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夫人太彪悍》 第1章 绑快票 大原皇朝 昌顺十五年八月初一 恰克图,乌兰农场。 八月初的恰克图正赶上秋老虎,晴空万里的大太阳下,霍三一边抹着脸上的汗珠,一边大步走来,远远地瞧见树荫下昏昏欲睡的少年,霍三忍不住咧嘴笑了:“九儿,等下会来批犯人,拢共十个人,到时候都关在你手底。” 那一身利索短打的、叫九儿的少年正坐翘着二郎腿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就听霍三的大嗓门儿传来,少年懒洋洋地把罩在脸上的草帽朝上挪了挪,露出了大半张泛着粉红的脸,抿了抿微微有些干涩的嘴巴又打了个哈欠,然后就冲霍三喊了回去:“知道了!” 霍三走近,随手拉了个凳子坐在了庞九的身边,相对于庞九的纤瘦,他五大山粗的身架子像是一堵小山似的,含笑看着窝在摇椅里的庞九:“睡着呢?” 庞九拿下了草帽,露出一张过分清瘦、只有巴掌大的脸来,仍旧是没骨头似的窝在摇椅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不止道:“三哥,怎么又来犯人啊?眼看着都中秋节了,也不让人消停。” “没办法啊,天下不太平,这程子又官府大张旗鼓地满山剿匪,大牢里面都装不下了,这不,就只能在咱们农场这边存一批了,”霍三打量着庞九这幅懒猫儿似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在庞九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正好往年到了秋天,咱们农场人手不够,总是忙不过来,今年肯定是不缺人手了。” “这倒也是,那明天我就带他们去打草料,也是该屯草料的时候了,”庞九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从霍三手底下挪开了自己的腿,听到外头有动静传来,庞九眯着眼朝门口看去,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三哥,人来了。” “来的还挺快,”霍三有点儿吃惊,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咱们过去瞧瞧。” 当下,两人一道朝农场大门那边走过去,霍三过去跟押运犯人的官员交接去了,庞九则握着腰间的刀柄,大刀金马地在面前一排被捆绑结实的犯人来回走了两圈。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一路押运过来,犯人都被罩住了头,只露出两只眼睛来,一个拴着一个,无头苍蝇似的被带到了乌兰农场,这时候还被绳索串着站成一溜儿。 “咔嚓!” 蓦地宝刀出鞘,庞九将连接犯人的绳索给斩断了,然后对着一边的侍卫点点头:“松绑。” “是。”侍卫赶紧过去给挨个送了绑。 交接好了之后,霍三拿着名册过来,递到庞九面前,小声道:“除了一个叫贾明是绑快票的重犯之外,其他都是被逼落草的乡民,好管着呢。” “绑快票?”庞九的声音和眼光一样沉,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紧皱,紧盯着名册上的“贾明”二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明显显对这个叫贾明的重犯甚是嫌恶,“呵,早上还愁沙袋破了,正好让他顶上。” 绑快票和普通的绑票不同,是专门捡快出门子的新嫁娘绑票来着,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被绑进了土匪窝里头,若是被传扬出去,以后哪里还能有脸做人?所以娘家得想尽一切可能筹钱把人给赎回来,断不能让姑娘在土匪窝里过了夜,更是不敢张扬此事没得耽误了姑娘婚嫁。 第2章 贾明 所以,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家在遇到了绑快票的倒霉事儿,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只是绿林道也讲道义,像这样不讲道义不管名声绑快票的野匪是被绿林道所不齿的,实在是不多见。 “九儿,你怎么就这么痛恨这档子事儿呢?我记得从前也来过一个绑快票的,你差点儿没要人家一条命,”霍三打量着庞九阴紧绷的唇角,忍不住笑了,“怎么?难不成你也被人家绑过?” “啧,我又不是大姑娘,绑我去做什么?”庞九哑然失笑。 “可你比大姑娘好看啊,我看做个压寨夫人都绰绰有余,”霍三还是笑,看着面前水葱似的少年,小声嘟囔道,顿了顿,又稍稍抬高了声量,“悠着点儿,别搞出什么乱子来,这程子可是不太平。” “知道了。”庞九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名册,随声应道,明显显是没听到霍三的前半句,要不然按照庞九的暴脾气必定是要气得跳脚的。 “军爷,有吃的没有?”这时候,就听着队伍里传出一声可怜兮兮的声音,庞九头都没抬,继续看名册,然后就听着那人用更加可怜兮兮地道,“棒子面儿的……糊糊就成,军爷,小的真是快要饿死了!军爷救命啊!” “从今往后你们便就是我的人了,只要你们听话别偷懒,别说是棒子面儿的糊糊了,我保证让你们顿顿都能吃上白面馒头。”庞九这才不冷不热地道,一边抬起头朝那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瘦的皮包骨的中年男人正在揉着被绑得发紫的手腕儿,面罩上的两个窟窿下,是一双焦灼又哀求的眼。 庞九刚才只是粗略看了一圈,这时候再仔细看去,只见那起子犯人个个都在打晃,明显显的是饥饿到了极点。 很明显,这些犯人是饿着肚子赶了几天的路呢,庞九当下想着得先带这些子犯人去吃顿饱饭才行,可是当目光落到最边上的一个犯人身上的时候,庞九整个人都是一愣。 只见这人身量极大,莫约七尺都有余,往那一站简直跟堵墙似的,这身架子,和其他饿得奄奄一息、东倒西歪的犯人不同,他往那一站,像一株挺拔的青松似的,要不是头上裹着面罩,竟还显得有几分英雄气概。 庞九少不得就多看两眼,目光滑过那人面罩的时候,庞九微微蹙了蹙眉,这人的目光决计不像是个寻常的土匪,倒是满眼的凌然傲气,一副久居人上的气势。 “九儿?”霍三见庞九发愣,身后推了一把,小声提醒,“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庞九这才回过神来,又上下瞄了一眼那男人,纳闷于心里莫名其妙生出的熟悉感,可是,这恰克图怎么可能有熟人呢? 当下在霍三疑惑的目光中,庞九缓步朝着那犯人走去,庞九在那头高马大的犯人面前停下来。 比之那犯人的身高,庞九足足矮了他一头有余,难得庞九没有因为这样巨大的身高差而骂娘不已,反倒是仰起头,对上了那人的眸子,挺好脾气地问:“唉,你叫啥名儿?” 那人一愣,明显显是不明白庞九为什么独独询问他,低下头来,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庞九,稍稍顿了一下之后,那人这才答道:“贾明。” 第3章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你就是贾明?”庞九闻言,语气顿时就换了,连带着心里的那点子没来由的好感也登时烟消云散了,手指在贾明的胸前点了点,再开口的时候,庞九的声音已是冷到了极点,“把衣裳脱了。” “脱衣裳?”贾明顿时目光一滞,眉头都拧成了个“川”字,明显显是对庞九突如其来的要求甚是费解,他低着头打量着庞九趾高气昂的一张脸,眉头拧得更厉害了,“为什么要脱衣裳?” “咱们乌兰农场就是这么个规矩,不管你从前是多了不得的封疆大吏,还是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到了咱们乌兰农场,就只是要服苦役的犯人,既是犯人进门,不搜身可怎么行?”庞九看着他不咸不淡地道。 瞧着倏然紧缩的瞳仁,明显显这贾明是憋着火了,庞九心底不由得窜出丝丝兴奋来,乌兰农场什么都好,就是太平静了,难得遇到点儿乐子。 见贾明迟迟不吭声,庞九对着身后的两个侍卫小哥比了个手势,一边又慢条斯理地对贾明道:“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旁人伺候更衣,你自己挑好了,只是我这俩兄弟粗手笨脚的,怕是伺候不好人。” 那两个侍卫当下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贾明的面前,一边撸着袖子,一边抬着下巴,粗着嗓子大喇喇地道:“九爷说的是,咱们爷们儿天生粗手笨脚伺候不了人,不过也不耽误事儿,多练几次也就上手了,只是以后这厮要是被扒衣裳上瘾可怎么好?啧啧啧,可别是个喜欢走后门儿的。” “噗嗤!”庞九没忍住笑了,瞬间又表情严肃了起来,咳嗽了两声,然后朝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胸于前,由着这两个侍卫闹。 那贾明气得额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原本狭长的凤眼这个时候因为愤怒都圆瞪得老大,瞪着面前两个挑衅的侍卫,又盯着站在后面得意洋洋的庞九,墨黑的瞳仁上映着庞九得意挑衅的一张脸,最后他到底还是咬着牙道:“用不着你们动手,我自己脱!” 一边说着,贾明粗糙的手指就搭上了自己的腰带,经过几日的跋涉,再加上在牢房里待着这么些天,贾明的衣裳其实和别的犯人一样,都已经是褴褛不堪了,要不是还有这么根腰带系着,怕是下半截的袍子早就没影了。 贾明甫一解开了腰带,果然下半截的袍子就直接耷拉到底地上,只剩那么一点子的线头和上半截勾连着,在一众人或是不屑或是讥诮又或者是纯粹看热闹的目光中,贾明沉着脸把那件破烂烂的长袍脱下,丢在了地上,露出了过分精悍壮硕的身子,眯着眼看向庞九:“这样成了吗?” “裤子怎么不脱?”庞九目光在贾明发达的胸肌上扫着、滑过线条分明的腹肌,最后落在了那条灰突突的裤子上,庞九一边默默咽了口唾沫,一边不咸不淡地道,“不验明正身谁知道一会儿是把你送男监还是女监?” “哈哈!说得好!九爷说的在理!”这话一出,那两个侍卫,忍不住就拍着大腿笑了起来,连带着那起子看热闹的犯人也都纷纷附和着笑,用又是激动又是兴奋的目光在庞九和贾明两人身上来回看着,再笨的人也都能瞧出来庞九这是在故意针对贾明。 第4章 找死 这一次贾明倒是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他眯着眼看着一脸讥诮得意的庞九,嘴角缓缓上扬扯出一个冷蔑的笑,大手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裤腰上,慢条斯理地解着裤带。 比起刚在脱衣裳的窘迫和羞恼,这时候他倒是一派傲然蔑视,一点儿也不像是被人当众羞辱,反倒像是在存心羞辱庞九他们似的。 自打贾明的手搭在了裤腰带上,庞九就别过了眼,本来就是存着要当众羞辱贾明,给他一个警醒,也是要当众立一立威,可是这并不代表庞九有喜欢男人脱衣裳的喜好,可饶是如此,庞九的脸却烫的厉害。 庞九能清楚地感觉到一直都有两道邪乎乎的视线钉在自己的身上,她知道那视线的来源,忍不住在心中大骂这个野土匪简直是个变态,要不然怎么会一边脱裤子一边盯着她不放?指不定心里存着什么龌龊心思呢…… “找死!”庞九越想越是恼火,再也忍不住了,随着一声暴喝,蓦地抄起腰间的软鞭就要朝那贾明甩去,只是庞九还没出手,另一条软鞭已经狠狠地甩在了贾明的身上,确切地说,是贾明的前胸。 随着一声闷响,贾明的正欲脱裤子的手蓦地一紧,眉头都拧到一处去了,到底还是没有喊出疼来,不过看着那滴滴答答甩了一地的血滴子,便就知道这一鞭必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庞九一怔,盯着自贾明右肩一直蔓延到右腹、血粼粼的鞭痕,蓦地转头看向身边手握软鞭、一脸泠然的霍三,而霍三此刻却冷着眼盯着面罩窟窿下、贾明同样冰冷的眼睛。 “这里是乌兰牧场,不是你待惯了的山头,再想耍你做野匪的那一套,得先问问这根鞭子答不答应。” 霍三的声音不大,可是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人的耳中,原本还嘻嘻笑笑看热闹的犯人,这时候一个个莫不是惊慌怯懦浑身斗似筛糠。 贾明的胸前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了,他胸口起伏的厉害,双手死死握住裤带,明显显是在隐忍着什么。 庞九原本对贾明还心存厌恶,这时候瞧着他这么一副模样,还有地上点点滴滴的鲜血,却又觉得很是没意思,转脸看向霍三:“三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霍三瞥了一眼贾明,然后又转向了庞九,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向的温和:“行了,你先带他们去认认地儿吧。” “好,那我先带他们过去了,”庞九点头道,一边将鞭子收了回去,一边对着一众犯人摆手道,“都跟上。” “是!”当下一众犯人忙得应声,争先恐后地跟着庞九往农场的后院走。 贾明忍着疼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件破烂烂的衣裳,穿在了身上,然后咬着牙也跟了上去,看着他在前面、腰带恨不得扎两圈、刀鞘都快杵着地的庞九,贾明的牙就咬得更厉害了。 “季冬,多盯着点儿那个土匪,一看他就不是个善茬,别让他在九儿手下闹出什么幺蛾子,”霍三站在原地,眯着眼看贾明疼得大汗淋漓却挺得笔直的后背,沉声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必要,废了手脚也不是不行。” 这侍卫俩是两兄弟,一个叫季秋一个叫季冬,季秋跟着霍三做事儿,季冬则跟着庞九。 “是,属下遵命。”季冬忙得躬身领命。 …… 第5章 小院儿 乌兰农场的面积很大,有牧区也有农耕区,后院属于住宅区,庞九和霍三这样的小头目每人都管着一个挺大的院子。 当下庞九便就带着一众犯人进了她所管辖的四号院。 庞九引着他们进了前院,一边介绍道:“往后你们就住前院,两侧厢房一共四间,左边厢房已经有人住了,你们就住右边的,中间正堂三间是平时守夜侍卫住的,我住后院,你们平时不许进后院,当然要是出了十万火急的事儿,也可以通过侍卫去后院找我。” “怎么?咱们不用住牢房吗?不用睡草窝吗?”一个叫张二尕的年轻犯人打量着房中贴着墙砌的老大一张炕,激动地问,“竟然有被褥还有火炕!” “这就是咱们乌兰农场和官府大牢的不同,咱们给你足够的自由,只要你们认真劳动不偷懒,别生出什么花花肠子,在农场里的日子肯定比你在外面过得还好,你们能来这儿也算是有福气了。”庞九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懒洋洋地解释道。 庞九说的这是实话,如今外面的世道乱,听说卖儿鬻女的比比皆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逼得许多良民落草为寇。 但是乌兰农场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这里头自给自足,除了每年给恰克图大军提供一定的粮草之外,还能剩下不少粮食菜肉,更有不少好皮毛,都能拿出去换钱,所以乌兰农场的日子是真好,庞九他们也不是严苛之辈,所以在这里,就连犯人过得都是富户的日子。 “是是是!是小的们三生有福,才能有在军爷手下做事儿的福气!”张二尕激动得对着庞九连连鞠躬,“往后咱们都听军爷的。” “这就对了,踏踏实实做活儿,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庞九对张二尕他们的态度很满意,目光在一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又道,“我叫庞九,大家要是看得起我,往后就叫我一声九爷,今天没别的事儿,你们先熟悉熟悉农场,打明儿起,开始给你们分工做活儿。” “是!小的们但听九爷吩咐!”一个个犯人忙不迭道,又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九爷,咱们能摘下面罩了吗?” “成,都摘下来吧,”庞九大喇喇点点头,退了房间,对跟着过来的季冬道,“老规矩。” “是!”当下季冬应声道,然后迈步进了房间,指着对面的墙,大刀金马地对一众犯人道,“现在搜身!一个个靠墙站好,把衣服都脱了。” 乌兰农场在管理上比官府的大牢是松泛不少的,但是说到底也是看管犯人的地方,所以进门脱干净衣裳搜身的规矩也是有的,只是像刚才故意羞辱犯人当众脱衣还是头一次。 “是是是!小的们遵命!”有了刚才贾明做榜样,当下一众犯人哪儿有不从的?一个个忙不迭点头如捣蒜,三下两下地就脱光了衣裳,乖乖地靠墙站着。 其实这样的过程他们早在大牢里头经历过了,所以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屈辱的事儿,除了…… 半边身子都血粼粼的贾明一直一声不响地站着,没有动弹。 “你怎么不脱?怎么?你特殊些?”季冬瞪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贾明。 第6章 虬髯大汉 逆着光,季冬看不清贾明是个什么表情,可是他却能明显显感受到来自贾明的敌意和愤怒,一向管教犯人惯了的季冬,哪里受得了这个?更何况霍三还有交代。 当下季冬便就撂了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贾明:“怎么?你这是鞭子没挨够吗?” 原本背着身子站在院中的庞九,听到季冬这一声冷喝,不由得皱了皱眉。 庞九虽然存着要教训贾明的心,可是刚才瞧着霍三下手之重,已是不忍起来,那么长那么深的一道疤,没个把月是好不利索的,恰克图的冬天来得早,若不能赶在入冬前养好伤,那就麻烦了,若是此刻再挨鞭子,只怕会落下病根儿了。 那贾明纵使罪大恶极,却也不至接连受到重罚,若是出了人命…… 这时候又听着季冬叫骂,庞九犹豫了一下之后,到底还是转过了身子,正巧对上了忽然转过身来的虬髯大汉、满眼屈辱愤恨的眼睛。 庞九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震,正欲说些什么,就瞧着季冬抬手对着贾明就是一鞭子,一边骂道:“你还敢跑?!你区区一个野土匪,也敢在咱们乌兰农场里耍横?敢不听话,就看我这鞭子怎么把你一抽两断!” 一鞭子下去,贾明身上本就褴褛的衣裳直接被抽烂了一大块,露出来的精壮的后背,赫然多一条鲜红的血痕。 一室骤然安静,一众犯人先是一愣,然后都纷纷死命地朝墙贴着,明显显都被吓得够呛。 疼,真的疼,前胸后背都是火辣辣的疼。 从出生到现在,贾明还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打,可是比起疼,更让贾明难以忍受的,是屈辱,自打今儿进了乌兰农场的大门,他就开始饱尝屈辱,春风得意了二十几年的大男人,这个时候对着面前错愕又惊诧的庞九,心里自是愤恨不已。 若是换在平时…… 贾明将拳头攥的更紧,他死死咬着唇,在季冬冷眼注目还有庞九复杂的目光中,那紧握成拳的手到底还是松开了。 修长的手指到底还是颤巍巍地放到了腰间,一使劲儿拉开了裤带,破烂烂的裤子顿时滑到了地上,露出了里头黑黢黢的亵裤,还有两条健硕修长的大腿。 庞九蓦地就转过了身去,仰着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大蓝天儿,没来由的就红了脸。 一众犯人早就脱了个干净,双手背对着墙,由着季冬一一检查,只是季冬也根本不看那些人,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贾明的面前。 冰凉凉的鞭子又在贾明身上狠狠抽了几下,季冬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贾明,一边不阴不阳地道:“这样的细皮嫩肉,难怪怕咱们看了去,啧啧啧,只是不知道你这样的身子在土匪窝里头能派上什么用场?难不成是山大王豢养留着暖被窝不成……啊!” “砰!” 随着一声闷响,季冬的话再没说了下去,房中的犯人先是一愣,然后随即纷纷惊呼了起来:“杀人啦!” 饶是庞九心里再怎么别扭尴尬,这时候也只得硬着头皮拔刀冲进了房中,然后就看着季冬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半边脸上都是他口吐的鲜血,这时候人已经晕死了过去,而那条鞭子这时候却握在贾明的手里。 第7章 不识时务 “你要做什么?”庞九不可思议地看着晕死在地上的季冬,蓦地抬头看向贾明,手里的钢刀直指贾明面门,一边冷喝道,“动手打官差,你嫌自己命长是吧?!” 瞧着那把伸到自己面前、明晃晃的刀,贾明蓦地将手中的软鞭握得更紧,自进了乌兰农场,他便接连受到折辱刺激,他一直都咬牙忍着,可这时候已是忍无可忍了,而面前这个瘦了吧唧的小个子,正是带头羞辱自己的那个…… 贾明血红的眸子狠狠地盯着庞九,似是要把庞九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被这么一双罗刹眸子盯着看,庞九心里直打突突,说不怕那是假话,季冬的功夫绝对不算差,这贾明接连挨饿数日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愣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撂倒了季冬,可见这贾明是个练家子,还是功夫非凡的练家子。 庞九一边在心里盘算若是交上手能有几分胜算,一边就听着身后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 “回来!不许声张出去!”庞九迅速地回头,冲那脸色发白正要跑出去搬救兵的小侍卫喝道,瞧着那小侍卫站住了,庞九又转过头来,一边放下了手里的钢刀,一边沉声对贾明道,“放下鞭子,我保你条命,要不然今儿你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血红的凤眸死死盯着庞九,似乎是要从庞九眼中寻得一丝信任,渐渐地,抽搐的脸平复了下来,那双罗刹似的眼睛也恢复了清明,随着“啪嗒!”一声,贾明手中的鞭子丢在了地上。 庞九一颗心落了地,看着躺在地上晕死过去的季冬,又看了看那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犯人,心中那叫怒火中烧。 庞九一边心中暗骂贾明不识时务,明明就是个不讲道义绑快票的野土匪,还这么清高自许,一边又骂季冬嘴巴太毒活该被教训,可是季冬这么一倒,贾明自然是没好果子吃,就算是不被打死也得给剥层皮啊。 庞九看着身前身后俱是血肉模糊的贾明,心里又是着急又是不忍,当下转念一想,然后破口大骂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土匪,还敢在九爷眼皮子底下撒野!且看九爷今儿怎么收拾你!来人啊!把他给我带小黑屋关着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给他喂饭!更不许放出来!” “是!属下遵命!”当下便有两个侍卫应声进来,一个拖死狗似的把倒地不起的季冬拖了出去,一个则押着身上只剩一件渎裤的贾明就往外走。 经过门口的时候,庞九顺手扯下炕上的一条床单丢在了贾明怀里,贾明接过床单,迅速地披在身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庞九,眼神中带着疑惑更带着警觉,也没等庞九看他一眼,就被侍卫押出了小院。 “往后谁想进小黑屋挨饿,那就只管给我闯祸!”庞九对着一众缩在墙角的犯人冷声道。 “小的不敢!”那些子犯人都是被迫落草为寇的良民,虽担了一个土匪的名号,可是胆子却都小的可怜,经过这一番惊吓,更是个个抖似筛糠。 “知道怕就好,”庞九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当下将刀插回了刀鞘,然后放缓了声音,“穿好衣裳,我带你们去膳房用膳去。” “是!多谢九爷!”当下一众犯人忙得穿衣,跟着庞九去了膳房。 …… 第8章 女儿身 厨房。 庞九带着一众犯人去膳房用膳,看着他们领了饭食狼吞虎咽,庞九便就进了厨房,习惯性地把门给你关上了。 庞九甫一进去,里头正在忙活做饭的、莫约五十出头的老头儿便就忙得冲庞九招手,一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欢欢,快来!爹爹今儿做了你最喜欢卤肉!等下给你下碗面,你就着卤肉吃!” “爹!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小名,在农场里,只能叫我庞九!”饶是已经关上了门,庞九还是忙得四下里看看,然后行至老头儿面前,继续小声交代着,“爹,要是被人知道我是女儿身,这乌兰农场咱们就待不下去了!” 这老头儿不是旁人,正是庞九的爹爹庞远山。 “待不下去就待不下去!咱们这几年也攒了不少银子了,正好够出去盘个饭馆的,爹这样好的手艺,难道养不活咱家欢欢?岂不比咱们在农场里日日对着这些土匪强盗自在的多?”庞远山一边动手给庞九下面,一边又絮絮叨叨着,“从前也就罢了,现在眼看着你都要十七了,可不能继续这么待下去了,是时候给你张罗嫁人了……” “爹爹爹!算我怕您了好不好!”庞九赶紧对着庞远山作揖不止,一边又抱着庞远山的胳膊撒娇道,“爹,我饿得很,你多给我下点儿面呗。” 每天,也只有在庞远山这里,庞九才能像个正常的姑娘家一样,不用故意粗着嗓子说话,还能跟爹爹撒个娇。 “成!”庞远山满口答应,一边又朝锅里加了一把面。 “爹,今天我瞧着一个人,”庞九坐在桌前,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手里,热气升腾中,一边想着那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狭长凤眸,一边跟庞远山道,“他眼睛长得有点儿像咱们父女俩的恩人。” “恩人?”庞远山一怔,转过脸来,疑惑地看着庞九,“什么恩人?” 第9章 脸红做什么 “就是三年前我刚到恰克图、走投无路在路边乞讨的时候,施舍我银两的那个恩人啊!”庞九连吹了几口热茶,抿了一口浓香扑鼻的三炮台,然后又跟庞远山,“就是有了他给的银子,我才没饿死路边,后来才有命和爹团聚的啊!” 庞远山父女并不是恰克图本地人,他们原本是中原人,是本本分分在土里刨食的农户,娘亲早亡,留下庞九和爹爹相依为命。 因为庞九生的俊俏,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俏姑娘,自然惹人惦记,当年才十四岁便就被当地的恶霸盯上了,非要强娶庞九做他的第十三房姨太太。 庞远山父女断断不肯,哪知那恶霸竟然仗着家里豢养的家丁恶奴,强行将庞九绑了去,幸好庞九自幼习武,一脚踹在了恶霸的命根儿上,这才保全了清白,可是这也让庞九父女彻底倒了霉。 那恶霸恶人先告状,将庞九父女告上了衙门,又暗中买通了当地的父母官,父母官大人昧着良心,判庞远山流放恰克图,至于庞九则被判给了恶霸家终身为奴,幸得庞九机灵,逮着时机逃了出来,一路追到了恰克图。 那时候正是十冬腊月,千里迢迢赶到恰克图的庞九,差点儿没冻死在雪地里。 到恰克图的时候,庞九连父亲的下落都不知道,想着先一边给人打短工一边打听庞远山的下落。 只是恰克图地广人稀,就连城里也只有两条勉强算是繁华的街道,而且到了冬天店铺酒楼都闭门不开,庞九自是没短工可打,实在走投无路了,只能沿街乞讨,而那时候还勉强有人气儿的地方也就是……烟花柳巷了。 刚满十四岁的庞九,第一次见了她口中的恩人便就是在一家叫“百花楼”的青楼门前,那是庞九在带着气节饿死还是屈辱乞食做了一整夜斗争之后,第二天,庞九哆哆嗦嗦地来到了百花楼对面的墙根下,饿得发绿的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进出的每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那个男人的记性不好,还是庞九看上去真的实在太可怜了,结果那天有个男人前前后后竟给了庞九七遍钱,每一次进出百花楼,他都会丢一把碎银子给庞九,前后七次一共是六两五钱。 庞九后来便是仗着这六两五钱银子活下了命来,也有后来得贵人恰克图将军夫人的相助,女扮男装进了乌兰农场和父亲团聚的机会。 庞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这三年,庞九越是过得滋润舒坦,心里就越是对那个男人感恩戴德,也想着有朝一日能答谢恩人当年的救命之恩,只是天大地大,她要去哪儿找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恩人? 庞九因此一直遗憾着,只是没找到恩人,今儿却遇到了一个和恩公眉眼如此相似之人,只是显然人不可貌相,长着那般相似的眉眼,可这厮竟是个热衷于绑快票的野土匪,想到此处,庞九又不屑地“切”了一声。 “哦,我想起来了,”庞远山忙不迭连连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是之前你跟我说过的,那个一天进出青楼七遍的恩人啊,啧啧啧,这小伙儿家底儿可够厚的,身体也是倍儿棒啊。” 庞九放下茶杯,一脸好奇:“我说爹,你又没见过人家,你怎么知道人家身体倍儿棒的?” 庞远山抿了口茶,然后眯着眼感慨道:“啧啧啧,一天来七回,腰不酸腿不软、还能来去自如的,简直跟牲口似的,身体能不好吗?” 庞九嘴角忍不住就是一阵抽搐:“爹,你以后说这样荤段子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你对面还有一个尚未出阁、皮薄面软的姑娘我?” “你倒是说说身上哪儿有一处像是姑娘样?”庞远山从上到下打量着庞九一番,越看越是嫌弃,“整天搞得灰头土脸的,舞刀弄枪不说,说话都粗声粗气的,跟那起子老爷们儿称兄道弟,还动手扒犯人衣裳检查,你说说你哪儿像个姑娘?又什么没见过、什么不知道的?还皮薄面软?” “我哪儿有动手扒过犯人衣服啊?!”庞九简直都要冤枉死了,“都是让季冬他们检查的好不好!而且我每一次都是背过身去,从来都没有看过……” 不对,今天看见了一个,还挺白,胸肌好看,腿好像也挺长…… “呸呸呸!”等意识到脑子里都是贾明白花花的身子时候,庞九赶紧啐了几口。 “好端端地脸红做什么?”庞远山端着满满一大碗面喝卤肉过来,就看着庞九低着头,涨红着一张脸。 第10章 心太善 “谁……谁脸红了?”庞九还嘴硬,当下也不再理会庞远山,抢过面碗过来,埋头就大吃二喝了起来。 庞远山坐着庞九对面,一边端过桌上的三炮台喝了一口,然后又取出烟袋来抽,烟雾缭绕里,眯着眼看着他家姑娘狼吞虎咽,嘴角一直上扬就没有下来过,这是庞远山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 “爹,你给我拿几个馒头,再盛一碗卤肉出来,”吃饱喝足之后,庞九一抹嘴巴,对庞远山道,“我去看看那个贾明。” “谁?贾明是谁?”庞远山敲了敲烟锅问。 “一个新来的刺儿头!不过那厮眉眼长得倒是和恩公有几分相像,”庞九解释道,一边将今天发生的事儿,简单地跟庞远山说了一通,说到最后,庞九又是叹息不已,“虽说是罪有应得,可是瞧着他也确实可怜,前胸后背都给打烂了,得养好些时日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可怜他,谁又可怜被他绑了快票的姑娘家?你这丫头就是心太善,忘了咱们当年的遭遇了?这绑快票的可比那老恶霸更坏上千百倍!”庞远山倒是一脸不屑,动手把刚装进食盒里的那碗卤肉又给端了出来,只朝庞九手里塞了两个冷馒头过去,一边沉声道,“这样的人,由着他自生自灭也就是了,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是,我知道了。”庞九盯着手里的冷馒头,半晌点点头。 “知道就好。” “那爹我走了啊。”庞九起身出门,顺手拿了桌上的一包牛肉干揣进怀里。 “走吧!”庞远山冲庞九挥挥手。 …… 庞九握着冷馒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了,火红的云霞映红了大半边儿的天幕,农场里是一片宁静与祥和,庞九吩咐了侍卫带着犯人回小院歇息去,她则一路朝着小院后的小黑屋走去,哪知道半道上就遇到了霍三。 “三哥,这是哪儿去啊?”庞九含笑上前招呼。 “我刚听说你院里那个绑快票儿的不老实,把季冬给打得到现在都还没醒,”霍三眉头紧蹙,低着头盯着面前的一脸带笑的庞九,“要不把这犯人拨到我院里去吧,省得留下来给你添乱。” “没事儿,我都已经处置好了,三哥,季冬的那张嘴你也是知道的,专爱朝人心里戳刀子,但凡是个血性爷们儿谁受得了?我早就觉得他欠顿打,”庞九忙得摇摇头,瞧着霍三兀自沉着张脸,庞九忙得又补了一句,“不过那小子初来乍到就这般刺儿头,我自是不会轻饶了他,这不已经给关小黑屋了,不满一个月绝对不放他出来,非得把他整的服服帖帖不可。” 关小黑屋是乌兰农场对犯人最严重的惩罚手段了,巴掌大的一间屋,转身都费劲,吃喝拉撒都在里头,最关键的是成日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漫说是关一个月了,就是十来天都能让人发疯…… 不过一个月,应该也足够他养好伤了。 “那你这又是做什么?”霍三指了指庞九手里的馒头问道。 “三哥,咱总不能把人给饿死吧?这又是官府的犯人,要是什么时候官府那边又想起来提审,又找不到人,到时候还不得挑咱们的刺儿?”庞九解释道。 第11章 我的人我管 其实庞九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作为结义兄弟,霍三一向管她比亲兄长还要严厉,尤其是这一年,霍三真是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插手,庞九一边对这位结义兄长甚是感恩,可是心里又总觉得不耐烦,她爹都没这么管过她好不好? “要不我跟你一块过去吧,那小子饿了这么些天还能一招就把季冬撂倒,可见身手了得,别到时候他发起疯了,你铁定得吃亏。”霍三看着庞九的小身板儿,忧心忡忡地道。 “三哥,我院子里的人我管。”庞九不轻不重地道,说这话的时候,她声音和眼神都很淡,没有什么起伏。 相处了将近三年,霍三也知道庞九这是心里不痛快了,当下也不好再坚持了,只是对着庞九摆摆手:“那成,你过去吧,有事儿叫我。” 庞九冲霍三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沿着墙根儿朝后头走去,霍三没动,站在原地,看着霞光万道下,庞九纤瘦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一个转弯,彻底消失不见了。 “唉!这臭小子。”霍三对着那堵高墙默默一声叹息,然后转身朝自己的小院儿走去了。 …… 小黑屋。 贾明已经被关进小黑屋一个多时辰了,这几日粒米未进一直赶路,他也没觉得怎么饿,可是这甫一停下脚来,便就觉得实在饿得受不了了,这黑乎乎的小屋里头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便就是他肚子“咕噜咕噜”乱叫的声音。 真的好饿啊。 比起饥饿,身上火辣辣的痛倒是不那么明显了,贾明头晕眼花里,想着上一顿吃的是官府大牢里头的牢饭。 当时因为味道太糟,他就只吃了一口,现在想起来,只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土豆就土豆呗,虽然没什么味道,可必定能果腹,让你挑三拣四,你还真当这一趟是来享福的呢…… “咔嚓!” 忽然外头传来的开锁声音,打断了贾明的思绪,贾明警觉地扶着墙站了起来,脚镣声响的同时,小黑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黑黢黢的小黑屋赫然就亮堂了起来。 贾明看着门前、被霞光镀上一层红光的小身板儿,有点儿警惕地朝后挪了挪脚,一时间脚镣又发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黑暗中,贾明模模糊糊看到什么东西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心里正纳闷儿的时候,就听到了庞九淡淡的声音:“拿着。” 贾明看清楚了,递到自己面前的是两个馒头,贾明直勾勾地看着那两个馒头,又警惕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身板儿,疑心庞九是不是又要使坏捉弄他,饶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却还是迟迟不去接那馒头。 庞九嗤笑道:“还挺有骨气。” “咕噜噜!” 可庞九的话音才一落,忽然里头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 管不住肚子造反的贾明:“……” “行了,先填饱肚子再继续考虑骨气事儿。”庞九讥诮道,一边把馒头塞进了贾明的手里,一边大喇喇地坐在了门槛儿上。 没过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迫不及待的咀嚼声,庞九闻声,忍不住又讥诮地牵了牵唇:“区区一个野土匪,还装什么不是嗟来之食,呵,简直跟做了窑姐儿还想立贞洁牌坊似的。” 第12章 就想对你好 三口两口把馒头吞下、被噎得双目圆瞪的贾明:“……” “喂,那什么……”一提到窑姐儿,庞九眉心一动,转向里面,又是别扭又是一本正经地询问贾明道,“贾明,你逛过窑子吗?” 虽然庞九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到底还是想问清楚,万一应了那句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如果贾明当真是她恩公的话,她可不管贾明犯的什么案子,必定好吃好喝把贾明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眼睛瞪得更大的贾明:“……” 半晌得不到回答,庞九心里却觉得这事儿八成有门儿,她以为贾明这是不好意思说这档子的事儿,因此默认了,当下庞九忙不迭地又追问道:“那你平时都喜欢逛哪家窑子?城里的那家百花楼你喜欢吗?肯定逛过的是吧?” 梗着个脖子、嘴巴长得老大的贾明:“……额!” “你真的去过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去过百花楼那是好事儿啊!”庞九忽然就激动了起来,猛地一拍大腿,继续唧唧呱呱着,“那你最多一天去几次?有没有一天去七次的?” 脸都憋黑了的贾明,终于费劲地把卡在食管里上不来下不去的那块馒头给咽了下去,使劲儿地吐了几口气,这才终于发出了嘶哑又虚弱的声音:“水,快给我水……” “给给给!”庞九忙得从腰间取下了水囊递了过去,庞九是女儿家,又是个好干净的,像水囊这样的物件是断不会和人共用的,可如果对方是对她有大恩大德的恩公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你慢点儿喝,别呛着,”听着里头传来“咕嘟嘟”急促喝水的声音,庞九忙得道,一边又忙得从怀里掏出了那包本来打算留着晚上磨牙的牛肉干,巴巴地递了过去,“肯定没吃饱吧,这里还有牛肉干呢!都给你了!” 喝够了水,贾明放下了水囊,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牛肉干,又看了看面目模糊的庞九,白日里庞九对他的刁难羞辱还历历在目,所以此时此刻庞九这样的大转变,让贾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很疑惑更是不解:“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不干啥,就想对你好!” 贾明更没头绪了:“……为什么要对我好?” “谁让你去过百花楼呢!!嘿嘿!去得好!去得好!”说这话的时候,庞九眉开眼笑,要不是天黑,贾明肯定能发现这样娇憨甜美的笑容绝对不该属于男孩子。 贾明嘴角一阵抽搐:“……那百花楼是你家开的?” 庞九顿时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家开的,那你这么高兴做什么?”贾明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复杂,一边伸手接过了牛肉干,一边叹息道,“现在可真是世风日下,连你们这些官差的都光明正大开窑子了,朝廷都不管吗?” 虽然这身板像个娘们儿的小官差刚开始的时候对贾明敌意很大,现在又有点儿神神叨叨的,可是贾明却明显显能感觉出来庞九在对他示好,再加上刚才在小院里,明眼看着庞九是重罚于他、实则是保他一命,贾明不是个糊涂人,这时候对庞九的态度自然也有转变。 第13章 故事挺励志啊 “谁开窑子了?我才不做那种缺德营生!”庞九登时就脸上就挂不住了,听着黑暗中又传来了男人的咀嚼声,庞九心里有点儿烦,又压着声音小声道,“快说!你到底去没去过百花楼?到底有没有过一天七次?!” “咳咳!”里头的咳嗽声顿时响起,咬了一半的牛肉干悉数喷到了庞九的脸上。 庞九:“……” 庞九嘴角一阵抽搐,一边抹去脸上的牛肉末,一边咬牙启齿地道:“你最好给我去过百花楼!最好也能一天七次!要不然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 终于止住咳嗽声的贾明,又是为难又是尴尬地道:“如果不吃药的话,一天七次可……可能有点儿困难。” “那天不是你?”庞九小声道,语气中不乏失落,“那个给我七遍钱的男人真的不是你吗?” “哪天?什么给你七遍钱?”贾明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见庞九半晌也不开口,他又抿了抿唇,用更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道,“你……你之前在百花楼里当过小倌儿?接过能一天来七次的客人?那个……那个客人付了你七次嫖资,因此让你印象深刻、而且他还长得像我?” 庞九:“……” 刀呢?她三十丈长的大刀呢?! “哦,我说你怎么走起路来屁股娘们儿似的扭啊扭的,一看就不像个正经男人,原来是另有所好啊,啧啧啧,”根本察觉不出对方正在磨刀霍霍的贾明,双腿盘坐在地上,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好奇,“哎哎哎,那你是怎么做到从小倌儿摇身一变成官差的?故事挺励志啊。” “去你的!”下一秒,庞九蓦地飞出一脚狠狠踢在了贾明胸前,“你才是小倌儿!你他娘的全家都是小倌儿!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小倌儿!” “哎呦!”庞九的破口大骂声中,贾明“噗通”一声后仰倒地,真是苦了他了,挨了庞九这么一脚,前胸后背的伤口疼得简直忍不了,“哎呦!疼!” 庞九听着那痛呼声,将原本又抬起脚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正要转身走开,可到底还是压不住火,又狠狠地朝贾明身上踹了三脚这才作罢,然后将小黑屋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上了锁之后,便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呦!啊!疼死了!”小黑屋里的痛呼声又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听不到外面的脚步声,贾明这才闭上了嘴,他忍着疼,扶着墙又坐了起来, 黑暗中,他脸冷的吓人,眼睛也甚是阴沉可怖。 这个乌兰农场的小官差之前见过他,而且还是在百花楼,这着实让贾明始料未及。 这人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如果他当真知道内情的话…… 那就留不得了。 贾明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可若这人并不知晓这些的话,倒是可以利用他在这乌兰农庄站住脚,那样的话,倒是方便他行事。 …… 翌日。 这一日,所有犯人都见识到了庞九爷的暴脾气。 “让你们割草,你们倒好,一个个磨磨蹭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们儿在绣花呢!我竟不知,咱们乌兰农场竟供养着一堆娘们儿呢!”庞九手执马鞭,骑在马上,对着一众正在“吭哧吭哧”割草的犯人喝道,说这话的时候,庞九的眼里都冒着火。 第14章 火气这么大 如今乌兰农场里头的犯人是越来越多了,每日的存粮消耗大得惊人,这起子犯人晚上睡得是炕,早上吃的白面馍,过得是从前过不上的好日子,可是吃饱喝足了,就打定主意混日子似的,一个个大男人慢吞吞的,半天才割一把草,庞九能不生气吗? 随着庞九这一声怒喝,底下的犯人顿时加快了速度,只是没过一会儿,就又慢了下来,尤其是那个张二尕,偷懒耍滑个没够,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使镰刀,庞九是彻底失了好性儿了。 “张二尕,用不用我手把手教你怎么使镰刀?!”庞九纵马行至张二尕面前,居高临下冷声道。 “咣当!” 下一秒,张二尕手里的镰刀应声掉地,张二尕“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脸泫然欲泣地对庞九道:“九爷,真不是小的故意,小的从前不是农户,是做小买卖的,所以……” “所以你这个生意人没有拿镰刀的本事,却有落草为寇的能耐?”庞九冷笑着截断了张二尕的话头。 “九、九爷您这话说的……”张二尕一怔,随即又是尴尬又是怯懦地冲庞九拱手求饶,“小的一定好好学!等学会了使镰刀,小的一定打更多的草料!” “指望你打草料?呵,农场里的牛羊怕是都得饿成皮包骨!”庞九冷哼道,一边说话一边利索地翻身下马,二话不说从地上捡起了镰刀,下一秒,庞九手腕一转,那镰刀直接横在了张二尕的脖子前,锋利的刀锋和张二尕的喉管相距不过寸许。 “九爷!”张二尕登时就是一惊,脊背猛地绷直了,同时尖叫了出来,“九、九爷,您……您别玩笑啊!” 张二尕这一声尖叫,直引得一众犯人朝这边看来,登时各个都是目瞪口呆,有的胆子小的,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都不敢吭气。 “现在会使镰刀了吗?”庞九看着张二尕惨白入纸的脸,淡淡道。 “会!会了!”张二尕忙不迭道,说话的时候他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都凉飕飕的,垂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脖子前横着的镰刀。 “啪嗒!”汗珠子顺着张二尕的额头流过眼皮,最后落在了那把镰刀上。 “那就好,我等着看你能打多少草料,”庞九冷冷地牵了牵唇,目光在一众瑟瑟发抖的犯人身上逡巡着,“还有谁是还不会使镰刀的,尽管开口,我手把手教,保证一教就会。” “小的不敢!”一众犯人齐刷刷地道。 “啪!” 庞九将镰刀丢在了地上,张二尕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儿,忙得使劲儿抹了把汗,然后拿着镰刀割草去了,是再不敢偷懒了。 庞九冷眼看了一会儿,听见身后霍三在叫她,这才转身朝不远处的席棚走去。 “九儿,怎么今儿火气这么大?”霍三看着庞九进来,一边含笑问道,一边递过去一杯晾凉了的茶。 按说霍三和庞九是不必亲自带着犯人出劳作的,可这是新犯人第一次出农场劳作,又是带着十几把镰刀,两人不放心,到底还是跟来了,让下头人搭了这么个临时的席棚供他们歇息。 “饿肚子的时候一个个哭爹喊娘的,但凡吃饱了,就撂橛子,真当自己不是来坐牢的而是来享福的了,”庞九猛喝了大半杯子的茶,然后放下茶杯冷声道,一边转身对站在身后的侍卫道,“回去就通知膳房那边,往后再不许给犯人做白面馍了,改粗面的,而且量也减半。” 第15章 恰克图将军夫人 “是,属下遵命。”侍卫躬身道。 “就得时刻觉得饿,人才能老实呢,”庞九哼道,稍稍沉吟一下,又补上了一句,“农场从前的老犯人待遇还是照旧,不用更改。” “是,属下记住了。”侍卫道。 “不必和他们动气,不过就是群犯人罢了,”霍三拿起茶壶给庞九续茶,一边缓声道,“能落草的人,又怎么能指望他们是良民?现在下狱了眼看着是老实了,可但凡有点儿资本,你说他们敢不敢跟咱们呲牙?” 霍三放下茶杯,看向庞九,沉声道:“九儿,你就是心太善,这样的世道,咱们做的又是这一行当,最忌讳的就是心善。” 这话落在庞九耳中,庞九只觉得有些扎耳,其实这话昨天庞远山也和她说过,但是同样的话,出自不同人的嘴,意思自然也有不一样。 “季秋呢?我看他今儿怎么没跟着三哥一块儿出来?”庞九道。 “季冬昏睡了一整夜,季秋一直守在床前,我瞧着他累得够呛,就让他在院里歇息,不用跟来了,”霍三缓声道,看着庞九低垂的眉眼,顿了顿,霍三又补上一句,“季冬已经没大碍了,你也别担心了。” “知道,今儿一早我去看过他了,”庞九轻声道,想着季冬都快肿成冬瓜似的脸,庞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等过几天得进一趟城,到时候去仁和堂给季冬买些上好的药膏回来。” 霍三眉头微皱:“怎么?又要去将军府?上个月不是才去过吗?” “嗯,眼看着就要中秋了,自得去将军府给将军夫人请安。”庞九道。 庞九之所以能进乌兰农场和父亲团聚,又能做了管事儿小头目,全是恰克图将军夫人的功劳。 那年冬天,庞九打听到了爹爹的下落,可是却这乌兰农场又岂是好进的?想破了头都想出法子,庞九心下一横,打算当街拦父母官的轿子,求父母官开恩,让她入乌兰农场,哪怕是做个下人都成。 哪知道后来庞九却误拦了恰克图将军夫人的轿子,也是庞九命好,这一拦,非但没拦出祸来,反倒是让她和恰克图将军府攀上了交情了。 恰克图将军夫人对庞九的身世遭遇甚是怜惜,又赞赏庞九的勇气和孝心,便就认了庞九为义子,私下还命人将庞远山从终生流放之刑改成了服苦役三年,又成全了庞九想伺候爹爹的心,所以庞九就这么摇身一变从一个沿街乞讨的小乞丐变成了乌兰农场的管事儿小头目。 乌兰农场上下也都知道庞九和恰克图将军府有往来,所以庞九这三年在乌兰农场过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想起视自己如亲生的恰克图将军夫人,庞九忍不住抿唇笑了:“说不定今年还得在将军府过了中秋才能回来呢。” 将军夫人育有一子,只是儿子常年待在军队,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将军夫人难免有膝下寂寞之感,难得和庞九投缘,对庞九这个古灵精怪的义子甚是喜爱,而庞九也拿将军夫人当亲娘,她自幼没娘,如今就拿将军夫人当亲娘一般孝顺。 “三哥,大哥中秋前能回来吗?”庞九放下茶杯,随口问道,“也不知这一次上头能不能拨人下来。” 第16章 我消化慢 这一程子,乌兰农场一下子多出来这么些犯人,自然农场的侍卫人手难免不足,所以前些时日,赵一朗去上头复命,也顺便求上头拨一批侍卫来乌兰农场。 “说不准,大哥肯定还得顺路回趟家,我看八成得在家陪嫂子过了中秋才能回来,嫂子如今不是身怀有孕吗?”霍三沉声道,一边又轻叹道,“搞不好今年我得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中秋了。” “既是怕冷清,怎么也不想着早点儿娶妻生子?”庞九打趣道,“三哥,你眼光是不是忒高点儿了?都过而立之年了,也不见你着急,我这个做弟弟的都替你急得慌。” 霍三看着少年言笑晏晏的一张脸,心里有点儿堵,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有点儿发沉了:“怎么?你小子就这么巴不得我早点儿娶妻生子?” “那可不?大嫂二嫂都进门了,现在可不就盼三嫂了吗?”庞九冲着霍三继续挤眉弄眼道,“三哥,礼金我都想好了,嫂子越俊,小弟的礼金就越重,你可千万别想着替兄弟省银子啊!” “小屁孩儿!”霍三哑然失笑,抬手拍了庞九一巴掌,然后就站了起来,一边整着皮带一边道,“走,一起放水去。” “我没有,”庞九一怔,随即忙得直摆手,“我今天都没喝什么茶,根本就没事儿。” 霍三欲言又止地看着庞九面前空空如也的茶杯:“你刚刚喝了两大杯。” 庞九嘴角一阵抽搐:“……我消化的慢,呵呵。” “是,你总是消化的慢,就从来没见你消化的快过。”霍三随口道,一边就大步出了席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霍三这一提醒,庞九登时就觉得……这次消化的有点儿快了,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忍着,可是越到后头越是难忍,而且小腹也跟着惴惴发疼,那种让人坐立不安的滋味儿……任谁都能感同身受。 因为是女扮男装的缘故,庞九在这些兄弟面前一向是不敢多喝水的,就怕出丑,今儿也是被张二尕他们气得够呛,这才多喝了两杯,现在想来,庞九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九爷,你脸色怎么不好?是身子不爽吗?”连粗枝大叶的侍卫都看出来庞九的不对劲儿了。 “嗯……我是有点儿困了,昨夜没歇好,”庞九扶着椅背站了起来,一边快步朝外走,一边对那侍卫道,“我先回农场了,回头告诉三哥一声。” “是。” …… 农场离得不远,可是一路骑马回来,庞九还是憋出了一头汗,行至小院门前,庞九迅速地翻身下马,赶着就朝后院飞奔而去,以至于都没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什么事儿啊,这么火急火燎的。”挑着帘子从西厢房走出来的唐砚一脸纳闷儿地看着庞九远去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进后院,可看着正堂前站着的侍卫,到底还是没跟进去。 “唐先生,采买草药的清单列好了吗?”一炷香的功夫后,庞九又来了前院,只是已经换了身竹青色长袍,看着唐砚正坐在前院石桌前,庞九走过去,看着冰凉凉的石凳子,有些迟疑地坐了下去,“我这两日进城,正好顺道儿给采买了。” 第17章 味道怎么样 唐砚本是京师人氏,二十年前随爹娘流放到恰克图来的,如今爹娘已故,就剩下唐砚一人了。 唐砚虽才二十出头,却满腹经纶,只因是罪臣之后,出人头地是不可能了,这一生都注定都要背着罪奴身份,好在他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学了医术,如今是乌兰农场里的郎中,虽是罪奴身份,却得庞九他们另眼相待,也不必和其他犯人一样每天需出门劳作。 “哦,单子我都列好了,正想着交给你呢,”唐砚含笑道,一边从袖中取了清单递给庞九,一边打量着庞九的脸,有点儿迟疑地道,“九爷,您是不是身子不爽?” 可不是吗? 刚才腹中翻江倒海,庞九还以为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是回房才发现,原来是信期到了。 庞九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每个月的这几天,身上不舒坦不说,还时刻得顾忌着别弄污了衣裳,更怕被人瞧出端倪,所以即便晌午大热的天儿,她还是乖乖换了一件长袍出来。 “没有的事儿,我就是昨儿晚上没睡好,”庞九忙含笑道,一边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一边转移了话题,“对面新来了一拨犯人,没吵到你吧?” “没有,虽是对面,可是院子大,也听不到嘈杂声,”唐砚忙摆摆手,伸手掸了掸自己洗的发白的长袍,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说昨天有个犯人很是不服管,竟打伤了季冬侍卫,没伤着你吧?” “没有的事儿,就是起了点儿小口角,再说季冬也累了这么长时间了,我索性让他多歇两天。”庞九摆手道。 庞九脑中想着贾明身前身后血粼粼的伤疤,本来昨天就该给他医治的,但是庞九实在被贾明气得够呛,索性没管,存着让他煎熬一夜长点儿教训的心思,但也不能一直放着不管,这秋老虎的天儿,搞不好就化脓了。 庞九有心想让唐砚去给贾明疗伤,可是又怕被霍三季冬他们听去了心里不自在,到底季冬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唐先生,有劳你取点儿白药给我,”顿了顿,庞九忽然道,瞧着唐砚一脸疑惑,庞九忙得解释道,“我进城的时候带着在身上以防万一,现在世道不太平,谁知道会不会半路遇上截道儿的,这不得以备不时之需吗?” “九爷说的是,我这就去给你取。”唐砚忙得起身去房中取了白药给庞九。 …… 庞九把唐砚给的那一小包白药揣在怀里,又去厨房她老爷子那儿软磨硬泡取了一小坛子的雄黄酒,然后趁着四下里没人,疾步朝小黑屋赶去了。 庞九来的时候,本该煎熬一夜长了教训的某人,此刻正披着床单、盘腿儿坐在地上吃牛肉干。 庞九闻着空气中浓郁的牛肉味儿,看着贾明不停鼓动着的腮帮子,嘴角有点儿抽搐:“……味道怎么样?” “挺好,”贾明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一边吞下满满一嘴的牛肉干,一边打着嗝跟庞九道,“就是有点儿咸了,吃多了老想喝水。” “那我吩咐厨子下次少放点儿盐?”庞九都给他气笑了,大喇喇地靠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小山似的男人,“关于吃食还有什么要求吗?一并提出来好了。” 第18章 我再不敢了 “真的可以提吗?”贾明瞬间双目炯炯,忙得放下手里的牛肉干,然后掰着手指跟庞九道,“饭菜少放点儿辣椒跟花椒,每天来能来顿肉最好,对了,还有酒,不要什么好酒,只要是酒就成!” “还有呢?”庞九笑得很是和风细雨,“除了牛肉,还喜欢吃什么肉?” “猪肉鸡肉羊肉兔子肉都成!反正只要不是鱼肉就成!挑刺儿忒麻烦!”贾明也喜得眉开眼笑,明明是个虬髯大汉,可是这时候却笑得像是个孩子,两眼都放光。 “那成,我都记下了,”庞九点点头,“不爱吃鱼,也不爱吃花椒跟辣椒,对吧?” “对对对!”贾明忙不迭点头如捣蒜,一边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冲庞九憨厚一笑,“庞官差,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呵,这就算好了?好的还在后头呢!”庞九不咸不淡地道,一边冲贾明抬了抬下巴,“把床单脱了。” “怎……怎么又要脱?”贾明顿时一脸惊恐起来,忙得用手把床单抓的牢牢的,一副遇到恶霸调.戏、要誓死捍卫清白的良家妇女模样,他现在简直就跟只惊弓之鸟似的,但凡听到“脱”这个字,就心惊肉跳的。 “不脱了,我怎么给你擦药?”庞九不耐烦地道,一边从身后取出了雄黄酒,又从怀里取出了那包白药。 “哦,我还以为……”贾明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慢吞吞地脱下了床单,放到了一边。 “你还以为什么?”庞九蹲下来,对上了贾明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道,“以为我这个另有所好、屁股扭得跟娘们儿似的小官差,要假公济私、对你欲行不轨?” “我不是这个意思!”贾明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忙得直摆手,“昨天,我那是胡说八道!我这张破嘴天生没把门儿!庞差官,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呵,你放心,别看我这人瘦了吧唧娘们儿的小身板,可我度量且大着呢,从来都不记仇,”庞九一边说着,一边拔了塞子,直接朝贾明身上倒了半坛子的雄黄酒,看着贾明疼得呲牙咧嘴,庞九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得意,一边又动手从床单上撕了一条,沾了酒,直接就摁在了贾明的伤口上,一下一下使劲儿地搓,“瞧瞧我度量有多大,你那般冒犯于我,我还不计前嫌来给你疗伤,啧啧啧,我都要被自己给感动了。” “九……九爷!我谢谢你!谢谢……谢谢你!真的不……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来就成!”贾明疼得倒吸凉气不止,被庞九这么来来回回地擦着伤口,可比昨天挨鞭子还疼上十倍不止,饶是贾明这样的硬汉也扛不住,要不是脚上戴着脚镣,他早就撒丫子跑人了! “那怎么成,你是我手下的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原该多加照拂,”庞九一边说着,一边撸了撸袖子,丢下了手里沾满血污的布条子,又撕了一条下来,“来,这才刚擦了一条伤口,还有六七条呢。” “九爷!真的不用了!”贾明都要哭了,眼看着庞九又给布条蘸了酒,贾明吓得脸都白了,蓦地起身就朝里面躲,可是这小黑屋又能多大?没两步就到头了,然后小山似的虬髯大汗就双手抱胸、缩在墙角,冲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小身板,贾明瑟瑟发抖着,浑身上下仅剩的那条亵裤都快要给他抖落掉了,“九、九爷……我再不敢了!” “不敢什么?”庞九缓声道,一把扯住了贾明的胳膊使劲儿一转,将贾明翻了个,迫着他脸朝墙这么贴着,庞九看着他后背那条深深的伤疤,慢条斯理地道,“是不敢再说我像个娘们儿了、还是不敢说我走路扭屁股不正经了?” 第19章 落草几年了 “九爷……九爷是我见过最爷们儿的人!爷们儿中的爷们儿!咱九……九爷一旦爷们儿起来,那真是气死李元霸!不让吕奉先!”贾明几乎是喊出来的,喊这嗓子的时候,贾明的腿抖得那叫一个厉害,因为庞九手中的布条又放到了贾明的伤口上,然后,贾明的声音就更凄厉了,“九九九九爷!高抬贵手啊!” “不,我爹从小就教育我做事儿有始有终是一种美德,”庞九慢条斯理地道,一边来来回回地擦着贾明后背的伤口,一边兴致很高地道,“所以,我明天还来给你擦,后天还得来,直到你好了为止,没办法,谁叫我就是这么孝顺听话加耿直呢。” 贾明嘴角一阵抽搐:“……其实他老人家还应该教育你一条,有时候半途而废是一种成全。” “你说什么?”庞九蓦地抬高了音量,同时手上也加了一倍的力道,使劲儿戳着贾明的伤口。 “我说他老人家教育的对!比比比孔仲尼都……都擅教育之道!”贾明痛苦地贴着墙,撕心裂肺地道,“九爷!轻点儿!” “少叫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为所欲为来着,”庞九皱着眉一脸嫌弃地道,故意在男人抖个不停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啧,还挺翘。” 贾明:“……” …… 终于擦完了伤口,贾明已经去了半条命了,抱着腿坐在草地上,瑟瑟发抖的说不出话,由着庞九给他伤口上撒白药。 “落草几年了?”鉴于贾明的表现,庞九心情很好,给他撒完了白药,也没着急走,叼着跟草坐在门槛儿上跟贾明闲聊。 对贾明,从初见的厌恶到现在的不讨厌,庞九只用了两天。 她在乌兰农场待得时间也不短了,见惯了穷凶极恶,说实在的,庞九觉得贾明这人不坏,非但不坏,还有点儿蠢兮兮的,在她看来,贾明应该是一时鬼迷心窍误入歧途,所以庞九存着着给指条明路、让他改过自新的心思。 当然,如果贾明不是生着这么一双眉眼的话,庞九怕是也懒得多看他一眼。 “三年了。”贾明嘴里还在倒吸着凉气,抖着手扯过那条床单披在了自己身上。 “别忙盖,晾晾伤口,等下黏上去了,又得鬼哭狼嚎,”庞九瞥了他一眼,看着贾明又乖乖地放下了床单,庞九心里很是舒坦,吐了嘴里的草,随手从袋子里抽了一条牛肉干塞进嘴里,一边咬着,一边含含糊糊地道,“为什么落的草?” “交好的兄弟落了草,我就跟着落草了。”贾明吸了口儿,眯着眼看着外头的碧草蓝天,表情有点儿茫然。 “你兄弟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庞九看他这幅蠢样儿,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让你为他去死,你也去啊?” 贾明没吭声,可是表情却很是郑重,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似的,半晌,贾明重重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如果他开口的话,那我就愿意为他去死,必定咱们是兄弟。” 第20章 芸娘 庞九唇角一阵抽搐:“……呵,交你这样的兄弟倒是赚的很。” 贾明没听出庞九语气中的嘲弄,傻乎乎地笑了:“爷们儿就得这样,一声兄弟大过天,咱们在道儿混的,就得义字当先。” “大……大个鬼啊!我看你脑袋也不小,难不成里面装的都是浆糊吗?”庞九手一抖,牛肉干都差点儿掉地上了,她一边将牛肉干塞进嘴里,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朝着贾明头上就是一巴掌,“绑快票这档子事儿,肯定不是你一个人干的吧?为什么就偏偏抓你一人?你那起子兄弟呢?怎么不见他们义字当先、陪你进来把牢底坐穿?” 贾明脸上的笑顿时就消散了,他低垂着眉眼,半天才轻声道:“不怪他们,这事儿本来就因我而起,出了事儿,当然得我一个人扛。” “因你而起?”庞九眉头微蹙,“这是个什么意思?” 贾明抿了抿唇,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庞九,明显显的有话要说,果然他也没憋着,将绑快票的事儿跟庞九一五一十说了。 “什么?你绑快票是因为你看上了那个要出门子的新娘子?!”庞九登时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看着一脸憨厚老实的男人,半晌回不过味儿来,“你不想让那个叫芸娘的姑娘嫁给别人,所以这才动了这等歪心思?” 被绑快票的姑娘,名叫孟芸娘。 “没办法啊,芸娘她们家是宁古塔的名门望族,怎么可能愿意让掌上明珠嫁我这么农户出身的穷小子呢?哪怕就算我愿意做个倒插门儿的女婿,人家也断断不肯愿意啊,后来我随着兄弟落草,心里也是存着能挣个前程好风风光光迎娶她过门的心思,可是,出来闯哪儿就那么容易成事儿呢?”贾明无奈地摇摇头。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我这颗心就越发火烧火燎的不是滋味儿,眼看着婚期将至,我是实在走投无路了,这才不得已求着兄弟帮我,直接把芸娘给绑到了山上。” “那芸娘呢?她……她可知道你对她的心意吗?”庞九打量着贾明落寞无奈的一双眼,沉吟着道,“你这么突然绑了她上山、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她是感激你呢?还是……还是对你恨之入骨呢?” “不知道,”贾明眼中有无奈也有焦灼,“我这才得手,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其中原委,就正巧被上山剿匪的官兵抓了个正着,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表明心意。” “那芸娘现在是在山上还是已经回了娘家,你也不知道?”庞九诧异问道。 贾明耷拉着脑袋摇摇头。 庞九简直都要无语了:“你为了人家姑娘,不惜落草为寇,不惜干了绑快票的勾当,把自己给祸害进大牢了,什么痴傻失心的事儿都做尽了,你这边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何着人家姑娘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 “都怪我行事那天没翻黄历,没挑个好日子动手,结果连表白心意的机会都没有,”贾明无奈地叹息道,“唉!时也命也。” “绑快票还得翻黄历?呵,怎么着?你是想挑个开业大吉万事亨通、还是选个良辰吉日宜嫁娶?”庞九简直都被贾明给蠢哭了。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6939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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