑。 于千岩耳朵尖唰的一下子就红了,慢慢脸上了蒙了一层胭脂色。 “走了走了,不是上啥外滩嘛,再不走,天都快黑了。”沈毅帮着打了个圆场。 于千岩点点头,辨认了一下方向,领着大家往外白渡桥的方向走去。 章小寒带着孩子们挤上了冷明的吉普车后座,毛毛精神的不要不要的,站在她腿上,不停地蹦跳。多多则还没睡醒,靠在小寒胳膊上打着盹。 牛牛和小果则在安抚小猫,告诉它,他们去姥爷家,两天就回来了,让它别难过。 “大嫂,爸妈一会儿就过来了,家里你不用担心。”建军接过小寒递过来的家门钥匙说。 “孙成果、罗志强,你俩要是再不上车,就搁家看家吧。”小寒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对着车窗外吼道。 小猫激灵了一下,喵了一声,不耐烦地跑了,两个小家伙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车。 他们本来想着把小猫也带上的,被小寒严辞拒绝了。 小何坐在副驾驶笑。 “没想到小寒你还挺厉害的,平常没看出来啊。”冷明看俩孩子爬上车,关好车门,发动着了汽车。 “哈哈。”小寒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你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们有了孩子,我看还能不能温柔得起来。 等她拖大带小到了她大哥家门口的时候,把她嫂子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大嫂看着一个男人开始从车上往下卸东西,一个用麻袋装着的大包,还有两只老母鸡。 小何也下了车,帮她拎着网兜。网兜里的那两瓶桃罐头也很显眼,虽然不是说特别金贵,但在礼物排行榜上也有一席之地。 大人小孩子们都慢慢聚拢过来了。 看着那网兜,眼睛都相勾勾的。小点的孩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嫂子,这位是我们村书记冷书记,这位是出纳何同志,他们上黑山县开会,正好路过咱们村,就把我捎来了,明天下晚再把我带回去。”小寒给大嫂介绍冷明和何娅娅。 “哦,啊,冷书记,何同志,那快上家里暖和暖和,喝口水。”大嫂松了口气,看这架势,她还以为二小姑子和男人打架,把家搬到娘家来了呢。 “不了,不了,我们还得赶紧去开会,得赶紧走了。”冷明摆摆手走了。 小何和孩子们挥挥手,上了车走了。 “路上慢点啊。”小寒挥手告别。 “大爷再见,何姨再见。”多多大声告别,牛牛害羞地躲在了小寒腿间。 毛毛用小脚尖踩在他头顶上,牛牛就踮起脚尖让她踩得更结实些。 “你们大队现在这么富裕了吗?书记都有小汽车开了?”大嫂望着远去的吉普车说:“可真气派,你可真不一般,回趟娘家,还是坐着小汽车。” “这让那头知道了,得气死。”大嫂又笑着补了句。 小寒想起那位要强的杨大妈,也笑了起来。 “这小汽车是借的。我们村今年不是评上县先进大队了吗,有事的时候就能上县里借辆车开开。也就是代个步。”小寒说。 “喊大舅妈。”小寒教孩子们。 “大舅妈。” “哎。”大嫂高兴地答应一声,把东西整理了一下,拎在手上说:“快进屋吧,外面冷。” 邻居们看车走的远了,就围过来攀谈了起来,有的和大嫂说闲话,有的和小寒打招呼。 “小寒呐,女婿咋没来?”有热心人问。 “他今天有点事,没来。”小寒笑着回答。 “小寒就是命好,会找女婿。”有上了岁数的人感叹,不知道是谁嘁了一声。 大嫂脸一黑,提着东西说:“来就来呗,拿这么老些东西,要我说啊,你就是命好,妹夫人也好,你这家伙的,搁家里说一不二的。” “那闺女回娘家,咋能空手来呢。这些都是他张罗的,一定要让我拿,我也没法。”小寒笑着应了一句,抱上孩子进院去了。 嘁个屁啊,气死你。 “爸妈呢?”小寒进了院往屋子里看,里面没人。她们都在院门口待了好一会儿了,搁平常,她爸妈咋也出来了。 “搁小伟家呢。先进来暖和暖和,看把孩子冻的。”大嫂手都占着呢,看着多多小脸有点红了。 进了东屋,小寒给毛毛脱了鞋,外面的厚棉袄,把她放到炕上。让她轻松轻松。 她到了炕上,没有了厚重棉袄的束缚,在炕像个小企鹅一样来回走了起来。 “哦哟,我们家小毛毛都会走了啊。可真厉害。”大嫂笑着夸道。 “多多,你上不上炕?”小寒问多多。 多多摇头,她想出去玩。 “我大哥呢?”小寒就没管她。 “挖水渠去了,把水渠挖深挖宽,渠那边的荒地都得刨一遍。”大嫂边答边把东西放到箱子上。 “这天寒地冻的,能挖得动吗?”小寒摸了摸小果和牛牛的手,确定他俩不冷,就没管他们。 他们三个人在地上玩起来。 “挖不动也得挖。得多开荒地,明年好种粮。今年人口增加的多,眼瞅着粮食交完公粮后剩下的不够分了,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年估计整个村都得挨饿。” “孩子们呢,咋都没搁家?”小寒问。 “出去串门了,你说巧不巧,都才走两天,估计过两天能回来。”大嫂笑着说,看小寒有点失望,爽快地说:“下黑,我让你大哥挨家给接回来。” “那中。”小寒喜笑颜开,来一回见见父母,看看晚辈,才算圆满。 “大嫂,这两个网兜你一个,给小伟媳妇一个。这两只鸡也一家一只。还有那一大包是我婆婆给拿的,你看看也分一下。我先上那边看看爸妈,看看孩子。”小寒看孩子们着急出去玩,和大嫂交待。 “你来就来,带这老些东西干啥?咋还带了鸡,这多贵啊。”大嫂看着这些东西,想了想还是问:“小于呢,咋没跟你一起来?” “他回上海了。”小寒怕她误会,赶紧说:“秋荷不是耳朵不好使吗,他带秋荷去上海看看,配个助听器。” 大嫂听了这个解释,不但没有释怀,反而更是担忧起来。 她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小寒呐,我们村跑了一个知青,直接就跑回城了,村上找疯了,差点把村书记和治保主任给吓死喽。费了老鼻子劲,才和城里街道办人搭上话了,找了一个月,才确定人是回家了。但就是咋都不回来了,就算成黑户人家也不回来了。听说县上也有这情况,还不老少。这些人,都商量好了,就是硬赖着不回来,也不能拿他们咋样。” “没事,他指定回来。”小寒笑着说。“他不是那样人。” 大嫂压下心中担忧,帮着把东西分开,给小伟那边拿上两根掸子,一把扫炕的笤帚,一把扫院的扫帚,再拎上一只鸡。 小寒拎着网兜,抱着毛毛。 三个小的,在小果的带领下,早跑出院子,正和围在院子门口的小孩子们对着眼,谁也不和谁说话,谁也不走开。 大嫂出了门,把院门虚关上,带头往小伟家走。 孩子们也不走,跟在几个人后面。 有那胆大的来找小果搭话。 “你是老章家亲戚啊?你啥前儿走啊?” “这是我姥姥家,我们明天下晚走。”小果回答,两个人进了一步,“村东头有崩泡泡的,你去不去?” 就是用那种黑色的老式爆玉米花的机器,烧着煤火,烧够压力后,一开,“嘭”的一声,白胖的爆米花就爆好了。 小果很想去,但他看着他妈妈。 “先去和姥姥和老舅妈打个招呼再去玩。”小寒说。 小果嗯了一声,招呼他的孩子也不走,又招集了几个小男孩跟在她们身后,浩浩荡荡地往小伟家去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小果从口袋里拿了一颗杂伴糖给了招呼他的小孩,小孩愣了一下,赶紧接了过来,看都不看就藏进了裤子口袋里。 脸上泛着红光,跟的更起劲了。 牛牛拉着小果的衣角,多多拉着小寒的衣角。 刚走到小伟家,小寒爸妈就迎出来了。 小寒爸上前几步,把多多抱了起来,“姥爷的大孙女啊,想姥爷没。 “想了。”多多终于被人抱了起来,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寒妈去抱牛牛。 “姥,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用抱。”牛牛拉着他姥手。 “哎哟哟,我大孙子长大了,这几天没见就懂事了,以后指定有出息。”小寒妈笑着夸了起来。 “这些玩意儿都是你拿的?”她妈的大嗓门一如既往。 小寒点头。 “你是回娘家,还是搬家啊,整这老些干啥。”小寒妈埋怨:“你那婆婆精得,那沾上毛就是猴,在家里指不定咋编排你呢。就你,白长这么大岁数了,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来。” 小寒妈一通数落,往各处照亮了一下又疑惑道:“千岩呐,千岩搁你大哥家呢?” “不是,他这回没来,咱进家说。”小寒嫌弃她妈嗓门大,嫌丢人。 她妈脸色立刻变了:“咋?他偷跑回城了?” 小寒生气。 一个两个的,咋回事。 “妈,他是老师,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就是带秋荷去上海看病了,十天半个月准能回来。” 第145章 等长途电话 小寒窝了一肚子火! 人人都表现出一副于千岩可能不回来了的样子。 表相上看是怀疑于千岩的人品,其实本质上都是认为自己配不上人家,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担心。 小寒坐在大嫂家炕头,看着和大哥喝酒的老爹,心里涌起一股不忿,想当初自己也是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咋就配不上于千岩。 “妈妈,你看毛毛,她往我脸上抹口水。我要打她了。你管不管,她还揪我头发。”多多尖着小嗓子,在炕梢告状。 大哥把家里的孩子们都接回来了,大的在屋地里玩。小的在炕上玩。 小寒立时换上一副笑脸,拍着手,夹着嗓子说:“毛毛,到妈妈这来啊。” 毛毛放开多多的头发,扎着小手朝着她走了过来。 扑到她怀里,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爆米花,抹在了她的脸上。沾着新鲜的口水。 小寒所有的骄傲,瞬间消散。暗自叹息,让她跳出来看,她也觉得不配。 还好还好,是假的。 如果现在一颗真心扑在于千岩身上,要和他谈恋爱,长久的过日子,是不是心情就不会这么淡然了。 人家说夫妻双方一方走的太快,另一方追赶不上,注定要走散的。 但也没人说,她这先天不足,后面要咋追赶啊。 胡乱的想了半天,带着孩子们挤在大嫂家的西屋睡了。 半夜醒来,忽然想,不管是夫妻关系、伙伴关系还是母子关系中,得首先做好自己,自己立起来,才能让这些关系变得牢固。 心舒服了很多。 走前给她妈塞了二十块钱,让她手松一点,好好过个年。 “你是有多少钱,兜里塞不下了是吧。塞不下全给我拿来,我保准给你保管的好好的。”她妈看着二闺女递过来的钱,很是生气:“你痛快给我拿回去。上回千岩给了你爸,你给了我,我也不知道就收了。这回说啥也不能拿了。” “也不单是为你,家里孩子多,过年了,扯块布做件新衣裳,大新正月的,吃几顿大米饭。”小寒硬塞。 她妈虎着脸硬给她塞回去了。 “我们家孩子,你大哥大嫂养的起,你过好自己个儿的日子,比啥都强。”小寒妈急了,“我年轻那会儿,刚嫁过来,你那死奶嫌弃你爸没能耐,说他傻。刚回门,就把我们单分出来了,就给了我一个破桌子。还月月找你爸要钱。把你爸逼的啊,都想喝农药了。我当时就下了誓,等我老了,绝对不学你奶,不和儿女要钱。再说了,我就算要钱,也得找儿子要,没道理找闺女要的。” 她妈说着过去那伤心事,拿袖子抹起了泪。 小寒赶紧安抚。 “你给妈拿的这些东西啊,就给妈长了脸了。那头压在你妈头上多少年。过个六十六都不让我们坐席。这段时间,经常叫你爸过去喝酒。这些都是靠二闺女你啊。你爸可高兴了,那比针鼻还小的心眼,这会都透亮了。” 小寒笑着拍了一下她妈的胳膊,说啥呢,她爸也搁跟前儿呢。 小寒妈白了她一眼,把钱推了回去。 小寒只好揣回兜里。 大嫂给她煮了一锅花生,加了花椒和大料煮的,冷明来的时候,还热乎着。 大嫂把所有的花生都装在一个铝盆里,让她们端着在路上吃。 但人太多,这东西实在是不好带。 没办法只好装了三个铝饭盒,自家没有,上别人家现借的。 “等沈毅回来,我让他给你捎回来。”小寒说。 大嫂点头。 回程路上,何娅娅掀开盒盖吃花生。 小寒的大嫂和她妈,只是口头上让了让冷明,看见女同志,还是个漂亮的知青,那热情的差点喂人家嘴里了。 何娅娅没抵过她们的热情,吃了一颗,两人眼巴巴地看着。 “真香。”何娅娅笑着说。 婆媳俩得到了肯定,仿佛受到了多大人物的肯定,那骄傲的不行了,眉眼带笑,连声让小何多吃点。 “小寒姐,你家人真好。”何娅娅脸上带着笑意。 “农村人都这样。朴实,热情。”小寒说。 她妈有点过份热情了,也不怕人家嫌弃。 “小寒姐,你命真好。”何娅娅低声说了句。 一个农村的女孩,父母供她念了高中。住着破旧的房子,但却煮了那么多花生,恨不得全让她带走。单就这份心意,也知道父母是疼爱着她的。 章小寒长的漂亮,父母也没拿她换钱,而是好好地给她挑了个结婚对象,老罗家在平山村,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了。 她摇了摇头,把心中的酸楚咽了下去,仔细体会满口余香。 小寒给多多剥着吃,又叮嘱她:“罗多多,你不许给毛毛喂花生,车上太颠,要是吃到气嗓子里就麻烦了,知道不?你也多嚼嚼。” 毛毛那边馋的不要不要的,搂着她妈妈的脖子,直接用嘴去抢她手里的花生。 下了车,小寒筋疲力尽,双目无神。 “这是咋的了?”小寒婆婆站在院子门口等她。 “快找奶奶去。”小寒小声对毛毛说。 毛毛嘴里说着听不懂的婴儿语,伸着小手扑向她奶奶。 她奶奶赶紧上前接过,满脸带笑。 这是她亲手抱大的,别样的亲。 “你个小没良心的,想奶了没有?” “咯咯咯。”毛毛笑着在奶奶怀里扭着身体。 “哎哟,小祖宗,你消停点吧。” 何娅娅帮她把孩子们领下来,小寒给了冷明一饭盒,何娅娅手里还拿着一盒。 她拿了孩子们吃剩下的半盒。 “对了,许村长前儿个接了个电话,小于打来的,说是让你明天早上八点上大队部接他电话,说是找你有事。”小寒婆婆忽的拍了一下大腿说。 声音贼老大,路过的行人,就连前院的人都听着了。 冷明笑:“从上海往这打长途电话,可不好要线。你得做个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 小寒点头,也不知道有啥事,着急到要打电话的地步了。 不能是钱丢了吧。 呸呸呸 小寒婆婆这话一出,旁人的眼神就都变了。 小寒她妈的村子里出了跑知青的事,其实别的大队也有,这会儿的消息有自己独特的渠道,传播速度特别快,大家伙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情看着罗家。 虽说于知青是带了一堆人去的上海,但谁知道这是不是拿大家伙扎筏子,方便他请到假回城啊。 知青回城探亲,是要和大队请假的。大队要看知青的表现才给批假,给开了介绍信,才能买到车票。 看笑话的人,反成了笑话,众人都有点讪讪。但还有一小撮人,心想着,也许人家就是打电话和她做个了结的,告诉她人家不回来了。但随即自己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人都跑了,已经干了丧良心的事了,哪能还再给你打个电话说一下,电话费多老贵。 小寒累都要累死了,哪里还顾得上管别人咋想,送冷明走了,赶紧进了屋。 她想洗洗,好早点睡。她自己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如同一千只小蜜蜂飞在耳畔边,嗡嗡嗡的,脑瓜仁子疼,她想清静一会儿。 晚上简单吃了个大米粥,煮咸鸡蛋,烙了点玉米面饼子。 小寒婆婆走的时候,毛毛抱住她奶不撒手。 她奶嘴上说着嫌弃她的话,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 “小人精,还真想奶了,那今晚上和奶上后院住吧。” 毛毛嗯嗯嗯地发出不明朗的回应。 “我们家毛毛,那以后指定不是一般人。”小寒婆婆美滋滋地说。 小寒猛点头,一般二般无所谓了,就这眼力见这部分,满分一百分的话,小寒给她打一千分。 小寒婆婆抱走了毛毛。 小寒烧了水,让小果和牛牛自己洗。她给多多洗,洗完了再自己洗。 八点不到,全塞炕上。 没一会儿,都睡觉了。 小寒仔细听了听孩子们的鼻息,也安心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婆婆过来给她看孩子,让她去大队等。 “妈,这会儿才七点半。”小寒整理着衣服。她婆婆把她走前洗的衣服都收进来了,但并没有分开叠好。 “那万一小于提前给你打了呢。你快着点。” 小寒把衣服分门别类整理好。 叮嘱小果带着弟弟妹妹们写作业。 “我和你说,小果,认真点写作业啊,开学前作业写不完,小心我揍你。” 小果无语,是谁带着他见天跑,不着家的。 但谁让她是妈妈呢,于叔叔说了,小孩子得听妈妈的话,男子汉大丈夫,得让着点女人。 他认真地点头:“妈妈,你放心去吧,我好好写,还盯着他俩。” “嗯,这还差不多。”小寒满意地拍了拍衣服,假模假式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几乎夺门而出了。 她心里的草都长老长了,不过硬撑着罢了。 “接电话去呀?”路上有人和她打招呼。 小寒笑着点头。 “这大城市里的知青就是不一样,刚走两天就打个电话,有啥话非搁电话里说不可。啧啧。” 小寒目不斜视地走过。 终于到了大队部。 “小寒来了。吃了吗?”冷明问她。 “吃了。”小寒点头,有点脸红,吃了吗,这个词的词性就等同于你好。打个招呼而已。 但她还是觉得冷明在揶揄她来得过早。 “小寒姐,你坐。”小何帮她搬了把椅子放在电话机前。 “谢谢谢谢,”小寒赶紧道谢。 小何把洗干净的饭盒放在她桌前,冷明也把自己的拿了过来。 “小秦说这花生煮的好吃。”冷明说。 “那我下回问问我大嫂咋煮的。让她把料配好,到时候你们自己煮。”小寒说。 “哎哟,这行。”冷明说。 说了会儿话,电话还没响。 大队部里人越来越多,干部都涌了进来,连她公公都来了。 “咳。”冷明清了清嗓子:“今天叫大伙过来,是有个事说,前两天不是上黑山市开会去了吗?说白了就是黑山那边把咱们给诳过去了,你们说咋的,他们那梨今年大丰收,结果呢,卖不出去了。眼瞅着那梨越搁越干巴,越搁越不值钱,他们县委书记就把我们几个先进大队的人给请过去了,吃了顿鸿门宴。” 大家伙听明白了。这是分派任务了。 这要搁过去,大家早就跳起脚开骂了。 谁家有那闲钱去拿粮换梨。 但今年不同往日,他们有闲钱,不用拿粮食去换,可以直接拿钱去买。 冷明看了看众人的反应,心里有了底。他应承了三千斤,要是大家伙不愿意,他还真不好做。 “我也不是那好说话的人,不能说塞就塞给我,是吧。”冷明说着话风一转:“不过,我尝了尝,那梨确实好吃,脆甜脆甜的,水儿还多,那一口下去,都能洗澡了。” 他说完,大家伙哈哈哈哄笑了起来。 正在这当口,电话铃叮铃铃响了起来。 小寒不等它响第二声,立马接了起来。 “喂。”小寒有点激动。 “你谁呀,我找冷书记。”对方的大嗓门震得小寒耳朵疼,她立时把话筒远离耳朵,转头说:“冷书记,有人找。” “噢。”刚想继续发挥的冷明,只好停下话头,走过来接电话。 应该是通知开会的电话,简短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话题被打断,有点难以为继,冷明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看着农民兄弟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梨卖不出去,要烂在家里,我这心里不落忍,就认购了三千斤。人家兄弟也实诚,不要高,要粮食换的话就一斤苞米换三斤梨,要是钱的话,就9厘一斤。” 冷明一说完,大家伙就议论起来。 “这价格还算是公道。”许全友说。 “这得从黑山拉回来,三千斤,咋拉?”治保主任说。 “我雇了一辆大卡车,和前桥大队还有五道桥大队一起拉回来,21块钱脚钱。” “那就一分六一斤了。”高强说。 “也中。黑山县的梨,我听说过,人家都说好吃。”许小莲说。 其他人也都点头。 看大家都没反对,何娅娅松了口气。 她可太见过这帮人丁是丁,铆是铆的,在这争的脸红脖子粗了,生怕冷书记受埋怨。 大家接着开始商量咋分。 最后定下是先家户,后人口。 就是一家分多少斤,然后超五口的人家,再多分。 等人家按照名录都把分梨的斤数算好了的时候,电话铃都没再响起。 小寒待在这一边是有点尴尬,一边又心急如焚。 于千岩也并不比她轻松。 他想着能像上次一样幸运,等了十几分钟就要到线了,但这次过了半个小时还没要到线。眼看着秋荷约大夫见面的时间要到了。只好放弃打电话,先带秋荷去看病。 第146章 打电话 顾剑杰带他们去的医院,实际上并不是医院,而是一家残疾人辅助器服务中心,牌子下面写着中国红十字会。 大厅里展示了轮椅、拐杖。 竟然还有假肢。 一行人看着各式各样的假肢,莫名打了个哆嗦,心里有一点点不适。 顾剑杰直接领着人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间一间的办公室。门口挂着科室的小木牌。 在耳科门口,顾剑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有人应声。 顾剑杰推门进去,于千岩陪着秋荷,其它三人在门外等着。 窗台下摆着两张对放的办公桌,一面是穿着白大褂,戴着护士帽的小护士,另一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头发用不知道什么东西抹了,背在脑后,穿着白大褂,正在伏案疾书。 “你好,我是顾剑杰,约了邹医生。”顾剑杰含笑打招呼。 医生闻声扭头,一张俊朗的脸上,带着湿润的笑容。 “小顾是吧,家翁已经和我知会过了,请坐。”邹医生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 顾剑秋微笑着点头,示意秋荷去坐。 秋荷紧张地搓着手,呼吸都放缓了,大脑一片空白。 于千岩扶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坐到了椅子上。 “别紧张,我们今天需要做几项事情,一件呢,需要检查一下你的外耳道,还要测试一下听力,最后呢,我再根据情况去订制助听器。大概需要一到两个月,可以吗?”邹医生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听后让人极度舒适。 他的声音并不太小,但秋荷并没有听得太清,她认真地盯着他的嘴看。 但由于过于紧张,她也看不出他在说什么,只能大概的猜测,并点了点头。 “姓名。” 秋荷没有反应。 “你的姓名?“邹医生放大了些声音,秋荷看明白了,也听清了一点。 村子里人说话基本都自带喇叭,秋荷怎么也听个五六成。城里的人说话比村子里的声音小许多,秋荷就很紧张。 “罗秋荷。”秋荷回答。 听着秋荷的语调,邹医生并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保持着温煦的笑容。 “年龄。” “18。”秋荷用尽全力倾听,勉力回答。 她紧张地转头看于千岩,于千岩用笑容安抚她。 “从几岁开始听不到的?是出生就这样吗?” 于千岩提高声音,用她能听清的音量重复了一遍。 “3岁。我妈说有一回发高烧,好了后,叫我,我就,就听不清了。”秋荷说。 “当时吃了什么药知道吗?”医生再度提高声音问。 “土霉素。”秋荷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妈把责任全推到了药身上。 医生点头。 “我先来检查一下你的外耳道,别紧张。” 医生从桌上的盒子里拿出灯戴上。 戴好手套,帮秋荷检查了耳道情况。 “没有炎症。”医生点头,说:“请跟我进诊室,我要测试一下听力。” 秋荷跟着医生站起来,心突突突地跳。 在这么多人面前又把自己的伤疤重新揭开了一遍,虽说是为了看病,但好像让自己更难堪了。心里涌上无限委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她。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于千岩脸色肃穆。 “没事,看病来的人,哪有兴高采烈的。但是过了这个坎,就全是坦途了。等戴上了助听器,起码听别人说话是完全没有问题了。”顾剑秋安慰于千岩。 于千岩点头,露出一抹笑意:“谢谢哥。” 检查了得有半小时,才结束。 出来后,秋荷的脸色反而好了许多。 “情况我都了解了。我这边给香港那边下单。因为马上就春节了,所以交期可能要滞后,大概要三月份才能拿到,我会提前一个礼拜和你们联系,到时候还得你亲自过来,因为要调试。”邹医生用秋荷可以听到的声音说。 秋荷点头。 “那好,先交费吧。费用事先了解过吧。这个是从香港订制,有些零件是美国来的,所以比较贵。” 秋荷再点头。 于哥说了费用,一共六千二百块。 她自己这半年多只攒了三百多块钱。她妈给了她一千五,剩下的大嫂借给她,她一个月还十块钱,慢慢还。 于千岩领着秋何去外面收费处交了费,拿了收据。 邹医生看了收据,写好病例本,交给秋荷。 “别害怕,小姑娘,等戴好助听器,我再教你一些练习说话的方法,只要你认真练,语音语调都能改善。以后就是一个百灵鸟一样的小姑娘。”邹医生的话让人很是信服。 秋荷心一下子松了下来,微笑了一下。 “谢谢邹医生。”顾剑秋道谢,带着俩人退了出来。 沈毅他们等了半天,看见秋荷出来,立时来了精神。 “咋样?”沈毅问秋荷。 秋荷点头。 “要到香港去订制,得等三月份再来拿。”于千岩说。 “能弄就好,能弄就好。挺好。”沈毅挺高兴。 这一通下来,出了门都11点40了。 “千岩,我们先去吃饭吧。”顾剑秋说。 “哥,你带他们先去吃,我去那边邮局打个电话。早上给我太太打电话,没有要到线,我想中午再试试。” “行,那你打好了来找我们。南翔馒头店啊。” 于千岩点头。 他进了邮局,要长途。 长话科的接线员听见要东北局,直接把线插进东北局的线路中。 于千岩听着话筒里的忙音,转成了接通后的悠长的回铃音,嘟— “哎,竟然要通了,小后生你运道不错的。等我要号。” 话筒里又变成了忙音,但这个忙音更短暂,立时转为了回铃音。 小寒第一时间拿起了话筒。 “喂。” 于千岩没有料到小寒这么快接起了电话,一时竟然有点恍惚,更多的是激动,一句应答卡在了嗓子里。 “喂,这里是平山村大队部,请问您找哪位?”小寒的希望再次落空,低落地说着。 12点多了,她直挺挺地在这待了四个多点了,还好这会儿大家伙都回家吃饭了,她才轻松点。 “小寒,是我。”于千岩终于挣扎着发了声。 “千岩,真是你啊,你终于打过电话来了,急死我了,你还好吧?”小寒激动极了。 “我挺好的,小寒,我前两天买了点蟹壳黄,还蛮好吃的,上海还有一种老式点心,叫蝴蝶酥,等我回去的时候带给你吃。”于千岩轻声说。 “好呀。”小寒甜的,只觉得已经吃了好几个蝴蝶酥了。 “我学了羊肉的烧法,回去烧给你吃。” “嗯。” 于千岩这个时候说啥,她都觉得好,声音通过电话线传出来,有点变了调,或许是他回到了上海,语气里有一点嗲嗲的,听得小寒骨头都要酥了。 “我哥说香港那边有许多玉石的废料,看品相,一般是1000到2000块一吨,买下来后运到广州,找加工厂打磨成珠子、亮片,稍微大些的能磨个佛、菩萨,戒面。我们要不要?”于千岩终于说到了正事。 “你觉得好不好?”小寒征求他的意见。 “我听你的。”于千岩说的极为诚恳。 “塑料珠子太廉价,质量也一般般,这些东西估计流行个两年就应该下去那个劲了。但如果是玉石的话,不管咋说,那是真的,只不过品质分好坏,还是能保值的,最起码也是个能拿得出手的首饰。”小寒琢磨了一下说。 “我也这么认为。”于千岩肯定她的话,“那我们买多少?” “那个加工厂能收多少,货放在那里安全不?如果安全的话,我是建议80%的钱全买这个。”小寒其实不大想换古董,因为这个时期的古董来源不明,特别好的,以后恐怕得上交国家,不太好的,升值空间有限,还压许多钱款。如果钱实在没地方搁,这是一种好办法,但比起买这些玉石废料,这古董就没有那么大意义了。 “行,我先确认一下工厂能收多少货,或者看看我哥有没有别存放的地方。”于千岩说。 “好啊,正好能搭村里的顺风车把东西捎回来。”小寒说。 “你吃饭了吗?”于千岩问。 “没有。”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早上打电话的时候,要不到线,我想着趁着中午的时候试试,没想到一下子就要到了。”于千岩道歉。 “没事,冷书记说了,现在长途难打,让我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那你,那你赶紧回去吃饭吧。”于千岩恋恋不舍地说。 “嗯。”小寒答应一声,话筒还是放在耳边。 “你先挂了吧。”于千岩听着话筒里轻微的喘息声说。 “你先挂。”小寒说。 “你先挂。”于千岩说完又深恐小寒真挂了,急道:“喂。” “嗯,我在。”小寒根本就没挂。 于千岩脚尖磨地说:“我这次换到了100市斤的全国粮票,估计还能再换点,米饭别省着,想吃就吃。” 豪气! 小寒喜欢。 她嘴角含笑,四处张望,就看见小何远远地从外面走来了。 “我知道了,先挂了啊。”小寒不等于千岩反应,哐当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仿佛做了贼。 于千岩听了会儿忙音,把电话挂上了,一脸的怅然若失。 “小寒姐,你咋了,脸咋这么红?”小何吃惊。 “有吗?我没有啊。”小寒用手背贴着脸降温,“可能,可能屋子里的炉子升得太旺了。” “是吗?”小何扭头看了看那个因为没有添玉米瓤子已经半死不活的炉子,小寒看见了她看见的,只想钻地缝,脸更红了,止也止不住。 只能尴尬地笑笑,转移话题,“刚刚千岩打电话过来了,我先给你一块钱,下个月你上邮局看看,如果不够,你再找我。” “小寒姐,你说了多久要给一块钱?”小何大吃一惊。 “你,你先收着吧。”小寒有点不好意思:“我先回家吃饭了。” “哦。好。”小何从抽屉里拿出电话记录本,写上了章小寒,一元,“那要是用不着这些,我再退给你啊。” 小何说完,看见小寒已经小跑着出了大队部的院子。 小寒踩着云朵走回了家,一路鸟语花香。 实际是鸡飞狗跳,炊烟袅袅。 她婆婆问她:“接上电话了吗?” “嗯。”小寒从婆婆怀里把毛毛抢过来,狠狠在她的小嫩脸上亲了一口。 “秋荷看完病了吗?” “呃……”小寒尴尬摇头:“没说。” “多暂回来?”小寒婆婆又问。 “也没说。”小寒迟疑了一下说,腰杆都塌了。 “那找你啥事说了吗?”小寒婆婆不抱希望地问。 “那说了。说好了。”小寒挺直了腰杆。 “电话费得成老贵了。”小寒婆婆自动理解成为了节省话费,只简单说了事情,倒也能理解,但也埋怨,就两句话的事,咋就不能问问。 小寒想着那短暂又漫长的五分钟臊得脸发红。 “你让她睡觉吧,你赶紧吃饭。”小寒婆婆等着拉桌呢。 “哦。” 小寒婆婆接过毛毛,把胳膊一抬,对毛毛说:“倒倒,倒倒。” 毛毛把小脑袋一歪,枕在了她奶奶的臂弯里。 小寒婆婆一边走一边哄她睡觉。 “妈妈,于叔叔说给我买好东西了没?”多多问。 “说了,叔叔要给你们带好吃的点心,蟹壳黄和蝴蝶酥。” 小寒婆婆都要翻白眼了,净说那没用的! 小寒吃完饭,捡桌子洗了碗。 小寒婆婆把碗都洗了,她只洗她自己的饭碗和菜碗就行。 小果和牛牛不肯午睡,坐在炕上翻花绳。 多多躺在被哄睡的毛毛旁边。 小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还强撑着:“妈妈,好吃的得多分我一块。” “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最可爱的多多呀。” “好吧,你是最可爱的多多,给你多分一块,让毛毛少吃一块。”小寒大方地说。 多多咧着小嘴笑了一会儿,进了梦乡了也没想明白,毛毛人小,吃不了多少东西。 食消得差不多了,小果开始写作业。 牛牛不知道从哪弄来两块吸铁石,摆在桌子上玩。 第147章 来自婆婆的维护 长日无聊,小寒舒服地靠在山墙上,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终于想起来阿文哥捎过来的箱子了。 她婆婆在她旁边检查发圈和皮筋,看看有没有开线或是缠好,再把没有串珠子的和串了珠子的分开,每十个用线串成一串。 花布用完了,现在用的是厚一些的面料缝的发圈,虽说颜色都暗沉了些,但更有质感了。和现在的衣服也更容易搭配,反而价格还提高了一厘。 因为布厚了,所以就不用避孕套了,全部用橡皮筋。 缠线的皮筋按颜色分好,每十个串一串。 手链直接就放在程庆那,小寒去市里,先去他那拿上,再去给她的“经销商们”送货。 小寒轻轻地哼着不在调上的小曲。 任谁都看得出她心情非常好。 她找来手钳子,把木箱子上的钉子拔掉,把箱子盖掀开。 轻的箱子里,全是电子表。 包裹在一条小棉被里。 里面有一张收货单。 “运动电子表。1000块,元整。” 20块钱一块表,比原本的表贵了不少,但是质感却提高更多。 这才多久,产品就更新迭代了?! 这是一款运动型的电子表,就怎么说的呢,非常有质感,非常炫酷。 这是一款后世都非常有名的日本品牌。 看着那表壳,再拿起来掂掂,很是压手,一时间她有点不确定这是仿牌还是真品。 表壳是黑色的,外圈是银色的,上面写着英文字母,表盘上是指针和电子双显。 电子显示也是24小时计时。 有两种材质的表带,一种是皮质的,只有黑色。还有一种是尼龙材质的表带,有天蓝色和桔黄色两种,颜色明丽大方,表带织的很密实,看起来挺结实的。 桔黄色的分外漂亮。 这表的样式,三五年都不会过时,反而可能因为生活水平慢慢变好,会更受年轻人的喜欢。 所以慢慢卖,不用着急。 另外一箱,一部分是珠子。小寒打开布包,把手插进去搅动了一下,珠子不是塑料的,更接近玻璃的,小寒拿出一颗青碧色的看,透着淡淡的光,非常漂亮。这品质一下子就上去了。 难怪广州那边会走在发展的最前沿,他们是真卷啊。 小寒决定这些珠子只用来串手串,不往布发圈上缝了,浪费。 还有一个东西让小寒喜出望外。 化妆品。 粉饼、口红和润肤霜。 和万紫千红不一样,是装在塑料盒里的,白底蓝盖,设计的挺质朴,更接近乳液的质感。 小寒拧开挖了一小块,抹在她婆婆手背上。 “妈,这样。”小寒示意她婆婆手背相搓。 “给我抹这干啥。净浪费。”小寒婆婆嗔怪着抹着手背。 那粗糙的手,肉眼可见地细腻滋润了起来。 “哎哟,这,这可比蛤蜊油还好。”小寒婆婆惊喜。 粉饼有30盒,口红有四种颜色,每种5支。润肤霜最多有20盒,这东西也最重。 粉饼1元一盒,口红5元一支,润肤霜6元一瓶。 珠子是十斤,10个种类,一共5块钱。 小寒大致算了一下珠子的单价,大颗的8厘,小颗的3厘。 单价比以前贵了不少,但这个串出手串来,价格也能再卖得贵一点。 化妆品的价格是贵,但是这东西,本来也是卖给有钱人的,应该不差这点,索性并不多,先试试吧。卖不了,她自己留着用。 “妈,咱们明天上市里吧,我得给人家送东西了。顺便咱去百货商店看看,买点年货。”小寒对她婆婆说。 正在玩的牛牛高兴起来。 小果看了看自己的作业,继续奋笔疾书。 “明儿才十九,买东西会不会太早了。”小寒婆婆倒也不是很反对,虽说家底都掏给秋荷了,但是家里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有挣钱的能力,反而对于花钱并不是很抵触了。 挣多少钱并不重要,拥有了挣钱的能力反而让人更有底气。 “挑能放的买。而且这会儿天头也挺冷了,买的东西也能放住了。万一到年根更贵了呢。”小寒说。 最后一条成功说服了她婆婆。 “中。那明天让建军去供销社送发圈和皮筋,咱直接坐车上市里。”小寒婆婆一锤定音。 小寒点头。 拿出100支电子表,一半的珠子,化妆品她只留了五瓶润肤霜,其它的全拿上了。 装在秋荷给她缝布包里。这个布包是用好多剪成菱形块的布块缝起来的。挺别致。 剩下的电子表和珠子拿到于千岩的房间,锁进他的柜子里,出来再锁上门。 “冷书记来了。”小寒婆婆从东屋出来,掀开了门帘。 “婶子在呢。”冷明扛了一个麻袋走了进来。 “冷书记来了,这是啥?”小寒问。 冷明把麻袋卸下来说:“章国强落户的事弄好了,从他们大队把人迁过来了。名也改好了,你放心吧。粮食也转过来了,按10岁的标准,给他分了160斤粮,我给你扛来了。” “不违反纪律吧?户口迁过来就行,不用分粮。”小寒赶紧说,生怕影响了冷明。 “这有啥违反纪律的,正经把他的户从他们大队迁到咱这的,手续一点都没落。落了户就是咱大队的人,分粮也是正常流程。我们干部都开会了,一致通过,你放心吧。”冷明撸了把自己的头发,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哪行啊,咋也得坐下来喝口水啊。”小寒赶紧留人。 “不了,年底了,大队一堆儿事。”冷明说完和婆媳俩告别,出门走了。 小寒解开麻绳一看,是稻子。 “冷书记人真不错。”小寒婆婆说。 小寒也点头,冷明是真的带有这个时代非常鲜明特色的人,一心为公,正直公平。 “小国强,终于改名成功了。可太好了。”小寒高兴起来,明天就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了。 “这粮食有点沉,咱俩明天带一堆孩子,也背不动啊。”小寒婆婆看着粮食说。 “等程庆来时,让他背回去。” 小寒婆婆点头,也行。 “妈妈,我们能不能玩轮滑?”牛牛问。 小果写的更专心了。 “不怕冷吗?”小寒倒是不反对,但是冬天玩轮滑,“容易出汗,万一感冒了咋办?” “要玩,妈妈。我想玩。”多多睡醒了,本来赖在被窝里发懒,一听哥哥说要玩轮滑,她来了精神,立刻爬了起来,“妈妈,我慢点滑,不会出汗。” 她信誓旦旦地说。 在村子里没有条件玩,最近好久没有去市里,确实憋得有点久。 “行。那明天让小伍舅舅带你们玩。”小寒点头答应。 “噢。”孩子们开心起来。 多多自己穿上外面的衣服裤子,顶着红朴朴的小脸,在箱子下面的箱座子里找自己的滑冰鞋。 “护具就别带了,你们也都学会了。”小寒说,“你们自己带自己的东西啊,妈妈可背不动,奶奶也背不动。” “行。”三个人齐齐答应。 第二天一大早,小寒婆婆拎了一个尿素袋,里面装着鸡毛掸子和扫地的笤帚,是带给程庆他们的。 小寒抱着毛毛,孩子们各自背着自己的书包,紧紧地跟着大人。 上了客车,小寒起了车票。 这种乡间客车完全没有小孩半价的概念,小寒给多多买了票,小果和牛牛俩人挤在一个座位上,买了一张票。 年前进城的人非常多,半路上上车的人就没座了,竟然来抢多多的座。 有那讲理的,听见花钱买了票,就只能自认倒霉,买了张站票,往里走站在过道中间。 但有的人不行。 “哎,这谁家小孩,赶紧起开,这大人还没地儿坐呢。”一个戴着军绿色八角帽的老头,手里拎着两只捆着腿的老母鸡对多多说。 多多坐在过道边,小寒坐在她旁边靠窗的位置,因为毛毛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能安静一点。 “大叔,这张座我起票了。”小寒带着笑脸解释。 “一个小孩,屁大点,坐什么座,赶紧给我起开。”老头瞪着牛眼,蛮不讲理。 “这位大叔,我问你,要是你起票了,别人上来让你让开,你让不让?”小寒问他。 “我的座,我凭啥让。” “对呀,那这是我花钱买的票,我凭啥要让。” “你。”大爷一噎,“一个小孩儿,为啥要坐座位上,坐大人腿上不就得了,你他妈有钱把你惯的不是人了都。” “哦哟,这谁他妈的搁这呱啦呱啦的放屁呢。我们家有钱,我乐意花。你不乐意坐这车,你坐小轿车去啊。你有那能耐嘛!”小寒婆婆立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话把那嘴给我放干净点,不然我给你撕喽。” 她坐在后面的位置,旁边坐着牛牛和小果。 老头往后看着小寒婆婆,才知道这妇女不是一个人出门。 “我花钱了,我坐客车,我要啥能耐。”老头气势先弱了下来,年轻妇女面子矮,他说个硬话,这座兴许就能坐下了,但是有个老太太那可就不一样了。 “我也花钱了,凭啥不坐。你咋不找别人要座呢,就盯着我孙女了,你不能耐谁能耐,你多有能耐。嘁。” 这个“嘁”字妙极,看似只说了一个字,但又好似说了万语千言,车上的人大部分都哄笑起来,把老头气得脸都红了。 但是车厢狭窄,他又不知道这一家还有没有旁的人,一时不敢吭声了。 小寒婆婆怕吓着多多,走到前面把多多领到后面和哥哥们挨着坐,她板着脸坐在了小寒身边。 她倒要看看,他还能喷出什么粪来。 小寒婆婆这一出,震慑住了一车厢的人。 老头喘了几口粗气,把鸡扔在脚 下,老老实实地扶着别人的椅背站在过道里。 小寒抿着嘴偷偷笑了,心情舒畅。 下了车,先领着大家伙坐公共汽车去电影院。 大姐在馒头摊前等着她呢。 “我琢磨着你也该来了。”大姐笑着打招呼:“这是你老闺女啊,长得可真俊。” 小寒笑。 小果他们都见过,有礼貌地喊姨,大姐连声答应,直接带着她们上了她家。 小寒给她介绍了自己的婆婆。 大姐立时抓着她婆婆的手就开始夸她这个儿媳妇来。 “婶子,你这儿媳妇可没的说,大气,心眼好,还善。你可就擎等着享福吧。”李翠花夸人的话不要钱一样的,“快进来坐。” 大姐把大家让进家门,拎起暖壶给几个人倒水。 “不忙乎,快别忙乎。”小寒婆婆第一次进城里人的家,很是局促。 “婶子第一次进我家,哪能不招待。您就坐着。”大姐快人快语,手也快。 给大家的水杯里都加了白糖。 “我男人发了白糖票,我才买了二斤,一会儿走的时候给你拿点。”大姐说。 “不用,我也买了。”小寒连连谢绝。 现在的暖壶保暖性一般,早上灌的开水,这会儿已经不烫嘴了,喝着倒是正适合。 “小果,你们喝点水,慢着点啊。”小寒嘱咐孩子们。 她从包里把布发圈、皮筋拿了出来。 “哎哟,哎哟,换了材料了?”大姐在身襟上擦了擦手,拿过一捆布皮圈看。 “这个好,颜色重,能压住。”大姐心里话,看着这个就更值钱了。 她解开一串带着珠子的,套在手指间来回撑了撑,还挺紧实。 她翻了一会儿:“哎,妹子,没有那个细的布圈了?” 小寒正在喂毛毛喝水。 “那个太紧了,不好缝,还卖不上价。” “妹子,你给大姐做点,大姐加点钱也行。” 小寒不解。 “那个特别适合小孩子扎头发,这个大的,小孩子扎不住。”大姐解释。 小寒恍然。 “中。那我下回给你做点。” “给大姐整个100个,200个也行。” 小寒点头,毛毛喝完水,被她婆婆接了过去。 “大姐,我又新进了一款电子表,你看看。” 大姐一听又有新货,来了精神。 她这电子表都断了半个月了,见天有来打听的。 听说也有人从广州往这倒腾,但是都比她这卖的贵。 还没她这个好看。 第148章 研发珠链新样式 小寒拿了一块电子表岀来。 “这个好看。这个可真好看。”大姐接过来仔细翻看着,她在电影院门口混迹,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年轻人,她太知道年轻人的喜好了,“这个多少钱,得贵不老少吧这个。” “嗯,这个贵一点,一块68。”小寒点头。 “给大姐拿一百块儿。”大姐原以为得贵不老少,听到这个价格,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赶紧下订,掩饰不住的欢喜上眉梢。 前面的电子表款式和机械表差不多,很容易会被人拿来做比较。有人嫌轻,又怕花了钱戴几天就坏了,总之不买还挑不少毛病。 这款表可就没这些说法了,和机械表完全不一样,就不用放一块比。 小寒拿出一块表教给她如何调整时间。 “妹子,这是啥?”大姐指着表盘左上的红色数字,不确定地问:“这是8点42分?” “对。这块表不但有指针,还有数字显示。”小寒点头,“姐,你按这个,是调整前面的小时,这是24小时计时,13点就是下午一点。下面挨着的这个是调分钟,按一下,增加一分钟。” 大姐自己调了一会儿就掌握了。 她心里就像吃了好几斤定心丸,心想这东西一摆出去怕不是得犯抢。 她自从开始卖电子表之后才知道,有钱人竟然有这老些。她卖馒头的时候以为大家都和她一样吃糠咽菜呢。 “妹子,你要么多给我整点,再多来……20块。”大姐算了一下自家的钱,有点不够,她得出去借点。 一批和一批的款式不一样,她怕下次就没有这款了。她看好这批的款式,想多屯点。 小寒竖了个大拇指:“大姐,你是这个。今天先给你五十块吧,我没带那老些。下回来再给你带七十块,行不?” “那行,姐可是和你定下了,可得给姐留着啊!” 小寒笑着点头。 “你等会,姐给你拿钱去。”大姐起身去了里屋。 不一会儿,大姐就拿了三整捆钱和一厚叠散着的钱出来。 “这是三千四,这三捆,每捆是一千块,这堆少的是400块,妹子你数数。”大姐把钱摆在小寒面前的桌子上。 小寒婆婆使劲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但不自觉瞪大的眼睛、翕动的鼻翼还是显示出了她的紧张。 秋荷去治病,她把多年压箱底的钱都掏出来了,还和建军借了四百,也才凑了一千五。 人家随手就拿了3400。 钱是用线绳捆好的。小寒怕解开了不好捆,就直接装进了包里。 打了这么久交道,钱上没差过。 “晌午搁这吃饭吧,让婶尝尝我的手艺。我男人发了带鱼,我给你们整点。”大姐以为她的好东西都掏出来了,直接留饭。 “不了姐,我还得去别的地方。”小寒拒绝,笑道:“大姐,我还有好东西呢。” “啥?”大姐笑着问。 小寒掏出了粉饼和口红还有润肤霜。 小寒拿出一支口红当试用妆。 "大姐,这是口红,抹嘴唇的,你伸手,我给你看看颜色。” 这个时候没有棉签,不好往嘴上涂,她只能让大姐伸出手来,在她的虎口处试颜色。 “唉哟,我还没给钱呢,就用了,这咋卖可。” “大姐,这是试用的,有人问的话,你就在她手上这样试,人家要是喜欢就能买了。” “还有这说星,这多浪费。” “不浪费,咱们服务好,才能有更多的买家嘛。” 小寒给她试的是大红色。 大姐只看过新娘子眉间点过这么红的点,还真没看过嘴上涂这么红。 这能有人买吗?大姐心里画魂儿。 小寒又打开粉饼让她看,非常简陃的塑料扁盒,有一整块压实的粉,肉白色,看着挺细腻。还附带了一个粉扑,这会还不兴里面带小镜子,但这就足够了。 “这个是能把脸抹白净,拿这个粉扑,抹点这个粉擦到脸上就行。”小寒解说。 “这个好。”大姐喜欢这个。 润肤霜拧开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香。 粉饼5块钱一盒,口红25元一支,润肤霜30元一瓶。 小寒直接加了五倍利润,挣大少了都不够麻烦阿文哥的。 大姐嫌润肤霜贵,只敢拿了一瓶试卖。粉饼拿了五盒,口红一样一支。 小寒看她对口红不是很感冒,以为她不要,没想到还要了四支。小寒给了她一支试用,没收钱。 "大姐,这口红你要是卖不了,只要没弄坏,我都给你退。” 大姐连连称赞小寒大气。 最后走的时候大姐硬塞给她两条新鲜的带鱼,不拿就不让走。 "婶,家门你也认识了,以后来市里就上家里来坐坐。”大姐送大家出门时说。 小寒婆婆挎着她硬塞过来装着带鱼的筐,笑着点头。 电影院对面就是百货商店,结果黄亦然和王大姐都不在,她俩都是下午班。 百货大楼里人头攒动,副食品柜台前更是挤满了人。 小寒拿着巨款,还拖家带口。黄亦然不在,她不敢往人群里挤,这会儿的小偷可是挺多的。 "妈,黄同志今天上午休班,咱们先上程庆那去,下午再来。"小寒说。 “中。”小寒婆婆点头。 小寒领着她们坐公共汽车。 小寒婆婆上了公共汽车,左顾右盼。 ”这和小客车还不大一样啊。”小寒婆婆抱着多多坐在她怀里。 ”奶,这是公共汽车,看见红灯了,就得停下来。你看那个灯,等灯变绿了就能走了。”多多小手指着路中间摆着的信号灯说。 “我们多多知道的可真多。”小寒婆婆夸奖。 小寒抱着毛毛坐在她后面的座位,小果和牛牛坐到后面的两人座去了。 到了程庆家,除了程庆不在,孩子们都在。 今天礼拜四,程庆要上班。 ”大姐,你来了。婶。”小伍开门,笑着打招呼。 孩子们也都从屋子里跑出来迎接。 他们也都见过小寒婆婆,纷纷喊婶子。 小寒婆婆笑着进了院。 “舅舅。”孩子们也喊人,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客厅里烧着炉子。 “大哥单位发了煤票,省着点能烧一冬天了。”小伍说。 “那可挺好。”小寒说。 难怪人们都想要有个单位呢,福利待遇就是好。 这种煤票,农村人根本见都见不着,不过她们有苞米杆高粱杆,够烧了也就是了。今年还发了稻草,晚上烧炕特别好烧。 小伍和明宇搬椅子和凳子搬到炉子边。 “婶,姐你们赶紧坐下烤烤火。”屋子里不算特别暖和,但是能待得住人。 “写作业呢?”小寒看桌子上摆着作业本。 “明宇写呢。”小伍说。 “小伍舅舅,我想去滑轮滑,你陪我去玩好不?”多多摇着小伍的手问。 小伍哪里舍得拒绝,连声答应:“好好好。” 答应完了才反应过来:“天这么冷,你们出去玩不嫌冷吗?” “不冷,滑起轮滑来就暖和了。”牛牛也赶紧说,生怕小伍不带他们去。 小伍看小寒。 ”去吧,玩一会儿就回来。”小寒点头。 小伍带着三个孩子出去玩。 附近的菜站,大门口边上一小块空地用水泥做了硬化,方便送菜车停放。一般送菜车是早上来,这会儿去玩倒也没事。 小寒把给他们带的珠子拿了出来。 ”姐,这个珠子不一样了哎。”三元说。 “嗯,这个有点像玻璃了,比前面那个塑料的质量好,这个串个手串,做个项链能更好看。”小寒点头。 三元边把玩边点头。 明宇端来两杯水。 “婶,姐,喝水。” 小寒接过尝了尝,温度正好,喂毛毛喝了几口。 毛毛喝完了,扭着身子要下地。 小寒只好把她放下。 “国庆,你的户口已经落到我们大队了,以后你叫章国庆,就名正言顺了。”小寒笑着对国庆说。 正在拉着毛毛的手走路的国庆闻声扭头。 “真的吗?大姐。” “真的,我们村书记昨天刚来我家说的,并且你的粮食关系都调到我们村了,还给你发了160斤稻子,下回让你大哥上我那拉回来。” “不用了,我们粮够了,姐你留着吃吧。”国庆摇头。 “咋够了?” “大哥领着我们都回了趟村,我们每个人都分到粮食了。大哥领了180斤,因为他后面户口迁进城里了,所以发的粮少。二哥和我们几个人也都领上了,加起来有820多斤粮食呢。”明宇说。 他大爷看见他回来了,那眼神就像看见了鬼。 他心里别提有多快活了。 大哥领着他先找到大爷家,又去了大队部找村书记,村书记也以为这家小孩子丢在外面回不来了,听说是现在在城里过活,还感叹他命好。 他大哥给村书记带了烟酒和罐头,村书记把这两年的粮食都给他补上了。还说明年秋下分粮的时候,让他早点回去领。 小寒心中暗自点头,程庆真的是成长了,这个大哥当的像模像样。 “姐,这是这半个月串的,你看看。”明宇拿了一个木头做的盒子递给她 这个盒子,是长方形的,是那种抽盖的,刷着暗红色的漆。 “哪来的盒子?”小寒问,她没见过这个物件。 “大哥做的,用他们单位的废料做着练手的。” “哎哟,可以呀这。”小寒夸奖。 明宇笑。 “咋了?” “二大爷说他太笨了,大半年了,做了个匣子,还曲里拐弯的,连三元都比不上。” 小寒不大懂,笑着问:“你大哥说啥了?” “大哥说师傅也骂他了。”明宇说,“光这个匣子,他做了十来个,才做成一个盖子能顺利插进去拉出来的。” 小寒只能说,精神可嘉。 “明宇,这个玻璃珠子要贵一点,你和三元研究研究,我想做点胸针。”小寒提出自己的想法。 “啥是胸针啊,大姐。” “就是花啊,朵啊的样式,然后别在衣襟上的。” “就像徽章?” “对。” “那得拿啥粘上去。” “我那有热熔枪,也有胶棒,但没有针。”小寒说。 这个三元也不知道。 “还可以串毛衣链,冬天穿毛衣多,把大棉袄一脱,毛衣上挂着个漂亮的珠链,那看起来指定好看,应该是能好卖。” “啥样呢?”三元想不出来。 “夸张点,显眼点就行。毛衣就那几种织法,颜色差别也不大,所以只要项链稍微长一点,大一点,闪亮一点,绝对能受欢迎。”小寒说,“我给你串一个看看。” 明宇去给她拿鱼线。 小寒婆婆看她们开始干正事,坐了一会儿也暖和过来了。 “我给你们做饭去吧。” ”也行,让国强给你打下手。”小寒说。 小寒拿着浅粉色的大珠子穿了一长串,得有一米长了。 穿好后她比了一下,到她下腹部了,打好结剪断线,再把结藏到珠子里。 ”这个好长啊。”三元说。 小寒把凑过来看热闹的毛毛捞起来,放到椅子上。明宇赶紧扶住她。 小寒在珠串下面一绕,打了个结。 这串平平无奇的长珠串,瞬间就变得高贵了起来。 ”好看。”孩子们纷纷点头。 ”还可以串小珠子,到胸前就行,下面加一朵花,也不用太特别,穿上两层花瓣,中间穿一颗珠子当花芯,珠链用同一种颜色,下面的花就多用几种颜色。” “那下面也能吊小兔子。”三元说。 “可以。” 程庆中午回来了,看到小寒来高兴的不得了。 “大姐,他们每个人的村子我都去了,得亏今年去了,不然明宇就得被销户了,人家都以为他死外边了。”程庆有点庆幸,还有点得意,多亏了他,出手大方,每个村都打点好了,以后的口粮起码不用愁了。 “你这大哥当的,越来越有样了,不错。”小寒夸奖。 程庆被夸得美滋滋的。 中午吃饭时,小伍领着玩美了的孩子们回来了。 每个人小脸都红朴朴的。 小寒伸进每个人的后脖梗子摸了摸,汗滋滋的,赶紧把他们按在炉子边烤火。 程庆往炉子里填了三大块煤。炉火慢慢地旺起来。 第149章 扫货的快乐 吃完饭,小伍带着孩子们去睡午觉。 小果和牛牛长大了,已经不愿意午睡了,但上午滑轮滑用了很多力气,吃完饭,就犯起了困。 同意去睡觉。 小寒和她婆婆去百货大楼。 程庆要骑三轮车送她们去,被她严辞拒绝了,开玩笑,一路吹着冷风过去,脑袋不冻掉了。 没了孩子,轻装上阵,才有了逛街的感觉。 她们到百货商店的时候正是营业员交班的点,工作人员挺多,顾客反倒没几个。 黄亦然一下子就看见她了,朝她小小挥了挥手。 小寒笑了笑,等她交接完,才走了过去。 “这是我婆婆,妈,这位是黄同志。” “阿姨好。”黄亦然微笑着打招呼。 “唉,你也好,你也好。”小寒婆婆没想到大城市的人这么随和,一点没有瞧不起农村人的意思。 “你好久没来了啊,今天是有啥事吗?”黄亦然问。 “我又进了点电子表。”小寒探身过去悄声说,“我还想买点年货。” 黄亦然以为还和以前的款式一样,就没太放在心上。 “我领你上副食品柜台那。”黄亦然直接从柜台里岀来,公然串岗。 卖表柜台交接比较麻烦,要点数对账。 王大姐看见她只来得及笑笑。 为了应对年前的市场,百货商店也做了调整,副食品柜台上全摆满了年货。 从第一节柜台的干货,糖果,点心,肉类,到最后的对联,品类丰富,品种齐全。 买东西的人慢慢的多了起来。 “我们进了好多干货,不要票,你多买点。”黄亦然悄声说。 黄亦然知道她有钱。 小寒挺高兴,拉着婆婆的手往前挤,她今天要买个够本。 婆婆的手冰凉。 “妈,快来。” 小寒婆婆被拉到柜台前,三人占据了有利位置。 “胡儿。”黄亦然朝柜台里的营业员抛了个笑眼,“这我朋友。” 胡营业员心领神会,回了个飞眼,随手几下就倒腾了一堆东西放到柜台上。 “这些你挑挑看。”黄亦然说。 这一堆里有海带,黄花菜,小虾皮。装在瓷罐里的虾酱。这些东西这一年基本没见过。 小寒全收。 胡同志开票,小寒去交钱,拿票回来拿货。 小寒婆婆把东西收进她拿的袋子里。 “还有从北京来的点心匣子。” 新进来的好东西,黄亦然门儿清的很。 小寒双眼放光,这种盒装点心后世也很有名好不好! 黄亦然懂她,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贴着柜台挤了过去。 盒装点心一共有四种规格。 二斤装和四斤装。 二斤装是一个扁盒。 四斤装的却像一个鞋盒一样。 盒盖上写着北京糕点。 盒子上贴着标签。 四斤装的11块钱和10块钱,二斤装的是6块和8块。 价格相同的大概里面装着的东西不同。 “我能买多少?”小寒问黄亦然。 “包圆儿指定不行。”黄亦然笑:“你别把人家吓到,一样四盒最多。” “劳烦您每一种给我拿四盒。”小寒话一出,满座皆惊,就连营业员都有点吃惊。 这玩意儿贵,进来两天了,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我打开给你看看吧?”营业员第一次遇上反着来的顾客。 来买的人基本上是打开看半天,甚至还有人想上手去摸,最后也只买一小盒。 “您先给我开票,让我妈看,我去交钱。”小寒怕抢不到,和她婆婆分工合作。 小寒婆婆没注意标签上的价格,但也知道这东西不便宜,想拦又怕黄亦然笑话,稍一犹豫,营业员已经把最大的一盒打开了。 小寒婆婆没忍住咽了口口水,眼睛都挪不开了。 这一盒子里的糕点花花绿绿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有长条形金黄色的小饼,还有像一朵花一样的饼,还有各式各样的饼,她只认识桃酥。 “大姨,你看好了吗?”营业员问。 小寒婆婆一愣,不明白问这话是啥意思。 “你要看好了,我就给你绑上了。”营业员对大客户态度还挺好,温声细语地说。 小寒婆婆往另一边看,小寒正排队交钱。想着来前儿,小寒把大钱放小果书包里,她拿了二百装兜里了,钱肯定是够了,咬牙点了点头。 营业员拿着牛皮纸搓好的绳,快手快脚的把这盒点心捆好,中间留了手提的部分。 其他几盒也都掀开让她过目后继续捆。 手法娴熟麻利。 “大姨,你看这个头,回去解绳的时候,拽一下,就全开了。”营业员告诉小寒婆婆。 小寒婆婆认真记下。 “你这挺能够啊!”黄亦然笑道。 “小菜一碟。”营业员笑,“我要凭这一手评先进呢。” “那我给你投一票。”黄亦然笑道。 营业员来劲了,捆的更漂亮了。 旁的人看别人一下子买了一堆,购物热情被激起来了。 纷纷掏钱,“给我一盒。” “我来两盒。” 营业员嘴上答应着,手上不停。 等小寒交完钱拿着票回来,最后一盒刚捆好。 交票提货,去下一节柜台。 “还买啊?”小寒婆婆小声说。她拿的袋子已经装了半袋了。 “再看看,有合适的再买。”小寒眼睛和探照灯似的,扫射着柜台里的东西。 这哪里是再看看,你这感觉要全搂着啊。 下一节柜台是糖果。 不老林、大白兔奶糖,还有牛轧糖,酒心巧克力,虾酥糖,各种杂拌糖。 小寒还发现了水果糖,糖块比较小,包着塑料糖纸,亮晶晶的,特别漂亮。 糖果的品类前所未有的丰富。 “这些糖,麻烦每样给我称三斤。”小寒连价格都没问。 只扫了一眼价签,价格还行,稍微贵了一点。 过年了嘛,溢价很正常。 营业员先开票,她开一张小寒拿一张,只有大白兔奶糖要糖票,其他的糖都不要票。 小寒去交钱,这边营业员开始称糖。 买完糖,小寒婆婆的袋子已经装满了。 后面的柜台就是些锅碗瓢盆之类的,目前不用。肉类和春联啥的,在村里就能解决,没必要在这买,最后就去买了些日用品,洗衣粉、肥皂。 小寒还发现了红颜色的卫生卷纸,喜出望外。虽然很粗糙,但这玩意儿擦屁股比高粱杆劈开刮可强多了。 旧报纸更完蛋,擦完屁股,上面一层黑油墨。 卫生纸5分钱一卷,她直接买了100卷,正好一麻丝袋,不用拆了,拎走就行。 小寒婆婆人都麻了,只能机械性的拎着东西跟着她。 她的心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是购物的快乐,一半是花钱的痛苦,互不相通。 小寒疯狂扫货。 于千岩也不遑多让。 “老于啊,你还要买多少?”沈毅觉得自己的腿都溜细了。 他手里拎满了东西,跟在于千岩身后,彻底沦落成了纯力工。 “你累了?要么你先回去,我再逛一会儿。”于千岩和他商量。 “不累,我不累。谁累了?你累了的话,我帮你拎包啊。”沈毅头晃的溜圆。 于千岩看了他一眼,继续看衣服。 王哥夫妻俩和秋荷也站在旁边的柜台前看衣服。 他们看的是羊毛衫。 于千岩看的是童装。 他细心的选了半天,最终给每个孩子买了一件棉袄,连最小的毛毛都有。 棉袄特别占地方,他和沈毅都拎不下了,秋荷来帮忙。 “于老师,你是要把百货商店都包圆吗?”黄秋花笑道。 “羊毛衫有合适的不?”于千岩问。 “太贵了。”黄秋花摇头。 “羊毛衫穿上暖和。”于千岩走到柜台前,仔细挑选。 给小寒选了一件烟灰色的,又选了一件玫红色的。 他自己买了一件烟灰色,一件天蓝色。想了想又给小寒买了一件天蓝色的。 69块钱一件的羊毛衫,对于几个人来说堪比天价。 别说负担满满的王哥和身怀巨债的秋荷,就连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沈毅都觉着贵。他要攒钱盖砖瓦房,还得攒钱娶媳妇。 于千岩一出手,直接买了五件。 几人咋舌。 羊毛衫旁边是黑色的羊毛裤,织的细密。 入冬后小寒穿上棉裤后烦恼了好久,说她成大象腿了。 于千岩想小寒一定喜欢,这个穿上肯定不显胖。遂买了两条,35块钱一条。 “老于啊,你家里每一个人,包括小毛毛都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新的了,你还要买啥?”沈毅认真地提醒他,深怕他不记得了,还要再买。 于千岩把服装这一层全逛遍后终于决定回去了。 等于千岩终于肯走出百货商店大门时,几人都要热泪盈眶了。 逛了一天了,这也太能逛了吧。 拿着一堆东西回到招待所,天都快黑了,于千岩在房间里整理东西,拿出他哥给带来的白布,写上小寒的名字,和平山村的地址,打算把衣服全寄回去。 秋荷帮他缝包。 沈毅看秋荷在于千岩身边,就和王哥夫妻去招待所边的副食品商店逛逛,打算买点特产带回去。 东西太多,分开缝了两个大包。 于千岩去邮局寄包裹。 寄好回来,沈毅他们也回来了,买了几盒糕点。 “沈毅,我晚上去我哥家吃饭,你同我一起去吧。”干千岩对沈毅说。 “我去不好吧。”沈毅迟疑。 “去吧,外面冷。”于千岩淡淡地说。 沈毅装傻,掩面而去。 最终还是厚着脸皮一起去了。外面湿冷湿冷的,真受不了。 饭后,顾剑杰招待沈毅喝茶。 于千岩被顾爷爷叫去书房。 “这是普洱,你尝尝。”顾剑杰执一柄紫砂壶,给沈毅倒了一杯茶。 “谢谢哥。”沈毅赶紧接过,收回了追随于千岩上楼的目光。 “小岩,你看看这个。”顾爷爷指着书桌上的两个藤编小罐说。 于千岩坐在书桌前,打开一罐,是围棋。 他拿出来的是一颗白子。入手盈润,质地清澈。 不是凡品。 “这棋子是由红白两色玛瑙磨制而成,我看应该是清早期的东西。310块钱,我替你收了。你此次带回去,藏好。这个来源清白,你收好,可传家。” 于千岩拿出红子看了看,红色的子其实颜色接近于墨,质感深沉,入手凉润。 是好物。 “谢谢顾爷爷。”于千岩拿几颗棋子在手中把玩一会儿,又放回罐中。 “准备回去了?”顾老问。 “嗯,事情都办完了。”于千岩点头。 顾老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岩,人这一生有许多路走,有许多桥过。也许路有坑,也许桥有洞,但只要你小心、勇敢,终究能走到目的地。到时候回头看,每一步都有用处。” 于千岩点头。 “顾爷爷,我想拜托您一件事。”于千岩说。 顾老抬眼望他。 “这是我姆妈的嫁妆单子。大件的东西全部缺失了,我想请您帮我留意一下,帮我收回来。”于千岩把单子递给顾老,“不计代价。” “你父亲的房子被收回后,这些东西不知道是还在房子里,还是流落到别处了。我来打听一下。”顾老收起单子。 “麻烦您了。”于千岩郑重鞠了一躬。 “你收这些作何?”顾老不解,最值钱的已经在他这了,那些大件,虽也有价值,但却不值大动干戈的地找。 “我想把这份单子里的东西当做聘礼给我太太。”于千岩说。 顾老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我会尽力。” “谢谢顾爷爷。” 和沈毅回去的招待所的路上,沈毅问于千岩:“老于,咱们都逛了两天了,咋不明天走,非要后天走?” “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家具厂看看。下午再去中药店看看。” “看这干啥?”沈毅不解。 于千岩沉默了一会说:“兴安岭啥多?” “树多。”沈毅想也没想就回答。 “深山里除了人参,其他中药材肯定不会少。”于千岩说。 “你是想往这运木材和草药?!”沈毅左右看看,作贼般说:“私人运这些,你是想进去砍树。” “既然来了,先了解了解,不是现在就干。” 言外之意,以后干。 这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胆子比老虎都大。 沈毅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他刚刚想事情,走到了于千岩后面,点头他也看不见。 沈毅两步跑到于千岩旁边搂住他的肩膀:“老于,你指哪,我打哪。” 第150章 思乡心切 沈毅跟着于千岩跑了一天,才终于明白了老话说的,行万里路胜读万卷诗书的意思。 也知道了于千岩一定要让他跟着来上海的用心,对他更是信服了。从此从章小寒的同学,倒戈成了于千岩的挚友。 虽然大上海非常繁华,让几个人大开眼界,于千岩的哥哥招待的好,让他们吃到了许多美食。 但是临近年根儿,病又看完了,几个人不由得归心似箭。 王哥犹甚。 半夜都梦见坐在自家炕桌边吃饭。先往嘴里扒拉一大口高粱米水饭,再拿一根大葱狠狠蘸了酱,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吃进嘴里,酱香掩盖了葱的辛辣,只留下直冲脑门的香甜,这一口下肚,可太满足了。 “大半夜还吧唧嘴。”黄秋花在旁边的床上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 明天就能回去了,她也没睡实。 这破床,潮得很,晚上睡觉前,她都是咬半天牙才勉强躺下,衬衣衬裤都不敢脱。 越睡越累挺。 终于坐上返程火车的时候,大家都很是兴奋。 每个人都有各自兴奋的点。 王哥就盼着吃口家里的饭,黄秋花想着回去后好好休养,她也能生个立得住的孩子。 秋荷在上海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许多新样式的鞋,她想回去研究研究。 沈毅则在心中制定了许多计划,再去兴安领要多多了解木材,多多学习草药知识,还要多多结识人。 于千岩告诉他,这个最重要。 于千岩眼角眉梢也带着笑意。 他想小寒了,想孩子了,想家了。 小寒整理了买来的东西,她打算给齐同志寄两盒糕点做为回礼,收了人家那么多礼品,送点回礼也好看些。 但想着于千岩说要带上海的点心回来,心想要么再等等,如果带的多,也分一点一起寄。 “妈,这纸分三份,我一份,秋荷一份,剩下的一份给秀丽,你给她拿回去。”小寒解开装红卫生纸的麻丝袋,从里面掏卷纸。 “就你洋性,拿高粱杆开屁股多好用,你留着用吧,她不用。”小寒婆婆说。 “不止擦屁股,主要是来事儿的时候垫。这比用破布做的那个好用多了,也卫生。”小寒说。 来事儿的意思就是月经。 “那得多废啊。这个又不能洗。” “这样卫生,不容易得病。得了妇科病,花钱治得不老少钱呢。”小寒说。 “咋就得病了,我年轻的时候用了,也没见得病。” “那是你身体好。主要咱现在有这条件了,用得起了。” “你身上有点钱呐,就烂蹦。你要用就自己用,她用让她自己个买。不是一家人,你别总贴她。” “唉呀,你就给她拿上吧。” “你花钱买的,你自己给她。” 小寒笑。 又把买的干货分了一点让她婆婆拿走。糕点她自己留下了,等着过年的时候走亲戚用。 小寒婆婆嘴上说着怪她的话,但是拿着东西走到街上时,那腰板挺的倍儿直,恨不得走三步,退一步,让所有人都来问问她。 “婶儿,你这拎的啥,红哇哇的一堆。”有那好信嘴快的人,在街上遇着了就问。 “小寒买的,叫卫生纸。非让我给秀丽拿点。” “卫生纸是啥纸。”一个人问。 “擦屁股的。来事儿的时候垫上这个,可省事儿了。我妈家那大队书记家的闺女就用的这个。”一个小媳妇站在自家院子里接了话。 “那可不便宜吧。”路人咋舌。 “可真大方,就能给出去这么老些。”还有羡慕的。 “你还别说,那老罗家大儿媳妇,这一年,还真没亏过这老俩。” “何止这老俩,那老二家两口子,还有那秋荷,不都是她管着呢嘛。” “你说这事,想当初多少看笑话的,现在看,还是人家老罗头有福。” 大家伙坐在自家炕头上议论到最后,得出了结论。 李秀丽看见那一堆卫生纸,高兴的不得了。 她也看见有人用过,但她哪里会舍得买这个,连价都没敢打听过。如今,她也是能用上卫生纸的人了。 收起卫生纸,堆起笑脸亲热地问她婆婆:“妈,今天整点白菜熬粉条中不?” “中。”小寒婆婆笑了,心里万分舒坦。 第二天一大早,大队部开始播广播,让各家各户上大队去领梨。 不一会儿建军就帮着搬回来一篓。 “大嫂,这一篓11斤。”建军说。 “咋这么多?”小寒接过来看,这梨个大饱满,看着就多汁,她算着最多也就分个五六斤差不多了。平山村有五百户左右,一家有六七口人的占绝大多数,要是三代同堂的,那人数更多了。她家人口勉强多了一个,哪能分到这么多。 “小果,你去洗几个梨。”小寒指挥小果。 小果答应一声,放下书包,下地去洗梨。 “别的大队也认购了,但是书记回去一开会,社员强烈反对,人脑子快打出狗脑子了。最后没办法,来找冷书记,冷书记又多收了两千多斤。” “为啥?今年年成不错,收的粮食不少,不缺那点换梨的粮吧。”小寒不解。 “各大队“上纲要”,今年亩产订的是400斤,那两个大队种的高粱多,亩产连三百斤都没到,苞米也没到400斤,不知道咋种的地。反正交完公粮,家家户户的粮食都没分够,硬往下压小孩的年龄不说,账本上记的是发360斤粮,实际发到社员手里的,300斤都不到。再扣了去年一年借的粮,有的人家还要倒找大队呢。工分也没咱大队值钱,社员早就一肚子意见了,听见村书记上别处装大个儿,拿粮换不当饭的梨,那谁能不急!”建军说。 “啥是上纲要?”小寒不懂。 “就是上头提出的亩产粮的口号,还有“过黄河”和“跨长江”呢。那得要达到亩产600斤、800斤。要是整后头的,一颗粮都发不到社员手里了。”建军说。 小寒点点头,政策上的事不懂。但是看大队部贴的榜上写着的高粱和苞米的亩产量,今年能足额发粮,还是靠种了水田。估计平山村这回试种成功,别的村应该能很快学起来。 那以后能实现吃大米饭自由的日子就越来越近了。 建军说了两句话也就走了,他的小作坊现在是越来越稳定。 “妈妈,洗好了,你吃一个啊。”小果举着一个梨递给小寒。 “你和弟弟妹妹们先吃,妈妈一会儿吃。”小寒手是脏的,不想接。 “大姨。”黄艳秋大儿子董超强在院门口叫她,“小果搁家呢吗?” “超强啊,快进来。小果搁屋呢。”小寒让他进来。 把梨收好,拿着笤帚扫地。 扫了一堆,全都塞进灶坑里。 大锅里温着一锅水,她准备洗衣服。 “小果,牛牛,我大舅给我做了个冰车,咱滑冰车去呀。”董超强一进来就兴高采烈地说。 他们刚玩在一块就分开了好几天,很是想念了。 小果看了看自己的作业本,默算了一下,应该能写完。 “妈妈,我能去玩不?” “去吧,穿厚点。”小寒洗了洗手,出来给他们穿衣服。 毛毛伸着小胳膊晃荡荡地走到她面前,等着她妈给她穿衣服。 小寒被逗得直笑。 “咱还小,咱不去。外头冷,让他们去挨冻吧。”小寒抱住她哄着。 小果领着弟弟妹妹跑了。 小寒把大洗衣盆搬到屋地上,把毛毛放到炕上,准备在屋里洗衣服。 毛毛以为要给她洗澡,立刻开始脱衣服,但她不会解纽扣,只能来回扯着衣服。 小寒被逗死了,看她和衣服打架,也不阻止。 扯开洗衣粉的纸袋,倒了一些在水盆里。等化开了,拿手搅出泡沫,再把孩子们的内衣放在里面揉搓。 洗好拧干,放到旁边的盆里。 再接着搓洗外衣。 搓完了孩子的,再搓洗她的。 边搓衣服还得逗毛毛。 搓好后站起来时,腰都直不起来了。 她捶了捶腰,对洗衣机的渴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刘知凤咬着红薯条从外面进来了。 “小寒姐。” “知凤来了。” 知凤先递了一根细软一些的给毛毛。 毛毛笑嘻嘻地接过去,放在嘴里咬了起来。 “洗这老些衣服啊。”知凤说。 “可不,孩子多了,没法儿。” “那我以后可不生这老些。”知凤说。 小寒没接话,怎么说呢,如果这几年不生,到八零年,想生也生不了了。 “小寒姐,我帮你洗。”刘知凤把嘴里的红薯条咽了下去,挽着?子说。 “我的祖宗,你可歇歇吧。”小寒吓了一跳,还没到三个月,可消停点吧。 “没事,我家后院扣的棚就我一个人侍弄着呢,等过年的时候,我给你送韭菜啊。”刘知凤说。 “知凤真能干,先谢谢知凤了。”小寒笑。 “小寒姐就是会说话,说的话我就爱听。”刘知凤笑了,坐在炕头上带着毛毛玩。 小寒一边和她聊天一边洗衣服,时间倒是过的挺快。 干活也不累了。 洗好衣服,拿抹布把院里的铁丝擦干净,再把衣服甩平整后晾上去。 东北农村的早上,即使是冬天的时候也是从六点多开始的。 你不早早起来烧炕,那炕上就躺不住人了。 收拾好屋子,洗完衣服。座钟也才敲响10下。 知凤喝着小寒给倒的白糖水,带着毛毛玩的挺欢乐。 小寒拿一盒蛤蜊油,抹手背。 天天烧火洗衣服,再不保养,手就不能看了。 “小寒姐,好香啊。”知凤说。 小寒挖了一小块抹到她的手背上。 知凤也不吃红薯干了,认真搓着手背,让油滋润每一寸皮肤。 “小寒姐,你日子过得可真精细啊。” “日子是人过的,精细也是过,粗糙也是过,咋舒服咋来,咋样都是好的。”小寒说。 “姐,我就爱听你说话。” 小寒笑。 她拿出一把珠子,和几根鱼线,准备给孩子们每人穿一串手链,过年戴。 先穿多多的。 要是被她发现第一个不是给她的,那小嘴就不会停下了。 她选了小号的粉色珠子,一颗一颗穿起来。 知凤看见过她往发圈上缀塑料珠子,以为是一样的东西,并没太在意。 “小寒姐,我手太笨了可咋整,鞋底子鞋底子纳不好,你那个发圈我也不爱缝。这肚子里又揣上了,明年指定也不能上鸡厂里上班。”知凤烦恼的不行。 “你有你擅长的啊,你看看你那个棚,韭菜和芹菜长的多好。”小寒夸奖。 “那就是弄着玩玩的,啥用没有啊,还废了竹杆和塑料布呢。”知凤嘟起了嘴。 “那咋能没用呢,你看看这大冷寒天的,我不是借你的光能吃上韭菜馅饺子吗?”小寒边说边串珠子。 “你上炕里呗,我拿个垫给你盖上脚。”小寒从炕梢拿了个小被子。 刘知凤从善如流,上了炕,把小被子盖在脚上。 “这小被缝的挺好看。”刘知凤随口说。 “秋荷做的。她手巧。” “那是,罗厂长那谁不知道啊。” 毛毛看小寒闲下来了,直接小屁股一撅就要往她妈怀里坐。 小寒把她抱到怀里,继续串珠子。 普通的手链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只要防住毛毛抓着往嘴里喂就算胜利。 第三次从她嘴里把珠子抠出来后,小寒果断地收起了串了一半的手串。 刘知凤看得直笑。 “再有两天就过小年了,于老师他们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啊。”刘知凤问。 毛毛一听于老师,立刻转脸站在她妈妈的腿上,小手扣着她妈妈的脸,嗯嗯嗯地问她。 “妈妈也不知道于叔叔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应该快了。”小寒认真和毛毛说。 她好像听懂了,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从小寒身上下来,走到炕梢去了。 “凤啊。”刘知凤婆婆隔着墙头招呼她。 “唉。”知凤在屋里答应一声。 “晌午吃啥?”她婆婆问。 “我回去再说。”刘知凤下了炕穿上鞋,“小寒姐,我先走了啊。” “行,你慢着点。” 不一会儿,刘知凤男人就给她送来一捆芹菜。 水灵灵的,细细嫩嫩的。这菜种得可真好。 小寒赶紧道谢。 他男人和知凤不一样,比较腼腆,放下芹菜就跑了。 第151章 逛大集 中午饭,小寒准备贴大饼子。她在苞米面里加了点白面,想了想又加了点白糖。 技术不够,咱材料来凑,她就不相信她做不出一顿好吃的饭。 她没敢把饼弄太大,怕出溜到锅底下去。揪出一个小面团,用手拍扁,贴在锅边上。贴了一锅圈,看着还不错,小寒满意地点点头,往灶坑里填柴禾。 看锅烧开了,气都冒到房顶了,停了火。 拿出一小片干海带洗了,没想到海带还挺出息,泡出来不老少。她去地窖拿一颗白菜,把菜帮剥下来,留着晚上吃,把嫩的菜心拿出来两片,切成细细的丝。 海带洗净后切丝,放锅里煮熟。 看着有点单调,又泡了一小把粉条煮熟。 把三样放在一起,加盐、酱油和蒜末、葱末拌匀,尝了尝,味道还行。 就是颜色看着稍微差点意思。 小寒又下到地窖里拿了根小胡萝卜。 切了几片,切成细丝放进去一拌。 完美。 削两个土豆,切成片和芹菜一起炒。 吃饭的时候,小果表达了对厨子的最大尊重,吃了半盘子凉菜。 “妈妈,这个真好吃。” 多多也喜欢。 “妈妈,这个真好看。”多多评价。 饼子虽然有点出溜了,圆圆的小饼变成了扁扁的长舌头,但是味道很不错,甜甜的,还有点筋道,很是得孩子们的喜欢。毛毛抱着一块饼啃得可有劲了。 “妈妈厉害吧。”小寒美的不行,终于从厨房小白进阶到了做饭小能手了。 “妈妈最厉害了。”这几个小家伙,很是捧场。 “妈妈,我们今天在董超强家吃了一个特别好的的东西。”多多说。 小寒没有精力再烧一个汤了,直接给每人泡了一碗麦乳精,她抱着毛毛喂她喝麦乳精,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心里则想,黄艳秋婆婆做啥能不好吃。 “软溜溜的。”牛牛说。 “黄不拉叽的。”小果说。 小寒奇了,但任她想破头也不知道是啥。 第二天黄艳秋来找她一起赶集。 “你活都干完了?”小寒正在擦锅台还有外屋地的窗户,见天油烟熏着,两天不擦就全是黑垢了。 “干不完也得歇歇,不然累死了多可惜。今天咱俩赶集去呀,五号桥那边有个大集,一年里就这一天最热闹。”黄艳秋一身轻松,说话都温柔了起来,看起来最近赚了不老少。 “这一堆呢。”小寒指着孩子。 “送我家,我和我婆婆说好了。” “也行。”小寒洗干净手,开始给孩子们收拾。 挨个抹手油,穿大棉袄。 终于轮到毛毛也干和哥哥姐姐一样的事儿了,她高兴的不得了,伸着小手让妈妈给她抹油,她还不太会把手背相互抹,装模作样的摸了两下,又赶紧伸手让她妈妈给她穿大棉袄。 “小果,今天别上外面玩去了,搁董大奶家写作业,顺便帮妈妈看着点毛毛,好不好?”小寒和小果商量。 “行,妈妈你去吧,小妹交给我。”小果拍胸脯保证。 从董家出来,黄艳秋说:“你家孩子也和别人不一样,一点也不跟人。我家的要不是早上打了一顿,这会儿早扑上来抱大腿了。” “我家小果小老头一样,见天担心他那作业写不完,深怕我领他出去。你说一年级小学生,布置那老些作业干啥。” “你命真好,孩子省心。”黄艳秋感慨。 说起孩子小寒忽然想起她家那神秘的好吃的。 黄艳秋被问的一愣。 想了半天说,拍了一下巴掌,应该是土豆淀粉。 “就是土豆切完丝,不得拿水泡泡洗干净再炒嘛。泡完的水你别倒,搁那半个点,把水慢慢倒了,盆底下就能有一个小疙瘩。搁锅里炒炒,别说,是挺好吃的。”黄艳秋解释。 小寒哦了一声,她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打算下回也试试。 两人边说边聊,走到了汽道上。 香酥鸡的铺子前竟然排起了队。 小寒惊讶道:“里面都站不下人了?都排外面来了。” “听说老火了。有个大单位订了好多只,门市这边就限量供应了。”黄艳秋说。 俩人看着排队的人群,再看看旁边的空地。 “听说过完年这边也要填起来,造一间供销社。”黄艳秋说。 “那后面的那户人家能同意?”小寒看着那家人的小土房,本就可怜兮兮地立在路基下面,要是前面再盖供销社,那这家人基本上见不到阳光了。” “冷书记心里有数,咋可能干那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大队花钱给他家把地基垫起来,和前面门市部铺成一样高,他家只要再重新盖一遍房子就行。” “盖房子不得花钱嘛。”小寒说。 “土坯房,花不了多少钱。本来他们家房子也得重新盖了,以冷书记的性子,估计还能给补贴点,但这就是大队和人家的事了。”黄艳秋边说边往路上看。 有人赶了一辆车从西边桥上过来了。 小寒和黄艳秋身边慢慢也聚集了几个人。 小寒是只觉得面熟,不认识,不好搭话。黄艳秋是吃过人家的白眼,甚至被传过闲话,懒得搭话。 那几个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的挺高兴。 “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黄艳秋小声嘟囔。 小寒笑。 驮车的是一匹黑色的骡子,小寒以为是马,黄艳秋说是骡子。 几个人一起挤坐到车板上。 骡子车是村里的,今天是苏大春和大队借的车。他儿子要娶媳妇再过三天就是正日子了,他今天上集上再看看添置点啥。 借车的,只要把牲口给喂饱还回去就行。 车上坐着他媳妇和儿子。 几人一上车,车板上就挤满了。 苏大春一甩鞭子,车跑了起来。 “我这有小垫,你们要盖不?”苏大春媳妇问。 “不用了婶儿,这没两步路就到了。”黄艳秋笑着拒绝。 其它几个人不客气地拿过去盖腿上了。 天上飘起了轻飘飘的小雪。 “叔,你家啥前儿杀猪啊?”有人问。 “不杀了,猪卖供销社了,这会儿卖口猪,另外奖励六尺灯心绒的布票。正好给小安媳妇做件新衣服。”苏大春媳妇说。 “哎哟,你家那猪可养的不小,那谁家还能杀猪啊。”一个妇女略带遗憾地问。 “沟前老田家能杀。说是明天早上杀。”另一个消息灵通的说。 沟前是村子最南边的部分,在村东头,但和村东头大部分家户隔开一条死水沟,沟前一共有十来户人家,前面有大片的地,地过去就是一条打横的小河,过了河就是另一个村的地界了。 “你买肉不?买的话咱俩明天去看看啊。”黄艳秋问她。 她当然买。 这一下雪,天更冷了,外面就是天然大冰柜。 小寒点头。 黄艳秋把脖子上戴着的围巾子系在头上。 小寒没有,还好小风一吹,雪落不到头顶上,但冷也是真冷啊。 这会儿得有零下十七八度了。 她和黄艳秋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好在大集并不远,十来分钟也就到了。 小寒下来跺了跺发麻的脚,看着人头攒动的大集,愣了一下。 她前面也来过,但根本没有这么多人啊。 “苏大叔,你啥前儿走啊?”黄艳秋问。 “晌午饭前走,你要早回来了就搁这等一会儿,我回来你要是没来,我稍微等一会儿就得走,家里一堆儿事。”苏大叔把骡子拴在了集边新钉的一个木桩子上。 黄艳秋点点头,挽着小寒的胳膊往里走。 集市最边是直接把车当摊子的,上面摆的有大白菜、萝卜,还有土豆。 都拿棉被盖着,只拿几个当样品,摆在被上面。 被上已经积了一层小薄雪花了。 地上不太平整,估计雪一下,太阳出来再一化,这里就成稀泥地了。 她们两家都不缺冬储菜,两人没停留,往里走。接着就是卖冻秋梨的车。 成筐地冻秋梨放在车上,每个筐都装得冒尖。 “冻秋梨啊,贼拉甜的冻秋梨咧,不甜不要钱啊。”一个中年汉子吆喝着,听说话,不像是当地人。 “多少钱呐。”有人上前搭话。 一阵风刮过来,一股特别香的油炸食品的味道飘了过来。 小寒四处看了看,远处有一个大铁锅冒着烟,有人捞了一笊篱丸子,放在旁边的大铝盆里。 “艳秋,咱买点丸子吃呗。”小寒说。 “中。”黄艳秋点头。 “这梨6厘一斤。”卖梨的说:“约多少?” “这就是冻疙瘩,你卖6厘,你可真敢要。” “那咋的,白给你呗。” 这买家卖家有要掐起来的趋势,俩人三步并两步离开是非之地。 油条摊子,不但卖油条、丸子,还卖油饼。 小寒花8分钱买了一斤丸子,不要粮票。 卖油条的是个小姑娘,快手快脚地称好,秤杆抬得高高的,给她装到牛皮纸袋里。 “吃一个。”小寒递到黄艳秋脸前。 黄艳秋捏了一个搁到嘴里。 “真香。” 小寒也捏了一个吃了。管他脏不脏,入乡先随俗。 丸子别样的香,外面稍微有点脆,芯里是软糯的,咬下去,还有点滋油。 对于现在缺油水的人们来说,这东西就是最佳补足。 从身到心的满足。 吃了一个想两个,两人,你一个我一个,边吃边逛。 刚刚在车上卖货的都是比较大件的货,往里面就是摆地摊的小贩了。 有卖烟叶的。 小寒不懂,挑贵的买了两把,给她公公。一把9分钱。 装进她带来的尼龙袋子里,直接背在身上。 有点影响她吃丸子。 两人干脆找了个背风点的地方,三口两口把丸子吃完,继续逛。 走了两步就看见有人举着一个扎满糖葫芦的草靶子。 黄艳秋请客,一人一串。 4分钱一串。 山楂果子并不太大,估计是自家种的,但糖浆上的确实挺好,晶莹剔透的。 搁在嘴里还有点冰牙,暖一会儿,咔嚓咬下一半,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旁边地摊上的东西,一看就是自己家里种的,量还不多。有晾的干豆角、干野草。 “这是啥?”小寒指着一大堆没见过的问。 “灰菜。”老太太回答。 黄艳秋说:“这玩意有毒吧?” 老太太不愿意了,说她一直吃,咋就有毒了。 两人赶紧走了。 这一排几乎大差不差都是这些,还有人面前摆几个鸡蛋。 再往里面走,就是中心区域了,成排的用木板支起来的摊位,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摊位两两相对,有四排。 第一排是卖豆制品的。 豆腐她在王哥家订乎好了。 但王哥不做干豆腐,小寒买了10斤。干豆腐贵,1毛钱一斤。刚装好就遇上了苏大叔一家。 苏大叔买了2斤。 黄艳秋等苏大叔走了,买了3斤。 最后剩下点半张的,掉角的,给她便宜二分钱,黄艳秋全买了。 卖干豆腐的摊主早早地收了摊,高高兴兴地拎着板和秤走了,惹得旁边的人一阵羡慕。 里面一排是卖鱼的。 卖鱼的只有一家,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木板上摆着的全是冻鱼。 小寒只认识带鱼,其他的鱼都不认识是啥,问了一下,是黄花鱼还有鲅鱼。这些都是海鱼。 卖馒头的李姐给的那两条带鱼,她拿回来了,用小筐吊在房檐下冻着呢,她打算等于千岩回来了一起吃。 她不会做鱼,她估计于千岩也不会做。这些冻鱼就不大想买。 黄艳秋也不会做,但她婆婆会呀,她每样买了三四条,她的麻丝袋也派上用场了。 这个鱼摊,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有钱买鱼,不如买肉。就是买点豆腐也比这个强。 再里面的相对着的两排是卖肉、鸡这些的。 这些都不用在集上买。 略过。 围绕着这些大些的摊子,旁边就又是放在地上摆摊的。 两人吃着糖葫芦继续肩并肩逛着大集。 人声嘈杂,牲口嘶叫,各种味道混杂。 雪下得更大了。 逛了一大圈,小寒买了点晒山楂干,小干红枣,准备泡水喝。 毛磕和花生的摊子前异常火爆。 但是买毛磕的多,买花生的人少。毕竟炒花生贵。 第152章 村里来了人 秀丽和建军两口子,也在集上摆了个摊子,卖笤帚和大扫帚。 各种样式的、各种规格的,摆在尼龙袋上,叠起了一大堆。 不知道谁想的主意,上面摆着的样品上扎着红颜色的布条,随着风,有的还飘起来了,看起来很是喜庆。 货卖堆山。 摊子前挤满了人,问价的,拿起来在空中挥舞两下试用的。 “大嫂。”李秀丽在人群中发现了小寒,满脸喜色和她打招呼。 “唉哟,你这摊子不错啊,货可真不老少。”小寒笑着说。 “年跟了,我俩现在转圈赶集呢。准备了好多货,反正离家近,卖不完再拿回去也不费事。”李秀丽快人快语,边招呼客人,边卖货收钱,还能抽空和她聊天。 农村的集市一般都是定在几个自然村居中的地带,逢三六九开集。要想赶集,这十里八乡,天天都有集。 但也就年前这东西卖的快,家家户户凑合好久了,到年底了,也用不着笤帚疙瘩打孩子了,换个新的,也有个新气象。 “那你赶紧卖吧,我们再逛逛。” “行,那大嫂你去吧。”李秀丽转头去介绍价格去了。 她摊位旁边,是卖红纸的。 配套的还有墨汁和毛笔。 小寒花了五分钱买了五大张红纸,1毛2分钱买了一瓶墨汁,搭了一根毛笔。 这东西不能和吃的放一起,卖纸的拿张报纸帮她包好,她拿在手上。 太冻手了,出来也没有戴手套。 “我看来我这做衣服的人,这会儿戴着毛线织的手套和帽子,还挺好看,等有功夫了,咱们也买点毛线织一个。”黄艳秋说。 小寒露出八颗牙齿:“我不会织。” 黄艳秋笑:“这个容易,到时候我给你织。” “那敢情好,我可记下了。” 俩人的足迹遍布整个集市,连角落里卖自家晒的土豆片干的摊子都没放过,两人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趟集市之旅。 走到集市入口的时候,冻秋梨还剩了不老少,小寒和黄艳秋合伙买了一筐,卖梨的送了她们俩尼龙袋,帮她们分装好,直接帮着抬到了苏大叔的板车上。 一起坐车来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或多或少都买了点东西,但都没有小寒和黄艳秋多。 “我想给孩子们买糖葫芦带回去,你搁这等我一会儿。”小寒说对黄艳秋说,她看着一起来的人,还有一两个没回来的,竟然还有人比她俩还能逛的。 “不用去了。他那一靶子指定卖不完,下午就会到村子里去卖,第一个就能到咱们村,你在家等着就行。”黄艳秋说。 “真的啊?” “真的。不止糖葫芦,毛磕,花生应该都能去。” 小寒点头。 苏大叔也买了不少东西,车上就更挤了,还好骡子强壮,能拉动这个车。 回到村里,正遇见一辆军用吉普车从桥上开过来,上了汽道往市里方向走了。 “哎,这不是冷书记开的那辆车啊。咱村上又有啥人来了?”有人眼尖嘟囔了一句,但雪下得更大了,大家都着急拿各自的东西赶紧回家,也就没再闲话。 黄艳秋家住村西,和苏大叔家一边,都要过桥,就没下车,直接坐车走了。 “你把东西搁好,上我家吃晌午饭。”黄艳秋说。 “中。”小寒笑着应声,背着半袋冻秋梨,拎着她那已经装了半麻丝袋的在集上采购的物品,胳膊上夹着纸往家走,冻秋梨过于沉了,她有点狼狈。 刚走下汽道,忽然手上一松,她吓了一跳。 “小伟。” 惊吓转成了惊喜,小寒看着走了几个月的小弟,喜出望外,“你多暂回来的?” “刚下火车,我先来看看你。”小伟拎着袋子,身上背着一个大麻丝袋,跟在她身边。 小寒打量着他,整个人瘦了挺多,而且大不一样了。 小伟被盯得都要不会走路了。 “二姐,你总瞅我干啥?” “我瞅你不一样了。”小寒说,“是不是瘦了?” “瘦了吗?还行吧。” “哎哟,小寒呐,家里来且了?这是市里来的吧,可真洋气。”路过认识的人随意打了个招呼,又远去了。 “婶,这是我小弟。”小寒回应了句,一下子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小伟脱了土气,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城市小青年,你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是就是不一样。除了人瘦了,还白净了不少,头发理得短短的,很是精神。 进了屋,小寒先给他倒了水,让他暖暖身子,又烧了把火,准备做午饭。 赶了半天集,这会儿已经11点半了。 “姐,你别忙乎了,我回家吃去。就是来看看你。”小伟喝了口水,把水放锅台上,打开自己的麻丝袋,从里面掏了一会儿掏出一包牛皮纸包的纸包。 好大一包。 “这是啥?“小寒接过来。 “我在广州买的糖,给你送一包,给孩子们过年吃。”小伟说:“孩子们上哪儿了,咋没搁家。” “上西头老董家玩去了。我先给你整点饭吃,待会儿我把他们接回来。”小寒把糖放进屋里箱子里,出来刷锅做饭。 “我姐夫呢?”小伟拉了她一下说:“二姐,你别忙乎了,我这会儿从小树林那边穿出去,到镇上,正好能赶上回余积的车。” “你姐夫上上海了,带秋荷去看耳朵,估计快回来了。”小寒答,“吃了饭走吧,赶下晚那班,从大道上走,雪下得不小,小道不好走。” “上上海看耳朵?跑那老远啊,二姐夫人可真好。”小伟扎紧自己的袋子,往肩膀上一背说,“不吃了,我得赶紧回了。” 归心似箭。 “你说你着急忙慌的跑我这一趟干啥。”小寒也知道他想孩子了,孩子出生他连一面都没见着,这会估计想长个翅膀飞回去了。 边说边快手快脚地捡了点冻秋梨装进一个小筐里。 “你把这个拎上。” “不用,家里那边集上也有卖的,回去买就行。”小伟推脱。 “让你拿你就拿吧。”小寒拎着送他往西边去穿小树林。 以前上市里经常从这里来回,自从不去捡破烂了,已经好久没有走这条路了。 路上遇到人都会打个招呼。 “这是我小弟。”小寒回答路人的问题。 “唉哟,这和城里人一样啊,长得真俊。小伙子搞对象了没?” 还有热心的路人要当媒婆。 “搞了,孩子都生了。”小寒赶紧回答。 小伟听着这些话,也没露出什么自满的臭屁样,才出去几个月,看着长大了。 “你搁那学的咋样啊?还适应不?”小寒问。 “可别提了,那地方,他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死老潮,蚊子也多,东西也不好吃。说话也听不懂。”小伟啰里啰嗦地抱怨了起来。 小寒踢了他腿一脚:“你一个大老爷们,哪这么多事儿啊。要照你这么说,在那生活的人都痛苦死了。” “你咋还这么暴力,两句话不对付就动手。那我不就和你说说嘛,还能和谁说。你,你重新问我一下。” “你搁那学的咋样啊!还适应不!”小寒咬着牙问。 “学的杠杠好,机械表拆了再重新装起来,一个零件都不带剩下的。也适应,贼拉适应。明年再有个两个月,我就能回来了。学成归来。” “你都是当爸的人了,你给我稳重一点。” 小伟嘿嘿一笑。 “二姐,你别送了,这路我认识。”小伟停住脚,接过她手里的筐说,“年初二你们早点来。我过完初八就走。” “行,我们准一早就去。你这几个月没着家,回了家好好表现表现。”小寒嘱咐他。 他点点头,往小树林边上小道走过去了。 穿过这片小树林,就是大田。现在冻得梆梆硬,雪已经把黑土地妆点成了白色。 “田梗滑,你慢点。” 小伟在前面点了点头,应了声,走了。 小寒看了一会,反身往回走,上黄艳秋家蹭饭去。 一走过桥,就看见大队部那边黑压压的一堆人。 “大爷,那边咋了?”小寒问一个干瘦的老头。 老头手里拿着根烟袋,叹了口气说:“这年头,拿人不当人啊。” 小寒疑惑。 街上三三两两地站着人。都在小声的议论。 快走到黄艳秋家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原来是送下来了三个人,要关牛棚。 那牛棚是用来装牲口的,咋能关人。 送人下来的工作队,就非得让人睡在牛棚里,还要求村里派人看着。 冷明气得差点拍了桌子,被许全友给推走了。 许全友说他这边要稍微收拾收拾再把人关进去,总得把牲口牵走不是?万一把人踏着了咋办!不是,万一这伙人把牲口给害了咋办。 这才把工作队的人给送走了。 他们村只来过知青,还没见过要关牛棚的人,都好奇的不得了。 三个人坐在大队部靠窗边的座位上。这几个人不知道辗转了多少地方,身上的衣服脏兮兮。手边只有一个行李卷。 许全友已经把大队部的人都打发了,只把小何留下。 小何给每个人都倒了碗水。 一个戴着眼镜,瘦高个男人接过碗,道了声谢。 他没有先喝,而是先递给他身边的比他年长些的老者,老者精神极度萎靡,脸上泛着红光。 老者接过碗,喝了两口,想吐,硬是忍住了。 同行的还有一位女同志,大概有三十出头,收拾的还算干净,头发估计是用手梳理的,有些许的乱。 她并未接那碗水,忽的张了口。 “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舀米我不嫌哥哥穷……”一段信天游从大队部那边飘了出来。 歌声婉转动听。 声音穿透力好强。 “这咋还有女的?”小寒吃了一惊。 “听说是一对夫妻。”吃瓜群众们纷纷抖落着自己知道的那点东西。 “咋听的,你听岔了。”另一个人提高了点声音说:“不是一对夫妻,是一个学校的,一个教人唱戏的,一个是大夫。” “你懂不懂!不懂别搁这胡咧。那不叫大夫,人是教人学把脉的,是啥个授来着。”另一个反驳他。 “那就是臭老九。”听的人总结道。 远在身边的老师也好,教授也罢,在村人的口中那就是大家都说的臭老九,至于为啥是臭老九,不是臭老八,也不是臭老十,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一到自己孩子身边的老师,那就是神明。要是孩子在学校被老师打了、教训了,那回了家,必定还要再挨一回揍。 下回遇到老师还会嘱咐一句:“老师,他有哪不对的,你就给我打他。” 于千岩在村里走过,哪个见了不得堆个笑脸喊一声:于老师。 农村有自己朴素的是非观。 “村长,我看那位老同志,应该是发高烧了,都打摆子了。”小何小声和许全友说。 冷明推门走了进来,皱着眉头对小何说:“赶紧上赤脚医生那,让刘大夫来,带上药箱。” “唉。”小何答应一声,掀开门帘出去了。 唱了两句歌的女同志,回头看了看冷明,冷笑着说:“我们可没啥能回报你的。” 冷明没有搭话,转身对许全友说:“许叔,牛棚边不是有个小房吗?让吴二林搬出来,把地方腾给他们。” “吴二哥没家没业的,迁哪去儿啊?”许全友犯愁。 这年根下,忽然整个这么个破事儿,本来大队准备收两口猪,杀了分肉,正高兴呢,给扔了这么一个大包袱,轻了不行,重了不是。 人家是让关牛棚,不是让把人养死。瞅那老头,别再得了啥传染病,那可麻烦了。 “我那西屋没人,先让他住那,等开春我房子盖好了,就把那屋留给他。” “这,那。”许全友想说,那吴二林见天和牲口打交道,身上臭死了,冷书记和他住对门屋,这哪能受得了,何况人家还有对象,对象还是老师。 这,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啊。 “啥这那的。赶紧办吧。这眼瞅饭点都快过了,你不饿吗?” “饿。”许全友叹口气,“中,我这就去。” 第153章 小果打架被找上门 小寒听了一路闲话,踏进了黄艳秋家门。 “你可快点吧,再不来,大家伙都饿死了。”黄艳秋笑着招呼她。 “来了来了。”小寒略不好意思,“我小弟来了,耽误了一会儿功夫。” “你小弟,那咋没带过来啊,我饭整的多。”董艳秋婆婆从炕上下来说。 “他给我送点东西,着急回去,已经走了。婶,你整啥好饭了,这么香。”小寒接住从炕上跑过来的毛毛,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 多多撅了撅嘴,往炕里凑了凑。 “多多,来亲妈妈一个。”小寒又朝多多伸手。 多多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脸,跳起来,扑到妈妈怀里。 小寒差点被她撞得往后退,多多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唉哟,闺女就是好,可太听话了。小子就不行了。让我认个干闺女吧。”黄艳秋看着小寒抱俩闺女稀罕的不得了。 “小的有主了,大的行。”小寒没有拒绝。 黄艳秋愣了一下说:“真的啊?” 黄艳秋婆婆开始往桌子上摆菜。 “真的,毛毛认了黄嫂子当干妈了。正经认的。”小寒放开两个孩子,让她们坐好准备吃饭。 黄艳秋眼睛闪了闪:“那我可就把多多占下了。正经认啊。” “行。”小寒一口答应。 “你不得和她奶商量一下。”黄艳秋婆婆说。 “认个干妈,又不是把孩子送给你们了,不用商量。”小寒说。 “多多,认我当干妈,你乐意不?认了我当干妈啊,我给你做新衣服,给你买糖吃。”黄艳秋问多多。 多多先看她妈妈。 “多多,就像毛毛认黄婶当干妈一样,你愿意认艳秋姨当你干妈不?”小寒问多多。 “就像毛毛一样?”多多问。 她知道黄婶对毛毛有多好,经常把她领回家去,给她蒸鸡蛋羹。 “对。” “那我愿意。”多多点头,说完又有点害羞,扑到妈妈怀里,把小脸藏了起来。 大家都笑了。 “我查查阳历牌,订个好日子,咱正经办办。”黄艳秋婆婆高兴起来。 她生了一个儿子,就守了寡,儿媳妇又生了两个儿子,也守了寡。 真是稀罕闺女。 “等于老师回来吧,小寒,你家于老师啥时候回来啊?”黄艳秋问小寒。 “我也不知道具体啥时候,估计快了吧。王哥和秋花我感觉那得归心似箭了。” “那是,他两口子不在,豆腐做的少,这年根儿了,根本就不够卖的。倒是也轻松了,都不用挑出村去就卖完了。”黄艳秋说。 摆好菜,黄艳秋婆婆招呼上炕吃饭。 白菜炖豆腐粉条,煎了三条黄花鱼,苞米面饼子。 小寒进来闻到的是鱼的香味,黄艳秋婆婆煎的鱼,一点都不碎,卖相好,味道更好。 “大队部那边咋那乱呢,咋的了?”黄艳秋没出去,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上边工作队送了三个人来,让关牛棚。”小寒答。 “作孽呀。”黄艳秋婆婆皱眉说了一声,桌上都是小孩子,怕说多了,小孩子不懂事在外面乱说惹祸,大人们索性都闭了嘴。 黄艳秋婆婆的爷爷那会是大厨,被定性成了被剥削者,眼看着前东家被生生打死,回来后吓得好长时间不敢出门,全家搬回村子里,再也不出去了。 吃完饭小寒抱着毛毛,带着孩子们回家。 “妈妈,你背上我。”毛毛拉着她妈妈的手要求,脸上倔强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小寒那一刻忽然明白了。 自从毛毛大点了,可以出门了,她就几乎没再抱过多多了。 小寒立刻就答应了。 她左右看了看,路边一户人家的院门口前放着一块大石头。 “多多,你站到石头上,这样妈妈好背你。” 多多点点头,高高兴兴地站到石头上去了。 小寒抱着毛毛过去,半蹲下,让她爬到自己的背上。 一手托着毛毛的小屁股,一手用力搂着多多的右腿。 “你搂好妈妈啊。”小寒嘱咐多多。 小果和牛牛跟在她旁边,小果走到另一边,托着多多的左腿。 刚吃完晌午饭的时候,街上没啥人。 就这样,也听到有人说,老罗家大儿媳妇惯孩子,惯到没边。 还有说酸话的,那样的孩子,不会有出息的。 村西边的家户和汽道隔着一条河,从桥上上来,坡度不算大。 村东边的家户却是实实在在建在路基下面的,从路上下到村子里,要在香酥鸡门市边上的小路上走下去,是一条长长的坡道。 雪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 天空中的雪花还在飘着。 “妈妈,你慢点。”小果扶着小寒。 “没事,小果,你看路,牛牛,你也慢点。” 俩人答应一声。 踩着快没过鞋面的雪回了家,小寒生生累出来一身的汗。 把孩子放下,先在东屋小灶坑里塞上柴禾烧炕。 在屋里烧,比在外面烧大锅热的更快。 看着雪没有要停下的势头,她又去抱柴禾,在外屋地堆了不少,又往小果的屋子里堆了点。 她怕雪把柴禾弄潮了,不好烧。 小果和牛牛趴在炕桌上写作业,多多玩她的百宝箱。 小寒哄毛毛睡觉。 炕烧热了,玻璃上开始有了水蒸汽,蒙上了一层白雾。 小寒看他们各得其所,去箱子里拿出珠子,继续穿手串。 建军背着一麻袋东西从院外进来了。 他啪嗒啪嗒在外面拍了拍身上的雪,磨了磨脚底,才开门进了屋。 小寒已经下了地。 “建军来了,集散了?”小寒问。 “刚散,集上有人卖木头,我就换了点,妈让给你拿点。”建军把麻袋解开,把木头倒在苞米杆旁边。 “唉哟,这可好,我还怕雪把柴禾弄湿了,后面没烧的了。”小寒挺高兴。 “嗯,这个经烧,这两天不用抱柴禾了。”建军点了点头,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叠钱和一张收据。 “大嫂,这是上个月供销社结算的费用单和钱,你看看。” 上个月供销社一共进了3000个布发圈,其中缀珠子的有2100个,单价3分,没缀珠子的900个,单价2分7厘,缠好的皮筋3200个,单价9厘。一共结算了116块1毛钱。 12月份的进货量好吓人啊。 1月份其实也只多不少,小寒没细算,但应该和上个月差不多。就是钱要押一个月结算。 总体来说,年前的收入还挺不错的。 估计过完年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量了。她的碎布也快用完了,年前还得去找找黄亦然,看还能不能给她弄一批。 建军看她收好票据,就准备走。 “建军,我听说沟前老田家要杀猪,你们明天买肉不?”小寒问他。 “买,我们明天上双羊岭赶集。爸去。于老师还没回来,让爸也给你买点吧,往后咱村估计没有杀猪的了。”建军说。 “不用了,黄艳秋说明天找我一块去买。” 建军点头说:“那我让妈过来看孩子。” “别让妈来回跑了,我让知凤帮我看家。”小寒拒绝了,建军那也是一屋孩子。 建军点点头走了。 小寒捡了两根木柴塞进屋里的灶坑里,这下好了,不用一直烧炕了。 炕上的温度上来了,小寒把毛毛的小褥子拖到炕梢,她举着小手,睡得正香甜。 小寒给孩子们倒了水,催他们喝白水。 多多收好自己的百宝箱,和哥哥们趴在桌子上写数字。 边写边念叨:“1像铅笔细又长,2像小鸭水上飘。” 小寒继续穿手串。 没人干扰,不一会儿就穿好了。 玻璃线稍微有点弹力,用力撑一下就可以戴进去。 小寒还拿出粉线编了两根小穗,下面缀了两颗小号的粉色珠子。 穿好后挪动一下珠子,挡住绳结,来回看一下,还挺满意。 “多多,你来试一下。”小寒嫌热,坐在炕梢,挨着睡着的毛毛。 多多抬头,小眼睛瞪得圆圆的,快速跑了过来。 “妈妈,你这个是给我编的啊?” “对呀,第一个给多多编的,留着你过年时戴,好不好?” “好。”多多高兴起来,小寒把手串给她戴在手腕上。 还挺合适。 “喜欢不?” “嗯。真好看。”多多来回看了看,又摘下来:“妈妈,你给我保管好,我过年戴。” “行。”小寒收起来,接着给毛毛编。毛毛还不适合戴手链,就给她编了一朵小花,就是把几种颜色的珠子穿成一长串,再盘起来,盘三圈,用玻璃线,从中间穿进去系紧,分别系四道,就成了一朵小花了。再用玻璃线编一条绳,就成了一个小挂件,准备到时候给她挂在她的衣襟上。 小果和牛牛挑蓝色的大颗的珠了,直接穿成手串。 天还没黑就串完了。 炕都有点凉了,小寒直接去烧大锅做饭。 李秀丽帮她换到了挂面,她准备晚上煮挂面。 大锅里烧开水,把挂面下进去。 天太冷了,她不想再另外做卤子了,直接把她婆婆前段时间做的酱拿出来。因为放在碗厨里,这会儿都冻上了。 小寒把罐头瓶放到锅台边用热气熏着。 等挂面煮好,再把化了的酱倒进锅里热了热。 一人一碗挂面,上面放一个卧鸡蛋,再加三勺肉酱,还挺好。 小寒先喂饱毛毛再自己吃。 收拾完后,雪已经停了。 小寒把通到厕所的路扫了出来,关好院门,再把尿桶拎到外屋地。 没办法,太冷了,半夜不能上院子里上厕所,凑合吧。 小果和牛牛也一起睡在东屋。 小寒把柴塞进灶坑里,这炕就能热一晚上了。 小果和牛牛拿着枕头互相打仗。 多多带着毛毛在玻璃上画画。 “妈妈,于叔叔不回来了吗?”多多忽然问她。 “回来呀。”小寒把屋地扫干净,把垃圾全扔进灶坑里,拿红砖把灶坑门堵好。 “妈妈,潘小树说于叔叔不回来了。说我们都是没人要的孩子。是不是该打。”小果接了话。 小寒盯着小果看:“你又找人打架了?” 小果说漏了嘴,这会儿有点懊恼。 牛牛有点着急:“妈妈,不是哥哥打架,潘小树太坏了,他推我,还骂我。” “那是该打。”小寒点头,“你俩没有被打着吧。” “没有。哥哥可厉害了,一把就把他推倒了,在冰上滑了老远呢。”牛牛骄傲地说。 “小果,打人的时候,你要看着点,教训为主,别伤着人了。” “嗯。”小果没挨训,高兴起来:“那于叔叔啥时候回来啊?” “应该快了吧,事办完了,肯定就回来了。”小寒去外屋地舀了盆水,每个人洗脸洗脚 ,塞进被窝,再弄点干净水洒到地面上,不然太干了,明天早上起来容易嗓子干。 终于躺到炕上的时候,感觉腰都不能直接搁炕上了,好疼啊。 要是于千岩在就好了,这些事,他能帮她干一多半,秋荷再帮忙干一少半,她就当个甩手掌柜的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小寒刚烧完炕,一个壮得小牛犊一样的小男孩被一个年轻的妇女牵着进了她家。 “老罗家的,搁家呢不!”来者不善。 小寒赶紧撩门帘迎了出去。 “啥事啊?”小寒想问,你谁啊,这也不认识啊。 “我是西头老潘家的,我儿子让你要的那个孙成果给打了,你管不管!”妇女气势颇足。 “大姐,外头冷,上屋里坐会吧。”小寒说。 “你说说你家孩子,一脚把我们家小宝踹八丈远,把脑袋都磕出包来了,这会还发烧了,你赶紧带我们上卫生所看看去。”妇女也不进屋,站在院子里连珠炮一样的说着。 小寒细看一下那孩子脸有点红,脑门上还真有个明晃晃的大包。 小果下手是狠了点哈。 “大姐,小果回来和我说这事了,是你家孩子先骂的人,还推我家牛牛。我家小果才还的手。你要是这样说,那我家牛牛被推了,腿上还蹭破了,那我也得上卫生所看看。” 小寒冻得不行,这个人是非得站在院子里说话。 “嘿哟,那你是不打算认账了是吧。”大姐声音提高不少。她身边的孩子冻得直磕牙。 “我就想知道好不秧的,你家小树为啥要骂我们家孩子啊,啥叫我男人不回来了,他们是没人要的孩子了。谁和你说我男人不回来了。我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小寒问她。 妇女显然不知道这事,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她转身拍了一下身边的孩子:“你一天天的那嘴快和老娘们裤腰一样了,叫你瞎咧咧。” 潘小树立刻哭了出来,边哭边说:“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小寒真是想翻个白眼。 “你胡说啥。”妇女拍了孩子一巴掌,继续说:“不管咋说,你家的把我家的打了,这脑袋上还有包,你得赔钱。” 小寒不想和她纠缠,给她拿了五毛钱。 妇女接过钱,拉着孩子要走。 “大姐,我说句话,要是下回还因为这事被我家孩子打,可别来找我了,那是活该。不管打成啥样,我都不待管的,你要是不服,你就告公安。”小寒叫住妇女说。 妇女白了她一眼,领着孩子走了。 “妈妈,我错了。”小果已经穿好衣服下地了。 “这才六点,你起来干啥,赶紧上炕。”小寒赶紧把他抱上炕,帮他脱了鞋,给他塞褥子底下。 “我打架,你还得赔人家钱。”小果抹着泪。 “男子汉大丈夫,你哭啥。”小寒说:“没事,妈妈宁愿别人上咱家来要钱,也不愿意你们挨打。记住,以后有人敢欺负你,你就还照这样给我还手,妈妈不怪你。” “真的?” “那当然了。但是只能打该打的人,不能随意欺负弱小,知道吗?” 小果点头。 第154章 归来 吃完早饭,小寒把窗户打开换换气,再把屋子收拾一遍。 黄艳秋来了,后面跟着她俩儿子。 “知凤。”小寒站在院子里喊人。 “唉。”知凤答应一声,走到院子里,“小寒姐,啥事?” 刚下完雪,她婆婆说了她好几回了,让她慢点。 “我一会儿上沟前老田家买肉去,你上我家,帮我看会孩子中不?”小寒问。 “中。”知凤答应了一声,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就拿着炒毛磕和炒苞米粒过来了。 “小寒姐,秋姐。”知凤打招呼。 “快上炕头,我灶坑里架着木头,你不用烧炕。主要是看着点毛毛,别让她往鼻子里塞东西就行。我们一个点咋也回来了。”小寒交待知凤。 “中,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孩子们早就在地上玩起来了。 小寒戴上于千岩以前给她买的皮手套,挎上筐,和黄艳秋出门去了。 零零星星也有人往那去。 “你打算买啥肉?”黄艳秋问。 “买点排骨,后丘。够过年吃就中。” “今儿过小年了,你中午整点啥好吃的。” “今儿过小年?”小寒愣了一下:“我日子都过糊涂了。” “要不晌午上我家吃去吧。”黄艳秋说:“一块热闹热闹。” “那不的了,我上后院吧。”小寒说。 黄艳秋点头。 路面上已经被人扫干净了。 雪都堆在前院院墙跟,堆老高一堆。 到了老田家,猪已经杀好了,摆在门板上的猪肉还冒着气。买肉的人还不多,大多还在看呢,互相商量着要切哪一块。 杀猪的人在磨刀石上磨着刀。 小寒让人给她切了一大块后丘,上称一约,十二斤,再切了三根排骨,5斤多。大骨头买了两大根,三斤多。 村里自己杀猪卖肉,价格相对于集上来说便宜不少。 后丘贵一点,8毛6一斤,排骨9毛3,大骨头两根一共三毛钱,上面剔的挺干净了。 猪板油这种金贵的东西,老田家自己留下了,小寒又买了一条特别肥的肉,可以回去炼油。 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筐。 黄艳秋和她差不多,肥肉买的多。 两人磕磕绊绊地往家拎。 刚准备过沟的时候,忽然看见对面走来一个人。 “那不能是你家于老师吧。”黄艳秋说。 小寒其实早就看见他了。 这会儿啥也听不见了,只是咧着嘴角,抑制不住由内心绽放开来的欢喜,喜意爬满眼角眉梢,就连整个身体都是开心的。 于千岩也在笑着。 他大步下了沟,再从沟里上来,先接过了她手上的筐。 “小寒,我回来了。”于千岩轻轻地说。 小寒笑着笑着,忽的落下泪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于千岩满脸心疼,拉着她的手说:“回家吧。” “嗯。”小寒答应。 黄艳秋这么大个人被忽略了个彻底。 看着那俩人都从沟里上去了,她才挎着自己那死沉的筐回家。 “啥时候回来的?”小寒问。 “早上七点下的火车,刚到家。小果说你来这买肉了,我来接你。”于千岩说。 “累不累?”两人同时问对方。 小寒笑了:“我在家,吃的好睡的好,哪里累了。你坐火车累坏了吧?” “还行,不过回来买到了快车,中间也没让路,只走了两天多就回来了,省了一天时间,真挺好。”于千岩说。 “秋荷耳朵咋样?”小寒问。 “测试好了,交了钱去订制了。过完年二月份吧,就能去试戴了。到时候我哥会给我打电话。” “那可好,到时候听人说话就不是问题了。”小寒挺高兴。 “看病的医生还教了她一套复健的发声的方法,说话也能改一改。”于千岩笑着说。 自从踏上平山村的土地,他就从心里往外的开心,一颗心落在了实处,有了依托。 “秋花两口子呢,到底啥毛病。” “王哥体质有点差,大夫让他这几个月歇歇,养养精。” “竟然是王哥的问题。”小寒说。 “也不全是,黄嫂子有一根输卵管畸形,大夫给开了药,吃上三个月,再上医院去复诊一下。治好了,再要孩子。”于千岩说。 “竟然两人都有问题。” 于千岩点头。 那倒是谁也别怪谁。 “说实话,做豆腐是真累人,睡半夜起五更的。王哥又瘦。”小寒说。 于千岩拉着小寒的手没有放开过,看她戴着自己送的皮手套,开心不已。看迎头有人走来,把她的手插进了自己的口袋。 小寒的心就像是被蜜浸泡住了,甜沁沁的。 回了家,小果带着孩子们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 知凤出来了,看着两人只是笑。 小寒也笑,她傻乎乎地对知凤说:“你笑啥。” “我笑你俩真好。于老师都回来,我家去了啊。”知凤快人快语。 “谢谢知凤了。”小寒笑着道谢。 “不谢不谢。”知凤拿上她的零食走了。 进了屋,一地的瓜子皮。 于千岩把肉放到外屋地的柜子上,拿起笤帚扫地。 炕上放着一大堆东西。 小寒脱掉外面穿的大棉袄,换上在家里穿的薄一点的。 “老姑呢?”小寒问小果。 “老姑上奶家去了。” “早上吃饭了吗?”小寒问于千岩。 “吃了,在火车上吃的。”于千岩把瓜子皮扫进小灶坑,拿砖挡好,去外屋地洗了把手进来,开始拆礼物。 “这是羊毛衫。特别软和,你摸摸。”于千岩先从旅行袋里把给小寒的礼物拿了出来。 “哇,好软啊,一点也不扎手。”小寒看那件宝蓝色的羊毛衫,是小圆领,平针,没有图案,一层小绒毛,看着就很舒服。 “这件,还有这件,你看看。”于千岩献宝一样,把那件玫红色的和烟灰色的羊毛衫拿了出来。 “哇,这个色真好看。”小寒两种颜色都喜欢,她用手拎着羊毛衫,在身上比划着,“好看不。” “好看。”一家大大小小齐声回答,董家的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站在后面。 毛毛爬到衣服前,被多多给拖开了:“你不能抓,抓坏了咋整。” “妈妈,等我长大了,这个衫能不能给我穿。”多多问。 “等你长大了,妈妈给你买新的。”小寒笑着说。 多多满意了。 毛毛瞅了个空,爬到了于千岩身边,拉着他的衣服站了起来。 “毛毛。”于千岩抱起她亲了小脸一口,毛毛咯咯咯笑了起来。 “我都怕走这么多天,她就不认识我了。”于千岩和小寒说。 “精着呢,你刚走那两天,天天晚上往你屋跑。”小寒看了看孩子们,轻声说:“大家伙都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想你们了。”于千岩接过小寒的衣服,帮她把掉下来的发丝放到耳后,“以后不管上哪,咱们都一起。” 小寒点头。 泪一下子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孩子们也都噤了声。 于千岩把小寒轻轻地搂在怀里,他好像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这一刻,心灵找到了归属地。 小寒直觉自己的心要跳到嗓子眼了。 这温暖的怀抱让人沉迷。 “董超强,董超越,回家了。”黄艳秋走的慢,才走到小寒家门口。 小寒脸一下子火热了起来。 “我把艳秋给忘了。”小寒说着赶紧走到门口说:“艳秋,你进来坐坐呗。” “不了,不了。我要赶紧回家整饭呢。”黄艳秋本来想说点俏皮话,但看小寒脸上还有泪就咽了回去,赶紧招呼孩子回家。 送走了董家的孩子,于千岩帮着小寒抹了抹泪。 “于叔叔,我也要抱抱。”多多走了过来伸出了手。 他把多多和毛毛抱在怀里。 小寒把小果和牛牛抱上炕,排队等于叔叔抱。 “于叔叔,你偏心。”多多说。 “我咋偏心了?”于千岩惊奇地说。 “你只给妈妈买衣服,不给我们买礼物。”多多撅起小嘴。 “买了,给我们家多多买了,所有人都有。”于千岩笑。 但是叔叔给你们寄回来了,今天就能有包裹单,明天上邮局给你拿去。 多多又喜又忧。 喜的是她也有礼物,忧的是,会不会丢了啊。 小果和牛牛不管这些,听见有,就开心的不得了。 “那好吃的呢,妈妈说你给我们带好吃的了。”多多记性可真不错。 “在这呢。”于千岩打开一个尼龙袋,从里面拿出五个盒子。 盒盖上面写着馈赠亲友。 于千岩打开一盒,里面是金黄色小圆饼,上面洒满了芝麻。 “这是蟹壳黄。是上海最有名的糕点了,你们尝尝。”于千岩给每人分了一块。 孩子们捏在手里,放进嘴里一咬,咔嚓一声,竟然还是脆的。 “好吃。”小果用手接在饼下面说:“甜。” 孩子们都小心翼翼地吃,生怕掉了一颗芝麻,吃完一块后,再把手里接下来的芝麻倒进嘴里。 “你也吃,甜甜的,好吃。”于千岩拿了一块给小寒。 小寒微笑着接过来,也拿手接着,咬了一口。 油酥的香加上糖还有红豆沙的甜,又香又甜。 一直甜到了心里头。 “这个是蝴蝶酥,长得像蝴蝶得名的。这个比较脆硬,你尝尝。这都是从旧上海传下来的。”于千岩又递了一块蝴蝶酥给她。 小寒接过来咬了一口,蝴蝶酥层次分明,酥脆的,和蟹壳黄的口感不一样。 “你买了多少?” “买了五盒。给给爸妈一盒,罗叔罗婶一盒,再给齐同志寄一盒当个回礼,剩下的留着你和孩子们吃。”于千岩说。 竟然和小寒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在百货大楼买了点北京糕点,也想着给齐同志寄一盒,其它的给两家父母。”小寒说,“对了,阿文哥把电子表给捎回来了,是新款的,还挺好看的。不过王大姐不大喜欢,只拿了十块,卖馒头的李姐倒是特别喜欢,拿了好多。”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得人喜爱,还有人不喜欢大团结,嫌弃铜臭呢。”于千岩说。 “那倒也是,东西卖给喜欢的人。” “没事,不用发愁,等我歇歇,上趟上合村。”于千岩安慰她。 “嗯。”小寒点头,“我给你把炕烧起来,你睡一会儿吧,在火车站难受坏了吧。” “行。” 小寒把西屋门锁开开,于千岩拎着东西跟在她身后。 她每天都打开屋子收拾一下,但没有烧火,这屋就和冰窖也差不多了。 于千岩放东西,小寒拿了一捆稻草,放进小灶坑里点着,再往上面架苞米杆,等火起来了,又往上架了几根木头。 “哪来的劈柴?”于千岩问。 “建军在集上和人换的,给我拿了点。昨天下雪了,怕柴禾湿了,不好烧。”小寒说。 于千岩点头。心里琢磨着买点煤,这样烧火就省事了。 “于叔叔,书上画的小雪人,咱们能不能堆个雪人呀?”牛牛拿着小果的语文书问于千岩,小果在后面跟着,就连多多也跟在后面跃跃欲试。 “当然可以了。”于千岩脱下外面的棉衣,穿上在家里穿的棉衣。 “我该给你放在炕上捂一捂了。”小寒看着硬梆梆的棉衣,歉意地说。 “没事,我火力壮,一会儿就热乎了。”于千岩开了个玩笑。 小寒笑,再往灶坑里塞木柴。 于千岩带着孩子们去院子里堆雪人。 小寒把于千岩这边的大锅刷出来,添上水,烧火。 一会儿好让他洗洗。 毛毛在炕上嗯嗯啊啊地说着话,小寒给她穿好鞋。 “你陪着妈妈给于叔叔烧水,外面太冷了,你一出去感冒了咋整,到时候哥哥姐姐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你只能趴在妈妈怀里哭。还得打针,喝苦药。”小寒和毛毛商量。 毛毛似懂非懂,但也不非要拉着她的手上院子里了。 水很快烧开了。 “妈妈,于叔叔说要根胡萝卜。”牛牛扒着门框说。 “等会儿。”小寒去柜子下面翻了一下,找了两根细一些的胡萝卜,“要哪根?” “那根大的,我们要堆一个大大的雪人。”牛牛用手比了一大圈。 “行。”小寒笑着把大些的递给他。 “眼睛用啥啊?”小寒边收拾外屋地边问。 “用石头,于叔叔找了两块圆的,正好当眼睛。”牛牛开心地接过胡萝卜跑了。 第155章 秋荷脱胎换骨 小寒看了看表,10点23分了。 她打算早点做饭,早点吃中午饭,吃完饭后让于千岩踏踏实实睡上一觉。 她坐过火车,知道在车上睡觉,连腿都难伸开。 拿着盆舀了三碗大米出来。 “老姑。”牛牛在外面欢快的打招呼。 秋荷答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秋荷掀帘进来了。 “大嫂。”秋荷笑眉笑眼地打招呼。 “秋荷回来了,唉哟,这去了趟大城市,好像变了个样。”小寒有点吃惊。 “哪不一样啊。”秋荷大方地笑。 她刚刚回家,她妈和邻居都说她大变了样。 她自己没觉出来,大嫂也这样说,她就相信了,从心里高兴起来。 “更强大了。”小寒有了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秋荷,你真棒。” 有一句不是这个时代的词形容她极为贴切:未来可期。 秋荷拍手叫毛毛。 毛毛躲在小寒的腿后。探着小脑袋看着她。 “不认识老姑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秋荷假意泣泪控诉:“老姑以前天天抱着你,给你洗尿布,喂你吃鸡蛋羹,我才走了十天,你就不认识我了。” “这是老姑啊,毛毛?”小寒说。 毛毛从妈妈的腿后面走出来,秋荷一把把她抱起来,在空中来回飞了飞。 毛毛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妈说让晌午上她那吃,她剁肉呢,今天吃酸菜馅饺子。”秋荷看小寒要淘米,赶紧说。 “也行。”小寒又把米倒回米袋子里。 把昨天赶集买的干豆腐拿了三分之一,装进盆里。再捡了十来个冻秋梨放筐里。 自从建军两口子开始做手工品,她家装东西的家伙什越来越齐全了。 “糖葫芦,卖糖葫芦咧。”叫卖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昨天等了一天,都没来,今天绝不能错过了。 小寒对秋荷说:“我去买几根糖葫芦,你带着毛毛回炕上歇一歇。” 秋荷点头。 小寒出了门,看见于千岩带着三个孩子正在滚雪球,已经滚好了一个胖胖的身体,放在院中,正在滚的这个应该是脑袋了。 孩子们脸庞红红的,洋溢着笑容,把冬日里的冷寂都染得火热了些。 这就是幸福吧? 这,就是幸福。 于千岩看见小寒出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追随着她。 小寒感受到他的目光,感觉自己像踏在云朵之中,要蹦起来走路了。 “卖糖葫芦的,等一下。”小寒叫住扛着靶子人。 小寒买了十串糖葫芦。 她拿了一手,进来后才发现不好放。 “大嫂,搁盖帘上放外面冻着,就不会粘了。”秋荷给她出主意。 于千岩在干柴堆里挑了一根细长的木头,拿着稻草,厚厚地裹在木头上,用草绳紧紧扎了四道。一个简易的靶子就做好了,小寒把糖葫芦一根一根插在上面。 还算结实。 于千岩把木头扎在放粮食的小缸里。 “你好有办法啊。”小寒夸奖道。 “那不可咋的。”于千岩学了句土话,逗得小寒抿嘴笑:”哇,你好聪明啊。” 于千岩露出很是受用的表情,小寒的笑声成了串,涌出了屋子。 “秋荷说,妈让咱们让后院吃饭,今天过小年。你吃完饭回来再睡行吗?”小寒和他商量。 “好的呀 ,我不困。你让我现在睡觉,我也舍不得的呀。”于千岩说。 这咋回了趟上海,人也变嗲了。 小寒用手背冰了冰有点发热的脸。 “于叔叔,你看看这个雪球够大了吗?”小果在外面喊。 “等下,我看看。”于千岩答应一声去外面了。 小寒抽了一根糖葫芦给秋荷。 “大嫂,我是大人。”秋荷拒绝。 “吃吧,在我跟前儿你就是小孩。”小寒往前递了递,把毛毛拉到自己跟前说:“你呢,就长大了再吃吧,你这小牙啃不动。” 毛毛有点不满意,用手扒拉妈妈的脸。 秋荷嗄崩一声咬碎一个糖葫芦,看着毛毛要流口水了,吃得更香甜了。 小寒趁机喂毛毛喝了半碗白开水。 小寒把要拿的东西准备好,外面的雪人也大功告成了。 白白胖胖的雪人,圆滚滚的身体,大大的脑袋。 两颗黑石子是她的眼睛,胡萝卜是她的鼻子。 别说,还挺漂亮。 于千岩已经把院子扫干净了,脏雪堆到墙角粪堆上。 那个雪人就极其惹眼,出来玩的小孩很快就发现了。 一传几 几传十,等她们全家出发时,院门前已经围了好几个小孩子。 “我于叔叔帮我们堆的。好看吧!”牛牛和小孩子们显摆,“我于叔叔回来了。” 牛牛大声的宣布。 小寒其实也想大声地宣告:“于千岩回来了。” 秋荷抱着毛毛,小寒领着多多。于千岩拿着小寒准备的东西,那扛糖葫芦尤其吸引人,一部分小孩子被她家的雪人吸引,趴在木门上往里看,另一部分被糖葫芦吸引,跟在他们后面走。 这个队伍就显得尤其庞大。 小果和牛牛昂首挺胸,多多蹦蹦跳跳。 路过黄秋花家门口的时候 ,秋花公公正在扫自家的院子。 他们早上忙着做豆腐,这会儿才得了空。 看见小寒他们过来,扬起笑脸:“于老师,小寒,上后院啊?” ”嗯,王叔,王哥呢?”小寒问。 “炕上睡觉呢,回来吃了点饭就躺下了。” “那坐车确实是挺累人的。”小寒说:“叔,那我们先过去了。” “快去吧快去吧。哪天来家里坐啊。”王叔说,顺便还逗逗毛毛。 毛毛咯咯直笑,伸手就要让人家抱,被小寒给制止了。 老人家脸上笑意更浓了。 “这老罗家大儿媳妇就是能整景儿,钱多的没处花,糖葫芦也买这么老些,真不会过日子。”王家旁边的邻居看着一队人过去了,撇着嘴说。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看人家日子过得好着呢。”王叔撂下一句话,回院了。 到了后院,这一扛糖葫芦把小芹和小秀吸引了出来。 ”于叔叔,大妈。”两个小姑娘跑出来围着于千岩。 “哎。”小寒答应一声:“先进屋,进屋让叔叔给你们拿糖葫芦吃。” “噢。”两个小姑娘欢呼起来。 在外屋地剁馅的小寒婆婆一听于千岩也来了,露出了笑容,剁馅的刀更快了些,当当当地声音极有韵律,听着这肉馅就剁得好。 小姑娘穿着平绒布做的布衫,一个枣红色的一个褐色。俩人都梳着双马尾,系着布发圈,还是缀着珠子的。 干净漂亮。 “叔,婶,我回来了。”于千岩进了外屋地和罗家二老打招呼。 罗启山本坐在炕上抽旱烟,专门迎到了外屋地。 “于回来了,外面冷,快上炕暖和暖和。”小寒婆婆放下刀,去接他的东西。 “咋又拿这老些。”小寒婆婆微嗔了一句。 “拿点东西算啥,今天是开工资的好日子。”小寒挑了挑眉,朝着她婆婆笑。 她婆婆拍了拍她的胳膊眉眼带笑:“你呀,你呀。都是孩子妈了,这咋越活越小了,你快比多多还小了。” 小寒笑着躲。 “奶,你可不能打我妈妈。”多多挤到小寒身前。 “哦哟。”小寒婆婆惊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妈可没白养活你。“ 小寒摸了摸多多的头发。 多多骄傲地昂起了头。 大人都笑。 罗启山接过于千岩手里的东西。 小寒直接把糖葫芦给孩子们分了,孩子们高兴的不得了,拿着糖葫芦结伴跑出去玩了。 只留下毛毛干着急。 ”你呀,找小旦哥玩吧。“小寒婆婆笑着接过毛毛,把她抱到里屋炕上去。 “军呢?”于千岩问。 “建军两口子赶集去了,估计再有一个来点也能回来了。”小寒婆婆回他。 秋荷洗了手,接手了她妈的活。 小寒也帮着打下手。 于千岩坐在灶坑边烧火。 ”哎呀,小于。”罗启山说:“你快上炕,这不用你。” 于千岩不想走,小寒笑着说:”千岩,你把冻秋梨拿出来缓上,咱吃完饭吃。” “好。”于千岩答应一声,找了个盆开始捡冻秋梨。 “爸,今天看孩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们来做饭。”小寒说。 罗启山点点头,进屋去了。 秋荷干活利落,不一会儿就把酸菜馅剁好了,于千岩负责调馅,小寒和她婆婆两人负责做菜。 秋天晒的豆角干用水泡开,炖上土豆和大骨头。 “我爸买这个大骨头肉多。”小寒说。 “你也买了?”小寒婆婆问。 “嗯。两大根,三毛。” “那也还算中,你爸这两根9毛6。带一小嘎肉。”小寒婆婆说:“老田家人性不错。” 小寒点头。 “小于,你把桌子放炕上,咱准备包饺子。”小寒婆婆说。 “哎。”于千岩答应一声,把馅端进屋里,再把地上的炕桌放到炕上。 小旦和毛毛在炕梢玩的还挺好。 于千岩负责擀皮,小寒和秋荷包饺子。 他手劲大,饺子皮擀的圆又薄。 “小于这饺子皮擀的可真好,以前搁家里经常干活吧。”罗启山问。 “叔,我也是来这边才学会的。我们那边吃馄饨,不吃饺子。”于千岩笑着说。 “不吃饺子?”屋里人除了小寒,都惊了,难以置信地问:”那过年吃啥?过年也吃馄饨?” “馄饨会包一些,主要是做些本地菜。”于千岩说。 “哎哟,那过年让你吃饺子,你是不是吃不习惯啊。” “我来三年了,北方的知青多,倒是习惯了。”于千岩说。 罗启山点了点头,想着过会嘱咐小寒一声,看过年的时候给小于整两个家乡菜。 饺子包完上锅蒸上,建军两口子赶着驴车回来了。 这驴车是和大队借的。 “妈呀,你整的啥好饭啊,可真香啊。”李秀丽在院子里大声问。 “好饭,小于回来了,咱一块过小年。”小寒婆婆掀着帘大声回答,又招呼建军:”老二,你上街上把孩子们招呼回来,疯跑半天了,气都上房了,还不回来。” “于老师回来了。”建军也高兴起来,他把驴卸下来拴好,给驴加上点草料就上街找孩子们去了。 李秀丽把没卖完的扫帚,笤帚卸下来放到下屋里去。 下屋收拾的立整的,里面靠墙架了几块木板,上面摆着扎好的东西。冬天掸子卖的慢,她们就专心扎笤帚。还编了许多筐,但是筐卖不上价,大多家里自己用了。 “于老师回来了。哎哟秋荷,啧啧啧,人家女大十八变,你这走了几天咋就十八变了,这都不像你了。”李秀丽看着秋荷吃了一惊。 大家都笑着看李秀丽。 “二嫂,我哪里不一样了?”秋荷笑着问。 “就这神态就不一样了,你以前就不会用这个样和我说话。” “哪个样?”小寒婆婆问她。 “我说不上来,就,就好像,那个话咋说来着,对,脱胎换骨了。”李秀丽一拍巴掌。 秋荷从看完医生后就开始按照医生教的方法锻炼自己的唇舌。她本就有看人家嘴唇,琢磨人家说什么话的习惯,这会儿结合着复健的方法,事半功倍。 她试音的时候,才知道能清晰地听见人说话是什么样的感觉,而以后,她的助听器做好后,她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听别人说话,而不是用看的了。 那些故意在她面前小声说话的人再也难为不到她了。 当一个人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的时候,可不就是脱胎换骨了么。 “就你会说。赶紧洗手,准备吃饭了。” 小寒婆婆听得喜上眉梢,但还是习惯性地自谦一下。 “哎。”秀丽答应一声,出去洗了手,回来把小旦抱在怀里,坐在了炕上。 在集上待了大半天,这会儿是又冷又饿。 小寒婆婆也心疼她,让她坐到炕头上。 桌子直接摆了两张,炕头一张,炕梢一张。 于千岩用擀面杖捣蒜酱,小寒给李秀丽倒了碗热水。 李秀丽接过去捧在手里:”大嫂就是会心疼人。” 小寒笑:”你俏皮话可真多。” 炕头这桌上摆着一碟炸花生米,白菜芯拌海带丝,木耳炒鸡蛋,炒干豆腐。一盆干豆角炖骨头。 炕梢那桌只没有炸花生米。 孩子们从外面跑了进来。 “小果,带着弟弟妹妹们洗手。”小寒说。 小果答应一声,拿着盆倒了热水,再兑凉水,摆在地上,几双小手伸进盆里洗了起来。 小寒婆婆看气上房十分钟了,判定饺子熟了。 掀开锅盖,一帘白生生的饺子呈现在眼帘。 小寒婆婆捡了两盆。 炕头一盆,炕梢一盆。 建军拿毛巾给孩子们擦干手,就着水自己洗了洗,再把水倒到墙根。 罗启山看着坐了满炕的人,眼含泪花。 他倒了一小碗酒,放到了窗台上,只当是给大儿子喝的。 再亲自给于千岩和建军倒酒。 于千岩要接过去倒,被他拦了。 他最后给自己倒了半碗酒。 端起酒碗说:“今天是小年,小于回来了,我老闺女也回来,喜事。咱爷们碰一个。” 第156章 于千岩的表白 "叔,我敬你。”于千岩把自己的碗沿低于罗启山的碗,和他碰了一下。 建军也和他爸碰了一下。 秋荷喂毛毛吃饭。小芹喂小旦吃,小芹也不过才六岁,但是喂弟弟的活却干得很利索了。 这个时代的家庭,通常都是长姐代母职。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边吃边聊起了在上海的见闻。 于千岩说:”我几年没回去,变化挺大,汽车货运站门口有了拉货的小摩托车,我表哥说,上海人都管那个叫乌龟壳子。” “咋叫这么个名?”小寒正在喝汤,今天炖的酸菜大骨头的汤特别好喝。 小寒听着新奇,她还真没听过这个东西。 “大概因为外形是半圆型的,有点像吧。”于千岩说。 “听着真有意思,大上海是不是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那个啥车开过来的时候,当当当地打铃?”李秀丽问。 村里夏天的时候偶尔会放一两场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还是挺受欢迎,年轻人对上海都非常好奇,甚至觉得那是特别了不起的地方,是存在甚至于是传说中的地方。 “二嫂,那叫电车。车上架着电线,我们还坐了呢。”秋荷接了一句,说话比平常要慢一些了。 “那和咱这的大客有啥区别?”建军问。 “也没什么区别,其实就是公交车,不过是用电的。”于千岩说。 “那指定不一样,咱坐大客,看的是黑土地,你们坐电车,看的是大城市的洋景儿。”秀丽叹了口气说,“我活的窝囊啊,连锦市都没出去过。” 小寒给她夹了个饺子。 “你才多大,二十出头,好日子还搁后头等着你呢,急啥。”小寒说:“上海就在那,又不会跑。” 李秀丽想了想笑了。 “大嫂就是会说。你别说,还真是这个理儿。我以前总觉得房前屋后看住了,把孩子拖大了,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大家伙不都这么过的嘛。但是吧,咋说呢。” 李秀丽停了一下,把建军的酒碗拿过来喝了一口。 她吧嗒了一下嘴说:“这一个月见天赶集,就觉得,好像还能干挺多事儿。” 小寒替她总结:“你有了去往远方的能力,以后肯定有更多美丽的风景等着你。日子握在你自己手里,你只要向前走,日子就能过得好,不需要靠任何人。” “对,我,我俩啥人也没靠。”李秀丽骄傲。 “挺厉害的。”于千岩真诚的夸赞,和建军碰了一下碗。 建军听得高兴,喝了一大口酒。 他不大会说话,只会笑。 “于老师,大上海咋也比我们这土吃连活的农村要强多了,你以后不能把我大嫂扔了,自己个儿回上海去吧?”李秀丽问于千岩。 “哎。”罗启山不赞同地拦了一下二儿媳妇,又啧了一声。但实际上这也是他想问的。也很想听于千岩的回答。 知青现在都使尽浑身解数在想办法回城,他们大队这个知青点,已经有一个上了工农兵大学,有两个办了回城,还好,目前还没有偷跑的。 他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人家和章小寒根本就是假结婚。 小寒刚想张口说,有机会肯定先回城啊。 “我特别喜欢这里。也喜欢和小寒一起生活。不会丢下她回上海的。”于千岩极为认真地说。 小寒公婆笑了。 小于正人君子,他说的话,他们相信。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妈,这是这个月的钱,你拿着。”小寒给了她婆婆54块6毛钱。 “这多少?”小寒婆婆数了数,“咋又给我这老些?” “上个月做的多,供销社卖的好,李姐那也卖的好。拿着吧。”小寒说:“辛苦你了。” “辛苦啥,我辛苦啥,我就过过眼。”小寒婆婆笑,“我比你爸挣的多,见天不服气。” 小寒也笑。 她们一家离开的时候,罗家父子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 于千岩抱着毛毛,走的稳稳当当。 秋荷收拾自己屋子,擦灰,烧炕。拆洗被罩褥子。 毛毛睡觉,小果和牛牛写作业。 于千岩去大队部看看包裹单是不是送来了。 “千岩回来了。”冷明看见他高兴的不得了。 “冷哥。”于千岩笑着打招呼,“我来看看我的包裹单到了没。” “在这。”何娅娅拿了两张单子递给他,“我原本说下午给你送家去呢。” “谢谢。”于千岩发现大队部里有一个女同志,没有见过,并且一看打扮也不是普通人。 女同志并不看他,坐在窗下哼着小调,用的应该是方言,听不大懂。 “戏曲学校下放下来的,说是生活作风问题。”冷明皱着眉头说,“一起下来的还有俩男的,吴老头那屋子根本安排不下,这大冷寒天的,不能真扔牛棚里冻死,只能让她暂时待大队部,整的现在,班都不好上了,愁死我了。” 许全友他们待在这觉得不自在,转了一圈回家了。 “那吴大爷住哪?”于千岩知道那个屋子,就一间小房,一铺短炕,外面有一个锅台。 “住我对门屋。”冷明苦恼,小秦都不爱上他这了。 “不然问谁家借个房间吧,住大队部也不是法子啊。”于千岩说。 “下放来的,不中。”冷明摇头,他用手指指上面,“看着呢。” “你借个地方住,把你那间让给她,吴大爷能看着。” “这倒是个法。” “过两天上我家喝酒吧。”于千岩说。 冷明答应了。 于千岩看天色还早,决定要去镇邮局把包裹拿回来。 “明天去吧。”小寒不让:“说不定邮局都下班了。” 这几天坐车累了不说,才喝了这么多酒,小寒哪能放心。 “我想给齐同志回一封信,正好明天一块寄,省着跑两趟。”小寒找了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也行。”于千岩点头。 小寒烧炕,于千岩干脆洗头洗脚,擦擦澡。 洗干净衣服,穿了干净的居家衣服,于千岩的劲儿松了下来,他慵懒地靠在被垛子上看着坐在炕头桌前咬笔竿的小寒。 小寒帮他把被褥放到炕上烙着,这样晚上睡觉时就舒服了。 小寒不知道咋写回信,除了儿时写作文时写过信,她从来没有正式的给人写过一封回信。 “咋写啊?我不会呀。”小寒嘟嘟囔囔,“敬爱的齐同志,还是敬爱的齐老。” “齐老吧。”于千岩软软的搭着话。 小寒点头,认真写下:敬爱的齐老 展信安康。 收到您的信和礼物好久了,家里事多,一直拖到现才回信,还请见谅。 非常感谢您的礼物,全家都非常喜欢。 您太客气了,我只是随口说了说自己的不成熟的想法,能给您带来帮助,我很荣幸。但能有此成果也得益于您思慧眼明,办事果决。 您最该感谢的是您自己! 广交会是一个伟大的盛会,但我也只是一届普通的农民,需要种地,需要看护孩子,可能不一定有机会去襄此盛事。抱憾! 先在此预祝您在明年的展会取得预想的成果。 再祝:身体康健 新年快乐。 特寄糕点两盒,聊表心意,万望莫嫌。 小寒照着人家的格式勉强写好了回信。 她把信递给于千岩,让他帮忙看看妥不妥当。 于千岩接过信忽的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小寒还没给自己写过信呢。 一瞬间,他生出了把信扔了的想法。 心里做了贼的于同志,偷眼看了正认真找白布,写包裹皮的小寒,抿了抿嘴打开信看了一遍。 如果是写给他的,那小寒会不会写亲爱的千岩。 一定会的。 臆想中,他高兴起来。 “你不想去广交会看看吗?”于千岩问。 “孩子们那会在上学,都丢给老人有点不好意思,再说我一个农民,去参加广交会,不大好吧。”这个时代,还是老实点,低调点为好。 原本她们就干着倒爷的活儿。还是不被人注意到为好。 于千岩没接话。他把信折好,和小寒缝好的包裹放在一起,放在书桌上,明天一起去镇上寄。 冬日天短,中午饭吃的晚,又吃的好,晚上就不再吃了。 “妈妈,你给我屋烧上炕,我要回我屋里睡。”牛牛说。 “妈妈,我今晚和老姑睡,你要害怕就招呼于叔叔,他离的近。”多多嘱咐她妈。 于千岩和秋荷一走,小寒觉得院子变得无比之大,四处漏风,就把小果和牛牛搬到了东屋。 小果和多多说,妈妈胆小,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 于千岩一回来,孩子们就迫不及待要回自己的小窝了,其实是小果想回,牛牛听他的。回自己的屋可以随便听收音机,还能和小猫一起玩。 “我怕啥,罗多多,你别瞎说,我胆子可大了。”小寒看于千岩笑,直瞅罗多多。 多多长长地哦了一声,抱着她的小枕头走了。小寒直磨牙。 秋荷原本出了趟门就疲惫,又洗洗涮涮弄了一下午,更累了。天刚黑就拉灭灯,带着多多睡了。 “你也早点睡吧。”小寒封好灶坑,给于千岩屋子地上洒了水,招呼正在炕上玩的毛毛,回屋睡觉喽。” “小寒,你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于千岩招呼她。 “啥?” 于千岩打开旅行袋,把那两罐围棋拿了出来。 “这是啥?围棋吗?”小寒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在炕沿上。 “对。”于千岩点头。 小寒掀开一个盒盖,从里面抓了几颗棋子。 是暗红色的。 “咦,围棋不应该是黑色的吗?”小寒不大懂。 毛毛蹭蹭蹭地爬了过来。 着急的时候,她还是用爬的。 于千岩把她抱在怀里,拿一颗白棋让她玩。 “这是用玛瑙磨成的。”于千岩说。 “玛瑙!那这是古董啊。”小寒还以为是带给孩子玩的呢。 再摸,好像手感确实不一样。 其实她没玩过围棋。 “那个呢?是啥材质?”小寒问毛毛想塞进嘴里的那一颗。 “也是玛瑙。这个是白玛瑙。”于千岩阻止棋子和毛毛的嘴亲密接触。 “玛瑙还有白色的?”小寒对于宝石一点都不懂,她的财力不允许。 于千岩点头。 “多少钱啊这个。”小寒摩挲着棋子,心生欢喜,“摸着好舒服啊。” “310块。”于千岩看她喜欢,也很开心,“顾爷爷说这个是清早期的东西,来路也正。我想当个传家宝,留在手里。” 310块钱买古董,这以后得有上千倍的升值空间吧。 “这放哪啊?挖坑埋起来吗?”小寒紧张起来。 于千岩摇头。 “那要是被人看见告了咱咋整!” “就和知凤说,是我朋友用牙刷把给我磨的。”于千岩说。 “知凤也不是啥都说。”小寒笑。 于千岩不大相信。 小寒拿起一颗白棋对灯看了看。 她们现在用的牙刷把是塑料的,确实有人拿来磨东西,她听说有人磨了一副小象棋。 “这像吗?”小寒说。 “你说是,别人先入为主就信了,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玛瑙磨的。” “那倒是。”小寒点头,拿起红子,“那这个呢,怎么解释?” “拿红颜料泡的。”于千岩笑。 “高。”小寒竖起拇指,“实在是高。” “小寒。”于千岩温润的眼睛注视着她。 “啊?” 小寒笑着应了一声。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继续生活,永永远远不分开,你,你愿意吗?”于千岩耳朵尖红红的,他此时觉得中午的酒喝的少了些,隐隐有些怯意。 小寒愣住了。 “你是喝醉了吧?你现在是清醒的吗?”小寒小心翼翼地问。 心却抑制不住,怦怦怦的跳起来。 于千岩话出口,又觉得自己唐突,听了小寒的话,不知想偏到了哪里,就像吹胀的气球,被针扎了一下,气慢慢漏掉了。 他忽的自我厌弃起来,他这样的人,怎么配拥有幸福的生活。 他下了地把要睡觉的毛毛送回东屋。 再去检查了门闩,然后回屋睡觉去了。 留下小寒风中凌乱。 这是啥意思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小寒躺在炕上,一下怪自己反应慢,答应太慢。 一下又怀疑他确实喝醉了,不然真和一个四个孩子的妈过日子也挺有胆子的。 “可是,我这么好,他喜欢我也不奇怪啊。” 小寒在炕上烙起了饼。 第157章 你有病没事,姐有药 冷寂的夜里,座钟当当当地敲了起来,小寒细数着,一共敲了十二下。 依然毫无睡意的她气愤地用拳头捶了捶炕。 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看着身边的毛毛举着两只小手做投降状睡得正香。 心里莫名烦躁,她干脆起身穿好衣服。 打开屋门,走到院子里,意外地看见西窗前的秋千上一团黑糊糊,细一打量,竟是于千岩正坐在秋千上,她开门这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有抬头,不知在想啥心事。 小寒轻咳了一声,看于千岩朝她望了过来,慢慢地走了过去。 于千岩以为自己终是醉了,在他脑海里跑了一晚上的人,竟然走到了他的眼前,好不真实。 他怕她流露出厌恶的表情来,他想站起来,未果。急切中,他伸手拉住了小寒的手,慌张地说:"小寒,你别讨厌我好不好,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生活在一起好不好?你别赶我走。" “!!!” 这孩子脑补了些什么?他是清醒了还是喝得更醉了。 望着他的眼睛,她忽的轻松了起来,在这一段关系里,不是她一厢情愿,不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 女人一旦知道自己被爱,就有了许多的底气。 “你以前有没有搞过对象?”小寒不免俗气起来。 “搞对象?”于千岩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没有轧朋友。” 小寒听懂了,开心起来,但又做野蛮女友状:"我不信,你长这么好看,你的同学呀,知青点的知青呀就没有看对眼的?" 于千岩犹豫了。 小寒心里揪了一下,她想起了邱敏静。 家世好,长得好。 他真的没有动过心吗? 俩人帮着邱敏静的爸爸抓了小偷后,没过三个月,邱书记就调去县里了,全家也搬走了。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拉着小寒的手却未有一丝松动:"我13岁的时候姆妈死了。我恨我爸爸,是他和我姆妈离婚,才让我姆妈枉死。我更恨我自己,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不配活在这世上,我不配娶妻生子。 小寒,你知道吗?我姆妈刚死,我爸就带了女人进了门,我看到了,我全看到了,他们做的事让我恶心。” “我不行的。”于千岩陷入了痛苦之中。 小寒大吃一惊。 他 大好青年 帅到掉渣 堪称完美的人,他对于男女这件事有障碍!! 难怪!难怪,书上写他没和秋荷在一起,也没和小秘书在一起。 原来上帝竟是给他关了这扇窗。 小寒虽然母胎单身,但身体是成熟的啊。 她一面在心里想着这不重要,另一面则高声说,这很重要,这很重要。 思虑再三。 她咬了咬唇,轻声说:“千岩,你闭上眼睛。” 于千岩听话的闭上了,连句疑问都没有。 小寒心道这漂亮的眉眼,光看不能吃,那还是有点可惜的。 她忍住强劲的心跳,慢慢靠近他。 还没接近,自己先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鼻息相闻。 由于眼睛闭上的过早,她的唇先是吻上了他的鼻尖,再接着慢慢下滑,吻上他的唇。 冰凉的,柔软的。 于千岩没得到睁眼的指令,乖巧的闭着。 黑暗放大了喘息声,两人的心跳声纠缠在一起。 小寒只是研磨了一下,就放开了。 她后退。 "我能睁开眼睛了吗?"于千岩声音已然嘶哑,却还是那么乖乖的安静的闭着眼睛。 只是一抹晕红,从耳尖漫延到了他的脸颊上。 "你觉得恶心吗?"小寒轻声问。 于千岩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小寒心花怒放,她离开秋千,轻快地跑到屋子里,站在门槛上俏皮的说:你睁开眼睛吧。" 你有心病,没事,姐有药。 于千岩睁开眼睛,幸福中带着羞涩,眼里一片星光。 "我也喜欢你。"小寒说。 于千岩笑了。 小寒跑回炕上,忽的捶了一下炕,二十大几了,还发出那种俏皮的声音,你以为你18岁吗?让于千岩怎么看你。 她仔细听着于千岩进了门,可能还在她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回他屋子去了。 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一句词猛地进入了脑海:遇见你,让我如何心如止水。 虽然睡得晚,但早上醒来时却奕奕有神。 小寒觉得出去跑个八百米都不在话下。 她起得早,有人更早。 于千岩已经把她这边大锅烧上了水。 小寒看院子里已经扫干净了,雪人站在院中,看起来还是很漂亮精神。 东窗下的乒乓球台看着就干冷,乒乓球台自从做好后,最大的作用就是晾东西。晾秋菜的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个时候看着就有点碍事。 小寒去给小果烧炕。 再刷牙洗脸。 秋荷也起来烧炕,看着小寒笑着说:“大嫂,你今天有啥高兴的事啊?” 小寒笑了笑,心想,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和男人亲嘴,算不算高兴的事。 想完又觉得自己过于流氓,急忙告诫自己,这思想要不得,再把小纯情男给吓跑了,得收敛一点。 “今早吃啥?”小寒收起笑问秋荷。 “煮点大米粥吧,我想吃葱蘸酱。”秋荷说。 这一出门,是真想这一口。 “行。那炸点鸡蛋酱。”小寒烧火,秋荷做饭。 于千岩拎着粪几子进院时,饭已经做好了。 于千岩把粪倒在粪堆上,他手里还抱着一个花盆,盆里是一株生机勃勃的植物。 “小寒,送给你。”于千岩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青年,给自己心爱的姑娘送一份礼物,他的眼里没有别人的存在。 呃,他确实是情窦初开的小青年。 “咦,这是?”小寒看着于千岩手里的植物问。 “这是君子兰。估计过年那几天就能开心,都有花骨朵了,你看。”于千岩指着那几个花苞让她看。 “真的哎。”小寒高兴起来,冬天真的是太单调了,满眼望去全是土黄土黄的,这一抹绿,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这放哪啊?” “放你那屋。”于千岩早想好了。 “好。”小寒满脸喜色地帮他掀开门帘,进了屋。 屋子靠东面墙边摆着一排木架子,一般是用来放包和当天穿过的脏衣服的。 小寒把架子腾出来,于千岩把花盆摆在上面。 “好看吗?”于千岩左右挪了挪问她。 “好看。”小寒点头。 “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于千岩求表扬:“我从刘扬那抢来的。” 小寒惊愕。 “他不是结婚了,住在南边三合村,你跑那边去了。” “也没多远,他家那边路上粪多。”于千岩浑不在意。 他站远些,看看效果。 好吧,就是不知道你抢的时候,人家夫妻起床了没有。 “千岩谢谢你,我很喜欢。”小寒退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 于千岩悄悄拉住她的手。 小寒强忍着,才没让嘴角跑到耳后根。 “妈妈。”一声不甚清晰的呢喃打破了两人身边的粉红泡泡。 小寒扭脸一看,毛毛已经爬坐起来,在被窝里冲她伸着小手。 “唉。”小寒答应一声,只想捂脸,破小孩,这好好的搞对象场面,硬生生被你给破坏了。 于千岩去帮忙拎尿桶,小寒给毛毛把尿,给她穿衣服。 秋荷这才进来摆了桌子。 刚刚俩人那状态,她都不敢进屋了。 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她搞过对象了,看着这两人就不对劲。 吃完饭,秋荷上班去了。 小寒请知凤帮她看会儿家,她和于千岩一起去镇上取包裹,寄信。 上了汽道,小寒用手环住了于千岩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这是姐的男人,正大光明的了。 于千岩用力蹬着自行车,心中开怀。 到了邮局,于千岩拉着小寒的手,一起塞进他的棉袄口袋里。 两个人肩并肩地去取包裹。 “你买了多少东西?”小寒看着这两个可以称为巨大的包裹吃了一惊。 “就是给孩子们买了点衣服和鞋子。还给你买了几块布料,等开春了,让黄同志给你做衣服穿。”于千岩边说边把包裹放到车梁上。 “不大好放,要不放后座上一个,咱走回去吧。”小寒提议。 于千岩哪有不允的。立刻响应。 于千岩推着车,小寒走在他身边。 “这次回去开心不?”小寒和他闲聊。 “挺开心的。见了顾爷爷和表哥一家。顾爷爷现在是文物协会的副会长,表哥现在在厂里也干得老老好,一家人都挺好的,苦日子过去了。”于千岩说,“我让顾爷爷帮我收来路干净的古董了,大部分钱全给表哥了,让他帮我收那些玉石的废料。后面有进展,他给我写信。” “嗯,我看好玉石这个。”小寒点头,“你看现在人们生活水平就比前些年强了不老少。女性天生爱美,对于首饰就会有更多的想法,玉石这些东西也不会过时,留着慢慢卖,挺好的。” 于千岩忍不住看她的脸,一颦一笑,生动活泼。 “当时表哥一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选这个。我当时打电话打了好久,也要不到线,那天让你等了那么久,你有没有生我的气啊?”于千岩问傻话。 小寒眼珠一转,略抬了抬头说:“我等了大半天,连厕所都不敢去,累死了。” “对不起嘛。”于千岩道歉,虽说这也不是他的错,但他仍然积极想办法:“我怎么补偿你。” “你说呢?”小寒劲儿劲儿地问。 于千岩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最后急得脸都有点红了。 “我背有点疼,你晚上给我按按。“小寒厚着脸皮说。 “行。”于千岩不会按背,但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打算等回了家去村里赤脚医生那问问,看他会不会。 小寒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自己计策得逞心中高兴不已。 于千岩的心病她没法医,那索性不破不立,多制造身体接触,让他慢慢脱敏。 走了一个小时,俩人才算是回了家,但一点都没觉得冷,脸都红朴朴的,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激动的。 孩子们察觉不出来什么,刘知凤眼里只有吃,也没顾上。 主要是在她的认知里,这俩人都是夫妻了,和她一样,有啥不一样的。 “我的天,这都是啥?”刘知凤看着那两个大包裹发出惊叹。 孩子们也不玩了,都爬到炕上等着小寒拆包裹。 小寒拿来剪刀,找到一根线头剪断,一抽,包裹就打开了。 这一包是布料。 于千岩说有几块布料,实际上大半包都是给她买的布料。 有的确良、灯芯绒,还有一块格子的毛呢。 还有一双棉皮鞋,黑色的、粗跟。有三四厘米高。 外面是黑亮的皮子,里面是厚厚的毡毛。 知凤拿起那双鞋,羡慕的不得了。 “这鞋也太好看了,这是电影里那些小姐们穿的吧,这里面的毛毛可真长,这得老暖和了。”知凤眼放精光,拿着鞋左右看。 除了鞋,还有一个牛皮纸袋。 打开一看,竟然是毛线。 “唉哟,这是毛线,这个村上都没票。有钱也买不着,听说城里人都买不着。”知凤操着大嗓门。 小寒摸着一条毛线,软软的,放在脸上试试,一点也不扎人。 是天蓝色的。 于千岩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小寒,心都充盈了起来。 “于叔叔,这些都是我妈妈的呀。我的呢?”多多看着知凤拿着她妈妈的鞋羡慕的不得了。 小果缩在牛牛身后,搂着毛毛,看着多多。 “在那一包里。”于千岩笑着说。 小寒操起剪刀把另一包剪开。 每个孩子一件衣服一条裤子,一双棉鞋。 多多和毛毛的是玫红色的,黑色裤子。 小果和牛牛是墨绿色的,也是黑色裤子。 “来来来,都试试新衣服。”小寒说。 多多立刻过来了。 小寒帮她脱下她的小棉袄,里面是厚绒衣。 小寒给她穿上棉袄,是绒面的,布料虽然不是特别挺括的那种,但是一看就暖和。 这个款式很别致,小立领,脖子下是一个布扣,小小的盘扣,衣长到腰下,收着腰,显得人特别纤长。 多多本也不胖,一穿上这衣服,就像是神仙驾前的童子一样,漂亮极了。 “多多可真好看。”知凤目露羡慕,除了结婚时穿过一件新衣服,就再没有了。 第158章 于千岩学艺 多多下了地,把屋门关上,对着门后的镜子来回照了照。 小脸上笑开了花。 她爬回炕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还有裤子和鞋,你不试试啦?”小寒给她把属于她的裤子和鞋子找出来。 多多小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鞋踩在地上就埋汰了,我等过年的时候再穿。” 小寒真的惊奇,她才三岁多,话也不过近半年才说得利索了,竟然可以忍住不穿新衣服。这要搁别的孩子,穿上都不肯脱了吧。 这以后不得了呀这孩子,小寒心中欢喜。 小寒帮她脱了叠好。 她非要自己收起来。 小寒帮她用布包好。 “你拎不动,一会儿妈妈帮你拿到老姑屋去,行不行?”小寒说。 程庆后来专门给她打了一个木箱,让她装东西用的。 “好吧。”毛毛小叹了口气:“我啥时候才能长高高啊。” 把知凤逗笑了:“你才几岁啊,长得不矮了。” 小寒怕把毛毛给抖落着,没有给她试穿,只拿着衣服在她身上比了一比,面料相同,款式稍有不同,她的脖子和手腕上镶着一圈白毛毛。 衬得毛毛的小脸,美玉一样。 “这哪是农村小孩,这城里孩子也比不起毛毛啊。”知凤赞叹道。 小寒又给小果和牛牛试了试衣服。 他俩的样式是一样的,中山装的样式,里面挂着棉,贴身套一件绒衣穿正好。 裤子稍微有点长,咋也能穿一年。 鞋子大小正正好。 “真是俊小伙啊。”小寒帮着俩人拉好衣服心里高兴。 无痛当妈,有儿有女,还有帅老公,这小日子可太美好了。 试好后小寒把衣服鞋子都给他们收起来,准备过年穿。 大上海就是不一样,连儿童的服饰都有这么多。广州那边应该更为丰富,这些都是时尚的前沿,也是风向标,虽然离1977年还有两年,但这个进程是在慢慢推进,并不是到了那个时刻,一按按钮,人民就立刻有了变化。 小寒虽然不甚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会儿大胆的人,应该已经开始来回倒腾东西了。 她要抓紧这个黄金时间,多攒些身家,即便到时候于千岩要上大学,或是回城,或是像前世那样当了大老板,她也可以追随得上他的脚步,或是离了他,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 “家里还有花生,我炒点吃,知凤,你帮我烧火。”小寒想感谢知凤一下,就用这个方式留她。 知凤一听,哪有不愿意的,反正她除了侍弄那个小菜棚,也没啥事干。 小果和牛牛回自己的屋子听收音机去了。 多多帮着看毛毛,顺便玩她的百宝箱,小猫咪在地上,来回的跳跃着,伺机要跳到炕上去。 知凤烧火,小寒炒花生。 知凤很会烧火,小寒只要勤快的来回翻就行。 于千岩说他上大队部一趟,就匆匆走了。 小寒炒了一大簸箕花生。 又炒黄豆。 今年她公公在地边边种的豆子收获还行,给了她不少。 炒熟后,给知凤拿了一小簸箕炒花生,又拿了一碗炒黄豆。 知凤一点也没推拒,笑着接了过去。 “这个小簸箕可真好看。”知凤说。 “建军两口子编的。”小寒笑着说,你能拿得动不,要不我帮你递过去。 “不用了,这点玩意,我拿的了。”知凤说:“回头我从墙头给你递碗,你接着点。” 小寒点头,又给她拿了一把自己在集上买的红枣,才把人送走。 知凤不肯要红枣,小寒说那你不要,以后可不敢找你帮着看孩子了,才让她高高兴兴地接了。 小寒把该收的东西收好,家里收拾一遍。窗明几净,看着就舒畅。 看看钟,11点多了,刚准备做饭,王志宏从外面进来了。 “王哥,来了。”小寒迎到外屋地,掀了门帘说:“快进屋。” “哎。”王哥答应一声,把身上拍了拍,进了屋子,看着炕上的孩子们,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毛毛,毛毛,看看我是谁?还认识干爸不?”王哥拍着手,夹着嗓子招呼毛毛。 毛毛愣了一下,放了抓着小猫的手,似乎是在想。 “我是干爸呀。坐飞机,呜--。”王志宏扎着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毛毛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志宏再拍手,她就爬起来走了过去。 王志宏把她抱起来,先亲了两口,再举着在地上飞了好几回。 “可想死干爸了。”王志宏笑着说。 “于老师呢?”王志宏问。 “上大队部去了。” “哦。”王志宏点头:“我来就想问问你们订不订豆腐,今年我们不打算做多,你要的话,我就给你留下。” “要。我们家人多,你给我留半板吧。到时候我留一半鲜的现吃,再冻一半。”小寒说。 “那中。我有数了。另外是啥呢,我们家有个亲戚能弄着鲤鱼,年二十九给送来,就是贵点,要一块三一条,你要不要?” 一斤后丘才8毛6,一条鱼一块三。 “要,给我两条。”小寒拍板:“那话咋说来着,吉庆人家庆有余嘛,咱们讨个好彩头。” “我也是这么琢磨的。你不知道,我这亲戚就专门搁家后院挖了个塘,就这个时候卖,一般都往城里卖的,我也是今年才知道。”王志宏点头,他来就是这个事。 “这脑子是真好使。”小寒点头。 王志宏赞同:“人家那日子过得老好了,到时候我让他给咱挑大个儿的。” 又说起了上海的见闻:“这回去了趟大上海,才知道啥叫天外有天。咱们这比人家至少落后二十年。” 小寒虽然没去过上海,但是她去过广州。 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王哥,我看你们买个电磨吧,要不就和大队商量商量,借一头驴使使。”小寒说。 “我也寻思着呢,过完年再说吧,这会儿也不赶趟了。”王志宏点了点头,这回啥也没有他把身体养好重要。 小寒点头,送他出门。他直接把毛毛打包带走了。 于千岩去了卫生所,只有新来的赤脚医生在。 “关大夫去哪儿了?”于千岩问。 “上大队部了。”新来的胡大夫说,他在配药,要去给村里的一户老人打针。 于千岩点头,又往大队部去。 冷明坐着看报纸,罗启山、高强算盘打得山响,小何在旁边看着,边核对纸上的数字。 “老于来了,快坐。”冷明站起来招呼他。 于千岩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眼坐在窗前的奇怪组合。 一个银发老头正在和关大夫说话,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捏着关大夫的虎口,在比划。 那个女同志,在拉二胡。 非常简易的二胡,感觉就像是胡乱做了一个,但声音还挺好听。 “这会儿来,有事?”冷明帮他倒了一茶缸水。 “也没啥事。”于千岩有点不好意思。 冷明奇了。 “哦,对了,明年春季,广州那边有个广交会,到时候外国人都会来,国内许多大的工厂都会去那展览产品,你要不也去看看?”于千岩端起茶缸说。 “我去干啥,展香酥鸡?虽然能给外国友人尝尝,我是愿意的,但它,它不够啊。”冷明有点小得意。 他这鸡,远近闻名,供不应求。 “我这次去上海,刚出锦市看路边墙上画了好多画,一起坐车的人都趴着窗看呢,以后慕名而来的人和单位肯定更多,你不得提前做好准备嘛,不然就得让人家空手而归了,多不好。”于千岩喝了口水说。 “也是啊,我可以去看看有没有机器。”冷明正襟危坐,举一反三:“要是能看看别人的食品厂是咋弄的,咋管理的,那就更好了。” 于千岩不在意状点头。 “那你得我一起去,小寒也得去。”冷明转头看着算账三人组说:“小何小高也一块去。” 何娅娅和高强听见了抬头笑了笑,又接着算。 “这我得回去和小寒商量一下,孩子们多,小囡也长大了,离不开她。”于千岩拿起了行情。 “这倒是。”冷明赞同:“小寒没的说,当妈是当的真好。” 全村没人不知道老罗家大儿媳妇惯孩子。 “啊!”关大夫忍不住叫了一声,大家伙被吓了一激灵,都朝他看了过去。 “可真疼。”关大夫忍不住说了一声,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嗝。 “孟老,你可别说,这舒服多了。”关大夫站起来抖抖手,开心地说。 “真管用啦?”冷明随意搭了一句,于千岩则端着茶缸直接凑了上去。 “管用管用。”关大夫说。 “背疼的话,要怎么按按呀?”于千岩状似随意地搭了句话。 孟庆堂老先生看着这个俊朗的年轻人,和农村人完全不一样,应该是知青,但看他又和大队书记相处的好,甚至隐隐地觉着,书记很听他的意见,又有点搞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 他笑了笑说:“得先知道是咋个疼法?年轻人你哪疼?” 于千岩赶紧把茶缸放在旁的桌上说:“不是我,是我爱人。她和我说她背疼。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疼,但应该是太劳累了,干活还带孩子,家里有个小女儿,一岁多,天天要抱。” 孟老愣了一下,他的徒弟曲小声也愣了一下。 那边拉二胡的都停了。 “同志你结婚挺早啊?”曲小声接了一句,“你今年多大?” “我21。”于千岩答了句,还是看着孟老。 “妇女背疼,如果没有其它显现症状,那应该是劳累。我教你一套手法,你先给她按按试试。”孟老说。 曲小声坐在凳子上,孟老站定在他身后。 关大夫也不走,站在旁边看。 “我先教你几个穴位,你来看。”孟老先让小曲低下头,“我们先来找肩井穴,你看他低下头,这个最高点,就是第七颈椎,从这个最高点位置,到肩峰最外面,画一条直线,在这条线的中间点就是肩井穴。” 于千岩认真牢记。 孟老接着说:“肩井穴在足少阳的胆经上,这条经脉就在我们的身侧循行,这条经是从头到脚的,主管的就是说我们肩膀这个地方。找到穴位后呢,我们就开始按摩。这个手法叫捏拿,可以三指捏拿,也可以五指捏拿。注意不要掐啊。” 于千岩点头。 “捏拿后再用大拇指点到肩井穴上,这个有点深的就是了,按压。”孟老细心地教着。 再让于千岩上手试了试。 又教了他几个穴位。 “这个穴位也可以按摩一下,委中穴。”孟老让小曲站起来,指着膝盖窝说,“这里都会有条横纹,正中间的位置,就是委中穴,曲起手指,这样,用指间按压,力度的话,自己掌握,以她能承受为宜,缓解腰疼最为有效了。” 于千岩大脑高速转动,认真记下了。 “谢谢孟老,我记下了。”于千岩真诚道谢。 “小事小事。”孟老摆摆手。 快中午了,小曲要回去做饭。 大队给分了粮食还给了被褥,柴禾不够烧,屋子里又小,于是他们白天就来大队部蹭热乎,倒也没人给他们难堪。 冷明不乐意回家,就一个锅,老吴头做好饭,才能轮到他,还得给老吴头刷锅洗碗。 “上我家吃去吧。”于千岩心满意足,发出邀请。 “中。”冷明答复速度之快,一点都没给于千岩反悔的余地。 小寒中午烙大饼子,炖了一锅大乱炖。土豆白菜粉条。 干豆腐切成段,葱切成丝,找知凤要了点香菜和嫩芹菜,洗干净了切成段,让秋荷和孩子们卷着蘸酱吃。 小寒看剩下的干豆腐,怕坏了,切成菱形块放在盖帘上,放到乒乓球台上,准备晒干了炖菜吃。 正晒着呢,于千岩带着冷明进来了。 “小寒呐,我中午搁你家吃饭啊。”冷明说。 “欢迎啊。”小寒笑着说:“菜马上就能好,赶紧进屋。” 小寒把晒着的干豆腐收起来,直接用于千岩那边的锅炒了。 于千岩帮着她忙活,冷明坐到东屋看着孩子们玩。 小果捧着那本难懂的数学在看,冷明看清他在看什么,暗吃一惊:“小果,你看得懂?” “不懂。”小果摇头:“我妈妈说,反正我也没事干,让我闲了看看打发时间。” 冷明心想,这章小寒,可真有她的,让刚上一年级的孩子看初中数学。 第159章 秋荷上海见闻 小寒把饭菜分成两份,炕头摆了一桌,炕梢摆了一桌。 还拿出来一瓶高粱白酒。 “今天这菜挺硬啊。”冷明说。 小寒笑。 刚摆好,秋荷从外面进来了。 “冷书记来了。”秋荷打了个招呼。 “诶。”冷明回了句:“秋荷回来了,是上鞋厂那边了?都收拾了,没啥儿事了吧。” “嗯,最后检查了一下,把大家伙纳好的鞋底都收了,我写了条子,盖了戳,让她们找何同志去领钱。后面的就等初八开门再收。”秋荷答了话,到门后洗了个手,帮小寒摆碗筷。 今天毛毛不在家,小果就是炕梢那桌的老大,他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吃饭。 小果拿一片干豆腐,先拿筷子弄点酱刷在上面,再依次放上葱丝,香菜,卷起来。 先给了多多,再给牛牛。 冷明看着心想:村里大多数人家,来且了小孩子都不上桌,等大人吃完了,才扒拉点给孩子,或是在外屋地吃了。小寒,不但单独给小孩专门开一桌,就连菜都和大人的一样。 可真是惯孩子啊。 几个大人团坐在炕头的那桌,这桌比炕梢那桌多了份油炸花生米。 冷明坐炕头,于千岩靠着窗台,他给冷明倒了碗酒,自己也倒了碗。 冷明和于千岩碰了一杯,夹了筷子炒干豆腐吃了。 “老于你这之前几年没回家了?”冷明闲话。 “我从下乡来就没回去过,两年多。”于千岩回他。 “上海啥样,和广州有啥区别?”冷明问。 小寒偏坐在炕沿上,秋荷坐在炕里。她给秋荷夹了块大饼子。 秋荷咬了一口说:“大嫂,这饼哏啾啾,挺好吃。” 于千岩和冷明说着话,也伸手去拿苞米面饼。 他手臂长,是可以拿到的,但他偏慢慢地伸过去。 “千岩,你要吃这个吗?”小寒夹起一块苞米面饼问他。 于千岩点了点头,小寒夹过去,看没地方放,放在自己的碗里递了过去。 于千岩眼睛明亮,接过碗去,夹起饼咬了一小口。 “好吃。” “真的吗?”小寒喜笑颜开,“我不太会做,怕滑到锅里头,就贴薄了点。” “嗯。”于千岩认真点头。 ......冷明觉得喝进去的酒它不咋的辣,但后劲却是酸的,他要被这俩人给酸倒牙了。 “秋荷,你去了上海觉得咋样啊?”冷明和秋荷说话。 “长了挺多见识,大上海的确不一样。路上特别干净,人穿的也好,可洋气了。我还在百货大楼看见了许多新样式的鞋,都是咱这没有的。”秋荷说。 冷明本就随意搭句话,让自己不那么尴尬,但一看秋荷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有了计划了。 “你是有啥想法?”冷明问,秋荷年龄小,但心里有成算,去了那么好远的地方,竟然能想到看看鞋样,真是不错。 “嗯。”秋荷点头,“本来也打算找你说道说道,捡个时间开个会。我在上海买了两种鞋,一个是叫”双鸥”牌的布鞋,正好碰上压着的货底子,是夏天穿的,我买了一双,和咱们厂现在做的方口鞋不一样,它是浅脸的,中间加了一条带子,用一个小圈扣住。这倒也不算特别,特别在于,它的底不是纳的布底,是塑料底,非常软和,走路也挺舒服。要是踩点水啥的,也不怕了,也能比布底的耐磨。” 小寒和于千岩被秋荷的话吸引了,都认真听她说。 “还有一种是冬天穿的鞋,和胶鞋一样,是五眼的。但是人家那鞋做的吧,特别巧,有好几种样式,看起来就特别板正。比咱现在做的大闷头好看,也省棉花。” “那你打算以后不用纳的鞋底了,都改用那个叫啥,噢,塑料底?”冷明问。 秋荷迟疑了一下,小寒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 秋荷抿了一下嘴唇说:“咱们村里人实诚,手工纳的底子厚实又结实,穿着和塑料底的肯定不一样。我琢磨着都不放,都用。” 小寒心想,这会最不值钱的是人工,但越往后,人工就越值钱,要是把牌子做出来,把口碑打出去,这手工做千层底布鞋的工厂,才更有机会存活下来。 冷明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想到了另一层:“如果两样都做,那就得增加人手。塑料底肯定一大批一大批进才便宜,那还得有个仓库。那现在的地方根本搁不下,那可往哪挪呢,没地方啊。” 秋荷还在构思阶段,冷明就已经到了实干的阶段了。 于千岩也点头:“不止鞋厂地方不够,香酥鸡厂场地也小,往后肯定也不够用。” “冷书记,你这过完年就要盖新房了吧?”小寒问他。 “是啊。”冷明说。他还等着盖完房娶媳妇呢。 “那得好好规划规划,工厂应该和生活区分开。”小寒说。 “做食品的,周围环境不做好,会影响品质的。”于千岩点头。 吆喝,这一唱一和的。 “规划?”冷明还没听过这个词,但不妨碍他理解这个意思。 他吃着菜,喝着酒,陷入了沉思。 “小寒,你给咱规划规划呗。”冷明说。 “冷书记,你太高看我了,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小寒笑着摆手。 “谦虚呢吧。”冷明不信。 “没有。这种大地块的建筑规划,得是学建筑的专业人士干,我真没那本事。”小寒说:“你做鞋厂,要考虑运输的便利性,仓库还要考虑防火防灾的安全性问题,做食品的,除了仓储,还要考虑水源,下水,甚至是污水的处理,这些都要考虑到,这可不是小事。” “听你这一说,还真是。我还寻思着,随便找块地,盖几间房就得了。不愧是念过书,这就是比一般人强,我回头上县里开会,问问,看能不能给我派个专家来。”冷明点头:“那咱汽道边准备新盖个供销社,你给咱规划规划呗。那个不太大。” 冷明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念书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小寒笑:“行。” 她倒也不推拒。 因为她画过许多男女主相遇时的便利店的背景图,还有一些书店啊,小咖啡馆啊什么的,画个室内的平面图,还凑合。反正又不是画施工图。 “小寒就是有能耐。那我回头让小何把尺寸告诉你,你抽空给画一个,看要打啥家具,先和木匠订呼上。”冷明赶紧夸赞。 小寒点头,帮他倒酒。 秋荷对于干豆腐卷葱丝和香菜很是喜欢。 冷明则是咔嚓咔嚓吃着芹菜。 芹菜的清香很是提神醒脑。 “这要有点辣椒可就好了。”冷明说。 “鲜的没有,酱缸里有腌的,我给你捞几根。”小寒说。 “不用麻烦了。”冷明赶紧摆手,“我随便说说。” 小寒笑笑,给他捞了三根。 吃着酱辣椒,再吃着干干的苞米面饼,难免就渴了。 小寒又去做了个鸡蛋汤。秋荷要帮忙,让小寒按住了。 她长途劳累,还没休息过来呢,好好吃饭吧。 鸡蛋汤做的比较完美,加了点香油,撒了点香菜,真真的色香味俱全。他们一盆,孩子们一人一小碗。 “慢点喝,别烫着了啊。”小寒嘱咐孩子们。 “唉哟,来你家吃个饭,把你忙够呛,下回我都不好意思来了。”冷明挺不好意思。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本来吃饭也就应该整个汤,我是不爱往炖白菜里加汤,感觉水了吧唧的不好吃。”小寒说。 于千岩点头,确实是,汤里一股酱油味,白菜帮子就没啥味儿。 冷明暗地里翻白眼,白菜炖粉条,汤明明咸咸香香的,咋就水了吧唧的了。 多好吃的菜,我要为白菜炖粉条正名! 吃完饭小寒又切了几个梨摆在盘子里,再给大家泡了杯枣茶,里面还加了点干山楂,要是有冰糖就好了。小寒有点小遗憾。 “明天咱上城里看看,应该能买到冰糖。”于千岩悄声说。 小寒眼睛刷的就亮了,他咋知道她在想啥。 这种感觉并不坏,反而有种心意相通的幸福感。 又聊了会儿天,冷明起身走了,他还要上班呢。 秋荷坐在炕上画鞋样,顺便看孩子。 多多早上起的早,这会儿犯困了,脱了棉袄棉裤躺在炕梢睡着了。小果和牛牛看外面天气好,出去找小伙伴玩了。 于千岩和小寒去收拾菜窖。看看有没有放坏的菜。 收拾了一会儿,收拾出一土篮子冻坏了的白菜萝卜。 于千岩把土篮子拎上去,再伸手把小寒扶出来。 他细心地把板盖好,再拿被子把窖口盖个严实。最后上面压上两块砖头,完美。 冻白菜把外面的菜帮扔掉,萝卜把皮削掉。放到柜子上,准备晚上用水煮了,蘸酱吃。 收拾完了,小寒又看见了那有点碍事的乒乓球台。 “这个球台放在这白瞎了,孩子们也不乐意玩。”小寒说。 “我明天问问冷哥,看小学要不要,要的话,给他们搬过去。”于千岩说。 “白给啊。”小寒有点不乐意,这是于千岩花钱找人做的。 “小果在那上学呢,明年牛牛也要上一年级了。在家不玩,要是老师带着玩,说不定就喜欢了。”于千岩说。 “好吧。”小寒笑。 “我这回带了点小青柑普洱,我泡给你尝尝啊。”于千岩倒了盆热水说。 “好啊。”小寒雀跃起来:“我捡几块糕点,当茶点啊。” “好。”于千岩温柔地笑。 小青柑是清香的,中和了普洱的厚重,喝在嘴里,没有那么苦,还有回甘。 “你尝尝这块,应该是枣泥的,好甜啊。”小寒咬了一口那个花型的糕点,每个小花瓣就是枣泥。 她掰开一块递给于千岩。 于千岩直接伸脸过来,让小寒喂进了他的嘴里。 小寒赶紧看了一眼正在认真画样的秋荷,止不住地脸红。 “咳,秋荷,你也尝尝。”小寒故意找话,这话她刚刚才说了。 她说的声音小,秋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还在低头画着。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笑了起来。 “我看你中午都没吃梨,这个梨可好吃了,你尝尝呀。”小寒递了一只梨给他。 于千岩接了。 咬了一口,汁水丰盈,确实好吃。 “甜。”于千岩笑。 “那你多吃点。”两人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小寒把新款的电子表拿给他看,自己把珠子拿出来,继续琢磨串些小饰品,她觉得给毛毛编的那个就挺好,看看还能不能编些别的花样,可以戴在胸前。 “哎对了,上合村的人不知道卖不卖那种针,就是徽章后面的那种。”小寒把给毛毛编的小花递给他看:“这次的珠子是玻璃的了,比塑料的好多了,我想着看看能不能做个胸针。” 于千岩接过她串的珠子花看了看赞道:“真好看。我明天过去问问,正好也看看他们要不要这表。” “你觉得这表咋样?”小寒问他,她自己看好,并不能代表这个时代人的审美。 “这个确实特别,更适合年轻人。”于千岩沉吟了一下说:“售票员大姐你问了吗?” 小寒摇头:“没碰上她。王大姐这个年龄不喜欢,我估计她也不会多喜欢。” “明天上汽车站问问她。别着急,肯定能卖得完。”于千岩安慰她。 “嗯,我不着急。我都想好了,要是这边卖的不好,我打算过完年,上沈阳工农兵大学门口去卖,这玩意大学生们肯定能喜欢,大学不行,就上高中门口,高中不行的话,就去大点厂子的生活区门口卖,双职工家庭的孩子应该不大差钱。”小寒其实心里也做好打算了。 “我下乡那一年在火车上遇到一个沈阳文工团的指导员,聊得挺投缘,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们那要不要。”于千岩也想了个主意。 “那就不愁了。”小寒拍手。 “嗯。”于千岩认真点头:“不用愁。广州比这边先进,但这种潮流风,很快就会刮过来,这个东西肯定会供不应求的。” “借你吉言。”小寒心终于明朗了一点,要是这么多货压在手里卖不出去,那就太亏了。 第160章 知凤吓坏了 晚上煮了大米粥,把冻了的白菜切丝,萝卜切片放开水里煮熟。捞出来过遍凉水,攥干水分,攥成一团一团的摆在盘子里,蘸大酱吃。 中午的菜还剩了一些,热了热,晚上就凑合吃了。 吃完饭,小寒看着小果和牛牛洗了脸和脚,把他们塞进被窝,再把灶炕封好口。 “你们自己闭灯,还是妈妈闭。”小寒问。 “妈妈闭。”小果说。 他们玩了一天,这会儿困了。 “好,晚安宝贝们。”小寒拉了灯绳,出了小果的屋子。 秋荷带着毛毛也回屋睡觉了。 小寒后知后觉,正房就剩她和于千岩了。 她洗漱完,正准备上炕睡觉,于千岩喊她:“小寒。” “嗯?”小寒推门进了他的屋子。 “你不是说你背疼吗?我来给你按按,你上炕。”于千岩在水盆里洗手。 小寒以为就只是随便按按。 “不用了,我躺炕上睡一觉就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睡吧。”小寒拒绝,昨晚没睡好,她这会儿早已经呵欠连连了。 “没事。我每天给你按按,能缓解不少。你来。”于千岩不放弃。 “好吧,那辛苦你了。” 于千岩让她脱了外面的棉袄,只穿里面的绒衣。 他先是一只手按着她的头顶,另一只手揉捏她的脖筋。 一声呻吟猝不及防地出了口,小寒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于千岩顿了顿,又接着按:“这个力道怎么样?” 声音已经略有嘶哑了。 听在小寒的耳朵里,这声音就性感的不要不要的。 “呃,还行。”小寒在嗓子眼里咕哝着。 于千岩力道拿捏的很好,虽然手法不是太熟练,但是胜在用心。 按肩膀的时候,他甚至让她低下头去,认真量了尺寸找到穴位后再按揉。 小寒用力忍住不哼哼出声,但是实在是酸痛,偶尔还是会漏一两个音。 于千岩手掌的热度从肩膀上传到她的心里,她整个人暖融融的。 按了一刻钟,于千岩住了手。 小寒来回转了一下头说:“真舒服啊。” 于千岩听了这话,比夏日喝了杯冰水还舒爽。 “你是不是平常也腰疼?”他问。 “嗯。”小寒来回扭着脖子说。 “那你趴下,我给你按按腿。”于千岩说,说完了他觉得有歧义,“是缓解腰痛的穴位在腿上。” 小寒看着自己那厚实的棉裤,心中可惜。 这要是夏天可多好,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着于千岩的面,把棉裤脱下来。 小寒看着紧张的于千岩,促狭心又起。 “千岩,你闭上眼睛。”小寒说。 于千岩唰的一下就闭上了眼睛,犹如收到指令的机器,立刻就执行了。 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几许羞意,从耳朵尖慢慢地红了起来。 小寒悄悄下了炕,站在他的屋门前,摸了摸自己快熟了的脸说:“晚安。” 于千岩略疑惑,但还是立刻回复了句:“晚安。” 然后他就听到他房间的门被关上了,再接着听见了啪啪啪的脚步声,紧接着小寒房间的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 于千岩睁开眼睛,反应了片刻,才确定自己被骗了。 但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把被褥铺好。 上炕前还是照例出去检查了一下门、灶坑。 然后他在小寒的门前站了一会儿后,回屋子里睡觉去了。 小寒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要了亲命了,她现在是老房子着火,烧起来没有救。 她也不嫌冷,把被子囫囵抱在怀里,在炕上滚来滚去。 听见于千岩的动静后,她不敢动了,甚至屏住了呼吸。 于千岩站在她门口,她听到了。 那一刻她不知道是想让他进来,还是想让他赶紧回屋去。 虽然心里千思百转,但这一觉却睡得极为香甜。 早上起来做早饭都忍不住哼着小调。 于千岩拎着粪几子回来,王志宏跟在他身后,推着自己的平板车。 原来是给她家送豆腐来了。 “王哥,豆腐做好了。”小寒打了个招呼。 眼睛则看着于千岩。 看,这是我男人,就连往粪堆上倒粪的姿势都那么帅气。 “好了。只做了几家,快。”王志宏说,“冻豆腐你直接搁外头,留着这几天吃的,你就装盆里,里面搁水泡上,见天换一回就中,咋也能吃到初一二。” “好,等我拿盆去。”小寒答应一声,秋荷看见已经拿了两个大盆出来了。 王志宏利索地给她们装豆腐,于千岩去洗手换衣服。 “毛毛闹了没有?”小寒问。 “没有,可乐呵了。今天再呆一天,明天秋花给你送回来。”王志宏边说边捡豆腐:“冻这些,够了吧?” “行。够了。”小寒看着那一大盆豆腐说:“那明天你们要没事,中午来家里吃饭呗,从回来还没见嫂子呢。” 冻豆腐多冻一点没事,反正外面冷。 “这两天也就扫扫屋子,浆洗浆洗,不过我妈都干得差不多了,也中,那明天中午我俩过来。”王哥痛快答应,一点也不见外。 就是这种,我把你当成一家人了的感觉,让人舒服。 “这盆直接放外面冻上吧?”秋荷拿着一盆豆腐说。 “先拿屋去切成块,再拿出去冻。”小寒端着另一个盆接豆腐。 “为啥?”王志宏捡豆腐的手一顿,不解地问。 “啊?”小寒想了一下说:“现在切成块了,省得吃的时候还得泡软了再切,省事。” 王志宏愣了一下笑了:“倒也不是不行。” 秋荷端着豆腐回屋去了。 于千岩出来接过了小寒手里的一盆。 小寒掏钱付了。 王志宏接过后赶着给下一家送货,干完了今年就歇了,开始猫冬。 小寒进屋时,秋荷已经在切豆腐了。 “千岩,早上想吃什么?”小寒问。 “你想吃什么?”于千岩笑着问她。 “你小时候早饭都吃什么啊?”小寒很想知道知道他的过去。 于千岩想了想说:“阳春面。” 现在只有这个是稍微能复制的。 “你会做吗?”小寒脸上带着笑意,轻声细语。 “会,这个比较简单,就是味道可能一般。” “你做的肯定好吃。”小寒说。 于千岩笑:“那我就给你做得更好吃一点。” 秋荷停了切豆腐的刀,回头问大嫂,看行不行,结果就看见俩人含情脉脉地互相说着话。 她又把头转了回去。 把切好的豆腐,拿了几块又对半切了一刀。 于千岩拿挂面做阳春面,没有小葱,找了细小一些的葱代替。 小寒去叫孩子们起床,面不能等人,坨了就不好吃了。 秋荷看着在自己刀下变成小小块的豆腐,赶紧停下了手。 于千岩添了大半锅水,秋荷帮着烧火。 他先把葱切成丝,再切成葱花。 拿出五只碗,每碗里放了一小块猪油。 等面煮好时,先舀一勺汤,把猪油冲起来,汤热气激发了猪油的香味,再倒上酱油,汤就有了颜色。 于千岩把面捞起来,放进碗里。 捞面是有技巧的,他把面整整齐齐地折了两折放在碗里,看着就舒服好看。 最后再撒上葱花,完成。 孩子们洗漱好。 正好吃面。 “真好吃。”小寒说。 “妈妈,咱们以后都这么吃。”牛牛说。 小寒点头,喝了一口汤,真是鲜美。 这个时候人们身体都缺油水。 猪油汤就是很好的补足,喝进嘴里,身体都舒缓了。 “正宗的阳春面,面条是细长的,煮的稍微硬一些,葱花用的是小葱,味道比这个更好一些,等以后有机会带你吃。” 小寒点头:“哎,这个为啥叫阳春面啊?” “这种面不加浇头嘛,基本上是最便宜的面了,过去的时候统一卖10文钱。上海民间切口把10叫阳春,所以后面就慢慢把这种光头面叫阳春面了。” “啊?”小寒前世今生真是第一次听说:“我还以为是阳春白雪的意思呢。” 于千岩笑得宠溺:“也可以是。” 啊呀!犯规。 小寒心怦的跳了一下,赶紧掩额低头,有孩子在呢,这是干啥! 吃完饭,小寒把豆腐分成了两份。多的一份,她们自己留着吃,少的一份给后院送过去。 “秋荷,我和千岩今天上趟市里,中午就不回来了,今天有事,就不带孩子们了,你在家看看家。”小寒对秋荷说。 秋荷点头,她要研究鞋样。 “小寒姐,小寒姐。”刘知凤咋咋呼呼的从外面跑进来了。 小寒看着心惊肉跳的。 “你慢点。”小寒迎出了去:“啥事,你给我慢点。” “小寒姐,新来的那个上吊了。”知凤脸色发白。 小寒抬头看了看表,这会儿虽然也才七点五十,但也还不至没睡醒。 “谁上吊?哪个新来的?” “就那个关牛棚的那个女的,老是唱听不懂的歌的那个,在牛棚那边的歪脖子上上吊了。” 于千岩站在小寒身边,听见这话,脸色发白。 “救下来了吗?死了吗?”小寒压低了声音问,顺手把她拉进了屋子。 “小果,你带弟弟妹妹先上你屋里玩会儿。”小寒对小果说。 小果点头,下了地,带着牛牛和多多去了。 多多想要缠着妈妈问上吊是啥意思,小果悄悄对她说:“你听话,我把我的那块蟹壳黄给你吃。” 小寒给每人都分了糕点,几个小家伙都自己留起来了。多多的都吃掉了,牛牛吃了一半,小果的剩的最多。 多多立刻跟着去了。 小寒把知凤让到炕上,又给她倒了碗水。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大清早的。”小寒就服她,简直百事通,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我上西头我二大爷家,给他家送点芹菜,完喽就听见老吴头喊有人上吊了。”知凤这会儿也心突突直跳,她没敢去,但也是打听真装了,才往回走。 “你赶紧喝口水,里面我搁白糖了,你稳稳神。”小寒气她:“你现在怀着孕呢,稳当点,弄着孩子了咋办。你就不能收收你那好奇心。” 知凤这会儿也有点害怕。 “姐,咋整啊,我有点害怕。”她拉着小寒的手,冰凉。 “没事的。没事的,别怕。”小寒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姐给你块红布,你带上,避避邪。” 小寒去柜里剪了巴掌大小的一块红布。 秋荷接过去,给她缝了个六角形小包。 小寒想了想,找了三颗粉色的玻璃珠,放了进去,让秋荷封了口。 “粉色的珠子代表幸运,你带着好运自然来,坏事就躲开了。”小寒交到她手里。 “恩。谢谢姐。”知凤捧着碗开始喝起水来:“真甜。” 知凤喝完一碗水,咧嘴一笑。 小寒被逗笑了,还好这人心大,同时心也稍稍放下点。 小寒把知凤送回了家,和她婆婆说了这事,她婆婆心里也不舒坦,好好的怀个孩子,听着这事,又快过年了,总是不好。 她晚上偷偷弄了点纸钱在家门口烧了。 “小果,今天别上外头玩去了,尤其是不能去找董超强玩了,好不好?”小寒到小果的屋里说。 “妈妈,我知道了。我们今天搁家玩,雪人不好看了,我们把雪人拆了。” “行。”小寒点头,只要不出门,拆家也行。 于千岩背上小寒整理好的包,端上一盆豆腐出了门。 一路上碰到好几个人冒着寒风站在路上,议论纷纷。 两人打着招呼,到了后院。 建军家两口子照例去赶集去了,小寒婆婆在家看孩子。 今年村上忙,罗启山一直待在大队部,帮着做账算账。 “妈,我在王哥那订了半板豆腐,给你端了点,你们一半冻起来,留一半吃。”小寒说。 于千岩直接把盆端进了屋子。 “你听说了吗?下放下来的那个女的,昨天半夜上吊了,早上老吴头去喂牲口的时候看着的。”小寒婆婆小声说,手还发着抖。 越是年龄大的人,越是听不得死呀活的。 “救不过来了?”小寒问。 “上哪救去,人都硬了。也就是老吴头胆大,给抱下来了。”小寒婆婆说:“有啥想不开的,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小寒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她安慰她。 小寒的人生信条也是,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像她,一睁眼,拖着一窝孩子,沦落到要靠捡破烂过活了,不也硬挺过来了。 “你俩这是要上哪?”小寒婆婆问。 “上趟市里。”小寒答。 小寒婆婆知道她去是干正事,也没说啥。 于千岩异常沉默,小寒看着他,心里也很沉闷,他的心事不说,她也猜不出。 走到了汽道上,碰上了冷明。 “冷哥,要帮忙不?”于千岩问。 冷明骑着自行车,看见她俩在路边等车,专门停下来打个招呼。 “不用了,老吴头和孟老帮着料理呢,我得先上镇上去打个招呼。”冷明沉着脸,大过年前来一回这事,一个弄不好,这是要命的。 “好。那你快去吧。”于千岩说。 等客车来了,两人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小寒看着神不思属的于千岩,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于千岩看着她,扯一出丝笑。 车行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放弃就是解脱吗?” 小寒摇头坚定地说:“不是。” “千岩,我听过一句话:请你务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这世间水火。” 第161章 给表找销路 于千岩眼光微闪,过了许久,久到车已经到站了,他说:“好。” 小寒没听清,只拉着他的手,望着他笑。 在汽车站等到了售票员大姐,大姐果然对这种表不是很感兴趣,但她也拿了十块。 “要是还有以前的样式,你再给姐送。”售票员大姐对以前的款式还是很喜欢。 小寒点头。 她去程庆那,于千岩去上合村。两人分头行动。 程庆去上班了,孩子们都在。 看见她来了,都挺高兴。 “屋子收拾的挺干净啊。”小寒看着明亮的窗台,干净的地面,一点杂物也没有。 “二哥带我们收拾的。”国庆说:“我们昨天才大扫除了。” 小寒挺高兴,几个小孩子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真的是挺厉害了。 “大姐,你上回拿来的珠子,我们都串好了。”三元说。 “这么快啊,我看看。”小寒吃了一惊,看着客厅,“年货都买了没?” “买了。”小伍说着把串的珠串都拿了出来。 这次是装在一个手臂长的长方形小箱子里,可以掀盖的那种,后面装着黄铜的合页。 “这又是你大哥自己做的?”小寒接过箱子开始笑。 “嗯。师傅夸他了这回。”小伍说。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真不假。 小寒打开小箱子,看串好的成品。 除了手串、毛衣链、小兔子挂件之外,还有成套的首饰。 确实是成套的,颜色相同。 发饰说是发卡也不准确,她拿起来的这件,上面是一排淡蓝色的珠子,下面缀了一条松紧带。 虽说松紧带的颜色和珠子并不太相配,但扎到头发上,就不显了,也可以忽略不计。 一排珠子有6颗,稍有些弧度。 小寒仔细看了一下,原来这个珠子是穿在一块木头底座上的,木头比珠子的直径还要细一些,打磨成了微弯的骨架,中间穿洞,珠子被玻璃丝线固定在上面。 正常的社交距离,只能看见珠子,看不见线。 虽然有些粗糙,但胜在心思巧妙。 这个成品并不是最重要的,这个创意才是啊。 “三元,这是你做的?”小寒问。 “嗯,姐,你看看好不好看。”三元点头。 “好看。我们家三元真聪明。姐那有老多根用线缠好的皮筋,你可以把松紧带换成那个。”小寒夸赞道。 三元很高兴,他又拿出一个发饰,这是双排珠子的,弧度更大一些,像个半圆一样。木头两端各穿了一个洞,里面插一个小棍。 “姐,你看这个。”三元说。 “哎,这个木棍是插头发用的。”小寒把木棍拿出来,一头是尖的,一头是圆的。 “嗯。”三元点头。 “哇,这个也好看。我试试。”小寒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她现在也用布发圈扎了一个马尾。她把布发圈取下来,再把里面的皮筋拽下来。 孩子们围在她身边,她把头发放进这个发卡里,但发现头发太多,不能完全放得下。就放了一半头发进去,再用木棍插进去。 但一松手,发饰就往下滑。 小寒想了一下,重新拿皮筋把头发扎好,再把发饰插在辫子上,小棍子再插进去,就滑不下来了,因为有皮筋挡着。 “好看吗?”小寒摸了摸头发,问大家。 “好看。”孩子们绕到她身后仔细看后给出了评价。 耳饰就相对简单一些,就是串了珠子,有的只穿了一颗,有的穿了两颗,最多的穿了三颗。 用的是她从广州带回来的挂钩式的耳针。 小寒没有耳洞,没法试戴,她拿手晃了晃,感觉这个应该有市场。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种别样的饰品呢。 手串就和以前穿塑料珠子的方法一样。 进阶了的是,头饰、耳饰和手串,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套。这就很吸引人了,或者说,买了其中一件的人,就想全买下来。 毛衣链也有别出心裁的设计,比如链子上面缀了用线绳编的花。 或是用线绳编了链子,只在最下面缀了珠子串的花。 配色非常好看。 “三元真棒。姐还要再给你发个研发奖金。” 三元笑了。 “姐,我会好好学习的。”小五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小寒不解其意。 “姐,市政府后门那边有一个菜站,挺老大的,我,我想拿这些东西上那边摆个摊卖。中不?”小伍吭哧了一会儿说。 明宇也站在他身边,虽然没说话,但也有声援之意。 他们都知道,姐希望他们好好念书。他们懂的。 “这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能好卖吗?”小寒倒不反对。 看姐不反对,孩子们猛点头:“姐,我去看了,那来来往往买东西的人可多了。” “行。那这些姐就不拿走了,全留给你们卖。”小寒说,“我来告诉你们价格。” 小寒把他们串好的东西全部摆放到桌子上,按品相定了价格。 玻璃珠子的比塑料珠子可漂亮太多了,小寒按照成本,直接乘10来计算价格。大颗珠子串成的手串,用12颗,成本是9分6,直接卖9毛6分钱。小颗的珠子,串一串手串得用18颗,成本5毛4,卖6毛8分。 都是吉利的数字。 耳环无论珠子多少,全都按3毛6分一副。 小兔子更为精致,要贵一些,小寒定价是1块6毛钱一个。 这个可以挂包上,挂钥匙上,也能配个链挂脖子上当项链。 发夹8毛8分,这个还要打磨木头,太费事。 长款的毛衣项链就全部定价一致,3块6毛。 小寒粗略算了一下,这些全部卖出去,能赚个100块钱左右。 利润是相当可观,但是今天都腊月26了,人们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年货,谁会有心情来看几个毛孩子卖的可有可无的饰品。 但积极性不能打击。 “姐夫呢?”明宇问。 “他去上合村了,一会儿就能来。中午吃啥,咱上菜站看看。” “姐,我和你去。”小伍说。 小寒点头。 明宇和三元琢磨,这些东西该咋摆放,咋卖。 时间不等人,他们打算等姐回家了,下午就去那个菜站门口去试试。 于千岩搭车到了上合村。 王春喜正在家里扫房子,他头上戴着用报纸折的帽子,拿着一把绑了木头棒子的笤帚扫着房顶。 “高高的帽子,头上戴。当啷个里啷当啷里啷啷,如今我也是人上人。”王春喜哼着自己编的词,开心的不得了。 墙泂里塞了两千多块钱,爹妈走前儿拉的饥荒也还完了,小屋里米面豆油置办了个齐全。 今年过个肥年。 来年把房子翻修翻修,再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儿子,这辈子也就值了。 正高兴呢,一晃眼,看见于千岩从外面进来了。 “哥,你来了。”王春喜赶紧迎到院子里,喜笑颜开的打着招呼,这哪里是哥,这是财神爷。 “打扫卫生呢?”于千岩说。 “嗯呐,这不快过年了嘛,扫扫尘,要不财神爷嫌埋汰不来了可咋整。”王春喜搓着手,有点着急:“屋里有点扬尘。” 于千岩看着屋里尘土飞扬,在阳光里飞舞的更是热烈。 他站在了院子里。 “哥,我给你搬把座,坐院里也不冷。”王春喜机灵了一把。 于千岩点点头。 王春喜摸了摸脑袋,这才惊觉自己还戴着报纸帽,赶紧拽了下来。 他端了家里仅存的硕果,一把带靠背的木椅子放到院子里。 他拿袖子抹了一下座位说:“哥,你坐。” “谢谢。”于千岩坐了下来。 “你手里都有些啥货,给我看看。”于千岩说。 “诶好,哥你等等。”王春喜回屋去从箱子里掏了一个大包出来。 拿出来后直接就撂倒地上了。 “哥,你看看你要啥?” 于千岩倾身看着他包里的东西。 大部分是针头线脑,还有一些可以编手链的那种线绳。 “有没有徽章后面的那种别针?”于千岩没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没有。”王春喜摇头,他怕于千岩失望,赶紧想了个办法:“年后我上市场上给你找,哥,准保能找到。” 于千岩点头。 他抬眼看了看这个破旧的房子。 “来年要翻盖房子吗?得盖个砖瓦房吧?”于千岩问。 上合村村支书建了个砖窑,在烧红砖,5分钱一块。他们村书记明年准备翻盖房子,听说三间房就得三万多块砖,光砖钱就得1700多块钱,还不算轧水泥顶,钢筋,大梁,檩子,水泥沙子啥的。 他都没敢想过,翻修一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最多再做几个箱子,他现在用的这个底都烂了,是他用木板挡着的。 但是听于千岩一说,他有一种错觉:他可以。即便他做不到,于哥也能帮他做到。 这种心理上的暗示,甚至比明示更让人热血澎湃。 有种不能言于人前的暗爽感。 “哥,我没有那么多钱。”王春喜舔了舔嘴唇说。 “你看看这个。”于千岩从包里掏出一块电子表递给他。 “电子表又有了?”王春喜压低声音左右看了一下,邻居都搁自己家炕头上坐着,或是忙着干活,没人注意他。 “这款式不一样。”于千岩说。 “确实是,这和机械表完全不一样。”王春喜顿了一下,想了个说辞:“不大好说啊。” 其实这个时候人们买电子表,无非就是图它的外形和机械表相像,乍看上去,知道戴了块表。目的就达到了,也没人会掂量一下,这是啥表。 很多人也完全不知道还有电子表这个东西。 是完美平替。 但这款就不一样了,许多人打眼一看,大概都不知道这是块表。 可以说就没啥价值。 “这个适合年轻人戴。”于千岩说:“锦市的年轻人手里能有这么一大笔闲钱的不多,但是省城就不一样了。” 王春喜愣了一下,旋即眼睛亮了一下。 于哥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指定有下文。 果然。 “你去沈阳试试。年前年后,小年轻的都闲,肯定会出来玩,你就上他们比较爱去的地方蹲点试试。文化宫、电影院都行。”于千岩说。 “我有亲戚搁沈阳。”王春喜喜上眉梢,虽然那亲戚八百年没联系了,但那是因为他穷,人家不爱搭理他,他也不爱舔着脸往上贴。但是这会儿就不同了,他有钱了,上了门住他家几天,还是行的,“哥,我去。” “你要带多少块,这个表贵六块钱,但你跑沈明,得出路费,就还按六十给你。”于千岩说。 “我手里的钱能拿个35块。”王春喜算了算,“哥,你等会我,我去大强,和他一块去,他也能带几块。” 王春喜瞬间就做了决定,大强外表凶,出门在外,敢惹的人就少。再者,他更缺钱,以他的条件,娶媳妇比他得多花钱。 于千岩点头。 王春喜抬脚往外跑,跑到院门口,又跑回来,给于千岩倒了碗水,才又跑了。 没过一会儿,大强就来了。 “哥,你来了。”大强说。 江湖上不论年龄,有本事的就是哥。 于千岩递了一块表给他。 “你看看咋样?” 大强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把表接过来。 “这个好看。”他肯定地说。 “这个估计上省城能卖上价,你愿意去吗?” 大强点头。 他要娶媳妇,想娶个好媳妇,他缺钱。 “还按老价格,你要多少?” “15块。”大强挠挠头。大强和王春喜还不一样,他有个常年吃药的老母亲,下面还有一窝弟弟妹妹。眼看着弟弟也大了也还没娶媳妇。 所以他手里并没有多少钱。 他有些窘迫,他羞涩的要掩面了。 于千岩沉吟了一下说:“你们嗯押一点东西在我这儿吧。去一回车费都花了。多拿一点,打个有准备的仗。拿100块吧。” 王春喜和大强听了开心不已,心里赞叹,不愧是于哥,就是大气。 他们现在剩的都是货底子了,根本就值不了几个钱。 “于哥,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跑的。” 大强吭哧了半天就说了这一句。 于千岩笑:“我信你们。” 这句话一出大强和春喜都有一种英雄相惜的感觉。 “多往年轻人呆的地方去。”于千岩最后嘱咐了一句。 第162章 冷明被扣 于千岩到程庆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大麻丝袋,还泛着血水。 “你买了啥?”小寒问。 “羊肉。”于千岩回道,并对着围着他叫姐夫的孩子笑。 还摸了摸国庆的头。 这些孩子,他最偏爱国庆。 “上合村大队养了好多羊,今天杀羊给社员分,正好赶上,就买了二十斤。”于千岩解释。 几种羊肉的吃法,在小寒脑海里快速切换。 嘴巴得亏闭的紧,不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吃完午饭,她们要回市里的房子去看看。 小寒给孩子们切了块羊肉。 “这个炖萝卜吃。”小寒对小伍说:“29早上早点去啊。走前检查好,火要灭了,门要锁好。” 小寒让孩子们上她那过年。 回了家,小寒打扫卫生,于千岩帮忙。 两人拿着报纸对着窗户擦玻璃。于千岩挽着衣袖,修长的手指拿着报纸用力擦着玻璃窗,可能遇到了擦不掉的小点,他凑到玻璃前呵了口气。 小寒看着他的脸忽的凑近,甚至能数清根根睫毛。 她忽的有点脸红。 打扫完卫生,看着干净整洁,窗明几净的屋子,心情分外明亮。 “千岩,咱们是不是应该贴个春联啊?”小寒才想起来,禁不住懊恼:“我在集上买了红纸,还有墨水和毛笔,该写好了带过来了。” “去邻居家问问,看看能不能卖咱们一副。”于千岩提议。 “不好。”小寒摇头:“我好像听说过一个说法,讨要别人家的对联是要人家的福气。” “那回去我写好,明天再来一趟,正好程庆和二大爷那也应该没准备,一起给他们也贴了。”于千岩说。 “可是明天要请王哥两口子吃饭,我还想叫上黄艳秋和知凤,上回就说等猫冬了,请她们来聚聚呢。”小寒纠结。 “那我就后天来。”于千岩说:“来得及。” 小寒点头。 两人锁好门,又去了百货商店。邀请黄亦然正月到家里做客。 黄亦然正好当班,“我还没有冬天上过农村呢,我初七去。” “行,你到时候坐八点的车,到平山村下车,我去道边接你。”小寒说。 “我才不坐大客,又冷又臭,我让人送我去。”黄亦然说。 “好,那等你。” 两人回到平山村已经下午三点半了。 刚一下车,何娅娅就从香酥鸡门市部的门前冲了过来。 “小何,咋了?”小寒看着魂不守舍的人问。 她们明明马上就过马路了,但小何还是冲了过来。 “于千岩,冷书记被扣在县革委会了,你快想想办法帮帮他。”小何急道。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于千岩脸色凝重起来。 “为什么?你知道细情吗?”小寒问。 两人同时发问。 “应该是和柳香春的事情有关。”小何回答。 “先过马路。”于千岩说。 站在路边确实有点危险,这会夕阳西坠,晚风渐起,感觉要把人吹到道底下去。 小何稳住情绪点点头。 三人过了马路,站在香酥鸡门市部前。 门市部已经关了板,这会儿只有她们仨人。 “早上冷书记上县里去说柳春香上吊的事,结果等到中午人还没有回来,公安局还有革委会的人却一起来了。 他们把柳春香的尸体抬上了灵车,把东西收拾上就要走。许村长就问他们冷书记咋还没回来,革委会的办事员却说,人回不来了。就再啥话也不肯讲,都走了。”何娅娅说事情原委。 “许村长呢?”于千岩问。 “他和罗叔上县里了,要看看啥情况,但是到这会儿还没捎信回来。”小何说:“你赶紧去县里看看吧。” “下放人员寻短见要找大队书记问责吗?”小寒问。 “多少肯定是要负责的,可大可小。”于千岩想了想说:“我去给邱波打个电话,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事是什么流程。”于千岩对小寒说:“你先回家,我打完电话就上县里。” “我把你自行车推到汽道上等你。”小寒说。 “好。”于千岩点头:“东西能拎得动吗?” 小寒点头。 于千岩和何娅娅往大队部去,小寒下汽道回家。 “平山村大队最近风头太盛,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趁机整冷书记。”何娅娅说。 于千岩看了她一眼:“具体是谁?” “卜副县长。” “是什么事吗?” “先进大队的荣誉是从他手里夺走的,他原本许给了曹家村大队。”何娅娅说:“其他还有没有我不确定。” 于千岩点头,走得更快了一些。 刚到大队部,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小何接过,竟然是县革委会通知她拿上账本去县里接受审查。 小何脸色发白:“罗叔不会也给扣下了吧。” 于千岩没有回答,直接拎起电话开始拨号。 回铃声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万幸邱波在局里。 “老于,你啥事?”邱波心中惊讶。 “我长话短说,我们村前几天下放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女的今天早上上吊自杀了,冷书记因此被扣在县里革委会了,这是上午的事,后面村长和前大队会计去了县里。刚接到革委会通知,让出纳带账本过去,估计前会计也被扣了,你这能不能帮忙看看,我大概一小时后能到县上。” 邱波心里觉得冷明倒霉。 “老于,我找找人,看看有没有啥办法。大概一个点也能到。你在革委会门口等我。”邱波果断做了决定。 “好。”于千岩挂了电话,看何娅娅已经把账本拿好了。 两大本蓝皮台账。 “走吧。”于千岩接了过来。 何娅娅点头。 俩人走到汽道上,小寒已经推着车等着了。 “千岩,这个围脖你围上,这棉手套是建军的,新做的,你戴上。联系上邱波了吗?他咋说?”小寒问。 “联系上了,他说找找人,和我约好一个小时后县革委会门口见。”于千岩低头让小寒他围围巾,又戴上一巴掌的棉手套。 蓝色绒布,清爽又暖和。 “那可太好了。”小寒勉强笑了一下,嘱咐道:“路上骑车小心点。” “嗯。小何也一起去。”于千岩说。 小寒心里一震,这是小何也牵扯进去了吗?她看见账本了。事情这么严重了吗? “别怕。上次邱波婚礼的叔叔,是我父亲的好友,实在有事,我去求助他。”于千岩宽慰她。 “好,那你们去吧,路上小心。”小寒强笑着点头看他们骑上车出发。 她心中一阵难过,他有多不喜欢那个人她是知道的。 晚上吃完晚饭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小寒心中越发忐忑。 让孩子们睡了觉,秋荷陪着她。 她六神无主的串着珠子,串了半天也没串成一串。 秋荷一会儿画鞋样,一会儿看看她,很是担心。 她爸也还没回来,大嫂说于哥去了,就没让二哥去。 小寒忽的想起来原小说中,冷明其实是被武四齐害死了。这次有她干预,他免于一死,甚至改变了平山村的运势,难道不容于天道,要拔乱反正,让事情重回轨道。 那她自己呢,也要被抹杀吗? 她看着躺在被窝里玩手指的多多,忽的心中一痛。 她如何舍得,这人、这事、这感情。 “大嫂,坡叔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理,遇难也能呈祥。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秋荷安慰她。 坡叔会拿小钱算卦。 “秋荷,咱要不现在上坡叔家,让坡叔给算算,这个事能不能解决,啥时候能解决。”小寒病急乱投医。 秋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多多,妈妈和老姑出去一趟,妈妈把你抱到哥哥炕上去,你乖点好不好。”小寒和多多商量。 “妈妈,我就在被窝里等你,我准保不乱跑,我也不害怕。”多多说。 小寒一下子冷静下来,大人们晚上出门,留下三个孩子在家,要是出点什么事,她可咋办。 “没事了。妈妈不出去了,你玩吧。”小寒帮她掖了掖被子,“算了,去算卦也不能对事情有实质性的帮助。等等吧,我相信千岩。” 度秒如年。 小寒一会儿看看钟,一会儿又看看钟。 “秋荷,咱家钟是不是不走了?咋半天针都没动啊。” 小寒也不等秋荷回答,下地穿鞋,拿起给钟上劲儿的钥匙,给座钟上了劲儿。 她忽略了腕上那块表走的和座钟分豪不差,因为每隔几天,于千岩都会根据收音机的北京时间校对时间。 时间的脚步缓慢有力,从未曾停下片刻。 终于在时间敲响11点半的半点时,门外响起了摩托车的轰鸣声。 在这寂静的乡村,分外响亮。 小寒从炕上跳了起来,穿鞋下地就往外跑。 “大嫂,你穿上棉袄。”秋荷拿上她的棉袄追了出去。 屋子烧的热,她们穿的少。 小寒已经跑到街上,望着汽道的方向。 不负她的热望,不一会儿就看见一辆偏斗摩托车向这边开了过来。 走到一条胡同后,往后面拐了过去。 小寒的心高高吊在胸口。 一辆自行车也跟在摩托车后面拐了过去。 “那是千岩。”小寒心中大石放下。 秋荷没听清,她默默帮大嫂披上了棉袄。 “我们做点饭吧,他们一定没吃。”小寒对秋荷说。 秋荷点头,回去烧火。 没有过一会儿,摩托车声又起,这次从胡同口出后就径直朝她开了过来。 “邱波,冷书记,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小寒笑着说。 摩托车上是邱波、冷明和何娅娅。 何娅娅怀里仍旧抱着账本。 “小寒姐,没事了。你别担心了。”何娅娅脸带兴奋。 小寒长舒口气。 于千岩骑着自行车也过来了。 “罗叔没事,我已经把他送回去了。”于千岩摘下手套握着小寒的手。 小寒的手比冰块还冰。 “嗯。进屋吧。”小零忍了好久的泪还是滑落。 于千岩把自行车推进院,放进小果屋子边的储藏室。 “快进屋。”小寒招呼大家,“我给你们煮点面条吃。” “中,正饿着呢,那先谢谢你了。”冷明说。 秋荷已经把锅烧上水了。 “爸也回来了,没啥事,你放心吧。”小寒赶紧和她说。 秋荷放下心,继续烧火。 小寒把人直接让到了于千岩的屋子。 炕桌摆上炕。 于千岩进来给大家倒热水。 小寒用温热泡了点儿木耳,在于千岩那边的锅上先炸了一盘花生米,等木耳泡开后,炒了个木耳炒鸡蛋。 拌面酱直接拿出一罐加了花生的酱,热上。 “大嫂,水开了。”秋荷说。 “哎。”小寒答应一声,把最后一纸二斤挂面全下到了锅里。 水煮第一开后,打了八颗鸡蛋下去。 “再煮开后,往里添一瓢水。”小寒告诉秋荷。 秋荷点头。 她回东屋,从箱子里拿出了两盒鱼罐头,打开。 于千岩来端菜。 “喝点酒吧,我再给你们拌个凉菜。”小寒说。 “辛苦你了。”于千岩说。 小寒摇头:“去吧。” 她把白菜芯切成细丝,萝卜切成细丝拌在一起,放白糖,再用油熬了点花椒,泼在上面。 “小寒,这大冷寒天的让你忙活,对不住了。”冷明说。 “这都是小事,只要人没事就好。”小寒把菜摆好。 “这回可多谢邱公安了。”冷明说:“要不然,不死也得脱层皮。” “大嫂,面好了。”秋荷叫她。 小寒答应一声,去了外屋地。 于千岩也出来了。 每人捞了一碗面,再加两个白白胖胖的卧鸡蛋。酱汁再一浇,小寒都咽口水了,她晚饭根本没吃。 于千岩端了两碗,小寒端了两碗。 “快吃面,先垫垫肚子。”小寒说。 “这罐头不错。”邱波说。 “你尝尝,家里还有两罐,走时给你拿上。”小寒说。 “行。这玩意新奇。”邱波吃了一口,还挺好吃。 “小何,快吃,饿坏了吧。”小寒说。 “小寒姐,这面有点多,我吃不下。”何娅娅说。 “那等会儿,我拿个空碗挑岀来。”小寒去拿碗,秋荷已经在收拾外屋地了。 “秋荷,你赶紧睡觉去吧,等明天我收拾。” 秋荷点点头,抱着多多回去睡觉了。 第163章 明年好好干 几个人应该是饿的狠了,埋头吃面。 一时间屋子里只能听到吞咽面条的呼噜声。 小寒都看饿了,舀了碗面汤喝。 压了饥,几人才拎着筷子夹些小菜吃。 于千岩给冷明和邱波倒了酒。 “小何要不要喝一点?”于千岩问小何。 “我就不喝了。”小何摇了摇头。 “事情解决了吗?到底啥情况啊?”小寒问。 “遇上不是人的玩意儿了。”冷明抹了一把脸说:“下放下来的那个女的,她男人是岭铁市的市委秘书。非赖我,说我玩忽职守,害下放人员丢了性命,要追究我的责任。” 小寒不解。 “她男人都是市委秘书了,还保不住媳妇?” “你可太善良了。”邱波喝了一口酒说:“那句戏词咋唱的来着—悔叫夫婿觅封侯。” 原来是凤凰男飞黄腾达后想抹去来时路的故事。 他是攀上了戏校的校长,把女儿嫁给了他。 他的政治生涯倒是很顺利,校长一死,就觉的妻子配不上他,相反还会限制他的前程,就贴了妻子的大字报,和妻子划清界限,把人给下放了。 人一死,县革委会立刻打电话通知了他。 他带了他们市革委会的人来兴师问罪,这边有人推波助澜,就把冷明扣下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不是他举报的,他妻子才下放,丢了命吗?”小寒问。 这么兴师动众为哪般? “贴大字报是公,迫不得已。为了妻子的离世愤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丈夫。”何娅娅说。 “懂了,当了婊子还想立个牌坊。”小寒点头总结:既要,又要。 邱波差点喷了。 “没想到小寒你能说出这个话来。”邱波对于千岩说:“这是个狠人,你可别干对不起她的事。” 于千岩举起酒碗和邱波碰了一下。 两人对饮了一口。 小寒无语,邱波之心,满座皆知,都觉得于千岩会跑路。 “没有小寒,我于千岩就算苟活一世,那也只能算个行尸走肉。”于千岩极为认真,目光炯炯的看着小寒。 小寒心疼的不行,这辈子一定要让他为自己活一回。 冷明端了碗打破微妙的尬意。 “那个不是人还想查我的账,抄我的底。”冷明撸了撸头发,喝了口酒说。 “你这个委屈不白受,我到的时候,正好碰着李书记回来,那脸色相当难看了。”邱波说。 “听说李书记在省城开会,接到消息,午饭都没吃就往回赶了。下午的会直接请假了。”何娅娅说。 冷明笑了,没两把刷子,哪敢这么横。 这年头,谁还没有个把后盾。 “那个不是人这个副县长我看也当到头了。他这回滥用私刑,李书记不处理他说不过去了。”邱波说。 “你受伤了?”小寒惊问冷明。 “没事。小事。”冷明不在意,甚至于是志得意满。 “那还能喝酒吗?要不要吃两片药啊?家里有去痛片。”小寒赶紧说,止不住的担心。 “没事,比起当兵时候受的伤,那都是小打小闹。”冷明浑不在意:“我最恨的是目光短浅的鼠辈,自己没本事,也见不得别人有本事。” 冷明敬于千岩:“老于,你这个兄弟哥哥刻在心里了,我也不说那外道话,今后但有差遣,我绝不推萎。”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的接地气版本。 于千岩笑着和他碰了个响。 “邱公安,这碗敬你。”冷明满倒一碗:“今天这事儿这么顺利多亏了你,感谢。以后有用着我的地方,尽管吱声。” 邱波和他碰了一下,喝了半碗。 “冷书记你有谋有略,依时造势,行事果断,定不是池中之物,日后高升了,别忘了我。” 小寒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但听着也高兴。 “凌河县有一个副县长叫卜世仁,特别,呃,保守,总是针对冷哥,已经和县委班子提过许多次,让关停香酥鸡厂,说那是资本家的小姐少爷吃的,老百姓吃了就被糖衣炮弹腐蚀了。”于千岩对她解说情况。 “本来申请好的贷款,他都要插一脚,不是不批,就是少批。原本打算乡村建设的计划提交上去,就被他打回来了,连会都上不了。”小何接着说。 “早看我不顺眼了,正好借着这机会直接把我抓了,缘由都没问。我也不是那白给的,故意不说,说也不说全,他就真以为我工作没做到位,把人弄死了,那个得意哟。我又暗示他账本有问题,他也来了劲,扣了罗会计,还打电话让小何去。”冷明说:“那账小到一根火柴棒都记了,他屁毛病都没有找岀来。” 冷明喝了口酒。 “无故扣押公职人员,还动了手。李书记进来的时候脸都绿了。他和革委会私联,罪加一等,正好,邱公安把市革委会的人带去了。县革委会的人差点吓尿了,就算不怕李书记,那市革委会他可不想惹。” “那咋这会儿才回来啊?”小寒让几个人:“尝尝这个罐头,味道挺好的。” “老于这好东西就是多。”邱波说。 “这是别人送小寒的,小寒给他出了个非常有用的主意,人家给的谢礼。”于千岩笑。 “小寒,那是挺厉害的。”邱波和冷明同时竖大拇指。 “查账啊,不让他查明白了,我以后容易被垢病,再说了,能踩死他,只踩瘸腿有点亏。查完了,我没问题,让我走,那不好意思,请神容易,送神可难了。”冷明笑。 看来得了不少好处。 “冷书记给我要了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在北京,学财务。”何娅娅高兴的说。 “那可真不错,这个专业挺对口。”小寒说。 邱波想了想,还是说:“现在工农兵大学里的学生良莠不齐,剩下的老师们也……你去了自己多看书,多问。但也要高度自觉,再能遇到冷书记这样能护住你的不容易。” 何娅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谢谢邱公安。” “娅娅姐,你搁这呢吗?”高强在外面喊。 “唉,我在。”何娅娅答了一句,“于老师,冷书记,邱公安,小寒姐,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行,确实挺晚了。”小寒送她。 高强站在大门口迎着她。 “娅娅姐,给。”高强递了一条厚布围巾。 何娅娅接过围巾围好,和小寒告别后和高强一起走了。 小寒回了屋,冷明也下了地。 “吃饱了,喝足了,得走了。你们也早会睡。”冷明打了个酒嗝说。 “你一个人能行吗?我送送你。”于千岩把他送到大门口。 “小意思。”冷明摆手:“绊脚石挪跑了,过完年撸起袖子,好好干,敢教日月换新天。” 于千岩点头。 小寒捡桌子,邱波帮忙。 “你坐那歇会儿。一会儿我给你舀点水洗漱一下。你今晚就搁这睡吧。” “那多耽误你们事啊。”邱波呵呵笑,一看就有点多。 小塞瞪了他一眼,开始干活。 于千岩先帮她把碗筷泡到大锅里,往灶里添了一把火。 “我洗,你先让邱波洗涮吧。我那屋还有一套新被褥,你给他铺上。被子有点薄,晚上把你的大衣给他压上。” “行。”于千岩去搬被子。 小寒洗碗,她收拾完,于千岩也弄好了,把摩托车推进院子,关好院门。 “辛苦你了,早点睡吧。”于千岩说。 “嗯,你也早点睡,晚安。” 正在脱裤子的邱波看见于千岩掀帘进来吓了老大一跳。 “我艹,你干啥?”邱波粗口都爆出来了。 于千岩莫名其妙:“我睡觉啊。” “你为啥要跟我一炕睡,你咋不上你媳妇炕,你有病啊。”邱波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真他娘冷。 于千岩尽力控制不脸红,但奈何功力不足,还是从耳尖开始红了。 “你来了,我得陪你,不然有点失礼。”于千岩说。 邱波百分之一百二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他忽的想起了小寒说,你别瞎猜,咱们就还是好朋友的话,盖好被子闭了嘴。 于千岩看他不追问,松了口气,上了炕,把自己的被褥拖得离邱波远一点后,脱衣服睡了。 邱波借酒睡了个好觉,睁开眼看于千岩已经起床了,被子都叠好收进柜子里了。 他起了炕,穿好衣服。 “早啊,昨晚睡的咋样?”小寒正在烧火,秋荷正在锅台上忙乎。 “你起的怪早的,老于呢?”邱波问。 “去捡粪了,刚走没一会儿,你先刷牙洗脸吧,吃饭前他就能回来。”小寒站起来给他舀刷牙水。 “唉哟,我自己来。那个,我先上个茅楼。”邱波有点脸红,昨晚酒喝的有点多。 “在院门口,你去吧。”小寒笑。 早饭煮的大米粥,搭配咸鸡蛋。 他们都说昨晚上拌的凉菜好吃,小寒又拌了一个,还把昨天没吃完的花生米拍碎放了进去。 干粮是秋荷贴的大饼子。 邱波收拾好后,拿着牙刷对小寒说:“这牙刷我拿回去了啊。” 这是昨晚上于千岩给他找的新牙刷。他不拿,这东西就浪费了。 “好。你搁杯里吧,我一会儿给你收拾。”小寒点头。 邱波帮着放桌上:“搁哪屋吃?” “东屋。”秋荷说。 小寒去叫孩子们起床了。 邱波一进屋就看见了那盆长得漂亮的君子兰。 墨绿油亮的叶片,中间一丛花枝,有几个已经泛了粉色,马上就要开了。 把这个冬日都点缀了几分鲜亮,有了生机。 邱波放了桌子,秋荷开始端菜。 于千岩从外面进来,把粪倒好,用布手套拍了拍身上,进了西屋去换衣服了。 换好后把衣服放在外面的球桌上,打算一会儿洗了。 明天开始休息,不去捡粪了。 “老于,你起挺早啊。”邱波和于千岩说话,“你咋还捡粪啊?” 于千岩正认真洗手:“可以换工分。以前的大队书记要求的,习惯了。” “大爷早。”多多跑进来甜甜叫人。 “唉哟,小多多,没忘了大爷,真不错。”邱波哈哈笑着把多多抱了起来。 小果和牛牛也进来喊大爷。 邱波带孩子们回东屋了。 “小的呢?”邱波问。 “上她干妈家去了,走三天了。”小寒笑:“可野了,人家一叫就去了。” 吃完早饭,小寒给邱波拿了两盒鱼罐头,两盒糕点,再把牙刷用布包好,放在一起,装在布包里。 邱波大方接过后,赶紧走了。不然到局里就迟到了。 “妈妈,今天能出去玩吗?”牛牛问。 “能,我一会儿上艳秋姨家。你们一起去。” “妈妈,我们今天要去滑冰车。”小果说。 “行,去吧。” 孩子们高兴起来。 秋荷回后院去了,于千岩拿出红纸,准备裁对联。 小寒去邀请黄艳秋来家里吃个饭。 “婶子,你也一块去呗,你一个人还得烧火,多麻烦。”小寒盛邀。 “我不去。”黄艳秋婆婆说:“我搁家收拾收拾,好整治出个小宴,我们要认干闺女,你可别忘了。” “那我指定不能忘,但也不用这么隆重吧。”小寒笑。 “这是大事,可不能轻慢。29你们中午都过来。”黄艳秋说。 小寒面现犹豫。 “咋了?”黄艳秋急问:“是有啥为难事儿?” “我认了几个干弟弟,呃,有五个,29来我这过年。”小寒想了想说:“也没事,到时候让他们自己弄,反正秋荷也在。” “嗨,我还当啥事。”黄艳秋婆婆说:“办席没有嫌客多的。都是干舅舅,正好是个见证。到时候一起来。” “对,一起来,秋荷也来。”黄艳秋笑。 小寒脸皮一厚说:“那我们可就来了啊。” 黄艳秋收拾了一包袱布条给她。 “这么多啊。”小寒要给钱,被拒绝了。 孩子们去玩了。 “小果,晌午带两个弟弟回咱家吃饭啊。”小寒嘱咐。 小果答应一声,挥一挥手呼朋唤友去滑冰了。 小寒回了家,又专门进了知凤家,正式邀请知凤中午来家里吃饭。 知凤没有那么活泼了,但也答应了。 回到家,于千岩已经裁好纸了。 看她进来说:“小寒,我给你按按肩。” 昨晚没来得及按。 这玩意也要补吗?小寒不懂,但尊重。 第164章 请客 小何进来的时候,两口子正在炕上“运动”。 躁了个大红脸,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掀起的门帘放下、迈进去的那条左腿退出来。 “小何来了,快进来。”小寒是面对屋里坐的,于千岩在她身后帮她按,所以都没有看见何娅娅进来。 “我肩膀疼,千岩帮我按按,还要等一下。呃。”小寒招呼小何:“你快坐,稍微,呃,等一会儿。” 于千岩按摩的极为认真,连眼神都不飘移一分。 何娅娅被小寒的声音弄得浑身发痒,但又不好出去,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还得等十分钟,你是,呃,有啥事吗?”小寒心想,上面那位,你是只动手,又没占着嘴,干啥不说话啊。 上面那位,所有的精力全用在手上了,暂时腾不出空来说话招待且。 何娅娅度过了她人生最漫长的十分钟。 终于按完了,小寒穿上了衣服。 “我肩膀疼,千岩就帮我按按,不好意思啊,我给你倒杯水。”小寒说。 “于老师可真是好先生,专门和下放过来的老先生学了按摩,我当时还纳闷,他学这个干啥,原来是给你按肩膀。”小何说。 小寒去看于千岩,于千岩脸有点发红,他穿上衣服,咕哝了一句,掀帘走了。 走路的速度能看出来他挺急。 小寒心中暖融融的,她给小何泡了杯白糖水。 “小寒姐,是这样的,大队部今天确定了供销社的面积,冷书记让我拿给你,说是你能给画个里面的布局图。”何娅娅说:“小寒姐,冷书记原本还犹豫是盖三间还是盖五间,今天早上做了决定,要盖五间。他原话,要整,就整个大的。” 何娅娅把图纸递给她。 小寒接过,这份图纸比较简陋,但也够用了,标出了长度,宽度,什么地方有柱子也标示出来了。 “行,我琢磨琢磨,冷书记啥时候要啊?” “看你方便。反正快过年了,咋着也得过了十五人们才能有点动静。”何娅娅说。 小寒点头,过了十五也不一定,天寒地冻的,也干不了啥。 何娅娅还有事,喝完水就走了。 知凤过来了,带了一捆芹菜。 “不用老给我拿,你自己家留着吃吧,你除了多吃肉,菜也得多吃。”小寒说。 “没事,这玩意长得贼老快,几天的事儿。”知凤浑不在意。 王志宏两口子抱着毛毛也前后脚进来了。 “么么。”毛毛看见小寒哇的一声哭了,撑着小手就要让她抱。 小寒赶紧接了过来。 “唉哟,你这小坏蛋,见着你妈,你哭啥,这还以为我打你了呢。”黄秋花说。 小寒哄了两下,毛毛就不哭了,口水滴答地来亲她。 “人不都说了吗,小孩见了娘,没事也要哭三场嘛。这好几天不见我,可不想我了。”小寒笑,“你们快上炕吧。我给你们找牌,你们玩一会儿。” 这会儿才十点,还不到吃饭的时候。 董艳秋也来了。 小寒给她们找出了叶子牌,几个人连桌子都不用,坐在炕上围成一圈,摸起了叶子牌。 小寒抱着毛毛,看着她们玩。 毛毛现在谁也不跟,谁一叫,她要么躲起来,要么就哼哼。 于千岩不知道去哪里转了一圈,进了院子,看屋子里坐了不少人,直接下菜窖去拿菜。 小寒抱着毛毛出了屋子,外面又开始下雪了,雪花并不大,远处都是一片灰蒙蒙的样子了,估计这场雪不会太小。 于千岩拿了一土篮子菜上来。 有各种干菇,萝卜土豆和白菜。 “嗯嗯嗯。”毛毛在妈妈怀里扭来扭去,露出甜美的笑容,向于千岩扑过去。 “毛毛。”于千岩笑:“叔叔身上凉,等进了屋,进了屋再抱你啊,好乖。” 毛毛听懂了,不再扭了,就看着于千岩咯咯咯地笑。 进了屋子,秋荷也从外面进来了。 她早上去后院,帮她妈扫了扫屋子,收拾了收拾院子。 二哥和二嫂,今天又去赶集了。听她妈说,明天就不出去了。 她妈知道大嫂要请人吃饭,就打发她早点回来帮忙。 小寒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菜谱。 凉菜就按昨天那个,来个大拌菜。油炸花生米,从酱缸里捞出来的各种豆角、辣椒、小黄瓜用水洗了,切成丝,拌点香油,为了好看,还切了点芹菜丝和胡萝卜丝进去,不论味道,打眼一看就想吃。芹菜叶焯了水,葱切成粗丝,红白萝卜切片,白菜芯切小段,放在一个盘子里,配大酱,搞了个大丰收。 四凉菜一摆上桌,看着还真有点那个意思,挺好看。 热菜就是酸菜炒粉条、羊肉炖白萝卜、木耳炒鸡蛋、大葱烧豆腐、大骨头炖干菇。芹菜炒土豆片,白菜土豆干豆角炖肉,来了个农家乱炖。 本来打算的是6个热菜,因为知凤拿了芹菜,现在成了7个了。 “这样吧,芹菜炒肉丝,再炒个土豆丝,就是8个热菜了。”于千岩说。 大骨头炖干菇,也等于一个汤了,也就不必再做汤了。 这些菜,绝对能拿得出手了。 小寒点头:“完美。” 于千岩笑。 她抱着毛毛专管烧火。 在于千岩那边煮了一锅大米饭。 饭煮好后,盛到大铝盆里,上面用一个铝盆倒扣上,放到于千岩的炕头上保温。上面还盖了一个小被子。 小寒把饭嘎嘎掰碎放在盘子里,端到东屋。 “先吃点嘎嘎,刚出锅,正脆着呢。”小寒说。 “要不要我们帮个忙啊?”董艳秋说。 “不用了,秋荷来了。你们玩吧。”小寒挑了一块发白的,递给了一直努力抓嘎嘎的毛毛,让她磨牙。 “行,那我们就等着吃喽。”黄艳秋笑,她腿前放着零钱。 “你们这家伙,赌上了?” “不来钱,谁玩。”黄秋花说。 小寒点头:“啧,财大气粗。” 知凤虽然没啥钱,但她的身份新,新媳妇,准妈妈,还头一回玩,那手气绝了。咋打咋成,她身前的零钱最多,喜得她脸红朴朴的。 菜的样数多,还好有两口锅,锅大火快,两小时也整好了。小寒还去知凤家要了几根香菜,往羊肉炖萝卜里一搁,那香味,真的是挠的一下就上来了。 “赌鬼们,开饭了,收收摊吧。”小寒说。 她先给毛毛喂了饭,把她哄睡了,放在于千岩的炕上。 为了防止她掉下炕,还把被子挡住了。 几个人恋恋不舍地收拾了。 “知凤这运气成也好了,就属她赢。”黄秋花说。 知凤笑眯眯地把钱收进口袋里,笑得开怀。 “秋姐比我打的好,她也赢的不老少。”知凤说。 “感情,你们上了俩口子,一点用相都没有,净输了?”小寒笑。 “这话说的,上了牌桌哪还有两口子,我们八仙过海。”黄秋花说。 “嗯。”王志宏点头:“掉海里了。” 大家哄笑起来。 孩子们洗好手,拍掉身上的雪花进了屋子。 一铺炕上放两张桌子,秋荷还是当孩子王,坐炕梢带着孩子们吃。 大人们坐炕头这桌。 王志宏和于千岩嫌炕上热,坐在炕沿上。 于千岩给王志宏倒酒。 “别了,我忌了。大夫说了,酒也得少喝。”王志宏赶紧盖住碗。 于千岩收回酒瓶,他也不喝了。 “有啥好喝的,辣的乎的,好像你吃啥亏儿了似的。”黄秋花抱怨。 “那正好多吃点菜,今天做的多。”小寒说。 “这确实也丰盛了,这比我们家过年吃的还好。我们也不是外人,你这留着招待且就中。”黄秋花说。 “是,你们不是外人,但你们是正经亲戚啊。”小寒说:“你是毛毛干妈,艳秋是多多干妈。” “啥儿前的事?”黄秋花问。 “明天,后天二十九正式开个宴。你们俩口子也去。咋也给我们多多办隆重点。”黄艳秋说。 “还办宴?”黄秋花啧嘴:“这我们毛毛也没办呐。” 这还比起来了。 “就是正好赶上了。我那几个干弟弟上我这来过年,董婶就让我们一起去,人多了咋说,就说成宴了,其实就是随便吃顿饭。”小寒解释。 黄艳秋却不解释。难得的占了上锋,她不愿意下去。 小寒头疼。 “快尝尝,这是羊肉,冬天吃最补了。嫂子,这你得吃。”小寒给黄秋花夹了一块。 一块羊肉,上面还有碧绿的香菜,看着就食指大动。 她顾不上掐尖了,赶紧吃了。 “好吃。” 吃了饭,知凤帮着她洗碗,秋荷和于千岩上场,几个人继续摸牌。小寒泡了一铝盆的冻秋梨给她们解腻。 “你咋不玩了?”小寒问知凤。 “我好不容易赢点钱,再玩,要输了可咋整。”知凤摇头:“我可不玩了。” 小寒笑,添了把火问她:“今天高兴不?” “嗯。”知凤长长地点头,“我搁家当姑娘的时候都没这么高兴过。姐,我今天当且,摸牌,还坐上了炕头这桌,还吃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我可高兴了。” 以前都是且吃剩下的才轮得到她和妹妹弟弟吃。 要是爷奶在,可能会把弟弟抱到桌子上,她小小的年纪,反应又比寻常人慢些,就站在地上看着桌子上的好吃的流口水,谁拉也不走。 但也没有一个人,把桌上的哪怕一块饭嘎嘎掰给她。 在后面慢慢长大的年纪,她一面怨恨当时的自己,咋就那么馋!丢人现眼。 一面又怨恨父母,给她一口吃的又咋了,为啥要让自己的孩子处于那么难堪的境地。 她不信,父母那么大的人不懂她的渴望。 今天看着小果领着罗家的孩子,还有董家的孩子和她一样坐上了桌,连菜都分毫不差。 小寒姐还问艳秋,要不要给她家小的炖个鸡蛋吃。 她有个模糊的想法,她生的孩子,日后也能坐在小寒姐家的炕上吃饭,小寒姐指定会给蒸一碗鸡蛋羹。 她的孩子和她不一样,要是块宝。 “高兴就好,以后都这么高兴。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又聪明性格又好。” “真的啊?”知凤一惊,赶紧把自己那些悲伤的情绪都抛到脑后。 “那当然了。” “听姐的,我以后一准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小寒把剩下的几个菜,装了两个盆,再拿盘子扣好,装土篮子里,给后院送了过去。 雪已经没过鞋面了,小寒慢慢地走。 建军家两口子正在卸车。 “咋才回来啊?”小寒问。 “今天最后一个集了,人可老多了,那家伙,乌央乌央的。”李秀丽说:“大嫂,你拿的啥,可真香。” “羊肉炖萝卜和芹菜炒肉。”小寒说。 “大嫂,你就是大罗神仙,那个咋说,普度众生。我这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都,你刷的一下就出现了,还带着好吃的。”李秀丽夸张地说。 小寒婆婆站门里直翻白眼。 有奶就是娘说的就是这号人。 “东西都卖的咋样了?”小寒问。 “基本上卖完了。剩下的就留自己家用吧。开了年,再扎新的。”建军卸完车搭了句话。 “冷书记要在道边填土盖供销社,你们知道不?”小寒问。 “知道啊。”李秀丽说:“大嫂,进屋说呗,挺老冷的。” “不的了,家里还有人呢,毛毛估计也快睡醒了,我得回去。我要给他画里面的布局图,要不给你们留一块,你们和冷书记租节柜台,把你们这些东西放在那里,也不图卖的多,但估计能有个稳定的销量。” “能行吗?”建军拨拉了一下头发说。 “你要愿意,我就试试,不行咱也不搭啥。”小寒说。 “那大嫂你给我,啥,那啥布啥局的,我要。到时候我站里面卖吗?”李秀丽和建军互相看了一眼说。 “应该不用吧,里面营业员应该村上统一安排,你要再搭个人进去,那就不合算了。”小寒说。 李秀丽想想也是。 小寒听了他们的意见也就回了家。 小寒又给玩牌的人沏了茶,做好后勤工作。 “知凤,这梨欢好了,你吃一个。”小寒递给知凤,知凤正观战呢。 她接过去,甩了甩水,咬了一个小口,对准用力一吸,梨肉眼可见的瘪了。 “你慢点,你想想肚子里的那个。”小寒真的是,为她操碎了心。 孩子们不能出去玩了,就都上小果屋子里去听收音机了。 其实也就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还会播一些时事新闻 ,比如哪个村子有什么先进人物之类的。大人们都不咋爱听,小孩子们反而抱着听,也不知道能不能听的懂。 新闻之后会有样榜戏片段。 第165章 你再说一遍 这场赌,直到日落西山才散。 晚上小寒又留大家伙吃了一顿,才算是尽兴而归。 但晚饭就简单多了,贴的苞米面大饼子,白菜炖冻豆腐,葱蘸酱。 知凤的男人吴家老大,叫建生,来接媳妇回家。 “小寒姐,这一天,可麻烦你了。”吴建生憨憨地笑。 “可不麻烦,知凤来了,我可高兴。这邻里邻居的,不说外道话。”小寒笑。 吴建生挠挠脑袋,把他妈交待的话说完了,他也不知道要说啥,只好扶着知凤走了。 王志宏两口子先走了,因为看的出来,董艳秋有话说。 其实是小寒偷偷留她了。 “这是羊肉,咋吃随婶子的意。这个板栗我也不大会整,你也给婶子拿过去。这些是冻豆腐,这是后丘。”小寒指着土篮子里的东西说。 “你这是干啥,我这搁你家呆了老大一天,一家人吃了你两顿,还带拿的。”董艳秋笑。 “不是这个,是后天我兄弟们要来,人实在有点多,主要我也有私心,这东西搁我这,有点糟践了,让婶子做,才能做出那个味来。” “我婆婆都准备好了,这些东西你留着吧,大新正月,你想买这些,可买不着了。”董艳秋推拒。 “没事,我留着呢。够吃到十五都没问题。你今天不拿,我明天还得给你送,毛毛回来了,我这不大好出门了。”小寒让她拎上,转了个话题:“冷书记要搁道边垫土盖个供销社,他让我帮他画个内部的布局图,你要不要在里面租一个工位,这样你白天在那接活,能方便一点。” 小寒觉得那样感觉看起来更专业一些。 董艳秋一听奇了:“在供销社里接活做衣服?这,这也没见过这样似儿的啊。” “我也是设想一下,还不知道冷书记能不能同意,我寻思着,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布置一块地方。”小寒说。 “那行,你给我弄一块。”黄艳秋想了想说:“我这要放的东西多,得放缝纫机,还得放个裁剪案子,还得挂衣服,这可得老大一块地方了,不能便宜吧。” “你这样,那边就放一台缝纫机,做做样子,实际上你接了活,再回家干。” “不用放缝纫机,放一台裁剪案子就行,我白天裁剪,下晚回家做。”黄艳秋说。 小寒点头,送娘儿三个出了门。 于千岩给小寒按肩膀。毛毛在被窝里睡得香喷喷。 “累不累啊?”小寒问于千岩,每天看着时间给她按,十五分钟,少一秒钟都不行。 于千岩摇头。 他盼着天赶紧暖和了,那样就能给小寒按腿上的穴位了。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操持一个家竟然得投入这么多的精力。 要收拾屋子,不然炕上、窗台上都是积灰。 要擦外屋地的窗、碗橱、灶台,不然就会有油垢。 最少三天就要洗一大盆衣服,不然还来不及晾干,就没有干净衣服穿了。 看她偶尔还会轻轻捶腰,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要不要问问孟老,能不能开点药给她调理调理。 “困吗?”于千岩问她。 小寒摇头。 “那我写对联吧。” “好呀。”小寒把桌子放到炕上。 把于千岩早上裁好的红纸放在炕桌上。 他站在地上,小寒帮他倒好墨汁,是一只豁牙的碗。 “你有想写的吗?”于千岩蘸笔。 “喜庆点的吧。”小寒还真不知道对联上到底是啥,反正贴了就是心意,红红火火看着喜庆就行,至于上面到底写的啥,还真没有关注过。 “明年兔年,写个和兔相关的吧。”于千岩想了想,把纸铺了铺。 小寒上了炕,帮他扶住纸。 看着提笔静思的于千岩,小寒忽的有了种公子如玉的感觉, “翘首兔年福临门。” 于千岩边写,小寒边轻声地念。 “春风送福花开艳。”小寒念完指了指那盆君子兰说:“哎,这个好,应景儿。” “满堂欢乐同享福,兔年喜迎好运送。” 于千岩又写了一幅。 这字写的比小寒看过的印刷的对联好看多了。 春回大地迎金兔,福禄双全驾朱轿。 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 。 于千岩写的挺顺手,一口气写了二十几幅。 带兔的对联最多,确保每一家都有一副。 又裁了正方形纸,写了福字。 “够了吧?”小寒看着搭了满柜子的对联问。 于千岩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于千岩进城去送对联。 小寒和秋荷坐炕头上,一人画布局图,一个画鞋样子。 小果领着牛牛和多多在当院里玩雪,雪虽然一直在下,但是并不太厚,只是远方的房顶白了,但是地面的积雪还不足以滚成雪球做雪人。 孩子们拿着小铁铲,在铲雪玩。 毛毛趴在窗户上看着别人玩,偶尔还出声指导一下,别人听不懂。 “我们家毛毛真是听话,不缠人。”秋荷感慨了一下。 还真是,小寒也惊觉,毛毛特别能睡觉,中午吃完饭,一觉能睡到三点。晚上八点多咋也睡着了,除了半夜要尿,起个夜之外就没咋闹腾过。 最近更是半夜都不尿了,就是早上一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得尿尿,再晚一点就尿炕上了。 小寒翻看着那张图纸,琢磨着咋布置。 这边的供销社都是木头柜台,洋气点的是柜台上面镶着玻璃,能看清楚柜台里的东西。后面的墙面上钉几排木板,卖的东西摆在上面。 首先得先确定这个乡村的供销社都卖点啥。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首先要卖油盐酱醋。柴米是不用了。 那酱油桶、醋缸、酒桶得要。 小寒见镇上的供销社用的是白色的塑料桶装酱油和散酒。 有一个铁皮小提子,一提子一两,一斤酱油,1毛4。散酒她没买过,不知道价钱。 她晃晃脑袋,拉回思绪,在本子上写上,酱油、白酒、醋。 东北人基本上不吃醋,但其实拌个凉菜,醋能提好多味,小寒私心里想看看,能不能进点,反正先写上。 豆油和盐,也是必须要有的。 豆油是大队拿着黄豆去炸的油,炸好后就给每家分一点,还分了豆饼,炖菜的时候放点也可以吃。 这些东西听着样数不多,但是真占地方啊,而且还容易搞脏,还会产生味道。 副食品的话,这个店主要面向农村,贵的烟酒糖需要,但也不能太多,不然压货就是积压资金,过期了,或是受潮变质了,就直接是货损了。 烟丝就可以多一些,像他公公还有好多年长一点的人都抽烟袋。 瓶装酒,也要少一些,便宜的可以多一些。 还挺费脑筋。 小寒琢磨到了于千岩回来,也才有了大致的想法。 于千岩带回来了一筐桔子,可把孩子们给美死了。 他们吃的苹果、梨还有冻秋梨,也不是天天能吃。小寒也知道正月里难买到,再加上万一来个且啥的,也得有个招待的,所以给孩子分的并不太多。 这筐桔子得有20斤,可够吃一阵子了,而且这玩意不能长时间储存,更有了吃的理由。 小寒分出一小筐,大概3斤,让秋荷给后院送过去,还带了一副对联,两张福字。 给每个孩子分了两个桔子。 “你也吃一个,尝尝甜不甜。”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 忽然想到了一篇名作,小桔灯。 “我来给你们做一个小桔灯。”小寒说。 于千岩笑了:“我来。” 他找出一个胖乎乎的桔子,拿菜刀把最上面的部分削掉。 再用手轻捏,让桔瓣和桔皮分离。 再把桔瓣一瓣一瓣拿出来。 小寒找了一小截蜡烛和麻绳,于千岩很快就做好一盏小桔灯。 唯一可惜的是现在是白天。 小寒也做了一个,秋荷看着新奇她也做了一个。 三个孩子正好一人一个,桔瓣放了一大盘,几个人坐在炕桌边吃桔子。 酸酸甜甜的,汁水也很足,很好吃。 孩子们提着自己的小桔灯,盼着天黑,天刚擦黑,就让小寒帮他们点燃了蜡烛。 “妈妈,我想上我奶家玩。”多多说。 “罗多多,你给我看看外面的雪,这么厚了,能去吗?”小寒说。 下午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这回是一片一片的鹅毛大雪,前院房顶,很快就肿了。 多多撅嘴,小寒不理她。 “我正好想上大队部一趟,我把他们送过去,等我回来再把他们接回来。”于千岩说。 小寒不好驳他,捡了十来个桔子,让他带给冷明。 孩子们欢天喜地地走了。 刚一出院门口,多多已经在于千岩怀里了。 牛牛甚至找她要了一盒火柴,准备到了他奶家再点灯。 于千岩到了大队部,看冷明不在。冷明回家过年去了。要年后再回来上班。 他脚步一转去了牛棚。 小曲正在做饭,看他来了打招呼:“于老师来了?” “嗯,给孟老带了点桔子。”于千岩说。 这可是金贵玩意,孟老现在啥营养都缺。 “快,快屋里坐。”小曲把人让进里屋,孟老正坐在炕上写字。 “小于来了,快坐。”孟老招呼。 因为死了一个人,所以上头对这两人就宽厚了许多,起码不能把人养死了,所以冷明给他们添置了不少东西。 新炕席,墙面上糊了报纸。地又拿土垫了一层,干燥了许多,也没有多少异味了。 还给打了饭桌子,写字的纸笔也提供了。 不说当祖宗供了吧,但也不至于太过苛刻了。 “孟老。”于千岩打了个招呼,把桔子放到桌子上。 “这么晚来,是有啥事吗?”孟老问。 “我爱人这一年特别辛苦,我怕她留下什么隐疾,就是,看您空了,能不能给她看看,要是给个药方,开点药给她调理调理就最好了。”于千岩说。 “这个我得看看本人。大新正月的也不合适看病,等过了十五你再带她来。” 于千岩点头,道谢离开了。 冷明和他说了,这是着名圣手,对于妇女病特别有研究,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研究方向,被人给泼了脏水,下放下来了。 二十九一大早,小寒看着雪总算停了,松了一口气。 好在平山村这边通了汽路,大道上并没有积雪,一路骑过来,就是冷点,不至于陷雪里。 小果自告奋勇地要去路边接舅舅们。 小寒硬是把多多扣下了。怕她冰着。 现在的棉鞋都是布底的,沾上雪就湿了。 “妈妈给你扎辫子,今天你是主角。” “妈妈,啥是主角。” “就是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你做的,你最重要。” 多多高兴起来。 小寒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以前最漂亮的一身衣服给她穿上,外面套上大棉袄,这样在屋里暖和,脱下来也是最显眼的。 小寒和于千岩穿了同色的宝蓝色的羊毛衫,下面配着黑色的的确良裤子。 外面穿上了大棉袄。 有一种隐秘的快乐。 十点不到,程庆骑着三轮车,驮着几个小的终于到了。 程庆戴着长耳朵的雷锋帽,大厚棉手套,但也冻得鼻尖通红。 几个小的窝在车斗里,也冻提够呛。 “赶紧进屋,先暖和暖和。” 孩子们跳下车,叽叽喳喳和姐姐姐夫打招呼,再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程庆往院里推三轮车,于千岩帮着推。 车上还放着两个麻丝袋,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啥。 “小寒,鱼来了。”王志宏走了过来,旁边跟着一个推着二八大杠的人,后座上架了架子,放了两只铁皮水梢。 “哎哟,王哥。”小寒赶紧打招呼。 “我草你妈的,犊子玩意儿,跟你要两根菜那是看得上你,你他妈的还得意上天了,看我哪天不把你那烂菜棚给你掀喽。”一个中年大汉骂骂咧咧的从刘知凤家院子里出来了,大冷的天,他竟然连棉袄都不好好穿,敞着怀,骂完人,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再把棉袄左右一掩。 看见小寒家门口的人,眼睛斜愣斜愣地看着小寒和于千岩,哧了一声,又吐了一口痰。 “养汉玩意儿。”男人骂道。 于千岩再是外地人,这句话他却是听得明白。 知凤家院子里传来了她婆婆的哭声。 于千岩站直了身体,朝着男人笑了笑,径直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玩意儿?!”男人慌了,他显然没料到于千岩冲他过来了,紧接着看见于千岩细瘦的身条,又难免心中鄙夷,小白脸子,能有几分力气。 小寒要是知道的话,要在心里为他点一根蜡,于千岩那是相当有劲,她可以证明的。 于千岩走过去,没有二话,直接一腿把人放倒在地,反转手把人压在身下,单膝跪在他的背上。 杀猪般的嚎叫声从男人口中发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于千岩轻声细语。 第166章 整治许三炮 许三炮舔着脸上老吴家要菜的事,许全友是知道的。他自家得了捆嫩芹菜,吴家老大送的。确实好吃。可后面就没再给他家送过了,又不好意思主动去要。他也就没拦这事儿。 但他关注着这事,假借路过,抄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寻思要是许三炮要到了,那咋也不能少他那一份。 这一冬的白菜酸菜,不搁油,说实话,谁吃谁够。 结果刚拐出胡同一看,立时两眼一黑。 虽说于千岩身边站着好几个人,但听着那不是好动静的嚎声,也能知道是许三炮,这咋的,被于千岩打了! 于千岩那小身板,能有多大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给他劁了呢。 虽说许三炮是个好吃懒做的赖汉,但好歹也是他们家的,论辈份也要管他叫声大爷,他多少得管管。 “大爷,救我。”许三炮脸被按在雪地上,看见许全友过来,立刻大声喊叫起来。但是无论怎样使力也挣不开于千岩的辖制。 可能是看着大爷来了,看到了救星,不进耳朵的话开始成串往外冒。 许全友听着都两眼一黑,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这傻狍子,这让他一会儿咋指责于千岩动手打人,就他说的这些打死都不屈。 远远近近已经围了好些人,但没一个为许三炮说话的。 于千岩脚下用力一踩,许三炮胸剧烈一痛,不但失了力气,竟然连声音都失去了。 他心中大骇。 于千岩抬起脚,伸手拖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人拖到柴禾垛底下,找了个土喀拉,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脸,把土块塞进了他嘴里,一个不够再塞一个。 程庆和小伍也要上前去打人。 小寒赶紧拦住,于千岩下手有轻重,让他俩上手,这人估计这一冬天都爬不起来了。 熊玩意,光长了嘴,在于千岩手里就和被拎的小鸡 一样。许全友心里嫌弃。 “小于,于老师,这冰天雪地的,你,你先让他起来,有话咱好好说。”许全友没想到于千岩竟然这么有劲,而且这么狠。 于千岩停住手,仍旧把人踩在脚下,定定朝他看了过来。 这一眼,许全友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太爷出远门,在漫荒野地里看到的狼。 那一次多亏他们人多,才逃过一劫。 “许叔,不是我不想好好说话,你听听他这话能听吗?”于千岩淡淡地说,没有什么情绪。 “你他妈的个熊玩意儿。”许全友上前踢了许三炮一脚,“就会满嘴喷粪的玩意儿,于老师是文明人,能听得了你说这不上台面的话。” “许村长,这可不是不上台面的话,这是毁坏我名誉的话,他说的哪一样,我都不认,他今天要不认错道歉,我就上公安局,告他诽谤。”小寒冷着脸说。 管他能不能听懂,先把大帽子扣上。 许全友一窒,暗骂了许三炮一声,惹谁不好,偏惹这两口子。 别人说上公安局,他也就笑笑,甚至会笑说:去吧。但这两口子,那可是真能来真的啊。上次救冷书记,市革委会的人都去了,看谁的面子他知道! 这会老百姓还信奉一句: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谁也不想平白惹官司。 不论啥官司。 想到这,他下了力气踢了许三炮一脚,和前面装腔作势全不一样,这小子疼的闷哼了一声。 “小于,你放他起来。我让他给你们磕头认错。他要还敢说这些假话,废话,没用的话,那我们老许家以后就当没这个人了。” 于千岩松了手,许三炮又是被按在雪地里摩擦,又是被往嘴里塞土,棉袄前襟早就开了,里面一层绒衣,早都冻透了,整个人哆哆嗦嗦地一边狂吐泥一边奋力爬起来。 好在胸口只疼了一下,这会能出声了。 于千岩束着手,面色平静地盯着他。 王志宏早就站在于千岩的身边,随时准备上手帮忙。 就连卖鱼的亲戚也把自行车停好了。 鬼怕恶人。 许三炮这种地痞,仗着家族大,在村里横行霸道,大家平常吃点亏也不和他争,听着知凤家种着菜,就想来占把便宜。 便宜没占到,就想出出气,没想到气没出来,堵回去了。 刚刚那会儿,他以为于千岩要打死他。这会儿简直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赶紧认错。”许全友脸都让他丢尽了。 “于老师,我错了。我,我这张破嘴,胡说八道习惯了,你就当我放了个屁,你别计较。”许三炮点头哈腰,腿肚子直转筋。 “你这话要对我爱人说。”于千岩冷着脸。 “老罗家的,我这回错了,真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她有名字。”于千岩善意提醒。 许三炮打了个哆嗦。 “章,章同志,对不起,请你,请你原谅我。我,我给你磕头了。”他咣当一声跪在地上。 小寒让开了,她才不受这个。 “许叔,看你的面子,这一回就这么算了,要是下回还到我门前来,那别怪我没提醒,立马断他一条腿。 我一个月工资20块,村上还给我补贴你是知道的,这医药费我赔的起。 再再有下一回,那不好意思,两腿齐断,他愿意一辈子躺炕上,我也不介意的,养他不死,我能做到。”于千岩对许全友说。 轻声细语,但却雷霆万钧。 许三炮刚站起来差点摔倒。 许全友托了他一把,领着人走了。 知凤婆婆抹着泪站在院门口,刚刚许三炮冲着小寒磕头,小寒让开了,非要说冲着她磕那也能勉强算上,心中气平了点。 于老师说了,他要再敢上门来,就打断他的腿,看他那怂样应该是不敢来了。 心里高兴起来。 知凤看着身边缩着头不敢吱声的男人,心里腻歪。 话不会说,架也不敢打,钱还挣不着,真不知道嫁这么个玩意有啥用。 看着自己还没显出来的肚子,暗自叹气,还能离咋的,过吧。 “姐,这许三炮真不是个玩意儿,真是踹寡妇门,刨绝户坟,打瞎子,骂哑巴,坏事都让他做绝了。今天舔着脸上门要菜,我爸没给,他就开骂了。要不是我家男人多,他就真敢掀了我家的棚。”知凤走到小寒面前说,“以后这棚,我不扣了。” “为啥不扣?”小寒说。 “小寒呐,不是婶子说,自打扣了这棚,钱没少搭,力没少出,净受埋怨了,没收着菜的都暗地里骂呢,我早就和知凤说了,等过完年,就掀了,正好种土豆。”知凤婆婆打了个嗨声,“惹不起啊。” “知凤,你还想继续扣棚吗?”小寒问。 知凤一愣,想了想说:“姐,我可想了。我往那矮棚里一蹲,看着那绿油油的,我心里都高兴。” “那就扣。我得马上要上艳秋那,你等我回来的,过完年,咱再好好说道说道。”小寒闪过了一个念头,扣大棚,这事可搞。 知凤脸上一喜,狠狠点了点头。 于千岩和王志宏说话,付了钱,拿盆把鱼装了起来。 “不好意思哥,让你见笑了。”于千岩和卖鱼的人说。 “你是这个。”卖鱼的汉子收了,冲于千岩挑了大拇哥,“这人呐,有理就得声高,得理就得不饶人,你们小年轻的,刚过上日子,这回要是让人捏了你,那日后完蛋了,见天都想来捏估你。” “这许三炮魂都吓掉了,以后别说你家门口了,我估计这一片他都不敢来了。”王志宏笑。 小寒听着许三炮这名熟悉,仔细一想,他就是书里被收买,第一个出来指证于千岩于千岩杀妻的人。 小寒恨得牙根痒痒,后悔刚刚拦着程庆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送走了卖鱼的汉子,王志宏也回了家,他得收拾收拾,上老董家去。 搁往年,这会儿忙得脚不沾地的,收拾院子就得不老少功夫,今年要养身体,早早就收了摊,院里院外也早收拾利索的了,净等过年了。 小寒拢着孩子们进了屋。 程庆和小伍一起把三轮车上的袋子提溜进了屋里。 孩子们现在看于千岩,那就是妥妥地英雄,眼睛里闪着星星。 “这要是抢地盘,那可没人能抢得过他。”程庆心中暗想。 “你没事吧?”小寒问于千岩,“我给你投个热毛巾,你擦擦手吧。” 于千岩想摇头又忍住,点了下头。 小寒拿暖壶倒水,又让秋荷给后院送一条鱼。 “让妈拿盆养上,三十晚上吃,图个吉利。” 秋荷点头,抓出一条小点的鱼放盆里端走了。 小寒把毛巾放进盆里浸湿,再拎出来拧干。 “快擦擦。”小寒把冒着热气的毛巾递给于千岩,“手没破吧?” “没有。”于千岩笑的温柔,“别担心。” 小寒盯着于千岩擦干净手,又投了一次毛巾擦了,确认没有伤口才放下心。 “你们拿了啥这是。”小寒问程庆。 “排骨、鸭子。强主任让人给送家了。我没搁家,小伍还没反应过来,送东西的人就走了。”程庆说。 “两袋?” “不是,另外一袋是我们厂里发的年货,毛磕,花生,还有小鞭儿。” “姐,我们串的手串卖了一半了,这是钱,这是账本。”明宇挤在小寒身边说。 “这么厉害!”小寒接过来,但来不及看了,“11点了,咱先去,不然得直接坐子边儿了,真当且去了,不好意思。” “姐,咱上哪?”小伍问。 “今天呀,多多认干妈,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小寒把东西塞进箱子里。 “这,我们这老些人就别去了吧。”程庆说。 这一群半大小子,再把人家给吓着了。 “去吧,你姐已经和她们说了弟弟们要来。给你们准备菜了。”于千岩说。 小寒点着头,利落的挖了点润肤霜抹了抹手,还挺油,她不假思索地握住了于千岩的手,给他抹点。 以前有过一个贴子,说怎么拿下一个男人。 你多挤点抹手油在手上,然后对他说太多了,分你一点,直接给他抹,抹慢点,抹完了基本上这个男人就是你的了。 于千言的脸慢慢地红了,此时他的眼里只有小寒,其他人全都不在这个空间里了。 小寒看他的反应,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也慢慢地红了脸,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程庆看着他俩,虽然他没搞过对象,但市井里的荤段子他听得可不少,他悄悄地带着孩子们出了屋子。 俩人正冒粉红泡泡的时候,多多领着毛毛进来了。 “妈妈,再不去,我就当不了主角了。”多多大喊。 小寒笑了起来,于千岩也笑了,有了孩子,再想谈恋爱,稍微有点难。 黄艳秋摆了两桌,地下放着一个圆桌,摆了一圈凳子。炕上放了两个炕桌子并在一起。 桌子上摆了一小盘毛磕。 黄艳秋婆婆和一个老头在外屋地忙活。 小寒给她们介绍程庆他们。 “都是好孩子啊!”黄艳婆婆笑眯眯的,“快进屋坐。” 小寒用眼神问黄艳秋那个老头是谁。 原来是黄艳秋婆婆的弟弟,专门来帮忙的。 小寒和于千岩叫老舅。 王志宏家两口子后脚进来了。 “于老师,我听说你把许三炮给打的不敢言声了?厉害,你这属于为民除害了。”黄秋花说。 “秋花,王哥,快进屋。”黄艳秋把且让进屋,“大家坐好,我这要开席上菜了。” 小伍带着孩子们上炕坐。 大人们坐地下。 黄艳秋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这么讲究吗?”小寒看着这架势吃了一惊。 “那可不咋的。”黄艳秋笑,“都吃就行啊,今天你们是且。” 第一道菜是炸枣,枣肉包裹着面糊炸的,一看就又甜又软。 第二道是炸丸子。 第三道是干豆腐肉夹。就是用干豆腐卷肉上锅蒸熟。 第四道是红焖羊肉。 第五道是酸菜炖粉条。 第六道是干豆角炖土豆豆腐粉条。 后两道菜是可以一直续菜的。 最后一大盆鸡蛋汤。 前四道菜菜量小,但非常精致,后两道量大管饱,这也太丰盛了。 老舅坐在于千岩和王志宏中间,程庆站起来帮他们倒酒。 “小伙子,你也满上。”老舅说。 于千岩点点头,程庆笑着应了。 “妈,你说老董家整这一出干啥?认个干妈整个席,显得她家有钱啊!”李秀丽咬了口大饼子,就口大葱。 “董家老太太借着这个事,告诉大家,她们家日后要打开门过日子,要和大家来往了。”小寒婆婆说。 “是得开门了,不然她家都被踩成一个圈了,好人谁上她家去。” 小寒婆婆瞪了她一眼。 第167章 过年 多多正经改了口,管董艳秋叫干妈,管她婆婆叫奶,还叫了老舅爷。 把黄艳秋婆媳俩喜的不要不要的,轮着把多多抱在怀里,亲也亲不够。 黄艳秋婆婆把一个镯子套在了多多的手腕上,大小正合适。 “婶 ,这个。”小寒虽说不好败了人家的兴,但这东西确实挺贵重。 “我拿我嫁妆重新找人打的,戴着吧。多多,等你长大了,奶再给你重新打。”董艳秋婆婆说。 看着那俩小子,坐在炕上一边吃一边和小果牛牛推推打打,没个正形,就觉得多多分外可爱起来,还是丫头好。 “谢谢奶,谢谢干妈,我可喜欢了。”多多说。 “哎哟喂,我的多多啊,可真会说。”黄艳秋婆婆笑道。 虽说席间菜色没有丰富到后世的模样,但对于现阶段来说,那真的是很不错了。 尤其是菜的味道,那是真的好吃。 那道红焖羊肉,香嫩入味,但却一点膻气都没有。 “婶,你有没有卤过鸡杂?”小寒问。 “没。”董艳秋婆婆摇头:“学过香卤牛肉,稍微改一下料,卤鸡杂应该也不会太差。” “那指定是不会差,肯定能更好吃。婶,我是这么想的,咱们村不是要开供销社吗?咱这虽说是在汽道边上,但是大多数人是路过,不会专门奔着这买东西,只靠着平山村这千把户人,倒是勉强也可以养的活,但是想要更好,那就难了。所以首先就得把人气先养 出来,咋养人气,那就是得让人愿意来这,并且来了这,还能呆上一呆。” “对。”老舅点头:“我太爷说过,城里的大酒店也要有一些便宜菜,为的就是把人先吸引过来,打路边门口过的人朝里一看,哎,这里人多,兴许就能进来吃一口。” 小寒点头:“对。婶,我就想你试着卤点鸡杂,放在供销社卖卖,估计能老多人来买。” 香酥鸡就是例子。 “这东西还真行,咱们村别的可能缺,这鸡杂是真不缺,反正我家分的,我不爱吃。”王志宏说:“要是您老给做了,我指定愿意买点尝尝。” “嫌弃我做的不好吃!”黄秋花啪的拍了他一巴掌,差点给拍桌子底下去。 “你这老娘们,真是的。”王志宏抱怨道。 “那咋算啊?”黄艳秋婆婆问。 “你花钱跟大队买鸡杂,合算的钱算给大队呗。供销社反正都收东西,收啥不是收。”小寒说。 “冷书记能同意吗?”董艳秋问,她要地盘,她婆婆要往里送货。 “漫天要价,坐地谈钱呗。不试试哪能知道行不行?” “那你就给婶试试。”黄艳秋婆婆点头说,“能成,我就试试。” 小寒答应下来。 村上开供销社是公家行为,和投机倒把不相关,供销社也会经常面向农民收些农产品,像是她们买的毛磕,供销社也卖,就是和农民直接收的葵花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下午两点才结束了这场宴席。 王哥不喝酒,于千岩和程庆陪着老舅喝了点也就作罢。 吃完饭,孩子们看外头不下雪了,就张罗着出去玩。 毛毛闹觉,中午人多她太兴奋了,没睡觉,错过了觉底,估计这会儿不大舒服,一直哭叽叽的,小寒抱了一会儿,于千岩从牌局上下来接过她,在屋地里来回地走着,哄着她。 于千岩接了手,小寒就上炕和大家一起玩叶子牌。 齐明宇朝小伍使了个眼色。 “姐,我们也想出去玩会。”明宇说。 聪明乖巧的孩子就是得大人偏爱,小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去吧。正好看着点小果,别往沟里走,万一掉雪窟窿里咋整。”小寒摸着牌说。 “知道了,保准不上沟里,我们就在村里玩。” 小寒点头。 晚上回了家,还是老安排,小寒带着毛毛去秋荷的屋子里睡。三元、国强和伟东挤在小果和牛牛的房间一起睡。 把东屋留给了程庆和小伍还有明宇。 程庆出去倒洗脚水的功夫,看着姐进了西屋,心放了下来。 结果还没等他睡着,就听见外屋地有开门声,然后影影绰绰看见她姐去了秋荷的屋子。 程庆难得的又失眠了。 大年三十一大清早顶着个黑眼圈起来了。 “你咋了这是?”正烧火的小寒吓了一跳,“对了,你去看你爷奶了没啊?” “年前去了。初三再去拜个年。”程庆说。 小寒点点头,接着烧火。 “姐夫。”程庆看于千岩掀帘出来了,笑着打招呼。 “程庆,起这么早,也没什么事,你多睡一会儿呀。”于千岩对程说,眼睛却是望向小寒。 刚起来,眼睛还有点惺忪,竟有了点人夫感。 小寒朝他笑。 他不明所以,也跟着笑,想起了啥,又开始扒拉头发。 “睡不着……了。”可怜的程庆,说话声,越来越小。 我应该在炕里,不应该在这里。 “我去了啊。”于千岩说。 “嗯。”小寒点头。 下雪天,粪不多,但于千岩已经养成了习惯,一日不缀。 小寒就佩服他这股韧劲,难怪上辈子那么难熬,他都能过得风生水起。 “姐夫,你上哪?”程庆一抬头,发现于千岩已经出了门。 “我捡粪。” “那我和你一起去。” “行。”于千岩点头,给他找了个筐,和一个铁签子。 小寒把烧开的水灌到暖壶里,开始做早饭。 秋荷淘米,早上吃大米粥。 下午就要吃年夜饭,早饭就清淡一点,煮了点冻白菜和萝卜,蘸酱吃。 今年冬天挺冷的,一直在下雪,菜窖里,最上面的菜就被冻了点。时不常的捡出几个冻坏了的菜出来吃。 小寒和秋荷再把屋里收拾收拾,擦干净灰尘油垢,整个正月也就不动了。 于千岩带着程庆在院子里拾掇。 先把雪扫了,雪人太容易脏,费大劲刚堆好,新鲜不过一天,风一刮上面就沾上黑灰、苞米杆的叶儿,脏兮兮的就不好看了。 两人齐力把雪推到粪堆上。 于千岩扫窗台上的雪和灰,于千岩拿着大扫帚扫院子。 遇到结冰的地方,就拿小火铲铲掉。 小果领着小伍和齐明宇出去玩了,剩下的孩子们都在牛牛屋子里,牛牛和多多在显摆他们的新衣服。 一口气忙活到了两点多,才算是弄清爽了。 看起来,整个院子有一种整洁干净的舒服感。 于千岩和小寒一起贴春联,贴福字。 “小寒姐,于老师,你们这院子收拾的可真立整。”知凤挎着篮子进来夸道。 她家男人多,倒是不大怕人欺负,但确实收拾屋子的时候也没人伸手,她婆婆又不让她干,自己忙活了五六天,看着挺不错了,结果和小寒姐家一比,根本就没办法比! 看人家也是木门,都钉的好好的,一根断的没有。 院子里一片草叶也没有,铁线上搭着一线衣服,就连被冻的邦硬的衣服都立整。 “知凤来了,快进来。”小寒刚歇下来,坐在炕上歇会。 多多和毛毛就开始抢她的怀抱。 秋荷伸手护着毛毛,不让她摔倒。 “妈妈,我。”毛毛已经开始冒话了。孩子们在屋地里玩,程庆和于千岩聊天。 “小寒姐,给你拿的韭菜,你晚上包饺子吧。” “唉哟,可真水灵。”小寒赞叹。 “小寒姐,你昨天说的,到底是个啥想法。” “我昨天和于老师商量了一下,咱俩合伙扣菜棚。种子资料啥的钱我出,技术你出,活咱们一起干,挣的钱咱俩平分,咋样?” “小寒姐,谁家也不缺菜,这能卖谁啊?”知凤虽然这么说,但是她翕动的鼻孔出卖了她,还有那急切的眼神。 东北的冬天比较漫长,从11月份开始就与白菜、土豆为伍。 酸菜都不敢敞开了吃,甚至有的人家还会积一缸咸菜,只为了能换换口味。 咸菜和酸菜做的方法一样,就是多多放盐。 如果能大批量种的出菜来的话,还是会有人买的。 “肯定能有人买。”于千岩说:“而且还能能卖上高价。” “上哪儿卖呀,我这都中了一冬了,一分钱也没有看着。”知凤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合适,赶紧找补:“小寒姐我可不是说你啊,我愿意给你送。” 小寒笑:“我知道。” “因为你种的菜,品种少,数量也少,不成批量肯定是不好卖高价格的。主要是人家想买,你的菜要么没成,要么卖完了,很难吸引住人。”于千岩说。 知凤听得认真,程庆也凑过来听。 秋荷抱着毛毛,听得津津有味。 于千岩看她感兴趣,还提高了音量。 牛牛带着表舅舅们去他屋子听收音机。 “这就需要你把摊子铺大,多扣些棚,每个棚,或几个棚种同样的菜。量大质优就能把人吸引过来。还要错开一下生长期,尽量保证每十天或半个月都有菜成熟。只要你打出名声去了,人家慕名而来找你就容易了。扣大棚种菜,应该是能有销路的。就好像那个卖鲤鱼的,听说人家在园子挖了个池子养鱼,一个冬天不少挣呢?”小寒说。 “那个我看到了,那人可真尖啊,咋想到这出的呢。”知凤感慨。 “你也很厉害啊,把菜种的这么好。”小寒夸道。 “我也是和我妈村里人学的,就图冬天自家有口菜吃。小寒姐,我只种过芹菜和韭菜,边边拉拉种了点香菜,其他的也不会种啊!”知凤想了想又说:“再说了,小寒姐,你说要是咱们卖菜,被人告了咋整,投机倒把可是要蹲大牢啊。” 于千岩和小寒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了下来。 她俩人本身就干着这个,确实应该低调点,不然让人顺藤摸瓜给一勺烩了可不值当。 程庆腰背挺了起来。 他们很久没有捡破烂了,不知道现在情况咋样,但这几天小伍他们在菜站门口卖小饰品,倒是没遇见啥事。 可是姐现在又不缺钱,也没有必要干这个冒险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姐和姐夫不是一般人,不用他指点。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种反季节的蔬菜和卖豆腐毛磕可能还不太一样,不知道算不算投机倒把。反正这几天也干不了活,等过完年我看见冷书记,我问问他,让他帮咱定定性,看能不能干。”小寒说。 知凤点头,冷书记是个好官,他说行的事,那就指定能行。 她心里打了个主意,初二回娘家,再看看其它菜咋种。 小果带着小伍和明宇从外面进来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气。 知凤就起身回家了。 小寒看看表,十二点多了,她起身开始做年夜饭。 几个人一起去外屋地做饭,虽然鸡鱼肉蛋都不缺,但有了昨天多多认干妈的宴比着,就有些不够看了,主要是味道。 四点钟,菜全部上了桌。 今天不分桌,把两张桌子并在一起,菜全部摆上,吃个真正的团圆饭。 煎带鱼、板栗炖鸡、羊肉炖萝卜、炖鲤鱼、土豆炖排骨。酸菜炖肉,又添了一把粉条。白菜炖冻豆腐。 于千岩做了一个红烧肉,浓油赤酱的,光看着就香。 凉拌菜、油炸花生米、炸枣和萝卜丝丸子。还有最后一盒红烧肉牛肉罐头。 菜量都很大,还煮了满满一大铝盆大米饭。 于千岩给程庆倒了点酒。 秋荷给其他人都冲了杯白糖水。 毛毛坐在多多旁边,像个小煤气罐罐特别可爱,特别乖。 “快动筷吃饭吧。”小寒说。 “姐、姐夫,你们先动筷。”程庆说,小伍紧跟着点头。 于千岩拿起筷子夹了个炸枣放在小寒碗里。 小寒抿嘴笑了,夹起来吃了。 孩子们看姐和姐夫都动筷了,都拿起筷子夹菜吃。 “姐,你做的这个鸡肉可真好吃。”明宇说。 小寒不好意思了,这鸡肉是黄艳秋婆婆给做好,她拿回来的。 她今天就是热了热,就得了第一好评。 她吃了,确实是香,和她做的菜比,就像明星和素人的区别。 于千岩的红烧肉,他自己比较喜欢,小寒为了捧场吃了三块。 饭后连吃了两个冻秋梨。 “干杯,祝大家新年快乐,健健康康,新年行大运。”小寒举起碗。 “新年快乐,行大运。”大家一起碰杯。 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新年来了。 第168章 有人掉茅楼里了 这会儿没有春节联欢晚会。 但是大家也自有消遣时光的方式。 吃完年夜饭,外面天已经慢慢黑了,但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却连成了线,渐渐连成了片。 家家户户把自家所有屋子的灯都点亮了,这一年里所有的节约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很好的地抚慰。 兴高采烈的、心安理得的。 于千岩在院子里竖起一根木头,把灯泡挂上面,固定好后,合上了闸,院子里都被照亮了。 东北人管大年三十叫三宿黑夜,这天星月无光。 这灯光消退了人们对暗夜的恐惧,带来了对新生活的向往。 小寒给每个人发了六毛六分钱的压岁钱,取个六六大顺的意头。 孩子们收了压岁钱,就再也坐不住了。 程庆大手一挥,放鞭炮。 小寒抱着毛毛,于千岩站在她旁边,伸手捂着毛毛的耳朵。两人站在屋檐下看着孩子们放鞭炮。 程庆带来了三盘200响的鞭炮。 他拿出一盘抖开,挂在木棍上,小伍拿火柴点燃。 明宇赶紧伸手捂住了多多的耳朵。 鞭炮清脆的炸响,驱赶走一年的霉运,赶走疾病,带来幸福生活。 大家纷纷捂着耳朵,嘴里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今年真好。程庆心想。 鞭炮很快就炸完了,孩子们无师自通地蹲在一堆红通通的鞭炮纸前,翻找没有炸响的小鞭,翻到芯子完好的,高兴的叫,小心地藏进衣服口袋里,准备一会儿或是明天接着玩。 男孩子们对鞭炮的热爱,那是与生俱来的,是无穷的。 “姐,明年咱整点500响的,放过瘾。”程庆说。 “行。”小寒点头笑。 国庆和小伍要了火柴,迫不及待的要放他刚捡到的小鞭。 点着后扔到半空中,鞭炮炸响,他欢呼起来。 多多给他鼓掌,国庆更来劲了,他捡的最多,有六个,挨个点着了。 尽兴后小寒把他们叫回屋里。 年龄大点的玩叶子牌,小的看小人书。 于千岩在屋地里放两个凳子,一个凳子上放着圆木墩菜板,把化了的肉放在上面,剁饺子馅。 秋荷坐在炕梢,在炕上铺了一个尼龙袋,把知凤送来的韭菜摘出来,准备半夜包饺子。 小寒把洗好的苹果、梨放在炕桌上。 再欢一盆冻秋梨。 今天烧的火多,屋里人也多,所以一点都不冷,于千岩脱了棉袄,又把羊毛衫向上撸了撸,露出半截小手臂,认真剁肉。 小寒烧了一锅开水,泡了一盆枣水,又加了山楂片和少许白糖。 “今天炕热,大家伙一会儿轮着喝水,别一会儿烤干了。”小寒把碗放在桌子上。 “姐,你来玩会呗。”程庆说,“我哄毛毛睡觉。” “也行。”小寒上了炕。 长日无聊,玩牌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了。 程庆把朝着妈妈走来的毛毛抄到怀里:“大舅抱。” 毛毛有点不愿意,拿小手用力推他。 “走,看看叔叔在干啥。”程庆抱着毛毛走到于千岩身边。 于千岩逗了逗她,她就忘了要找妈妈的事。 程庆抱着她在于千岩面前走来走去,主要是这屋子也没有多大就是了。 于千岩差点被他晃晕了,毛毛终于睡着了,小寒给她脱了衣服,塞进被窝,放到炕梢。 秋荷也摘好韭菜,洗干净了放在箅子上控水。 “小寒。”于千岩叫她。 “哎。”小寒答应一声,对刚进屋的秋荷说:“秋荷,你替我玩一把。” “唉。”秋荷答应一声,上了炕,接过小寒手里的牌。 “程庆,你也玩。牛牛,你搂一眼小妹啊。” “嗯。”牛牛答应一声,继续听小果念小人书。 于千岩的西屋比东屋小,温度也还行。 “上炕里吧,别冻着。”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上了炕。 于千岩也上了炕,跪坐在她身后,开始给她按肩膀。 天天捏肩,小寒的耐受力也变强了。 “千岩你说卖反季菜能不能有人管啊。”小寒说:“要是能行,过完年到五月份正经能种几茬菜了。” “在后院种菜肯定没人会管,也没有文件规定不准大面积种菜。”于千岩想了想:“只管种,把菜卖给见天赶集的人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嗯,还是问问冷书记,要是咱家的事,那试试也没啥,加上知凤了,还是稳妥一点。” 于千岩点头,过了一会出声回应:“嗯。” “还可以提前扣点苞米种子,苗长高了,天气暖和了,棚一撤,就生生比正常苞米早一个月,到时候七八月就能吃烀苞米了。” “那可真不错。” 东屋哄笑声传来,好像谁诈糊了。 “这日子过得可真好啊!去年我都不敢想能过上这么舒服的日子。”小寒感慨。 她每个月花销大,除了给秋荷开工资、给公婆养老钱,还要负责家里的开销,孩子们太小,家里没有多少细粮,只能尽可能多的买鸡蛋补充营养。哪一样都得钱来开道。 有哪一天挣的少了,她半夜都会愁醒。但夸下海口,她不能反悔。 还好有于千岩的帮衬,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她,却经常不要她给零花钱,还经常买菜买肉贴补这个家。 “嗯,我也觉得舒服。”于千岩想说他很幸福,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大好意思开口。 “千岩,谢谢你。”小寒小小声。 整点钟声响起,淹没了她的声音。 于千岩结束了按摩。 小寒来回活动了一下筋骨。 “真舒服。”小寒眼珠转了转,看着含笑的于千岩说:“千岩,你闭上眼睛。” 于千岩立刻执行。 小寒忍笑下了炕,站在屋门前回看于千岩。 于千岩依然坐在炕上,眼睛闭着,面色平静中又有点期许。 小寒又悄悄走了回来,拉住于千岩的胳膊让他向前。 于千岩倾身,仍旧闭着眼睛。 喉结上下滑动。 小寒凑上去亲了他的唇。 这次于千岩没让她走掉,扶着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甜蜜的、微醺的。 小腹中一股气窜上,小寒一阵腿软。 甜蜜的呻吟声从鼻端溢出,比糖水还甜。 “妈妈,毛毛尿了。”多多的声音响起,俩人慌忙分开,红烧云瞬间占满了脸庞。 多多站在东屋门口就开始预告了,等她进来时,小寒已经站在地上了,于千岩转头对着窗台坐。 “妈妈,你快点。”多多拖着小寒的手回了东屋,“妈妈,不让你给小妹喝水,你非得给她喝,你看尿炕了吧。” “知道了。”小寒有点心不在焉,声音是嘶哑的,很是性感。 小寒清了清嗓子,不敢再张口说话了。 秋荷已经换了褥子,小寒把包着小被儿的毛毛抱在怀里。 睡了一觉,她精神了,小眼珠滴溜溜的转。 小寒抱她上了炕,看大家伙玩牌。 秋荷拿苞米粒和豆子给大家当筹码,这会儿一看,明宇赢的最多。 过了好一会儿于千岩才过来加入牌局,明宇赢的豆子慢慢吐了出来。 十一点,小寒放下睡着的毛毛开始调饺子馅。 技术不够,油盐开路。 小寒先拿豆油拌切好的韭菜,锁住水分,再把姜葱水倒进肉馅里拌好,给肉上劲,最后把韭菜和肉搅拌均匀,放盐和香油。 闻了闻,味道应该不坏。 秋荷和面,醒上一会儿,开包。 11点五十分,鞭炮声又起。 这是告诉大家,要开始吃饺子了。 于千岩把准备好的高粱挠拖了进来。(高粱头打掉高粱壳后剩下的) 小寒公公说,大年三十晚上拿高粱挠火,往家挠钱,来年能挣大钱。 水开,饺子也包好了。 大家伙晚饭吃的油水多,毛磕水果也不少,还喝了糖水,这会儿都不太饿,意思意思就行。 秋荷煮饺子,小寒又擀了点面皮,给于千岩包了点鲜肉小馄饨。 “程庆,放炮。”小寒说。 “唉。”程庆答应一声,让大家收拾,他去院子里放了炮。 放完回来,饺子已经上了桌。 “这饺子真好吃。”国庆说:“香。” 大家纷纷赞同。 小寒挺高兴,总算没浪费东西。 吃完饺子,大家继续玩牌,于千岩去给小果烧炕,秋荷也回去烧炕。 多多支持不住已经睡着了。 玩到一点半,食消的差不多,炕也热了,小寒让大家去睡觉。 大年初一,大人小孩全部穿上了新衣服,就连程庆他们,每人都有一件新布衫,小寒让秋荷帮忙做的。 “姐,我多大人了,还给我做这干啥。”程庆在身上到处摸,有点不知所措,他记事起,过年就没穿过新衣服,其实他活到现在也就这一年穿了几件像样的衣服。 他们捡破烂其实就是春天开化的时候是个旺季,积了一冬天的废品,能卖几个钱。 有了钱也只敢捏在手上不敢花,要不然这一年就撑不下来,秋天的时候就该断顿了,要是再生两场病,那就看老天肯不肯收。 “你多大!在姐眼里,你永远是孩子。”小寒拍拍他:“程庆,这一年你是好样的,有担当,负责任,很厉害了!” 程庆眼圈红了。他怕姐嫌他大年初一掉眼泪,极力忍着。 “你看,太阳出来了。”于千岩拍了拍程庆的肩膀。 难得的,他今天不去捡粪了。 程庆看着东方的红日,心里火热。 好日子要好好过。 早饭是蒸饺子配大米粥,于千岩是鸡蛋面。 虽然小寒不知道上海人初一早上吃什么,但她就想给他煮一碗面。 鸡蛋是用豆油煎的,两面金黄。 多多又想吃蒸饺,又想吃煎蛋,但她昨天吃的饱,现在根本不饿。 “你小小的咬一口。中午要是还想吃,叔叔再给煎,好不?”于千岩和她打商量。 “好吧。”多多咬了一小口。 吃完早饭收拾好,一家人出门上后院拜年。 小寒和于千岩穿上了烟灰色的羊毛衫,穿着大衣,两人并肩走在前面,好一对俊男美女。 程庆抱着毛毛,秋荷领着多多,后面是孩子们。 小伍提着网兜,里面有烟和酒,是于千岩准备的,明宇拎着一盒北京糕点。 本来是要给后院拎两盒的,结果当茶点吃了不少。 一路上互相打打招呼。 到了后院,也刚吃了早饭。 大家一起给老人拜年。 虽然说现在粮食少,日子过的苦,但大年初一这天都是愿意开门迎客的。 且带财。 小寒婆婆给大人每人发了六块六毛六分钱的红包。 一共五个大人,不是一笔小钱。 但小寒婆婆给的大方。 “哎哟妈,你这可大方啊!”李秀丽直接拆了红包,“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收红包呢。” “那你高兴不?”小寒问她。 李秀丽愣了一下:“给我这老些干啥?我,我以前……” 很难想象这个人以前多么混不吝。 “那你高兴吗?”小寒再问。 “高兴。”李秀丽点头。 “那还不谢谢妈,妈一高兴,指不定明年能给咱包个更大的红包。”小寒拍了拍她的手臂说。 “谢谢妈。”李秀丽说。 “谢谢妈。”小寒说。 小寒婆婆高兴起来,又给每个孩子都发了红包。 连程庆他们都有。 姓氏这东西有多重要,小寒以前根本没有感觉,但是这回却令她倍感震撼。 于千岩更偏爱国庆,小寒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她公公婆婆也更偏爱国庆,就连红包都比别人多。程庆是六毛,国庆却有一块六。 国庆和别人比了一下,吓了一跳,赶紧和小寒说。 只因为他改姓了章,就被所有人另眼相看。 “两位老人喜欢你。你拿着吧。”小寒摸了摸他的头。 “嗯。”国庆点头。 他们中午在后院吃饭,正忙活的时候,邻居隔着墙找小寒公公说话。 “老罗,你听说了没,那个谁,村西的那个谁,昨天下午掉茅楼里了。”邻居钱老头说。 “谁?”罗启山奇了,“咋能掉茅楼里头,下半晌就喝多了?” “就那个二无赖许三炮呗。”钱老头家人丁少,被他偷过粮,闹了半天也没人管,这会儿听了这个信儿,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装个大喇叭,到处广播广播。 “咋掉下去的?”罗启山知道他和小于起冲突的事,他本来就打算过完年找许家老太爷说道说道,让他约束一下,不然别怪他使点手段。 “不知道谁拆松了他家茅楼的石板,他一踏上去就掉下去了。”钱老头眉开眼笑的说。 第169章 平山村供销社布局 “这大冬天的,冷嗖嗖的,谁稀得上他家整那个,指定他喝了两口猫尿,没站稳滑溜进去了。”罗启山说。 钱老头笑着点头:“也是。” “人没啥事吧?” “冻着了,听说上关大夫家挂滴留去了。他说是咋爬也爬不岀来,嗓子都喊哑了,才把前院他表叔给招呼岀来了,才把他给拉上来。借壁都说搁家里忙忙乎乎,没听着他叫唤。” “没事就行。”罗启山抄着手回屋了,嘴里不由自主哼起了小曲。 吃完了饭,牌局又开。 小寒公公会玩叶子牌,于千岩带着程庆和明宇陪他玩,小伍看了一天,觉得自己现在强的可怕,小寒问他要不要玩,他立刻也上了场。 孩子们在屋里呆不住,在小果的带领下出去玩了,他们身上有新衣,口袋里有小鞭,富有的此时不出去显摆更待何时。 小芹带着她妹妹和多多本想跟着哥哥们去玩,但是男孩子们跑太快了,她们跟不上。 李秀丽给她们拿了猪籽儿,让她们去西屋炕上玩。 这副猪籽染了红色,小巧玲珑的,看起来就很可爱。 这会儿能拥有一副猎籽儿也是非常令人羡慕的。 多多不会玩,小芹教她。 这套猪籽儿一共四个,虽然不大,但她的小手其实还抓不住,就抛起一个,然后给炕上的猪籽换面。 多多不是抛上去抓不住,要么就是来不及给炕上的猪籽儿翻面。 但她玩的津津有味,有一次被猪籽砸到了脑门,竟然忍住没哭,接着玩。 小寒抱着毛毛,小旦在屋地里来回跑。 “大嫂,你吃块糖。”李秀丽递了块硬糖给她。 小寒接过,用牙撕开糖纸塞进嘴里。 毛毛凑到她的嘴边试图抢糖吃。 “你想吃糖啊?这你可不能吃。”李季丽笑。 小寒抱着她,指着屋子里的东西,教她怎么说。 毛毛咧咧啊啊的响应着。 直玩到快天黑才结束了牌局。明宇赢了一把豆子。 “明宇真的聪明。” 晚上于千岩给小寒按肩膀的时候说。 “那可得盯着他,好好上学。”小寒心想,将来说不定还能考个大学呢。 于千岩没有回答,现在的学生认真读书的并不多,除了少部分有见识的家长,会盯着孩子。大部分都在放羊。 环境会影响人。 初二一大早,程庆骑着三轮车,带着小伍他们一起回去了。 他明天要回老家看看爷奶。 自从他在城里当了工人了,回了村腰板也直了。大爷对他的态度早有了180度转变,过年前就想让他回来过年,拐弯抹角问他能不能把工作让给他大堂哥。他当时被气笑了,想损两句,又算了,爷奶还在他身边生活呢。 小伍和明宇年前就商量好了,初三去第三钢铁厂卖剩下的手串。 他们在街上流浪的时候,到过这个厂,里面有个工人文化宫,正月里会放电影。 来看电影的都是年轻人。 小寒赞同这个做法,只是叮嘱他们多穿点衣服,不要在外面待太长时间。 小寒看了账本,明宇记得清楚。 她把剩下的珠子也全给了他们。 送走程庆他们,小寒准备好东西准备出门时,发现小果的脸红彤彤的。 “小果,你咋了?”小寒赶紧去摸他的脑门,烫手。 “发烧了?”于千岩问。 “应该是。千岩,咱们得买个体温计了。”小寒说着,赶紧把小果抱上炕,给他脱了鞋。 “等过了初十,上供销看看。”于千岩点头,搓搓自己的手放在了小果的额头上,稍微等了一会儿,“确实是发烧了。” 小寒倒了一杯水,拿了一片扑热息痛,从中间掰开,递了半片给小果。 “小果,你脑袋疼不疼?”小寒看着他仰头咽了药问。 小果摇头。 “妈妈给你铺被,你睡一觉。”小寒转头和于千岩商量:“千岩,我在家照看小果,你带牛牛和多多上我妈那吧。我怕咱都不去,再把老太太吓着,以为出啥事了。” 秋荷把小果的被子抱了过来,铺在东屋炕上。 “大嫂,我在家看着小果,你和于哥去吧。”秋荷说。 “妈妈,我脑袋晕乎乎的。”小果拉着小寒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那快进被窝。”小寒给他脱掉衣服。只剩了小裤衩,给塞进了被子。 躺在被窝里的小果拉着小寒的手。 “你闭眼睛睡一觉,妈妈不走。”小寒把他手塞回被窝,把被子掖好。 “车快来了,你们赶紧上汽道吧。”小寒说。 于千岩点头,开始收拢东西。 他提着一只活鸡,布袋里装着烟酒糖和糕点盒。还有上次装花生的铝饭盒,满满当当装了一大袋子。 于千岩还拿了一只新款电子表, “牛牛、多多,小果哥哥病了,妈妈搁家照顾他,你俩跟着于叔叔上姥爷家,行不行?”小寒问孩子。 牛牛和多多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他们走了,这个家空了一大半。 毛毛在炕上来回跑,和在外面窗台上来回跑的小猫竞赛。 秋荷边缠于千岩带回来的毛线,边看着她。 小寒烧了一锅水,把炕烧热。 把手放在炕上暖和一会,又摸了摸小果的头,还是挺热。 过了一会儿,药起效,小果睡着了。 小寒收拾完,也上了炕,拿过秋荷套在屈起的腿上的毛线,帮着撑了起来。 毛毛看着好玩,跑过来捣乱。 于千岩天黑前才回来。 “小果好点了吗?”于千岩问。 “上午吃了药,睡了一觉,好多了,我怕晚上又复烧。”小寒拿着笤帚在外屋地帮三个人扫了扫身上的灰。 “妈妈,姥爷和大舅妈,还有老舅妈,还有大姨老姨都给我们发压岁钱了。”牛牛举着红包让小寒看。 “哎哟,这么多啊,那你们成小富翁了。”小寒笑。 “晚上吃什么饭?”于千岩舀水,给牛牛和多多洗手。 “大米饭,炖了一盆鸡蛋。还有酸菜炖肉。” 一锅做饭,一锅做菜,两个炕就都热了。 擦干手,牛牛和多多迫不及待跑进屋子去找小果了。 “小果哥,你今天没上姥爷家,我姥让我把压岁钱给你带回来了。”多多说着爬上了炕,把红纸包的红包递给小果。 小果坐在炕头上,脚上盖着小被子,整个人蔫蔫的。 看着红包,眼睛一亮,伸手接了过来。 入手硬硬的,应该是五分钱的钢镚。 “小果哥,你还难受吗?”牛牛也爬上炕,坐在小果旁边。 他掏了一把糖递给小果。 “这是老姨父给我的,给你吃。” 秋荷盛饭,小寒盛菜,就等着他们回来开饭了。 放了桌,小寒给小果和了一碗炖鸡蛋拌饭。每一颗米粒上都包裹上了炖蛋,特别香。 “我爸妈咋样,说啥了没?”小寒问。 “都挺好的。身体挺好,就是一直开荒,大哥有点累着了,这几天总是腰疼。”于千岩说,“二老让你别太累着,干活悠着点,实在干不了,就找大哥来帮着干。” “这大冷寒天,翻地是太累人了。”小寒无奈,机械化的进程要在四五十年后。 晚上给小寒按肩膀的时候,于千岩带来了好消息,沈毅觉得这种款有市场。 他想十五以后跑趟兴安岭那边。 “那边重工业发达,工厂比咱们这的工厂大多了,年轻的工人多,工资高,基本上父母也是厂里职工,有钱。”于千岩说。 厂二代。 “沈毅在这点表根本不愁卖,他说过完十五他出去,给他拿500块。” “500……块。”小寒高声后又放低,“能卖得了这么多吗?” “沈毅一直往那边跑,他说能卖肯定能卖。这些东西从广州那边过来,离我们这边就挺远了,要想卖到他们那边至少要晚一年。而且那边的人富裕,无论是工人还是农民。” 小寒点头,重工业发达的地区,轻工业就欠缺,这东西属于稀缺品种,要是再引领了潮流,那就更未来可期了。 晚上小果和牛牛都睡在东屋,小寒回了屋,看见一排小脑袋,轻笑起来。 半夜摸了摸身边的小果,果然起烧了,又起来给他喝了半片药。 初五冷明和秦棋来做客。 俩人进来就给孩子们都发了压岁钱。连毛毛都没落下。 “谢谢大爷,谢谢老师。”小果站得溜直。 “孙成果,你作业写完了吗?”秦棋问。 “快了,还差两篇抄写和一篇算术。”小果回答的认真。 “嗯,很不错。”秦棋表扬了一下。 小果赶紧带着牛牛和多多回他屋里了。 小果把他的折纸拿岀来,三个人玩的起劲。 “过年好呀。”小寒笑,把毛磕和糖摆上桌。 于千岩亲自泡茶。 “挺好。”冷明笑:“这个年过的舒服。哎,小寒,你那图画的咋样了?” “画了个大概,你先看一下,有哪不合理,我好改。” 小寒把她画的图摆在桌子上,秦棋快手快脚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放到窗台上。 秋荷正在织一顶蓝色的毛线帽子,是给于千岩织的,她专门去找黄艳秋学了织帽子的针法。 大嫂说,给每人织一套,帽子手套和围脖,她也有。 这会儿也收起针凑到桌边。 小寒把图纸放到桌子上。 “我去过的乡村供销社不多,不知道别的村的供销社啥样,我就根据咱镇上的样式修改了一下。”小寒说:“首先,我是把里面做了分区,从右大门进来是粮油调味料区。这是老百姓日常生活离不了的,放在门口,方便大家伙买东西。这放一排桶,有人买,营业员从柜台里出来也方便。” “这是醋?咱还要卖醋?”秦棋指着桶上的醋字问。 “嗯,也可以卖醋试试,夏天的时候可以拌凉菜。”小寒点头。 冷明和秦棋点头。 前面是柜台,后面是一排一排的货架。 “这下面是柜子?”冷明问。 “对,两向开门,备的货可以收纳在里面。上面的货架可以用木板一排一排钉在墙上,也可以后面做一个备板,做成柜式的。” “那这边的的圆圈是?”冷明指着柱子边的柜子问。 “这里不是柱子嘛,干脆围着柱子做成椭圆形的柜台。这些柜台上面用玻璃。这边就做成烟酒副食区。” 冷明点头。 “这是要卖衣服?” “不是,我是觉得咱们的供销社本身卖的东西种类并不太多,地方大,货少就会显得空。俗话说货卖堆山嘛。我就想在这设计一个做衣服的地方,这样有人来做衣服,无论从哪个门进来,都会路过别的柜台,说不定还会顺手买点东西。” “有道理。”大家点头。 “那这个咋算,黄艳秋愿意来不?”冷明问。 “她愿意来租个柜台,大队给她订个合适的租金,她每天坐在这里接待顾客,这个是裁剪案子,没人的时候,她就裁剪布料。” “那这就算每天没人买东西,咱也有收入了啊。”冷明说。 “对。这个也是,我给建军两口子问问,他们的东西放这节柜台,咱们营业员帮着卖,收个柜台费,可以一个月结算一次。” “这个我和大队商量一下,是大队收购,还是像你说的那样。”冷明说。 小寒点头。 “这个是熟食区。咱们做香酥鸡不是会剩下很多鸡内脏吗?黄艳秋的婆婆董婶会做卤货,她可以买回去,卤好后再给个合适的价格卖给供销社。如果除了鸡杂,还能卖些其他的熟食。” “那这可以吸引来不少酒蒙子。这个比较新奇,应该也不会太贵。吃不上肉,吃点这个也挺好。名头要是打出去了,估计能有人专门过来买。”冷明说:“你这门口画的是啥桌子?” “这是乒乓球台。这边是修车铺。这边两张桌子,夏天的时候可以摆岀来。我想的是,这个供销社要想做好,想挣钱,还是得吸引住外来的人,人多了,人气旺盛,才能让商品快速流动,才有可能挣钱。” “这里离路面太近了,经常有大客车打这过,太危险了。”冷明沉吟着说。 “这个是的。”小寒点头,“我再调整一下,这个桌子取消掉。” 第170章 可以种菜 “等一下,这张图先给我。”冷明说。 小寒把图给了他。 吃午饭的时候,于千岩给冷明倒了碗酒。 “冷哥,供销社要想做好,这货源组织可得费些功夫了。”于千岩说。 “可不咋滴。要是只卖个油盐酱醋的,那也不趁其干,要干就掐个尖。”冷明喝了口酒说:“我为啥想整这个供销社呢,我主要寻思香酥鸡这个铺子,见天来买的人挺多,那有没有可能,那些人也能买点咱村的其他东西,你比如鸡蛋、咱鞋厂做的鞋,顺带让村里人生活方便点,不用打个酱油也跑镇上去。” 他还有未尽之言,黑山的梨,明明那么好吃,就因为今年丰收了,反而滞销了。 来收梨的供销社采购的压价的厉害,大队书记一怒,不卖了。 最后都惊动了县领导,从中斡旋,一部分卖给了其他地方的村子,才算是勉强把梨卖完。 如果他有了供销社这个销售渠道,那他就可以搭建一个平台,哪里有滞销的东西,他来帮着卖。 自从香酥鸡因为有了包装袋更受欢迎的事之后,他明白了包装的重要性,只要你包装精美,哪怕卖的贵,也还是有人买的。当然前提是东西要好。 来村里买香酥鸡的人好多都是奔着袋子来的,觉得拎着去送礼有面子。 他只要靠着章小寒,就不愁设计不出来精致的包装。 以后但凡是有滞销的好的东西,他都可以帮着卖,哪怕就算不挣钱,他也愿意。 他模模糊糊有一个想法,他想卖精品,除了那些日常的柴米油盐,方便村民生活之外,他想做一个别人都不敢卖或者别人都没有,又全又好的供销社。 他要让所有想到平山村供销社的人,第一印象就是,这里卖的东西好,在这里买的东西说出去有面子。 只要名头打出去,人们来这里之前那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这边卖的东西贵,但是呢,来了之后就啥啥都想买,因为都是好东西。 “冷书记,隔壁知凤不是这一冬天都在扣棚种菜吗?借她的光,我这一冬天吃了好几回嫩芹菜,年三十还吃了韭菜馅儿饺子。” “我们家费老大劲儿才搁菜站抢了一捆韭菜,过年包饺子都没够吃。”秦棋说。 “菜站有卖的啊?多少钱啊?”小寒问。 “不是我买的,我不知道。等我回去问问我嫂子,不过应该挺贵,我嫂子说这可金贵,赶上肉价了都。”秦棋说。 “你是有啥想法?”冷明问。 “嗯。”小寒大方点头:“这大白菜小酸菜,见天吃,我看见都满嘴发苦,这眼瞅着还要吃到六月,我就难受。孩子们也不爱吃。我就想在我们家后院和她家后院连起来,一起扣棚种点菜。” “冷哥,大面积扣棚政策上有没有啥说法?”于千岩问。 “这个还真是不好定性。按理说,扣棚种菜和种菜也没啥区别。”冷明说。 “民不告,官不究。民来告,你解决,不就完了嘛!”秦棋说:“小寒,你种,你种的菜,我出钱买。白菜大萝卜,我也吃的够够的。” “进步靠馋嘴的人推动。”冷明笑。 “咋说话呢,噢,你开香酥鸡厂是干事业,我想吃点蔬菜就是馋,你这也太两面派,两副面孔了!”秦棋竖起眼睛。 冷明立刻双手做投降状。 “要是打从这会儿扣,那这一冬天到五月份能种好几茬菜了吧! 菜都要自己吃吗?扣那么多棚,能吃得了吗。”冷明问。 “如果只留着自己吃的话,那确实用不着扣那么多棚。但我琢磨着你说扣棚也得钱,塑料布,竹杆啥的生产资料,都不便宜。种子要花钱,侍弄这些菜,花的功夫也是钱吧,费了这多大功夫,只扣一两个棚,菜只留自家人吃,不挣钱,那可太亏了。”小寒说。 主要是菜不会今天熟一颗,过两天再熟几颗,只会成批的熟,天天吃一种蔬菜也挺痛苦的。 “大批量的话,这个菜你打算上哪儿卖?指望咱村里人买那还是算了吧。”冷明摇头,等他供销社建好,村里正经种的菜都快长成了。 “我也寻思这个事儿呢,还没想好是赶集卖还是拿到市里面去卖,其实我主要是怕卖这个算不算不合规定,别再给我整一个投机倒把,有点犯不上。”小寒说。 “县城里菜站应该是统一采购,到时候可以和他们联系一下。赶集卖倒是没啥,关键是没多少人能买的起吧。这大冷寒天,摘下来卖不出去就得冻了,冻坏了就不值钱了。”冷明说着说着,忽然想了起来,“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还可以给县里职工食堂供货。” “对啊,你像我大哥的轧棍厂,别听着厂子不大,福利可好了,他们食堂伙食好,全县都有名。”秦棋说。 “那我这就建个班子出来,你负责种,大队负责采购,再销出去。”冷明说。 去年工分分的多是因为挣的多,投入少,今年要建标准化车间,要改善村容村貌,还要还银行利息,如果今年工分钱分的少了,大家伙肯定有意见。 多条挣钱的路,多制造点岗位,就算年底工分单价低,但是私人能挣点工资,怨言就不会太大。 小寒喜上眉梢。 “干!” 小寒下午叫了知凤两口子过来商量。 “所有的生产资料我出,技术你出。买种子,买粪或者化肥的钱我们平分,活也一块干,卖的钱咱两家平分,行不?”小寒问知凤两口子。 吴建生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 知凤反而正等着小寒的这句话,此时脸上现出笑意。 “小寒姐,我同意。我家当家的,可有劲了,干活指定没问题。” “这,这不会是违法吧,再让人抓喽。”吴建生说。 知凤想踹他,眯瞪了他一眼。 笑着对小寒说:“小寒姐,你别听他的。我妈家村子好多家都种着呢,菜一下来,往县里一担,随便找个家属院,俩点儿就能卖完。” 她这回回家专门问了。她就不信谁家那么馋,就图自己家吃口菜就花这么大代价扣棚。 小寒…… “建生,你放心,我问了冷书记了,他说种没事,卖的时候,咱直接卖给大队,大队再找销路往外卖,就是可能比人家担担子直接卖,价格要低一点。” “小寒姐!这也太好了。”知凤笑了,她刚刚也是挑好话说的,也有卖不了冻坏的时候,而且他们种的少,她们家后院加上小寒姐家后院,咋也能扣十个棚,菜大批量一下,可不是挑一担就能卖得完的。 “大队要是收,那可好!”吴建生笑了,“于老师,干活儿这事你们不用伸手,刨地铺粪肥,打垄都包我身上。” 胸脯拍的山响,证明他说的是真话。 大队部的喇叭声响起,细听原来是召集干部上村委开会,还专门点了何娅娅的名。 “活哪能都让你一个人干。”小寒笑着说:“别看我身单体薄,但我也有力气。” 大家都笑了。 “知凤,咱们今年还来得及扣棚吗?”小寒问。 “扣倒是能扣,得费点劲儿。但是小寒姐,这会儿都二月份了,能种的菜也没几样,到五月份,也最多出个一茬两茬。”知凤说。 “能种点啥?”于千岩问。 “我是在我家棚里洒了点菠菜种子,这个长得快,最多50天就能收了。年后种芹菜也中,就是时间更长,得7、80天。” “香菜呢?”小寒问。 “香菜差不多30多天。” “不能种韭菜吗?”小寒问。 “没有那么多韭菜根。直接种韭菜籽的,也要等第二年再收,第一年的太细了。要是今年冬天种的话,我开了春就多种点韭菜,这样明年咱就能大面积种了。”知凤说。 小寒点点头。 “能种三个种类也不少了。这三种菜都适合食堂用,往食堂送,菜量少反而不大好。”于千岩说:“万事开头难,现在如果只是考虑收入的问题,那我建议现在就种,等收了这一茬,还可以育点向日葵呀,黄瓜秧,可以把这些提前种岀来,咱们也能吃点新鲜的。” “对,主要知凤你九月份要生了,到时候坐月子,照看孩子,说不定又会耽误。”小寒说:“不如早点干。” “小寒姐、于老师,你们要这么说,那咱就干。”知凤很干脆。 “行,反正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干咱就干,一切听你指挥。”小寒笑。 “行,那就听我指挥。”知凤瞬间又蔫了下来:“可是我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的塑料布和竹竿呀,种子我倒是有。” 一下子变得沮丧起来。 “没事儿。”小寒安慰她:“想做成一件事哪有那么容易。咱们先准备好,等你生完宝宝,咱安安心心的整。别难过。” “我这会儿就回我妈家一趟,看看别人家有没有多余的,我买。”知凤立刻找到了解决办法。 这么雷厉风行! “那你得小心点。”小寒说,看着她眼里的光,不忍心不让她去。 “小寒姐,我送她去,没事。”吴建成终于说话了。 知凤扭头看他,那一刻的满意,足以支撑后几十年无聊的生活。 吴建成摸摸脑袋,快步跑回家去骑自行。 大队干部们都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呢,忽然听见大队部广播响了,大家都愣了一下,但无一例外,都用最快的速度往大队部跑。 许全有披上棉袄就往外跑,他媳妇儿在后面直喊当家的,你慢点小心拽了。 他只摆摆手,走得更快了。 何娅娅今天有点不舒服,她窝在高强家西屋里边的炕上。 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有人给高强介绍对象,他妈拉着他去了。 听到广播,她愣了一下,大队干部,何娅娅。 不知道为啥,她心里胀的很,腰都挺直了些。 她推开大队部的门,冷明正拿着炉钩子把火圈放好。 “新年好,小何。”冷明笑着问了句好,把新装了水的茶壶放在上面。 “冷书记,新年好。”何娅娅绽开笑脸,努力喘匀气息。 “坐这烤烤。”冷明帮她搬了把椅子。 “高强走亲戚去了。”小何说。 “又相媳妇儿去了?”冷明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顺。”小何笑。 不一会儿干部们就陆陆续续进来了。罗启山也来了。 大家自觉搬了把椅子,围在炉子边。 “大家过年挺好啊。”冷明笑,“今天还没到上班日子就把大家叫来,不好意思啊。” “没事。搁家也是闲磕达牙,冷书记有啥事,你说呗。”许小萍说。 “还真有点事和大家伙商量一下。我预备在香酥鸡铺子旁边再开一间供销社,大家是知道的,其实最初也就是想着咱们卖个油盐酱醋,火柴肥皂,方便点。但今天章同志给我看了一下她给画的布局图,我太喜欢了,但又有点拿不准主意,所以就把大家伙叫来了。” 冷明说着把小寒画的布局图拿了出来。 罗启山坐在小何旁边,脸膛上映着红色的火光。也许是心里火热,脸上有光。 许全友先把图接了过去,和治保主任还有民兵队长一起看。 “她把这五间房做了分区,右门口进去买油盐这些,紧挨着,围绕着柱子的是副食区,两面可以过人,靠左门口就是服装加工区,黄艳秋想租一节柜台,白天接待、裁剪。再往这边就摆咱们村自己的鞋,还有罗建军扎的笤帚啥的。靠门这边呢,卖熟食,卤鸡杂。黄艳秋婆婆,董婶向村上买,卤好再卖给供销社。” 冷明一解释,看图的人纷纷点头。 治保主任接了句:“那豆腐也能卖,我有时候下晚想吃块豆腐,去买就没了。” “这些东西都不能过夜吧,这要当天卖不了咋整?”许小萍问。 “是啊,虽然说鸡杂应该没有多贵,但是指望天天都有人买,有点难。” “章同志也想到了,你们看屋前,她安放了修自行车的地方,还有乒乓球台,另外,东门口放了两张圆桌,夏天的时候,应该能吸引人过来吃喝。” “这可不行。”民兵队长皱眉说。 第171章 冷书记的愿望 “为什么不行?”冷明奇了。 “这离路边太近了。”民兵队长顿了一下,好像在思量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有话你就说,都是为了工作。”冷明鼓励他。 “冷书记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就这条汽道,到县上,还有到市里,就这一条线上,今年过年没了好几个人了,都是被车给创死的。”民兵队长还是说了,虽说大新正月的说这个不吉利,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不都为了工作嘛。 “我也是考虑到安全的问题,才召集大家伙开的会。我是实在喜欢章同志画的这张图,既然要整,咱就整个不一样的,大家伙经常往外跑也知道,咱们周围,只要大一点的村子,那就有个供销社,没啥出奇的,一个营业员也就管了一摊子了,赔不赔钱,我不知道,但指定是赚不着什么大钱。只能解决一两个人的工作,大队还得花心思管,不合账。” 大家伙深有同感,齐齐点头。 有了鞋厂和香酥鸡厂珠玉在前,小钱大队部还真是看不上。 “话又说回来,咱村开这供销社是有两个原因,一个呢,是想挣点钱,年底的时候工分能多分点钱,另一个呢,也确实是给咱村的老百姓带来点方便。打个酱油,还得跑镇上,你说你腿脚好吧,从东边小树林穿过去,走走水线田梗的没啥,那老人咋整,我看还有让小孩子去买的,在供销社打了一瓶酱油,回了家摔剩半瓶了,在路上摔了跤不说,回了家还得再挨一顿打,多冤呐。”冷明说着把自己给说笑了。 大家伙也笑,这不是一个人家里发生的事。 “所以我就想着,要干,要干好。但是现在的纵深根本不够。要想达到效果,再考虑安全的话,最好能再往里挪十米。不然出了事,人命关天的,那是作孽。”冷明说。 “再往里十米?本身就打算占6米,再往里进10米的话,老陈家后院就没了。”许全友说:“那得多少土方啊?” “其实也可以不用垫得和汽道一样高,缓缓向上有个斜坡,这样来买东西的人,上汽道的时候就得放些注意力,能有效减少事故发生。”何娅娅搭了句话。 小何因为冷明的力挺,又直接握着钱袋子,哪个报账都找她,所以大家对她都特殊宽容,经过冷明被抓一事,她临危不乱,大家对她又多了一些尊敬。 大家都看向了她。 “如果渐缓向下,比汽道矮上1米,能节省出十分之一的土方。”何娅娅直接给出了数据。 “冷书记,我看这门口要放一个修车铺,既然要修,就别只修自行车,也可以修拖拉机啥的,咱村的拖拉机一坏,就得去县里请人,又费时间又费钱。”治保主任说,他还管着生产这一块。 大家热烈地讨论了起来,都觉得能多吸引点人过来,瓜子也能多卖两颗。 “那也行。”冷明考虑了一下说:“还是那句话,要整就一步到位。直接在供销社旁边再起一间,盖个修车铺。我看现在开拖拉机的胡福全经常自己鼓捣,拖拉机有些小毛病,他自己就修了,问问他,要是愿意,我找找人,把他送县农机局去学学修理,学回来了,这个铺子就交给他。” “中,我晚上就上他家。”许全友把这事揽了下来,学技术,谁会不愿意。 胡福全就因为开拖拉机开的最好,不但自己村里的活他负责干,年底给的工分高,其它村里也会请他去帮忙,那烟酒指定是少不了的。 这要是再学会修拖拉机,那可不敢想,以后的日子得多好过。 “那还说回老陈家这事,占了他家后院,我本来和他家说好的,他盖新房子,大队给他家垫地基,那这要是后院全占了,他家就要吃亏了,谁再去和他商量商量,要么在大队边上给他重新批个房场,大队给他一部分盖房子的钱,要么他就往里面挪挪,把他家旁边那片荒地分给他。” 大家都没吱声。 “我去吧。我从老胡家出来,正好上他家一趟。”许全友说。 “中,那接下来就辛苦罗叔和小何,再算一下工程量,另外,下面的地基,全垫土方结实不结实,要不要买点河石啥的,这个得商量商量。”冷明说。 “中。我找人问。”罗启山点头。 “说到小何,我这边也和大家通报一个事。今年,啊不,去年一年,何娅娅同志的工作表现非常优秀,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咱大队有一个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还正好是学会计的学校,我打算就不在知青里选拔了,直接就把名额给小何同志,大家有没有意见?”冷明问大家。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纷纷表示没有意见。 “行,大家伙没意见就行。小何同志上大学,还要回家准备准备,那最晚六七月份咋也得走了,谁来接手她的工作,大家先提个人选。另外,供销社这边我也打算整正规的,咱也按县里头那样,两班倒,五间屋子,一个班最少也得有三个人,那就得六个人。我提议是小姑娘优先,咱们也提提名,要是有合适的,先培养培养。” “营业员那得长得好看点的。”治保主任说:“你看人家县上供销社的营业员一个个多洋气。” 许小萍眯瞪了他一眼。 “也不用非得长得好看,平头正脸,利利索索的就行。”冷明笑。 “这个好找,就是当营业员是不是得能写字,会算账啊。”许小萍说。 “算账可以学,能写字,那不应该都会吗?”冷明说。 许小萍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她是妇女主任,村上女孩是个啥情况,再没有比她更知道的了。 “17、8岁的,会写字的不多。”许小萍说,其实现在的孩子们,尤其是女孩,能念书的不多,有的几乎念个两三年就不念了,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 冷明皱起了眉头:“县委天天要求要让孩子们上学,咱们村是咋完成的任务!” “去是都去了,但是有的是实在跟不上,念两天,自己就不去了,有的是家里出不起学杂费,就不去了。” 实际上有的要在家看弟弟妹妹,有的是直接下地干活了,当劳力使了。 冷明长吁了口气说:“文化是一定要学的。适龄的孩子就应该呆在课堂上,而不是大好的光阴去地里割猪草,坐在炕上绣小花,等到十七八岁就开始说人家,嫁人生子。许主任,这个事就交给你了,全村动员,全部适龄的孩子全都上学。念的不好的,也给我老实坐在课堂上。有特殊困难的家庭,该向大队申请救助就申请,你递条子,我签字。” “好。我明天就挨家动员。” “那这营业员都难招的话,接小何的可上哪找去?”许全友说。 “晚上开夜校。召集18岁往上,40岁往下,愿意学会计知识的都来。识字的优先,不识字的……”冷明说不下去了,不识字的咋当会计,咋当出纳。 他停了一下,稳了稳 说:“还好还有几个月时间,不要自乱了阵脚。先挑些聪明伶俐的,让小何先教一教,过上两个月再挑一次,挑资质好点的教。” 小何点头。 “辛苦小何了。” 小何摇头。 “村上还管给困难家庭出学杂费?这哪里出的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说穷,都穷,哪有富裕的。大队给出学杂费,衡量标准是啥,有那扶不起的阿斗,就是块傻木头,让他坐到课堂上,除了捣乱,还能干啥。”许全友说。 冷明站了起来。 大家伙吓了一跳。 “当初我调到咱们大队当书记的时候,我挨家挨户走访了一遍,到了田保库家,田大叔拉着我的手说,他的愿望就希望能吃饱饭。我回来后,当时记得也是坐在这,也是大家伙告诉我,他是个老光棍腿子,懒汉,不值得同情他,可怜他。这年头谁家又能吃得饱饭。我当时默默立下了个誓言,这一年,别的先不管,我冷明在这,我就要让平山村所有人,全都吃饱饭。”冷明语调平静,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但无声的浪涛在拍打着人心,“我做到了,咱平山大队一起做到了。” 不知道是谁先鼓起了掌,大家紧随其后,鼓起了掌,是发自内心地抒发自己的感情,而不是被情面所裹挟。 “这次,我就不默默立誓了,我就立在明面上。我要大声地说,今年,我要让全村的适龄孩子全都上学。所有人,哪怕你七老八十了,只要你愿意上夜校学习,那大队就管教。”冷明并未制止大家鼓掌,而是等待掌声平息之后才继续说:“我明天上知青点走一趟,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教夜校的,光是小何一个人,太辛苦了,顾不过来。” “冷书记,我不是反对你的意思啊,我就是怕大家伙都觉得读书没啥用项,这工农兵大学,一年也招不了几个人,指望村里出个大学生那也太难了。”民兵队长说。 “读书、开智、明理。咱先不说上大学那远的,单说小年轻的搞对象,你家儿子大了,想找个儿媳妇,一个是一天书没念过的,名都不会写,另一个上过初中,你选哪个当你儿媳妇?”冷明问他。 “选上过初中的。”民兵队长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真有一个儿子,也真快要搞对象了。 许小萍带头笑了起来,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冷明摊了摊手,笑了:“看,这一到关键时刻,都知道咋选,那为啥呢!” “第一个,能供闺女上了初中的人家,条件指定不差,肯定也都是讲理的人,第二一个,这姑娘本身也不会太笨了。”民兵队长想了想说。 “说的好。同样道理,人家闺女挑女婿的时候,也是这个标准,甚至更高点。所以咱们要让孩子上学,好好学。至于贫困户咋确定,这个大家来制定个标准,标准定得宽一点,能给的就给,咱们这老些大人,辛辛苦苦干一年,还挣不够供孩子上学的钱,那我还当啥大队书记,我回家卖红薯去得了。” 大家又笑,大家都听过那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罗叔,接下来还得辛苦你了,你带着高强,把这摊子给接下来,大干快干。这一年,咱们大家都辛苦辛苦,说老实话,我心里头又立下了誓言,是个大的,等明年咱们坐在这开会的时候,我再和大家说道说道,看成没成!” 气氛热烈到,房顶都要被心中的无限气概给冲破了,每个人心里都鼓胀胀的,自觉有股用不完的力气。 甚至有几个人也在心里默默地立下了一个誓言,看看到明年能不能成。 晚上的时候知凤就跑过来了,“小寒姐小寒姐,我买到塑料布和竹杆了,我表姐家有多余的,我全买过来了。” “真的?知凤你太厉害啦!”小寒欢喜道:“你一共花了多少钱?把账本记好,我把钱给你。” “小寒姐,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啊!”知凤说:“塑料布28块钱一卷,有80米,我买了两卷,咱扣上7个棚,连上我家那两个,就是9个,一种菜种三个棚。”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以后你来当总指挥,明天咱干啥?”小寒找本记账,掏钱。 “小寒姐,你咋不问问我是从哪里买的塑料布?”知凤分外活泼。 “我们家能干的知凤,是从哪买的塑料布啊?”小寒把本子递给于千岩,她数好钱递给知凤。 “我们大队建了砖厂,买了好些塑料布苫砖,结果采购的人买薄了,我回去的时候,大队书记正搁院里骂人呢,我就让我大哥去帮我买了,一卷便宜了三块钱呢!姐,他驮塑料布,我走回来的。” “你这孩子!”小寒想揍她。 “就这也只带回来一卷,明天再去驮塑料布和竹杆,竹杆我姐给了点,亲戚给了点够了。” “该给钱就给钱。”于千岩说。 第172章 扣棚 “听于老师的,回头我算一算大概多少钱,对了,还有种子钱,我总一个数,告诉你们。”知凤点头,接着说扣棚的事:“刚过完年,还没开化,现在扣棚,竹杆都插不进去,咱先把苞米杆、烂柴禾叶放在地上烧一下,即能把地烤化了,又能把烧剩下的草木灰和粪拌一起用,那就是好底肥。” 小寒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直点头。 “我前院有一大堆粪,正好能用。”于千岩说。 小寒的脑海中忽的浮现出一句话:那些看似不起波澜的日复一日,会突然在某一天让人看见坚持的意义。 当然这是比较浅表的,人家形容的是更深层灵魂上的共鸣,但谁让她是个大老粗呢,只能想到这。 “不瞒你说,于老师,我就盯着这堆粪呢,这可是宝贝。”知凤笑道:“就是冻得杠杠硬,把这堆粪刨散也是个力气活。” “泼点热水试试?”小寒说。 “天气冷,不能管啥用,而且水渗不进去,流到下边,不用多长时间就得结冰,那就更不好干活了。”于千岩说。 “哦。”小寒点头:“那只能硬刨了,这又冷又硬的。” “没事,我家那个有劲儿,让他刨。咱们村是没有,听说别的村,整个冬天都搁外头开荒呢,一家最少出一个,还只算义务工,不都干着呢。咱这还是给自家干。”知凤说。 短短一会儿功夫,知凤已经给自家男人安排好了一个又一个活计。 小寒笑。 初六一大早,难得的是个大晴天。 小寒早上起来拎着程庆给她带的鸭子去黄艳秋家。 她根本不会做鸭子,秋荷也没做过,本着不要浪费食物的原则,小寒决定求助董婶。 她把毛毛送到了王志宏家,正好两口子要串亲戚,就把她带走了。 再领着一串小尾巴,去了黄艳秋家。 小寒打算让他们今天一天就在黄艳秋家待着,不然家里一会要烧地,一会儿要咣咣咣的刨粪,孩子在家不舒服。 黄艳秋初十之前都不打算动剪刀,她们家亲戚,前些年好多都断亲了,穷的时候气不过,这会儿日子能过了,也就释然了,热脸也没必要非得贴人家冷屁股,正在家闲的无聊,看小寒领着孩子进来了,高兴的不行。 “干妈。奶。”多多小机灵鬼,嘴甜人美。 “唉哟,我家多多来了,想干妈了没,干妈刚炒了点瓜子,一会儿干妈给你剥。”董艳秋笑得开怀。 “婶,我家明天有且要来,您帮我把这鸭子给我做了吧。我是实在不知道咋吃这玩意。”小寒说。 “中,你搁这吧,我下晚给你炖上,你明天提前烧个开就行。”董婶答应的痛快。 小果带着牛牛和董家老大跑到街上去呼朋唤友玩去了,留下老二和多多玩。 “你中午也搁我这吃得了,省得再回家烧火了,我让老大去把于老师招呼来。”董艳秋说。 “不的了。”小寒摇头,“我和知凤商量好了,在我家后院扣五个棚,和她家的连上,她家原本有三个,再扣两个,种点菠菜、芹菜和香菜。” “你自己个儿吃点青菜,趁其扣那老些棚?”董艳秋说。 “一只羊是牵,三只羊也是赶,我寻思着,要种就多种点,自己吃不了多少,剩下的菜拿出去卖。” “上哪卖?没人管吗?”董婶问。 “直接卖给大队,大队安排人卖县里,找几个食堂估计就能吃下这些菜了。”小寒说:“到时候给你们送。” “那敢情好,可就等你了。”董艳秋笑。 小寒赶紧回了家。 于千岩和吴建生俩人抱着苞米杆,知凤在柴禾垛下面捡了不少碎柴禾叶,平铺在后院的地上。秋荷有样学样,也捡叶子装在土篮子里拎到后院去。 “今年就先这样,等明年开春,把这墙给推了。”知凤指着两家共用的那堵土墙。 “点火吧。”于千岩说完,拿着火柴从中间点着了火。 下面铺的是软柴禾叶,好点,不一会儿就串起了火苗。 吴建生又沿着边点了几处。 火苗串起来,有的苞米杆不是一下子就点着,冒起了烟。 右面的邻居刘大爷开了后门跑出来问:“小章啊,你这是整啥呢?” 他老伴刘婶跟在他后头。 “刘大爷,我烧烧地,积点肥,准备扣个菜棚。”小寒笑着解释。 “唉哟,你这是打算扣多大个棚啊?”刘婶问。 “扣一回,麻烦一回,就多扣几个。冷书记让干的,种出来的菜,大队要来收。”小寒说。 一听是大队让干的,刘大爷和刘婶不说话了,想了想又说:“可把火看住了,别把咱屋子给烧了。” “那不能够,您老放心,我们这几个大人都搁这看着呢。” 火全烧起来了,于千岩和吴建生上前院去刨粪,小寒和秋荷在后院看火。 “知凤,你回家育你的种去吧,这边你就别管了。”小寒说:“这有我和秋荷呢。” “也中。”知凤点头,她昨天把芹菜种子泡上了,她得去看看。 这火一起,把后院的人家也惊了,都出来看啥情况。 小寒赶紧赔笑解释。 不一会儿建军拎着一把大扫帚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了。 “大嫂,这是咋的了?”建军问。 “我打算在后院扣棚种菜,这会儿地冻得太实,竹竿插不进去,就想着烧把火,把地整软乎点,烧完的灰也能当肥料。” “于老师呢?”建军松了口气,把笤帚放到一边,捡起一根没完全燃烧的苞米杆,把柴禾稍微挑起来点,让火烧得更充分。 “搁前院刨粪呢。”小寒和秋荷也学着他,开始挑柴禾。 “我去帮着刨。”建军快手快脚地把燃烧的不太好的地方都挑了一遍说。 “不用,就和大队借了两个镐,他和建生在刨呢。”小寒说。 “我看看去,于老师哪是干这种活的人。”建军往前院去了,留下小寒看火。 有火烤着,脸热乎乎的,太阳虽然刚刚升起来,没啥温度,但却是不冷。 这边火烧完了,所有的苞米杆全部完全燃烧成了灰,前面的粪也刨得差不多了,建军拎着土篮子开始往后院运。 后面跟着于千岩和吴建生。 知凤也出来了。 她用竹竿试着往地上插了一下,能插进去了。 她拿着一根竹竿,先丈量了一下小寒家的尺寸,然后在合适的距离把竹竿插进地里。 沿着后墙根,留出一米半的距离,插入竹竿。 一个棚1米5宽,棚与棚之间留1米的宽度。 插好竹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捆白色的尼龙绳。 把绳的一端系在竹竿上,把整卷的绳子抛到另一头。 小寒也抱着一捆竹竿,她接过那捆绳子,先拉到地头,再把绳绑在竹竿上。拿着竹竿找直,插进去。剪断线。 再给知凤抛过去,绑第二根线。 三个大男人,先拿铁锹按知凤定的点,把棚中间留的路上的草木灰铲到旁边的棚里,再把粪铺到草木灰上。 知凤做好一个后,秋荷接了手,她负责看。 小寒和秋荷把线绑好后,粪也铺好了。 小寒和于千岩负责插竹竿,竹竿之间的距离是1米。棚长十米。 因为有的竹竿长度不够,两人两两对插,等一会儿拿布条从中间绑起来。 知凤指挥她男人和建军两人先把棚与棚之间挖一条排水沟出来。 挖好排水沟后,再把棚里的地翻一下,让粪、草木灰充分融合。 男人们干活有劲,中午前就把地全翻了一遍,还开好了垄。 知凤婆婆煮了高粱米饭,让大家伙上她家吃饭。 “不用了婶子,秋荷已经做好了。”小寒婉拒,她们这好几口人,一顿下去,得吃人家不少口粮。 吃完饭,于千岩让大家伙歇了一个小时再开始干活。 ”磨刀不误砍柴功。”他说。 下午的工作也不轻松。 菠菜籽和香菜籽可以直接点进垄里。 最边的三个棚撒上了菠菜籽,里面的两棚洒了香菜籽。 等明天在知凤家把剩下的地再搭两个棚,到时全种芹菜。 知凤现在自己种的三个棚的菜收了,就能育点什么春季苗了。 下午小寒和秋荷按知凤的要求点籽,于千岩往上覆土。 建军和知凤男人负责浇水。 等全弄完,太阳快落山了,气温下降的厉害。 把竹竿插好,盖上塑料布。 塑料布两边用土压实。棚两头的口用石头虚压住。 “每天中午得通风,不然菜长不出来。”知凤说。 “知凤,你真是太厉害了。”小寒由衷地赞叹,她指挥得当,大家干活干的特别顺,一步赶着一步,又省时间又有效果。 看着这一排泛着淡蓝色的塑料棚,整整齐齐排列在后院,心情都舒畅了。 董艳秋把孩子们送回来了。 “小果,今天大人都太累了,弟弟妹妹就交给你管了,好不好?”小寒说。 “保证完成任务,妈妈大人。”小果敬礼。 小寒笑了,这是哪学来的。 小果带着牛牛和多多洗漱,大人们也都洗了洗。 毛毛领着小猫跟着小果满地打转。 “小果,你小心点,别踩着她,呃们。” 晚上按摩肩膀的时候,小寒昏昏欲睡。 她好长时间没干过这么重的活了,估计明天早上起来,胳膊腿都得抬不起来。 “你把裤子挽起来,我给你按按腿。”于千岩说。 小寒现在浑身酸痛,按腿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她趴在炕上,把棉裤搂了起来。 于千岩帮她按了一会儿,她觉得腰舒服了不少。 于千岩又帮她按了按背。 “千岩,我也帮你按按。”小寒说。 “你不累吗?” 小寒摇头,她想说满血复活了,但不合时宜,就只是笑。 “好。”于千岩也笑。 她按照于千岩给她按的样子,按顺序给于千岩按了按,但只按了肩膀,她不会按腿。 她要走的时候,于千岩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 于千岩闭上了眼睛。 小寒愣了一下,随即闷笑了起来。她先下了地,站在地上,把于千岩拉近,亲了亲他的唇,趁他还没上手,直接跑走了。 外屋地留下一串笑声。 初七一大早,天气晴好。 大家早早起来,就去弄知凤家的那两个棚,因为旁边有棚,就不能烧地了。大家直接刨地,虽然费了点劲,但是两个棚相对来说容易点,建生的爸和弟弟们齐上阵,刨的倒是快。 前门口传来嘀嘀嘀的喇叭声。 “哎哟,这才八点半,黄亦然就来了?”小寒看了看表,有点吃惊。 她以为咋也得十点以后才来。 “知凤,我家今天有客人,我先过去招待招待,有事你再叫我。”小寒和知凤说。 “姐,没事,你去吧,今天棚少,昨天又干了一遍,有经验了,很快。” 小寒从后门进了屋,看黄亦然已经走进院子里了,后面跟着刘素娜。 小寒奇怪这两人咋认识的,但往院外一看,停着两辆吉普车。 “亦然,刘姐,你们来了,快进屋。”小寒笑着打招呼。 黄亦然答应一声说:“我车里还有东西,你找个人拿出来,我让司机先走。” “啥东西,我还拿不了?”小寒说。 “两大包布头,挺沉,让你爱人拿吧。” “也行。那你们先进屋吧。刘姐,快进来坐,这好长时间没来了。” “忙,忙完男人完孩子,完忙里面忙外面,脚不沾地。”刘素娜说。 “能者多劳嘛。”小寒把人让进屋,还是问了句:“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正好遇上了。”黄亦然说。 “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刘姐,在镇上上班,她爱人是咱镇上供销社主任。”小寒说着笑了,“还挺巧,你们也算一个系统的,刘姐,这位是我好朋友,黄亦然,在市百货大楼做营业员。” 两人互相握了握手。 “你们先坐坐,我去招呼我爱人一声。” “你们忙啥呢?”刘素娜问,“这大新正月,天寒地冻的,有啥活儿?” “我们搁后院扣了几个菜棚,准备种点菠菜、芹菜还有香菜。”小寒边解释边去后院。 两人也不坐了,直接跟着她出了后院。 看着后院整整齐齐的五个长长的棚,被震撼到了。 第173章 慌张的沈毅 “你这是只种点?”黄亦然稍微瞪大点眼睛说。 这会儿还没有大批量的菜棚出现,虽然这是矮棚,但架不住整齐,量大,这种视觉冲击极大。 “那边还有五个呢。”小寒向知凤那边挑了挑眉,面带骄傲地说:“我们大队书记说了,到时候会直接给县里各食堂送,不怕卖不出去。” 刘素娜不乐意了:“我们镇上不能送吗?我们镇上差啥。” “我们百货大楼的食堂虽说人少了点,但我们也能要啊。”黄亦然说。 小寒笑。 刘素娜说:“我得找小秦说道说道。” 夫人外交都要搞起来了,只为了冬日里的青菜。 这种感觉对于后世吃反季蔬菜习以为常的人来说,根本无法体会。 小寒招手叫了于千岩,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了。 两人都见过于千岩,和他打了个招呼。 于千岩去车上搬东西。搬下来后,车就开走了。 刘素娜从车上拎了两盒礼品,也让车开走了。 于千岩卸下来整整三大麻袋。 “这都是布头?”小寒问。 黄亦然点头。 “你这哪整来的啊?”小寒说。 “我们昨天盘库,盘的大库,把所有有瑕疵的布块全部清理了,说是布头,其实都不小。”黄亦然顿了一下说:“从明天开始,我们百货大楼卖布就不收布票了。” “真的啊!”小寒吃了一惊,这才1975年,就不要布票了,“那粮票呢,买粮食要不要票?” “那应该还得要。”黄亦然说。 刘素娜也吃了一惊,显然她也不知道买布不要票这事。 小寒问黄亦然价格。 “开春了,你帮我做两件新衣服,就抵了。”黄亦然说。 “那没问题啊!”小寒拍着胸脯。 于千岩把东西搬进了屋,和她们说了两句话,又去后院忙活了。 “你们坐啊,我给你们冲杯咖啡。”小寒今天高兴。 “哎哟,你还有这高级货啊?”黄亦然笑。 “那可不咋的,请你们今天给咱品鉴品鉴。” 小寒给两人用杯子冲了杯咖啡,自己也冲了杯。 “可惜没有瓷杯,差了点意思。”小寒把玻璃杯摆在两人面前,两人也不客气,都脱鞋上了炕。 小寒把刘素娜带的礼物放箱盖上,一看竟然是点心匣子。 小寒一喜,打开盖子,用盘子捡了几块,放到桌上。 “托刘姐的福,咱们还有点心搭配。”又把桔子和苹果放了一个盘子:“来,吃点儿水果。” “哎哟,这小子过得,得劲。”黄亦然笑,她捏起一个糕点,咬了一口,脆生生的,“这个好吃。” “小章,你家于老师可真好,还能干得了那么累的活。”刘素娜喝了口咖啡说。 “嗯,说这个,那我家于老师真是没的说,当老师教书好,在家里啥活都干的好。”小寒说。 “烧了高香了,遇到这么好的人。”两人心里感慨。 “你养的这是君子兰吗?这花开得可真好看。”刘素娜坐在炕头,看着东墙边的花说。 “千言和朋友要的。”小寒笑道:“大年初一开了三朵,今天全开了。” “真好。小寒,你这日子过的真让人羡慕。”黄亦然说。 小寒没有谦虚。有儿有女,有房有地,还有个帅气的男人谈恋爱,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三人坐着说了会儿话,不到十点,后院的活就干完了,于千岩和秋荷进来,换了衣服洗了手。 秋荷帮着做饭。 “我去董婶家拿东西吧。”于千岩说。 “我去吧,你干了半天活,累死了。”小寒拉住他说:“我给你冲杯咖啡,你坐下歇歇。” “没事,好几天没活动了,这两天干点活还感觉舒服了呢。我去吧,你陪刘姐和黄同志说说话。”于千岩说。 今天所有的孩子都送到黄艳秋家了。 王志宏今天洗做豆腐的工具,准备明天开始做豆腐了,所以小寒就没把毛毛送过去添乱。 董婶给做的是炖鸭子。 “董婶说切点土豆炖上。”于千岩说。 “好。”小寒答应一声拿了三个土豆削皮,准备切进去。 “都搁家呢,过年好啊!”沈毅挑了门帘进来了。 “沈哥,过年好。”秋荷笑着打招呼。 “沈毅,过年好啊!”小寒正在拌她最拿手的凉拌菜,赶紧停了手。 “老于,你赶紧接一下啊。”沈毅把手里的袋子错开小寒递给于千岩。 除了那个布袋,于千岩拎了个旅行袋。 “你亲戚都走完了?”于千岩把袋子放到靠西墙的柜子上。 “这都是啥,这老沉。”小寒往菜里搁了一大勺白糖。 “粘豆包、卤猪头肉、烀猪爪儿。”沈毅说:“还有好多东西,孩子们呢。” “孩子们上沟西玩去了。”小寒拌好菜,往东屋让他:“进屋坐,今天来客人了。” “这,啥且啊?我进去合适吗?”其实他进院前就看见炕上坐人了。 “先进屋吧,我给你介绍。”小寒拍了拍他的背:“你大大方方的。” 沈毅拉了拉新做的布衫,跟着小寒进了屋。 “亦然,刘姐,这是我同学,叫沈毅。这位是刘姐,这位是黄亦然。”小寒给她们介绍。 “刘姐、黄同志。”沈毅笑着打招呼。 “你好。”刘素娜笑着说:“你这一个人来走亲戚啊,媳妇儿孩子没来。” 一句话正问在沈同志的痛脚上,立刻涨红了脸。唯唯诺诺不知该咋回答。 “刘姐,我这同学可厉害了,现在是我们村鞋厂的销售经理,鞋厂一半的销量都靠着他呢,能力是有,就是红鸾不开,24了,还没找着媳妇呢,你有合适的给介绍一个呗。” “哦哟,大经理,那可了不起,有合适的我给你留意。”刘素娜挺痛快。 沈毅脸更红了,开始傻笑。 “你陪刘姐和亦然玩会儿牌吧。”小寒让他上炕,看他紧张到半个屁股坐在炕沿边上,对他说:“我给你冲杯咖啡,你等会。” “不,不,我可不喝,那玩意太苦了。”沈毅直晃脑袋,把黄亦然逗笑了。 刚自然一点的沈毅又拘谨了起来。 小寒拿出叶子牌,有点犹豫:“这牌仨人玩有点多,你们凑合玩玩?” “我有扑克牌。”沈毅慌忙去掏放在炕上的行李袋:“新的。” “沈经理出门还装着扑克牌呢,你经常耍钱啊?”黄亦然问。 “没有,不是。”沈毅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我是打算找老于和章小寒玩的,我不咋爱玩叶子牌。” 说完觉得不好,又找补到:“黄同志,你要想玩,我跟你玩。” “得,这看起来没我啥事儿了。”刘素娜笑。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咋的都行。不是,章小寒,你上桌,我替你做饭去。” 沈毅本就只搭着个炕边,一个力没使对,掉下来了,小寒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你往里坐坐,我快做好了,你们先玩几把。” “噢。”沈毅又坐回炕上,把扑克盒撕开,把牌拿岀来。 “你们玩一会儿,我去做饭了。”小寒说。 “行,去吧。”黄亦然点头,接过扑克开始洗牌。 小寒把拌好的菜挑一筷喂给秋荷。 “好吃。”秋荷说。 “要是加点醋就能更好吃了。”小寒说。 “等供销社开好了就有了。”于千岩笑。 小寒点头,开始期待。 于千岩又做了顿减糖版的红烧肉。 小寒翻沈毅带来的东西。 黄色的粘豆包,冻得硬梆梆的。一大块卤猪头肉,还带着嘴。 两只烀好的猪蹄。 “这个是不是切了就能吃啊?”小寒指着猪蹄说。 “蒸蒸吧,要不太硬了,难咬。”秋荷说。 “行。”小寒点头。 还有一包炉果,香脆可口。 小寒给于千岩和秋荷各塞了一个吃。 “挺好吃的。”于千岩略抬了一下下巴说:“你也吃一个。” “嗯。”小寒也吃了一块,又重新把纸包系住,放到东墙碗柜的最上面。 小寒切了一盘猪头肉,蒸了一个猪蹄,撕开放盘子里。剩下的放进碗橱里了,准备给后院送点,剩下的给孩子们吃。 11点多,于千岩和秋荷去后院把棚两头的塑料布掀起来,让棚通风。 托沈毅的福中午的饭菜很丰盛。 往屋里端菜时,沈毅脸上已经贴上了四张纸条了,应该是小果的作业本。 “小黄你尝尝这个猪头肉,我们村有个人特别会整这个,我过年前和他订乎好,帮我卤的,可好吃了。”沈毅给黄亦然夹了一筷子猪头肉。 黄亦然大方的伸碗接了过去。 “是挺好吃的。比我家做的好吃多了。”黄亦然赞道。 “那你要啥时候想吃跟我说,我给你送。”沈毅说。 “沈经理,你可不能食言啊。”黄亦然笑。 “不能够,不能够。”沈毅连连保证。 小寒的凉拌菜大受欢迎,甜甜的,很得人心。 吃完饭,于千岩帮大家泡茶,小寒和秋荷一起上场打牌。 几个人也不用桌子,在炕上铺一个薄被子开始摸牌,这次玩黄豆。 玩到四点多,院外车响,有人来接了,黄亦然和刘素娜前后脚走了。 黄亦然赢的最多。 “都是沈哥放跑的,黄姐最后那把牌,剩了一对三,沈哥愣出了一张三,给放跑了。”秋莜告状。 小寒在于千岩的帮衬下不输不赢,唯有秋荷,二十粒豆输完找于千岩借了十粒也输光了。 “下回,下回哥指定放你。”沈毅保证。 于千岩带着沈毅去后院盖棚,小寒让秋荷给后院送点猪头肉和半包炉果,她去接孩子。 “老于,你们这挺能折腾啊!这能挣着钱不?”沈毅看了下于千岩怎么收塑料布,学会了就帮着收。 隔壁院吴建生也在收。 “于老师,我整就行,你歇着吧。” “没事,我也得学学,活不能让你一个人干呀。”于千岩笑。 “你真不用。”吴建生收完他那边过来收。 “今年这一茬错过了过年,年后最多收两茬菜,肯定回不了本,但这些竹竿和塑料布,能用好几年,成本得分开算。今年入秋就能接着用,应该就能赚着钱了。最重要的是学到了技术,积累了经验,这个更有用。” 于千岩说的认真,吴建生听的仔细。 “对,就是于老师说的这个理儿,我也和我爸说了,就是没你说的好,我,我回去就和他说道说道。”吴建生说。 “咳,老大,整完了赶紧回来。”吴建生的爸在他家后院叫人。 “唉。”建生答应一声,又把有棚都走过一遍看了看,才翻过矮墙回家去了。 “不愧是读书人,就是能说会道。”沈毅啧了声说。 于千岩斜愣了他一眼说:“你今天孔雀开屏了?” “啥玩愣?啥意思?”沈颜没懂,“哎,你别走,你说清楚,你别以为我没念过书就变着法儿骂我啊!” 沈毅追着于千岩进了屋。 于千岩舀水,两人洗了手。 于千岩烧火,准备做晚饭。 “中午吃的太多了,晚上清淡点,煮点高粱米水饭,吃个葱蘸酱得了。”沈毅说。 于千岩煮了大米粥,炒了个白菜片,把不太好的白菜叶煮熟攥干水分,放在盘里蘸酱吃。给毛毛炖了一个鸡蛋,过年期间吃了不少鸡蛋,现在家里面剩的鸡蛋不多了。 饭做好,小寒带孩子回来了。 孩子们一顿喊大舅,把沈毅高兴的,把红包掏了出来,一人发了一个。连毛毛都有一个。 小果悄悄一捏,是软乎的,不是硬币。 晚上拆开一看,一块钱。 小果让牛牛也拆了,也是一块钱,心里很高兴,把今年收的压岁钱小心地藏好。 晚饭时,小寒又把猪头肉给孩子们切了几片,吃完饭,小寒把电子表拿岀来。 “好看。”沈毅来回看了看,“先给我拿500块。我这里有2万块钱,你赊我点,我回来还你们行不,我打欠条。” “行,你等着。”小寒点头给他数了五百块,“要是有坏的,你拿回来,我给你换。” “中。”沈毅点头,从行李袋里把钱掏岀来。1000块钱一扎,20扎。 于千岩收了钱,沈毅拿出一件棉袄,把表赛进棉衣夹层里,再拿出一条薄棉裤,把剩下的表赛进两条裤腿里。 “我明天就上兴安岭,今晚搁你家睡一晚啊!”沈毅说。 于千岩和小寒互相看了一眼。 第174章 冷书记在做一件对的事 “咋的,我住一晚,又不碍着你们啥的,我就住西屋,放心,你们有多大声,我都听不见。”沈毅说。 小寒眯瞪了他一眼:“你说你还没结婚呢,说话有点把门的行不,别到时候把人家女孩给吓跑了,打光棍。再说这还有孩子呢,注意点影响。” “我说啥了,我就注意影响,章小寒你别老给我扣帽子行不行!你们两口子,哎,一个笑话我没文化,一个嫌弃我大老粗。你们!多多,你看看,你得给大舅做主啊。”沈毅把多多拖到了怀里。 “大舅你别哭。”多多帮着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认真地安慰他:“你多看看书不就有文化了吗?” 沈毅万箭穿心。 小寒和于千岩眼睛看着别处,努力忍笑。 秋荷在地上铺了几条麻丝袋,于千岩解开一个麻袋,把里面的布倒了出来。 说是碎布头,但其实有好多完整的大块。 做衣服是不成了,但是做布发圈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嫂,这一堆颜色太单调了,做发圈估计不能好看。”秋荷把一捆布拿到炕沿上。 这是一卷布幅很窄的布料,估计只有半米宽,发白,上面偶尔有小点点,还有跳针的情况,做衣服是不行了,只能留着打补丁了。 但指定没人会专门买一块布回去打补丁的,所以就只能当废品清理掉了。 另外两袋,大多都是花布,做布皮圈还是有用的。 小寒分好,收起来。准备明天洗好送到她婆婆那去。出了正月就能开工了。 晚上把上次邱波盖过的被子给沈毅铺上,放到了西屋炕上。 于千岩帮他端了热水让他洗脸洗脚。 “老于你干啥,我一个人睡两被窝,上半宿睡一个,下半宿睡一个。不用这么热情。“沈毅洗着脚看于千岩铺了两套被卧说。 “我想和你说点事儿,今晚我也睡这。” “啥儿事?”沈毅来了精神。 “你先把洗脚水倒了再说。” “噢。”沈毅答应一声去倒水了。 小寒把桌子放到炕头,摆了一碟花生米,一碟水果盘,就是切了一个苹果,剥了三个桔子。一瓶白酒。 “哎哟,这是干啥。”沈毅搓了搓手。 “你们哥俩不是要挑灯长谈嘛,给你们准备点下酒菜。沈毅你说我仗义不仗义,你来了,我把男人都让给你了。”小寒说。 ”我谢谢你啊。”沈毅心里暗想,刚刚还嫌弃我说话不文明的是谁,你这也不比我逊色吧。但他又怕说出来,小寒还有十句等着她,他说不过她,只好憋回心中。 最后找补了一下,自我安慰道:好男不和女斗。 炕烧的挺热,沈毅坐在炕头,把酒倒好,一等,小果和牛牛回屋睡觉了,二等,秋荷和多多回屋睡觉了,三等,还没把于千岩等回来。 娘的,涮我呢。 但他又不好意思去东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打开屋门,贴着门帘细听东屋的动静。 章小寒若有似无的呻吟声传了过来。 可怜的沈毅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不了得的事情,差点摔了个马趴,连滚带爬地上了炕。 也不等于千岩了,自己倒了碗酒,吨吨吨造了一碗。 可怜小子我,年已二十五,尚待字闺中,啊呸,还没娶媳媳妇过门。沈毅自怜自艾了起来,谁来可怜可怜我啊。 胡思乱想着,脸渐渐地红了。 等于千岩掀帘进来的时候,沈毅正准备喝第二碗。 “你这当水喝呢?”于千岩看着酒瓶里剩下的酒说。 他关好门,上了炕。 沈毅看着于千岩神态自若的脸,一时间有点不能相信这个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的家伙,刚刚干完那事,这会儿能没事人一样。 言语不能,竟然连看都不好意看于千岩了。 心里还暗暗唾弃自己,是他干坏事,我这是干啥呢。 于千岩不知道他内心活动如此丰富,动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沈毅,你有没有想过,搬到平山村来?”于千岩动手和他碰了一下碗,自己抿了一口。 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刻,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喝上一口烈酒,还是挺舒服的。 沈毅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吃惊,其实他还真想过。 他在村子里也没啥近亲戚,同龄人都结婚有了孩子,本来就说不到一起,再加上他现在见天在外面跑,村里人就觉得他指定在外面干啥见不得人的事,说不定再过几天就又进去了。 看热闹的居多,怜悯的有之。 就是真心的没有。 “我也动过这个念头,但是我外来户,会不会挨欺负啊?”沈毅问。 “冷书记搁这,谁敢欺负你。再说了,你堂堂平山村广源鞋厂的销售经理,谁见了你,不高看你两眼。” 沈毅村子里的人也知道他在当什么销售经理,但毕竟这个厂离他们比较遥远,现在信息流通不是很快,只要不是在城里当工人,其它的在村里人的眼中,就都不是正经儿事。 所以也并没有谁会因此尊重他。 但平山村可就不一样了,那是实打实能给村里人挣来钱的,哪个见了他都是善意地打招呼。 “你们愿意我搬过来了吗?”沈毅问。 “你这话讲的,你不是大舅吗?住的近了挺好。”于千岩笑。 “中。那我从兴安岭回来就和冷书记说。” “冷书记过完年正准备盖房,到时候让村里给你们批一个房场,你俩一起盖,省事省工,还能省点钱。”于千岩给他打算好了。 “嗯。”沈毅长长地点了点头。 他抿了口酒,眼睛变得晶亮。 除了他妈,再也没谁为他这么打算过了。 “你这次去看看那边的野山参、药材啥的,要是有好的就帮我带点回来。”于千岩说。 “带那玩意干啥?”沈毅问。 于千岩也不好说用这个保值,换了个说法:“家里人多,放点药材,有备无患。” 沈毅点了点头:“我一直接触的是采山货的人,山货好不好,我现在是看一眼就知道。药的话,我还得先学学。这回我打个前站儿,我先看看,能不能接触上懂行的人,要是真可靠,我就往回带,要是不大可靠,我就先学学。” 于千岩点头。 “冷书记不是准备开个供销社吗?让小寒给画的图,小寒打算弄一个精品点的,除了日常生活用的柴米油盐,其它的就是上点档次的,日后谁要提起来,想买个啥好东西,那第一时间就能想到平山村供销社。你这回也看看,山货这条线能不能跑通,要是跑通,就直接通过村里采购。”于千岩说,“木耳、棒蘑、板栗和松子这些,都行。” “这是要断我财路?”沈毅开了句玩笑。 于千眼瞅了他一眼:“你不会这么笨吧。” 沈毅笑了。村里采购,如果能大批量的采购,那他不用自己那么辛苦偷偷摸摸地往回运,再偷偷摸摸地往外卖。只要卖山货的村给他点返点就够了。 这个他能拿捏。 两人慢慢地喝酒,偶尔说些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困了,躺进被窝就睡了。 早上借着晨光睁开眼,沈毅看炕上的桌子不知道啥时候撤了,于千岩已经起来了。 他也爬了起来。 小寒早上专门给他包饺子。 “你也不嫌费事,这一大清早的包饺子。你不能没搁肉吧,我都没听见剁肉声。”沈毅说。 “这心让你操的,赶紧去洗脸吧。有肉有肉,我怕吵着你,轻轻剁的。”小寒说。 “噢。”沈毅眉开眼笑:“那辛苦你了。” “呦呦,还怪会说好听话呢,一会儿多吃两个。”小寒笑了,在篦子上铺了一层白菜叶,把饺子放在上面。” 秋荷烧火,看着沈毅的头发直发笑:“沈哥,暖壶里有热水。” “中。”沈毅掀帘出去上厕所了。 于千岩正蹲在院子里刷牙。 “老于,你起的怪早的呢。”沈毅打了个招呼。 上厕所回来,于千岩给他一个牙刷,一个破碗,让他刷牙。 “上面有豁牙,你小心别划了嘴。”于千岩说。 “我自己带着牙刷呢,你收着吧。”沈毅说。 “好吧。”于千岩又把牙刷收回去了。 沈毅自己带的东西比较全,就连胰子毛巾都带了,他也不嫌冷,直接在院子里洗脸,动作比较豪放,头发都有点沾湿了。 孩子们也都起来了。 “妈妈,气上房了吗?”牛牛问小寒。 现在的孩子对饺子的喜爱,那是排在食物排行榜第一位的。 “刚上房,再过十分钟就能吃了。”小寒指着钟上的指针说:“你看,现在是7点25分,分钟指着5,等到走到7,饺子就熟了。” 牛牛点了点头,搬了个凳子爬到箱子边,盯着秒针动。 隔一会儿汇报一下:“妈妈,过了一分钟了。“ 小寒就随口答应一声。 毛毛也醒了,小寒给她穿好衣服,让她在地上跑跑,但她的视野太矮了,能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只能和小猫玩,小猫陪了她一会儿,不耐烦跑了,她就哼哼唧唧地让妈妈抱。 于千岩接手了她的活,让她带孩子。 捣了点蒜酱。 “妈妈,走到7啦。”牛牛大声喊。 “7 7 。”毛毛跟着学舌。 “哎哟,我老闺女,可真棒。”小寒在她胖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多多凑了过来。 “我大闺女也真棒。”小寒赶紧弯腰亲了一口多多。 小果去追小猫了。 秋荷把饺子捡到盆里,再把蒸熟的白菜叶夹到大碗里。 开饭! 大家伙围着饭桌子坐好,白胖的饺子在盘子里堆得高高的,热腾腾地冒着气,煮熟的白菜叶子放在小盆里,旁边搭配了一碗蒜酱,看着就要流口水了。 “酸菜肉馅的。”沈毅咬了一口,嚼了嚼,惊喜地说。 他一个人包饺子费劲,主要是他也不会包,今年过年还没吃过饺子呢。 大小伙子,早上容易饿,尤其是今天早饭吃的还比平常晚,就更饿得前腔贴后腔了。 一连吃了十个饺子,才算是垫了底,再夹一片白菜,蘸满蒜酱,往嘴里一塞,清爽解腻,白菜的鲜甜,蒜的辛辣,再配上酱油的咸香,直接让饺子都升华了。 吃的太满足了。 “你吃完刷刷牙吧。”小寒说:“蒜味太浓了。” 沈毅倒也不恼,知道小寒说的对,刷了牙。小寒又塞给他一把花生米:“嚼嚼这个,也能吸收蒜味。一路上小心点,到了外面不熟悉的环境,不要多喝酒。” 沈毅点头:“知道了。” 他下午有火车,倒也不急,吃完饭,悠哉游哉地坐上小客车走了。 初八村委会就开始动起来了,村里人得到了一个大消息,老陈家要搬家,村上给安家费了,只有村干部知道给了多少。 新房场在冷明准备盖的房子的旁边,开春就动工盖房。 还有一个更大的消息,就是全村动员,适龄孩子全部上学。 这个消息是王二妞带来的。 “小寒姐,许主任上我家来,动员我妈,让我念书。我妈说我老大个子的人了,不让我去。”王二妞说。 别的事情,小寒不能管,是人家的家事,但是不让孩子念书这个,她可忍不了。 “书还是要念的。”小寒又强调了一下:“是一定要念。你和你妈说,你念了书,开了眼界有了见识 ,才能绣更多好看的图,就能挣更多的钱。要是她不让你念的话,你以后就不绣东西挣钱了。缠皮筋这事儿也别让她干了。” “姐,念书真有用吗?”王二妞懵懵懂懂,“我个子这么大了,和小果挤到一块上课,会被笑话的。” “等你以后搞对象的时候,人家嫌你不认字,也会笑话你的。嫁人后生了孩子,让家长签字的时候,你不会写名,人家还是会笑话你。到时候连你的男人,孩子都会嫌弃你的。”小寒说。 王二妞虽然还小,但是看着年纪稍微比她大点的姐姐都开始搞对象了,她多少还是懂点的。 “我去念,我和我妈说。”王二妞坚定了起来。 “好样的。你好好念,学一个字,你就赚了一个字,学会一百个字,你就赚了一百个字。学到的知识,才真正属于你,谁都抢不走。”小寒鼓励她。 “真难啊。明明知道上学是好的,可是愣是不让孩子去。”小寒叹气。 “习惯了,转变起来肯定不容易。但只要坚持,就能有好的结果,冷书记在做一件对的事。”于千岩安慰她。 小寒点头。 第175章 上坟烧纸 广源鞋厂初八正式开门。 放了足足3千响的鞭炮,把全村的孩子全吸引过去了,每个孩子都捡到了好多未燃的小鞭。 整个村子,好几天都回荡着点小鞭的炸响声和孩子们的欢快笑声。 虽然大人偶尔被吓到,会骂几句,大部分都是展露出笑脸,谁又不爱热闹呢,再大的人,也是从小孩子长起来的。 这一天,孩子们甚至比过年那天还快活。 秋荷带着鞋厂骨干开了个会,冷明出席。秋荷提出了增加塑料底布鞋的新品的意见,她拿出了在上海买的样鞋让大家看,又把最近自己画的鞋样拿了出来。 最终大家都同意采购塑料鞋底。 又选出了几款鞋样,马上要投入生产。 冷明几乎没有干预,这个会就顺高效的开下来了。他心中感慨,罗秋荷,才18岁,还有些缺陷,但是却做得这么好。 会议最后决定派鞋厂采购刘仁义出去采购鞋底,会计高强陪同。冷明也找人打听了,北京有一家专门生产这种软底塑料鞋底的工厂,还给了地址。 这样两人出去采购就简单多了。两人先去探探路,看看实物和价格。 秋荷还画了两款夹鞋的鞋样,准备开始做夹鞋了。 三月份开始,就可以脱棉鞋了。穿了一冬天的棉鞋也要倒帮了,该换新的了。 纳鞋底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来上班了,大家坐在长条桌子两边开始纳鞋底,脚下是装自己东西的筐,纳好的底子放在筐里。 一时间锥子、绳子上下翻飞,有几个人,动作竟然保持了一致,动作整齐划一,意外的好看。 缝纫机组这边开始制作单拖鞋。这些室内拖鞋,更受省城那边的欢迎,因为那边楼房居多,大家对穿拖鞋的接受度更高。 年底时大队统一采购了十台缝纫机,现在可以用缝纫机缝简单的花样,再缝在拖鞋上。 加上原有的几台缝纫机,三台一排,摆在屋子里。 大家低着头看线,脚上有规律地踩着踏板。机针走线时的嗒嗒声也分外好听。 秋荷偶尔会巡视一圈,看看大家的活有没有什么问题,有的人也会在遇到不会或者没有把握的事情的时候,大声招呼她。 没有一个人因为她耳朵不好就看轻她。 另外一间屋子就上鞋帮组。 无论是夹鞋还是拖鞋,最后都是送到这边做最后一道工序。 她们是按件计费,上完的鞋收在自己脚下筐里,筐边上用布条缝着她的名字。 最后秋荷还安排了一组质检员。 检查鞋帮上的好不好,鞋底纳的针脚是否均匀。 出了厂,如果出了问题,那么质检组要承担责任,轻者罚钱,重者调岗。 拿着一样的钱,干着轻松的活,谁也不想丢了这份工作。做质检的几个人,严格到严苛,谁的情面都不看,只要不合适,一律打回去。 这些厂规都是秋荷向冷明请教,和何娅娅研究,再结合厂子里的工作流程和生产情况研究制定出来的。 如今运行良好。 秋荷在缝纫机车间来回转了转,看着大家绣出来的花朵符合她的预期,还算满意。 这十台缝纫机可来之不易,是秦棋的功劳。她走通了刘素娜的关系,硬让她爱人去找市里缝纫社的书记批条子,才给买到的。 于千岩对小寒说了可以在供销社卖兴安岭运过来的山货的事。 “那我要给它画个好看的包装,好东西要卖出个好价格。这样才能长久。不然加上运费,人工啥的,挣不着钱,白搭了。”小寒来了劲儿。 画了几天,终于画出了盒子的样子。 上盖下盒。盖好后,用商标纸贴牢,既起到封口的作用,又能展示宣传。 还新颖好看。 商标纸就比较简单,用菱形的纸。中间写黑木耳三个大字。下面画几朵泡发后的木耳模样。竖着一行小字,来自兴安岭的味道。 想了想,又写了平安两个字,当商标用。 一词两意,既表达了美好的祝愿,也展示了村子的名字。 我可真是个天才呢,小寒沾沾自喜。 平安两个字放在黑木耳的上面。 她用了花字字体,还描了边,不知道能不能印出来。 这种盒子里最少也得装二斤木耳。 木耳这个东西非常出息,一小把也能泡出好多。 小寒又画了袋装的,这样就可以有三两,六两的,一斤的,几种包装可以满足不同客户的需求。 纸袋子包装的话,那么上面的图案就可以再丰富些。 但想了想,最后还是和商标上的图案保持一致,就是放大了些而已。 大道至简。 小寒画画,于千岩伏案写教案,他也要为开学做准备了。 小果和牛牛出去玩了。 多多带着毛毛和小猫在东屋玩捉迷藏。 咯咯咯地笑声,穿透力极强。 画完木耳,又画了棒蘑,松子和栗子。 换汤不换药,只是把图片和名称换一下,容易的很。 很快就画好了。 小寒收洗好晾干的布片,放到炕上,慢慢叠好。 于千岩去给菜棚通风。 “这两天太阳光好,苗应该挺快就能发芽了。”于千岩搓了搓手说。 虽说太阳好,但是卷塑料布也挺冻手,但戴着手套干活又不大方便。 “快伸小垫子里暖和暖和。”小寒坐在炕上,脚上盖上小垫子。 于千岩伸进去捂了捂手,“中午想吃什么?” 小寒也把手伸进垫子里握住他的手:“你想吃什么?” 声音软糯到夹了。 于千岩脸又红了。 小寒凑到他脸前,亲了他脸一下。 “烙几张白面饼,炖白菜粉条,再把冻豆腐切进去,有新鲜豆腐吃了,赶紧把冻豆腐吃完得了。别过两天化了。” 行为不正经,但话又极为正常。 “行。”于千岩顾忌东屋的孩子,只能点头。 下午,小寒把洗好叠好的布送到她婆婆那,正好看见建军两口子也在家。 “建军,我想做个山货的包装盒,你看看用啥能编个小盒。我要装木耳,棒蘑这些。首先一定要好看。”小寒掏出了她画的图:“你瞅瞅,就这样式的,上盖下盒,细密点,颜色淡点,不要黑了吧唧的。” “用苇子能编,不过这我得学学。”建军看了看说。 虽然不会,但他不怵。 “你试试,要是能编的话,我和冷书记说一声,看大队能不能和你采购。” 李秀丽听着,脸笑成了一朵花。 看着小寒仿若看见了财神爷。 大嫂和冷书记关系这么好,她说看看,那就是指定行。 过年前赶完最后一个集,两口子偷偷算了个账,这半年多整这鸡毛掸子、笤帚扫帚啥的,挣了一百二十多块钱。 两口子从箱子底把钱掏出来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竟然能挣这老些钱。 关键地里的活也没耽误太多,工分也分了不少钱。 今年能在供销社柜台上卖这些东西,要是还能增加个盒子,她都不敢想,今年得挣多少。能挣个三四百说不定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到时候就不让建军下地挣工分了,她去,粮食够吃就行。 她妈家村有人准备买红砖盖房子了,她也想盖个砖房。 李秀丽做起了梦。 “大嫂,后天给我大哥上坟,你带瓶酒吧,家里没有整瓶的了。”建军说。 “我那有,我带。”小寒说。 “给孩子们都穿厚点,别冻着了。”小寒婆婆抹了抹眼泪说。 “嗯,我知道了。我准备好纸钱了,拿瓶酒,再整两个菜,其他的还拿啥?”小寒说。 秋荷年前就交待她,让她提前买好了。 “纸钱多不多?”小寒婆婆问。 “两刀,满满一筐。我还叠了金元宝。”小寒说。 “那够了。”小寒婆婆点头。 初十一大清早,小寒给孩子们穿上厚棉袄,围上围脖。 毛毛穿的最多,圆滚滚地,小寒都有点抱不动她。 建军来了,帮她抱上毛毛,小寒拎着筐,领着牛牛,秋荷拉着多多的手往墓地去。 于千岩带着小果在家里看家。 墓地在村西,过了桥,不进村,直接拿道往北走。 在农田的边上,有一片墓地,罗建国就埋在这里。 多多年龄小,在她的印象里有两个爸爸,一个是摆在箱盖上的照片里的,一个是爸爸这个符号,虚拟的。互不干涉,互不融合,她也不甚明白。 牛牛比多多大两岁,对爸爸的记忆多一点,记得爸爸穿着军装,喜欢把他扛到肩膀上。但再多也就没有了。 到了坟前,小寒把花生米,沈毅带来的烀猪蹄,从篮子里拿出来,摆在墓碑前。 再拿出一个饭碗,拧开一瓶白酒,倒了一碗酒放在菜旁边。 “建国,我带孩子们来看你了。这是牛牛,这是多多,这是老三毛毛。”小寒轻声说着:“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孩子们都好好地养大的。” 建军和秋荷也说,哥,我来看你了。 三个人把带来的纸钱和金元宝一起烧了。 孩子们啥也不懂,牛牛还有些害怕。 小寒安抚着他们。她把毛毛抱在怀里,给牛牛和多多们抓了点花生米吃。 “牛牛,多多,这是爸爸。他是一名军人,为了国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是大英雄。”小寒对孩子们说。 “爸爸睡在这里吗?”多多问:“妈妈,爸爸得多冷啊?” 小寒语塞。 多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牛牛也跟着哭了。 小寒把毛毛递给秋荷,她蹲在地上,把两个孩子拢在怀里。 “宝贝不哭,爸爸是英雄,有天上的神仙保护他,他不冷。”小寒拥着他们轻声说。 建军把酒泼在墓前,自己倒了一点慢慢喝光。 建军自己喝了半瓶酒,剩下的半瓶都洒在墓碑前,等纸钱燃尽了,小寒把东西收回到篮子里,让建军提回后院去。 走到桥边,秋荷直接去鞋厂上班,小寒和建军抱着孩子回家。 晚上睡觉前,多多发起烧来,不太严重,小寒给她熬了碗姜汤喝,让她睡在东屋炕头,发发汗。 秋荷晚上带着毛毛睡。毛毛哭着不肯走,小寒哄了半天,答应明天给她吃块糖,才算是同意跟着老姑走了。 看着不会说话,咋啥都懂啊。 守到半夜,多多好不容易不烧了,牛牛又烧起来了。是小果跑过来叫的她。 牛牛惊厥哭泣,烧得满脸通红。 于千岩抱着他去找关大夫打了一针。 折腾到天亮,孩子们才算是安稳了下来。 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天空都变成了灰白色。 小寒把多多抱在怀里,坐在炕头,喂她吃鸡蛋拌饭。 牛牛躺在被窝里,没起来。 小寒婆婆听说了,赶紧过来看孩子。拿了十来个鸡蛋。 正好家里的鸡蛋吃完了,小寒还没去买,主要也不知道村里有没有。 “河边风太硬了,孩子们抵抗力差。”小寒说,“不过烧都下来了,应该挺快就能好了。” 小寒婆婆点头。 黄艳秋也从外面进来了,也提着鸡蛋。 “干妈。”多多撅着小嘴去黄艳秋怀里了。 “哎。干妈看看。”黄艳秋抱过她,摸了摸额头。 “昨天烧了一会儿,这会儿没啥精神,也不愿意吃饭。”小寒说。 “发了烧就败口,肯定吃不下去东西。”董艳秋心疼地说。 正说着话,知凤进来了。 “小寒姐,这雪也不知道下多久,我怕好不容易冒出的芽冻坏了,我打算盖点稻草。”知凤说。 “我这里还有十来捆,不知道够不够?”于千岩说。 “先苫苫看吧,我也拿不准。”知凤说。 小寒下了炕,黄艳秋也一起帮忙,小寒婆婆看孩子。 “要是不够,我家里还有,就是只剩一捆了。”黄艳秋说。 “先看看。”小寒点头。 “薄苫就行,要不然雪一盖上,压塌了就完了。”知凤指挥。 小寒让她站在地头,不要乱动。 建生在他家院子里已经在苫了。 应该是干过的,不一会就弄好自家那边,迈过墙过来了。 有他帮忙很快就苫好了,稻草不够,找了点晒干干的,叶子大的苞米杆盖上了。 雪下得更急了。 但天气还是暖和起来,落在地上的,大都化了。 瑞雪兆丰年! 第176章 吃元宵 这一场雪断断续续的下到了正月十五。 于千岩每天早上都要把稻草拿起来,抖干净雪,再苫回去。中午的时候再掀起棚口的塑料布通风。 “正月十五雪打灯,一个稻穗打半升。”知凤婆婆站在后院说。 希望今年是个丰收年。 “香菜发芽了。菠菜也长出来了。”知凤挨个检查了棚,高兴起来:“小寒姐你快看。” 小寒也挨个棚看看,确实希希拉拉冒了好些芽,尤其是香菜苗嫩绿嫩绿的,特别可爱。 菠菜芽白白的小点,还不太显眼。 “真的长岀来了,太好了。”小寒高兴起来。 “芹菜苗也发好了,明天就种上。”知凤说。 “知凤真厉害。”小寒夸奖。 多多和牛牛在家里闷了几天,都好起来了。 毛毛是最强悍的,这次一点都没被感染,依然活蹦乱跳的,小寒尚算欣慰。 看孩子们都好了,小寒提议去市里玩一天。 主要她想去泡个澡,现在天冷,她也只能稍微擦一擦澡,孩子们更是每天只洗洗脚,估计膝盖上都长皴了。 正月十五,鞋厂也放一天假。 秋荷听说要去市里也挺高兴,还能去洗澡那就更高兴了,赶紧回屋收拾东西了,顺便帮多多拿上衣服。 孩子们听到能出去玩,那更高兴了。 于千岩是小寒说东绝不往西。 很快达成一致共识。 出门、带孩子们出门,还要洗澡,这可是项大工程。 小寒拿东西,于千岩收到袋子里。 光是几个人的换洗衣服就收拾了一大包。 再拿两套洗澡用的洗头膏,胰子毛巾。 一家人大包小裹,拖拖拉拉的进城了。 回到市里的房子,先收拾了一下,就赶紧去洗澡。 穿过小路进英雄街,街面上有一家国营澡堂。 于千岩带着男孩去男澡堂,小寒和秋荷带着多多和毛毛去女澡堂,兵分两路去洗澡。 毛毛第一次洗澡,不太适应,还好妈妈在身边,扁了扁小嘴忍着没哭。 多多和秋荷挤在同一个水管下,秋荷挖了一块洗头膏给她洗头发。 她们洗好澡,感觉得洗掉了二斤皴,一身轻松地岀来了。 于千岩已经领着小果和牛牛在前厅等着她们了。 “你们好快啊,等多长时间了?”小寒问,摸了摸小果的头发,已经全干了。 前厅里有一个大肚子火炉。小寒让多多和毛毛站到火炉边,以手作梳给她俩拨弄头发,好让头发快点干。 柜台后面的卖票员只抬眼看了一下,又继续低头织毛衣。 多多和毛毛的头发都比较细软,也不多,不一会儿就烤得半干了。 “妈妈,我饿了。”牛牛抱住小寒的腿。 “走,上舅舅家吃饭去。”小寒给多多和毛毛围好围巾,一家人出了澡堂的门。 才正月十五,街上饭店根本没有开门,只能去程庆那。 换下来的衣服也拎上,今天要带回去洗洗。 到了程庆家已经十二点了,于千岩去菜站买菜,小寒带着大家先去家里。 程庆正在做饭。 “姐、秋荷姐,你们来了。”程庆从厨房里出来和大家打招呼。 “大舅舅。”孩子们都围了上去。 “唉。”程庆答应一声,眉开眼笑。 “姐,我今天炖的菜多,我姐夫呢?”小伍拎着锅铲站在厨房里说。 “他去菜站买菜了,一会儿就来。” “姐,快进屋。外头冷。”程庆接过毛毛抱到怀里说:“今天菜站里不能有啥东西,你们先进屋,我再整点别的。” “姐。”明宇他们早听到声音开门迎接,“秋荷姐。” 大家进了屋子,炉子燃着,上面坐着的茶壶呼呼冒着热气。 屋里干净整洁,桌子上摆着珠子和线,看样子正在串毛衣项链。 国庆把椅子搬到炉子边让他们烤火。 “二大爷搁家吗?”小寒问。 “回老家去了,明天就上来。”明宇说。 小寒把她们的一大包东西放在墙边的凳子上。 孩子们看见她来都挺高兴。 “姐,你上回给我拿的珠子,就剩这点了。”明宇高兴的说,一脸骄傲。 “这大新正月的,你卖谁了?”小寒吃了一惊,于千岩买的房子从小路穿出去就是比较繁华的街道了,但是只有澡堂开门了,供销社、饭店都关着板。 “第三钢铁厂里有个工人文化宫,好多年轻人过年这几天都上那玩,他们几个头天串好,第二天去卖,都能卖了。”程庆笑着说。 “这么厉害啊!”小寒真的吃惊了。她想起来了,过年的时候,孩子们和她说过,她当时没太当回事儿。 “姐你不知道,他们都是一对一对的,只要女的看上了,男的就给买。要是有几男几女,女的相中了,好几个男的抢着给买。”明宇兴高釆烈地说。 简直要手舞足蹈了。 小寒笑了,这是挣了多少钱啊! 看姐笑的甜,孩子们更来劲了。 “我们涨价,他们也买。”三元说。 “姐,这是账本,这是钱。”明宇交给她。 伟东牵着毛毛的手,带着她到处走。 秋荷看她们说话,去外面厨房帮忙去了。 “189块!”小寒翻看着账本,一对对的小兔子卖得最多,有一块钱一对的,有两块钱一对的,竟然还有五块钱一对的。还卖了五对,“这是啥,咋这么贵?” “这个比较大,有拳头这么大,摆在桌子上的。太费珠子,我就只串了五对,一摆出去都想要,就叫了高价,还真有人买。”明宇说。 “毛衣链最好卖了,一个人能买好几条。”三元说。 正好月底了,小寒直接发了工资,一个人30块钱。 另外给三元多发了10块钱,是创新奖。 “明宇,还有几天就开学了,无论明天还剩下多少,只要串好,就别出去卖了,收收心,把作业写一写。”小寒嘱咐。 “姐,我们的作业都写完了,你放心吧。”明宇说。 “写完了,你就带着大家把下学期的课程预习一下。”小寒很严肃,“要捡最重要的事情做,不要丢了西瓜捡芝麻。” “好。我听姐的。”明宇保证道。 于千岩进来了,秋荷接过他买的东西,让他进正屋。 “姐夫。”孩子们和他打招呼。 “哎。”于千岩答应一声对小寒说:“菜站没有什么菜,我只买了点挂面。” “我们单位过年发鸡蛋了,我炸点鸡蛋卤。”程庆去厨房了。 中午饭吃挂面。炖的菜和贴苞米面大饼子留他们晚上吃。 吃完饭,于千岩检查了他们的作业。 “字是门面,写一手好字,受益一生。你们的字要好好练习。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写一篇字,把学过的生字每个写一行。”于千岩给他们布置作业。 程庆替他们点了头:“姐夫,我监督他们。” “你也练练。”于千岩毫不客气。 程庆僵住了。 “写字本也不多,让他们写吧。”程庆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 “没事,你写吧,本子我想办法,下个月我给你们送,铅笔我也包了。”小寒立刻堵住他的借口。 程庆脸黑了,小伍偷笑。 下午带孩子们去公园玩,公园门口有人卖小灯笼,拿红纸糊的,简单的圆灯笼,挑着一根小木棍。 6分钱一个,小寒给大家买灯笼。程庆不要,其他人都挑了,秋荷也挑了一个,小寒给毛毛买了一个。 孩子们高高兴兴的拿着灯笼沿着人工湖边跑跳着。 人工湖冰冻的结实,上面有人在滑冰车。 冬日里的公园实在没什么可逛的,一片萧索,但孩子们却兴致勃勃,来回跑跳着,走过人工湖,有一座假山,怪石嶙峋,山上覆着未化的白雪,还挺好看。 “同志,热元宵吃不吃?芝麻馅的,2毛钱一碗,不甜不要钱。” 一个中年男人过来向于千岩推销。 “ 2毛钱一碗,你咋不去抢钱呐。”程庆抱着多多过来说。 “妈妈,我想吃元宵。”多多说。 程庆来不及捂她的嘴,只能抱着她走开。 小果带着牛牛跑了过来,巴巴地看着小寒,想法不言而喻。” “在哪里?好吃的话,我们最少买十碗,你有那么多吗?” “有,要几碗有几碗。就在那,铁皮房子那。”男人往另一头指了一下。 那个铁皮房子可能是看公园人值班时呆的地方。 “我们买这么多,你给便宜点。”于千岩说。 “这是我妈自己滚的元宵,吃过没有说不好的,这是她家祖传的手艺。我今天还没有开张,你要真买的话,我给你1毛5,不能再低了。”男人想了想说。 “行,那给我们煮十碗。”于千岩说。 牛牛和多多欢呼起来。 男人听着高兴起来:“那我先回去让我妈煮去。” “好,谢谢大哥。” 男人一溜烟的跑了,跑了几步又回身看了看他们,见大家正往他这走,他又跑了起来。 “于哥,今天我请客。”秋荷说。 “哎呀,那可谢谢罗大厂长了。你好有派头,我好喜欢。”小寒笑。 “大嫂。”秋荷嗔怪。 小寒哈哈大笑。 毛毛也跟着妈妈笑,咯咯咯的,听着就开心。 这个时候的人都非常实诚,虽说她们讲了价,但量却一点都不少,满满一碗,再添上点汤。 锅是架在一个铁皮炉子上,一次只能煮出三碗。 也没有桌子,只能站着吃。 于千岩端着碗,小寒喂小果、牛牛和多多吃。国庆和伟东吃一碗,三元和明宇吃一碗。 毛毛着急的不行,在秋荷怀里往小寒身上扑。 小寒咬了一个,喂了她一半。 芝麻馅元宵,甜甜糯糯的,真的好吃。 “慢慢吃,多嚼几下再咽。”小寒嘱咐孩子们。 她们站在室外,虽然今天有太阳,但毕竟是冬天,还刮着小风,小寒真怕他们呛了风。 于千岩挡在孩子们身前,给他们挡住风。 他们还没吃完,第二批元宵已经煮好了。 程庆和秋荷还有小伍一人接了一碗开始吃了起来。 这碗是花生馅的,里面是花生碎,味道香浓,对味蕾有着极大的安抚。 多年后,他们都无法忘怀这个十五吃过的那碗元宵。 所有人都吃过了,秋荷抢着付了钱,付完钱,她忽然体会到了大嫂给她带那些好吃的时候的心情,是快乐的。 小寒又买了四斤生元宵,准备带回去给大家分分。 男人用牛皮纸帮她包了四包,笑容都收不住了,这一会儿功夫就卖了一半了。 回了家,让秋荷去后院送一斤。 她给黄艳秋家送了一斤,又给王志宏家送了一斤。 “你净整这金贵玩意儿。”黄秋花笑:“毛毛呢?” “搁家呢,下午在市里吃了一个元宵,我怕她积食,没敢抱她出来,这个元宵真挺好吃的,你尝尝。”小寒说。 “你上市里干啥去了?”黄秋花给她捡了块豆腐。 “带孩子们玩玩,主要是洗洗澡,再不洗,身上都长皴了。” “还是你会活。”黄秋花感慨。 小寒笑,说了会闲话端上豆腐回家了。 一进院门发现何娅娅在东屋炕上坐着呢。 小寒进了屋,于千岩靠着箱子站着,秋荷坐在炕梢,看见她进来眼睛一亮。 “小何来了,吃了吗?”小寒打招呼。 “吃了。”小何笑了笑说:“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那你慢走。”小寒说:“有功夫来家里坐啊。” “何姐,我送送你。”秋荷站起来送她。 “嗯,那我先走了。”何娅娅点点头走了。 “咋了,我咋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啊?”小寒问于千岩。 “她收到同学的信,说工农兵大学入学要检查身体,她来问我,是不是真的。”于千岩说。 “检查身体?检查什么?视力和身体健康状况吗。” “不全是。”于千岩纠结了一下说:“还检查是不是处女。” “啥!”小寒震惊了。 “你没听错。伍月给我写信了,也提到了这事。”于千岩说。 “那小何咋整?”小寒脱口问道。 于千岩也不知道作何回答。 “这个得她自己拿主意。也许不是每个学校都这样要求,伍月是学护理的,小何的同学也是。”于千岩说。 这个确实得她自己拿主意。 “伍月给你写信了?”小寒轻声细语地问 于千岩一凛。 第177章 那是我妹子,谁敢动她 “写过几封。”于千岩心中焦急,害怕小寒要看信。伍月写信的内容有二,一是劝他赶紧离婚,二是让他和冷书记搞好关系,争取得到上大学的推荐名额。 他只回过一封信,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她,所以就没把这事和小寒说。 “她是你同学吗?”小寒问。 “不是,是邻居姐姐的表妹。姐姐过世的消息传过来后,我们俩都不相信她的死因。我就下乡来调查这件事。”于千岩说:“她那时候还在上学,我先申请下乡来。我刚过来时,被分配到了南边的韭坨村大队,后面才想办法调到平山村大队。我在韭坨的时候,伍月高中毕业,她有点着急,就也来这里下乡了,她比我晚一年,她比较幸运直接分到了平山村。” “你们和姐姐的感情真好。”小寒感叹了一下,只是为了调查姐姐的死因,竟然就愿意放弃城里的生活,到农村下乡。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去上大学啊?”小寒问。 “伍月说她们教材老旧,老师上课照本宣科,多一句都不说。一天有多半的时间在劳动,还要上思想教育课,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就更少了。”于千岩摇摇头说:“与其去那,不如投身土地,还能学到点实际的东西。” 小寒点点头。 心想那就等两年,两年以后再参加高考吧。 后面何娅娅又来了一次,于千岩上班,孩子们开学了,只有她和毛毛在家。 “小寒姐,你能不能托邱公安帮我打听打听,学校开学会不会体检。”何娅娅直来直去,倒也不藏着掖着。 毕竟邱波亲自抓的武四齐,对她的事比任何人都了解。 “我帮你问问。”小寒点头答应下来,“但我不能确定他知不知道这事,其实你也可以自己去学校看看,问问学生或是门房,应该不难。” 何娅娅目光微闪,沈阳确实离得不远。 “这咋问啊?”何娅娅迟疑了一下问。 “看看学校附近有没有饭店、招待所、理发铺。这些地方人多,消息杂。去了可以引导别人说,别主动问,最好稍微改改形象,越平常越不起眼越好。要是实在打听不出来,你就花钱找人帮你打听,最好找两到三个,别只信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小寒想了想说。 何娅娅记在了心里。 “我后天去市里,到时候我给你问问邱公安。”小寒知道她急,和她说好时间。 小寒先在汽车站等售票员大姐。 “妹子,过年好啊,老长时间没见你了。姐和你说,还是得信年轻人的眼光,你那表啊,年轻人看着了,眼珠都转不动了,那几块表就没够卖,快,再给大姐拿20块。”大姐竹筒倒豆子,小寒都插不上话,只能点头微笑。 她给售票员大姐拿了20块,收了1360块钱。 再去百货商店,黄亦然今天歇班,王大姐在,她也要了20块表。 小寒又收了1360块钱。 再去卖馒头大姐那里送布发圈和皮筋,顺便送表,不知道她的表卖的咋样了。 大姐卖的更快,他男人的工友们口口相传,内部人就刮分了个差不多,都是给自家儿女买的。 小寒又给她拿了七十块表,收了4760块钱。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就收了七千多块钱。 谁能看出她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背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布袋子,里面竟然装着这么多钱。 穿过电影院广场的时候,她还是被盯上了。 小寒捂着袋子走得不紧不慢,后面跟着的人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跟上了她。 他们倒不是知道小寒包里有那么多钱,而是觉得刚过完年,说不定包里有钱。 两人打算偷不到就到偏僻点的地方就抢。 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对。 他娘的,这不是公安局嘛,这娘们上这来干啥。 好不容易盯上了一个目标,又不想放弃,想着她也许是问问路,两人远远躲在树后观察着。 只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邱波手捏着大盖帽跑出来时,打眼一扫就看见了那两个鬼鬼祟祟的玩意儿。 邱波挑了挑嘴角,竟然敢在公安局门口等活儿,这胆子得有多肥。 他稳住小寒,把另一个公安叫过来,两人假装说着话往外走,走到能抓捕的范围,像豹子扑食一样,迅速压在地上。 一搜,身上有明显不属于他们的财物。 “啧,这才过完年就给我送菜,谢了啊。”邱波对这俩蠢贼笑了声。 同事也不明白这俩人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把人押进去了。 “小寒咋了?”邱波问。 “有个事拜托你给问问,沈阳有个工业学院你听说过吗?”小寒问。 “工农兵大学,我知道。” “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这个学校入学体检不?就是不止是视力啊健康这种的,是针对女性的检查。”小寒说的委婉。 邱波懂了。 “你还真问对人了,我妈就是这学校的党委书记,不过前年退休了,据我所知,没有这个恶心人的玩意儿。”邱波说。 小寒长舒口气,没有就好。 “你包里装钱了?”邱波忽然问。 小寒点头。 “挺多?” “七千多。”小寒不瞒他。 邱波皱起了眉。 “咋了,刚刚那俩人是跟着我来的?”小寒才意识到,“我很小心,他们咋还能盯上我呢,他们不能抢我吧。” “应该存了这个心思,我送你去汽车站。”邱波说。 小寒本来还想去程庆那一趟,这会儿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麻烦你了。” 邱波开了摩托车岀来,送她到了汽车站。 车还没来,他也不走,陪着她等,火也不熄,发动机突突突的响着,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明的、暗的。 等了半个小时,车来了,小寒上车,找了个靠窗的座,把布袋子仔细地放在腿上。挥手和邱波道别。 邱波却并不走,坐在摩托车上看着她。 等车发走了,他熄了火,四处转了转,一脚踹倒了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 “公安同志,我没干坏事,你,你抓我干啥?”中年男人趴在地上哀哀叫着。 “我看你看我半天了,我寻思你喜欢和我说话呢。”邱波说。 谁喜欢和你说话。中年男人暗骂。 “公安同志,咱有话好好说,我今天真的啥也没干呐。” “哟。”邱波笑了:“那你和我说说,昨天干什么了?” 中年男人想抽自己嘴巴子,怎奈身手皆被压的动弹不得。 “公安同志,青天大老爷,我昨天也啥也没干呐,呸,不是,我真的是好人,我啥也没干。” “好人?” “嗯。”男人连连点头。脸在地上磨的生疼。 “真的啥也没干?” “真的真的,我说假话让我天打五雷轰。” 邱波一松手,放他起来。 “我是市局刑警大队的邱波,在你们道上也算有一号吧?”邱波笑眯眯的问。 中年男人听到他的大名,真是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这位大爷的名头,他们都知道。 “看见我今天送的人了吗?”邱波问。 “看,看见了。”中年男人点头。 “我妺子,今天有两个不开眼的跟着她,想抢,已经被我拎进去了。”邱波看着他明显慌张害怕起来的神情心中满意,“和大家伙都说一声,谁要敢动她半根寒毛,我保证让他把牢底坐穿。” “今天不抓你,话能不能传到。”邱波微扯嘴角,眼神凌厉。 “能,能,我一定都传达到。”中年男人连连点头。 邱波满意了。 “你叫啥名?” “朱大力。”中年男人说。 “朱大力,我记住了,有事到市局找我。” “唉,唉。”朱大力连连答应,看邱波走了,赶紧去传达邱波的指示去了。 小寒回家后先把钱藏好,再去大队部找何娅娅。 何娅娅听到消息后倒也没有很高兴。 “要么,再去学校看看,眼见为实。”小寒说。 “小寒姐,谢谢你,我再考虑考虑。” 小寒点头,她转达到就完成了任务了。 学校开学之后,村里的夜校也如火如荼的办了起来,去学习的人还挺多,男女都有。 大家都听说村里开供销社要招营业员,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不想找个干净又省力的活。 那就和城里人一样了,到月底就能领工资,多好。 当营业员多轻松啊,比坐在鞋厂纳鞋底省眼睛,比在香酥鸡厂省力气。 年轻的女孩子们暗自较上了劲,都想被选上。 男人们也有学习动力,大队放出风声要招釆购员。 但采购员你得识字,会算账啊。 村里的知青一下子都成了宝,除了晚上当老师教大家识字,有那精明的,还把人请到家里开小灶。 整个村的村容村貌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干活的积极性变高了,人人脸上都带着笑。 3月16号,一个月的时间,香菜成熟了。 冷明亲自带着人,拎着筐和大秤来收菜。 今天是礼拜天,于千岩和孩子们都休息。 小寒给了小果两颗糖,委托他照看一下毛毛。 小果和牛牛勉为其难地带着两个小尾巴去玩了。 汽道边在施工,现在是村里的网红地,主要吸引小孩子们,看人拆房子、挖土、砍树都能不错眼珠的看上半天。 知凤挺着微凸的肚子,先让建生和于千岩把香菜棚从一边把塑料布掀开。 后院围墙边已经远远近近的站了好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塑料布一掀开,大家伙都不自禁的发出了长长的“哦”的感叹。 绿油油、水灵灵的香菜铺满了整个棚,生机勃勃,一股香菜特有的香味在后院飘散开来。 “真香啊!”小寒说,“知凤,这香菜长得可真好啊。” “应该能收不少。”知凤开心。 小寒、秋荷收一棚。 于千岩收一棚,吴建生收一棚。 大家就是徒手拔香菜,拿个小铲子辅助。 冷明和他挑选的送菜员许永贵负责拿草绳捆香菜。 吴建生最先拔完,过来帮于千岩拔,两人头碰头,很快就弄完了。 又把小寒和秋荷替了下来。 香菜扎根较浅,很轻松就能连根拔出来且不带多少泥土。 打捆的时候再稍微敲一下就干干净净的了。 一捆一斤左右,整整齐齐码放在棚边。 许永贵把菜密密匝匝地码进大竹筐里。一共码了满满三筐。码好后拿着大秤称重。 吴建生和于千岩扛着木头把筐抬起来,许永贵拨拉秤砣。 “112斤。”许永贵报数,冷明记数。 “107斤。” 121斤。” 一共收了340斤香菜。 冷明已经和县政府、县医院的食堂,还有几个市里的工厂食堂联系好了,定出去了270斤。 村里自留30斤,其他的卖给镇供销社。 刘素娜已经通过秦棋说好了,货到结款,有多少要多少。 天寒地冻的季节,有点绿色的菜入口,那真是什么都行,不挑。 冷明亲自去谈的价格,市里卖价贵些8分钱一斤,县里便宜点,6分钱一斤,镇上5分钱。 结给小寒按4分5一斤。 冷明付了15块3毛钱。 刘知凤让于千岩收好钱。 “等罢棚了,咱们一起算。”知凤说。 于千岩点头收了。 许永贵赶了驴车停在后院,几个人搭着手把筐抬到车上,许永贵拿着被子把三个筐捂了个严实,鞭子一甩去送菜了。 知凤高兴的不行,这棚香菜就赚了15块钱,到五月份还能出两到三茬,光是香菜就回本了,那三棚菠菜和芹菜就是净赚呐。 边边角角长势不大好的都留下自己吃。 于千岩和吴建生给香菜地铺上粪肥,再深翻土地,沟好垄沟,等两三天再播种。 这次的粪肥是掏了知凤家的厕所,虽然是冬天,味道也令人作呕。 小寒和秋荷按知凤的指导给菠菜间苗。 菠菜长了一个手掌长了,挤挤挨挨的生长在一起,看着就喜人。 间出了两土篮子嫩嫩的菠菜。 一家分了一篮子。 小寒给她婆婆、多多干妈和毛毛干妈家各送了一小捆。 “千岩,累了一个月,才赚了这么点钱,会不会太少了?”小寒随着于千岩按摩的力道放松身体。 “只要是方向对了,走慢一点也没关系。”于千岩认真按摩着,“刚开始做,不赔钱都已经很好了。积累到的经验更重要。” 第178章 这机会不就来了 于千岩给她按摩完,倒了杯水给她。 这是希望她留下来聊聊的意思。 倒也没有非说不可的话题,就是孩子们都睡了,他们想独享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小寒坐在炕头,晶晶亮的眼睛看着他。 于千岩每每被这么注视的时候,心就像涨满了风的帆。 “今年毕竟不是从入冬就开始干,初冬时节菜的生长速度是怎么样的,浇水时间,需要施什么肥,多久施一次,这些都还不清楚。今年种第一茬,地比较肥沃,也没有大量的虫害。还算挺顺利。也不知道明年的情况什么样子。种菜这件事,知凤的经验也不多,她之前种的棚少,也比咱们后搭的棚短很多,照料起来也容易。但明年要是把另外三个大棚也扩大,十个大棚一起,事情肯定会多,明年说不定就会生出许多新的问题,这些都要经历过了,才能想到对应的办法。”于千岩边记账边说。 “嗯,种的多了,指定会有许多问题,不知道有没有专门治菜生虫的药。”小寒托着腮看着于千岩写字。 “等找个时间上沈阳看看。”于千岩说:“冬天种香菜菠菜这些,虽说也算特别,但菜是一茬就结束了,生长周期太慢,市场空白期长,挣到的钱是有数的,也不能长久的供应,成不了气候。如果能种些黄瓜豆角洋柿子,赶在过年前卖上一茬,过年后天气变暖,每天都能有产量,那肯定挣钱。” 小寒瞪大眼睛:“千岩,你好聪明。” 于千岩笑了,斜瞥了她一眼:“我不是小果。” 小寒经常这么夸奖孩子。 “你最聪明了,我最喜欢你。”小寒现在撩于千岩的话张口就来。 于千岩也被锻炼出来了,不再是那个眼一闭,立刻就从耳朵尖红到脖子的菜鸟了,他快速收好账本,一把拖开桌子,伸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来人啊!救命啊。”小寒笑着说,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我看谁敢来。”于千岩亲上了她的唇。 出了正月,于千岩陪着小寒去找孟老给把了把脉。 本身身体情况还算不错,于千岩放了些心。 但是连续生孩子,再加上产后郁结、劳累,身体里还是有些隐疾,孟老亲自写了药方,让他们按方抓药,服上六个月。 “用药期间最好不要同房。”孟老说。 给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中药一熬味道就飘的挺远,有那好事的人路过她家门口,都要停下来往院里看看,要是看见小寒就会问一句,谁得病了这是。 “我。我怀不上孩子,找大夫开了点药调理调理。”小寒现在脸皮厚的很,瞎话张口就来。 正进院子的黄艳秋脚下一滑。 “真的吗?”黄艳秋问她。 “假的。我生完毛毛没坐好月子,后面那一年又有点累着了,孟大夫让我调理调理。”小寒让她坐炕上,“喝咖啡不?” “啥洋性玩意?”黄艳秋笑问。 “用一种豆子磨成粉,冲泡出来的。那个豆子叫咖啡豆。有点苦,我给你少冲点。”小寒说。 “小寒姐,你咋不给我尝尝呢?”知凤坐在炕上缝孩子出生后会用到的东西。 小衣服,小袜子,包被。还有系包被的带卡子,小小的,看着都可爱。 毛毛很感兴趣,拿着人家的小袜子不放,看了半天不知道放哪,就往嘴里塞。 “她这是要长牙了。”黄艳秋说,“牙床子痒痒。” 毛毛已经长了四颗牙了,小寒把东西从她手里抢救出来,交给黄艳秋看着,忽然想,要不给她做个小玩偶,让她玩。 “你是孕妇,不能喝。我现在是吃药调理也不能喝。”小寒笑着说。 “那等我生完了,你一定给我冲一口喝。”知凤说。 “不是给你泡枣水喝了吗?你满平山村看看,哪个怀孩子的有你活的好。”黄艳秋笑她。 “枣水要喝,咖啡也要喝。”知凤半昂起头笑着说。 “中,都喝。等你生完了,指定给你冲,冲一口哪够,姐给你冲一杯。”小寒给黄艳秋冲了一杯。 “哎,闻着好闻,苦香苦香的。”黄艳秋接过玻璃杯,握在手里。 “小口喝。”小寒说。 黄艳秋抿了一口,苦的眉眼全皱在了一起。 知凤看着她的样子,好奇心被高高勾起。 “小寒,你不是自己的药没喝了,给我了吧。”黄艳秋吐着舌头说。 “哎呀,不是。你慢点品一下,回味是香的。”小寒急了,这不是她不能喝吗,要不是她节省着喝,早喝完了。 黄艳秋看得直笑,又细细地品了一口,说:“你还别说,还真有点香。” “是吧。我能骗你嘛,不过这个是提神的,晚上要是睡不着,也别害怕。” “小寒姐,我怕苦。我可不喝。”知凤一听是中药味,赶紧拒绝。 小寒和黄艳秋被逗得直发笑。 “你药喝几天了?管点用不?”黄艳秋问她。 “调理是个长久的过程,不可能很快就见效的。” “姐,你平常觉得哪里不得劲啊?”知凤问,看着小寒姐总是很有精神,她都不知道小寒姐难受了。 “我就是晚上睡觉容易出汗,干活多了腰疼,脖子酸。有的时候会有心悸,就是心忽然就突突跳。”小寒说。 黄艳秋和知凤瞬间心里都滑过了一句话,大家不都这样嘛。这要是病,那整个平山村的老娘们都病了。 于老师这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这没断胳膊没破皮的,还专门找大夫开点药。 黄艳秋心想,这下半辈子要是找个于老师这样的男人就值了。 知凤回了家大闹一场,吴建生被闹了个鸡飞狗跳墙,也不知道因为点啥。 “许村长找我了,问我愿意不愿意在村供销社设个案子,做衣服。也问我婆婆能不能做卤鸡杂放到供销社卖。”黄艳秋过来是说这事的。 刚过完年,离天气暖和还有段时间,这会儿没啥人来找她做衣服,老大上学了,她也闲下来了。 “咋说?”小寒问。 知凤是第一次听说,连连发问:“就咱村新盖的供销社,秋姐你要搁那里头支案子做衣裳?” “嗯,你小寒姐给我出的主意。”黄艳秋点头。 “我小寒姐的主意就是好,省着找你做衣服的人,还得下道过桥去找你。”知凤说着忽然高声起来:“秋姐,你搁香酥鸡那个画旁边也画个画,这样坐客车路过咱们村的人都能看见这里有人做衣裳。” 主意是好主意。 “凤啊,你知道那一块牌子多少钱么,你把姐揉吧揉吧卖了也不值那个价啊。”黄艳秋叹道。 “你别说,知凤这主意真不错。”小寒肯定了知凤的话:“这钱可以让村上出,不止画你衣服的,还可以画些别的商品,就是把供销社里主要的、特殊的产品都画上,这样坐车经过的人都能看见,要是感兴趣,说不准真下车来买了。” 黄艳秋脸上露出笑意,兴奋劲遮掩不住。 “真能行?”黄艳秋问。 “试试呗,行了更好,不行你也不搭啥。”知凤说。 小寒点头。她特别喜欢知凤身上这股劲,往前冲,不管前方是啥情况,先过去看看再说。 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种超强韧的生命力。 “知凤这会儿可真厉害,有主见。”黄艳秋夸奖。 “嗯,知凤现在可厉害了,小老师一样,说出来的话,就连我家于老师都得俯首听命。”小寒笑。 知凤扭捏起来:“我可没有命令于老师啊。人家于老师自己能干。啥话说一遍就懂了。” 她们走了,小寒准备做晚饭时,建军来了。 建军拿了一堆盒子,一个摞着一个。从大到小。 “你编好了啊?”小寒问。 “编了五个,我也不知道你想要多大小的,你看看,是你想要的样式不?”建军把盒子一个一个拿下来。 极简单的样式,芦苇的米白色,盒子高些,盖子比较短,要么用商标纸贴住,要么得用绳子绑紧,不然盖子容易掉。 “你这个成本是多少钱?”小寒挨个看了看,“这样式行,我明天拿给冷书记看看。” “苇子不值钱,一捆几分钱,编这玩意比较费劲,我这会儿一天能编三个。”建军说。 “那后面编熟了,能多编点不?”小寒问。 “那能。一天编个10来个应该没啥问题。”建军说。 “那你给个价,我和冷书记说。” “3毛钱吧。”建军说完也不确定:“中吗?” “我问问。” 建军答应一声,帮她抱了捆苞米杆进屋后走了。 小寒把毛毛背在身上,拿黄亦然给的布条裹住她。 她第一次享受这待遇,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小寒不时答她一句,她开心的不得了。 小寒炖了点菠菜炖大豆腐。 菠菜又长大了些,她们又间了点苗。 再有半个月,菠菜也能卖了,隔壁棚的芹菜也长了手掌来长了,香菜也开始冒芽了。 贴了点大饼子,不大好的白菜帮子煮熟攥干水后蘸酱吃。 过完年,天气慢慢回暖,饱满的大葱都中空起来,还有粘哒哒的白液,鼻涕一样。 这个时节,所有储存的菜都变得难吃起来了。 刘素娜还专门来盯了一回,这次的菠菜她一定要多要一点。 于千岩晚上带回了两封信,一封是秦皇岛齐老寄过来的,信的内容倒也简单,就是力邀她去参加春季广交会,4月15号开展,想请她提前两天到,帮着看看。 小寒为难起来。 她其实是想去的,但是这一大家子交给谁呀。 “去吧,毛毛托黄嫂子给带几天,多多让黄艳秋帮着带几天,上育红班的话,让建军帮着送送。小果和牛牛就得辛苦罗婶帮着看顾看顾了。”于千岩说。 另一封是于千岩表哥寄过来的。说了玉石的情况,能买到玉石废料,各种品质各种大小的都有,也可以直接从罗湖过关,拉到广州加工厂。 工厂其实就是小手工作坊,磨珠子打孔都能干。 这咋也得过去看看。 “行,那就去看看。”小寒咬牙,在看不见的地方,许多人都已经卷起来了,没道理这口肉都喂到嘴边,她还闭嘴不吃。 “那我晚上请冷哥过来。”于千岩说。 “行,那我再炖点酸菜吧。”小寒说。 这会儿能拿得出手的硬菜是真没有了。 她年前化了不少猪油,大块的猪油渣也直接搁在油盆里了。 她挖了一大勺,连油带肉炖了点酸菜,没有肉的酸菜,始终差了点意思,但也只能这样了。 刚出了正月,没有哪家杀猪,主要是也没猪可杀。 冷明带了只鸡过来。 香酥鸡厂开始干活了。 小寒把两只鸡腿剁开四份,四个孩子一人一块。 “妈妈,老师夸我的帽子好看了。”多多说。 她今天戴的是秋荷给织的毛线帽子,围巾和手套。 确实是挺好看的。 “刘月月抢我的帽子,我把她推雪堆里了。”多多说的平常,好像说中午多吃了一口饭一样。 桌上的大人都看向了她。 “人没啥事吧?”小寒赶紧问。 “我怕她哭,我又把她拉起来了。我帮她拍了雪,她就不哭了。”多多挺得意:“我说她要是再抢我帽子,我还推她,她就说她再也不敢了。” 人才。 “多多这小丫头可真厉害,有勇有谋。”冷明还挺惊奇。 “你是个小姑娘,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啊。你先和她讲道理,告诉她不能抢你的帽子。”小寒教育她。 “那她要是还抢呢?”毛毛问。 “那,那你就推她。”小果立刻接了一句。 “费那劲干啥!”多多大人一样的摊了摊手。 小寒扶额。 吃完饭,小寒把建军编的盒子拿出来让冷明看。 再把自己画的商标,还有袋子图都拿了出来。 “这个袋子用牛皮纸印,只装木耳和榛蘑。”小寒说。 “这玩意好啊?这个袋儿好,这个盒子也好,这小的装木耳这些干货行,大的还能装点别的。多少钱啊,这筐,是建军编的不?” “是他编的,这筐是苇子编的,他得买材料,还得费功夫编,一个3毛。”小寒说。 “我回去核算核算。这个袋子可真好看,那山货要装这个袋里都能多卖一块钱。我得问问阿文。”冷明说:“我瞅着还得去一趟广州。” 小寒和于千岩互看一下眼,机会这不就来了。 第179章 他是心怀大志的人 “冷哥,香酥鸡厂的图纸画好了吗?”于千岩给冷明泡了杯淡茶问道。 “画是画好了,就是投入的钱要有点多,有点头疼。不过要是按那样建,是真挺好,起码能用10年都不会落了伍。”冷明喝了口茶说:“要说这平山村啊,我最羡慕的就是你们俩的小日子了,院子立整,屋里干净,吃喝不愁,喝完酒还能喝口茶解解,舒坦、讲究。” “那就多来坐坐,反正离得又没多远。”小寒把瓜子往他面前推推:“新厂搁哪建啊?” “村东,沟后头。”冷明说。 说起村东的沟后头,那就要抬高视角,说一下平山村的整个村容。 平山村被一条河一分为二,这条河最终流向小凌河。 河很宽很深,丰水期的时候,水都能到河床的三分之二处。河东面修了一条路基非常高的柏油马路。这条路沿线的大队社员不知道出了多少工,修了五年,才修出来这条道。 住在马路东面的人家,被称为沟东,河的那边的人家呢,就被称为沟西。 去沟西要经过一座架在这条河上的桥。 沟西最西面是大队部、小学、大队的牲口棚及食堂旧址,也就是现在的着名广源鞋厂。 沟西最后一排人家的后面就是广袤的土地。 是属于平山村的耕地。一直往北走,罗建国的墓地,或者说平山村人的墓地就在那边。 沟东人家的房顶都没有路面高,到沟东要从高高的汽道上下道坡。 沟东地大,足足有沟西两倍之大。 而沟东呢,除了中间的家户,前后又有小沟分隔,南边呢叫沟前,北面呢就叫沟后。 沟前只有十来户人家,往前是一大片的荒坟场,是属于另一个村的地方了,可以说沟前的住户和另一个村接壤了。 沟后的人家就更少,只有三五户,后面就是大片的农田。 沟东最东面呢,靠南是一片小树林,穿过这片小树林,就是成片的农田,穿过农田就到了镇上了。 小河蜿蜒,追溯向北,绕经一座山,就是平山村的这座山了。 这座山就横亘在沟后的家户边和小河之间。 所以沟后的这几户人家就离村里十分之遥远了,平常没啥事,互相串门都不乐意去。 “那边不是在养鸡吗?再建食品厂好吗?”小寒说。 “我不打算养鸡了,量太小,成不了大气候。而且那山本来就荒,放鸡在上面吃,我怕过几年连草都不长了,到时候下个大雨,发个水啥的,再把山给冲塌了就麻烦了。”冷明说:“去年在那养鸡是实在没有别的来钱路,没有办法而为之,现在就不同了,鞋厂和香酥鸡厂收入稳定,还招了百十来个村里人干活挣工钱,就不用干这个了。” “冷书记你考虑的真全面。”小寒深为佩服:“那以后我们吃鸡蛋咋整啊?” 小寒虽然搭了鸡窝,但她不打算养鸡。养上三只,还得喂粮食,下的蛋根本就不够一家人吃。 主要是,鸡要到处跑,会到处拉屎,院子里就太脏了。她打算开了春就把鸡窝拆了。 “不是建供销社么,以后供销社卖鸡蛋。咱们平山村,还有附近家户鸡下的蛋就不用跑到镇上去卖了,直接卖给供销社就行。”冷明说:“再不够的话,就上白原进点,白原大队卖鸡蛋,是大队集体养的鸡。” 小寒点头,希望不要卖得太贵了。 “鸡蛋这种民生的东西,多少钱进的,就多少钱卖,最多把路费平摊进去。”冷明说。 小寒竖大拇指。 “那沟后的那几户人家咋整?” “迁到沟西,大队部这边给他们批房场。”冷明说。 “那他们指定乐意。”小寒说,离小学近,哪个家长能不愿意。 “那块地可不小呀。”于千岩说。 “要建就建大一点,等日后有钱了,我要把那片荒山还有后面连着的那个石山上盖上土,在上面种树,把山弄得漂亮点,省着一刮风,满村飘尘土。” 宝地遇贵人,平山村之福,平山村百姓之幸啊。 “对了,老于,阿文给我写信也提到你说的那个广交会了,他让我去看看,开开眼界也是好的。你陪着我跑一趟呗。”冷明对于千岩说。 “好的呀。”于千岩一口应下,说完好像有点后悔似的,瞟了小寒一眼。 冷明一瞬间竟秒懂,这小两口离不开。 “小寒也一块去吧,放心,按出公差算,村里给算工分。”冷明说。 “这孩子也不大能离得了她。”于千岩说:“不过为了村里,就得麻烦罗叔罗婶了。” “孩子太小,确实是不好带。”冷明点头说:“没事,咱们回来给孩子给老人多带点好吃的,补偿补偿。” “行。”小寒应了下来。 3月底,沈毅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带回了两种特产,一个是野山参,一个是鹿茸。有三根老山参,15年的老参,足有一掌半长,全须全尾的,分别装在木头盒子里。这三根参就衬得旁边那一盒鹿茸暂时失去了颜色。 “我的天,这参多少钱?”小寒和于千岩脑袋碰脑袋看着这三个盒子。 孩子们都打发出去玩了,就连小毛毛,都让小果给领出去了,尽管牛牛不愿意带着,还是被小寒压制了。 “这个年份最长的15年了,100块钱一根,这个稍微短点年份,98块钱,这根80块。”沈毅指着那盒鹿茸说:“这盒鹿茸86块钱。” 难怪山里头的人这么有钱,敢情靠山吃山,赚钱也是容易的事。 “这参可不是一般人能挖出来的,那都是祖辈传下来的,就几个人能找到参。还得会炮制,不然鲜参不容易保存下来。”沈毅说,“我时常买山货那村的书记的姐嫁的就是挖参世家,经他介绍,我才买到的。现在生脸过去买参,人家不能卖。” 沈毅从旅行袋里掏出一捆一捆的钱。 “这里一共是块钱。欠你们的就全清了啊。”沈毅说。 小寒把钱收了起来,锁进了于千岩的柜子里。 再把山参和鹿茸也锁了进去。 “就这么放着吗?不能有小偷进来偷吧?”沈毅想了想还是建议道:“要不然你们把钱埋起来吧,别让人偷了,那可完蛋了。” “钱不能埋地下,容易碎,钱一碎,花不出去不说,银行也不认。”小寒说。 沈毅大吃一惊。 “那钱可搁哪?”沈毅以为把钱找了个稳妥的地方,看来还是不行。 “你不是想迁到平山村来吗?盖房子吧,一步到位,盖个好点的。”于千岩说。 沈毅点头,他也有这个打算。 中午请了冷明来吃饭。 冷明看见沈毅挺高兴,“你这上兴安岭看山货看的咋样?” 于千岩和冷明说了沈毅去看山货的事了。 “谈妥了,咱下回往山里再送一趟棉鞋,回来的时候就能带木耳、榛蘑回来。价格保证给最低的,品相指定给最好的。我让书记帮着收了,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沈毅说。 “那可中。”冷明喝了口酒说:“只要能赶上供销社开业就行。” “那能赶上。” “冷书记,说起这个来,我想着咱在香酥鸡牌子旁边再竖一个牌子,最上面写上平山村供销社几个大字,下面就把咱们主要卖的东西画出来。你像这些山货啊,别的地方指定没有,有也不一定有咱们的好,还有黄艳秋的裁剪摊,董婶的卤鸡杂啥的。从咱村路过的小客车,大客车其实不老少,说不定哪个看见了,就能下车来逛逛。”小寒说。 “行。画。只要你给画出图来,我就找人来竖牌子、画画。正好那个香酥鸡的牌子上的颜色都淡了,得描补描补了。”冷明点头。 “行,我明天就画。还有什么需要往上画的吗?” “我打算今年秋下的时候卖黑山梨,还有小秦屯的枣,都用建军编的盒子装上,帮他们分销分销,要不被别的供销社给拿捏死了。养护了一年的果树,临到秋下,睁不着钱,眼看着果见天烂,那是真心疼,也真气人啊。”冷明说。 “行,那我来画。”小寒点头应允。 “冷书记,我想着把户迁到咱平山村大队来行不?”沈毅问。 “那咋不行呢,求之不得啊。你要想来,我马上给你批个房场,你就搁我旁边盖房子咋样,咱俩当邻居。” “那咋不行呢,我明天就回村去开介绍信。”沈毅高兴极了。 三月中旬,菠菜大丰收,足足收了510多斤。 菠菜5分钱一斤,一共卖了25块5毛钱。 到五月初还能种一茬,小寒和于千岩又种了三棚菠菜。 芹菜和第二棚的香菜差不多能一起熟。 就又能收一笔钱。 “于老师,你说冬天种豆角、洋柿子、黄瓜,那可咋种啊,这棚它也长不起来啊。”知凤问于千岩。 小寒和知凤说了于千岩的提议。 “把棚搭高。人可以在里面来回走。”于千岩说。 “那可咋搭嘛,用竹竿支起来吗?就算风刮不倒,来上几场雪也压塌了啊。”知凤考虑着。 “那就用土墙做支撑。两面把土墙垒高,上面用竹竿插上,再盖塑料布。”于千岩说,这事他也考虑挺久了,想到了这个办法。 “那倒是挡风了,但也挡了不少太阳,怕是苗不长。”知凤摇头。 “那就只垒一面墙,另一面盖塑料布。”于千岩说。 小寒拿出纸笔,三笔两笔就画了张草图出来。 “一面墙高,一面墙矮,竹竿插在高墙和矮墙上,上面再盖塑料布,塑料布也够长,应该也能结实点,还有点挡风。”小寒让大家看图:“咋样?” “这个倒是行。可是,盖这么老高,那里面得老冷了。” “塑料布上苫稻草,再不行里面点个炉子。”于千岩说:“这几样菜要是真能种出来,肯定能比菠菜挣钱。” “还得是于老师,有文化就是不一样。”知凤猛点头。 吴建生不乐意了,知凤坐在小寒家炕头,他就站在她身旁,轻轻碰她。 试图引起注意,知凤嫌他烦,看都没看他一眼,脱鞋上炕里了。 吴建生就像被冷落了的小猫一样,尽可能的把自己缩小,也跟着挤上了炕。 小寒偷偷笑。 于千岩说:“如果真的打算建这种高棚,那就不适合种在后院了,得找个宽敞些的地方,种子也不要用自己留的,还是去种子站买,肥也得考虑。咱们俩家的农家肥肯定是不够用,这个要考虑。如果不用自家的地,咱们个人大规模的建棚肯定是不行,这个还得和大队商量一下,看怎么规划。” “于老师,我不愿意归公。归了公,我最多挣点工分,钱就不一定能分着,自己家想随时摘点菜回家吃,肯定会被说的,别因为几个菜再被批评一回就不合账了。”知凤说。 于千岩沉默了,他和冷明走的近,想法和冷明有点相通,虽然他不是村里的干部,但他想事情是从大局出发,能让整个村的人都受益,但这肯定会损害到小部分人的利益。 尤其是现在的环境,大家伙其实都不大愿意干活。吃大锅饭,傻干实干那个人通常是被笑话的存在,傻干实干了一年的人,到了年底一看,和懒蛋还有弄虚作假的人分一样多的工分,第二年就是再傻再憨,他也不会好好干了。 这也是好多村为啥年年都完不成上纳要的主要原因。村干部也知道这种情况,但无力改变,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肥沃的土地,产出最少的粮食。但其实这也只是原因之一,没有化肥也是粮食低产的原因。 这个时候化肥都是从日本进口的,能用的起的,或是有这个魄力用的人也不太多,冷明就是其中一个。 不然去年的水稻不能有那么高的亩产。 “于老师,知凤她,她虽然粗些,但话糙理不糙,你,你别生她的气。”吴建生赶紧替媳妇解释。 “没有没有。”于千岩赶紧摆手, 心中却也泄了口气说:“知凤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到。明年就还扣矮棚吧。” 送走知凤两口子。 于千岩给小寒按摩完,教她玩围棋。 两个人奢侈地拿着古董玩。 小寒真是担心玩坏了,但她不想坏了于千岩的兴致,就小心地拿捏着棋子。 于千岩认真讲着规则,然后教她怎么摆子。 小寒分心想着,他和冷明一样,是心怀大志的人。 第180章 藏钱 小寒看着捏着棋子的玉一样的于千岩,心中的欢喜,越发浓烈。像一锅煮沸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有一些甚至都从锅边飞溅出来了。 小寒给齐老回了一封信,约定她们四月十三号到广州,麻烦他安排人去接一下。 于千岩也在为出行做准备。 他先去了趟上合村,把剩下的表都带上了。 王春喜估摸着他也要来了,这几天连摊都不出了,专门等着他呢。 这天他正搁村口溜达,远远看见于千岩从客车上来了,手里拎了一个布袋子。 于千岩穿着灰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搭着小寒学着织的毛线长围巾。 他的头发黑亮顺滑,随着下车的动作,有规律地晃动了一下,给人一种青春洋溢的感觉。 “哎哟,这哪来的小伙子,长的可真俊啊。”一个提着粪筐捡粪的老头赞了句。 “哥,你来了。”王春喜脸上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我都等你半个多月了。” 于千岩笑笑:“看来挺顺利啊。” “哎,哪能说是顺利呢,那简直就是一帆风顺手到擒来。”王春喜红光满面:“哥,我出了十五就全卖光了。” “是么,这么厉害。”于千岩夸赞了句:“过年这几天这么多人吗?” “就属这几天人多,还乐意花钱。”王春喜把人迎进屋子,让他坐炕上:“哥你不知道,那围着我摊子的人乌泱乌泱的,我一天带个十来二十来块,都不够卖的。我就大年三十和初一歇了两天,从初二开始,人就没断过。” “那还去吗?”于千岩问。 “去,咋不去,根本就没够卖,哥我和你说,我俩都没挪窝,就搁那文化宫前头,见天就往那一站,就有人来打听了。我把东西一拿出来,那都犯抢。”王春喜说的眉飞色舞。 他也不把于千岩当外人,当着他的面,把一个矮箱子拖出来,从箱子下面的土地上扒拉几下,拿出了一个木头箱子,地上留着一个大坑。 箱子里面全是钱。 他把欠于千岩的4600块钱数了出来。都是10块钱的大团结,100张用绳子捆成了扎。一共4扎厚的,600块钱是薄的。 于千岩把钱收进布袋子里。 “哥,我还有好东西给你。”王春喜兴奋到亢奋,他打开箱盖,从里面拿出一个大布包袱。 放到炕上解开系扣。 都是他去黑市上卖的东西。 “哥你看这个是不是你想要找的东西。”王春喜拿着一个小别针样的东西问他。 于千岩接过去看了看,这个确实就是徽章后面的那个针。 “对,还有没有大点的?”于千岩知道小寒想粘能戴在胸前的珠花,这种小的针肯定撑不住那个重量。 “有,有。市场上有的,我全给你淘换回来了。”王春喜把其它东西挪开,把针全捧了出来。 果然大大小小,什么尺寸的都有,最大的差不多有食指长了。 “这一堆多少钱?”于千岩满意了,想着小寒看见这个开心的模样,他露出了笑意。 王春喜看见于千岩满意,比他自己挣 了钱还开心,但他知道于千岩的规矩。 “这个按斤卖,一斤3块钱,能有35-50个左右。”王春喜说:“这些就是一斤。” 于千岩点点头,又在他的东西里挑了些绳子和线,一共付了5块2毛钱。 “哥,表还有没有了?”王春喜问。 “你想要多少?”于千岩说。 “再给我一百块。”王春喜这次胆子放大了,这次的一百块表卖出去,他就回来翻盖房子,娶媳妇。 于千岩点头,给他数了一百块表。 还剩下120块,小寒让他去其它几个分销商那里看看。 分销商这个词,于千岩觉得很妙。 王春喜这次终于不赊欠了,把钱全部结清了。 于千岩再见了几个分销商一回,把表全部出清了。 他一共收了块钱。布袋子里根本装不下,他掏出从家里带的麻丝袋,把剩下的钱全装进了麻丝袋里,拎在手上。 “好个狗日的。那个男的手上拎的是钱不?”两个男人在汽车站门口踩着点,忽然看见于千岩提着袋子走过来了。 麻丝袋非常薄,远远看去,隐隐约约透着蓝灰色。 “你他妈脑子让驴给踢了,谁家用麻丝袋装钱。”矮瘦的男人骂了麻杆一样的男人一句。 麻杆男人虽然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像笑话,但他不服气,还是找回场子似的嘟囔了一句:“管他装的啥,偷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朱大力看见他俩盯着于千岩,赶紧跑了过来,一人踢了一脚。 “哎哟,朱哥,你踢我干啥,今天还没到下黑呢,咋就要钱来了。”麻杆有点怕朱大力。 “机灵点,这个人不能动。”朱大力盯着于千岩,看见他坐上了车,小松了口气。 “为啥?”麻杆奇怪:“你亲戚?” 朱大力瞅了他一眼:“他和邱公安的妹子是一家的,我看他们一起到过车站,你说说这人能不能动!” 两个人不敢说话了,那是不能动。上回跟着那女的到公安局门口的那俩个,都判了五年。 这会儿严打,抓住了就判,死劲往严里判。 他还想搁外面好活几年,不想蹲大狱。他赶紧瞅着车上于千岩的侧脸,认真牢记,以后见了这个人绕着道走。 晚上,于千岩和小寒盘算家产。 这次卖表一共收入了元,再加上上回手头上剩下的钱,就又是一笔巨款了。她们决定把钱藏起来。 两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把于千岩的写字台拖出来,在下面挖了个坑,还好这屋是土地没有铺砖,好挖。 挖好坑后,用木板垫牢在四边,下面铺一层红砖,砖上再放木板。木板上均匀地洒上老鼠药。上面再铺一层塑料布。再用布把钱包好。一包一万块钱,一包一包整齐地码放在坑里。放了六万块钱。上面盖一层塑料布,塑料布上洒老鼠药,上面盖上木板,再把土填回去。 两人用砖头用力把土压平。 再把写字桌搬了回去。 “这土的颜色都不一样了。”小寒说。 “把写字桌和那个柜子换个地方,这边灯不亮,我写教案不方便。”于千岩说。 “好理由。”小寒点头。 两人又哼哧哼哧把家具换了个地方。 柜子摆在上面,就把地面遮了个严严实实的。 为啥不直接在柜子底下挖啊,小寒在心里默念,没敢说出来。 小寒又嘱咐她婆婆,于千岩屋子的门一定要上锁,家里不能离了人。 小寒婆婆和她公公一起搬了过来。 临走前,小寒把孩子们分别安顿了一下,多多拍着小胸脯和妈妈保证:“妈妈,你放心走吧,我一定听干妈的话,听干奶的话。好好上学,认真写作业。” “不能打架。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打人,遇事先口头解决,解决不了找老师找大人。知道了没,罗多多。”小寒嘱咐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多多不耐烦了。 小寒一看她的模样就手痒痒。 “罗志慧,我警告你啊,再让我听见你又打架了,无论什么理由,我都揍你。听着了没?”小寒口气严厉,停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世界上的事不都是非黑就是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拳头解决。你今天打人家小朋友一顿,明天人家不跟你玩了,后天有什么话也不会和你说了,你交不到朋友,听不到真心话,孤单不孤单啊?” 多多老厉害了,才四岁,就打遍育红班无敌手了,老师都叫家长好几回了。 “妈妈,把人打服了,他们就会给你当跟班的。”小果挺有经验:“不怕没有跟你玩。” “孙成果,我还没说你呢,你也不许给我打架。你遇事能不能用脑子解决问题,不要一来就动手。”小寒训小果。 “我可没打架啊。”小果还委屈上了。 小寒也语塞,他确实是没打架,是前几年打的多了,上了小学,都没有人敢撼动他打架大王的地位,确实小跟班无数。 一转头牛牛悄悄躲在门后头抹起了眼泪。 这牛牛和多多的性格好像生反了。 再看毛毛正满地抓猫。猫就站在那,让她抓一下,跑上两步远,等着她赶上去抓 一把后,再跑两步。 一人一猫还挺忙碌。 毛毛看见小寒望着她,立刻露出甜甜的笑脸,朝着她扑了过来。 “么么么么。” “哎哟,妈妈的宝贝。”小寒心都要被萌化了,矮下身子把她抱起来,连亲了两口。 多多嘟囔了一句“马屁精”,去追猫了。 小寒收拾了行李,和于千岩一起出发去广州。 到汽道上,竟然意外地看见何娅娅也在。 秦棋在送别冷明,帮他整理了整理衣领,小声说着什么。 小寒不大懂,这马上上大学去了,咋还安排她上广州啊。 何娅娅好像懂了小寒的意思,她主动挑起了话头说:“我放弃上大学了。” 小寒吃了一惊,虽然她知道现在放弃,并不是一件坏事,再有两年就能参加高考,能学到知识,不荒废年华。但何娅娅不知道啊,是什么竟让她甘愿放弃离开农村。 小寒看向冷明,心中一凛,不会是因为他吧。 “为什么?”于千岩问。 “前几天冷书记上沈阳看化肥和种子,带着我和高强一起去的。他带着我上学校去了。直接到学校教务处问招生的规章制度。结果……”秦棋顿了一下说:“结果,是一名学生接待的。学校里的老师每天都要接受再教育。学生是这个学校的主人翁。冷书记问他考试不考?他说考试是对他们的不信任,是资本主义腐朽思想。” “上回邱波也说了,如果真要去上大学,主要靠自己学习。”于千岩说。 换句话说,要是需要靠自己学习,那还上大学干啥呢。 “村子里香酥鸡厂要建,鞋厂也要建标准化车间,供销社也要建。冷书记还有许许多多的想法,想要实现。说实话,平山村会越变越好,我想留下来,跟着平山村一起成长。”何娅娅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好像这一刻她终于说服了自己。 离开农村去念大学,是这些年支撑她活下来的念头,和着血肉生长在心里的,如今说放弃,她每日里也是忍着那份尖锐的刺痛,每日都在左右摇摆,惶惶不安。 “小何,谢谢你,谢谢你肯留下来帮助我们。”小寒极为认真:“老天爷不会辜负重情义的人。” 何娅娅笑了。 客车来了,大家和秦棋挥手告别。 小寒婆婆没让孩子们来送,怕孩子们哭,秋荷站在道边朝着她们挥手。 一出广州火车站,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举着一个纸牌子,上面写着欢迎章小寒同志。 小寒赶紧上前去,于千岩拎着旅行袋紧紧跟在她身边。 四月的广州已经很温暖了,大家下车前都换上了单衣服。 小寒特意洗漱了一下,把长长的头发梳了一个马尾辫,辫子上插了一支蓝色珠子穿成的半圆形的小冠。 她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大西装,是于千岩送她的。在村里没啥机会穿,今天终于有了用场。里面搭配着白色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的确良裤子。脚上是一双略高跟的黑布鞋。 不得不提一嘴,去采购鞋底的人,竟然采购回了一批带跟的鞋底,秋荷还专门画了鞋样子,鞋厂赶制出了一批,极受欢迎。 这件衣服宽宽大大,但是却衬得她瘦削修长,尤其是两条腿,笔直笔直的,走动间,给人感觉干练漂亮。 “你好,我是章小寒,请问你是齐老派来接我的吗?”小寒笑着问。 接她们的同志,甚是年轻,以为齐书记让接的就是一名普通的女性,没想到就和他这两天看的画报里的摩登女郎一个样,人家还主动找他说话,脸瞬间就红了。 “是是,齐书记让我来接你。章同志,你,请你跟我来。” “你怎么称呼?”小寒笑问他。 “我叫丁明志。”年轻男人答道。 “丁同志你好。麻烦你给我一个地址,等我们安顿下来了,我和我爱人明天过去。”小寒说。 今天是13号,离开展还有两天,人家都辛辛苦苦弄好了,其实哪里需要她的指点,但是齐书记力邀,就是看在那些礼物上,她也得去看看。 第181章 把感兴趣的人留下来 丁明志愣了一下,这和齐书记交待的可不一样啊。 “齐书记说在我们住的旅馆里帮你开房间了,你直接过去住就行。”丁明志一看这样,感觉自己要完不成任务了。 “不用了,我给齐书记写信让他来接我,是不知道你们在哪,你告诉我在哪,我明天过去就行。因为和我同行的还有别人,我们也已经订好住处了。”小寒解释。 小寒语气温柔,但她展现出来的气场却是极强。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不假,因为她的穿着,凸显了她的气质,才让这个在大厂工作的人不小看她。 丁明志把他们住的旅馆名字和地址告诉了她。 “二姐。”章小伟激动的喊声从人群外传了过来。 小寒扭脸看过去,小伟站在阿文哥的身边,冲她挥手,冷明和何娅娅已经走过去了。 “丁同志,我记住了,麻烦你和齐书记说一声,我明天早上八点钟准时到。”小寒朝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然后和于千岩往阿文哥那边走过去了。 丁明志只来得及说了声再见,就被人群把他们隔开了。 广州火车站的人可真多啊。 “二姐,你好靓啊。”小伟看清小寒下意识地说了句。 小寒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说:“有眼光。” 两人和阿文打招呼:“阿文哥,好久不见了。” “我有眼光,就有眼光呗,你打我干啥。”小伟摸着胳膊嘟囔。 “你胡咧咧啥呢,我那是鼓励你,哪儿打你了。”小寒眯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多大劲儿,你心里没数吗?”章小伟伸手接过于千岩的包说:“二姐夫,我帮你拎。” 于千岩笑着把包给了他,拍了拍他的背。 没告诉他里面装着一万块钱,怕把他吓到。 阿文笑说:“车停在外面,咱们走吧。这会儿来广州的人多,车不让开进广场了,只能让你们多走两步了。” “我们都是农村人,走几步路不费事。”冷明说。 “你们这打扮,可不像是农村人啊。尤其是小章同志啊,越来越靓了。就和香港画报上的摩登女郎一个样啦。小何也漂亮,青春活泼。” 阿文夸奖大家。 “阿文哥你真会讲话。”何娅娅笑着说。 “就是啊,几天没见,你这嘴上功夫见长啊。”冷明说。 “阿文哥升官了,现在是商务局的处长了。”章小伟接了一句。 “哎哟,恭喜孙处长啊。”冷明笑着说。 “小事小事啦。”阿文笑着摆手,能看得出来很是开心。 阿文把他们安置到招待所,招待所明显比他们上回来时的环境更好了。 地上铺了地砖,墙刷白了,窗帘都变成了落地的款式。 小寒欢欢喜喜地查看着屋子的装饰,她和何娅娅住一间,于千岩和冷明睡一间。 “小寒姐,这个房间可真漂亮,比我上次来住的好多了。”何娅娅说。 “确实是的。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小寒点头,经济在慢慢发展。 晚上阿文请他们吃饭,这次是一家粤菜馆。 “你想要的机器我给你找到了,是从香港那边淘汰下来的,已经过了关,放在我们局的仓库里了,你明天去看看,没有问题,就可以付款拉走了。”阿文对冷明说。 “这么快?”冷明说。 “现在身份不大一样了,做事情的速度就快了。”阿文倒也不遮掩,“你们要新印的东西,小何去对接吧,打版核对,这些你都熟悉。你们那袋子是不是也用得差不多了,该加印就赶紧加印吧,现在这厂子的活多到忙不过来了。” “怎么感觉广州不一样了呢?”冷明忽然说道。 “哪里不一样了?”阿文给他夹了一块叉烧肉。 “广州好像忙碌了起来。”冷明说。 阿文笑了:“你虽然造句水平不符合老师的要求,但是形容的很贴切。今年一过完年,就感觉时间跑得飞快,我要迈着大步跑着追才行。” “你学的咋样了啊?”小寒问她弟弟。 “学的不错,机械表都能修了,小小电子表不在话下,他师傅说了,这回能跟你们一块回去。”阿文夸了一句。 小伟喜上眉梢,他是真的想家了,晚上想得泪水和口水齐流。 “那可太好了。”小寒也开心起来。 “小于你这当老师的,请这么多天假不要紧吗?”阿文问于千岩。 “我们学校原来的物理老师回来教书了,我们两个人代课轻松不少,这段时间他帮我代课,等我回去了再还给她。”于千岩说。 原本的老师回来了,但校长不舍得放于千岩走,就让他们两个人一起教。 并且成立了物理组,让他们空闲时间研究高中物理。当然是把书皮撕了的。 在席间,阿文没有提电子表的事,晚上专门到了于千岩的房间。 “小于,我上次给你们带的电子表卖得怎么样了?” “卖完了。” 阿文吃了一惊。 “那么多都卖完了?这才几天?”阿文问。 “对呀,我都没看你们俩口子咋出去啊。”冷明也挺吃惊:“阿文你不知道,这小两口脑瓜子可灵活了,搁后院扣了菜棚,我们那大冷寒天的,就和咱们当兵的地方一样一样的,我们吃上了香菜还有菠菜,那小嫩菠菜炖上豆腐,别提多好吃了。” “小于一看就是厉害的人。”阿文说。 这俩人竟然愿意干种菜这种农活,依着他们现在的收入,就算啥也不干,也能过上好日子。 “不是我,是我爱人。她找了几个人帮着她卖,主要还是您选的表样式好看,卖的特别快。”于千岩笑。 “你这肯定是谦虚,小寒是不赖,但你也很厉害。”阿文说:“你在我这的钱还有差不多一万块钱呢,这次再带点回去?” “嗯。”于千岩点头。 ”那珠子呢?”阿文问。 “也要。”于千岩想了一下说:“阿文哥,我老家有一个表哥,帮我从香港买了不少玉石废料,运到广州来了,等加工好后,还得麻烦您帮我随车运回去。” “玉石废料,干什么?”冷明不解。 “你要加工成珠子?那能卖上价吗?”阿文倒是想到了,但他不理解。 “品质好就能卖到好价格。上次阿文哥给带回去的珠子,品相好上了许多,但也只能是戴着玩玩,大多是年轻人买。如果是玉石废料,那磨出来的东西,就不一样了,估计有了年纪的人会想买。”于千岩说:“小寒还想做一些胸针,串一些搭配毛衣的链子,得需要品质好点的珠子。” “说起小章,那装香酥鸡的袋子画的可真好看,听阿明说这回还要再印些商标和纸袋子,还是小章画的。她可真厉害。”阿文说:“是学过吗?” 于千岩心里愣了一下。 这件事隐隐在他心里盘亘了许久,小寒画了许多画,他都珍藏了起来。 没有专门学过,甚至是长时间练习过的,根本画不成这样。 “就是喜欢。”于千岩面上不显,解释了一句。 “小寒在我们村子里画花样画的好是出了名的。听说挺多人找她帮着画样子,她画出来的就灵,绣出来的好看。”冷明说了句。 阿文点头,他也只是随便说说,马上就岔开了话题。 “明天去蓝天旅馆是吗?我送你们过去。”阿文说。 “不用了,我们俩自己去就行。你陪冷哥看机器吧,这事更重要。”于千岩摇头拒绝。 送走阿文两人一时也睡不着,坐在床上聊起天来。 “我看你对种菜棚这事挺上心,是有什么想法?”冷明搂着罐头瓶喝了口水说。 “有点想法,但是归公的话不太好办。”于千岩说。 他的未尽之言,冷明很是明白。他也在积极想办法,但是分配原则对于一些人确实是不公平,多劳不一定多得,少劳却也不一定少得,长而久之,好好干活的人越来越少。 这种菜棚如果扣在大地里,弄得好估计也分不着多少钱,弄不好一赔钱,村民肯定会有怨言。 “要是能让农民种属于自己的地就好了。”冷明叹息了声。 第二天一早,小寒早早起床收拾。 “小寒姐,你这裙子可真漂亮。”何娅娅看着小寒对镜子擦脸梳头,末了,还抹了一点口红。 整个人一下子从普通的农村妇女,变成了大城市里时髦的人了。 闪闪发着光。 “好看吧?艳秋会做,喜欢的话,回去让她帮你做一条,六月份就能穿了。”小寒拎着裙摆甩了甩,再对着墙上贴着的小镜子照了照,满意的抚了抚头发。 这会儿广州已经很温暖了,穿这件长袖裙子正好,估计中午的时候,会有点热。 她今天没绑头发,头发自然垂在肩膀上。 在这里生活给身体带来的好处中,一头不掉头发的浓密黑发是最令她满意的。 她把右耳的发掖在耳后,头上脸上都很清爽,就戴了一串淡黄色的珠子串的手串,手串很长,挽了三圈。 恰到好处的卡在盈白的手腕上,显得胳膊又纤细又白净。 “小寒姐,你好会打扮。”何娅娅感叹。 小寒笑。 敲门声响起,小寒正站在门边,随手开了门。 “这位靓仔有何贵干啊?”小寒笑问。 于千岩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邀你去吃早点。” 小寒脸刷的一下红了,何娅娅在她身后,冷明在于千岩身后。 “我拿一下包。”小寒说:“等我一下。” 于千岩却并不放手,跟着她进了门。 何娅娅比当事人还不好意思,瞅个空出了门站在了冷明身边,稍往后一点。 冷明也想找个掩体,但他不能退到小姑娘身后吧。 小寒背着朴素的乳白色布袋,在角落里绣了一只小兔子,是秋荷做的包。 四个人吃了早点,分头行事。 家里事情多,他们不打算多待,早办完事,可以早点回去。 小寒和于千岩坐公交车去蓝天旅馆找齐红强书记。 于千岩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领口的扣子没系,露出白生生的脖子,偶尔的视角还能看见锁骨。军绿色的便裤,小寒让黄艳秋量身做的,很合身。腿衬得修长,帅气的不得了。 两人到宾馆后,只见齐书记已经等在门口了。 “小章,可算把你盼来了,感谢感谢。”齐红强和小寒握手。 “齐书记您好,这是我爱人于千岩。”小寒介绍。 “小于你好,还记得我吧?” “齐书记您好,记得记得。”于千岩和他握手。 “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啊。”齐红强看着两人夸赞了句。 “齐书记,现在出发吗?”丁明志过来请示。 “章同志,你来了?你真准时。”于明志看她又穿了件新衣服,整个人更好看了,不禁脱口而出:“你可真好看。” 齐红强拍了拍丁明志逗他:“章同志有爱人了,你来晚了。” 小寒笑,于千岩往她身边站了站。 丁明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看章同志就像画报上的人。” 丁明志脸都急红了。 齐红强笑:“知道了,知道了。小章小于,我们今天开始布展,劳烦二位和我一起去看看行吗?” “行。”小寒点头。 司机开了辆吉普车,把他们送到了展馆。 竟然都有汽车用了,看来是真的重视,也意味着这件事异常重要。 小寒只有参加漫展的经验,而且也是去参观,并没有布展过,她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给建议的。 但到了现场,看见布置的得和供销社柜台一样的展馆,两眼一黑。 这是一个双开的靠边的展位,一面是黑乎乎的墙角,一面是一条通道。3*4的规格,有12平米。 展品全摆在靠墙的木架子上。 倒也不能说没起到展示的作用,只能说效果不明显。 “我们还订不起好位置的大展台,只能凑合了。”齐书记说:“去年就订的,结果也只有几个边角的位置能选了。” 齐书记明显有点低落。 “这个位置挺好的。”小寒认真的说:“来参观的人是一定会把所有的展位都逛一遍的,咱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来参观,并且感兴趣的人留下来。” 第182章 给布置展会提意见 齐书记听了她的话,面上充满了希冀。不自觉流露出了期许的微笑。 小寒接收到了这个信息,内心里更希望能帮着他们,把展会弄好。 “小丁,你听听章同志怎么说。”齐书记叫来小丁。 “唉,齐书记。”小丁答应一声,站到小寒旁边。 小寒带着他们从展厅门口的方向往这边走,走到他们隔壁展位时说:“你们看看咱们的展位,有什么感觉?” “黑乎乎的。”小丁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大好,讪笑了两声。 “对,这边确实暗了点,可能人们走过的时候,不是不太注意咱们的展位,就是在展位前转个弯,不看这个摊位就走过了。”小寒点头,带着众人往前走:“所以这边和这边,拉条电线,各接一个灯。最好是长筒的管灯。” 小寒指着展位上面的两个角说。 “啥是长筒管灯?”小丁抓着头发问。 小寒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时候还没有这种长筒的日光灯吗,她也不确定。 “灯炮能找到吧。找最大瓦数的,这两个角一角挂一个,如果安全的话,中间也挂一个。”小寒说。 “灯炮有。”小丁赶紧点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私接电线。” “你去问问,如果能的话,就挂三个灯。上面找个罩子,把光拢住,中间的光源打在字上,让人能看见咱厂的名字,左右角的两盏灯,安好的时候看看光源能照到哪里,就在下面摆桌子,把产品堆在桌子上。” 于千岩看了看说:“调整到45度角,光能照到这里。” 于千岩站在了一个位置。 “好。小丁,你记住,一会儿就去找负责人问问看。如果不行的话,小章,小于,我拿马灯代替行不行?” “马灯也行,挂在这个位置。”于千岩给指了两个位置。 “这边是空地,也没啥用,咱们看看能不能占一块地方。”小寒领着大家往里走,指着另一边的角落,“这里挑出两盏灯,下面放一到两张圆桌,有客人来了,就领着人坐在在这里,方便洽谈。” “齐书记,咱们招待客人准备了什么饮品吗?”小寒问。 “还要准备喝的?不是来看看就走了吗?”齐书记说:“去年带到宾馆里的,倒是准备了茶水。” “准备点咖啡。咖啡受外国友人喜欢,而且咖啡味道浓郁,有人路过,也会被味道吸引。” “这个行,我换了外汇券,等下就去买。”齐书记点头。 “这边摆货架,其实不如贴画报。今年是来不及了,如果秋季或是明年还来参展,就印一些大画报,把这两面板全部贴满。如果没有那么大的纸张,就分开印,拼着贴。厂里的产品的图,产品的配料介绍,工厂的介绍。不要印太宽,一米为宜。颜色要鲜艳吸引人。” “不放货架上,那货放哪里?”小丁说:“我看别人都是这么做的,专门订的货架。” “小章说的有道理,画报肯定比货架上的货更打眼,更吸引人。”齐书记点头:“今年秋天我就试试。” “样品摆在这边的桌子上,要摆的好看一些。这边设置一个试吃台,不管他感不感兴趣,都邀请他来尝尝。有人气,才会促进成交。”小寒指着靠里面的桌子说:“这张桌子,虽然从门口进来的人不是第一眼看到,但是从另一个门进来,从这条过道上,老远就能看见这张桌子了,所以这张桌子的摆放也非常重要。”小寒指着摆在空地边的长条桌说:“放两张,后面的桌子摆产品,前面的桌子摆打开的试吃品。” “这得吃多少啊?”小丁小声说:“不得赔死。” 小寒没理会。 “去年的老传统也不要丢,继续安排人在门口,或是人流最聚集的地方发单子,告诉人家我们在这里设展位了,有兴趣的可以过去看看,能试吃,还有咖啡可以品尝。”小寒自己做了一遍演示:“两边各安排一位接待员,有人来了,要主动微笑介绍,我们是某某工厂的,生产的有各类罐头,这些是我们的产品,您可以看看,那边的试吃台,可以品尝一下。” 小寒让于千岩当客户,她示范接待。 “如果客人走到这边展台了,那就要开始介绍产品,语言要简练,最好以最快的速度引起他的兴趣。先生,请问您对哪款比较感兴趣,我帮您拿一些试吃一下。” 于千岩随意指了一下。 “这款是我们厂的拳头产品,口味优美,方便携带品尝,来,您尝一下。”小寒假意递了一个东西给于千岩。 于千岩点了点头:“这个价格是多少?” “先生,我们里面有恰淡桌,您要是感兴趣的话,请移步可以吗?”小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于千岩点头,跟着她走到了计划摆桌子的地方。 齐红强和小丁看得面露笑意,好像真的已经谈成了一个大单子。 “经过去年的铺垫,今年有可能还会遇到老客户,那就一定先请人坐下来,喝一杯咖啡。这就是聚人气。另一个需要注意的是,客户都是外国人,需要翻译,所以语言一定要精练,不要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嗯啊,因为啊,这些语气助词最好不要有。这个可以先写下来,让接待人员练会背熟。客户随行人员,通常不会太少,人少的时候可以安排入座恰谈,如果人多,也要学会分流,可以指引客户看货架上的产品,拿下来让客户看一下,边看边介绍。” 齐红强连连点头:“小章,我记下了,谢谢你。” “我听的有点迷糊。万一人特别多,可咋整啊。”丁明志挠头。 “饭都喂到嘴边了,还吃不进去,那饿死得了。”齐红强对小丁说。 小寒笑:“不用紧张,在实战中学习,很快就能成长起来。名片印好了吗?” “啥名片?”齐红强问。 “就是写咱们厂名厂址联系电话的小卡片。” “没有。今天安排现印也来不及了啊。”齐红强拍大腿。 “找厚一点的白纸,裁成小块,比手掌小些,拿笔现写。”于千岩建议。 “好好好。就这么干。”齐红强来回看了看说:“还有啥不?” “如果能摆恰谈桌,就买两盆花放在中间,增添点活力。我也没有参加过展会,您这边也多走走多看看,不能只听我一面之言。看人家有好点子的,拿过来用呗。”小寒说。 “哈哈哈,小章通透。”齐红强笑,其实他现在弄的,就是去年从别人家的展位上学来的,但小寒的主意明显更胜一筹。 这隔开展位的板子有二米多高,画报一挂,过道上的人,五米之外都能看得清。这得多吸引人。 想摆货展示,做些矮架子放在下面,想咋摆,摆不下。 又是咖啡,又是试吃。他保证,整个展馆也没有比他更先进的了。 对了,还有鲜花,他得赶紧安排人干起来了。 “小章、小于,辛苦你们俩了,咱们找个地方去吃个午饭。”齐红强看了看表说。 “不用了齐书记,您先忙,我们下午还有事,等开馆,我们再过来。”小寒拒绝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大纸箱。 “齐书记,你在这啊,资料印好了,您看看行不行?”吴非把纸箱放在桌子上。 “小吴,你看看她们是谁?”齐书记笑着对吴非说。 吴非这才注意到齐书记身后还有人,仔细一看,立刻绽开了笑脸:“于同志,章同志。你们好你们好。” 他激动地上前来和他们握手,握手前还在身上擦了擦手。 “咱们可真是有缘,不是,我们可真是幸运啊,坐了趟火车,就遇到了贵人,去年我们真的多亏了章同志你给的建议,不然肯定白来一回。”吴非脸上带着笑意,说个不停。 他乡遇故人,总是令人开心的。 “刚刚小章同志给我们提了好多建议,非常有建设性。我都能预想到,今年要取得的好成绩了。”齐书记笑着对吴非说:“快把资料拿出来,让小章同志和于同志看看。” “哎,好,快给我们提提意见。”吴非解开箱子上系着的麻绳,先是拿出一包暗红色的天鹅绒布,应该是要当桌布用的,下面是一叠印好的宣传页。 小寒和于千岩各拿了一张看。 “设计的挺好,颜色搭配的也不错。”小寒点头,产品表述清晰,地址联系方式齐全,已经具备了宣传资料的基本职能,这个还挺好看,挺抓人,满分十分,能打八分了。 资料这件事一直都是吴非负责的,去年取得了那么好的成绩,这资料功不可没,齐书记也帮他请了功,他工资都上调了半级。领导夸他机灵,打个扑克遇到了贵人。 如今又被小寒肯定了,那更是高兴。 今年好好干,要是再调半级工资就好了。 丁明志看着吴非也认识这两人,竟然还很熟络,眼露羡慕。 他去车站接人,人家章同志就和他说了两句话就不搭理他了,结果竟然对吴非这么热情。 齐红强很想让她明天下午再来帮着看看,但实在是张不开嘴,人家也不是他啥人,也不是他们厂里的人,今天能给出这么些有用的建议,已经是很好了。 “行,那你们二位可要早点来。”齐红强笑道。 小寒和于千岩告别齐红强,按照他表哥给的地址去了那个作坊。在非常偏僻的乡下,需要换乘公交车,再转坐乡间的客车。 两人从展会上出来的时候已经10点半了,她们为了能早点回来,午饭都没有吃,直接赶车。 路上换乘的时候,遇到一个供销社,门口有人卖肠粉,竟然是做好后放在泡沫箱子里的,还热乎着。 于千岩看见有人坐在供销社门前,端着盘子吃才知道的。 1毛钱三条。 小寒吃了三条,于千岩吃了五条。 里面有蛋,味道很是不坏。 虽然她们俩人没怎么说话,但是一看就是外地人,有人还来和她们搭话,那真是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还好出发前问清楚了线路,不然半路上要是找人打听道,那可完蛋了。 “看来还得学学粤语。”于千岩说。 “感觉很难学啊。”小寒一直生活在北方,她感觉南方话就是外语,根本听不懂。 “搞清楚逻辑,可能会说不像,但是能听懂交流就行。”于千岩说:“我回去问问阿文哥。” 小寒点头,这往后的几十年都有可能和这边往来,学学也不吃亏。 两人走到下午两点才算是找到了这个村子。 这个本子陆路交通不太便利,但是通水路。村边临着河。 村前有青壮来回晃荡。 这是在巡逻?小寒暗想。 果然看见两人过来,有人就远远地迎了上来。 先用粤语打招呼,见两人不懂,改用普通话,虽然是广普,但好歹连猜带蒙还是能听懂一些。 “你好,我找陈宏财,是顾剑杰介绍来的,我叫于千岩。”于千岩自我介绍道。 “找财哥啊,等着。”搭话的年轻人往回走,到了村口骑了一辆自行车往村里去了,留下的矮胖的青年还在看着他们。 也不和他们交流,防御的态势很足。 过了得有二十分钟,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骑自行车过来了。 “我是陈宏财,你是阿杰的表弟?”陈阿财和于千岩握手。还好他的普通话尚能听懂。 “阿财哥好,我叫于千岩。”于千岩握了握手,回身介绍小寒:“这是我爱人章小寒。” “阿财哥好。”小寒也倾身和阿财握手。 “你们好,你们好,那跟我来吧。”阿财也不骑车,带着两个人朝村子里面走。 他们进去后,青年们又开始三人一组的巡逻。 他们也不进村,绕着村子,走了半边到了一片小树林,林后就是大河。 于千岩牵着小寒的手,手心干燥有力。 “你最近回上海了是吧?阿爷可还好?”陈宏财问于千岩。 “阿爷挺好的,他要鉴定一些古董,有价值的要上交国家,所以还挺忙。身体也挺好。”于千岩回。 “这方面阿爷厉害了。”陈宏财笑道:“身体好就好,到了这个年纪,其它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是。”于千岩点头。 “你们两个从哪里过来的?” “从广交会那边过来的,认识一个朋友,工厂今年在广交会设了展位,我们过去参观了一下,就直接从那边过来了。” “从那里过来,那可挺远了。”陈宏财说。 第183章 这种考验她经受不住啊 掩映在树林中的小作坊,外观看来只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一座木屋,非常普通,甚至是简陋的,感觉一场大雨就能淋透。 但进去后却是别有洞天。 小作坊外面是木头,里面的墙壁却是用砖砌成的,非常结实。 空间也不小。 地面上铺着木板,显得整个工坊干干净净。 说实话,小寒一眼就相中这些铺地的木板了。一条一条拼接起来,暗红原木色,应该还刷过漆,木板并没有干裂。 里面干活的人虽然多,但几乎没有人说话。 画料、切料、打磨。每个工种都有好几个人。还有搬料,取走成品的人,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一丝不乱,井然有序。 工人穿着蓝色的大褂,切料、打磨的工作台都有活水。看着干燥的地面,下水做的也很完美。 打磨完成后的成品放进盒子里,装满后就有人上前来把盒子盖好,用绳子打十字结系牢后拿走。 看样子仓库应该不在这里。 她们进来后,工人纷纷打招呼:“财哥。” 可见陈宏财地位不一般。 财哥随意点了点头。 招了招手,工人就把盒子放在了门口的桌子上。 “我这里大多是磨佛磨观音的啦,也磨些珠子,但不多,磨珠子费时,工费也不好收高。”财哥把盒子打开拿出一个深绿色的小玉佛递给于千岩。 “女生肯定更喜欢这个啦。”财哥又拿出一支玉钗,钗头是荷花,最妙的是这支钗是藕粉色的。 “好漂亮啊!”小寒忍不住赞叹。 “呐,还有这些。”财哥又翻出了一只手镯和一对耳钉。 和钗是同一块料,都是藕粉色的。 小寒爱不释手,谁心里没住着一个少女,哪个少女又没有一个粉色的公主梦。 “你试试。”于千岩把手镯接过来让小寒试戴。 小寒腕上那串石头珠子手串立刻失去了颜色。 小寒戴上了镯子。多亏猫了个冬,手腕是白色的,不至于被镯子衬得黑了吧唧的。 “好看。”于千岩握着她的手腕来回看了看,笑得温柔。 “这个颜色很衬你。”陈宏财点头道:“看看我们师傅的手艺如何?” “挺好的。”于千岩点头。 陈宏财满意的笑了,把钗和耳钉一起给了于千岩:“这个就当哥哥的见面礼,你别嫌弃。” “谢谢哥。”于千岩本打算买下来的,此时就没拒绝。 离开了加工工厂,去了陈宏才家。 一套大院子,旁边开着角门,应该还会通到别的院子里。 说是家,更像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有个木制的大茶台。 陈宏才在边上的泥炉上拿起烧开的水壶,倒在茶壶里。 第一泡茶用来洗杯。 “你们的想法阿杰给我写信说明白了。你们要的玉石下脚料,想要磨出你手上戴的那种规格的珠子是没问题的。1000块钱1吨,过关、运费1吨得加100块,打磨的费用呢,我也不哄你,一吨200块钱。你们也看到了,每一道工序都很费时间,而且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安排人放哨,这些都要拿钱养的。” 陈宏财边说边给二人倒了第二泡的茶水,抬手示意二人喝茶。 “谢谢。阿财哥,您说的,我明白。今天看见工厂的情况,就知道在管理上您下了不少功夫。”于千岩看陈宏财听了这话明显开怀,接着说道:“师傅们的手艺我们也是见识到了,对我们要磨珠子这事也挺有信心的。 您说的1000块钱一吨的这些废料通常都是些什么品种?” “只翡翠和和田玉,品相好的,其他的我不收。你也算自家人,我也不弄虚的,品质和你们手上的不会相差太多。磨成的件,是放在香港大商店里卖的。”陈宏财说。 “财哥,一吨下脚料能磨多少珠子?耳钉和手串都做。”于千岩接着问。 “我们买料按堆买,不一定所有的料都能磨得出来。通常耳钉的珠子直径3毫米到7毫米都行,手串的珠子可以适当小点,4到6毫米都行。按着这个尺寸,一吨能磨出来7000颗左右吧。”陈宏财算了一下说。 按一串手串13颗计算的话,能穿530串手串。那一串的成本就是2块4毛钱左右,还不算串手串或者是做耳钉的工费和材料费,还要再加上运回去的运费。想要卖高价,还要加个包装,也是一笔费用。 小寒边喝茶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她倒是想到了包装的材料,黑色的天鹅绒布做个抽绳的小袋子就挺好,到时候设计个商标绣在袋子上。 于千岩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说:“财哥,如果放在您这边直接加工成耳钉和手串可以吗?” “也行。”陈宏财笑了:“兄弟你有眼光,我这边材料多,工艺成熟,保证做出来的好看,不会比放在柜台里卖的品质差。你直说是香港货都会相信的。” “那您给开个价吧。”于千岩点头。 “耳钉要想卖的值钱,最好是银针,一副加工费1块5毛,手串简单,一串加个1毛就行,你看咋样?” 于千岩看小寒,小寒觉得可行。 “我去加壶水。”陈宏才站起来提起还满着水壶出去加水了。 “虽然不知道成品的价格,但如果是这种品质,卖到十倍的价格应该可以。”于千岩说。 “我不懂得玉,但女孩子对这种饰品天然喜欢的,如果要卖上你说的价格,包装上要下些功夫。”小寒说。 “那你比较在行。”于千岩从口袋掏出那副耳钉,“可惜你戴不了。” 小寒没打耳洞。 “一会问问财哥有没有夹在耳朵上的。”小寒也觉得戴不上有些遗憾,这对耳钉真的很漂亮。 “还能有这样的?”于千岩喜出望外。 “我也不知道,问问吧。”小寒握着他的手摇了摇,让他看手镯:“好看不?” “好看。”于千岩看着她离了孩子,变得活泼了很多,这会儿好像在向他撒娇,心里都火热了起来。 陈宏财回来后,于千岩和他商定了购买下脚料和打磨以及后续加工的事情,又问了问可不可以做让没耳洞的人戴的耳钉,竟然是有的,还会更便宜,于千岩喜出望外,要求耳钉有三分之一做成夹式的。 两人郑重签了合同。 合同中对珠子的尺寸和数量进行了约定,如果少于7000颗,每百颗少100元。8毫米的珠子和3毫米的珠子的比例要均衡,3毫米不能超过30%。 珠子瑕疵率不能超过1%。 这些都是于千岩提出的。 “财哥,咱们先说断,后不乱,省得后面来回拉扯,伤了咱们的情谊。” “于兄弟,你说的正合我心意。你放心,哥哥给你估计的都是最少的数,保证让你满意。” 于千岩和小寒连连道谢。 “我后天就过港,这一次把我看好的料全都拉回来,大概能有20吨左右。到时候我专门分出个车间给你干活,算上打磨和后续,1吨料10天就能出来。”陈宏财看了看桌子上的阳历牌:“26号吧,26号我给你出第一批货,我给你送到哪里?” “送到商业局,找孙志文。”于千岩报了一串电话号码:“财哥,您派人送货之前先给他打个电话。” “好。”陈宏才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在广州这地界还认识别人,竟然还是端公家饭碗的。 “钱的话,我明天给我哥打电话,让他给你汇款。”于千岩说。 谈完正事,陈宏才留两人吃晚饭,于千岩拒绝了,回程的路有点远,吃了晚饭再回去就太晚了。 “我骑摩托车送你们。你住的店离这里老老近,半小时就能到。”陈宏才不让他们走,“好容易来一回,哪能饿着肚子走。阿爷知道了得拿拐杖打我。” 于千岩笑,不好再拒绝。 这边果然是办公接待客人的地方,陈宏才的家从旁边角门出去,是一个空院子,从房子旁边走过去,再进一户就是他家了。 他家的院子稍小,有正房有偏房,偏房旁也有角门,藏人、逃跑都不是问题。 他家有五个女儿,最大的十来岁,最小的还在他妻子的肚子里。 “人家都说了,这个肚子尖,是男孩。”陈宏才高兴的说。 小寒和嫂子打招呼。 是个温柔的女人,也不会多说些什么,主要是不会说普通话。陈宏财招呼她们坐,最大的女儿陪着她妈妈去准备饭了。 小寒要去帮忙被陈宏财制止了。 “你是客人,哪里用你动手。快坐。” 席间,嫂子和女孩子们都没上桌。 “你们结婚多久了?”陈宏才问。 他要喝酒,于千岩说最近不大舒服,喝了酒浑身起点子,搪塞了过去。陈宏财见他不喝自己也没喝。” “快一年了。”于千岩帮小寒挑了一筷子鱼。 “那这是还没生孩子呐?”陈宏才看了小寒纤细的腰身说:“可要抓点紧,万一前面生闺女多,要生好多年,生孩子还是要趁早。” 于千岩只是笑,没有回答。 交浅言深,陈宏财看他们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又转到了别处。 他自己现在磨件,购入的虽不是废料,但也不全是上好的料石,是加工大件的东西剩下来的。他打磨好后再返回香港。 “香港商场吃一部分,剩下的都卖到台湾和马来西亚去了,那边华人多,喜欢这个。新加坡富裕,这些不上台面的小件看不上,他们更喜欢大件的佛和观音。”陈宏才给他们普及知识。 两人受教。 “你们要的这些是雕些小件摆件剩下的,堆在仓库生灰的。这个价格也算便宜的了。” “谢谢财哥,以后还要靠您多费心了。”于千岩说。 “不防事。”陈宏财摆手。 吃完饭陈宏财送她们出门。 嫂子带着笑容出来相送,孩子们争先恐后的聚在餐桌旁,叽叽喳喳的开始吃东西了。 去程用了两个多小时,回程只用了半个小时。 陈宏财明显比较熟悉这条路,穿过了许多小巷。 到了招待所楼下,陈宏财也没多做停留就走了。 “千岩,我有话想和你说。”小寒叫住于千岩。 “你是不是想说,你不想再生孩子了?”于千岩拉着她的手往附近的小公园去。 这会儿六点多,行人不多。 “你咋知道?”小寒一惊。 “我看你看陈嫂子时,心里不大舒服。”于千岩牵着她慢慢往前走:“生孩子对女性来说真的太辛苦了。我舍不得让你受这份罪。” “可是,可是,你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吗?”小寒迟疑了一下说:“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于千岩摇头:“我原本就没有打算生孩子。还要感谢你,让我有了三个宝贝,体验了当父亲的感觉。” “不对,是四个。”于千岩笑。 “真的吗?”小寒望着他的脸,“可是你不怕别人说你绝后了吗?” “又不是有多重要的血脉需要继承。”于千岩脸现讽刺。 小寒缄言。 两人不觉间走到了阴影处,来往无行人。 于千岩把她抱到怀中,亲吻她。 小寒一惊,青天白日,郎朗乾坤,这…不大好吧。 于千岩扶着她的头,不让她逃离。 亲到情动时,喉间透出性感的喘息声。 男人性感的声音功效等同春药,小寒腿都软了。 于千岩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她。 “小寒。”于千岩在耳边轻轻呢喃。 “嗯?”小寒不能直视自己的声音,喑哑的不成样了。 “回去后你搬到我屋里好不好?”于千岩虽是询问,但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态势。 “你……可以了?”小寒脑子迟缓说了句傻话,如果在家里,估计于千岩马上就要证明给她看。 “我只是不喜欢,不是不能!”于千岩咬牙。 “那你现在喜欢了?”小寒在他的胸膛上来回磨蹭,故意挑衅:“真的吗?” “要不你摸摸。”于千岩咬牙,拉着她的手往身下去。 “流氓。”小寒不让他得逞,吭哧吭哧笑。 于千岩血液都躁动起来,差点咬碎一口牙才能让自己冷静。 他让小寒面朝自己,用力把她贴在自己身上,让她体会自己的脖发。 又亲了几回,才依依不舍地回招待所了。 冷明还没回来,于千岩拉小寒进房间,小寒赶紧挣脱了。 开玩笑,这种考验,她经受不住啊! 第184章 我帮你可不是为了钱 何娅娅在房间里翻看资料。 “小寒姐,你回来了?”她抬头打了个招呼:“你晚饭吃好了吗?咦,你脸咋这么红?是感冒了吗?” 她放下资料过来问。 “脸红吗?”小寒用手背给脸降温,“可能是,可能是外面有点热。” 已经在衬衫外面套了件布衫的何娅娅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吃过的了,你吃了吗?”小寒岔开话题。 “吃过了,在印刷厂吃过了回来的。他们那边有食堂。”何娅娅把印好的草单递给她,“小寒姐,你帮我看看,这些样图咋样?” 小寒接过来一沓纸,一张一张翻看,和她的样稿基本变化不大,颜色调配的挺显眼,符合这个时代昂扬向上的精神状态。 牛皮纸泛着白,看着就觉的干净。 “这个袋子不错啊。”小寒拿着木耳、榛蘑的包装袋说。 “袋子是挺不错的,但是咱们做包装袋得配个封口机,好贵的。”何娅娅说。 “山货装在这种包装袋子里,还封着口,卖个好价钱还是挺容易的吧。” “那倒是的。过年过节拎上几袋山货送礼有面子,这个也不用票啥的,估计好卖。”何娅娅点头。 小寒点头,笑着畅想起来:“新婚小夫妻回娘家,拎上一只香酥鸡,再拿上两袋山货,把个烟酒再一搭配,那这个女婿就是这个村最靓的仔啦。” 何娅娅反应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小寒姐,你还挺幽默,这个村最靓的仔,哈哈哈,你咋想出来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我想出来的。 小寒看商标,有好几种规格。 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 “这个也不错,印的清楚,颜色饱和度也可以,质量也挺好。”小寒说。 “嗯,阿文哥介绍的,确实印的好。明早拿给冷书记看一下,没问题就开印了。”何娅娅没听见冷明回来的声音,准备睡觉了。 小寒跑了一天,也有点累,两人去公共水房,洗了脸,回屋泡了泡脚就上床睡觉了。 不知道于千岩在干啥,洗脸的时候也没见他出来。 第二天一早,于千岩来找她。 今天阿文哥带他们去买电子表,小何向冷明汇报了工作,冷明去看封口机了,小何又去印刷厂,下单开印。 于千岩先去给他表哥拍了份电报。 电报内容:付财,二万六。拍电报一个字9分,标点符号也算钱,一共花了五毛四。 他怕他哥万一没弄明白,又写了封信,把事情说了一下,让他哥把钱汇给陈宏财。 因为信是寄到外地,一张邮票8分钱。 寄完信和阿文哥汇合,阿文哥带她们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边离关口近,好东西更多。你们仔细看看,这次阿明带机器回去,正好能帮你们运回去。” “对了阿文哥,26号左右有一批玉石珠子,送到您这。大概七千多颗吧,得劳烦您帮我接收一下。再帮我配送回去。”于千岩对阿文说。 “谈好了?行,你让他送之前给我打电话。”阿文点头。 “谈好了。”于千岩点头,“我把您电话给他了。” 开了一路车,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到了目的地。 一个个铁牌红字出现在视野里。 南沙人民公社。 一条条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红色标语随处可见。 七拐八拐,先到了一户路边的人家。 看样子是私人自己开的小饭馆,屋子里摆着一张圆桌,找位置坐好,就有一个老太太过来问他们吃什么,阿文和她沟通。 “有肠粉和面,你们要吃什么?”阿文问了一句,又接着说:“每人一份面,再要两份肠粉尝尝如何?” “好。”于千岩笑着点头。 吃食上的很快。 肠粉和上次的预制菜不同,这次是新鲜的。 料汁也更鲜。 面条很细,有嚼劲,味道清淡,也很不错。 吃完饭,于千岩付了钱。一共1块二,不算便宜,但这家不收粮票。 这个店并没有挂牌匾,外观就是一个普通的本地住户。陆续有人来吃饭,看起来都很熟稔。 出了店,并不上车,直接步行往村里走。 村子相当之大,破破烂烂的房舍居多,鲜有院墙、屋舍都完好的。 穿行了大半个村,不时有人上前盘问。 阿文说了一个人名就被轻松放行。 最后到了村中祠堂,倒也不进去,有三三两两的人便上来谈生意了,竟然说普通话,尽管很塑料,但能沟通。 “要买些什么?味丸,雨伞,布卷,都是才从香港带过来的,要不要?”有人上前兜售。 小寒看着他展开挂在身前的布袋,拿起一袋味丸看了看,好家伙还是日本进口的。 仔细一看,味丸的功能和味精差不多,炒菜调味用的,一袋两斤。 “靓女好眼光,这个炒青菜放几颗鲜的掉眉毛。”男人尽心介绍着。 “多少钱?”阿文问。 有本地人带人来不奇怪,他也不打算杀生。 “ 5块钱一袋,这一袋吃两年。吃了保证忘不了。” 5块钱一袋,小寒乍舌,也太贵了。而且这东西又重又占地方,带回去太乍眼, 倒是可以带几袋自己吃。 “便宜点。”阿文搞价。 “要多少?”男人问。 “十袋吧。”小寒问于千岩。 于千岩点头。 十袋确实是大主顾了,男人喜上眉梢,让跟着去他家拿货,“便宜五毛钱啦,整个上罗家村就没有比我便宜的了。” “我们还要看看电子表和玻璃珠子。你那有吗?”阿文问。 “我家没有,我带你去别家,保证便宜。” “怎么称呼?” “罗浩,你们叫我阿浩好了。”罗浩说。 罗浩家离的有点远,步行了十分钟才到。 家里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甚至有点断壁残垣的既视感。这里以前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 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娘。 罗浩请他们进了堂屋,不一会儿就拿出来10袋味丸,再多要一袋他也没有了。 这玩意死贵,他根本不敢多进货。 于千岩付了45块钱。 罗浩找了一条麻丝袋帮他们装好。 又极力推销雨伞,长柄的,有蓝色和黑色两种,也挺好看。和味丸一个价。 也买了十把。 罗浩的开心遮都遮不住了,他不停的搓着手,继续推销他的布卷,5块钱一米,颜色都很鲜艳,花色也漂亮,目前还用不到。 虽然只买了两样,罗浩也非常开心。 村里人都跑到香港往回带东西回来卖,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连同老娘陪嫁的银镯子都卖了才凑了二百块钱,竟然一下子卖掉了三分之一的货,心中安定了下来。 “你们还要买电子表是吧?我带你们去,他家有最新样式。”罗浩相当热情。 阿文点头。 去了隔了两个院子的人家,这家院墙是青砖砌成的,大门也很是气派。 “宁仔,开门。”罗浩上前拍门,不一会大门打开,一个更年轻,打扮洋气的男人站在里面, “宁仔,有大主顾,要看电子表。”罗浩冲他打眼色。 宁仔也不让他们进门,取下脖子上挂的袋子,打开展示。 “要哪种?” 品种挺多,颜色也更多了,有大红色的,还有蓝色的。 带颜色的是数字显示,3块钱一块。 运动类型的表和阿文哥上次寄的差不多, 才几个月,价格就已经便宜了,17块5一块,不议价。 他这边也有类似机械表的款式,小寒看着,和某些国际大牌的样式非常相似。 价格也好看,20块钱一块。 于千岩快速盘算了一下,他这次带来的,加上阿文哥手里的,一共有1万9千块钱可用。 “这种表500块,这种300块,这些,各种颜色的一共500块。” 于千岩把类似机械表多拿一些,运动表少拿一些。 小寒点头。 “你给算便宜点。”阿文哥说。 一共块钱,抹了50块钱零头。 又买了五百斤的玻璃珠子,回去做发圈用,花了60块钱。 路途实在遥远,路况也不是很好,回到招待所时已经四点多了。 “阿文哥,晚上和冷哥一起喝个酒吧,我做东。”于千岩说。 “不知道阿明回来了没?我先回局里一趟,你们等我。”阿文爽快应约。 “那等你啊阿文哥。” 阿文笑着和他们摆手告别。 他把今天买的东西都拿走了,和这次的印刷品和机器一块给他们发回去。 冷明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没回来,何娅娅也没回来。 “小寒,我打算从这次开始,给阿文哥一些劳务费。”于千岩不方便去她的房间,两人坐在他的房间里歇脚。 “嗯,这是应该的。以前也没想到电子表能卖这么多,而且以后玉珠子肯定会长期出货,都要麻烦阿文哥。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咱也不能一直刷冷书记的脸啊。”小寒帮于千岩倒了杯热水。 于千岩仿佛得了什么宝贝一样,笑容灿烂,还拉住了小寒的手。 “我的脸咋了?”冷明推门进来,一下子就看见于千岩坐在凳子上,一手捏杯,一手握着小寒的手。 三人同时惊慌,差点团团转。 于千岩杯子里的水漾了些出来,还好水是早上打的,只是温温的。 小寒脸红红的打了个招呼:“冷书记你回来了。” “嗯,回,回来了。”冷明一时间进退维谷,这老夫老妻的,这是干啥呢,才分开睡两天就受不了了?他还是个童男子,也不是很懂。 “冷哥你坐,我今晚请你和阿文哥出去喝酒,和阿文哥说好了,他下班就过来。”于千岩站起来,把凳子让给他。 “行啊。”冷明点头。 “小何呢?”小寒问。 “应该在印度刷厂呢吧。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冷明在凳子上坐下,他跑了一天,腿差点跑细了。 “你们去喝酒,我等小何。正好晚上我俩出去逛逛。”小寒打消他的顾虑。 冷明确实觉得他们全出去吃饭,不等小何不好。 “那不好吧?” “没事,我正好想去蛋糕店看看呢。” “那行。” 说着话,阿文已经来了。 三个人一起走了。 小寒回房间等小何。 阿文并未开车,带着他们穿过几排房子,到了一个门前挂着灯的小店,只有一个小木匾,上写北园小酒馆。 这原本是私人的,后面店主主动上交国家,变成了公私合营,最近经营不善又回到了私人手里。 几经波折,只是名头没变。 店里没什么人,三人捡个窗边桌子坐下。 靠里面有个高高的木柜台,柜台里摆着做好的小凉菜,后面墙上挂着木制菜牌。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肩上搭条毛巾过来了。 “三位吃点什么?”店主往桌子上放了两个小碟子,一个是凉拌花生米,一个是凉拌萝卜丝。 这两样小菜是赠送的,浅浅的刚盖住碟子底。 “老板有什么推荐的?”阿文用普通话问。 老板也用普通话答。 “卤味拼盘,腊味双拼,今天的白切鸡也很靓的啦。” “酒都有啥?有啤酒吗?”阿文问。 “有。新鲜的,一桶7块钱,能打个十杯左右。”老板比划了一下杯的大小。 “尝尝啤酒不?”阿文征求二人意见。 两个人都没喝过,纷纷点头。 “老板,你说的都搞一点,我们跑了一天,还没吃晚饭,搞三碗面来吧。” “好。”老板脸上乐开了花,“有猪手面,鲜虾云吞面。要哪一种?” “我要鲜虾云吞。”于千岩说。 “我尝尝猪手是个啥。”冷明哈哈笑道。 阿文也点了猪手面,老板下去准备了。 不一会儿就打了三大杯啤酒过来,杯上一层细密的泡泡,下面是黄色的液体。 观感不大好。 阿文举杯,“欢迎二位来广州。” 冷明和于千岩一起举杯相碰,喝了一口。 “还挺好喝。入口不辣。”冷明挺新奇。 “啤酒度数低。”阿文说:“可以多喝点。” “阿文哥,我敬你一杯,从认识起,你就一直关照我,兄弟记在心里了。”于千岩举杯。 阿文笑着喝了口酒。 “阿文哥,从这次开始,以后您再帮我釆购运货,我这边按货值的1%给你一些劳务费,您也别嫌少。”于千岩拿了1700块钱递给阿文。 冷明不置可否。 阿文黑了脸。 “我帮你可不是为了钱!” 第185章 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能和日本人做做的 “阿文哥,别生气,别生气。你对我的关照,我记在心里头。我知道咱们之间的情谊不能沾惹这些铜臭。”于千岩赶紧端起酒杯向阿文敬酒赔罪。 阿文听了这话露出了笑意。 “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文绉绉的整的,但是好听,我爱听。老于啊,赶紧把钱收起来。”冷明笑。 三人碰了杯,喝了酒。于千岩并未收起。 “尝尝这个卤味,是这家店一绝,有独门秘技。”阿文说。 三人夹了些卤味吃。 阿文吃一块白切鸡。 “今天的鸡确实鲜呐,你们快尝尝。” 不一会儿,面也煮好了。后厨师傅端了个托盘出来,把面给三人摆在桌子上,看见了那叠钱,倒也没有露出多吃惊的表情。 三人跑了一天,都饿了,端起面,不一会儿就吃光了。 肚子里有了底,冷明就有点嫌啤酒不够劲儿了。 于千岩又去柜台挑了瓶白酒,特意选了包装最精致的栖霞液,是瓷瓶装的。 老板挺高兴,今天遇到大主顾了,殷勤地送上了三个酒杯,又给添了份花生米。 三人喝光了杯里的啤酒,于千岩又给大家倒了白酒。 冷明吱的一声喝下了杯中酒,啧了一声:“够劲儿。” 于千岩喝了酒,有一搭没有一搭地略带伤感地说起了闲话:“我妈妈只生了我一个孩子,我儿时经常希望我妈妈能给我生一个大哥。” “这个愿望那可难了。”冷明哈哈大笑。 阿文也笑了。 “这个要求确实无理。”于千岩也笑,“不过现在看来,也不难。自从认识了二位,我终于体会到了家里有个哥哥的感觉。儿时的心愿也算达成了一点。” “达成一点哪行,老于你想要的,那一定得做全乎才行。”冷明轻挑眉毛,面上带着点小激动。 “那不如,咱们就效仿刘关张,来个桃园三结义?”阿文和他心意相通:“这里是北园。” “我看行。”冷明左右看看,“你说巧不巧,他们是三个人,咱们也是三个人,他们是桃园,咱们是北园。” “天时地利人和了属于是。”阿文点头。 于千岩立刻行动,把三只酒杯重新倒满酒。 “冷哥为人正直,对朋友义胆忠肝,阿文哥为人豁达,知恩感恩,还惠及他人,你们身上这些闪光点,就像太阳一样,照在我身上,暖在我心里。我年纪尚小,要是以后的路,能有两位哥哥看顾着,那是我于千岩三生有幸!”于千岩眼里闪着光。 冷明正色,也不再调笑于千岩文绉绉了,于千岩的这些话虽简单,但听了让人心情舒畅。 孙志文神色也有些激动,他做这么多,不可能没有报答冷明恩情的原因,如今被于千岩当面提起,好像是得到了肯定,心里那些愧疚也在慢慢抽丝剥茧。 “我今年26了,那我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哥。”冷明看大家都不反对,端着酒站起了身。 “我25,那我是二哥。”孙志文也站了起来。 “我今年22了,我是三弟。我敬二位哥哥,日后但有用到弟弟的地方,但有不辞,还请二位哥哥不要嫌弃。”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亲兄弟了。”冷明说。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老板也来凑趣,先是恭喜一番。阿文邀请他坐下来喝一杯,老板也不推辞,喝了两杯后,说他有相机,要不要帮他们拍一张照片。 那哪有不好的。三人立刻道谢。 在这家叫北园小酒馆的店拍下了三兄弟开始的这一刻。异常珍贵。 “大哥,二哥,这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啊对不?”于千岩说。 “搁这等着呢?”冷明笑着对孙志文说:“阿文,千岩说的也对,你帮他弄这些,又是请假,又是帮着垫钱,还帮着发货,出钱还费力。他找谁也得给钱,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就收着吧。” “我帮他干这些,其实也在干我自己的事,我最近正在调研一些关于私营经济的可行性,计划经济体制是否需要改革这些,千岩的事情我顺便就做了,还对我的工作有帮助,所以,别再提钱这事了。再提,我就不是你二哥了。”阿文摇头道。 于千岩为难了起来,虽然二哥这么说,但他不能就这么听。 “二哥,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于千岩说。 “你说。” “虽然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我不大懂,但我推测,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短时间就能看出成效的一件事。前期调研,后期肯定要执行。无论干一件什么事,都少不了人情世故。从古至今,都是拿钱开道好办事,你拿着钱傍身,人就会更加从容,做事情就有可能事半功倍。”于千岩说。 “千岩这话说的有道理。有了底气做事情成功的机率更高。我做主了,这钱你收着,以后也都按千岩说的来。你在这站稳了脚跟,他后面进货就不必发愁,他也能多赚点钱不是。”冷明把桌上的钱往他面前再推推,示意他收了。 阿文摆了摆手,想了想说:“实话说,我家里不缺钱。足以应付我现在做的事情了。不然我也不可能成为我们科室第一个提副处的人。这样,钱先放在你这里,就当我入了一股,等以后我真正需要的时候,你再给我。” “还得是我二弟,脑子就是转的快。钱放在小于这,我看能行,指定能生出钱来。你这行啊,等同养了只金鸡。”冷明笑了。 “唉,那我是不是太过占便宜了?”阿文只是不想要钱,但现在好像要的更多了,一时间有点犹豫了起来。 “你是二哥,占他点便宜怎么了,他要敢说不,那你就揍他。”冷明说。 “二哥,要是我以后挣的少了,你也揍我。”于千岩收起了钱。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可能天气不大好的原因,一直也没有别的客人,无人打扰的雨夜,找到了两位一心帮衬的哥哥,于千岩心情大好。 三人把一瓶白酒加上一桶啤酒全喝光了。 阿文喝的酩酊大醉,拉着冷明的衣襟,泪水涟涟,又拉着于千岩的手细细道谢。 于千岩和冷明一起把他带回了宾馆。 冷明把床拼在一起,先让阿文睡下。 于千岩站在小寒的门口,轻轻敲门:“小寒,你回来了吗?” 小寒正在洗脸,赶紧擦了一下水,打开房门出来了。 “喝了不少?”小寒闻到了酒味。 “还好。外面下雨了,你淋着雨了吗?”于千岩拉着她的手,眼睛晶晶亮地望着她,小寒觉得他想亲过来。 把小寒给整脸红了。 她左右看了一下,还好已经挺晚了,走廊上只点着个灯泡,昏昏暗暗的。 “我没有淋到,刚回来就下雨了,挺幸运。” “今晚没办法给你按肩膀了。”于千岩语带遗憾。 “没事。一天不按也没关系的,我最近感觉自己好多了,腰不是那么疼了。”小寒看着眼里只有她的于千岩,心里发热,她贴上去,亲了亲他的唇:“你早点睡啊。” 于千岩好像在课堂上开小差的小学生,怕被老师抓包,张着大眼睛,左右四顾。 小寒轻笑一声,回了房间。 于千岩摸了摸脸,也回去了。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广交会。 于千岩和小寒说了认了哥的事情,她也改口叫冷明大哥。 在东北,叫一个男人大哥这事,其实挺正常。 忽然的改口,何娅娅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广交会的大门口竟然有荷枪实弹的军人站岗。 让小寒大为震撼。 开幕式上,有许多领导都发了言,有人致了欢迎词,竟然有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人来参展。 下面站着各种肤色,操着各国语言的国际友人。黑人尤其多。 于千岩紧紧牵着小寒的手,冷明和何娅娅站在他们旁边。 开幕式时间并不太长,很快就结束了。 四个人随着人流涌进了展馆。 馆内墙上刷着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的标语,下面还有英文。 一进门的展馆是大型的机械展,有机床、机械,农用机械,展位都比较大,摆放着自己的产品,有工程师等在机器前,有人上前询问,就可以很快的回答。 一些非洲国家的人对这些很感兴趣,他们驻足,翻译在旁认真翻译着。 走过大型机械展馆,就是一些轻工业展馆,自行车、电风扇这些。 没走几步,冷明发现了封口机,和昨天他跑的不是同一个厂家,他立刻上去看了。何娅娅陪着冷明。 小寒对这些不感兴趣,就和于千岩去别的展馆。 下一个展馆是粮油食品和农副产品,展台上方的标语是“以粮为纲 全面发展”。 从门口走进来,右转,走到底就到了齐书记的展位。 此刻展位前已经挤满了人,小寒远远看着工作人员接待有序,也就没靠近,直接转弯,往别的展会去了。 纺织品馆人气最高,丝绸是中国的传统出口大户,外国友人趋之若鹜。 小寒不想往里挤,牵着于千岩往里面走。 人挨人,人挤人,大家都很忙碌,没人会关心两个手牵手的年轻人,就算看见了,也会首先想,他们怕被挤散。 两人光明正大的手牵手,开心的不得了。 陶瓷和丝绸是国家名片,陶瓷的展位前亚洲面孔较多,小寒还听到了日语。 她从小就喜欢二次元的东西,长大了又画漫画,有一段时间想去日本留学,还专门一对一在樱花日语砸了不少钱学日语,但因为疫情的原因,最后放弃了。 可能是为了能让翻译听懂,所以他们说话就比较慢,小寒听懂了。 他们想要订制花瓶和餐具。 再往前走还有几家卖山货的展台。 两人仔细看了看,不只有菌菇类,还有其它地区的干货,品类非常丰富。 还有草柳制品,纺织成盒子,垫子屏风之类的。古朴大气,很是漂亮。 小寒觉得这玩意肯定受日本人青睐。 果然,有一队日本人到了这个展位前,开始交谈起来。 他们要采购屏风,还有坐垫。但需要按照他们提供的图和尺寸制作。 小寒听了价格,感觉还可以,一件四联屏风,120美元。 一只坐垫10美元。 这个时候人民币非常值钱,一美元大概能兑换一块五到一块九元人民币。 翻译说的,她听了很吃惊。难怪这个时候人民币购买力这么强。 几个日本人在交谈,他们觉得这家价格公道,编织屏风的手工细腻,花色配色都好看。批量带回去,能翻个两三番不是问题。 “要是有菊花可以买,那就更好了。我们大日本帝国就是土地太小了。”一个日本人感慨。 “去年的展会就没有卖菊花的,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另一个日本人回。 “应该找展会的负责人谈谈,帮咱们在中国找一找,一支菊花1美元的价格,我想应该不会有人会拒绝吧?” 小寒假意看着一个草编的坐垫,实际上耳朵已经竖得很长了。 日本人没想到除了翻译还有路人能听懂他们的话,一点也没有避讳。 小寒在心中盘算着这个事情能不能做。 一支菊花一块五毛钱。想来这个时候汇率波动应该不会太大,汇率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她卖一斤香菜才几分钱。 这一亩地得长多少枝菊花啊。 甚至她觉得价格还可以往上提一提。 她拿着坐垫,伸着脖子去看另一个编的精美的盒子,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相谈正酣的翻译和介绍产品的人。 “小姐,你小心,你没事吧?”翻译是个年轻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非常绅士。 “没事,没事,不好意思。我不小撞到你了,你没事吧,唉呀,我看你衣服有点脏了,真是抱歉,我给你付洗衣费吧。”小寒说。 于千岩走到她身边,扶住她,也帮着她道歉:“不好意思,我爱人刚刚没站稳,打扰各位了,你看要不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随后再和您协商赔偿的事,您先工作要紧。” “赔偿真的不用。这是我的名片,你拿着,有事可以和我联系。”翻译递了一张名片过来。 于千岩笑着接下了。 又对展位上的人道了歉,两人走了。 颜展华,日语翻译。地址是东方宾馆201,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转了个弯,小寒弹了一下这张简单的名片笑了。 “你有什么打算?” “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能和日本人做做的。你看那些个柳编产品,卖的价格相当可以,咱们也可以想想看,能干什么,赚点外汇,也是为国家做贡献了。” 于千岩笑了笑没说话。 第186章 可以卖苏子叶 拿到名片不过是个小插曲。两人继续逛展,打算今天一天全部走一遍。 “饿了没?要么我们出去吃个午饭,再回来接着逛。”于千岩看了看表,已经11点半了。 “也没剩几个馆了,要不咱们逛完再去吃吧。我也还不太饿。”小寒说。 于千岩点头,他怎么都行,只要小寒不饿着就行。 “章同志,于同志。”吴非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他要找的人,兴奋地挤过人群跑了过来:“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吴同志,你有啥事?”小寒问。 “你们还没吃中午饭吧,展商有专门吃饭的餐厅,齐书记请你们一块吃个午饭。”吴非说。 “好啊,我们本来还打算饿着肚子逛完再出去呢。”小寒高兴地说。 吴非见两人不推辞,很是高兴了。咽下了想要劝说的话。 他听小丁和他抱怨章同志难说话,咋请也不来的事了。小寒一口应下,立刻让他觉得他和小章成了一己人。 餐厅在中间展厅的后面,临时搭的房子里,门口有人检查他们的用餐券。 在这餐厅里吃饭的人都是来参展的展商,但是里面人却不多。 “现在展位前还有许多人,大家都是分批出来吃饭,有的展位,人少,根本分不出来人去吃饭。”吴非解释:“不过,估计很多人都没感觉到饿。” 展厅的饭是装在铝饭盒里的,摆在一进门的台子上,进来的人直接拿就行,圆桌上有筷子筒。 小寒扫了一眼,有十来张桌子。 齐书记正在吃饭,看见小寒,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齐书记在的桌子,人并不多,正好有人吃完离开,小寒和于岩就坐在了他旁边。 “小章小于,今天逛的咋样?”齐书记也已经吃完了,把饭盒盖子盖好。 “大开眼界。真的长了许多见识。”于千岩回答道。 小寒打开饭盒,里面的菜色普通,大米饭看起来也不是很鲜亮的白,估计是陈米。 清炒菜芯,几块鸭肉,还有一条小鱼。 “我看还有几个展位都是卖陶瓷的,碗盘啥的都还挺好看的。”小寒吃了口菜,味道还行。 “我听说来参展的这些厂,不会再把展品带回去的,一般最后一天下午会处理掉的,价格也便宜。”齐书记说。 “真的?”小寒来了精神,“那我要再好好看看。” 于千岩笑。 “好好看看,你看中的,先和他们的负责人打个招呼给你留着,约好时间,你来拿。” “贵不贵啊?”小寒问。 “不会太贵,这些是样品,就是展示一下,拿回去了也不会派上太大用场,来回也费功夫,秋季再来大都还会带新的样品来。”齐书记想了想说:“这样,你先看,你想好要哪些,然后告诉我,等人少的时候,我去给你搞个串联。” “不用不用。这怎么好意思。”小寒连连摆手,“我自己来。” 哪能劳烦人家大厂的负责人帮她做这点小事。 “没有关系,小章你不用和我客气。多走走多看看别人家的情况,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这个事是顺手的。”齐书记笑:“小于呢,小于想要些什么?” “如果能多买些面料,那就好了。”于千岩倒也不客气。 “嗯。”齐书记点头:“小于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生气,但还是挺务实的,买这些布料不用票,价格还便宜。出口的布,质量也要稍微好一些,这个我就帮你们做主了,能买到多少,我就帮你们拿下来。” “谢谢齐书记。”于千岩赶紧道谢。 吃完饭,齐书记着急回去换别的人来吃饭。 “小章你是不知道,今年那个待客区可是派上了大用场了。不然小小展位里真放心不下那么多客户,门口发宣传单吸引来的客人也多。一个上午,已经完成厂里下达的任务了。”齐书记虽然疲累,但是开心是实实在在的。 旁边自以为拿的位置比他们好的展位,眼气得不得了。 “这么厉害!”小寒瞪大了眼睛。 小寒的反应满足了齐书记的期待,是人就没有不喜欢显摆的。 小寒和于千岩再逛展,心态就发生了变化,前面逛的时候就是看个新奇,但这次就不一样了,是看看哪个我能用,哪个我想买。 于是,这个想要,那个也想买。 于千岩帮她记着。 “这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会不会太麻烦齐书记了?”小寒逛完后都有些羞赧。 “没事的。你帮了人家的忙,也要给人家还你情的机会,有来有往,良好的关系才能进行下去。”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夸赞:“我男人就是想的周到。” 于千岩笑着瞅她。 因为又实打实的逛了一遍,所以离开的时候已经四点了,五点就闭馆了。 开展第一天,人流量非常大,即使要闭馆了,齐书记的展位前还是有不少人。 她们也就没往上挤,直接出了馆。 “那个翻译,你有什么打算?”于千岩问她。 “我看他不是难说话的人,咱们去找他聊聊,看看日本人想买点啥,有啥是咱们能卖的。你看,1个坐垫1美元,结汇的话,咋也结个1块5毛钱人民币,大批量出的话,这个利润就相当可观了,要是给咱们村找个项目,那离过上好日子也就不远了。”小寒说。 “行,那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就到宾馆等他。”于千岩没再细问。 两人找了个国营饭店,随便吃了点饭,就去了东方宾馆。 宾馆以接待外宾为主,也接待来参展的展商。 小寒和于千岩的出现倒也不惹眼。 大堂里有让客户等待的雅座,还可以点东西吃。 小寒点了个布丁和蛋糕。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好吃的,早知道不吃太饱了。”小寒嘟囔。 “明天再来吃一回。”于千岩看了一下柜台后面贴着的价目表,“吃一张。” 小寒吃吃笑了,眉眼弯弯。 于千岩面对着进门的方向,小寒吃着布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七点钟刚过,于千岩忽的眼睛亮了一下,站起了身。 小寒回头一看,那个翻译颜展华从外面进来了,穿着白衬衫,拎着黑色的公文包,手臂上搭着他的西装。 “颜翻译,你好。”于千岩笑着打招呼。 “哎?”颜展华愣了一下,忽的反应了过来:“是你们,你们还真过来了,不用赔,我衣服上的脏东西不是你碰的。” 边说着话,边走了过来。 “快请坐。”于千岩招呼他,招手叫来服务员:“你看看要吃些什么?” 颜展华有点搞不懂这对男女的意图,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翻译,并没有什么实权,而且这俩人也不是参展商,找他能有什么用处啊。 “颜翻译你请坐,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是从东北过来的,农村人。今天我爱人不小心碰到了您,还挺不好意思的。”于千岩说。 颜展华坐了下来。 小寒随意帮他点了一杯英式红茶和一块蛋糕。 颜展华是知道这个雅座里东西的价格的,看这对夫妻,已经吃空了几个盘碗了,又毫不犹豫地给他点了他都舍不得点的东西,对两人已经高看了几分。 “你们可不像是农村人啊。”颜展华想了想自己也没啥能被骗的,吃一顿点心,也不会少点啥。 “颜翻译你眼光真好,我爱人是上海人,现在在东北插队下乡,是我们镇上中学的物理老师。”小寒说,出门在外,不可张扬,但该亮身份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果然一听是上海人,还是物理老师,颜展华的态度又不一样了点,更重视了。 “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于千岩,这位是我爱人,姓章。”于千岩说。 “于老师,章同志,你们二位不知道找我是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颜展华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这俩和他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找他能有啥事。 “颜翻译您快人快语,我也不兜圈子,我看来展会上的日本人挺多的,对咱们国家的东西都挺感兴趣啊。”小寒问。 “确实是,丝绸、瓷器,还有一些手工艺品,他们都挺感兴趣。”颜展华点头。 茶点送了过来,他道了谢,端起镶着金边的茶杯喝了口茶,有点苦,注意到盘子上还放着一袋白砂糖,打开放了进去。 再拿起精致的小勺子搅了搅。 这他娘的才是精致的生活啊。他在心中感叹。 “你们是有什么想卖给日本人吗?”颜展华问。 “那肯定是想的,能给国家挣点外汇,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了,还能让社员们挣点钱,我们肯定是想的。”小寒点头:“就是不知道日本人除了您说的这些,还想要点啥?” “您二位真是农村人?种地的。”颜展华问。 “千真万确。我们公社不但种玉米高粱,还种水稻。哦。今年过完年,我们扣了塑料大棚,种了反季节蔬菜。”小寒说。 “反季节蔬菜?” “对,就是过年的时候能吃上菠菜、芹菜还有香菜啥的。”于千岩说。 “真的?据我所知,东北的冬天挺冷的啊。”颜展华是南方人,但是他见识挺广,起码地理知识还是懂一些的。 “确实是挺冷的,我们用竹竿搭了骨架,上面覆盖上塑料布,在里面洒上蔬菜种子。晚上用稻草盖在塑料布上御寒,就能种出春天才能长出来的蔬菜。”于千岩说。 “这么厉害。”颜展华想了想说:“东北的土地肥沃,但粮食不能出口。” “其它的呢,有没有啥是能种了卖钱的?”小寒出言引导。 如果这个朽木不开窍,她还得重新找一个翻译。 “其它的?哎,我想起来一个,日本人喜欢吃烤肉,他们喜欢用苏子叶包着肉吃,但你也知道,小日本一共也没有几亩田,种出来的价格特别高,平常老百姓都吃不起。如果你们能种苏子叶,那他们应该能要。” 小寒知道苏子叶能吃,但她确实没想到还可以种这个出口。 “这玩意运过去,不得坏了啊?”小寒说。 “这就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了,只要他们想要,总有办法能运回去,装在飞机上飞回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但是从东北运到北京也不近。”颜展华说。 “倒也还好,我们那离北京不算太远。”于千岩说。 这个颜展华倒也不太了解。 苏子叶能不能挣钱小寒不知道,但这不失为了一条路,因为苏子本身在东北是能种的,而且苏子籽是可以炼油的,本身就是一种全身都是宝的农作物,对田地的要求还不高,边边角角,田梗边都能种。 “这样,我明天还带那个队,我再帮你们问问他们需不需要采购什么,呃,非农产品的作物。”颜展华倒是挺痛快。 “那可太谢谢了。那明天晚上我们还是这个时间来这等你。”于千岩说。 “行。”颜展华点头:“就是,如果需要大面积种植非粮食型的作物,你们能做得了主吗?” “我们大队书记正好也在这,明天我们一起来和您详谈。”于千岩说。 “那可行。” 离开宾馆,已经八点多了。 两人漫步在路上。 回了招待所,冷明已经回来了。 何娅娅也来了冷明房间,几个交换了彼此今天的收获。 “我订了三台封口机,五台炸肉机,再加上阿文给我从香港拉过来的塑封机,新的厂房就很具规模了。”冷明很兴奋:“这个展会真是没白来,我还要了这家工厂的联系方式,如果要扩大生产,直接拍封电报过去就行。” 那个炸肉机可比烧个土灶的快多了,也更干净卫生。 “那可真是太好了。”于千岩说:“我还看见成品布鞋出口了。” 冷明志得意满地笑了:“我也看见了,我还要到了给他们供鞋底的供应商的电报挂号和地址。比咱们村出去采购的人带回来的还便宜,样式还更多。” 第187章 他们还想要鲜菊花 “你们今天都看什么了?后面都没看见你们。”冷明拿起暖壶给她俩倒水。 “我们把所有的展位都逛了一遍,你们去其它的展馆看了没?”于千岩说:“听说许多展位上的展品最后一天都会低价处理的。” “真的?”何娅娅眼睛一亮:“我们只顾谈机器的事情了,都没来得及逛,但我看见有卖布的,布也会卖吗?” “卖的,这些都是样品,他们带回去也没有什么用,下次参展肯定要带新的产品来,所以肯定会处理掉的。这些布本来是用做出口的,质量都挺好。”于千岩点头。 冷明一听也高兴起来,他秋天就要结婚了,布肯定是多多益善。 “那我后天去看看。我还想着后天咱就走呢。”冷明说。 “我们今天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给日本人做翻译的,和他聊了聊,他说日本人特别喜欢吃苏子叶,大哥,咱们有没有可能种上苏子叶往日本卖啊?”小寒问。 “苏子叶?吃那玩意儿干啥?”冷明不解。 “日本人愿意吃烤肉,用苏子叶包上烤肉吃,说是好吃。”小寒说。 “小日本还挺洋性。”冷明评价了一句:“种苏子倒是挺容易的,那玩意不挑地,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种。他们能要多少啊?” “我们昨天也只是和翻译聊了一下,他说明天帮我们问问日本人要不要,啥价要。明天晚上七点到东方宾馆听信儿。”小寒说。 “大哥,这卖东西给日本人,你这边一个人能做得了主吗?是不是要请示请示领导。”于千岩说。 “现在国家特别缺外汇,缺美元。咱们要进口化肥生产设备,精密机床这些,需要大量的美元。我有一回上市里开会,听人说起过这事,缺口不是一般的大。如果能给国家挣美元,不要说县上,就是省里都会特别重视。”冷明说。 “那挺好。”于千岩点头,他怕给冷明惹麻烦。 “那明天去看看情况,要是日本人真要的话,把东头沟南那条沟填上,再把那几户人家迁到西头,那一片全种上苏子,摘叶的话,那可能摘不老少。也不知道日本人能不能吃得了这老些。”冷明打算起来。 “要谈谈看了。”小寒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有多少用量。 日本一共也没有多少人口,就算见天吃烤肉能消耗多少。她还是希望能把话题拐到菊花上,出口鲜切花就能多卖些钱了。 日本人对菊花非常喜爱,甚至是热爱。许多节日都会用到菊花。 任何国家对于进口活体植物和动物都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所以进口鲜花,只能是鲜切花,鲜切花最多也只能放个一周左右的时间,所以这是一笔可以源源不断的买卖。 冬天的时候扣大棚养,这样一年四季都能有产出。 冷明也想到了用量的问题,不仅是用量,他还想到了运输的问题,这玩意放几天就蔫巴了,就算运到日本了,那还能有人吃? “你们明天干啥?”冷明问,这俩人一天就把展会逛完了。 “我明天看看我小弟,帮他收拾收拾东西,再带他逛逛,往家带点东西。”小寒说。 “你们说的东方宾馆在哪儿?”冷明点头,阿文帮他准备了不少。 “就在展会出来,道对面,离得不远。”小寒说。 “哦。行。那明天下晚七点就在那碰面。” 说定了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小寒和于千岩去了章小伟学修表的地方,是一家中型的百货商店,长长的一条门面,有两个门。 两人随便走了进去,一进门就是卖手表的柜台,小伟就坐在卖表的柜台里面干活。 他眼睛上戴着灯,认真地修理着手表。 别说,认真的人还真是好看。 小伟修好后,校准时间,把表递给顾客,客人反复认真看了看,道了个谢,旁边一位年长的师傅答应了一声。 快速开了票,让客人去交钱。 小伟这时候才看见了她们。 笑容满面地打招呼:“二姐,二姐夫。” 他掀起柜台上的板就窜了出来。 “你慢点,我又不跑。”小寒笑着拍了拍他。 “二姐,你咋才来看我。二姐,我们这里有卖好东西的,我领你去看看啊。二姐,二姐,你来。”小伟兴奋的不得了。 小寒笑,再叫,她就晕了。 “你不和师傅说一声吗?”小寒拍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转回去和师傅说话,不一会儿就又出来了。 闪着光亮的眼睛看着小寒,活像村里的小土狗,看见了主人归来。 “有啥好东西啊?你东西收拾好了吗?”小寒问他。 “好了好了,就一铺铺盖卷,几身衣服,我前天就卷好了。咱啥时候走啊?” 他已经急的不行了。 “看吧,应该是后天。”小寒说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千岩,你说回程的车票不会买不到吧?” 展会结束,许多人要回程,难保没人和他们是同方向同车次。 “咱们一会儿去二哥那问问。他没有办法的话,咱们就得提前上车站去排票了。”于千岩说。 “二姐夫,一定得买上票啊。”小伟听着票难买有点着急了。 “你别着急,有车往回运机器,没有票,把你塞卡车上也把你拉回去。”小寒安慰他。 听了这话,他心情平复了下来。 “二姐,我领你们上副食区那边看看,好多东西呢,都不要票。”小伟带着点显摆的意味,这是他的主场。 小寒点头。 三个人往里走,挨着卖表柜台的是卖帽子的,各种军帽摆了一柜台。再里面的商品更是品类丰富,让人目不暇接。 卖布的柜台上贴着“保障供给”四个大字。的确良布已经是现在的主角了。 各种花色的布料堆满了柜台,虽说不是非常鲜艳的颜色,但是已经不全部是蓝黑灰了。 挨着的是卖衬衫的柜台。 再往里面走,也就到了另一个入口了,这边是副食品柜台。 各种烟酒糖茶琳琅满目。 小寒买了一箱飞霞液,一箱里面有六瓶,因为是瓷瓶装的,所以比较贵,一瓶3块2。 玉冰烧就很便宜,一瓶1块2,一箱有24瓶,小寒也买了一箱。 章小伟眼睛都直了。 “二姐,你这是要干啥!”章小伟虽说来广州时间挺长了,自觉见了些世面,但在他二姐的面前不值一提。 “这是当地特色,这次正好有车往回运东西,捎回去方便,就多买点。”小寒说,主要是不要票。 于千岩二话不说,让营业员开票,他去交钱。 “你这么乱花钱,不怕我姐夫说你嘛。”小伟小声说。 “他说我干啥,这些回去给咱爸和大哥拿两瓶,我们送送人,你姐夫也能喝啊。”小寒训他:“你给我大大方方的。” “这是大方的事嘛,哪个妇女和你似的,把钱当纸花。我姐夫要是说你咋整。”小伟有点着急。 这一会儿花了小五十块钱了。姐夫一个月才能挣多少钱啊。 “放下你的心吧。你姐我自己个儿也会赚钱。”小寒笑着瞅了他一眼。 “噢。”小伟鼓了鼓嘴不说话了。 确实细看,二姐夫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完全是他二姐指哪,他就打哪。现在一看,他二姐比三姐还厉害。 细一想,好像他姐姐们都挺厉害。 我也得厉害点,不然万一姐夫有了啥小心思,谁来帮着姐姐们。 小伟挺起了胸膛。 小寒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等着营业员去搬酒,再看其它的东西。 糖类的也和北方的有区别,像是什么荔枝、椰子、桔子口味的硬糖,北方就没有,小寒一样买了五斤。 这边现在糖酒都不要票了。 “二姐,你买这老些,你咋拿走啊?”小伟说。 “这边有拉脚的车吗?”于千岩问。 “有。”小伟点头,“是摩托客车,这边人都管那玩意儿叫三脚鸡。不过我们这边没有,爱齐大厦那边有,我去给你叫。” “先把东西放你这,咱们去吃个午饭,然后你再去叫车。”于千岩说。 “这才十点不到,就吃晌午饭啦?”小伟说。 “你不用回去上班了?你先上会儿班,我们中午12点再来接你。”小寒说。 “那中,那中。”小伟挠了挠头,憨憨一笑。 小寒看他这样,心里放下了一点,到了这个地方呆了这么久,没有变化,是好事。 他和于千岩把东西全部搬到卖表的柜台里面。 小寒和于千岩出了百货商店,在附近来回走了走,看着当地的建筑、闻着空气里带点潮湿的味道,看着来来往往的本地人。来了个深度游。 中午就在附近国营饭店吃了饭,把东西搬上三轮摩托后座下面,她们坐后排,驾驶员骑着摩托车出发了。 到了阿文的单位,于千岩先去找人,没一会儿阿文出来了。 “二哥。”小寒笑着打招呼。 “唉。”阿文笑容挺大,“师傅,你把车往后面开,跟着我走。” 东西卸在了后面的一处仓库里。一台机器放在里面,应该是冷明要的塑封机。 “二哥,我们回去的车票,不知道紧张不紧张。”于千岩问。 “啊,我忘了和你说了,这次因为广交会,铁路局专门增加了班列,我能给你搞到卧铺。你回去问问大哥看是明天晚上走,还是后天晚上走?我好搞票。” “真的,那可太好了。我回去和大哥商量一下。”于千岩高兴起来,坐硬座实在太累人了,他很担心小寒的腰,“谢谢二哥。” “咱们兄弟不用客气。路途太长,坐卧铺回去能舒服点。也是增加班次了,不然我也搞不到卧铺。往回发的货车我也找好了,后天发,你要带的东西,后天前准备好。” 于千岩点头。 下午到齐书记的展位上,人还是挺多,只是没有第一天挤了。齐书记出来和她搭话。 于千岩把想要买的东西都告诉了他。 齐书记直啧舌,这小两口是得多有钱。 他点头应承:“巧了,你说的这几个展商都来我们这串联过了,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我一会儿抽空去的个招呼,你们明天下午两点来拉就行。” 于千岩道谢。 有人喊齐书记,齐书记告了个罪去忙了。 没有碰到冷明和何娅娅,两人直接去了东方宾馆。 小寒仔细研究了价目表,说是点一张,那还是有点夸张。 但是各色的糕点和饮品都点了点儿,也就摆了半个桌面吧。 冷明和何娅娅到的时候被吓了老大一跳。 冷明倒是知道这两口子挣着钱了,但是舍得这么花,他还是没想到。 “我给你们点了英式红茶,里面有糖有奶,尝尝。”小寒热心推荐,她和于千岩专门没吃晚饭。 两人坐下,喝个茶心理负担小点。 冷明偶然一抬头,看见了价目表,嘴角抽搐,这店真的不是来抢钱的吗? 于千岩拿着餐刀正在切一块蛋糕,用叉子吃进嘴里,脸上露出笑意。 “你吃这个,特别软嫩,甜的恰到好处。”于千岩把另一块蛋糕推了过来。 小寒叉起来吃到嘴里。 “好吃。”小寒对何娅娅说:“小何,你尝尝这个可甜了。” 何娅娅倒也没客气,她也有样学样的叉起了一块儿放到嘴里。“哇,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大哥,你尝尝这个坚果,这些坚果还挺香的。”于千岩把坚果碟子推到了冷明的面前。 她们来得很早,现在才六点半,昨天的那个翻译颜展华已经匆匆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看见他们在这儿,松了一口气。 “颜翻译,你好。”于千岩和他握手,给他介绍:“这位是我们大队书冷明,这位是大队出纳,何娅娅。” “你好,我是颜展华。你好。”颜展华和他们握手。 小寒帮他点了一杯奶茶。 “于老师,我服务的这个几位日本人是一个商社,农副产品的采购就是他们的工作,除了苏子叶,他们还想釆购鲜菊花,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种?” 第188章 咋和她婆婆说这事呢 尽管小寒尽力做到喜色不上脸,但是于千岩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开心。 这就是她的醉翁之意?于千岩心想。 “菊花?啥样的菊花?”冷明惊诧,把我们也没种过菊花这句话适时的咽了回去。而且苏子叶用来吃,他还能稍稍理解,要朵菊花干啥,“他们要菊花干啥?” “冷书记您有所不知,日本人对菊花有着天然的喜欢,许多节日、许多场景下都会用到这种花卉。可以说一年四季都会用到,我也问了一下他们比较喜欢的品类,像是白菊,球形菊花,管瓣菊花他们都非常喜欢。也是巧了,我这次负责的这个商队,其中一个人是大阪农林水产部的,另外一个是花卉农业协同组合的成员,这次来中国,就想看看能不能有一个深入的合作,可以在中国采购花卉。”颜展华很兴奋,翻译工作一年也就两回,他在单位虽说不受排挤,但也不大受重用,但是如果促成了这件事,那他此后的工作是不会断了的,他们总要沟通吧,少了他指定不行。 冷明陷入了沉思,如果说种苏子叶,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难,人力、技术都不成问题。但是种菊花,这他听都没有听过,他不敢应承,这要是种不出来,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这是丢国家的脸,这么大的责任他承担不了。 颜展华明白他的顾虑,并不催促,端起茶杯喝茶,奶味浓郁,茶叶清新,还挺好喝。 “颜翻译,这事儿马上就得答复吗?”冷明问。 “啊,不用。”颜展华摆手,“事关重大,不可能一下子就能谈成,他们的签证时间也有限,后天就要回国了,他们的意思是,如果您这边有意向,他们六月份再来一次,直接到您村里进行洽谈。” “说实话,这事不小,我得向上级领导请示一下,我争取十天之内给您个肯定的回复,你看行吗?”冷明说。 “行,我得到您的答复再和他们确认行程。”颜展华点头。 “颜翻译,这事谢谢你。”于千岩道谢,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认真负责。答应的事真的去办了。 颜展华笑着摆手道:“这事要是谈成了,我近几年的差事就不愁了,到时候要谢谢你们。” 光是那份补贴就令他满足了。 “那是你自己的品格高尚,您要是不来见我们,那就没有后面的事了。”于千岩笑道。 颜展华笑。 他也是看这二位穿着不俗,如果是穿着一般,他会不会搭理呢?忽然之间有点后怕,一念死一念生虽然有点夸大了,但转念间也许他就失去了这个机会,一时间心中戚戚。 此后多年,无论坐到了多高的位置,他都没看轻过任何人,哪怕是环卫工人。 “我该怎么联系你?”冷明问。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上面有电报挂号,您可以给我拍电报。”颜展华说:“也可以打电话,就怕不好要线。” 冷明接过卡片,认真地看了一下,然后揣进兜里。 “颜翻译,我想问一下啊,这花是只要带土,还是还得带花盆啊?”冷明问,如果还需要带花盆,他还得联系做花盆的。 “不能出口带土的植物。日本那边也不能接收大批量的带土的活体植物。”颜展华说。 “为啥?”冷明问。 “活体植物可能会携带病菌、昆虫这些。有些昆虫在本国是有天敌的,但到了外国可就不一定的,如果没有天敌,它就非常有可能成为外来入侵物种,影响和破坏本土物种和生态系统。这种病菌或是虫子无限繁衍生息下去,那后果不堪设想。”颜展华说。 “噢,竟然有这么大学问啊。”冷明受教,“那菊花咋出去啊?” “从根上切下来,只要花径和花。和苏子叶一样,只要叶片。” “那这可咋能行嘛,一个是要好看,一个是要吃,哪个蔫巴了也不行啊。”冷明说。 “这个我们今天也了解了一下,叶片或是鲜花摘下来后,用冷藏车送到北京,然后坐飞机飞到大阪。 您那边我也了解了一下,到北京大概10个小时,晚上摘,晚上8点到10点出发,第二天早上8点到北京机场,立刻报关,赶最早班的客机,两个小时后到大阪,那边快速清关,下午可以提货,当天晚上就能上了日本人的餐桌。” “这么快。”冷明瞪大了眼睛,除了小寒,其它人也都很震惊于这个速度。 在他们看来,出个国,那就是万水千山,这咋比他们到广州还快啊。 “嗯,中日贸易促进会的同志今天也在会场,我们和他们专门就这个话题洽谈了,这是他们给出来的时间计划。”颜展华点头。 “要是这样,那就很可行啊。”冷明说,晚上摘下来,第二天晩上就吃了,应该还算新鲜。 “是的。您这边回去先确认清楚,如果愿意做为试点种植菊花和苏子叶的话,那到时候我们各个协同部门会一起到您那,再见面详谈。日本客户说他们在村子里收购苏子叶,也要大半天或一天的时间才能到,到时候他会教你们保鲜的方法。” 冷明深深地点了点头。 虽说他当大队书记以来,许的愿都实现了,但是成就和这个一比,那简直就是渺小的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于千岩请他尝蛋挞:“颜翻译,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谢谢。”颜展华接了过去。 这一桌子够他一个月薪水了吧。 小寒得偿所愿,心里开心,专心吃一杯布丁,一勺一勺地挖进嘴里,桃子浓郁的甜香味,还有滑溜溜的口感,让她无比享受。 又闲聊了一会儿,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消灭了,几人告别。 冷明的事情基本上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有事,他晚一天回去也没啥,但这么大的事压在身上,他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和于千岩商量了一下,定了明天晚上就走。 “我明天一早就去找阿文要票,下午展会上会和。”冷明说。 于千岩点头。 展会的第三天,人流量依然不少。 小寒和于千岩坐在齐书记的会客桌旁,蹭一杯咖啡,等他忙完。 中午吃了顿工作餐,齐书记终于抽出了空,带着他们挨家去采购。 冷明处理完工作,拿到了车票,带着何娅娅也来了。 一行人,人多,买的东西更多。 吴非推着一辆小车,于千岩一辆。 小寒买了五卷布,都是夏天用的。可以回去做衬衫,做连衣裙。素面的可以做衣服裤子。 冷明也买了五卷。 何娅娅买了一卷。 饼干、麦乳精、各种糖果扫了一堆。 瓷器这些,小寒主要选的是碗碟,还有砂锅。 虽说是处理的,但价格确实不便宜,冷明和何娅娅都没要。 最后把选好的东西用三轮摩托拉到了阿文那的仓库,等着和机器一起运回去。 小寒又跑了一趟她弟弟那,告诉他出发的时间,把他喜的,简直要跳起来了。 回程有卧铺,那可真是太舒服了。 这次的班列没有让车,速度也快,三天多就到家了。 等真真正正到了平山村的时候,日已西斜。 进了院子,只有小寒婆婆带着毛毛在院子里玩。 看见她们进来,她婆婆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和毛毛说:“毛毛,你看谁回来了?妈妈回来了。” 正在抓猫的毛毛,看向了院门,看见了小寒,立即扎着小手向她跑了过来。 小寒蹲下来,等她扑过来,稳稳地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小脸。 “妈妈。”毛毛发出了字正腔圆的发音。 “唉。”小寒答应一声,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宝贝,妈妈可想你了,你想妈妈了没有?” “想呀。”毛毛回答。 “我们毛毛会说话了。”小寒惊喜不已。 “就这几天,一下子会说好多话了。毛毛,你和你妈说,狼来了救救我吧。”小寒婆婆笑着说。 “狼来呀,救救我吧。”毛毛说的含糊不清,但小寒听懂了,这是她经常给她讲的故事,她竟然记住了。 于千岩也笑了:“我们毛毛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那可不咋的。”小寒婆婆笑:“赶紧进屋吧。累了吧,跑了这么些天。” “别说,千好万好,都不如家里好,真是想家啊。”小寒抱着孩子往里走,“小果他们呢?” “玩去了。” 刚进屋,黄秋花就从外面进来了。 “干妈。”毛毛眼尖看见干妈,立刻叫人。 “唉。唉哟,你们回来了啊。”黄秋花看见他俩连声问:“啥儿前回来的?” “刚进屋,东西还没搁下呢。”小寒说:“嫂子快坐。” “我不坐了,你们收拾吧。毛毛,跟干妈走不?”黄秋花叫毛毛。 毛毛立刻紧紧地搂住小寒的脖子。 “小白眼狼,看见你妈回来了,就不要干妈了是不是?” 毛毛把脸藏在了小寒怀里,愣是不撒手。 大家都笑。 “你说这小家伙记性是真好啊,你走这老些天,还能记住你。”黄秋花夸了句,匆匆走了。 家里一堆事,要不也不会把孩子送过来。 小果和牛牛正在村里玩,听小孩子们告诉他,他们家大人回来了,两人放弃了玩耍,快速奔了回来。 “妈妈,于叔叔。”两人也腻歪到两人身边。 “想妈妈了没有?” “想了,可想了。”牛牛依偎着她。 “妈妈给你们带好多好吃的,等车回来了就给你们。” 正说着话,秋荷从外面进来了。 带回来了一封信,是写给于千岩的。 “秋荷的助听器做好了,她得去趟上海。”于千岩看了信说。 时间比说好的晚了不少,表哥解释了,因为有更好的材料,就多等了几天,这种戴着更舒服。 小寒婆婆又高兴又发愁。 “谁和她去呀?” 于千岩耽误了这么多班,肯定不能再跑了,不然丢了工作可咋整。 “大哥,呃,冷哥这次在展览会上找到了另一家软底鞋底的厂子,在徐州,他肯定要派人去看看,你们一起去,看完鞋底正好去上海看看。”于千岩出了个主意。 小寒婆婆还是不太满意,因为采购都是男的,这同路去了,好说不好听。 “问问李秀丽愿不愿意去,来回费用我出。妈,你回去问问她。”小寒说。 要是自家嫂子陪着,那还有啥说性,小寒婆婆连忙回家去了。 秋荷煮了一锅挂面,搭配鸡蛋酱卤。一家人吃的高高兴兴。 晚上洗漱完,小寒看了于千岩热切的眼神红了脸。 她烧了热水,认真的洗了个干净,然后倚在被褥上等头发干的功夫就睡着了。 于千岩先把她塞进被子里,再哄睡毛毛。 心有不甘的他,亲了亲小寒的唇,把自己的被褥搬到了她的炕上,挨着她睡了。 出远门实在是太累人了,两个人全都睡过了。秋荷向往日一样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结果看见于哥竟然也睡在大嫂的旁边,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赶紧退了出去。 于哥和大嫂一直没有睡在一起,她是知道的,但现在他们睡在了一起,秋荷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直觉应该是一件好事。于是小姑娘把这件事情深深地压在心底,他对自己说一定要守口如瓶。 小寒是被毛毛给揉醒的。 “小淘气鬼,你怎么醒得这么早呀?”小寒搂过她亲了一口。 “妈妈。”毛毛咧着小嘴直笑,小寒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 她赶紧坐了起来,一下子看见了刚醒来的于千岩。 顾不得脑子里生出的800个念头,她赶紧把毛毛弄下地。尿已经在被窝里尿了一半,抱到地下的时候尿了一点点就结束了。 小寒叹了口气,这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得拆褥子。 于谦言笑:“我来拆洗。” “千岩,昨天晚上我是不是睡着了?”小寒不好意思的问。 “今天晚上别睡着啊。”于千岩凑到她耳边说。 小寒捂着脸吃吃笑了一会,点头应是。 心里则想,咋和她婆婆说这事呢。 第189章 心胸开阔的妈能养出更优秀的孩子 秋荷煮了大米粥,粥里煮了鸡蛋,炒了芹菜炒粉条,凉拌了萝卜白菜丝。还有东北人餐桌上离不开的大葱蘸酱。 于千岩快手快脚地把褥子拆开,把面和里子泡进大盆里,准备一会儿洗,小寒擦干净铁线,把棉胎晾在上面。 棉胎上一圈套着一圈的尿渍书写着毛毛的战功。 她没事人一样,追着猫跑,边跑还边喊:“小猫,来。” 小果和牛牛起来,拖拖拉拉地上厕所洗脸。 整个院子里闹哄哄的,秋荷挺高兴。 只回来了大嫂和于哥,整个院子好像就有了生气,真好。 座钟当当当地敲了七下,于千岩撕掉一张日历,今天是4月20日,礼拜天。 刚吃上饭,大队喇叭开始广播。 “通知,通知,请全体大队干部、鞋厂干部、香酥鸡厂干部到大队部开会。” 是冷明的声音。 “是有啥事吗?”秋荷吃了一惊,赶紧扒拉碗里的饭,喝完粥,装了个鸡蛋就着急忙慌地走了。 她们今天吃的饭晚,她怕迟到。 “别着急,过大道看看车。”小寒大声嘱咐她。 她点点头,把包带往肩上背了背匆匆走了。 还没来得及收拾桌子,建军夫妻俩都来了。 “大嫂,我帮你。”李秀丽帮她收拾饭碗。 “不用,你快屋里坐。” “于老师。”建军打招呼。 于千岩上后院看菜棚,建军和他一起去了。 “大嫂,我听妈说,让我跟着秋荷上上海啊?”李秀丽坐在灶炕前塞了些碎叶进去,稍微热热水,洗碗舒服点。虽说四月底了,水还有点凉。 “秋荷一个小姑娘,和一帮老爷们出门妈不大放心,我就寻思着让你跟着去一趟,赶紧把她的助听器配好,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你放心去吧,这一趟来回车交路费都我包,再一天给你五块钱误工费。”小寒一边刷碗一边说。 李秀丽脸都被灶膛里的火给映红了。 “哪能让大嫂你出钱,啥误工费不误工费的,你这新词可真不少。”李秀丽说。 “没事,我说给,就是能给,不是从牙缝里挤的。你拿着吧,养仨孩子,手里富裕不富裕,我知道。再说了,你是女人,除了挣钱,自己个儿也好好保养保养,手里捏着点钱,也敢花花。我之所以没让建军陪着去,也是希望你能出去开阔开阔眼界。”小寒把锅刷干净,添上干净水,再把碗涮一遍,倒扣在锅台上,准备控干水份后放进碗橱里。 “大嫂,你这人可真没的说。”李秀丽吸了吸鼻子,“谁家妯娌不是都恨不得把对方踩在脚底下。” “我可不一样。我喜欢一句话,有能力使在外面,别冲家里人厉害。我有一分能力,就想把你给举得高高的。你养了三个孩子,你要是有开阔的心胸就能养出更优秀的孩子来,不只为你,也为了老罗家的后代。”小寒拿了个盆,开始收拾厨房。 秋荷早出晚归,她婆婆年龄大了,还要照顾两个男孩子,也没啥精力给她收拾。 碗柜上积了些油渍,玻璃窗上也蒙了尘。 李秀丽撸起袖子和她一起干。 “唉哟,你这回来了也不时闲,不累挺吗?”黄艳秋从外面进来说。 “妈妈。”多多抿着小嘴,小眼泪滴巴滴巴直流。 “多多,妈妈的宝贝。”小寒哪里看得了这个,赶紧擦了把手,把她抱到怀里哄道,“可想死妈妈了,妈妈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你肯定喜欢。” “呜呜呜。”多多放声哭了起来。 “小孩见了娘,就是泪多。”李秀丽笑:“艳秋,快进屋坐。” 黄艳秋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尾巴,早就和小果和牛牛玩在了一起,他们在玩秋千,还非得抱着猫玩。 小寒把黄艳秋让进了屋里。 “这一趟咋样?”黄艳秋问。 “大开眼界,见了许多外国人。还有黑人,那黑的,估计晚上不开灯都看不见人。”小寒笑。 “真的?那老黑?”黄艳秋吃惊。 “真的,我和你形容你都想象不出来,以后见了你就知道了。你最近生意咋样?” 黄艳秋笑了:“挺好。” “那是谦虚,黄师傅的大名,那十里八村哪有不知道的,做结婚衣服的,都得找人说情才能排上号。”李秀丽在外屋地说。 “这么厉害啊。”小寒笑了。 “黄同志给我介绍了不老少人,人家城里人拿的布料好,人长得也好,做出的衣服想难看也不行。”黄艳秋笑着说。 小寒给多多剥了块糖,多多终于止住了哭,但一时半刻不想离开妈妈的怀抱,毛毛本来在和哥哥们玩,看着姐姐占了她的位置,也哼哧哼哧跑进来,和姐姐抢。 “你一个人能干的了吗?不行你也开个班招点徒弟,还能给你分担分担。”小寒说。 “我也想,但是屋子太小了。” 几个人说着话,于千岩弄完后面的活进屋里来。 “于老师。”黄艳秋和于千岩打招呼。 多多立刻放开妈妈的怀抱,伸手让于千岩抱。 “于叔叔。”多多这一声喊的那叫个百转千回。 于千岩眉开眼笑,立刻拍了拍身上的土,把人接了过来。 毛毛终于胜利了,小寒把她抱上炕。 吴建生骑车带着刘知凤直接进了她家院子。 “小寒姐,你们回来了?”知凤开心地说。 “你慢着点啊,这肚子都显怀了。”小寒心惊肉跳地看着知凤从28大杠的车后座上跳了下来,赶紧抱着毛毛去了院子里:“建生,你下回骑车停下的时候,偏一下车,她也好下点。” “唉。”建生挠挠头:“于老师,这车我给你推屋里去吧?” 他们骑的是于千岩的自行车。 “放院子里吧。”于千岩说:“我看芹菜长得挺好啊,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 建生只会笑,不知道咋答。 知凤接话:“我就愿意和于老师还有小寒姐这样的文化人说话,我们就干点农村人都干的活,就和我说辛苦了。没事,我不辛苦。” 小寒被她逗得直笑。 “你快进来吧,别耍宝了。” 于千岩抱了会儿多多,多多终于满足了,也去加入了撸猫荡秋行千的行列。 于千岩准备把前院剩下的粪全部铲到后院去,以后也不打算往这堆了,再捡回来的粪直接放后院。 建生和建军俩人一起动手,几土篮就拎完了。 三人又下了地窖,准备把里面的东西都清出来,把地窖填平,要准备种菜了。 李秀丽一直在干活,小寒哪好意思让她干,只好摞下客人也帮着干,黄艳秋也伸手帮忙,不到中午连玻璃窗都擦得干干净净了。 “中午搁我这吃饭吧。”小寒说。 “不用了,我婆婆搁家做饭呢,偷了一上午懒,得回家做活了。”黄艳秋说。 “我这回带了好多好东西,跟着冷书记的机器一起运回来,等拿上了,我给你送过去。”小寒说。 “哦哟,真的啊。那我可等着了。”黄艳秋高兴道。 “小寒姐。”刘知凤的话音带着波浪线。 “我没偏心,你也有。”小寒笑。 刘知凤心满意足。 她们俩口子也没多呆,帮着干完活也走了。 李秀丽也要回家吃饭去了,她要是去上海,那许多活也得提前加紧干了。 小寒看着堆在地上的瘦小的白菜和干巴的萝卜。 “中午包白菜饺子吧,把油梭子剁里点。”小寒说。虽说没肉,但也凑合。 “也行,这白菜搁不了几天了。”于千岩点头。 他坐在院子里剥白菜帮,留下里面没烂的白菜。 剥了一小堆,才有一盆能吃的。 小寒洗干净白菜,开始剁馅。于千岩洗褥子单。 剁完馅,水都攥不下来多少,白菜里都没有啥水份了。 拿出油坛子,挖了几大勺带着大块的油梭子,连着荤油放进白菜里,先搅拌好,锁住白菜里本就不多的水分。怕不够香,又炒了几个鸡蛋,搅碎放进去,再加入盐和酱油搅拌。 “妈妈,咱家吃饺子啊?真香啊。”小果说。 “嗯,吃饺子,妈妈放了好多油梭子,肯定好吃。”小寒把碗里留着的炒鸡蛋,夹了一块喂进他嘴里。 他开心地嚼着跑出去了。 其它几个见状都赶过来,小寒一人喂了一嘴,喂完毛毛,不让她出去跑,怕她吃进气嗓子里。 于千岩把收拾干净的白菜和萝卜拿进来放进柜子里。 还剩下不多的菌菇类的也收进了柜子里。 “地窖空了?” “嗯,空了,我下午就把它填平。” 小寒抽空握了握他冻得通红的手。洗裸褥子单都是直接用的井里压的水。 于千岩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再把屋里的水缸装满水。 两人洗干净手,坐在炕上开始包饺子,孩子们又挤过来,一人分了一小块面,心满意足地各自忙活了起来。 “于叔叔,我要捏个小面人,你一会儿帮我烧熟好不好?”牛牛说。 “可以,你捏吧。” 牛牛开心起来。 “毛毛,这是生面,不能往嘴里吃啊。”小寒看毛毛要吃面团,赶紧制止。 她想了想,开始学着她姐姐的样子,假装包饺子。 “你看她,好像还思考呢。”小寒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于千岩也笑。 于千岩手劲大,擀皮比较快,因为包的是蒸饺,小寒放的馅多,包的也非常快。 不到半个小时,一大锅饺子就包好了。 “汽上房,10分钟就能吃饺子喽。”小果在外屋地蹦蹦跳跳。 “大哥,汽多长时间上房啊?”多多问他。 “快了。要不咱们进屋看着钟?” “行。” 于是三个孩子进了屋,盯着钟看。毛毛看不明白,就屋里屋外来回跑。 于千岩烧火,顺便帮牛牛烤面人。 面人糊在一根筷子上。 这要是让老人看见了,又得说他们惯孩子。 “这捏的是孙悟空吗?”小寒抽空看了一眼。 “是,捏的还挺像。”于千岩笑。 小寒也笑,估计只有那根金箍棒像。 小寒又用于千岩那屋的锅,做了一个萝卜丝汤。 煎了一个荷包蛋,添上水煮开,吊个汤头,再把萝卜切成细丝放进去煮。煮开后,放点盐和酱油,加一点点猪油提香。 于千岩去菜棚里拽了三根香菜,香菜已经长得挺壮实了,三根不老少,切成沫洒在里面,色香味俱全。 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中间摆一盆萝卜丝汤。 小寒捣了蒜酱。 秋荷从外面进来了。 “大嫂包的饺子啊。”秋荷有点歉意:“早上冷书记给我们开了会,我们鞋厂这边安排出去采购的事,还有一批鞋要等着出,所以才回来。” “没事,你于哥今天在家,我俩干活不累,你快洗手吃饭。” “唉。”秋荷答应一声,去洗手了。 小寒给每个孩子夹了一个饺子晾上,别让他们烫着。 于千岩先盛了一碗汤喝。 “这汤可真鲜。”于千岩赞道。 “嗯,用个煎蛋吊汤底,堪比高汤。”小寒说。 “还真是。” 小寒也盛了一碗汤喝。 “订了几号出发吗?”小寒问秋荷。 “我们打算后天走,这个软底的布鞋还挺受欢迎。要是能找到更便宜的底子,我们的鞋价还能往下走走,应该能更好卖。”秋荷说。 “哦。那我下午和你二嫂说一声。” 秋荷点头,她咬了一口饺子,她吃到了鸡蛋,心想,大嫂这一回来,鸡蛋刷刷地吃。 别说她家里没养鸡,就算养了,也不够她大嫂造的。 看来今晚她得再去买点鸡蛋了。 “对了,大嫂,于哥,拉机器的车到了,许村长让你们吃完饭过去拿东西。他们那边先点数卸货。在大队院里。”秋荷说。 “还挺快啊。” 吃完饭,小寒锁好于千岩那屋的门,再把前后门都仔细锁好。 带着一堆孩子先去了后院。 “妈,我从广州那边买的东西到了,我去看看,你帮我看着点孩子。”小寒把睡着了的毛毛放在了她婆婆的炕上。 她婆婆先给盖好被。 小果带着弟弟妹妹跑出去玩了。 “建军,你套上车和我走一趟。” 建军答应一声,大队的驴,几乎就常驻他家了。 小寒婆婆脑子都有点发懵,得套车去拉,这是买了多少东西。 但是想想她炕上还坐着好几个缝布发圈的人,不好张嘴说。 小寒公公走出来,和他们一起去大队。 第190章 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归来 才不到半个月的功夫,村子里发生了大变化,大道边上老陈家迁走了。马车,拖车机一直在往汽道下边垫土,这会儿都没停。 “垫到这了?”小寒看土垫到了老陈家边上的小道边了。 还好有条小道隔着,要不旁边那户人家就生活在商店的脚下了。 “嗯。冷书记说要垫就垫大点,纵深长了,干点啥都方便。不然等到房子都盖好了才发现不够,那就麻烦了。”罗启山说。 小寒看着香酥鸡门市部前面的广告牌在补色,旁边也竖起来了一块,还没开始画。 “爸,那个牌子上也顺便写几个字,平山村供销社即将开业,敬请关注。这样来来往往的人就能知道咱这要开家供销社,天天看天天看,好奇心就勾起来了,等开了业,准能过来看看。”小寒说。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主意。 罗启山眼里带笑,他点头说:“这个不难,冷书记不在,我和高强商量一下,一会儿就让他来和师傅说。” 这事他就能做得了主。冷明对他非常尊重,权放得也不小,其它人对他也不敢怠慢。 建军牵着驴从斜皮上上来,她们懒得走斜坡,直接从道底走直线上了汽道。 坡非常陡峭,于千岩拉着小寒的手。 罗启山咳了一声,就当没看见。 上了大道,驴车还没上来,等了一会儿,驴车来了,再坐上往村西头去。 许全友给他们开了仓库的门。 “许叔,冷书记呢?”小寒问。 这一声许叔,叫得许全友心里舒畅了不少,以前小寒对他都是叫许村长,叫了叔,感觉就拉近了关系,笑眉笑眼地答:“上县里头开会去了。” “今天不是礼拜天吗?” “县里领导专程等着他呢。早上开完会就去了。”许全友说,冷书记开会的时候说了,于老师和章小寒全力促成了种植作物出口这事,至于能不能接得住这块肥肉,还得看命。 冷书记说了,不怨你们听着不真,我听着也觉着惊奇,人家要吃苏子叶,还要看菊花。但不管人家要的是啥,咱要是能种出来,就能给国家挣美元,咱的东西也能卖上价,老百姓能挣着钱。 这份头功,谁不想奔。冷书记昨晚上才打电话汇报,县上领导今天礼拜天不也是搁县里等着冷书记呢吗,可见这事多重要。 小寒点头。 去点收东西。 齐书记本来要给小寒报销路费和住店的费用,小寒推拒了。 他就自己做主要把样品全部给小寒拿回去,装了十箱。 小寒不肯收,最后推拉间,只收了两箱拳头产品红烧牛肉和午餐肉。一箱24盒。还有两大桶压缩饼干。 许全友拿着单子,找东西。 他点一样,建军和于千岩就搬一样。 罗启山站在许全友身边看着单子,也很吃惊,这东西也太多了吧。 布卷、糖、酒还有瓷器。还有她们进的货,满满当当装了一车板。 罗启山没和她们一起回家,直接就在大队部上班了。 三人回了家。 先把东西卸到了小果那边的临时仓库里。 那个屋子本来就小,直接推了个满满当当。 两人开始商量东西怎么分。 “咱们要是设电子表维修点,设哪里比较好啊?”小寒和于千岩商量。 “最好离百货商店或是供销社近点,找个临街的房子,让小伟和他媳妇一块住过去,只是帮着换电池,不收钱,应该不能算投机倒把。”于千岩整理电子表。 孩子们一窝蜂地跑回来了。 于千岩给多多一块红色的新电子表,兄弟俩一人一块蓝色的一块黑色的。 “小果,带着弟弟妹妹去你屋里玩,不叫你们不要过来。”于千岩说。 “嗯。”仨人得了新东西,听话的很,大人说啥是啥,一窝蜂的跑了。 “那我明天去找找房子。” 得赶紧把小伟的事定下来,不然学了大半年,荒废在家,大家会觉得她不靠谱。 “行。” 小寒先把珠子整理出来。 拿了块布,包了一袋子,准备一会儿去接毛毛的时候,交给她婆婆,让她缀在布发圈上。 现在做布发圈卖的人越来越多了,但带珠子的就只有她家有,还能卖个价儿。 拿上布袋,把剩下的珠子分出一大半装进去,准备明天给小伍他们拿过去。 “酒咋分?” “飞霞液给我爸拿两瓶,给我大哥拿两瓶玉冰烧。小伟两瓶,再给大姐夫和三妹夫各拿两瓶玉冰烧。再给我公公这边拿两瓶飞霞液,给建军拿两瓶玉冰烧。剩下的留着咱们自己用。”小寒说。 于千岩点头:“给沈毅一瓶飞霞液,给邱波拿一瓶。” 那就没了。 “早知道多买一箱了,你都没有喝的了。”小寒说。 “我其实不爱喝酒。”于千岩笑。 糖的种类就真的多种多样了。除了在商店买的水果味硬糖,还有展会上更具品质的糖果,有榛子糖,酒心巧克力,三色夹心糖,好些个品种杂拌在一起。差不多有五十斤。 谁家过过这么富裕的日子。 小寒把给她爸妈和兄弟姐妹的糖全部重新包好。 有了糖和酒,这礼就可以了。 再给她婆婆拿两斤。 剩下的全都放进筐里吊到小果那边仓库的房梁上。 再扯了点花布和素色的布带回去,让她妈做衣服。 东西处理了一半,已经三点了。 于千岩去盖菜棚,小寒去后院送东西,接毛毛。 主要是想和她婆婆说说她和于千岩的事。 一路走一路想,这事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启齿。 她这想着事,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就随意应和一下。她走过去,后面的人就忍不住议论起来了。 “老罗头就是命好。那大儿媳妇手里拿的是的确良布吧,看那花样,可真好看,我在镇上供销社可没见着过。” “你这话说的,我在县里也没见着啊。”另一个笑话她。被人瞅了一眼。 “这咋也得五六毛钱一尺了吧?” “得。” “我看那篮筐里还有酒和糖。” “你眼睛咋那老尖呢。真是酒和糖啊,这不年不节的,拿这干啥?” “人家出了趟远门,带点东西回来不也挺正常嘛。” “啧啧,你儿子上了趟县里,连个树叶都没给你捎吧。” “关你屁事。” 小寒进了院,毛毛正在院子里追鸡。小旦在后面追她。 这追猫追惯了,就以为啥都能追了。 天不怕地不怕啊。 看见了她,立刻跑了过来:“妈妈。” “唉。”小寒的笑脸条件反射一样露了出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像不会走路,脚一沾地就是跑。 小旦语焉不详地喊大妈。 小寒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这拿的啥啊?”小寒婆婆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漫延在眼角眉梢,屋里坐着的老姐妹们从她进院门就开始说道了。 说她命好。 “从广州那边买了点布,这块给你做件衬衫,夏天穿,这块给我爸做条裤子。”小寒把布交给她婆婆,领着毛毛的手往屋里走。 进了外屋地,小寒婆婆想了想还是让她把东西拎进了屋子。 小寒和炕上做活的人打了一圈招呼。 “小寒呐,你是个好孩子啊,啥儿前也没忘过你公婆,以后啊,指定有大造化。”大妈说。 小寒笑。 “这给你婆婆拿的啥啊?”三婶问。 “从广州那边买了点当地特产,拿过来给我爸妈尝尝。”小寒把篮筐放在箱子盖上。 小寒也不走,炕上的人寻思过味儿来,人家这是有话要说。 于是都下了地要回家整饭去了。 小寒把珠子拿了出来。 “这个珠子好看啊,这我看着咋还有更小的。”小寒婆婆翻了翻。 “嗯,型号多了点,都试着穿穿,小的就多串两颗。” “建军呢?”小寒问。 “收鸡毛去了,秀丽也跟着去了。” 孩子们肯定出去玩了。 “妈,我想和你说件事。”小寒用脚捻着地面。 “啥事?”小寒婆婆心中一惊,咋,这是要和她断亲,以后不来往了? “就是,我,就是。”小寒用手抚了抚额头,“我觉得吧,于千岩这人吧,还行。” “那也没人说他不行啊。” “妈,还是你有眼光。我寻思吧,你说这么好的男人,既然进了我的院子,那我也不能再把他放走吧?” “你是土匪吗?这咋还扯上人肉票了。”小寒婆婆笑。 “不是这意思。就是,我寻思,你说他这人这么优秀,这么好,这万一,哪天在外面遇上合心意的人了,和我离婚咋整?” 小寒婆婆笑意凝在脸上,于千岩对孩子啥样,她有眼睛。 在农村,家里如果没有男人,那是什么光景,荤话满天飞,十里八村的男人都想上来试吧试吧,好像是只要是个男的,就行了,人家就得开门迎他。 话传的多了,假的也成了真的。 女人多难活先不说,孩子们就得挨欺负。 这一年的光景,老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小寒有一份功劳,那人家小于就占了两份。挡住了多少流言蜚语,去掉了多少麻烦。 黄艳秋婆婆下了多少功夫,才让大家都骂她家难说话,觉得不好招惹。不愿和她家打交道。 她是想做那不讲理的老娘们吗,不是。但儿媳妇年轻,孙子太小,她没有其它办法。 “小于他,他在外面有人了?”小寒婆婆声音都发紧了。 “没有。妈你这话说的,人家要是搁外面找情投意合的那也正常,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这不来和你商量商量,我把他拿下,你看行不行,肥水就别流外人田了。”小寒说。 小寒婆婆虽然不知道心脏病这个词,但她的心忽扇忽扇的,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你是个女的,你能不能,能不能端起点身价来,不然以后人家小于不得低看你嘛。”小寒婆婆拍她的胳膊。 “哎哟,你这咋还打人啊。好疼。”小寒抚着胳膊抱怨。 “你就搁这胡说吧,我就没使劲。” 小寒这一番胡搅蛮缠,让老人精神松懈了下来。 “我也和你爸说过这事,只要你不走,孩子不改姓,其它的随你。” “真的。妈你真好,爸也好。”小寒笑。 “那你,那你,得给小于生个孩子吧。”小寒婆婆看着毛毛说。 “不生了。有这三个孩子,再加上小果,够够的了。”小寒摇头。 “那哪行啊,哪个男的不想要个自己的亲生孩子。” 小寒没接话,还好他不想要,不然还真得考虑一下,反正她是不生了。 生了三个孩子,都不敢大声咳嗽好嘛,再生一个,那得成啥样! 看建军两口子还没回来,她拿了二百块钱交给她婆婆:”这钱给秀丽,和她说多不用退,少了我回来补给她,让她到外面大大方方的。” 小寒婆婆又添上了新愁。这大儿媳妇手大,心还大。 儿女都是债,这儿媳妇也成了债。不过这儿媳妇和闺女也差不多了。 晚上回去,小寒把被褥搬到了于千岩的炕上。于千岩的眼睛晶晶亮。 睡觉前她还专门找秋荷谈了一下。 秋荷脸都被大嫂搞红了。她也不好说早上亲眼看见了,只好点头说,自己同意。 这一晚上咋说呢,小寒极为满意,这具成熟的身体对这事的渴望,和事后的魇足超出了她的认知。 简直飘飘欲仙了。 她看着于千岩并没有恶心厌恶的神色,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早上她感觉有人亲她,但她太累了,拨开了人,转个身又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发现身边的毛毛也睁开了眼。 她立刻触发了雷达,赶紧把她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冲着地上把尿,果然,哗哗哗地尿了一地。 小寒看着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等她尿完,赶紧把她塞进被窝,自己穿衣服。 “这个屋早晚得让你尿臭了,不行,明天得给你买个小尿盆。”小寒点着毛毛的鼻子说。 她自己穿好,收拾好被褥,再给毛毛穿好衣服。 孩子们都还没起,秋荷在做早饭,看见她从西屋出来,略低下头说:“于哥去捡粪了。” “噢。”小寒应了一声,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先拿了点稻草,把屋里的尿擦干净,再把窗户打开通风。 等早饭做好了于千岩才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盆含苞待放的铃兰。 “送给你。”于千岩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期望自己喜欢的女孩开心,又怕她不喜欢。 小寒绽开了笑脸。 她画各种花卉也比较多,也略知花语,铃兰的花语就是:幸福归来。 第191章 给小弟找工作 小寒伸手接过小小的泥花盆,在于千岩的脸上亲了一口。 “千岩,谢谢你,我好喜欢。”小寒双眼闪着星星。 于千岩好像预料到了小寒的热情,或者说他期盼着热烈的回应。 他欣然接受了小寒这超越时代的举动,胸腔里满是爱意被接受又被打成了精致的礼包返还回来时的欣喜。 他情不自禁环住小寒,亲了亲她的发顶。 秋荷: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炕里。 毛毛抱着小寒的小腿,撅着小嘴:唔唔唔。 她也想要亲亲。 小寒和于千岩理解了她的意思后,两人绷不住笑了。 于千岩把她抱起来,小寒敷??的亲了亲她的小脸,嗔道:“小人精。” 小寒把花拿进东屋,看了一会儿,指挥于千岩把君子兰搬到地下,把她的新宠放在架子上。 于千岩极力展示他的男性力量,都不把毛毛搁炕上,单手就把君子兰搬了下来。 小寒左右看了看,问大家:“好看不?” 炕上坐等吃饭的孩子们齐齐点头。 “妈妈,你有新花弃旧花。”多多跪坐在炕桌边上说。 “瞎说,这盆君子兰于叔叔打算拿出去晒晒太阳。” 于千岩立刻提起花盆搬到屋子外面,放在了乒乓球台上。 小寒极力压了压唇角,拍了拍手:“吃饭。” 秋荷把蒸好的鸡蛋羹端上桌。 “供销社开了要是能卖牛奶就好了。”小寒喂毛毛吃饭。 “应该能有。”于千岩说。 市里有牛奶厂,但要订,一次就得订1个月,3毛钱一斤,自备葡萄糖瓶,正好能装一斤。但需要你自己去拿,去年小寒捡破烂根本来不及去拿。 “那可好。” 吃完饭,于千岩去上班,顺带上牛牛和多多。 小寒打发秋荷走了,收拾桌子。 院子里只剩下一大一小一猫。 阳光洒满了半张炕,小寒抹好手,开始整理瓷器。 她买了好多餐具。 解开纸箱上的绳子,把用纸塞紧的碗碟一个个拿了出来。 是一整套天青色杯盘碗碟。 都是以十为计数。 有汤盆,还有鱼盘。 还有小碟,可以放蒜酱吃饺子。 筷子是黑色,泛着油润的细腻光泽,看着也不是凡品。 毛毛在地上原地蹦跳,嘴里不断发出开心的笑声。 小寒不时和个捧哏的一样应和她两声,她就乐呵的不行了。 小寒精简了一下,把家里用到的留了下来,剩下的再放回去。 再拖一箱过来拆。 在七十年代体会了一把拆快递的快乐。 八点多,小寒婆婆从外面进来了。 她带来了一包做好的布发圈。 “妈,你咋了?”小寒看她有眉宇间有怒色,赶紧盖上箱子下了地。 “老王家那帮王八犊子玩意儿。”小寒婆婆喘了口气,坐在炕沿上。 “她们不知道咋知道你缠皮筋用的是那什么套,她家大儿媳妇臭不要脸,拎着那东西满街晃悠。还说,以后,不受你的剥削了。”小寒婆婆说。 “她有病吧!谁剥削她了,会不会说话。”小寒凝眉。 这个问题有点棘手,要是真被扣上这个帽子对孩子影响也不好。 “小寒姐,你咋还没走?”知凤推开后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刚间下来一小捆的芹菜。 “马上走。”小寒看了看钟。 “罗婶,你咋的啦?”知凤马上就察觉到了小寒婆婆的情绪。 “知凤,二妞嫂子自己开始缠皮筋了。”小寒说。 “自己缠?不从你这里拿东西了,也不交给你了?”知凤生气的说:“我呸,真不要脸,我找她去。” “知凤,她自己做皮筋往外卖,我真没意见。但她不该满村说我剥削她,我担心这要是到处宣扬,万一给我扣个帽子,那事就大了。”小寒说。 “老王家也就个二妞有个样。”知凤想了想说:“小寒姐,我要没记错,你当时是只让二妞一个人缠皮筋的吧,是她嫂子自己抢着干了,抢了小姑子挣钱的活,现在又来打你一耙,有没有天理啊。你等着,我让我婆婆上李三儿家说说话去,巧取豪夺、忘恩负义的人还好意思搁外边溜达。” 小寒心中大赞,这个名目安的好,村里人很朴素,剥削他们首先联想到的是长工。老娘们坐着不动地方缠个绳,咋也和剥削不挂钩。 但是,端了人家的碗,吃了饭还砸碗骂娘,那可就得说道说道了。 “知凤,那就替我谢谢婶子。我赶车就先走了,回头说啊。”小寒握了握知凤的手。 “行咧,谢啥,张张嘴的事。”知凤赶紧道:“你得快点,不然车可就过去了。” “行,我走了。妈,你别着急啊。”小寒背上大布包匆匆走了。 连跑带癫的总算赶上了这一班车,不然今天就别想去市里了。 坐在座位上还气喘吁吁的。 先到汽车站找售票员大姐。 最普通带数字显示的电子表卖40块钱。 大姐一口气要了20块,没带那么多钱,给她打了10块表的欠条,其他表没要。 小寒收了400块钱,塞进包里放好。 再去电影院。 李姐的卖馒头车在,小寒打听了一下,李大姐出门去了,她就直接去找黄亦然了。 “你带了啥好东西啊,这一堆。”黄亦然在小仓库里摸鱼,和她聊天。 “我从广州带回来的雨伞,你看看喜欢不?”小寒拿出支棱了一路的长柄雨伞说。 “好看。”黄亦然接过雨伞打开试了试,“这伞好轻,也好开关,颜色也好看。” 是纯正的宝蓝色,颜色特别正。 “这是味丸,炒好菜后放几粒提鲜的。”小寒给她带了一袋味丸:“别放多,不然会苦。” “这是新奇玩意儿啊,我都没听说过。”黄亦然来回翻看。 “你下午还有事吗?没事咱俩看电影去吧?”黄亦然说。 “你不和对象看电影和我看电影?”小寒奇了。 “男人没意思。”黄亦然摆手,不想多说。 “我下午想在附近看看,能不能租个房子。”小寒说:“你电影票几点的?” “在这附近租房子?你要搬城里来住?”黄亦然问。 “不是,我不是承诺给电子表免费换电池吗?我准备租个离这近的房子,当个修表的场所。” “你还真整啊!”黄亦然吃了一惊,“附近的房子难租,就算有也死贵死贵的。” “我也想到了,但也得先找找看。” “谁给你修表啊,人可靠吗?” “我小弟,亲的。” “你小弟会修表?” “嗯,我专门把人送到广州去学了半年,修机械表都不在话下。”小寒说。 “我们商店可以设个修表的柜台。”黄亦然突然蹦出来的一句。 “那我把铺子开远点?”小寒不解。 黄亦然比了比脑子,无奈道:“让你小弟来我们商店上班不行吗?” “能行吗?”小寒不敢置信。 这百货商店里的工作是香饽饽,不像工人一样累得浑身臭汗还要三班倒,还能经常被人求帮忙,哪个不绞尽脑汁往这里挤。 “这个,这个。”黄亦然点了点雨伞和味丸,“再拿上点烟酒,我领你上我们经理家。” “那我得免费给买电子表的人换电池啊,这能行吗?” “你咋还死脑筋上了,学习雷锋好榜样啊。”黄亦然说,“在百货商店里免费换,那你的表不得卖的更贵了。” 小寒失笑,这理由也能行? “别操心了,你今天下午先陪我看电影,明天下午三点来找我,我带你去。” “行,中午我请你下国营饭店,肉你随便点。” 黄亦然给她留了一块土黄色的薄绒布。这块布,布幅宽,有1米5,三米多长。 一共3块2。 看完电影小寒又去了程庆那,没人。 上学的都还没有回来,她只好回家了。 刚一下车就看见另一块牌子上已经刷上了鲜红的大字:平山村供销社即将开业。 非常惹眼。 下了汽道遇上一个老太太,见了小寒立刻小跑上来,一脸打抱不平的样子说:“小章啊,我就说老王家不是人,和你婆婆说,她说不能够。听说她家把你挣钱的差事给抢了?” 也许还有幸灾乐祸。 “刘大婶,你听谁说的?”小寒做吃惊懊恼状:“她家咋能这样呢?我当初就说二妞一个人就够了,但她嫂子们非要帮忙,这,这下子教会徒弟,要饿死师傅了。” “恩将仇报的玩意儿。”刘婶撇了撇嘴。 看来知凤婆婆已经宣传到位了。 小寒满意的回家了。 于千岩和秋荷已经在做饭了。 “房子找的咋样?”于千岩接过她的包放进东屋。 小寒和他说了一下黄亦然的建议,他也觉得挺好。 “我明天去买烟酒,中午我来接你,咱俩一起去。” “行。”小寒点头。 才上班又请假,但没办法,情况特殊。 吃完晚饭,小寒帮秋荷收拾行李。 她们明天出发,不一会李秀丽来了。 她第一次出门,有点紧张,建军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完全没有意见能给她,被她晃的要吐了,赶紧把她支小寒这来了。 秋荷出门的经验比她丰富一纽纽,被她硬拽过去看行李了。 建军看见终于走了的人又回来了,两眼一黑。 小寒把从广州买的水果糖包了一斤,再把展会上买来的高端糖杂拌上一斤。 百货商店经理见识的只会比她多,这些就当她表表心意吧。 红烧牛肉罐头和午餐肉罐头各两罐,压缩饼干拎一桶。 两把雨伞,两袋味丸。 再拿两瓶玉冰烧。 “我明天再买一条牡丹烟就差不多了。”于千岩检查了一下礼品后说。 小寒点头。 “妈妈,我的礼物呢?你不是说给我带礼物了吗?”多多看大人忙完了,才爬到炕上搂住小寒。 “妈妈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小寒看了看白天搬过来的箱子说:“等等。” 于千岩帮着把纸箱搬到炕上。 再拿一个空纸箱把礼品装进进去,拿绳子系好。 小寒先是给每个孩子一把雨伞,十把已经用去五把了。 再每人一只瓷杯。 杯子的图案是青花色,烟雨蒙蒙中,莲叶轻展,偶有蜻蜓立在尖尖小荷上。 “妈妈,这个喝水的吗?”小果问。 “对呀,喜欢不?” “喜欢,真好看。” “妈妈,还有吗?”多多爬上她的膝头,毛毛仿佛被触发了什么装置一样,放弃追着牛牛,立刻跑到炕边。 “妈妈,上炕。” 急的话都会说了。 “还有吃饭用的餐具,妈妈明天洗干净,晚上回来就能用上。” “妈妈,还有这个。”多多点着手上的新电子表。 “唉哟,对,还有这个。”小寒伸手把毛毛拎上来。 小果和牛牛放了炕桌在炕梢,开始写作业。 自从小寒和于千岩走了一遭之后,孩子们就特别喜欢留在东屋里玩。 毛毛和多多一起坐在她怀里。 第二天,小寒先是给知凤送了一套餐具,白瓷,蓝花。比较符合这个时代的人的审美。 是三件套,碗碟盘汤盆,鱼盘俱全。 “小寒姐,这个也太好看了,这得老值钱了,你给我多可惜呀。”知凤说。 “说啥呢,你最值得了。喜欢吗?”小寒笑。 “喜欢。”知凤乐的合不拢嘴。 黄秋花家也是一套餐具,白瓷,碗边和碗下半寸皆镶了金边,看着高级又精致。 盘碟都是同色镶边。 村里用的都是粗瓷的碗,比较厚实。 黄秋花拿着轻飘飘的饭碗对着阳光照了照,都透光。 “这得供起来,我们这些粗人哪配用啊!” 小寒笑。 黄艳秋家是一套缠枝花纹的餐具,5人用的。 她家有孩子,小寒还给拿了一斤糖。 “我的天,你这礼也太厚了吧,这我可还不起你啊!”黄艳秋把餐具递给她婆婆,她婆婆肯定更喜欢。 “给我们做几条裤子。”小寒把布拿了出来,“礼物哪能白拿。” “唉哟,这个布可不错,别人都是做布衫穿,加个大口袋,挺好看的。”黄艳秋说。 “不做衣服,你帮我给孩子做一条背带裤,我和千岩就做萝卜裤就行。” “背带裤都做成一样的?萝卜裤又是啥?” 第192章 百货商店经理 “萝卜裤么,顾名思义,就是像萝卜一样,上粗,下细。就是别一个笼统的,一点型也没有,但也别紧紧贴着腿。反正就是既要裤型好看,但又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差别来。”小寒作为甲方,丧心病狂的要求乙方做个五彩斑斓的黑。 黄艳秋婆婆边收餐具边笑。 “婶 ,这些餐具碗碟啥的你都用起来吧。明年我要是还去广州就再给你们带,去不了,也托别人帮着带回来。磕坏了也不怕。”小寒说。 黄艳秋婆婆一下子就犹豫起来,她是打算收起来的,等到年节的时候再用。 “孩子们现在年龄小,正在长见识的时候,咱们力所能及的,就让他们体验体验。” “中,听小寒的。我这就洗了去,今晚就用。小寒呐,今晚喊于老师一块来家里吃饭。”黄艳秋婆婆说。 “唉呀。”小寒遗憾的不行:“今天不行,我俩今天有事。” “那就明天来。”黄艳秋笑着拍她。 “礼拜天吧。礼拜天我们全家来,指定一大早吃完饭就来。”小寒说。 “不吃饭就来也行。”婆媳俩都笑了。 黄艳秋特别愿意和小寒接触,甚至潜意识里在学习她的为人处事。 原来接受别人真心的邀请,别人心里是这么的高兴啊。 但是咋就能判断出别人是不是真心的邀请呢? 有一回黄艳秋憋不住问了小寒一次。 小寒想也没想地说:“只要你犹豫了,那就别去,不管她是不是真心邀请,还是你不愿意和她接触,总有原因,但也不用细究。做人嘛,短短几十年,哪里用想这么多。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开心就好。” 她好像不大明白,但好像也隐隐明白了。 小寒回家了,留着黄艳秋苦思,咋能做出一条又好看又不显眼的裤子。 背带裤就简单多了,小寒给画了图,还找了张画报,让她照着琢磨。 现在小孩子的棉裤也都做背带,但是和这个背带裤的背带不是一个意思。 小寒回去做午饭。 第一次用新餐具,那不得来点带新意的菜。 走到桥上的时候,看见有人在下网捞鱼。毛毛不肯走了,她留下来陪着看了一会儿,看人竟然捞上来鱼了。 小寒花五分钱买了一串鲫鱼瓜子。 有十二条,大的有手掌长,小的只有多半掌长,也还算不错了。 有了这串鱼的吸引,毛毛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走,也不要她抱了。 回了家把鱼收拾干净,用豆油把鱼炸酥。 装在新盘子里,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盘子,比较浅,非常适合装炸物。 小寒一条一条摆放整齐,因为鱼身过长,斜着摆的,还挺好看。 王哥专门给送了两块豆腐过来,小寒把化成鼻涕样的大葱剥了一堆,炒了个葱烧豆腐。 炒芹菜,切了个午餐肉,摆成了一朵花型。 白菜炒粉条,再来一个煎蛋萝卜丝汤。 餐具都挺大,一桌摆不下。 小寒把两张炕桌对在一起,汤放在最中间,围着汤把菜摆好,再每个人摆两只吃饭的碗,一只碗装大米饭,一只装汤。 汤盆放着一柄长柄的白瓷勺。 小寒把毛毛抱起来,站在箱子前,远远地看了看,满意地点头。 真漂亮,这才叫生活。 毛毛也学着她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就是幅度有点大,感觉要把脑袋点掉了。 “妈妈,我放学了。”小果背着书包跑了进来,他学校离得近,第一个进家门。 小寒冲他往炕上扬了一下下巴。 小果的眼睛和嘴巴一样,都变得圆圆的了。 小寒手动帮他合上了嘴巴。 “妈妈,这个真好看。”小果被震撼住了。 “妈妈,你过不过日子了,咋把这压箱子底的东西拿出来了,这要是摔坏了咋整?”多多从外面跑进来,看着桌子上的餐具立刻苦口婆心:“过年的时候再用多好。” 于千岩停好自行车和牛牛一起进了屋。 “我太太可真厉害。秀色可餐。”于千岩站到她旁边,和她视线保持一致,评论道。 小寒抿嘴笑。 “吃饭吧。” “饭,饭。”毛毛重复。 于千岩带孩子们洗了手,让他们上炕坐好,帮他们盛饭。 “妈妈,为啥拿俩碗。”多多又问,“一张嘴,咋用两碗呢。” “一只碗吃饭,一只碗喝汤。”小寒帮她盛了碗汤:“小心点,别烫着了啊。” “好吧。”多多小大人一样的叹口气。 小寒用豆腐和汤给毛毛拌了碗饭,再往里捣碎两片午餐肉。 小果吱吱的喝着汤,小寒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于千岩。 于千岩拿着白瓷调羹,舀一勺汤,喝进嘴里,再轻轻把勺子放进汤碗,全程一丝声音也没有,无论是喝汤声还是勺子碰碗的声音,都没有。 小果明白了。他也学着于千岩的样子喝汤。 吃完午饭,于千岩收拾桌子洗碗,小寒去后院让她婆婆来给她看家。 李秀丽走之前把小旦送她妈家去了,小芹和小秀去上育红班了,家里就她一个人。 她锁好门,直接跟她来了。 于千岩怕晚上回来的太晚,没有客车,就骑自行车去。 小寒抱着箱子,还好快五月份了,天已经不冷了,到了市里不至于被吹成傻子。 但就是头发吹乱了,和傻子也相去不远。 俩人互相看着对方的新造型直发笑。 找了个公共水管,把头发整理了一下。 黄亦然已经在等她们了。 “于老师你好。”黄亦然和于千岩打招呼。 “黄同志你好。”于千岩笑:“这次的事,谢谢你,真是帮我们大忙了。” “举手之劳,而且这也是件好事啊,现在都开始讲求服务了,啥态度啥的,我们要是率先设了修表的柜台,那服务不就比那些供销社强了,是好事。” 百货商店的家属院离百货商店有三站路。 于千岩把自行车存在了百货商店门前,三人坐公共汽车过去。 百货商店有家属院,是搭着第二机床厂家属院建的,修了一个小院,一共有三排住户,每一排房子的前面都有一座公共厕所。 “往里面走,到底那户就是。”黄亦然说。 她和小寒挽着胳膊走在前面,于千岩搬着箱子走在她们后面。 一排房子并不太多,十五户。 每家都有小院,门前的路是水泥铺的。 要是村子里的路也用水泥铺就好了。小寒心中羡慕,想起去年一下雨,一出门就满脚泥,心里就难受。 “亦然,你们进雨鞋了吗?” 黄亦然不明白她的话题咋跳跃到这了,但还是回她:“你这还挺未雨绸缪的,下个星期就上柜。我给你们留,你们要多少?” “孩子能穿的给我五双,大人的也给五双吧。”小寒说。 “行。”黄亦然点头。 到了经理家,黄亦然上前敲门。 经理亲自来开的门。 “小黄,你来了,快进来。” “祁舅,这是我和你说的,我好朋友章小寒,这是她的爱人,于千岩,在凌河下面镇上教物理的。”黄亦然帮着快速的介绍了一下。 “唉哟,少年英才,快进来快进来。”祁经理热情地把她们让进了院子。 小院子里摆着花盆,几株三角梅正盛开。 “这花开得可真好。”小寒赞了句。 祁经理摸了摸头发,明显开怀了起来:“我不爱那些喝酒啊,吹牛啊,就爱侍弄花花草草,别看这草木一秋,但是你对它好,它就开漂亮的花给你看,不像,嗨,快进屋。” 进了屋,于千岩把手中的纸箱放在了墙边。 祁经理扫了一眼,让她们入座。 亲自拎暖壶给大家泡茶,被黄亦然抢过去了。 这是一间小小的兼具客厅和饭厅功能小房间,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看样子应该有两个房间。 百货商店的经理才住这个规格的房子,可想而知这个时候住房有多紧张。 “舅,我舅妈呢?” “上班去了。你们咋这个时候过来?”祁经理桌前放着一张报纸,茶杯里的茶的颜色还很浓。 “舅是这回事,我这朋友家有个小弟,前段时间非要闹着学修表,家里人就给安排去广州找老师傅学了。结果学成了,他又不爱在广州呆着,偷着跑回来了,咋也不肯回去了,这把家里人愁坏了,我就寻思着,您这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给安置安置。”黄亦然笑着说。 “广州那地方,北方人根本就呆不住。”祁经理说:“你们年轻人,没去过不知道,那地方潮的呀,墙上都流水。比咱们海边都潮。吃的东西淡的,就和不放盐一样,放了盐也不好吃,那边的盐是苦的。” “可不,要不咋就回来了呢。”黄亦然说。 祁经理喝了口茶,嘶哈了声,“要说咱们百货商店里设个修理钟表的柜台也不是不行,但是年轻人可得做好吃苦的准备,不能迟到不能早退,得勤勤恳恳的。” “那肯定的呀,他要是干得不好,您扣他钱。”黄亦然拿起报纸殷勤地帮他扇风。 “我还没看完呢。你别捣乱。”祁经理哭笑不得地把自己的报纸抢救了出来。 “先把人领过来看看。”祁经理对小寒和于千岩说。 “唉,好。您看啥时候合适?”小寒脸上挂着笑问。 “明天来得及不?” “能,来得及。”小寒赶紧答应。 “那明天下午一点到前头供销公司二楼找我。”祁经理说。 小寒和于千岩赶紧点头。 “舅,他家不在市里头,不可能见天往家跑,你得给安排个宿舍。”黄亦然得寸进尺。 “咳,来了再说。”祁经理不再搭理黄亦然的茬,和于千岩小寒聊了一会儿,把她们的老底都问了一遍。 赶在人家爱人下班前,仨人告辞了。 祁经理刚收拾了茶杯,他爱人就回来了。 看着墙根下堆着的纸箱问:“这谁拿来的?你家农村亲戚又来了,这会儿还整高级了,还知道拿纸箱装了,装的大白菜还是白萝卜啊,别还没有这个纸箱值钱。” 连珠炮一样,不给祁经理一丝喘息之机。 祁经理也好奇这俩人拿的啥。 他没理会妻子,把箱子搬到屋中间,解开绳子,把露着头的那把雨伞抽了出来。 “这是雨伞,呀,这色儿可真好看。”祁经理的妻子钟红把伞接了过去,打开看了看,这纯正的蓝色,非常漂亮。伞骨是钢制的,比她们平常用的竹制的轻,看起来也结实。 她忍不住撑开了伞,打在头顶问了句:“老邱,好看不?” 生活的柴米油盐,早就让这对夫妻磨没了对生活的向往,乍然看见妻子又有了年轻时候的风仪,他竟然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好看。” “嘁。”钟红含笑瞥了他一眼。 邱明礼心头一热,又继续看箱子里的东西。 “这个是广州的酒。”他先把玉冰烧拿了出来:“南方的酒绵,喝着没劲儿,给你爸拿回去吧。” “不给你爸?那知道了,不得掀房顶?” 邱明礼无奈:“你不会不让他知道。” 钟红撇撇嘴把酒接了过去。 邱明礼趁这机会把牡丹烟收到了他写字桌的抽屉里。 “这是啥?”钟红出来也蹲在纸箱前看,把罐头拿了出来。 “这不写着呢吗?红烧牛肉罐头,午餐肉罐头。”邱明礼念着盒子上的字。 钟红没和他计较,又看向那桶压缩饼干。 “这不是部队上用的吗?” “看样子是。你尝一块。”邱明礼找来改锥,要把盖子撬开。 “你干啥呢。”钟红话严肃,语气却带着嗔怪,“孩子们回来了再吃。”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为啥要等。”邱明礼还是撬开了,拿盘子捡了五块出来,再盖好。 “香。” 两人品尝一番后给出点评。 小寒和于千岩出来后向黄亦然道谢。 “不用客气,你们赶紧把人叫上来吧。别紧张,指定能成。”黄亦然给她俩吃定心丸。 “亦然,这份情,我记心里了。”小寒说。 黄亦然笑。 分别后,俩人回了村,先去大队部打电话。 章小伟听到她姐让他明天上市里,要给他找个在市百货商店里修表的差事,人都懵了。 “二姐,我怕我不行,我要不行咋整啊?” “没事的,你能行。你在广州那么大的地方都能独立修表了,没道理来了锦市这小地方玩不转了,姐相信你,你要相信二姐的眼光。”小寒安慰他。 “啊,对,相信,我相信你二姐。你最厉害了。” 小伟回家一说,全家都懵了。 “不是说给你二姐干嘛,这咋上百货商店了?”小寒爸说:“这要是给人家干不好可咋整?” “咋就干不好了?”小寒妈不愿意了,“还没开始干呢,你就泼凉水。” “不管咋说,小伟你回去洗个澡,穿件好衣服,明天精精神神地去。”大哥说。 小伟点头,和媳妇抱着孩子回家了。 晚上睡觉时,小寒大嫂在炕上翻来倒去的睡不着,“你这二妹可真不是一般人啊,把小伟整去吃公家饭了。” 回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第193章 程庆的周全 于千岩去上班,小寒自己坐了车去市里,在汽车站等到了小伟。 小寒带他去理了个发,再把事情和他说清楚,叮嘱他:“少说少错,不知道说啥就笑。准没毛病。” 小伟连连点头。 邱经理见了她们二人态度比昨天还要好。 热络中还带着亲切,好像在看自家的子侄。 落座后问了小伟几个问题,多大了,家住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听说结婚还生了孩子,点头肯定:“年轻人,先成家后立业。大后方安稳了,这才能安安心心的干工作,才能做出好成绩。” 小伟赶紧赔笑点头。 邱经理从抽屉里拿出了三块机械表摆在面前,让小伟修理。 小伟本来还很慌,看见这架势,反倒一下子镇定下来了。 他有条不紊地掏出自己的修理工具,看桌上有台灯,也扯了过来。 用了两个小时,修理了三块表。最后一块表有一个部件坏了,等着拿配件换,所以才用了这么长时间。 看着修好的表,邱经理甚是满意。 “章同志手艺不错,我们百货商店急需你这样的人才啊。这样,你明天回村开封介绍信,要把你的户口、粮食关系转到市里来,落到我们百货商店。就是小章啊,得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们百货大楼这工作啊,看着光鲜,但和工厂不能比,工资低,一个月只有25块钱,这点你要有心里准备啊。” “好好。我准备。啊,不是,我知道了邱经理。我以后一定好好干。”章小伟脸都红了,两只手搓着裤子。 他的态度让邱明礼很喜欢,想了想说:“你这上广州呆了一年,也没和老婆孩子多呆,总是分开也不好,这样吧,我这边有一间员工宿舍,刚好空下来,住你们俩口子加一个孩子,还是能住的开的,你要不去看看吧?” “行。”小伟只会点头了,都不知道咋忍住不笑了。 小寒陪着他去看了宿舍,邱经理家在第三排,单身宿舍在第一排,一个院子里有两间房,挨着建的,他们分的是东面那间,西面那间看样子应该有人。 这方小小的院子,纵深可能只有两米多,中间有一口压水井。 院墙边放着笤帚和簸箕,院里再无其它杂物,看来另一户也不是太邋遢的人。 宿舍屋子只有一个单间,稍微长一点,有个五六米,宽三米左右。屋子里的白墙面上泛着点点黑斑,只有一张光秃秃的床摆在屋子里。 “墙面有点脏,看看能不能刷一下。这房子也不算小,从中间挂个帘子,你们在后面睡觉,前面摆张桌子,吃饭起卧也勉强能用了。”小寒说。 “不勉强,不勉强,这挺好。”小伟说。 他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以后就是城里人了。 “二姐,我这,就真的能上百货大楼上班了?我也算吃上公家饭了?”小伟和小寒确认。 “那可不咋的,你以后就算是端上铁饭碗了。你是咱老章家的骄傲。”小寒夸他。 小伟的脸红红的。 “二姐,我,我不会忘了你的。等以后,我给你养老。”小伟吭哧了一会儿说。 “这是你自己靠能力换取来的机会,要是你不会修表,或者学艺不精,今天那几块表一块也修不好,那你也得不到这份工作。”小寒拍拍他,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小伟抿了抿嘴,把想表的衷心咽了下去,他想起他妈说的话,咋说的不重要,得看你咋做。 小寒看了看表催他:“你赶紧回村去开介绍信吧,还得和你媳妇商量商量搬家的事。你把钥匙给我,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整点家具来。” “行。”小伟答应一声走了。 小寒去了国营家具厂找程庆。 程庆听明白来意后说:“二大爷那里有一个五斗橱,屋子有多大?我们这边有做废的桌子处理,特别便宜,你看要不要?” “能看看吗?” “能,你跟我来。” 进了厂里,程庆一路介绍这是他姐。 做废的不仅有桌子,还有好些家具,说是废了,其实就是有点瑕疵,有的仅仅就是微瑕。 小寒挑了一个长方型的木桌,四把凳子。这个桌子下面还带着两个抽屉,可以吃饭用,还能平常当个茶几,收纳些东西。 就是桌面划花了两三道,一共9块6毛钱。 程庆来回抽拉了两下抽屉,有点滞涩。 负责卖东西的人脸都红了。 “小程,这,这,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这抽屉这样式儿的啊,那,这样,我重开票,6块6,你看咋样?” “潘姐,你说啥是啥。”程庆笑。 潘姐迅速重新开了票。 还有一个一米五高的衣柜,柜门外镶着镜子。本来好好的,怎奈镜子裁小了,只镶了窄窄的一条。 有了前面桌子的事,潘姐不好意思开价了:“小程,你看多少合适?” “潘姐你说,这是我姐,亲姐,除了我爷我奶就没有比她更亲的了,您看着说个价。” “6块6?你看咋样?”潘姐问。 “潘姐你说了,那指定行,谢谢潘姐。以后我帮你上食堂抢拔丝地瓜。”程庆笑。 “那可行。”潘姐笑了。 小寒也非常满意,只要价格便宜,管它镜子宽还是窄,能照人就行。 最后程庆去仓库掏了个不要钱的脸盆架拿到了家具厂门口。 “姐,床不用买吗?”程庆问。 “床有。” “够宽不?”程庆问,“宿舍里的床是不是单人床啊?” “比单人床宽一点,两个大人再加上一个小孩,估计有点窄。” 程庆又去买了两块长板,准备把床给加宽一下,顺带要了撑板用的木支架。 连买带顺,靠哪吃哪,此刻又一次具像。 程庆请了假,回家骑上三轮车,拉上二大爷家的五斗橱,再过来拉上家具去小伟的宿舍。 另一个宿舍住了两个男的,是负责往各个仓库送货的。 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压水洗漱。 “你们好,我是章小伟的姐姐。”小寒指了指小伟的宿舍说。 “噢,听说住了个修表师傅,手艺人啊。”两人把水盆泼在水泥地面上,帮着搬家具。 “这么多啊,这屋子里不得堆满了。”一个人说了句。 来回两趟,这几件家具就被抬进屋子里了。 “二位大哥咋称呼,我叫程庆,在市国营家具厂上班,来抽根烟。”程庆从兜里掏了盒桂花烟出来,一人发了一根烟。 “哎哟,兄弟烟抽的不赖啊。”两人接了过去。 程庆立刻划着火柴给点上了。 “我姓乔,他姓李。我们就是往各个供销社送货的。”高高瘦瘦的男生介绍了一下:“程兄弟,你在家具厂干啥的?” “我是木工,二位以后要买家具就上家具厂找我。”程庆自我介绍。 两人一听眼睛一亮,都还没娶媳妇呢,这以后一定能用上啊,更热络了几分。 程庆感谢完人,先和小寒一起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可能上一任住户刚搬走没多久,屋子只有些浮灰,很快就收拾好了。 “姐,我找点白灰,把墙面再刷刷,这边这块太黑了,实在难看。”程庆说。 “也行,那家具就先放着吧,不摆了。”小寒拍拍手。 “这边能摆个炉子做饭。”程庆指着门上边墙上的窟窿说:“烟囱正好能从这里接出去。我晚上和明宇出去找找,看老朱头那有没有收的炉子。” 小寒点头,和程庆分开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又去市里,到宿舍的时候,小寒大哥,小伟和他媳妇都站在院子里等呢,小寒刚一进门,程庆的三轮车也停在院外了。 “二姐。”小伟媳妇热情地上来挽住了小寒。 “唉。”小寒亲热地答应一声:“孩子呢?” “搁家里,让妈看着呢。我寻思着得先过来收拾收拾。” 小寒点头,先给他们介绍了程庆:“这是我认的干弟弟,叫程庆。这是我大哥,这是小伟,这是小伟媳妇。” “大哥,二哥,二嫂。”程庆叫人。 “唉唉唉。”三人连声答应。 小寒开了门,小寒大哥和小伟看着屋里的家具,有点着急。 “你买这些干啥,这得花多少钱!”小寒大哥训斥道。 “大哥,我在国营家具厂上班,这些家具我内部价买的,不太贵。我还带了白灰,咱先把墙面刷一刷吧。”程庆说。 小寒大哥一听有活,就顾不上训话了,赶紧伸手去帮忙搬东西。 三轮车上不但有白灰,还有煤球炉,两百块蜂窝煤,铝茶壶。 小伟媳妇看着这一车东西有点傻眼,这东西准备得也太全了吧,她想着要出点钱才能收拾得像个样,现在看来,她只要把被卧搬来就行了。 “小伟,你先去报到。介绍信拿好了吧?”小寒说。 “拿好了。”小伟拍拍布袋。 “那你快去,这里的活我干。”小寒大哥连声催促,小伟转身走了。 几个人先合力把家具搬出来,再搅拌好白灰,拿大刷子刷墙面。 小寒大哥和程庆是主力,屋子不大,很好刷,不到中午就刷好了。 中午小伟媳妇出去买了十个馒头,十个包子,就着院子里的井水吃了午饭。 晾了两个小时,白灰基本就干了,因为刷的很薄。 整个屋子白白净净,亮亮堂堂的,看着心情都舒畅了。 “刷一下,是挺好。”程庆说。 小寒点头。 程庆和小寒大哥先把床摆好,再用木架把木板接好,一米二的床,立刻变成了一米五的床了。 睡三个人勉强也就够了,再宽,屋子里就该没有走路的地方了。 小寒指挥,让他们把衣柜搬到里面,放在床的对面。 “要是晚上觉得镜子不好,就拿个布遮一下。”小寒告诉小伟媳妇,小伟媳妇点头。 五斗橱挨着柜子放。 小寒让程庆在床头钉上钉子,拉上铁丝,再把她带来的淡蓝色的布挂上。 外面窗上摆上木桌,桌下只能放两只凳子,另两只放到床头的位置。 桌子旁边到门边的位置,摆上程庆带过来的炉子。 程庆把煤球摆放到外面窗台下面。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你做饭的时候就把炉子搬到外面,等以后天气冷了,再把炉子搬到屋子里。”小寒把茶壶放在炉子上。 来回扫视了一翻,点头:“嗯,看着像个样子了。” 程庆把脸盆架放到门后面,一拍脑袋说:“我说,总感觉缺点啥,少了个衣架子。二嫂,我明天下班的时候给你送一个过来。” “不用,不用,小庆啊,这东西够够的了。我结婚也没要这么多家具啊。”小伟媳妇赶紧拒绝。 “没事,二嫂,我们厂里仓库多的是。” 三点多了,小伟还没回来,小寒把钥匙给了小伟媳妇:“后面的东西,你就慢慢搬吧,我经常上市里头来,要是有啥需要的,你让小伟和我说。” “没啥需要的了,这都挺好挺好的了。二姐,这些家具,煤球啥的,一共多少钱,我给你。”小伟媳妇掏钱。 “不用。”小寒按住她的手,“小伟以后要免费给人换电子表的电池,这些就当是我付给他的工钱吧。” 小伟媳妇说:“那就是捎带手的事,啥工钱不工钱的。二姐要不是你让他去学修表,他哪能有这个机会,吃上公家饭。二姐,妈来前儿嘱咐我了,让我告诉你,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两口子指定不能忘,以后肯定报答你。” 她给自己都说脸红了。 小寒笑:“行,那我可就等着享福了。” 晚上于千岩帮小寒按肩膀,再按腿。 “小伟那边都安顿好了?” “好了,这回多亏了程庆,啥啥都想到了,墙面刷白了,炉子拿来了,就连煤球都买了。他也不过才十九岁,这会成熟的得像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一样,做事真挺靠谱的。”小寒感叹。 “要不大哥不白当了。”于千岩笑。 “也是,带孩子多了,不多操心肯定不行。”小寒赞同:“等礼拜天,咱们过去看看,看缺啥再添置添置,也和大家伙说说,让不会换电池的上小伟那换。” “好。”于千岩点头:“对了,明天请大哥来吃个饭吧,今天回来遇上了,他说想找咱俩说说话。” “行。那我明天赶集,看能不能买点肉。”小寒说。 春天买肉真的好难,连着几个集都不一定能遇上一份卖猪肉的,附近村子杀猪的更是没有。 “我明天中午也看看,在镇上应该能买上。” 第194章 冷明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这么多 后院的芹菜成熟了,大队派人过来收菜。 芹菜长的高壮,比较重。一共收了820多斤,卖了25块钱。 香菜卖了13块钱。 后院就剩下知凤那边的三个棚了,里面是菠菜,再有十来天也该长好了。 小寒和建生两个人把空棚全部拆了,塑料布抖落干净,竹竿拔下来,断的扔掉烧火,好的收好留着冬天用。 建生向大队借了头骡子,把后院的地全犁了一遍,小寒打算明天种土豆。 屋子里留的土豆种都长芽了。 收拾好,再去赶集已经来不及了,小寒上后院她婆婆家要了一只老母鸡,她婆婆和她念叨了好几回了,这老母鸡不爱下蛋了,不能留了。 给她婆婆塞了7块钱。 她婆婆帮她把鸡杀好。 她拿回家炖蘑菇。 中午小果回来了,小寒在于千岩那边锅里煮了点面条,加了点鸡汤,面快熟时再加了点菠菜煮进去。 三个人中午就吃鸡汤面。 “妈妈,这面条可真香。”小果喝了口汤说。 虽然第一次吃汤面,小果也不排斥,菠菜也吃的香甜。 小寒表示满意,问毛毛:“毛毛,面条好不好吃啊?” “好好。”毛毛用力点头,脑袋差点磕炕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呢。”小寒拉住她的后衣领把她稳住。 卖完菜,剩下好些品相不太好的芹菜。 小寒用来炒粉条。 一盆水豆腐,搭配蒜酱。 红烧牛肉罐头、午餐肉罐头直接顶了两盘菜。 凉拌菠菜粉条。 红烧荷包蛋。 勉强凑合了六个菜。 晚上于千岩回来带来了一条五花肉,小寒做了个红烧肉。 炸了点小鲫鱼。 有几个小男孩自己在河里摸到了鱼,专门来问她要不要,她给了三分钱收了十来条。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冷明和秦棋一起来的。 “我天,这个盆盆碗碗可真好看呐,小寒,你从哪买的啊?”秦棋眼睛都直了。 “从广州那边买回来的。等你们结婚,我送你们一套。”小寒说。 “真的?小寒,你这,真没的说。谢谢啊。”秦棋很高兴,无以为报,转头看见了小果:“孙成果,你作业写了没有,有没有不会的,拿来老师给你讲讲。” 孙成果一脸不高兴,但不敢说。 他脚尖磨地说:“秦老师,我都会了。” “啊,那没事,老师一会儿再给你布置几道题。”秦棋挥了挥手。 “咳,那个,秦老师,咱先吃饭吧。”小寒招呼她:“我今天炖的鸡汤,老鲜亮了,你尝尝。” “行。等吃完饭,你把本给我拿来啊。”秦棋认真嘱咐小果。 小果点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因为摆了两张桌子,所以每个人面前摆两只碗,也还放得下。 毛毛坐在于千岩怀里,小寒喂她吃饭。 “对了,近这两天咱村要开始硬化路面了,出门可能不大方便了。”冷明说。 “硬化路面?硬化哪里?”小寒问。 “村里所有的路,后院下面挖排水沟,除了排水沟的位置,都硬化,硬化到后面人家的前院墙下。” “真的啊?那可太好了,这样就不怕一下雨就满脚泥了。”小寒高兴。 “那下完地回来,往那水泥路上一踩,满地都得是泥脚印。”秦棋说。 “拿水冲冲就干净了,不有打扫卫生的嘛。不行再要求各家各户管自己家门前,冲干净喽。”冷明说。 “你家房子盖的咋样了?”于千岩问。 “地基快弄好了,快的话一个月就能上梁了。我先拉砖。” “砖钱也得不少吧,要是走不开,和我说话。”于千岩说。 “盖房子钱我还是攒下了,去年县里奖励了不少钱,看这样,今年也不会太少。”冷明眉目疏朗。 “种花种叶子的事谈的咋样了?”小寒问。 “县上开会,觉得事情太大,不敢做主,上报市里。市里也觉得不是小事,又上报了省里。我这几天连轴开会,昨天总算是定下来了。” 冷明连着开了五六天会,开得都要自闭了。 村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做决定,香酥鸡场排污池,下水,打地基,测试沉降。供销社铺地基,钱流水的一样的往外花。 那天冷明抽空看了一下小孩上学和成人上夜校的数据,竟然还有30%的适龄孩子不上学。他大发雷霆,把许小萍吓了一跳,连声答应一定挨家挨户去做工作。 “去说,如果不让适龄的孩子上学,我扣他家大人工分。你和他说,咱村以后不但有工分,可能还会有分红,到时候分红也要扣,可别到时候眼红别人挣的多,再来和我哭,我可不给他开门。”冷明骂道:“真他娘的目光短浅。女孩就不是你的骨血,是你从沟里捡回来的?!” 说完还是觉得不解气,点着手指说:“今年年底,我要来个摸底考试,要是还有不识字的大人,45岁以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扣工分。” 夜校里只有那几个选上供销社售货员的姑娘在坚持上。其它人就两天新鲜,后面就不去了。 事可真多啊,又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那定下来了吗?能不能种?”小寒问。 “能。我已经给颜翻译拍了电报,还打了个电话。他那边收到了。他们得通过大使馆联系日本,那边确定好行程再告诉我。六月份来正好,大田里的活整好忙完,咱村子也能弄好,村容村貌不能掉份。”冷明笑,“不然我这会不白开了嘛。村西头,南头这边的地,面积不太大,正好种菊花。东头沟南这边,我打算清理一下河道,用河泥把那沟给他填平喽,把那几户人家挪到大队这边来,那边全种苏子。” “那可辛苦你了。”小寒说。 “我最近觉得不咋够睡。”冷明习惯性地撸了撸头发,秦棋极力制止他剪板寸,稍微留长了些。他很不适应。 头发长了显得人文气一点,不然日本人来了,看着你还以为你是八路呢,再把人吓跑了,秦棋如是说,冷明笑着答应了。 除了那些活,他和许全友还有罗启山这些老庄稼把式商量了一下,又毁了一大片旱田地,改种水田了。种子化肥这些,他多少也要掌掌眼。 那片荒石山,他正在联系懂行的人,看看从哪里能运些土过来,先把山盖上养一养,这些都需要时间,需要下功夫,还需要钱。 农村信用社的钱怕是不够他用了,他要再去市里跑跑贷款。 想到那片山,冷明忽然间冒出了一个念头,我当初只打算圈块山头养养鸡,种上点稻田就行了。咋忽然这么多事情了呢。 这一大堆事,是咋冒出来的呢? “大哥,碰一个。”于千岩敬酒。 “唉。”冷明晃去奇怪的想法,专心喝酒。 “村上要开始翻地了,你下地吗?”秦棋问小寒。 “下啊,不然咋挣工分啊?”小寒说。 “不用下地。你这还喝着药呢,身体哪能受得了。再说毛毛也太小,离不了人,你顾好这个家就立下汗马功劳了。”冷明摆手:“大哥咋也不能让你亏着,别的不说,这次种菊花和苏子叶这事要是成了,大队给你记200个工分,给供销社画布局图,给你20个,还有竖起来的那个牌子,你还得给画图,再给你10个工分。工分还不够用的话,后半年再看。今年不愁粮食,工分不够,买粮食也花不了多少钱。” 还没开始干活,就得了230个工分了,也不错了。 小寒开心的点头,只要不缺粮食,那她就不下地了。 秦棋看着于千岩喝鸡汤,心里想,这城里人真不一样,喝汤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连喝汤的动作都好看。 她拿着白瓷调羹,舀了口鸡汤喝:“这汤可真香啊。” “香吧,我婆婆养了五年了这老母鸡,我炖了四个点儿,熬出一层黄油。”小寒说。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人肚子里都缺油水,这浓厚的鸡汤能弥补身体最深层的需求。 “你婆婆可真舍得,说杀就给你杀了。”秦棋吃惊。 “她都问我好几回了,我也是不大舍得。这不请你们吃饭吗,咋也得整个硬菜。” “这红烧肉就挺硬的了,咱们也算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秦棋说。 “小寒做菜可真是越来越好吃了,这红烧肉炖的真好,一抿就化,还不腻。”冷明夸赞。 于千岩满脸骄傲,好像被夸的是他。 小寒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天天做饭,熟练了。” “我妈妈做的饭比育红班里的好吃。”多多骄傲的不行,“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你。”小寒摸摸她的脑袋。 “唉呀,闺女可真可爱。”秦棋羡慕的不行。 吃完晚饭,秦棋还是没忘给小果出题的事,给他出了满满两页应用题。 “下周一交给我,我给你批。” “噢。”小果鼓嘴。 小寒瞅了一眼,这怕不是三四年级的题吧,这是要拨苗助长啊! 礼拜天,于千岩放假。 把最后三棚菠菜全部卖掉了。 天气暖和了,再不把地腾出来,就来不及种土豆了。 这三棚菠菜卖了14块6毛钱,因为还没长太高就卖了。 卖完菜,两家人一起把土豆种了。 小寒和知凤负责切土豆芽,知凤婆婆刨垄,男人们负责栽土豆。 黄艳秋派大儿子过来招呼他们去吃饭。小寒给他抓了几块糖,打发孩子们先去了。 于千岩把账本拿出来,算了一下账。 这一个冬天,准确地说,从2月初到4月底,一共卖了四茬香菜,两茬菠菜,一茬芹菜,一共卖了103块6毛钱。 投入的菜籽、塑料布和竹竿按使用寿命,折算了一年的消耗成本,还有粪肥的使用,也算成了钱,一共刨除了36块3毛钱的成本。 给知凤分了51.8元。 知凤变了脸色:“小寒姐,咱们平分钱,应该减去成本之后再平分。你要是这样分,那这钱我不要。” 建生不会说啥,只会点头。 “咱们当初就是这样说的,你出技术,理应多分。”小寒笑着说:“拿着吧,今年只干了三个多月,今年一入冬就开始干,收入肯定能翻个两倍,但投入的成本差不多,到时候我就能多挣了。” “别担心,长久的生意不着急马上见收益。”于千岩说。 “那,那我先拿着?”知凤说。 “嗯,拿着吧,今年冬天咱们早点干。”小寒把钱再递给她。 知凤两口子带着满腔干劲回家了。 小寒和于千岩赶紧锁好门去黄艳秋家吃饭。 于千岩抱着毛毛,小寒拿了一小捆菠菜,又找了团毛线,她打算学习织毛衣毛裤,秋天的时候好穿。 黄艳秋把裤子都做好了,非常好看。 孩子的裤子,有些俏皮,裤角处向上翻两寸,缝上了花布内衬。男孩子是蓝色,女孩子是粉色。 小寒试了试,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妈妈,真好看。”多多拿着裤子比着自己的腿说,“干妈,这裤子做的真好看。” 把个黄艳秋高兴的,连着亲了好几口。 中午是酸菜馅饺子,于千岩擀皮,小寒和董艳秋包饺子。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毛毛趴在窗户上往外看,高兴时用小手啪啪拍着玻璃,咯咯咯的笑。 于千岩嘴角噙笑,修长的手指握着擀面杖,饺子片擀的又圆又薄厚均匀。 黄艳秋婆婆进来端饺子时忍不住夸了一句:“于老师的饺子片擀的真好。” 于千岩笑了。欢喜渗入了血脉,再向外发散,毛毛偶然回头,露出了和于千岩一样的笑容。 青黄不接的时候,吃一顿猪肉酸菜馅饺子,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董婶还做了一锅鸡蛋汤。吃了蒸饺难免有点口干,但配上鲜美的鸡蛋汤,那真是太让人满足了。 “婶,这鸡蛋汤做的也太好了吧,一片一片,片又大又均匀,味道也好,国营饭店做的比你差远了。”小寒说。 “我大锅里卤着鸡杂,你们下午帮我尝尝味道。”黄艳秋婆婆笑。 “那咋能不行呢。吃,我最在行了。”小寒猛点头。 沈毅出去卖鞋归来。 第195章 村子的变化 小寒看着沈毅从外面进来,眼睛都直了。 大哥你,这咋都找到这来了。 “你干啥?我不是来要债的,你为啥这副样子。”沈毅说。 小寒摇头:“不是,你咋知道我们在这?” “问了隔壁那个小媳妇,她说你们全家都上这来了。”沈毅说。 小寒点头,也是,在村里哪能有什么秘密。 “你啥时候回来的?”于千岩问他。 “沈经理,快炕上坐。”董婶热情地招呼他,“我卤的鸡杂正好出锅了,你给尝尝。” 黄艳秋也赶紧起身,给他倒水。 “唉,谢谢婶。”沈毅长袖善舞,“唉哟,我说我从院门口就闻着香味了,原来您老卤了鸡杂,这指定好吃,闻着我都要流口水了。” 婆媳俩挺高兴。 “我昨天刚回来,今天不是拉砖嘛,就赶紧过来看看。”沈毅回于千岩的话。 董婶已经把鸡杂端上了桌子。 放在两只盘子里,卤鸡杂内容比较丰富,有鸡心、鸡肝、鸡胗还有鸡肠。 鸡杂卤的颜色是鲜亮的红,看着就很厚重,很入味。 就连弯弯曲曲的鸡肠看着都诱人了起来。 “快,尝尝看,给婶提个意见。”董婶搓了搓手,面露期待。 几个大人专心尝鸡杂,孩子们闻着香味也从外面跑进来了,一排小脑袋,站在炕沿前。 小寒给每个人喂了半块鸡心,给毛毛喂了小半块鸡肝。 鸡肝好嚼一些。她的小脸被撑的鼓鼓的,心满意足地点着头往炕梢走去了。 小寒吃了半块鸡胗。 咔哧咔哧的咀嚼声在嘴里响起,味道不浓不淡,咸香适口,没有任何腥味,只有咀嚼带来的快感和肉香味。 好吃的忍不住眯起眼睛。 “好吃。”小寒竖大拇指,“这个鸡胗又有嚼劲,还入味,婶,这要上了柜台,怕不得抢疯了吧。” 董婶笑。 于千岩吃的是鸡心,沈毅吃的是鸡肠。 “婶,我这一年到头老搁外头跑,吃过大的国营饭店,也吃过村里请大厨做的宴席,我敢保证,您这个独一份。”沈毅说。 于千岩也点头说:“真的好吃。” 这些评价在董婶的心里重量是不一样的。 小寒是自己人,肯定向着自己,可信度90%,沈毅是靠嘴讨生活的,可信度85%,但于千岩不一样,他是人民教师,他说的话,那就是真话,可信度100%。 “中,那我就不改配料表了,就按这个卤。”董婶拍板。 大家伙齐点头。 毛毛看大家点头,立刻跑到妈妈身边,示意妈妈抓着她的后衣领,然后认真的点了头。 两头身的小家伙,认真模仿着大人,如果不是事先让妈妈拽住她,就以脸抢地了。 差点没把大家逗死。 “唉哟,唉哟,哈哈哈,这个小人精。”董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沈毅来了,小寒就打算回家,董婶极力挽留:“晚上搁这吃,我给你们烙大饼子。” 言外之意就是没啥好吃的,别嫌弃。 很真诚的留客方式,小寒不好意思拒绝。 沈毅这段时间看起来是不打算走了,晚上在哪吃都行。 董婶下午还煮了点银耳红枣汤。 “这个是补气血的,听艳秋说你在喝药,老话说了,是药三分毒,药能少吃就少吃,多吃点好东西补一补。”董婶端了两碗,小寒一碗,黄艳秋一碗。 “婶,吃中药对身体也不好吗?孟老说主要是调理调理。”于千岩赶紧问。 “这个我也不懂,但听我太爷说过,药补不如食补。多吃点东西,应该能好过喝药。”董婶说。 于千岩点头,他打算今天晚上就再去孟老那问问,看药能不能停了。 “瞅瞅你紧张的,没事啊,我看小寒满面红光,健康的很。”沈毅笑他。 于千岩没笑,只有他知道,小寒肩膀疼,腰疼并没有缓解太多。 操持着整个家里,照顾着四个孩子,真的是太辛苦了。 他原本考虑要不要搬到镇上去住,生活要方便些,但是看着小寒生活在这里,每天都很高兴,就没提。 小寒喝了银耳汤,红枣微微地甜,汤头淡淡的,银耳糥糥的,挺好喝。 于千岩已经在考虑让沈毅出去看看,多带点上好的银耳回来。他还得研究研究,哪些食物可以补身体,多屯些才好。 晚上董婶还卤了一大盆豆腐。 一锅菠菜豆腐粉条汤,搭配大饼子。 豆腐切成麻将小块,浸泡的久了,都有了汽眼,不用尝都知道这豆腐肯定饱蘸汤汁,一咬就冒汁儿。咋说味道也不会太差,更何况是在卤汤里卤出来的。 “豆腐里有肉味,这可太解馋了。”小寒说。主要是这个卤豆腐肯定不会卖得太贵,吃豆腐的钱,还能尝尝肉味,物超所值了。 晚上沈毅跟着回了小寒家,小寒让他自己睡东屋,她们一家三口睡西屋。 沈毅一脸你们是坏人的表情。 “不行,老于陪着我睡。”沈毅抗议:“我是客人,哪能让客人自己睡一屋。” “你爱睡不睡,不愿意就去睡大队部吧。”小寒说。娘的,睡我的炕,还想和我抢男人。 沈毅没出息地妥协了。 沈毅把欠的1万4千块钱还给了于千岩。 “你那么多块表都卖了?”小寒问。 “嗯,都卖完了,过的现钱,连赊账的都没有。越往北,这玩意越受欢迎。我是没往漠河那边去,那边还能挣老毛子的钱呢。”沈毅说。 “你可别胡整,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的事不能干。”小寒说,可别再整个走私,可就麻烦了。 沈毅笑,你们夫妻俩就是最大的投机倒把的头子,还跟我这说不要干违反法规的事。 小寒说完也意识到了,咳了一声说:“我干的事,属于人民内部问题,你要是走私出去,那就是敌我问题了,那不一样。” “知道了,我保准不碰。”沈毅认真保证。 接下来,沈毅就在小寒家扎下了寨,天天早出晚归地看着他的房子建设,近期不打算出门了。 村里也每天都有变化,大喇叭里每天都会广播一下今天大队要做的事情,请村民配合。 比如开始挖排水沟。 如果在别的村,给村里挖排水沟那肯定是算义务工,但是在平山村,那就都算工分,并且每人每天算5个工。 被选中挖沟的人都特别卖力气。 沟挖的非常立整,两边的土都拍了个瓷实,干透之后都得反光。 沟底还直接拉来小石子铺上了,这样方便后期清理。 如果是淤泥的话,不用多久,排水沟就会变成臭水沟了。 “冷书记想事情就是周全,这多好,刮风下雨的,把沟里扫扫就行,不然积的久了,指望谁去清泥,那做梦。”知凤的婆婆说。 周围人都纷纷点头。 小寒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织毛衣,听着大家伙在院门口聊天,毛毛追着猫在院子里玩耍。 小寒要是手痒了,还会画上几幅速写。 毛毛追猫的,毛毛哭的。 院子也平整好了,种上了早豆角、黄瓜和西红柿。园子边点了一圈甜杆栉,夏天的时候孩子们就能吃甜杆了。 小寒准备再过两天往出院子的路两边种上一排花。 “今天晚上就铺石子,明天晚上铺水泥,那水泥是不是得晾挺老长时间啊,这可咋出门啊?”前院的一个妇女说。 “你飞出去呗。”另一个人抢白了她一句。 人们哄笑起来。 “这沟还挺宽,要是有人不小心掉下去咋整?” “操你的心吧,我听说冷书记买了青石板,等铺完石子,就把沟上都铺上石板,别说人了,狗都掉不下去。” 人们聊了一会儿,就又把话头转向了哪家要娶媳妇了,哪家要嫁闺女了,还有说起冷书记让大家伙都要识字的事。 好不热闹。 供销社的地基终于建好了,拖拉机一趟一趟开始往这里卸砖。 冷明大手一挥,直接把香酥鸡的门市也拆了,直接向后推,这样马路边就留出来了五六米的空地。 广告牌还竖在路边,香酥鸡的广告牌补完了色,颜色鲜艳饱满,看着就引人垂涎。 另一张广告牌刷白盖住红字,画了小寒给的画稿。 硕大的平山村供销社几个字写在正上方。 下面是画。 奶牛旁边有一个妈妈给女儿递一瓶牛奶,一个打扮入时的妇女给人量体裁衣。一只冒着热汽的锅里,煮着各种鸡杂、豆腐。漂亮的苇编盒子,盒子外面画着木耳,榛蘑。榛子,核桃这些,还有漂亮的水果花篮,里面是黑山的锦丰梨、苹果。 牌子最下面还有一些字,日常经营的品类,下面都写上了。 这些字比画小很多,但是足够过往行人看得清楚了。 来回路过的人,每天看着这边的变化,早都心痒痒的,琢磨着来看一看。 省里的领导,学者,农学院的一拨又一拨来村里考察指导,最终把村东头沟南的几户人家全部迁到村西头,村里挖排水沟挖出来的土直接填进沟里,再有不够的,就把清理的河泥拉过去。 村西头家户前面的一大片地全部翻耕完毕。 颜翻译那边拍来了电报,日本代表团一行五月抵达到平山村磋商。 不到半个月,平山村的供销社和香酥鸡门市就都建好了。比以前更气派了。 前面到马路边的土地全部先铺石子后用水泥硬化。 在路边还加了半个人高的漂亮的围栏。 到此,平山村所有的街道全部硬化完毕。 “小寒姐,我感觉炕上的土都少了。”知凤捧着肚子边吃零嘴边说。 “这会儿路上都是水泥路,灰尘少了,那炕上的土肯定就少了。知凤,你少吃点,别把肚皮撑得太大,到时候全是纹,不好看。” “小寒姐,哪个女人生孩子肚子上没纹啊。我妈说了,我现在一张嘴供两个人吃,得多吃点。” “营养够了就行。孩子吃得太大对孩子也不好,生下来再长比在妈妈肚子里长好。” “真的啊?”知凤把送到嘴边的炉果撤了下来。 “真的。你家现在生活水平也不差,你正常吃饭,保证每天吃两个鸡蛋,等供销社开了,你每天再喝杯牛奶,营养不会太差。” “我听你的姐。”知凤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人家都说她肚子大,她还以为是好事呢。 黄秋花拿着一卷干豆腐过来了。 她家过完年买了电磨。王志宏又去学了做干豆腐的手艺,这样豆腐和干豆腐一起做,能多赚点钱,有了电磨,再加她公婆也出的力气多了些,她们俩口子倒也没累着。 “今天新做的,你尝尝。”黄秋花说。 “干妈。”毛毛立刻跑过去,黄秋花一反常态没有把她抱起来,只是嘴上哄着说:“毛毛,想干妈了没?” 小寒立即侧目。 黄秋花笑。 “有了?”小寒笑着瞪大了眼睛。 “嗯。”黄秋花抿着嘴,眼里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 “恭喜你啊。” “悄悄的。才一个多月,我本来是打算去检查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啥毛病,结果,一验,有了。” “嗯嗯。”小寒点头,“你这前三个月可得小心点,可别干重活啊。” “没事。我有数。” 小寒赶紧让她进屋坐炕上。 “冷书记房子盖得差不多了,明天上梁,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得随点礼。”黄秋花问。 上梁还得随礼吗?小寒不大懂。 “他应该不能收礼,不如等他结婚的时候一块上礼吧。”小寒说。 “我寻思也是。不过是想意思意思,前段时间秦老师给我们介绍了镇上两个食堂,每天往那各送一板豆腐。总想着,得了人家的好,也不能装傻不是。” 小寒笑:“人秦老师给你介绍的生意,你转头去谢冷书记,你这拜错庙门了吧?” “看你这话说的,人家秦老师难道是看我脸大,才给我介绍的生意,人家不是看在冷书记的面子上吗,再说了这两人十月份就结婚了,那不就是一家人了。最主要的是,我也真不知道咋感谢人家秦老师,这不来问问你的主意吗?” “等这礼拜天吧,我上市里给你看看,看带个适合送她的礼物。”小寒说。 “就知道找你准没错。”黄秋花长吁口气。 晚上小寒把一半干豆腐炒了,另一半蘸酱。 大家吃的都挺开心。 第196章 明宇得了三好学生奖状 5月11号礼拜天,小寒和于千岩带着孩子们上市里玩。 孩子们高兴的不得了,都带上了自己的轮滑。 村里的水泥路才铺好,小寒怕给人家滑坏了,没敢让孩子们玩. 这次说要去市里玩轮滑,孩子们开心的不得了,提前两天就开始盼上了。 “秦老师给你布置的数学题,你做了吗?”小寒问小果。 “做了,还挺简单的。”小果正在带着毛毛玩,随意说:“比初一的题目简单多了。” 小寒满脸惊喜:“我们家小果最棒了。” 毛毛立刻凑了过来。 “呃,毛毛也最棒了。” 毛毛满意地走了。 牛牛翻着妈妈的画稿,偷偷用手描摹着。 多多摆弄着她的玩具,每个人都在干自己的事,但每个人都知道别人在干嘛。 小寒去鞋厂给程庆他们买了春天穿的布鞋,软底塑料底的和布底的各一双。还有给强主任的鞋,他的脚特殊,只带了手工做的鞋。 小寒婆婆也做了不少布发圈,现在镇上供销社收的不多了,一个月也就十来块钱的往来。其它的都带到市里交给卖馒头的王姐。 她那边是多多益善。 各种电子表也带了不少,于千岩打算去上合村看看。 于千岩背着个大布袋,抱着毛毛,小寒也背着个鼓囊囊的布袋,牵着多多的手。 小果和牛牛背着书包,跑在最前面。 到了汽车站,小寒照例先去找售票员大姐,她的电子表早就卖完了,这次还是只要了最普通显示数字的。 要了30块,一共收了1200块钱。 她面向的群体是村里人,和经常坐车的乘客,这些人不是特别有钱,但都需要看时间的表,所以这些便宜的表对她来说更有市场。 小寒告诉她,表有了问题就上百货商店去修,那边修表柜台上的人管给修,还管给免费换电池。 大姐一听直竖大拇指。没想到她应承的竟然真的做到了。 小寒带着孩子们去看老舅。 章小伟正戴着头灯认真地修表,小寒先没打扰他,去找了黄亦然,竟然发现沈毅也在。俩人聊得正热络。 “你咋来了?”小寒问:“你不是说你回家有事吗?” 沈毅脸哗的一下红了,吱唔了一会儿说:“我来买点东西,正好碰见黄同志了,就和她聊了会儿。” 黄亦然笑。 于千岩也笑。 小寒和卖表的李大姐进了小仓库,她每种表都要了30块,让她明天来拿钱。 小寒直接说她下个礼拜天再来拿。 她出来后小伟那边表也修好了,把多多抱在了怀里,正和于千岩聊着天。 “咋样,能适应吗?”小寒问。 “能。”小伟满脸喜色,“好多人来修表,我都修好了。经理还夸我了呢。” “哦哟,那挺不错啊,小慧和孩子呢,在这适应不?”小寒问。 “孩子换了地方,一直哭闹,前儿个她大哥把她接回去了。”小伟说。 “房子太窄了,得慢慢适应,别着急。”这种小单间确实没法和农村的大炕和小院比,别说小孩,大人住着也觉着不舒服。 “嗯。”小伟点头,小声说:“黄姐和我说,经理开会时都拿我的事举例了,说是啥服务啥的,我要被当典型了。” “那你可得好好工作。” 小伟连连点头:“二姐,二姐夫,你们放心,我指定好好干。” “师傅,麻烦你给我看看我这表咋不走道了?”有一个中年人招呼小伟。 小伟答应一声,小寒把多多接下来,让他赶紧去。 和黄亦然告别,准备去程庆那。 “我去程庆那,你去不去?”小寒问沈毅。 “我真有事。”沈毅强调。 “噢。”小寒点了点头,一家人走了。 “我真有事,你看她那是啥表情。”沈毅愤而向黄亦然博取同情。 “嗯嗯,我知道你有事,那你快办事去吧。”黄亦然抬了抬下巴。 “那倒也没有那么急,黄同志,我知道这边有个饭店,锅包肉做的特别好吃,咱们中午去尝尝吧?”沈毅问。 黄亦然眨了下眼睛,不答话。眼看着沈毅的脸和关公有一拼了,才点了点头说:“好啊。” 沈毅大喜过望,差点跳起来。 程庆早就在家等着了。 小寒一家人到的时候,他从菜站把菜买好回来了。 “姐,姐夫。你们来了。”程庆和孩子们挤在院子里,把他们围在中间。 “舅舅。”孩子们叫人。 毛毛也学舌:“啾啾。” 程庆赶紧把她从于千岩怀里接过来,连连亲了两口小脸蛋。 “唉,唉。” “小伍舅舅,我要去滑轮滑。”多多说。 “好,舅舅领你去。”小伍好久没有见小寒了,想的不得了,把多多抱在怀里说:“舅舅先和妈妈说说话,然后再带你们去好不好?” “好吧。”多多点头。 一队人先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炉子撤了,收拾得干净整洁。无异味,小寒甚为满意。男生宿舍能收拾成这样,真的很不错了。 “姐,我有礼物给你看。”明宇扭捏着站到她身边,极力掩饰心中的欣喜。 小寒笑:“是啥礼物,快让姐看看。” 孩子们也都满是笑意,脸上还有羡慕。 明宇从身后拿出一张奖状。 “哇。是奖状。”小寒惊喜不已,接过来念道:“奖给,齐明宇同学,三好学生。锦市东关小学,75年3月。哎哟,这个奖状可真漂亮,我们明宇可真厉害。” 小寒看完把奖状递给于千岩。 于千岩接过去,认真仔细地看了,表扬道:“明宇真厉害。” 他从布袋里拿出一块显示数字的电子表出来说:“这个是给你的奖励。” 是一块蓝色的电子表。 “哇。”孩子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明宇接了过来,戴在手上。孩子们都凑到他旁边看这块表。 “今年期末,只要你们学习成绩有进步,姐就都给你们发奖品。”小寒帮明宇调整好时间。 “噢。”孩子们欢呼起来。 小寒把从广州带回来的珠子,还有于千岩从上合村带来的别针都拿出来。 “小伍、三元,你俩看看研究研究,把珠子穿成一个图案,然后粘在这个别针上,这样就可以戴在胸前了。”小寒说:“就像徽章一样。” 三元拿着珠子和光滑的别针碰了碰:“姐,这个咋粘在一起啊?” 小寒有点尴尬,她忽略了这个问题。 “用胶水能粘住不?”小寒问。 程庆拿起两样看了看说:“这简单,我们单位有滴塑机,能粘牢,透明的,还不显眼。” “拿你单位干这个,不好吧?”小寒说。 “没事。粘这些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我加个班,别人吃个饭的功夫,我就能整好了。”程庆说。 小寒点头。 三元把最后剩下的珠子串好的珠链拿了出来,有毛衣链和小兔挂件还有戒指。 小寒给秦棋挑了一条淡蓝色的毛衣链,就是长长的珠串,在下面挽一下,就是一条漂亮的毛衣链。又挑了同色的小兔子挂件。 这份礼不贵重,比较奇巧,秦棋应该喜欢,表达谢意也算合宜。 小寒把剩下的都装进袋子里,准备下午回家时到卖馒头的李姐那,把这些都批发给她。 小寒又把鞋拿出来,让大家试试,看合不合脚。 “这是给强主任的,你抽空给他送过去。”小寒把单独的两双布鞋拿出来。 “好。”程庆接过来放好。 小寒又给大家发了上个月的工资。 小伍推脱着不肯要。 “姐,现在管的不严了,我看好多人又开始捡破烂卖了,我打算礼拜天再去收破烂。要不三轮车搁家里该生锈了。”小伍说。 小寒倒也不阻拦,想了想说:“我先问问邱公安,看看现在抓得到底紧不紧,要是不紧,你就去。” “行。”小伍大喜过望,连连保证:“姐,我不会把学习落下的,你放心。” “嗯,做事要分清主次,学习是主,挣生活费为辅,不能主次不分。这钱是上个月的,你拿着,看看如果能干的话,下回姐就不给你发钱了。” 小伍抿了抿嘴,他们几个每个月拿姐这么多钱,但是这些珠子串成的玩意儿能不能回本都不好说,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于千岩说:“拿着吧。” 小伍伸手接了过去:“谢谢姐,谢谢姐夫。” “小伍舅舅,话说完了咱们就玩去吧?”多多说。 “行。”小伍开心地点头,和明宇两人带上三个孩子去玩轮滑。 他本以为很难说服他姐,没想到他姐马上就同意了。把他准备摞出口的不想上学了的狠话也堵回了肚子里。 答应姐要好好学习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毛毛看大家要出门,晃着脑袋去追多多。 “姐姐。”她竟然清晰地喊出了姐姐。 把多多喊得眉开眼笑,“唉呀,你真麻烦,走吧。” 多多甜蜜地抱怨了一句,牵住了她的小手。 “国庆你也去,看着毛毛。”小寒说。 “嗯。”国庆点头,和伟东一起都去了。 他们一走,院子空了大半。小寒和于千岩去做饭,程庆打下手,三元研究怎么编胸针。 五月份的菜站里新鲜菜变多了,韭菜、芹菜还有菠菜这些,程庆都买了点,还买了一条鲤鱼和一条五花肉。 程庆平常只啥得吃苞米面和高粱米。今天特意去粮店买了点大米,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 小寒厨艺进步之后,于千岩就帮她打下手。 他把肉切成丝,芹菜摘叶后切成小段,程庆杀鱼。 做了芹菜炒肉,红烧鲤鱼,鸡蛋炒韭菜,菠菜豆腐汤。程庆每样都盛了点端给二大爷。 “姐,你整的菜真好吃。”明宇说。 孩子也都点头,埋头苦吃。 “我看你们荤油坛子都空了,程庆你能买上猪板油吗?”小寒问。 “那玩意贼拉抢手。等月底我回老家看看,有没有人杀猪,和人订乎点。”程庆摇头。 “行,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到时候我给你们熬。”小寒婆婆教了她怎么能把荤油熬成雪白雪白的。 “好。”程庆答应。 吃完饭,孩子们接着去玩轮滑,小伍和明宇陪着,国庆和伟东陪着毛毛睡觉,三元继续研究胸针。 程庆去给强主任送鞋,于千岩去上合村。 三点多俩人前后脚回来了。 程庆拿了一个网兜,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一袋黑红的李子,个头不大,但是看着果肉饱满,颜色也好看。 “强主任给的,这是早熟的品种,刚下来,让我带给你尝尝。”程庆说,“我又在他们食堂买了两饭盒肉包子。姐你晚上拿回去吃。” 小寒去洗了一小盆李子。 李子清脆,略带酸味,大部分是甜的,很是爽口。 等于千岩回来,小寒拿了一饭盒包子,带着玩得尽兴的孩子们回家了。 “也别太省着了,细粮一个月咋也吃上两回,油也得吃,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吃粗粮,没有油水,根本不顶饿。包括你也是,你前些年身体肯定也亏,趁着还没长成,赶紧补补。”小寒叮嘱他,“对了,下个礼拜天你们来我家吧,我从广州带回来好多布,给你们每个做件衣服,让董姐给你们量量,做合适点。” “嗯,我知道了姐。”程庆点头。 回程去了电影院门口找李姐,这次她在。 她拿的表还没卖完,这次只要了50块显示数字的,但是布发圈和珠串都收了。 一共收了2032块4毛。 于千岩抱着毛毛,背着布袋,一家人回了家。 晚上于千岩记账,这回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最普通的电子表已经卖掉了300块,上合村的人要了170块。 运动款和机械表款各卖了150块。 卖电子表这件事上合村的人占据绝对的主力。 他们的主要战场是沈阳,那边年轻人消费能力强。 他们进的表,赶在五一节前,大卖了一波。因为这个节日里结婚的人挺多。最后加价到和机械表一个价了,因为不要票,竟然也卖掉了。 这次进货进的少些,还是因为大部分钱都拿来买砖盖房了。 家里的现金又增加了2万。 小寒打算凑够十万块再埋起来。 第197章 这真的是一个乡村吗? “妈妈,今天吃啥饭?”小果背着书包跑进来,书包啪啪啪的有节奏的拍打着他的屁股。 “放学了,今天吃馅饼。”小寒站在锅台边耗油。 “真香。”小果深吸了一口气,把过来抱他腿的毛毛拦腰抱起,小转了一圈。 “得得,哈哈哈。”毛毛笑起来。 小寒把耗好的荤油盛进坛子里,把泛黄的油梭子盛一些到小碗里递给小果。 “带小妹进屋去吃,噢,先洗洗手,拿胰子搓搓啊。” “嗯。”小果放下毛毛,接过碗领着毛毛进东屋了。 炕上桌上放着一杯水。他把碗放在炕桌上,先到门后认真洗了手,再给毛毛洗了洗。 他把毛毛抱上炕,先端起杯子咚咚咚喝光了水。 水是温的,入口正好,妈妈还放了点白糖,不多,只淡淡的甜。 喝完水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心满意足的长吁了口气,把书包摘下来,从里面拿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 “得得,啊。”毛毛指着桌上的油棱子张开了嘴。 小果小声说:“先给你吃一小块啊,咱等于叔叔他们回来再一起吃啊。” 毛毛让小果抓住她的衣服认真点头。 小果挑了一个小块的喂到她嘴里,忍着口水开始写作业。 小寒看看时间,给于千岩和牛牛毛毛各冲了一杯糖水。 看碗里没动的油棱子,捡了一个大块的,塞进小果嘴里。 小果的味蕾被油棱子的香味给征服了,他眯了眯眼睛,继续写作业。 毛毛被教育过,哥哥姐姐写作业不能捣乱,她就抱着妈妈给做的小兔子乖乖坐在大哥身边。 小寒塞了块小的到她嘴里,权当奖励。 馅饼全部包好放在案板上时,于千岩骑自行车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妈妈,吃啥饭?”多多先跑进屋里。 “吃馅饼。”小寒摸了摸她的头,凉凉的,早上走的时候有点发蔫儿。 “噢。”多多高兴起来,去洗手喝水了。 “好香啊。”于千岩和牛牛一起进来,看着一案板的馅饼说:“辛苦了。” 小寒笑:“第一次做,不知道能不能烙好,你一会儿给我烧火。” 于千岩点头。 “牛牛,你有点咳嗽,喝绿杯里的水。”小寒叮嘱牛牛。那杯里糖少。 “噢。”牛牛乖乖点头和于千岩一起洗手去了。 于千岩烧火,小寒烙饼。圆圆的饼,烙到两面金黄,看着就很好吃。 烙完饼就着油锅,又做了一锅鸡蛋汤,是和董婶取的经,鸡蛋汤又浓又香。 小果和牛牛合力放好桌子,多多摆餐具。 “妈妈,每个人拿两只碗吗?”多多问。 “一只碗就行,盛汤,再每人一个盘子放馅饼。”小寒说。 “哦。”多多接到指令,专心拿餐具。 她怕自己拿不动,摔了餐具,一只碗一个盘子的拿。 吃完饭,于千岩备课,小寒坐在炕上织毛衣,小果和牛牛趴在炕桌上写作业。 多多带着毛毛在地上追着猫玩。 猫长大了不少,淘气的毛毛总想骑到它身上。 看着闹腾,却并不发出太大声音,也不往于千岩的写字桌边跑。 明明有更大的东屋,但大家都非要挤在西屋。 小果在写毛笔字。 他先拿出老师的批复,写得不好的笔划被画上红圈。 琢磨琢磨再写新的。 教写毛笔字的是孟老的弟子。 一个月给15块钱工资,还给工分。 “妈妈,孟教授也要来我们学校当老师了。”正在写字的小果说。 于千岩正在收拾教案,闻言回头惊问:“孟老去你们学校教书,教什么?” 总不能教药理吧? “美术。” 呃,这个,说不定孟老有美术方面的有造诣呢。 过了几天,小果晚上的作业,又多了一项画画,画的是一丛绿叶草,上面开黄花。 “这是什么?”小寒问。 “妈妈,补气箭芪与人参。这是箭芪,你看我画的像吧?孟老师都夸我了。” “小果真棒。”小寒夸赞。 “这是啥,是中药吗?”小寒问于千岩。 “应该是。”于千岩也没学过。 “这也算一举两得,既学了画画,还认识了草药。” 垫好地基后,只用了几天的功夫,供销社就建好了。里面白墙一涂,货架一放,立刻就像样子了。 小寒心心念念的醋和牛奶都有了。 还在门前摆了卖肉的摊子。 一排门市部,靠北第一间是一间大的房子,门口挂了个牌子:修理铺。 下面小字:拖拉机维修,自行车补胎。 旁边是供销社。 用角铁焊接了平山村供销社六个大字竖在房顶上,鲜红的大字分外夺目,坐客车路过的人,远远就被大字吸引了。 这字小寒给设计的,不管从南面来还是北面往,都能看见字的正面。 冷明专门召开干部会议时提出了再给小寒20个工分奖励,无一人有异议。 效果多震撼,大家有目共睹,关键是除了章小寒别人也想不出这招,都服气。 供应销社旁边是香酥鸡门市部。 供销社开业前一天,秋荷回来了。 她剪了头发,齐肩短发,一半放下来盖住耳朵,一半掖在耳后。 李秀丽跟在她身后,只见头发,不见其人。 她脸是刀子脸,瘦瘦的一小条。这会儿烫了个羊毛小卷,头发蓬在脸边,只能看见一团绒毛。 罗建军快一个月没见媳妇,想得不行,看着媳妇这发型,嘴角直抽抽。 “咋的,不好看?”李秀瞪他。 “快进屋吃饭。”小寒婆婆招呼,心想赶紧进屋,别搁外面丢人了。 “大嫂,人家市里人都烫头发,可洋气了,你说我这不好看?”李秀丽不死心问小寒。 “收拾收拾能挺好看的。”小寒说。 “大嫂,一家人你还不说真话,这哪好看。”建军忍不住说。 “吃饭。”罗启山说。 大家赶紧上炕。 小孩子坐炕梢,大人坐炕头,罗建军给他爸和于千岩倒酒。 媳妇回来了,家才是家。 小寒拿了个刚做好的布发圈帮李秀丽盘了个松松的丸子头,在头顶稍下,既有增高的效果,又不显古板老气。 “二嫂,你以后就这么梳,好看。”秋荷说。 李秀丽照了照门后的镜子,喜形于色。 大家都比较关心秋荷的耳朵,秋荷大方的展示给大家看。 她背对着炕梢桌子上的小孩,让孩子们挨个小声地叫她,她听到后回头,并指出是谁叫的她。 非常精准。 小寒婆婆抹着眼泪,这些年堆在她心里的愧疚、自责、懊恼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 “于老师,干一个。”建军敬于千岩。 于千岩和他碰杯,抿了一口酒。 喝到最后,罗启山明显有些醉了,拉着于千岩的手说:“爸谢谢你。你是我们家的福星啊。你这命格贵重,落到谁家谁享福。” 于千岩陪着他又喝了一杯。 清晨就着朦胧的光线,看着小寒的睡颜,心里充满了希望。 你才是福星。他在心中说。 早上十点十分,鞭炮声响彻整个平山村。 今天是农历四月十六,宜安床、破土、开业。 鞭炮声整整响了十几分钟,孩子们都疯狂了,都挤过来捡鞭炮。 小寒给冷明出了主意,汽道南北各十米设置了路障,有车来就给大家发糖发烟,道歉为辅宣传为主。 告诉大家我们供销社开业,前三天优惠大酬宾,所有商品都打折,欢迎选购。 如果有愿意下车的欢迎,买满五元商品,报销车费。 既保证了孩子们的安全,又拉来了顾客。 没人下车,也别灰心,宣传到了,今天不来明天说不定就来了。 全体大队干部集体出动宣传,男的发烟女的发糖,十分钟的时间,拉来了十几个顾客。 小寒和知凤挤在人群里,先打了瓶醋,又订了二斤牛奶,交了一个月的钱。她打算让家里面每个人都喝牛奶。 知凤也订了一斤,她婆婆让她和小小叔子喝。 营业员有点紧张,接过她俩事先准备好的瓶子,在上面贴上白胶,再用油笔写下她们的名字。 “今天下晚就能拿了。”营业员刘翠霞说。 “好啊,谢谢。” 何娅娅帮着收银员收钱。 工作人员都穿上蓝色的布衫,黑色裤子,黑色布鞋,统一整齐,很惹眼。 挑的女孩都是高挑的个子,长的也漂亮,笑容甜美的介绍商品,让整个供销社的档次都高了不少。 每个柜台前都围了不少人,黄艳秋的摊子前人更多,她负责量尺,后面新收的徒弟负责记录。 小寒看她忙就没打扰,走过去到了门口的卤味摊。 火炉上架着两个大铝盆,一个盆里是卤鸡杂,另一个是卤豆腐。 后面放着一摞粗瓷二大碗。 鸡杂一碗3毛,豆腐1毛5。 浓郁的香味直冲鼻孔,已经有好几个小孩准备开启打滚模式了。 小寒买了两碗鸡杂,一碗豆腐,端到外面桌子边,小寒婆婆抱着毛毛早占好了位置。 “小果,你们先吃点东西再玩。”小寒招呼孩子。 “唉。”小果答应一声,拉着弟弟妹妹过来吃东西。 正和他们玩得开心的小伙伴,口水流了一地,转身找自家大人去了。 有的吃到了豆腐,有的吃到了巴掌。 省里的领导车也被拦在路上了,通路之后,也去供销社参观了一下,甚至还尝了卤味,给出了好评。 冷明把于千岩介绍给了领导。 “当老师好啊,传道授业解惑,我替学生家长感谢你。”李先明副省长热情地和于千岩握手。 两人陪着李省长在村里走了一会儿。 “村子建的不错,但宣传也不能耽误啊。”李省长指示。 “这后院的墙上刷标语正好。”跟着省长的秘书提点。 “好的,我马上安排。”冷明点头。 “香酥鸡厂新厂什么时候开始生产?” “已经在打扫卫生了,马上安装机器,测试。预计再有一个星期就可以全部弄好了。” “一定要赶在代表团来前弄完。” “这个肯定,您放心。” 一行人到了大队部。 “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看看,咱们要不要拿出点诚意,先把花和苏子种上。”李省长说。 “听您安排。”冷明说。 “还有一个问题,花从种植到开花是有时间段的,也受气候影响。你这有什么预案吗?” “我们村安排村民在扣菜棚,初步验证了冬季种植蔬菜的可能性。同理,种菜可以,种花也没什么问题。” “好啊!这样就避免了土地荒置几个月的问题了。太好了,这样的人才要重用。”李省长说。 最终开会决定先种。 “苏子即便他们不要,咱们也能榨油。花,他不要,还可以联系卖给其他日本人,展会上不止他们一拨日本人。”冷明说。 李省长拍板赞成。 于千岩推荐了吴建生加入了种花小组。 一个月除了工分,还给10块钱工资,把知凤婆婆高兴的不得了。 知凤连连道谢:“谢谢小寒姐,谢谢于老师。” “这是建生能干,不用谢别人。”小寒笑。 “于老师,今年入冬咱就盖大棚,种豆角洋柿子黄瓜。”知凤说:“到大地里种,归村里。” 于千岩点头:“我和大哥商量一下,批一块地,建了棚就别拆了,不然成本投入过多,不合算,也费功夫。” “嗯,都听于老师的。” 五月底,颜翻译带着日本人和贸易促进会的人一起来了。 冷明没让他们看已经种好的菊花地和苏子地。 先参观了供销社和香酥鸡厂。 再去大队部开会。 整个村子的地面都用水冲洗了个干净。路边种的花都开了,一路繁花,不但贸易促进会的人震惊,就连日本人都有些惊讶,中国的乡村竟然发展的这么好了! 冷明穿着合身的西装外套,白色衬衣搭配黑色领带,稍长的头发用头油定了个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大家族的话事人,有内涵有决断力。 乍见之下,令人有膜拜之心。 于千岩穿了件短款黑色风衣,配淡蓝色的长裤,就是那种既不显眼,又很合身的剪裁,给人一种脖子下都是腿的错觉。 他用英语和日本人打招呼。 如果说冷明是家主,那于千岩就是几倍积累下来的大富之家的少爷,贵重之气,直入青云。 这真的只是一个乡村吗?所有人都疑惑。 第198章 把玉石饰品卖到兴安岭 秦棋把长长的珠链扭成麻花一样,戴在脖子上,恰巧合适,衬出修长的脖颈。珠链两头用一条蓝色的小丝巾系上,结一朵小小的蝴蝶结。 头发高高挽起,盘了一个圆发髻,用蓝色布发圈扎牢。 搭配上一条黑色丝绒长裙,脚上穿着一双高跟布鞋。 整个人看上去高贵又大气。 闪闪发光。 日本人崇尚欧美那一套,上位者的聚会需要携带女伴,才能彰显他的成熟稳重,被判定为有能力可信赖的合作伙伴。 在村里考察了一番后,李省长邀代表团到省里做客。 冷明携秦棋参加了晚宴。 冷明硬朗,秦棋明艳,堪称一对璧人。 在省城陪吃陪喝了三天后,终于签下了出口订单。 五株菊花1.5美元。一斤苏子叶1美元。 预计一年釆购菊花三十万枝鲜切花。 一万斤苏子叶。 对于产品,日方提了许多要求,必须要做许多检测,如果不合格,退货,及产生的违约成本需要中方支付。 条件极为苛刻。 李省长摔了好几个茶杯,最后捏着鼻子,签下了合同。 上面给到的压力太大了。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日方代表团知道占了便宜,又给了承诺,先开试点,种植、运输成熟后会再加大采购量,才让他心里好过了一点。 农科院的老师说,以球菊为例,每亩地可以种植2000株,每株菊花可以产出4到6枝鲜菊花,一亩地大约可以产出8000朵鲜菊花。 换算一下,一亩地侍弄好就可以收入4000美元。 菊花生长周期三到六个月,冬季扣棚的话,一年就可以采收两季。 那收入就可以翻倍。 后期种植成熟后,还可以分批种植,保证每个月都有足量的鲜菊花产出。 颜翻译悄悄告诉他,日本人对鲜菊花的需求量非常大,让他们尽管种,今年秋季他会留意一下其他商社是否有釆购需求,供不应求的时候,价格就不是问题了。 李副省长看着围绕在身边做事的人,觉着自己头上这个副字去掉,用不了多久。 冷明回村后,组织上找他谈话,把他调到镇上,任镇党委副书记,兼任平山村大队书记。 村里借着香酥鸡厂喜迁新址的由头,放了二十分钟的鞭炮,给冷明庆祝。 “大哥,恭喜你啊。”于千岩敬酒。 冷明吱的喝了一口,靠在火山墙上,长出了一口气。 “千岩,说实话,我觉的自己的文化、知识、水平都有点不够用。”冷明并没有很高兴,反而忧心忡忡。 管理一个村他靠的是在部队历练的意志和作风,当了镇党委副书记,他就迷茫了。 “知识这种东西,向书本学、向智者学,向生活学。只要你肯学,不固步自封,那就不拘泥于哪种形式。文凭更不是唯一衡量能力的标准。”于千岩说。 冷明琢磨了一下,笑了。 秦棋看他终于不那么紧绷了,放下了心。 他做为一名退伍军人,能当上一个大队,还不是他出生地的大队书记,就已经在他的预期最高阈值了。 如今也不过一年光景,就成为了镇的副书记,只要他不行差踏错,那就前途无量。 但他却是惶惶的,她在他身边,最为清楚。 “大哥,其实学识固然重要,但一个人遇到事情时的决断力更重要。你有大智慧,你还有大气运,你一定能越走越好的。”小寒夸赞他,一般人遇到这种好事早就喜形于色,甚至眼高于顶,飘飘然了,但他却开始反省自己。 于千岩承诺尽可能帮他多找些书看,小寒建议他多出去走走,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嘛。 “我可以帮你问问,能不能去秦皇岛罐头厂参观学习一下。”小寒想到了一个人:“齐书记是一个睿智的人,身在大厂,又居高位,你可以和他取取经。” “谢谢。你俩真的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小寒提笔给齐书记写了一封信。 盛赞了冷明。 他是一个志存高远的年轻人,初担重任,时常感怀自己学识浅薄,害怕自己能力不足,怕不能挑起担子全力奔跑,终日三省己身。 您是睿智的长者,不知可否指导一二。 信发出后,不日就收到了齐书记回信,直接发了一封邀请函。 冷明开心不已,组织了镇组织部主任、罐头厂书记、供销社书记还有平山村大队优秀社员一起去了。 进入六月,整个村子都掩映在绿意里。 天气不冷不热,舒服惬意。 早上,雾蒙蒙的,下着小雨。 小寒热好牛奶,放在桌子上,再用鸡蛋加面粉调汁,烙鸡蛋饼。 虽然以前没上手实操过,但刷到过的美食教程却是无数,现在学会了做饭,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什么武功招式都不在话下了。 “大嫂,你做饭越来越好吃了。我一个月交五块钱生活费怕是不够啊。”秋荷笑着说。 小寒婆婆一定要让秋荷交生活费,小寒不收,那就让秋荷回后院吃饭。 最后定了交五块钱,皆大欢喜。 小寒收了钱,肩上的压力都变大了,每天都在努力改善伙食。 “你多大的肚子,五块钱还不够吃,我可不是土匪。”小寒笑。 于千岩把粪倒在后院,进来换衣服洗手。 “谁是土匪?”他随口接道。 “我。”小寒凑到他身边:“我最擅长强抢民男,你进了贼窝,可别想跑了。” 于千岩笑,看大家都各忙各的,悄声说:“求当家可别再抢别家了,小生定当尽心辅佐当家的。” 小寒眉飞色舞:“孺子可教。” 吃完饭,小寒给孩子们穿上雨靴。 多多和牛牛钻进于千岩的大雨衣里,小果自己打伞上学。 “妈妈,我晚上想吃烀饼。”小果临走前点菜。 “行,我一会儿上供销社看看,能买着豆角,咱就吃烀饼。”小寒一口应下。 不得不说,村里有了供销社,生活便利了很多。 附近十里八村都会把自己多的东西送过来卖,供销社在猪肉摊边设了一个临时摊位,专门摆放这些季节性产品。 小寒每天十点多去逛一圈,有合适的就买上。 供销社的售货员就会感叹,她嫁了个好男人,按月发工钱,手里不差钱花。 售货员也挣工资,但钱大多都交给家里了。 供销社生意最好的是卤鸡杂和豆腐的摊子。谁家干重活了,或者是来且了,就来买一碗加个菜。 本村人买,就会另外再给点汤,煮好的白菜粉丝往里泡泡,也特别好吃。 天渐渐热了,卤货盆下就灭了火。 本意是让买回去的人自己再加加热,结果买的人发现,冷吃也好吃。 小寒又建议董婶把煮好的白菜,苋么菜,大菇朵菜,粉条,土豆片,花生米煮熟泡在汤汁里卖,一分钱三串。 这菜一出,深得小学生的爱戴,放了学到摊子前买素串,通常三五个人一起合伙买,每人买三串,然后换着吃。解解嘴馋。 吃完也不回家,就在供销社门口玩。直到村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某某某回家吃饭的喊声,才回家去。 这段时间民兵主任亲自看着,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供销社前桌子就没空过,总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年轻人来这吃卤味、喝酒、打牌。 冷明严厉禁止赌博,让镇上革委会来抓了几遍,才老实了些。 董婶家里的锅实在卤不下这么多东西,她向大队租了原本做香酥鸡的厂子,用里面的大锅卤。 她年纪大了,重活干不动,就在村里雇了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帮她干,一个月15块钱。 妇女家里负担重,有了这个贴补,宽松许多,干活干得特别卖力。 于千岩把家里那张乒乓球台搬去了小学,院子里终于开阔了。 他把屋子里的地面全部铺上了水泥地面,院子里窗前的一小片地和出院的路也铺上了水泥。 “你咋不直接翻盖一下房子呢?”黄秋花说:“现在流行盖砖房,钱不够你说话。” “这房子是孩子对爸爸最后的记忆,能多留一段时间就多留留吧。”小寒摇头。 “我看你停药了,毛毛也大了,你打算啥时候要孩子?”黄秋花问。 “再说吧,不急。”小寒摇头,她如果直接说不生,一定会有几番大道理等着她,索性就推推。 “这咋能不急呢。”黄秋花叹气,但也不好多说,何况说了也不见得有用,面前这人有主意呢。 晚上于千岩从大队拿回来了两个大木箱子。 拆开后是玉石废料磨成的珠子串好的各种饰品。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前面的玻璃珠子的质地感觉很不错了,结果拿到了真正的玉石,才知道啥是好东西。 玉石的质地、颜色厚重,拿在手里非常舒服。 小寒看着箱子里各式各样的漂亮珠串,和饰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发财了。 “这东西好是好,往哪卖啊?”小寒说。 “兴安岭,林区里的男人是消费大户。” “男人也爱饰品?”小寒不解。 “男戴观音女戴佛。这些观音保平安,他们肯定买。”于千岩捏了一个翡翠雕的观音,“他们干的活危险性不低,都信这个。” “噢。”小寒点头。 “他们总有家人或是女人,一年到头,总要带点礼物回去吧,这种玉石的首饰,那边的女人不会不爱。这一批的水头都不错,瑕疵也少,甚至都能留着当传家宝,或者当女儿的嫁妆。” 小寒直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那让沈毅再去的时候,把这些玉石饰品都带上。”小寒又接了一句。 “我去。”于千岩说。 “啊?为啥?” “他对玉石和品相都不懂,我怕他卖错,或者遇上懂行的人,被坑了。还有一件事,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和贸易促进会联系,他们手里有许多车全国到处跑,我打算在那边收中药,利用这些线路送到上海和广州去。 还可以用药或者木材换首饰。怎么置换沈毅更不懂了。” 于千岩非常快速的把所有的东西分了个类。 “你看看给黄亦然他们挑一件,这些东西,不要在这出了。”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 她挑了一个翡翠的小佛,又挑了一串和田玉的手串。 再给秦棋、黄秋花和艳秋各挑了一串手串。 知凤是一个项链吊坠,是一朵梅花。 于千岩看她挑好了,把东西全部收进旅行袋里。 全放进一个袋子太重了,于千岩分了三个袋子装。 收好后放进他屋子里的柜子里。 “妈妈,我饿了。”多多站在窗外叫她。 “马上就好,你再带小妹玩一会儿。”小寒赶紧下地。 小寒到前院扯了两根香菜,洗净切碎,掀开锅盖,喷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于千岩把烀饼夹到案板上,拿着锅铲把排骨豆角翻炒均匀,再把香菜沫均匀地洒进去。 烀饼浸满了汤汁,油亮油亮的,小寒拿刀把饼切好,放到盘子里,端上饭桌。 于千岩拿汤盆盛了一盆菜放到桌子上。 多多帮忙拿碗,毛毛被派去看猫。 “你不能进,听话啊。”毛毛拿一只小板凳坐在门前,认真的对小猫说。 小猫就乖乖地陪着她。 于千岩还做了一锅海带骨头汤。 多多看见有汤有饼,就每人拿了一只碗,一个盘子。 小果回来了,身后还带了小尾巴,董家两个小孩。 “小寒姨,我妈说她没功夫做饭,让我来你家吃饭。”董家老大挺外向,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唉,正好饭好了,快洗手吃饭。”小寒笑着招呼。 多多立刻又拿了两套餐具。 “毛毛同志,你的任务完成了,人民感谢你,你进来吧。”多多招呼毛毛。 “是。”毛毛胖乎乎的小手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小猫,咪咪,我去吃饭呀。你也吃吧。”毛毛和小猫告别。 小寒把喂猫的食倒在猫碗里,牵上毛毛的手进屋吃饭。 “小寒姨,这个排骨真香。”董家老大说。 “好吃多吃一点。”小寒又给他加了一块。 “吃啥呢,挺香啊!”沈毅从外面进来了。 “烀饼,你吃了吗?”小寒问。 “哟,这是排骨炖豆角啊,你说我这嘴咋这么壮呢,饿死了,赶紧给我盛一碗。”沈毅一看饭笑了。 “沈大舅,我给你拿碗。”多多下了地。 “还得是我外女,给舅拿个大的啊。” “噢。”多多在外屋地答应。 第199章 洋柿子还分好看赖看 小寒给沈毅盛了一盘菜,一碗汤。 “给我整这老些排骨干啥。”沈毅给多多夹了一块说:“来,我家多多正长个儿呢,多吃点。” “大舅,我吃了三块了,不吃了。再吃就吃成大胖子了。”多多盖住自己的碗。 “这是啥说法?哪家孩子不是吃的胖乎乎出去才有面子。”沈毅只得把排骨收回来,送进自己嘴里,“小寒你现在做饭的手艺,那是见长。这排骨炖的又烂糊又有味。你别说老于娶了你,是有眼睛。” 秋荷笑。 “好吃就多吃点。”小寒也笑他:“她们现在喝牛奶,吃鸡蛋,肉也吃的不少,营养够就行。小孩子不要吃的过胖,不然会影响身高。” “还有这说法吗?”沈毅不懂,但小寒说的他还是相信的,他赶紧认真记住,以后自己养孩子的时候能用得上。 “是的。有一本古医书叫《内经》,里面有一句“饮食有节,度百岁乃去”。意思就是告诉我们,饮食要有节制,不要暴饮暴食,每顿饭吃七八分饱就可以。”于千岩说:“我小时候,我妈妈常常和我说的。” 沈毅听不大懂,但大受震撼。 举起双手投降:“我是文盲,我不懂,但我记住了。” 他还找了个盟友:“秋荷你听懂了吗?你可得记住了啊。” 秋荷笑着点头给了他个台阶:“沈哥,我也没听懂,我也记住了。” 沈毅满意了,夹了块饼吃。 饼又筋道又香。饼里有豆角和肉的香味,还有自身的麦香味,结合在一起,混合成一种描述不清的味道,吃了就停不下来。 他吃了一盘菜,吃了一整块饼,还不满足。但是想想于千岩说的吃八分饱,他实在不知道,咋样就算八分饱了,于是端起了汤,想着先溜溜缝。 汤也好喝,可以说特别好喝。 一碗汤下去,人确实有点饱了。 小寒烧火热水,秋荷洗碗。 于千岩抹桌子扫地,孩子们凑在灯下写作业。 沈毅默默看着,都没察觉到自己眼里满溢的羡慕情绪。 “你房子收拾的咋样了?啥时候搬家?”小寒问沈毅。 收拾完,几个人围坐在炕桌边,喝一壶红枣水。 小寒继续织毛衣,她已经给于千岩织了一件毛衣,一条毛裤。现在织秋荷的。 孩子们写完作业了,小果给大家念小人书。 毛毛坐在于千岩怀里,抱着一个红枣啃。 秋荷研究鞋样。 她一直在努力研发新品,这也是她们鞋厂销量稳步增长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质量好,负责检验的人堪称苛刻。 于千岩和沈毅说了要去兴安岭卖玉石首饰和采买药材的事,沈毅一拍大腿说:“老于,咱俩真是心意相通,我正好想和你说这事呢。最近正好有车要往兴安领那边去拉山货。咱可以先把货拉到北京,再从北京找车往南边运。” “我不和你心意相通。”于千岩一本正经。 小寒一口水喷到了桌面上。 “咳咳咳,对不起。”小寒呛的不行。 多多起身去帮妈妈拿了一块抹布,把桌子擦干净。 “谢谢宝贝。”小寒说。 毛毛立刻从于千岩怀里把脑袋伸了过来。 通常谢谢宝贝之后小寒会再亲一口。 小寒闷笑,没动。 毛毛疑惑地指着自己的小脸:“呃?” 小寒笑的不行:“你是宝贝,姐姐也是宝贝。” “唔。”毛毛鼓着小嘴回于千岩怀里了。 沈毅瞅了他一眼:“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你得上班啊,哪能走得开?” “我7月初放暑假,放了假咱们就走。” “要不然我一个人去吧,药材虽说我学得也不精通,但是些许认识了些人,不至于被骗。” “关于玉石你不是太了解,我怕你分得不太清楚,如果遇上懂行的人,坑了你,你也说不清。而且我也想再去看看那边的环境,如果没有意外,我想未来几年,咱们就靠这个赚钱了。”于千岩说。 听到赚钱,沈毅两眼放光。 其实他现在赚的就不少了。 遥想当年,刚放出来的时候,他身无分文,破家冷锅,全凭一股气在活着,但也全是愤愤之气。现在他盖上了砖房,屋里铺的是水泥地。院墙都用红砖垒了好看的花墙。 如今还有谁能与他比肩,他觉得赚的钱已经够了,以后就指着当鞋厂销售经理的工资活着,也够了。 但现在听于千岩说未来几年要赚钱,他的心立刻活泛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还不够。 于千岩说的赚钱肯定不是他现在倒腾个电子表能比的,那得赚多少啊。 沈毅觉得血都热了。 于千岩趁着他热情高涨,拉着他给他讲怎么分辨玉石,他是恨不得一股脑的将知识全灌进他的脑海。 沈毅熬到八点,终于顶不住了。 正支支吾吾想找个理由把今天的课停了,结果于千岩主动停了,沈毅感动得热泪盈眶,看,还说和我不心意相通,这不,我一累,他就停了。 结果转头,于千岩就去给小寒按摩肩膀了。 沈毅想摔东西了,到底是上课重要,还是给媳妇按肩膀重要。 他面目扭曲的让小寒以为他想撬自己男人呢。 周末邱波来了,开着一辆吉普车。 “哎哟,你鸟枪换炮了。”小寒说。 “那可不,立的功多,实力不允许我低调。”邱波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他今天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军便服,里面是一件白衬衫,下面一条黑裤子,整个人干净利落。 “姐。”程庆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了,打开后车门,差点挤成饼的六个孩子从门里翻滚了下来。 “没挤出好歹来吧。”小寒拉着国庆和伟东看看。 “姐,没事,我俩蹲在地上,一点都不挤。”国庆说。 “可真行。快进屋吧。” “老于呢?”邱波问。 “他上菊花地了,今天有领导来视察,冷书记不在,许村长找他去陪同接待了。”小寒边说边把他们让进了屋。 只有毛毛一个人在家,其它几个早都满村跑着玩去了。 “唉哟,我才多长时间没来,家里整挺好啊。”邱波踏上院子里的水泥路,看着两边开着的花,还有院子里种的各种蔬菜都已经结出了果实,一片祥和的田园风光。 毛毛跑出来,好奇地看着大家。她已经不认识程庆他们了。 “毛毛长这么大了?”邱波感叹,蹲下来拍手叫:“毛毛,来,大爷抱抱。” “大爷。”毛毛叫了一声,害羞地躲在了妈妈的腿后。 “都会说话了。”邱波更惊讶了。 “她说话早。”小寒把她抱起来递给程庆:“这是程庆舅舅,毛毛忘了?” “大舅。”毛毛想起来了。 “唉。”程庆高兴地答应一声。 小伍从车里拿出了一布袋东西,跟着进了院。 小寒把人让进东屋,窗户大开着,屋里一点也不憋闷。 “上炕,我给你们摘点洋柿子,今年种的好,可甜了。” “姐,我去摘吧。”小伍说。 “行,捡那个全红的,长的好看的摘。”小寒随口叮嘱。 “你这个妇女同志,洋柿子还分长的好看和赖看?那长的赖看的咋整,扔喽?”邱波笑道。 “长的赖看的有长的赖看的用处,晌午你就知道了。”小寒帮他们倒了一杯水,每杯里都放了点白糖。 “姐,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这。”程庆拿过布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竟然是冰糖,那种黄色大块的结晶,足足2斤。 “哎,你哪里来的?” 小寒一直都喝的是白糖水,她都没太见过冰糖。 “我们单位发的消暑品。还有一袋茶叶,说是绿色的茶,还是啥玩意的。我也不懂。另外就是卫生纸。我看好多女同志都和别人换,就都给你拿来了。”程庆拿出了十卷红色的卫生纸,用一根绳子紧紧扎成一捆。 “那是绿茶,啥绿色的茶。”邱波笑:“你还挺细心的,知道给你姐换点卫生纸。” 程庆挠挠头,笑了。 小伍已经摘好洋柿子,洗干净了端了进来。 “快尝尝,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小寒让大家快吃。 邱波也不客气,随后拿了最上面的一个,一口咬下去,点了点头。 孩子们也都抓了洋柿子吃。 “你们先坐一会儿,我给你们整饭吃。”小寒挺高兴。 “姐,我帮你。”小伍说。 “行。程庆,你打开底下箱座,里面有扑克,拿出来陪你邱哥玩一会儿。”小寒对程庆说。 程庆去拿扑克。 “姐,我问邱大哥了,他说现在严打的风头已经下去了,不咋管盲流了,我出去捡破烂肯定不碍事了,收破烂也没关系。”小伍边摘洋柿子边说。 小寒把长得歪瓜裂枣的西红柿摘到盆里,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 “姐,我能去收破烂了不?”小伍问。 他在家等啊等啊,也没等到她姐的信,但是幸运的是,等来了邱大哥。 “行吧。收破烂归收破烂,作业必须写完。” “嗯,姐你放心,我肯定认真写作业。”小伍高兴起来。 小寒掏了十块钱给小伍:“你上供销社买二斤五花肉,旁边有香酥鸡的门市部,买一只鸡,然后供销社北门那有一个卖鸡杂的,你再买一大碗。多要点汤。回来上毛毛干妈家一趟,买点豆腐,再问问有没有水豆腐了,有了也买一盆。” 小伍认真记下,拎上一只筐,里面放上大碗和盆。 毛毛的小眼睛尖的很,一看小伍拿着筐,知道他要出门,一定要跟上。 小寒拿她没办法,就让国庆也跟着去。反正不过马路,倒也不怕。 毛毛一走,猫也开启了自动跟随模式,悄悄地缀在后面,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就出了门。 “我才几个月没来,你们这变化也太大了吧?这水泥路不会全村都铺了吧?”邱波也不打牌,帮着她烧火。 烧得不好,直冒烟,小寒让明宇把他替换了下来。 他端着茶杯靠在门框上和小寒说话。 程庆带着三元上后院地里,看看有啥活要干的。 小寒量好大米的水,盖好锅盖。 “也就这两个月的事。冷书记在广州那边的展会上认识了一个翻译,说是日本人喜欢菊花,还有乐意吃苏子叶,冷书记一听就想着,国家不是缺外汇嘛,要是在平山村种菊花和苏子叶卖给日本人,那我们大队社员能挣钱,还能给国家赚外汇,那不是一举两得。 就回来报告上级了,一级一级上报,省里派人下来,开了几个会就同意了。两头一使力,这事就促成了。”小寒把洋柿子十字切口放到盆里,再拿热水倒在上面。 “洋柿子犯了什么错,你要给它们上刑。”邱波看她的操作非常不能理解。 “你搁这胡说啥呢。”小寒哭笑不得:“这样好剥皮。” “皮不能吃吗?你可真洋性,就没见过吃洋柿子剥皮的人。” 小寒怒目而视。 “好好,我闭嘴,我闭嘴。”邱波看见小寒怒了,立刻举手投降。 明宇偷偷地笑。 小寒把皮剥掉,有话痨倾向的邱波立刻了悟:“哦呀,原来这皮这么好剥啊。” 小寒不理他,把剥好皮的洋柿子放到案板上,切成一瓣一瓣的。 “那这小河沟可放不下冷书记这尊大佛了吧?”邱波又回归了刚才的话题。 “升官了,现在是我们镇党委副书记,兼任平山村大队书记。”小寒说。 “他这么年轻,这将来前途无量啊。”邱波说:“那他得忙死了吧。” “是挺忙,但你也说了,他年轻嘛,感觉忙的挺开心。”小寒切好洋柿子,开始打鸡蛋。 刷了东屋的锅,明宇到这边来烧火,小寒往锅里倒了豆油,等豆油烧冒烟了,再把鸡蛋液倒进去,欻的一下,鸡蛋宣腾了起来。 香味一下子涌入鼻子里,孩子们深深吸了口气,把香味吸进肚子里。 小寒用筷子翻搅着鸡蛋,煎好了,把鸡蛋盛到盘子里,又盛了一些到另一个小碗里。 招呼在家的孩子每人来吃一口,程庆不吃,小寒硬喂了一口。 程庆脸都红了:“姐,我都是大人了。” “嗯嗯。”小寒敷衍地点头。 邱波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