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被诛十族,我在朱棣头上作死》 第1章 诛十族,我就是第十族? 建文四年。 大明朝,南京城之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仿佛空气之中都透露出一丝肃杀之意。 方子言坐在屋内,看着周围古风古色的房间,脸色有些难看。 他前世好不容易创业成功,公司上市,市值破亿,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竟然就穿越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还穿越到了燕王朱棣造反的这一年,准确来说是朱棣带兵杀入南京城这一天。 本来身为穿越者,只要略微展示一下他的智慧和知识储备,肯定会被朱棣重用,从此走向人生巅峰绝对不是问题。 可他偏偏穿越到了方府。 没错,就是那个历史上唯一一个因为嘴硬被诛了十族的方孝孺府内。 原主本来是方孝孺的一个远方亲戚,远到方孝孺都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可一个月前,原主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方府求情,管事的人看在他是方家人的份儿上这才给了他一个杂役的活儿。 而且方子言刚才好好捋了一下族谱,发现不多不少,自己正好是方孝孺的第十房亲戚,也就是说自己刚刚穿越就要掉脑袋了? 如今朱棣刚刚进城,应天府乱成了一团,方孝孺显然还没有被杀,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方子言毫不犹豫,正打算走为上策,可刚出房门,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回事儿?” 方子言连忙问道身旁的一个老仆。 “不好了,老爷刚才被燕逆唤进了宫里,已经足足去了半个时辰了,肯定是老爷不愿意替那燕逆起草登基诏书,要屠了我们方府……” 听到此话,方子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不是吧? 真就穿越过来就是死局? 方孝孺,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小爷我不想穿越啊,我还有一个亿等着我去花呢! 然而就在方子言绝望之际,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一道机械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宿主意志,成功激活死谏系统!】 【只要宿主死谏,因为进谏而被朱棣赐死,便可以回到现代,并可以获得一千个亿的现金奖励!】 【提示:若是因为其他原因死亡,宿主则会彻底死亡!】 方子言听到脑海中的声音,顿时愣住了。 死谏系统?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因为进谏被朱棣处死,就可以回到现代社会对吧? 可如果就这么被处死的话,自己连朱棣的面儿都没见着,肯定不能算数。 如今方孝孺应该已经让朱棣诛自己的十族了,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的结局已经被注定了。 而且自己一个方府的杂役,又有什么资格能见到朱棣? 眼看着外面的官兵已经冲了进来,方子言顿时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办法。 “都给我住手!” 方子言一声呵斥,众人不由纷纷转头看着他。 “本将柳升奉命前来捉拿罪臣方孝孺家眷,你这小厮,好大的胆子!” 为首的将领一个眼神,随即示意左右将方子言拿下。 可方子言却气势不减,反而负手上前一步道:“燕王派兵捉拿我们,不就是想让方孝孺替他起草登基诏书吗?” “我没猜错的话,方孝孺宁愿被燕王诛灭十族也没有答应对吧?如果你们杀了我,那他就一辈子都别想如愿了!” 方子言此话一出,柳升顿时脸色一变。 方孝孺宁被诛十族也不愿意答应燕王不过发生在十分钟前,也就是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燕王朱棣。 这才一声令下,让自己来捉拿方家余孽。 可这小子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犹豫了一下,柳升微蹙眉头,开口问道:“这么说,你有办法能够说服方孝孺?” “办法自然有!” 方子言不卑不亢道:“不过你还没资格听,我必须面见燕王才能告诉他!” “黄口小儿,竟敢大言不惭……” 旁边的副官听到此话,说着就要拔剑刺向方子言。 “住手!” 柳升立刻开口呵斥道,然后又转头打量了一下方子言。 此子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可气势非凡。 即便面对如此多的刀剑相加,也能面不改色,最重要的是他能够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他真的能够说服方孝孺?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方子言全靠强撑着,后背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他在赌! 赌的就是这些人不敢现在杀了他。 只要让他见一面朱棣,到时候就算要把自己五马分尸他也忍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柳升身为朱棣的得力手下,自然知道方孝孺起草的登基诏书有多么重要。 如果这小子真的能够劝说方孝孺的话,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他是在骗人的话,再杀了他也不迟。 “小子,我希望你最好不是在骗我,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柳升示意众人收起佩剑,随即下令道:“来人,给他搜身,带着和我进宫面圣,其他人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是!” …… 与此同时。 应天府。 杀气腾腾的朱棣正坐在龙椅之上,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王霸之气,那股充满寒意的眼神将眼前的三人盯的有些发毛。 其中一个有些五大三粗,身穿盔甲的壮汉忍不住开口道:“爹,依我看,这方孝孺就直接杀就行了,简直不识抬举!” 听到此话,三人中为首看起来有些仁厚的胖子连忙道:“二弟,此言差矣,爹,咱们才刚得天下,要以仁治天下,方孝孺毕竟是……” “大哥,你想太多了,一个老头子,杀了也就杀了,咱们一路杀到应天府,难不成靠的是仁义道德吗?” 那身宽体胖者正是朱棣的大儿子朱高炽,另外一壮汉则是朱高煦。 身后还站着一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则是朱高燧。 朱棣何尝不知道自己是造反得位的,如果方孝孺答应替自己起草登基诏书,不止是面子上过得去,更重要的是可以得到文臣的支持和民心。 可他不但不答应,还不知死活的让自己诛了他的十族,这如何忍得了? 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争吵不朽,朱棣顿时一阵心烦意乱,一声怒喝道:“都给我闭嘴!” 殿内几人顿时就哑声了。 然而就在此刻,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 “启,启禀燕……陛下,柳统领带了一个叫做方子言的人前来觐见陛下,此人乃是方孝孺家眷,他自称有办法办法让方孝孺改口!” 朱棣听到此话,犹豫了一下,接着便道:“带此人来见我!” “还有,将方孝孺从诏狱之中带出来,我要他亲眼看看他的家眷是如何顺应本王的!” 第2章 更识时务 不多时。 方子言便被带到了朱棣面前。 “草民方子言,叩见陛下,恭问陛下圣安!” 听到此话,朱棣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他还没有**,这年轻人就尊称陛下。 此子果然比方孝孺那头倔驴更识时务啊! 可朱棣却假意摇摇头道:“本王此番前来本是清君侧之恶臣,并非要自立。” 你不想自立,那要方孝孺给你起草登基诏书干什么? 方子言一边内心吐槽,一边组织语言,打算套朱棣的话:“启禀陛下,如今建文自焚,国不可一日无君,若陛下不称天子,置大明江山于何处?” 虽然方子言这套说辞很俗套,而且建文是生是死现在也尚未可知,可这人毕竟是方孝孺的家眷。 如果方孝孺还是不愿意给自己起草登基诏书,让此人代替,也能杀一杀这些儒生的气焰。 眼看朱棣很是受用,方子言继续吹捧道:“草民早就听闻陛下继承了太祖风范,今日得见龙颜,果真如此,草民不才,通读史书,只觉得陛下有古之帝王风范!” 听到此话,朱棣只觉得方子言有趣,忍不住反问道:”那你觉得,本王像哪位古之帝王?” 他尚未登基,就是需要这种话来衬托出他的神圣性。 望着朱棣的神情,方子言微微一笑。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唐宗宋祖是吧?把你类比贤君,你好继承大统! 酝酿了一番之后,方子言无所畏惧,站直了身子,铿锵有力道:“草民纵观历史,只觉得陛下有越王勾践之雄风。” “当年越王勾践为了欺骗吴国君王,不惜屈尊给夫差尝粪治病,陛下为了欺骗建文,也效仿越王,在猪圈里装疯卖傻,是为常人所不能忍之!” 方子言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吓的煞白。 朱棣这些年为了欺骗建文皇帝,装疯卖傻不说,有时候还在街头抢别人的吃的,有时候昏昏沉沉的睡在街边的沟渠之中。 世人当然都知道这些事,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在朱棣面前提起。 此刻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子当着这么多人说了出来,这不是赤裸裸的打朱棣的脸吗?! 可方子言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继续道:“世人只知道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却不止他已经被复仇之心所吞噬,成功后不但残暴成性,而且还杀掉了文种和自己的皇后。” “陛下如今尚未继位,就杀的应天血流成河,若是登基,岂不是比勾践更为残暴?” “因而,草民观陛下,与那越王勾践,简直是如出一辙。” “如今大明百废待兴,陛下若是停止杀戮,调养生息,励精图治,史官或许还会记下你的功德!” “倘若陛下再滥杀无辜,别说大明百姓会骂你逆贼,有朝一日,你若是去了地下,又有何颜面见太祖皇帝?!” 随着方子言一番慷慨激昂的话音落下,全场寂静了! 朱棣紧握拳头,眼神之中的怒火已经快喷出来了。 反应最快的乃是堂下的朱高炽和朱高燧。 “父皇赎罪!” “父皇赎罪!” 朱棣闭着眼睛,沉默下隐藏着一种滔天的怒火。 这种怒火,不同于方孝孺骂自己乱臣贼子的时候,而是一种被人戳中真相的羞愧。 很多时候,最伤人的往往是真相! 方子言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的,他甚至想过上位之后,要将那些不臣服自己的人全部杀的干干净净。 而且对于朱棣来说,他最迈不过去的那道坎便是朱元璋。 自从开始造反,他就每每梦见朱元璋质问他为何要造反,倘若真的有那一天,自己要如何面对父亲,后世又会如何评价自己? 正在此刻,大殿之上,一个被铁锁扣住手脚的老头发出了哈哈大笑,高声道:“哈哈哈,朱棣,你就是让老夫来听这个的吗?!” “小子,你叫方子言是吧?不愧是我方家后代,有骨气,骂的好,哈哈哈哈……” 方子言瞬间就听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 老头子,你就少说两句了吧,要不是你大言不惭要诛十族,我也不至于剑走偏锋了! 不过此刻他也不奢望什么了,只希望朱棣给自己一个痛快,到时候回到现代生活,好好的享受自己的快乐生活。 方子言正在想着,一道声音却再次出现打断了众人。 “这两个人,不能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下就是傻瓜都看出来了朱棣已经怒火冲天了,谁还敢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方子言也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袍僧人。 黑衣宰相——姚广孝! 方子言顿时愣了一下。 要说朱棣能够造反成功,这个妖僧姚广孝至少起了一半的作用。 每每给朱棣出谋划策,就连提议让方孝孺给他起草登基诏书也是姚广孝提出来的。 在历史上朱棣杀了方孝孺之后,虽然同样也坐上了皇位,可靖难之役却使得大明刚刚恢复的经济又带来了不小的创伤,甚至还形成淮以北鞠为茂草的情况。 可以说如果朱棣当初如果真的能够说服方孝孺,对于整个大明的走向绝对是有很大好处的。 不过眼下这个节骨眼姚广孝站出来干什么? 不等朱棣开口,姚广孝就开口道:“陛下,此子所言正是贫僧想说的,如今建文已死,大明对你而言已经是掌中之物,可你想过日后应如何做吗?” “大明如今百废待兴,百姓需要的是调养生息,若是再起杀戮,只会丢掉天下民心!” “建文这些年为了削藩,起兵不断,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了,如今的大明需要的是一位仁义之君!” 姚广孝说完之后,朱高炽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开口道:“父皇,国师言之有理啊!” “且不说方孝孺盛有威望,此子所谏,也是为了警示父皇。” “父皇若施仁政,带领大明的百姓各个吃饱饭,过上好日子,九泉之下爷爷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您的!” 众人说完了之后,全部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此刻方子言却一脸懵逼。 他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求死啊,哪儿想过什么警示朱棣? 不是,我就简简单单的求个死,你们两个站出来拦什么? 朱棣此刻也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若是是刚才他肯定会让人砍掉这两个人的头,可如今被姚广孝和大儿子这么一说,他竟然也有些犹豫了。 他通读史书,知道君王最忌就是一意孤行。 若是今日真的因为自己的怒火对大明造成了不可逆的后果,那他就更无颜面对朱元璋了。 如果只是方孝孺站出来怒骂自己也就算了,就连一个无名小辈都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难不成他真的做错了? 过了好一会儿。 朱棣这才缓缓睁开眼,挥了挥手道:“来人,将这两个人打入大牢,等候发落!” 方子言:??? 第3章 为何啊 应天府,御书房。 朱棣坐在龙椅之上,打量着四周,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自己还在这里听训朱元璋的敦敦教诲,自己以前没少挨训。 可就算是朱棣自己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起兵造反,夺了这大明的皇位。 当初他造反的确是为了自保,那个时候他还能说服自己,可如今已经夺得了天下,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是把方孝孺为首不服从自己的人全部杀了,还是听从老大和姚广孝的建议推行仁政。 朱棣虽然平日里杀伐果决,可绝对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造反成功了。 就在此刻,一道人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太孙参见皇爷爷。” 看见来人,朱棣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臭小子,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年纪尚幼的太孙朱瞻基。 如果说朱棣最疼爱的人是谁,那绝对是这小子了。 “父亲说皇爷爷心情不好,让我来看看。” 朱瞻基的个子还不到朱棣的腰间,说话也有些奶声奶气的。 “你爹是想让你来劝我饶了方孝孺他们两人吧!” 朱棣好没气地哼了一声,蹲下身子宠溺地摸了摸朱瞻基的脑袋,然后将他抱起身来,开口问道:“小子,你觉得爷爷应该怎么做?” 年幼的朱瞻基转了转黝黑的眼珠子,这才开口道:“皇爷爷,我觉得你应该放了那个叫方子言的。” “为何啊?” “因为我听父亲说此人在柳将军带兵到方府的时候就猜到了方孝孺恳求爷爷您诛了他的十族。” “哦?” 听到此话,朱棣愣了一下。 他刚才正在气头上,自然是没有人敢来和他汇报这些细枝末节。 朱瞻基继续道:“既然如此,此人应该知道他难逃一死,可他宁死之前求见皇爷爷一面,却不是为了求饶说明此人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错。” 面对自己好皇孙的分析,朱棣也不由地点点头。 “方才孙儿也在场,此人所说虽然冒犯了皇爷爷,可却和方孝孺不同,孙儿觉得他更想提醒您要治理好大明必须施仁政。” 听到孙儿头头是道的分析,朱棣也觉得有一丝道理。 如果这小子只是一心求死的话,那大可不必面见自己,给自己说那些话,还用勾践来警示自己。 朱棣又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看着朱瞻基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爹教你的?” “都是孙儿自己想的,爹只让我来看看您。” “行了,此事爷爷自有判断,你先回去吧。” “嗯。” …… 牢狱之中。 方子言正无比头大。 他刚才就差指着朱棣的鼻子骂他了,可这样这位永乐大帝竟然只是把他关入大牢了。 方子言不怕别的,就怕朱棣就把他这么关一辈子,那自己岂不是废了? 不行!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死谏,也就意味着自己必须要上台。 看样子之前自己说的好不够,如果想要朱棣把自己刺死,就必须要和他对着干才可以。 方子言很清楚朱棣上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削藩,他自己本来就是造反才夺得的皇位,自然也怕其他藩王起兵。 不过他的做法自然就比朱允文高明得多了,自己没记错的话,朱棣的做法其实类似于宋太祖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 他给藩王封爵送钱,实际上却收走他们的实权,这样既不会让那些藩王威胁到皇权,也不至于把他们逼到起兵造反。 不过方子言却很清楚,这样做其实也有不小的弊端。 “来人,给我笔墨!” 想到了应对之策,方子言连忙朝着狱卒喊道。 “臭小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们,这可是大明的牢狱,你以为是你家啊!” 巡逻的狱卒说着就打算揍一顿方子言,却被旁边另外一人给拦住了,在他耳边低声提醒。 “这小子是方孝孺的家眷,之前他当着陛下的面大不敬,都只是被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我听说陛下把他们关进来只是为了吓唬他们,若是方孝孺答应替陛下起草登基诏书以后被委以重任了,那岂是你我能得罪的起的?” 刚才还打算动手那位狱卒顿时脸色涨红,看着方子言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毕竟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另外一名狱卒这才开口道:“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准备。” 不多时,方子言便用狱卒准备的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大篇奏折,其实主要就是在说朱棣如果削藩,那只会缩减大明的寿命。 这与朱棣的理念完全不同,而且这片奏折之中不少用词都非常尖锐,方子言有把握朱棣看完之后一定会暴跳如雷。 “你们将此奏折呈于陛下吧。” 方子言交代完之后,眼看着那狱卒还有些犹豫,随即道:“放心吧,陛下看完之后如果真的要杀我,也不会牵连你们两个小小的狱卒。” “不过陛下若是封了我的官,日后我定会报答你们。” 方子言说完之后,对方却并没有生气。 燕王如今马上登基了,朝中那么多政务需要处理,就算真的要处死方孝孺两人,也没理由刻意可以刁难他们两个小狱卒。 想到这里,狱卒这才将方子言的奏折送了上去。 …… 第4章 为了大明的气运 大堂之中。 身体有些肥胖的朱高炽正一脸愁容地来回踱步。 此刻大堂内几个老臣正在看手中的奏折,看完之后一个个脸色苍白。 “这……敢问殿下,这封奏折是何人所写?” “方子言,就是今日辱骂了陛下那人,据说是方孝孺的孙侄。” 刚才方子言的奏折由狱卒呈上去之后,就到了朱高炽的手中,虽然老爹没有登基,他还不是名副其实的太子,但其实朱棣造反前很多事就已经交到他手中了。 大堂内几人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人开口道:“殿下,如今圣意不明,且不说是否要削藩,就凭这奏折内的大不敬之词就足以杀了此人。” “对,殿下,而且先前陛下已打算诛了方孝孺的十族,若是陛下没有改变想法,那这样做无异于火上浇油。” “两位大人言之有理,依老臣之见,也万万不可将此奏折呈上去,陛下若是以为殿下在揣测圣意恐为不妥。” 几人说完之后,朱高炽也叹了口气。 他们说的这些,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他不是傻子,相反的他这些年帮朱棣处理政务,政治嗅觉反而非常敏感,他早就猜到了朱棣**之后绝对会削藩。 而且他的猜测和方子言奏折之中所说的几乎相差无几,不说其他的,就单凭此就已经说明此人绝对有治国之才。 不过最让他震惊的是方子言在奏折里所写的削藩带来的种种恶果,这些是他都从来没有考虑到的。 可以说方子言这道奏折绝对有很大的价值,在他看来觉得值得朱棣亲阅,可此人却继承了方孝孺的臭脾气,言语之间简直是大不敬。 现在朱高炽就怕自己把奏折呈上去之后,朱棣一怒之下直接杀了这个人才,所以他才召集了诸大臣协议。 不过正在他犹豫之际,人群中却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依微臣之见,殿下应该将奏折呈上去,却不能直接呈上去。” 听到此话,朱高炽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这个人朱高炽是认识的,是建文在位时的翰林院的编修,杨士奇。 “说下去。” 杨士奇这才继续道:“依微臣之见,此人虽是方孝孺孙侄,却不是死板的儒生,而是治国之能臣有大胸襟,只是太心高气傲了。” “这封奏折所写的不是为了他个人,也不是为了万家十族,反而是为了大明的气运。” “依微臣所见,哪怕陛下不打算削藩,看了这封奏折之后也一定会有所得,所以这道奏折必须呈上去。” “不过如今陛下正在犹豫如何处置方孝孺及其他朝中忤逆者,这封奏折言辞激励,又不能触怒陛下。” “殿下若是愿意,则可以将奏折中的内容口述给陛下,其中言语激烈之处自然就不需要复述了。” “陛下圣明,自然能够明白这道奏折的意义,不过只怕陛下追问起来会怪罪殿下。” 其实朱高炽大可没有必要这么做,就算朱棣真的欣赏方子言,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可如果朱棣怪罪下来,那朱高炽是肯定要受到牵连的。 杨士奇说这个办法,其实也是为了看看朱高炽到底会如何选择。 他是会先保全自己,还是为了大明国运考虑,他才知道朱高炽值不值得自己效劳。 可没想到朱高炽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反而拍了拍手道:“不错,这个法子不错,父皇是爱才之人,他只要知道此人的才能,肯定舍不得杀。” “我这就进宫面圣!” …… 朱高炽疾步来到御书房,正欲抬手敲门,却被斜下里伸出的一只手给制止。 朱高炽被吓了一跳,转头朝旁边望去,却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赫然便是朱棣的贴身太监王景弘! “王公公,您这是……” 看着王景弘手里端着的一碟点心,朱高炽心中顿觉疑惑。 朱棣这些年来南征北战,风里来,雨里去,从未有过吃点心的习惯。 见对方手中端着托盘,朱高炽还以为御书房内有人求见,于是开口多问了一句。 “陛下连审奏章,宵衣旰食,已经接连两顿没吃饭了!” “奴才知道殿下此次觐见,一定是为了国事而来,可也请殿下稍等片刻,起码先让陛下吃些东西吧!” 王景弘跟随朱棣身边多年,对于朱棣可谓十分忠诚。 而在听到王景弘的这番话后,朱高炽心中一喜,终于找到了觐见的由头! 他顺手接过点心盘,笑着对王景弘宽慰道:“王公公尽管放心,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劝诫陛下以身体为重的,这盘点心,就让我送进去吧!” 说话之间,朱高炽已经敲开房门。 “进来吧!” 随着一声疲倦但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朱高炽推门入内,只留王景弘长叹一声。 书房里,朱棣手握奏折,眉头不展。 朱高炽端着点心入内,却被对方的一个眼神吓得噤若寒蝉。 朱高炽曾随母亲徐王妃力**敌,守卫顺天,为朱棣造反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按理来说,这样一位英雄人物,断不该表现得如此失态。 怪只怪朱棣身上的气场太强,哪怕是身为父子,朱高炽对其同样充满了敬畏。 看着站在面前,一言不发的朱高炽,朱棣放下奏折,缓缓开口道:“老大啊,未经通传,擅自进宫,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儿臣此来是想告诉父皇,如今应天城内一切皆已安顿,各方诸侯也都有意拥立父皇登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今天下初定,看似一切太平,实则暗流涌动,朱允炆虽火焚宫闱,传闻已死,可是仍难保其是否已经远逃海外,仗着海禁逍遥在外,以图复辟!” 朱高炽说到此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 此时他也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提前做好准备,如今只能照直叙述,反而戳了朱棣的肺管子! 朱高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朱棣却听得越来越有兴致。 他拿起盘中的点心浅尝了一口:“别含糊,接着说!” “所以儿臣以为应该废除太祖皇帝对于海禁的诫训,派遣军士远赴海外,缉拿建文,宁杀错,不放过,一定要将潜在威胁扼杀于萌芽当中……” 第5章 关照 朱高炽如复读机般背诵着奏折里的内容,心里已经暗骂了方子言这个狂徒无数次! 朝廷颁布禁海令,这是太祖皇帝的决议。 别说是他一个阶下囚,就算是自己,也没资格对其发表异议。 他心说自己这次怕是要被方子言牵连,心中惴惴不安,声音越发没了底气。 朱棣靠坐在龙椅上,斜眼望着朱高炽:“老大,你是想把明皇祖训彻底推翻,想让朕对不征之国用兵,只为缉拿朱允炆?” 面对朱棣的询问,朱高炽不由得将头低了下来:“父皇,儿臣,儿臣却有此意!” “不,这不是你的本意!” 面对朱高炽的回答,朱棣却摇头说道:“你是心怀仁善之人,绝不会想着赶尽杀绝,朕问你,刚刚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朱高炽本意是想借此机会觐见朱棣,希望其能饶过方子言一条性命。 却没想到对方出言狂暴,竟然敢对明皇祖训横加指摘。 此事涉及太祖皇帝,影响深远,如果朱棣深究起来,怕是自己也保不住他! 想至此处,朱高炽心中已然打定主意:“父皇明鉴,此乃儿臣心中所想,并不干他人之事!” 朱棣闻言,微微颔首:“好,不愧是朕的儿子,你能有此心,朕颇为欣慰,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再留着方子言那个狂生了,王景弘,派人把方子言给朕……” 杀了二字还没说出口。 朱高炽便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朱棣见状,笑着问道:“老大,你这是干什么?” “儿臣斗胆,欺瞒父皇,请父皇恕罪!” “那朕再问你,刚刚你说的那番话,究竟是谁教你的?” “是方子言!” “他在狱中草拟了一份奏折,希望能够呈递到父皇面前,儿臣担心其言语狂悖,可能会触怒父皇,于是便想着循序渐进,先让您了解一下其中的内容!” “把他写的奏折拿给朕看看!” 朱棣并未表态,只是像朱高炽索要起了奏折。 眼见着事情已经败露,朱高炽不敢再有所私藏,只能将手放在怀中,封皮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奏折递了上去。 “靖难之役,陛下进京,杀官员百姓不计其数,致使无数血亲骨肉分离,依草民拙见,不如将这些幸存孩童一并诛杀,以免其日后得势,污蔑圣名,**朝纲!” “陛下篡权,逼死亲侄,叔夺侄位,本为篡逆,但陛下若想坐稳皇位,仍需尊法正统,以告天下,不如也立庙号为祖,以彰地位端正,无需假授圣意,仍能欲盖弥彰……” 奏折上字字句句直戳朱棣的心窝子。 靖难之役,叔夺侄位,这是他朱棣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骂名。 如今心里的疮痂被人揭开,朱棣心中怒意难以抑制,重重将这奏折摔在了桌上:“这个方子言,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朱高炽跪在地上,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谁知就在下一秒,朱棣突然怒而转笑:“哈哈哈哈,老大,你刚刚被吓坏了吧?” “父皇龙威浩荡,儿臣自当敬畏!” “你刚刚在朕的耳边念仙音,为的就是想要给这个方子言开脱,对吧?” “父皇明鉴,儿臣并非有意为其开脱,只是爱惜此人才能,又欣赏其敢于直言的胆量,故而生出了几分爱才之心!” 朱棣微微颔首:“嗯,这小子胆量的确不低,却是有几分方孝孺的风骨,不过有句话你倒是说的没错,如果你刚刚直接把奏折呈递给朕,朕看完之后说不定就直接把他给杀了!” 朱棣说至此处,继续翻阅奏折:“别看这上面只记有三条建议,可这三件事情,却是如今摆在朕面前最头疼的问题!” 朱允炆究竟有没有死。 这件事情朱棣其实比谁都清楚。 当日应天府被攻破,朱允炆剃发易服,装作僧侣,早已经随着灾民逃出城去。 朱棣虽然并未目睹其下落,但却在宫中发现了一把剃刀和一堆染血的长发。 朱允炆不死,日后必将酿成隐患。 可是为表自己正统身份,摘掉头顶上的篡权逆贼的名号,朱棣早就将朱允炆的死讯昭告天下。 想要彻底解除隐患,恐怕真要取消海禁,私下里对其进行通缉。 至于关于靖难遗孤以及自己应该如何继位的问题。 朱棣心中也的确有所设想。 大规模搜捕靖难遗孤。 立庙号为成祖皇帝。 这的确是朱棣心中已经萌生的两个想法。 只是此事他从未与人提起。 却没想到小小的一个方子眼竟然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将自己心中所想揣测得一清二楚! 在朱棣看来,方子言此举无非是一心求死。 这些文人雅士多是如此,向来不肯与地位不正者共治天下。 可越是如此,朱棣就越想将其收入麾下,让其能为自己所用。 他倒是想要看看猜测到了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子言,对于这三件难题又有什么解决办法! 想到此处,朱棣抬头望向朱高炽:“老大,方子言现在还在诏狱关着呢吧?” “没您的旨意,没人敢擅自释放方子言!”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提升一下待遇,同时派人暗中监察一下他的态度,此人若是能改换心意,或许能够为我所用……” 当日晚间,诏狱内。 方子言靠坐在监墙角,心中盘算着朱棣下旨处死自己,好让自己返回现代做个富翁! 他甚至都想到了那一千亿应该如何挥霍,应该如何过上人的生活! 就在这时,走廊内传来了一阵铁铲摩擦木桶的尖锐噪音:“开饭了开饭了!” 诏狱里的伙食并不算好,荞麦混着杂粮蒸成的窝窝,还有看不到几颗油星的炖白菜。 虽然饮食如此寒酸,可对于那些受困已久的囚犯而言,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他们从牢门的缝隙里伸出手来,试图从狱卒手中那里多讨要一个窝头。 可是他们的苦苦哀求换来的却只有一顿抽打,最终他们只能惨嚎着缩回手,躲在角落独自舔伤。 对于这些场景,方子言早已经是司空见惯。 就在他等着狱卒来给自己发放那如猪食一般的牢饭的时候,却没想到牢门突然被人打开,两名身材魁梧的锦衣卫相继走了进来。 见此情景,方子言不禁心中暗喜:“莫非那封奏折起了效果,朱棣派人来杀我了?” 第6章 一心求死 就在方子言满怀期待,等着这两名锦衣卫将自己拖出诏狱正法的时候。 那两人竟然从外抬进来一张桌子,紧接着又在上面摆满了各类美食! 鸡鸭鱼肉,美酒佳肴,放在往日或许并不稀罕,可是要知道,如今正值乱世,作为大明首府的应天府现在仍处动荡之中。 别说他一个囚犯了。 就算是朱棣。 恐怕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吧? 他双眼微眯,看着面前的美酒佳肴:“你们大明,也有断头饭?” 他还以为这是朱棣准备处决自己,想让自己在黄泉路上做个饱死鬼。 却不想听到他的问话之后,为首的一名锦衣卫却是摇头说道:“别的我们不知道,只知道这是殿下亲自嘱咐的,要提高你的待遇,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殿下?哪个殿下?是朱棣?朱高炽?还是朱高煦和朱高燧?” “嗯,朱棣意欲**,想来你们也不敢再以殿下称之,至于朱高煦和朱高燧,粗蛮武夫,不值一提,他们哪懂得什么礼贤下士!” 说至此处,方子言莞尔一笑:“你们口中的殿下,说的就是朱高炽吧?” 眼见着对方反默入口,却先将朱家父子编排了个别。 这两名锦衣卫在惊讶的同时也颇为恼怒。 能够追随朱棣靖难,并在攻破应天之后还留有实权的,即便不是战功卓着,那也得是朱棣的狂热拥趸。 眼见着对方口出狂言,为首的那名锦衣卫勃然大怒:“方子言,你不要不识抬举,殿下宅心仁厚,不愿方家全族遭受牵连,你若是再敢言语不敬,我就一刀割了你的舌头!” 对方说话之间,已经将手搭在了刀柄上。 看着那被气得铁青的脸色,方子言冷哼一声:“哼,不过是一群篡逆的贼,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方某的舌头就在嘴里,你若是有胆就尽管来割!” 面对方子言的百般挑衅,这名锦衣卫明显更加恼怒。 就在他即将拔刀,酿成大错的时候,一旁的另一名锦衣卫伸手架住了他的胳膊:“纪纲,你别忘了殿下交代的事情!” 听到对方的名字,方子言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难掩的笑意。 纪纲! 这个名字方子言可太熟悉了! 这可是永乐一朝的锦衣卫指挥使,官居三品,位极人臣,是人人敬畏的帝王心腹! 只可以此人性格刚愎,最后因为妄图挑战皇权,落得了一个千刀万剐,横尸街头的下场。 他本以为自己穿越大明就只是一场游戏。 却没想到竟还能见到这位! 他淡淡瞥了纪纲一眼:“没胆的,就从牢房里滚出去,别在这里杵着,碍着我吃饭的兴致……” 纪纲虽然恼怒,却也知道眼前这个方子言并非自己所能应对。 他被身旁同伴强行拉了出去,临走时连牢门都没锁,显然是在给方子言创造便利! 其实早在这酒宴摆开的时候,方子言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无非是朱高炽有意结交自己,没有将自己之前所写的奏折递上去,还希望能够凭借这些糖衣炮弹劝服自己。 只可惜这位未来太子爷似乎是小看了他方子言的取死之志,他宁愿死的一个干脆,然后带着系统的奖励回到现代世界做一个人上人。 也绝不希望在此苟活,成为朱高炽麾下的幕僚,在这个堪称闭塞的时代终老一生! 不过不愿妥协并不代表不愿接受。 最近几天天天吃窝头,白菜。 方子言只觉得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 如今美食美酒就摆在面前,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方子言也不用筷子,直接上手撕扯鸡鸭,端着酒壶一个劲地猛灌,直吃的一个滚瓜肚圆,就躺在牢房角落,透过一面开在房檐下的小窗看星星。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方子言除去吃吃喝喝,就是写奏折,看星星。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奏折里的内容也变得越来越过火。 什么数典忘祖,篡逆谋权。 什么九泉之下,无颜面君。 骂朱棣穷兵黩武,骂朱高炽性格蠢笨,骂朱高煦有勇无谋,骂朱高燧难堪大用。 方子言以为自己骂得直击灵魂,能够让朱棣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却不知道他递上的每一封奏折,几乎都让朱棣眼前一亮! 如今自己君临天下,到处都是大儒辩经。 那些学究,文士都想着巴结自己,恨不得能将自己捧为正统,将建文帝朱允炆打为叛逆。 能够直抒胸臆,照直而言的,也就只有一个方子言! 只是方子言虽然每日里吃好喝好,可是对于他的态度却不见有丝毫改观。 对方每日里就是花式作死。 似乎只想逼着自己将其杀掉才肯罢休! 朱棣无奈,只能将三个儿子一并召入宫中。 乾清宫内,火炉升腾,暖意融融。 朱棣身披大氅,坐在床头,正逗弄着长孙朱瞻基。 此时距离靖难之役结束,已经过了整整几个月的时间。 方孝孺一直在押,而朝局也已经逐渐稳定。 之前被清算的建文一朝的官员,如今已经被朱棣选定的官员相继接替。 只是唯独缺一封昭告天下的继位诏书,还没能找到一个身份合适的人来拟定! 这关乎着永乐一朝的法统是否周全,关乎着天下读书之人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 别看小笔锋长不盈寸,但却能颠倒黑白,扭转乾坤! 读书人的看法,是朱棣最重视的。 而这也是他为何执意要让方孝孺给自己拟定诏书的原因! 乾清宫外,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排排而站,等待着朱棣的通传。 寒风凛冽,三人被冻得连连搓手,朱高煦一边跺着脚,一边不满地嘀咕道:“也不知道咱爹这是要干什么,把咱们三个叫到这里,还不让咱们进殿回话,这不是明摆着折腾人吗?” 朱高燧闻言,瞥了一旁的朱高炽一眼:“我看说不定又是老大在爹的面前吹了什么耳边风,自从进了应天,老大一直很在爹的身边,他肯定是不想看到咱俩掌握实权,故意给咱俩使绊子呢!” 第7章 兄弟阋墙 听到两个弟弟对于自己的议论,朱高煦当即啧声说道:“啧,我说你们二位,说人坏话能不能背着点人?我可还在这呢!” “你在这又能怎么样,我说老大,你这么办事可不厚道,就你这个心眼子,我们哥俩以后岂不是要死在你的手里……” 就在兄弟三人争论不休之际,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乾清宫的门前。 朱瞻基身穿一身明黄色的夹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他来到三人面前,奶声奶气的说道:“陛下有旨,请三位进殿议事!” 一见到儿子的面,朱高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慈爱的笑容:“儿啊,陛下的心情怎么样啊?” “不告诉你……” 朱瞻基对着三人做了个鬼脸,随后跌跌撞撞跑回了殿内。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同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进入宫中,映入眼帘的就是抱着朱瞻基的朱棣。 此时的朱瞻基正站在朱棣的臂弯里,拿着批改奏折所用的朱笔,在折子上涂涂画画。 见此情景,朱高炽顿时被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深浅,快过来!” 朱高炽这一吼并未吓到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引得朱棣为之不满。 他抬起头来望向朱高炽,眉头微微皱起:“在朕的寝宫大吼大叫,我看你比孩子还要不知礼数!” 朱高炽闻言,慌忙跪地:“儿臣无礼,请父皇治罪!” “行了,这里就咱们爷几个,你演戏给谁看?” “再说了,这些奏折全无实质,哪怕是看上十遍百遍,也不如方子言递上一封折子来的关键,就算不经涂抹,这也都是些废纸,垃圾罢了!” 朱棣说着,抬头望向了朱高煦,朱高燧二人:“你们两个,对于方子言的奏折怎么看?” 朱高煦摇头说道:“儿臣并未看过方子言的奏折,故而难以置评!” “哼,还在朕的面前装蒜?你主管诏狱,辖制京畿刑务,这折子出了诏狱以后,你怕是看到的比朕还早吧?” 朱高煦平日里虽然胆大妄为,但却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动什么歪脑筋。 奏折之事可大可小。 朱高炽能看,那是因为他是朱棣假定的太子,且辅佐朱棣监国,麾下太子府中,还有如杨士奇一类的心腹幕僚。 而他,手中虽然有些兵权,但却难以涉足政务。 要是他真承认了自己偷看从诏狱里被送出的奏折。 那就是寿星老上吊,自己找死! 朱高煦一口咬定自己并未看过奏折,而朱棣也并未过多计较此事。 他从桌上拿起几封单独摆放的奏折,直接甩给了朱高煦和朱高燧。 二人翻看一遍,态度却各不相同。 朱高煦看完之后面色平平,丝毫不见有恼怒之感。 反观朱高燧,则是被气得脸色铁青,握着奏折的手都被捏的爆起了青筋。 见他二人看完了奏折,朱棣这才开口问道:“这奏折,你们怎么看?” “儿臣觉得方子言为人狂悖,并非良臣,仅从奏折里的只言片语,就能看出此人对您全无半点尊敬之意!” “嗯,老三,你呢?” “儿臣觉得这个方子言从此至终都在作死,您如今君临天下,正需要杀人立威,不如就用这狂徒来树立您的威信,也让那些愚忠于建文的狂徒们闭嘴……” “此事万万不可!” 还不等朱高燧把话说完,朱高炽便站出来打断了他的话:“想要让百姓一心,让永乐一朝稳固,那就需要疏通民意,不能如此草率的杀人啊!” “陛下,方子言为人虽然狂悖,但却不失为是一个言臣,您要登基,那就要兼听兼视,断不能只听信一家之言啊!” “老大,你这一家之言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满朝文武只有一个人是忠臣,我和二哥就都是祸国殃民的败类,是蛊惑视听的奸贼了?” “老三,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二哥,我就说打从进京开始,老大就一直看咱们不顺眼吧?你看看,这还没当上太子呢,就先想着排除自己了,他有朝一起若是真当上了太子,那还有咱们的活路吗……” 兄弟三人一言不合就在朱棣面前争吵了起来,尤其是朱高燧,更是说的口沫横飞,显然是要拉着朱高煦一同打压朱高炽! “行了,都给朕闭嘴,再想吵就给朕滚出去吵,好让朕的耳根子也能清静清静!” 朱棣一声怒斥,三人偃旗息鼓。 朱高燧将头低下,不发一言,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只有朱高炽仍不死心,开口说道:“陛下,儿臣以为方子言此人应该特殊对待,绝不能因为其直言纳谏就刀斧加身,否则若是开了这样的先例,日后又有谁敢上殿谏君!” 朱棣闻言,微微颔首。 朱高炽刚刚这番话,算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方子言不能杀。 仅凭着对方的这幅胆量,就不能杀! 但是杀不能杀,降不能降。朱棣对其也颇为头疼。 这方子言明显就是建文的死忠。 和方孝孺一样十二生肖里属倔驴的。 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该如何处置,倒也是个问题! 眼见着朱高炽如此急切的规劝自己,朱棣缓缓开口说道:“朕召见你们三人进宫,为的就是询问对于方子言的处理意见。” “此人不能杀,但也不能放,朕想让他为朝廷所用,你们三人能否给朕出个高招?” 面对朱棣的问询,朱高燧率先说道:“高官厚禄,宝马香车,哪个男人能不喜欢?不如就将他加官进爵,让他入朝为官也就是了!” 朱高炽闻言反驳道:“三弟,你这是寻常人的心理,代表不了方子言。” “你试想一下,他连死都不怕,他还会在乎这些虚名浮利吗?” “陛下,依儿臣之见,不如先让他归顺到儿臣门下,再有杨士奇,夏元吉等人规劝感化,让他知道永乐一朝并非只为逐李,而是真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 “老大,你这套对于旁人或许行得通,可对于方子言这种人来说,可行性基本没有!” “依我所见,这群书生之所以会如此狂妄,敢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就是因为朝廷对于他们太过纵容,让他们干几天苦力,吃几天苦头,他们自然就能想清楚了!” 第8章 朱棣的报复 原本静默不语的朱棣在听到朱高煦的这番话后突然眼前一亮。 他抬头望向面前三人,同时缓缓开口说道:“老二倒是给朕出了一个好主意,那个方子言最近几日在狱里吃好喝好,想来身子骨也养壮了不少,既然他不愿与朕合作,那就将他发落到御马监,养马!” 御马监是专程为朝廷饲养战马的地方,而在御马监中,供职最多的便是太监! 一想到方子言的性格,朱高炽变一个头两个大。 他在应天,顺天辗转多年,伺候在身边的太监便如流水一般。 对于太监这个群体,他可谓是再了解不过。 依照方子言的性格,如果真被发落到了御马监,那必然会遭到那群太监的仇视和排挤。 如此一来,对其反而不利。 而且如今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还都对方子言虎视眈眈。 万一这二位在背后下黑手,捅刀子。 那他这段时间所做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正当他准备再度跪地,为方子言求情时,朱棣大袖一挥,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多余的话不用说了,按照朕的旨意做,将方子言发配到御马监,喂马……” 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好吃好喝待了几天。 方子言反倒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这几天他的奏折如同流水。 一个劲的送到宫中。 可最终却都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自从那日他与纪纲发生了冲突以后,原本送饭的锦衣卫便被替换成了别人。 根据方子言的推算,纪纲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怕是即将走马上任。 若是朱棣不尽快处死自己的话,日后一旦落到了他的手里,自己怕是比死还要凄惨! 这天牢门再次打开,可出现在面前的却并非是美酒佳肴。 两名锦衣卫带着镣铐,枷锁而来。 早在走廊时便拖动出了极为刺耳的动静。 枷锁摩擦地面的声音就像是阴曹地府索命的梵音。 诏狱内一干罪犯噤若寒蝉。 只有方子言满怀期待的坐在门旁。 他只盼望着锦衣卫来提审的是自己,盼望着朱棣被自己的奏折骂的龙颜震怒,最终决定让自己人头落地。 如此一来他便能安然返回现代,并带着系统赠送给自己的奖励,从而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在看到那两名锦衣卫将目标锁定在自己这间牢房的时候,方子言心中激动的无以复加,心脏都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下一秒,诏狱的牢门被打开。 冰冷的铁锁直接套在了方子言的脖子上:“方子言,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方子言强按捺住心中的窃喜,面如平湖般的对两人问道:“你们此行,是来杀我的吗?” “废话少说,跟我们走就是了……” 两人将方子言捆锁了个结实,随后推推搡将其带出诏狱。 狱门外有辆马车此时已经等候多时。 正当方子言准备慨叹大明朝良心执法,就连即将被问斩的死囚都能再坐上一次马车的时候,一只布袋直接套到了他的头上,紧接着他便被两人抬起,塞进了车里。 方子言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些什么,直到他被塞进马车,感受着车辆行驶时的颠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绑架了。 未卜的前路让方子言心中坠坠不安。 他深知明朝锦衣卫折磨犯人的手段有多花哨。 怕只怕临死之前朱棣也不肯给自己一个痛快。 非要让那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将自己折磨致死才肯罢休! 只可惜他的双手双脚都已经被捆绑了个结实。 根本无从摘下头上的面罩。 直至车辆的颠簸停止。 方子言被人从车里架了出来。 这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谁让你们这么对待方先生的?赶快把方先生的面罩取下来!” 随着面罩被取下,久违的阳光再次映射在方子言的脸上。 他下意识的朝旁边侧了侧头。 这才发现自己脚下所踩的竟然是白玉石阶,面前隐约还有半扇朱漆大门! 方子言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刺眼的阳光。 他抬头望向前方,便见一名身材肥胖,满脸笑容的青年正殷切的望着自己。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朱棣的长子朱高炽,日后的大明仁宗皇帝! 朱高炽见方子言的目光转向自己,十分殷切的走下台阶,亲自来为方子言松绑:“前往诏狱之前,我已经特地叮嘱过他们,切莫让方先生受苦,一定要懂得体恤下情!” “只可惜这二人实在太过鲁莽,竟然如此怠慢了方先生您,高炽在此,向方先生道歉!” 朱高炽说到此处,后退半步,竟真向身为囚犯的方子言鞠了一躬。 跟随在方子言身旁的两名锦衣卫见此情景大惊失色,也纷纷向方子言鞠躬行礼。 方子言活动了一下筋骨,颇为不屑的说道:“殿下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我方子言既为方家之人,那自然是要秉承着方家的一身傲骨,您之前的厚待,方某铭记五内,只是要我趋炎附势,向逆贼低头,请恕方某难以从命!” 见方子言出言如此狂背,甚至连朱高炽的面子都不给。 负责押送他的两名锦衣卫纷纷对其怒目而视。 怕是没有朱高炽的阻拦,这两名锦衣卫便要将方子言就地正法。 而面对方子言的冒犯,朱高炽却丝毫不恼,反而笑着对其说道:“方先生的决心,高炽早已经有所领教,但是我相信方先生对于我们,应该也有许多误解。” “家父奉天靖难,所为的无非是清君侧,是为自保而已。” “黄子澄,齐泰妖言惑众,蛊惑建文皇帝,家父顺天起兵,为的也是防备皇室手足相残,反倒让此等奸佞小人横行其道!” “只是建文帝对于家父的用心颇有怀疑,叔侄二人相隙如此,这也是我们不愿看到的!” 朱高炽这番话说的可谓十分恳切。 可方子言却仍不买账。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方某太不懂事,不肯与殿下同流合污吗?” “方先生误会了,是否归顺朝廷,那是方先生自己的决定,高炽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向方先生颁布朝廷对您的处置!” 第9章 走后门 “既然如此,那殿下就请直说吧,方某倒是也想看看,燕王究竟准备如何处置我这硬骨头!” “家父的意思很简单,方先生虽在狱中,但却仍能仗义直言,这远非常人所能做到。” “家父与我都是爱才之人,不希望方先生就这样死于刀斧,所以特给方先生一个考虑的机会,将方先生发落到御马监养马!” 直至此时,方子言方才想起抬头看看面前这座巍峨建筑的门楼。 只见此处门房高达两丈,朱漆大门宏伟森严。 白玉石阶被打扫的纤尘不染。 门楣之上高悬着一块匾额:御马监! 方子言穿越之前也曾学过些历史知识,尤其对于明朝的历史,更是极为了解。 他知道御马监是专程为朝廷提供战马的地方。 而对于朱棣这种马背上的皇帝而言,御马监才是朝廷的重中之重! 军队如果失去了马匹,那就相当于雄鹰失去了翅膀。 没有骑兵的策应,步兵便只是孤木难支! 如今靖难之役才刚结束。 朱棣率领麾下的骄兵悍将入主南京。 这里饲养的马匹应该全都极为重要。 朱棣将自己发配到这里,就不怕自己在喂马时偷动手脚,毒杀了他这些心爱的军马? 朱高炽虽然面相敦厚,看起来平平无奇。 可此人既能够帮助朱棣协理朝廷,麾下又有那么多的顶尖幕僚。 这便足以说明此人不凡,远非其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方子言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朱高炽便笑着对其说道:“方先生尽管放心,陛下虽然将你发配到了御马监,但是养马,喂马之事却还由原本的专人负责。” “方先生在此处尽管安住,至于陛下那边,我会继续替您斡旋,同时也希望方先生能够对我们父子多些改观,少些成见,我等虽是起兵谋事,可继承的却也是大明正袭,所做的一切事由,无非是为了让百姓安居,除此之外,但无他求……” 朱高炽先是言语安慰了方子言一番,随后带领着那两名锦衣卫离开了御马监,只将方子言交给了管理御马监的老太监。 这老太监已经年近七旬,满头头发均已花白。 再将方子言领进门后,这老太监开口对其说道:“你,你就是朝廷派来的方大人啊?” 方子言虽然一心求死,只想着让朱棣处决自己。 甚至因此对朱高炽等人恶语相向,百般诘击。 可是私下里的方子言却仍旧保持着自己温良恭俭的性格。 并不像在面对朱高炽时那般跋扈。 面对老太监的询问,方子言摇头说道:“公公您误会了,我并不是朝廷派来的大人,我只是被从诏狱释放的囚犯而已。” “来到这里我就要听从您的差遣,有什么脏活累活您就都交给我来做吧!” 闻听此言,老太监连忙摆手:“哎,可不敢,可不敢,锦衣卫的诏狱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能从那里活着出来,您肯定不是一般人,实话和您说吧,大殿下之前已经交代过了,让我一定要善待于您,绝不能让您在此受了委屈,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让您做苦力啊!” 眼见着老太监如此惶恐,方子言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朱高炽对于自己竟然如此关照,明知道自己不会妥协,却还为自己走了个后门! 他这哪里是被发配到御马监养马? 他简直就是跑到这里享清福来了! 老太监带着方子言在御马监转了一圈。 并将自己麾下的所有小太监全都一并叫了出来,挨个介绍给方子言认识。 御马监共有太监四百三十余人。 这里养育的战马足有近千匹。 而且多数全都是朝廷从周边各国求购而来,准备用于改良军队马匹的血统的种马。 这些马匹全都有专门的太监精心喂养。 丝毫不敢有半点轻怠。 如果由谁指定喂养的马匹出现了意外。 那此人也将遭受连带责任。 轻则被打断手脚,逐出宫门。 重则人头落地,祸及家人! 听到老太监的这番话后,方子言不由得暗暗咋舌。 没想到看似普通的御马监,这其中竟然隐含着这么多的门道! 老太监早已经提前获知了方子言前来的消息,于是提早命人为他准备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让他不至于和那些小太监们厮混在一起。 这房间里虽然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陈列,可是相较于在诏狱中的环境却仍是好出许多。 桌上摆放着纸笔墨砚。 似乎是提前有所准备。 方子言指着桌上的纸笔对老太监问道:“公公,是谁命你们准备的纸笔?难道你就不怕我继续写奏折上奏朝廷,反而连累你们跟我一同蒙难吗?” 面对方子言的询问,老太监摇头说道:“这是殿下之前派人送来的,特地为您准备的,殿下还命我们将您每日里所写的东西汇整上奏,呈递给他,绝不能有半点疏漏!” 听到老太监的这番回答,方子言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此时他才终于想明白朱棣为何一直留着自己这条小命。 合着自己之前所写的那些奏折全都落到了朱高炽的手里。 至于朱棣,压根就没看过自己写的那些东西! 难怪对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自己。 甚至将自己从诏狱中提出,又发落到御马监来养马。 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是被蛊惑的那个,至于朱高炽,他这么做的目的应该只是为了将自己收入麾下,让自己能够为其所用! 想明白了这一切之后,方子言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他以后再递折子绝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言语激烈。 否则自己就算写再多的奏折也只会被朱高炽藏匿。 他要改换自己的策略。 要博取到一个能见到朱棣的机会! 有些东西写在纸上,对人造成的伤害始终有限。 可如果他能面刺朱棣,能够将自己的那些心里话全都对朱棣倾吐而出的话,相信朱棣1定会为之动容,赐他一死! 想到此处方子言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 而站在他身旁的老太监,在看到他脸上这副表情之后,也不由得陪笑起来…… 第10章 歪心思 入夜,一所无名府邸内。 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正在对饮! “二哥,你发没发现,老大手里的权利现在可是越来越大了,明明是咱俩随着爹顺天起兵,一路辗转杀进京城,可如今怎么好处全都被他一个人给占了!” 朱高燧满脸酡红,一身酒气,手扶着朱高煦的肩膀,颇为不满地说道。 面对三弟的这番非议,朱高煦放下手中酒杯,颇为不屑地对他说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呗,谁叫李景隆围困顺天的时候,就只有他守在那呢!” 朱家三兄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只是生于帝王家中,难免会有手足相残。 朱棣与侄儿如此。 朱高炽三兄弟亦是如此!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棣对于朱高炽明显更为倚重。 日后很可能会封其为太子。 可是如此一来,便就冷落了朱高煦和朱高燧。 他二人这些年来追随在朱棣身边东征西讨,也曾立下过赫赫战功。 如今这不公平的待遇使得两兄弟心中为之不满。 对于朱高炽这个大哥的非议便就多了起来! 听到朱高煦的话后,朱高燧猛地端起酒杯,将其摔落在地:“要我说就是老头子偏心,凭什么将国务全都交给老大处置?难道咱们两个就做不了大事吗?” 朱高煦闻言摇头道:“在他的眼里,咱们两个始终都是有勇无谋,比不过他那大儿子,他也不想在战场上是谁为他出生入死,是谁为他鞍前马后。” “如今天下初定,入主应天,咱们两个就成了一家之言,只有老大自己是忠臣孝子了!” 朱高煦野心之盛,全然不亚于他老爹朱棣。 只不过相较于朱高燧而言,朱高煦明显更有头脑! 虽然兄弟二人都对朱棣偏袒朱高炽而不满,可是朱高煦却明显不想掺和到这场兄弟之争当中。 他只是一味引导朱高煦来为自己做这个前锋,而他则想在后方坐收渔翁之利。 朱高燧如今醉意上涌,再加上他的性格本就是这般鲁莽,全然没有发现朱高煦的企图,口中仍在不断抱怨。 “你说那个方孝孺,还有那个方子言,简直就是倔驴成精!” “老头子有什么想不通的?为什么非要把这两人留下?明明建文一朝那么多的臣子都给杀了,还差方家那爷俩吗?” 朱高燧若是不提此事,朱高煦恐怕就要将已经被发落到御马监的方子言给忘了。 如今听对方重提此事,朱高煦连忙摇头说道:“不对,我感觉老大办事绝不只是这么简单。” “如果那个方子言对他没什么利用价值的话,那他也不必如此费心要保方子言一命,至于老头子,更不会因为对方呈递的几封奏折而改变对他的看法!” 说到此处,朱高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看这个方子言肯定是有什么独到之处,这才能让老头子和老大对其另眼相看,老头子如今明摆着是舍不得杀方子言,既然如此,不如咱们横插一杠,先将这个方子言挖过来如何?” 朱高燧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说道:“挖?怎么挖?老大之前美酒佳肴,待他可谓不薄,可那小子今天不还是在御马监的门前把老大骂得狗血淋头!” “用吃来蛊惑人心,也就只有老大那个酒囊饭袋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如今天下局势初定,朝中正值用人之际,老大府中的那些幕僚全都被他安插到了各个位置,只有咱们哥俩在朝中还是孤掌难鸣。” “他们这些臭书呆子不都喜欢什么功名利禄吗?那咱们就给他功名利禄!” 说到此处,朱高煦一把揽住朱高燧的肩膀,将其强行拉到自己的面前。 兄弟二人低声耳语了一番。 朱高燧的口中随即发出了一阵破锣般的笑声…… 此时远在御马监中的方子言还不知道朱高煦,朱高燧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他伏案而作,手中正写着一封奏折。 这封奏折的内容很简单,那就是提醒朱棣,如果想要顺利登基,就不能只拟造圣旨,吹嘘自己的功绩,亦或者是想将自己的地位摆正。 他叔夺侄位,本就品行不端。 如今天下,读书人的目光都已经汇聚在了他的身上,只要他的行为出现丁点偏颇,这群人的笔杆子就得把他写死! 他劝诫朱棣,与其指望着方孝孺来为他拟造一份惊艳绝伦的圣旨。 那还不如将登基的圣旨改为罪己诏。 直接向天下百姓坦言自己逼死了建文帝朱允炆。 反正这天下本就姓朱。 朱允炆这个正牌皇帝一死,后续继位之人也只能从藩王当中选拔出来。 而如今各路藩王当中,唯有朱棣占据了一个天时,地利。 首先各路藩王当中,只有朱棣兵马最为强盛。 其次便是他如今已经攻破了应天,占据了京畿要地。 如果此时再有藩王持反对意见,那朱棣仅凭一句话便能将其打为乱臣贼子,到时各路藩王群起而攻之,也不必担心对方会掀起什么风浪。 他若是能自行承认错误,那还能在百姓面前博得一些好感,起码日后即位不会招致排斥。 反正如今建文的死讯已经对外公布。 他虽然并未临政**,可狼子野心却也已经昭然若揭。 与其继续遮遮掩掩,那还不如大方承认。 反正如今天下之人都已经揣度到了他的所作所为。 他也不必再遮遮掩掩,试图营造出一副挣扎的内心写照! 方子言这封奏折里的言辞虽然刺耳,但他这次可并非为了作死考虑。 他现在给朱棣出的可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 是能够帮朱棣破解眼下困局的一条出路。 方孝孺宁愿被诛十足,也不肯向他低头俯首。 而没有这位文坛大儒的支持,如今天下又有谁会为朱棣草拟这封登基圣旨? 所以与其为寻找名士而处处碰壁,还不如干脆拟一封罪己诏,直接将自己干的那些龌龊勾当一并说出。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这就是方子言在这封奏折中秉承的理念。 反正他日后终究是要被那些读书之人抹黑的。 与其留着黑料让别人黑,那还不如直接自黑。 这样就算博取不到百姓的好感,起码也能落得一个坦荡的声名! 第11章 认同 朱棣斜倚龙床,翻阅着手中的奏章,表情似笑非笑。 朱高炽跪在下方,冷汗涔,身上的朝服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老大,这奏章你看了吗?” “回禀父皇,儿臣看过了!” “你觉得他写得如何?” “儿臣不敢妄断!” 经朱棣这么一问,朱高炽心中更加不安,同时头也埋得更低。 没错,这奏章他的确看过了,而且反复看了很多遍。 方子言提出的这个计策不可谓不冒险,细数从秦到元,一千多年的王朝更迭,真有胆量给自己下罪己诏的帝王又有几人? 更何况朱棣如今还只是燕王,未曾**。 要将自己的继位诏书写成罪己诏。 要在天下百姓面前承认自己的过失,承认是自己错逼死了侄儿建文。 这对于即将继位的朱棣来说绝对是一项莫大的挑战! 眼见着朱高炽低头无语,迟迟不曾作答。 朱棣合拢奏折,笑着说道:“朕还真是老糊涂了,你既已经提前审阅过了这封奏折,又将其呈递到朕的面前,这便说明你已经默许了方子言在书中所说,让朕下罪己诏之事吧!” 朱高炽低头无语,未曾明言。 可是在心中,他却已经默许了方子言的想法,另辟蹊径,坦言过事,这对于眼下的朱棣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朱棣长叹一声,随手将奏折丢到一旁:“看来朕这个篡权谋逆的罪名是洗不掉了,就连朕的儿子都想让朕下罪己诏,日后建文后代若想夺权,仅凭借着这封罪己诏就够了!” “父皇,古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昔年唐太宗李世民也曾发动玄武门兵变,可就因为其在位之上勤勉为民不也同样,博得了一片千古清名吗?” 朱棣闻言,也不作答,只是转头看向朱高炽:“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儿臣斗胆,请父皇见谅!” “继续说!” “如今天下无主,黎民惶惶,皆因天下无主,藩王并起。” “您若是能够在这个时候登基**,坦言过失,那不仅能够让天下再次稳固,同时还能让百姓不必再惶惶然不可终日!” “建文一朝,我等谋逆罪名早已经被烙印在了身上,就算父皇想要洗清,天下文人的悠悠之口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父子。” “既然如此,还不如采纳方子言的意见,顺势登基,以平民怨,同时还能镇压藩王,使大位不得旁落!” 听完了朱高炽的这番高见,朱棣脸上竟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早年出征在外,只余徐皇后带着朱高炽居住于顺天。 这些年来,他始终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大儿子疏于管教,同时也因对方不如自己这般彪猛而颇为不满。 他这三个儿子,当中要说最像自己的便当属二儿子朱高煦。 可要说最不像自己,但却最让自己省心的,便是这大儿子朱高炽。 顺天起兵之时,朱棣率领精锐直捣应天府,只留下一万老弱残兵镇守顺天,适逢李景隆北上偷袭,朱高炽愣是凭借着这一万老弱兵卒的协助坚持了三个多月,直到他回援策应,父子二人内外夹击,这才击溃了李景隆的军队。 后来他曾听徐皇后说过,自己这个儿子为了能够振奋军心,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儿子抱上城头,誓与全军共存亡! 也正是因为这些事情的种种累积,所以才让朱棣感觉自己愧对这个长子。 但他身为燕王,如今又是即将继位的新帝。 自然不可能对哪一个儿子显露出半点偏袒。 谁都知道如今的太子之位悬而未决。 而朱高炽和朱高燧又是自顺天起兵就一直跟随在他的左右。 如果他此时显露出偏袒,亦或者直接将皇位交给朱高炽。 那岂不是平白寒了这两个儿子的心? 更何况如今应天大局初定,他二人还有兵权在手。 朱棣意在等将二人的军权剥夺之后,再考虑册立太子之位,以避免手足相残的惨剧再度发生! 刚刚朱高炽的这番见解的确是让朱棣有几分耳目一新之感! 他知道自己这个长子向来偏袒方子言。 不过就这封奏折来看,朱高炽与方子言倒是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他这个大儿子行事向来谨慎小心。 虽然帮助自己协理国家,但却很少插足国事,对于自己即位的事情更是极少发表意见。 如今为了这一封奏折,他竟然能说出这些话来。 这也让朱棣为之欣喜。 像朱高炽之前一直保持的那副明哲保身的状态,朱棣并不喜欢。 他有意拥立朱高炽为太子。 想让其日后继承自己的皇位。 他可不希望大明未来的帝王就只是一个老好人。 若是并无锋芒,震慑不住群臣的话,那他还不如将皇位传给朱高煦! 朱棣有意考教朱高炽,于是便又对其问道:“朕问你,如果朕真下了这封罪己诏,借此用作继位诏书。” “那若是有朝一日建文回来夺权,岂不是就意味着朕已经将什么事情都自己交代了吗?” “父皇,建文已经死于大火,难道您忘了吗?” “自从咱们攻入应天府的那天开始,天下就已经再无建文这个人,如今天下有的就只是悬而未决的皇位,以及一个即将即位的燕王!” 朱高炽这番果决的回答倒是让朱棣颇为刮目相看。 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朱高炽:“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回禀父皇,是方子言!” 方子言按照朱棣的旨意搬进了御马监。 不过因为有朱高炽提前做出交代,所以方子言在御马监并未吃任何苦头。 他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给朱棣写折子。 而他所写的多数都是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今天这封奏折还是朱高炽矬子里面拔大个,好容易找到了一封堪堪能够入眼的。 若不是因为他认同方子言的这一想法。 他也不会冒着触怒朱棣的风险,将这封折子送到宫中。 最近他常去御马监中与方子言见面交谈,向其讨教一些想法思路。 经过天长日久的接触下来,他发现此人虽然胆大包天,但头脑却是异常灵敏,异于常人! 第12章 多亲多近 昨天他便亲自拿着这封奏折前往御马监,询问方子言对于此事的想法。 最近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方子言对于朱高炽的态度已经有了几分改观。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于朱高炽百般排斥。 倒也乐意与朱高炽说些自己的想法。 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见到朱棣,面刺对方! 他就不信这位永乐大帝的涵养能好到这种地步,面对自己的贴脸开大而选择一笑置之。 只要对方被自己触怒,那他就能够求仁得仁。 至于他如今给朱棣出的这些馊主意,也的确都是他综合历史想出的一些权宜之策。 朱棣不愿下达罪己诏,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罪己诏一经下达,那就意味着自己是有罪之人。 而他这个地位不正的恶名恐怕将要始终受人诟病。 朱棣最怕的就是建文后人有朝一日会带着信物返回应天,要求他的后人让出皇位。 朱高炽之前也有同样的顾虑。 而他昨天也特地向方子言讨教了这个问题。 方子言昨天的回答可不像朱高炽这样委婉: “朱允炆在皇宫放下的那一把大火,就相当于烧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他当日可未曾从宫中带走什么凭证,所带走的只有一块玉佩而已!” “大明地大物博,想要找到一块材质相同的美玉,雕琢一块与之相同的玉佩,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建文死于火场,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算日后真有人拿着他的信物来找后账,凭借你们父子的手段,想要将其铲除还不是轻而易举……” 朱高炽为了维系朱棣一脉的颜面,并未将方子言的回答照直叙述,而是从中做了一番委婉的更改。 面对朱高炽的回答,朱棣并不觉得奇怪。 对于自己这个长子,朱棣还是较为了解的。 对方就算是意图坐稳皇位,也绝不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来。 不过就如方子言所说的那样,建文当初的一场大火,已经将自己的后路彻底烧断。 如今他发布罪己诏,只能彰显自己的豁达心胸,并不会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天下藩王,最具实力的便仅有他朱棣一家。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入主应天,以朕自居。 区区一份罪己诏,难道还能伤到他的筋骨吗? 想到此处,朱棣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便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那个方孝孺口口声声说朕是乱臣贼子,不想给朕草拟继位诏书。” “可如今朕要发布的是罪己诏,是要向天下百姓坦言自己的过失。” “如此便遂了他方孝孺的心愿,他总不至于再百般推辞了吧……” 朱高炽见朱棣坦然应下了此事,并未因此动怒,这才放下心来。 而另一边,方子言正在房间里看书! 御马监是专程为朝廷培育种马的机构。 虽然位处京城,但面积却着实不小,除去草料库,马厩一类的设施之外,要说规模最大的,便是方子言房间正对着的跑马场! 此处时常有受封的将领或是得意的臣子前来挑选马匹,而要说来此处最为频繁的那便当属朱高煦和朱高燧。 这两兄弟对于战马可谓十分喜爱。 平日里有事没事便来此处溜上两圈。 而这里这些价值高昂的战马,也就只有他兄弟二人才敢随意骑乘,不担心会有任何的损伤。 不过如今正值冬季,况且战事刚刚结束。 这些战马也需要养精蓄锐,贴贴秋膘。 如此一来,守着跑马场的这处位置便成为了整个御马监最为闲适,也是最幽静的一处所在。 方子言每日在这里读书写字,也不担心有人打扰。 每天开饭时都会有太监专程前来给他送饭,待遇强出诏狱十倍百倍! 就在他正兴致勃勃地翻阅着书籍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方子言还以为又是太监前来送饭,于是放下手中书稿,慵懒地对门外说道:“我记得不是才刚吃过不久吗?怎么又来送饭了?” “高炽体恤先生辛苦,特地前来,想陪先生喝上几杯!”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方子言无奈摇了摇头。 最近几日这个声音的主人成为了他这房间里的常客。 对方对他有提携之恩,方子言也不好驳了对方的颜面。 可是每日往返,如此叨扰,却也让他这一心求死之人感觉颇为不爽。 他随手将书丢到一旁,转而开口对门外说道:“殿下请进吧!” 房门推开,站在门前的赫然便是朱高炽! 此时他的身边还跟随着两名小太监,手里各提着一只食盒。 见了方子言,朱高炽笑着说道:“贸然叨扰,还请方先生见谅!” “殿下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殿下莅临寒舍,我这小屋可谓蓬荜生辉啊……” 两人说话之间,两名小太监便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食盒里的酒菜摆在了桌上。 做好这一切以后,朱高炽对两名小太监摆了摆手,示意两人离去。 随后他坐在方子言的面前,开口对其说道:“御马监有规矩,凡此处之人不得饮酒,更不许有酒出入。” “我知道方先生也是个好酒之人,于是便让御膳房掂对了几道小菜,特地提着御酒,想来与方先生喝上几杯!”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朱高炽这番谦逊姿态倒是让方子言感觉颇为无所适从。 他这人最不怕别人和他来硬的。 若是朱高炽对待他的态度能像朱高煦,朱高燧那样。 那他怕是连眼光都不会扫对方一眼。 只是朱高炽这番态度实在太过恭敬。 甚至已经达到了谄媚的地步。 他的确是一心想要求死,但却也并非胡乱咬人的疯狗。 对方频频向自己示好。 他若是全无半点回应。 那岂不是在对方面前失了礼数,到时反受旁人诟病? “殿下实在太客气了,方某一介戴罪之人,能得殿下如此礼遇,实在惭愧得很啊!” “方先生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高炽并无其他嗜好,唯独喜欢和博学之人相交,如今得了方先生这良师益友,高炽自然是要与您多亲多近,多多讨教。” “先生此言难道是排挤高炽,看不起高炽的为人?” 第13章 洗白良方 俗话说得好,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朱高炽此时简直是将真诚二字演绎到了极致。 方子言一介穷儒,如今又是戴罪之身。 朱高炽是燕王世子,又是未来的太子。 两人之间的身份用天壤之别都不足以形容。 可偏偏就是这样身份悬殊的两个人,如今却能坐在一起饮酒聊天。 而朱高炽更是将自己称为良师益友,扬言要与自己多亲多近。 这样的一番赤诚之心,着实是让方子言难以招架。 虽然明知道对方接近自己也是为了询问关于朱棣登基,登顶天下之事。 可是方子言却还是无法对对方生出排斥之感! 两人说话之间,朱高炽已经为方子言满满斟了一杯酒:“方先生在此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这里静谧,视野也开阔,比起锦衣卫的诏狱要强出十倍,百倍!” “我知道方先生有凌云之志,自不肯被困于一隅,只是高炽人微言轻,实在劝不动陛下释放先生,让先生困守于此,实乃高炽之过!” 朱高炽说到此处,心中郁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方子言见此情景,也随对方喝了一杯:“殿下为方某做的已经够多了,方某如今能在此处读书,写字,饮酒,作乐,这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方某是个硬骨头,向来不懂得该如何向人低头,陛下想要如何处置方某,方某都能接受,殿下切不必为此事劳神,就只当是方某命该如此吧!” 方子言说的虽然是心里话,可在朱高炽听来,却蕴含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朱高炽此次前来,倒的确是有事要求助于方子言。 至于他刚刚说的这番话,却也并非单纯的为了笼络人心。 随着最近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方子言的确变得更加崇敬。 他发觉此人之才能不下于三杨。 而此人之气勇胆略,犹胜于三杨之上。 若是能将此人拉入朝堂,日后必将成就一番惊世伟业。 倘若真就平白在御马监中孤独终老。 亦或者是哪日因为触怒了皇威而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那岂不是太过可惜? 更何况随着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早已将对方视为知己。 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他朱高炽身为世子,身为皇子。 却不能将自己的知己救出囹圄。 这让他如何能不黯然神伤? 方子言本是受困之人,可如今却反倒劝说起了朱高炽。 两人相谈一番,倒也融洽。 随着几杯美酒下肚,朱高炽也逐渐打开了话匣子:“方先生希望陛下能用罪己诏来代替登基诏书,这件事情我已经向陛下表明,而陛下也已经同意了方先生的决断!” 方子言原本喝酒喝得好好的,听到朱高炽的这句话,他不由得呛了一口,直将自己搞得连连咳嗽,涕泪横流。 见此情景,朱高炽不由地问道:“方先生这是怎么了?” “咳咳,方某只是没想到陛下竟能从善如流,真采纳了我这个意见!” “不过颁布罪己诏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如此便能将建文一事彻底抹平,同时也能让民间的非议彻底平息!” 方子言擦了擦被烈酒呛出的眼泪,开口对朱高炽问道:“殿下此次前来,该不只是向方某通知这个喜讯吧?” “方先生这话还真是说对了,如今陛下登基在即,关于草拟罪己诏的流程也已经安排当中,只是高炽还有些事情想向方先生请教,希望先生能够不吝赐教!” “殿下有话尽管直说,方某肯定知无不言!” “陛下继位,势在必行,只是想要平息悠悠之口,肯定不能只凭借着一封罪己诏。” “除此之外,方先生还有没有其他的手段,能够让陛下的名声得以恢复,不至于落得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声名? 朱棣篡权夺位虽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他却也不希望自己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不希望日后有人提及自己,首先想到的并非大明永乐一朝的皇帝,而是一个篡权夺位的奸贼! 这便是朱高炽此次前来的目的。 而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朱棣的授意! 面对朱高炽的询问,方子言微微颔首:“这,自然是有的!” “所谓瑕不掩瑜,陛下想要为自己洗清骂名,那首先就要做一些利国利民的大事!” “比如呢?” “比如开放海禁,增强各国之间的贸易,同时将孤悬海外的大小琉球收归大明。” “同时陛下也可以出兵征讨瓦剌,鞑靼,将这些常年骚扰我大明边境的游牧民族尽皆平息!” 朱高炽闻言,面露难色:“方先生所说的这些事情的确可行,可是涉及海运之事,乃是我朝太祖皇帝亲自下旨,想要更改恐怕并非易事。” “至于出兵征讨瓦剌,鞑靼,这个固然可行,可是就大明如今的国力而言,想要贯彻此事,怕也是要落得一个穷兵黩武的骂名。” “方先生有所不知,如今百姓的生活并非你所想象的那般富庶,就连朝廷国库也是颇为空乏,所以用兵之事能否暂且搁置,咱们不如先谈谈文治方面的事情!” “文治倒也有,华夏文明浩如烟海,这延续了一千多年的历史典籍可谓无穷,如果陛下真想做些对当世读书人有利的事情,那不如将这些古典文集编撰成一部经典,让其能够源远流长!” 无论是征讨瓦剌,鞑靼。 亦或者是编撰典籍。 这都是永乐一朝注定要做的事情。 方子言此时提出,不过是早一步享受红利而已。 毕竟主意这个东西,谁先提出来就算谁的。 如果真能凭借他这番提议给朱棣带来些启迪,促进未来的进步发展。 这也算是大功一件! 方子言所提出的最后一点提议着实是让朱高炽眼前一亮。 打仗,他不行。 可是若是舞文弄墨,编撰书稿,这却是搔到了他的痒处。 朱高炽的门下还有许多名士,这些人在文学造诣方面可全都是一等一的翘楚。 虽然在名望上比不得方孝孺这样的当世大儒,承担不起为朱棣草拟继位诏书的重任。 可是想要为永乐一朝编撰一部汇总千古杂学的典籍,却还算是绰绰有余! 第14章 炙手可热 朱高炽心中虽然颇为欢喜,但却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又给方子言斟了杯酒,随后开口对其问道:“方先生,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如今天下正值初定之际,正需要您这种有能力,有胆略的英才入仕,难道您就真不考虑入朝为官吗?” 劝不动方子言,朱高炽始终不死心。 在他的眼里,方子言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果真能将此人笼络至麾下,其对永乐一朝起到的作用,恐怕将会强于方孝孺十倍,百倍! 如今他们父子的身上早已经被打下了一个地位不正的烙印。 如果再杀了方孝孺和方子言。 那他们无疑将会被后世之人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朱高炽可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也因此遭受牵连。 更何况将方子言拉拢至麾下,对他而言本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面对朱高炽的这番劝解,方子言只是摇头说道:“殿下,非是方某不想入仕,只是实在不愿受人管制,我方子言要做便做天下之执牛耳者,要我居于人下,我受不得这种窝囊气!” 方子言这话说得可谓十分狂妄。 若是被人曲解的话,那便是有不臣之心。 哪怕是身为皇子的朱高炽,在听到方子言这番话的时候都不由得脸色骤变。 “方先生怕是喝醉了,高炽不该胡乱询问!” “不,我没有喝醉!” “殿下应该知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道理吧?” “方某从小到大,凡事都想争个第一,你说我为人倨傲也好,说我自负也罢,要我受制于人,我于心不安!” 说至此处,方子言缓缓站起身来:“更何况陛下麾下人才济济,也有许多建文旧部已经投靠到了他的麾下,家叔祖冒犯陛下,获罪十足,方某如今已经看淡,只恳请陛下能够广发善心,给我等一个痛快,也好免得我等终日惶然……” 就这样,朱高炽与方子言的谈话再次以不欢而散告终。 不过这次方子言倒是给了朱高炽极大的帮助,让他终于找到了挽回永乐一朝名誉的办法! 虽说自古以来功过难以相抵,可是只要能够博得一片死后清名,那就总好过受万人唾骂。 朱高炽急着回府,要将方子言对他的这番提点汇聚成册,上奏朱棣。 而多喝了几杯的方子言则是靠在床上昏昏睡去,直到他再度醒来,却发现自己这本就狭小的房间里竟然摆着一只浴桶。 房间此时已经被浴桶中的蒸汽充满,仿若仙境一般。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仍在幻梦当中,于是便伸手揉了揉眼睛。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在他身旁响起:“方先生不必怀疑,这里就是您的房间!” 方子言转头望向身旁,便见一个身穿绯红色官服的小太监守在自己的身旁。 这小太监生得细皮嫩肉,还算俊朗,丝毫不像这御马监里的太监,个个饱经风霜,皮肤粗糙。 一见此人的面容,方子言便料定对方是那个王侯府里的宫人。 他并未急着答话,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你是何人?为何我看你如此面生啊?” “奴才侯泰,是专程来侍奉您的!” 一听侯泰这个名字,方子言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是朱高煦的手下!” “先生认得奴才?” “姑且算是认识吧!” 方子言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 侯泰手脚麻利,主动上前替方子言宽衣解带:“二殿下体恤先生劳苦,特命我来此处伺候先生,请先生宽衣沐浴!” 方子言穿越至今已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之前在诏狱里他便被捂得一身脏臭,虽然被送到御马监后洗了个澡,可是朱高炽的交代却没这么细致,再加上御马监条件有限,方子言也就被迫洗了个冷水澡。 南京的冬天温度同样极低,方子言洗了过澡后一连打了几天的摆子。 这也导致他一想到洗澡就觉得头疼! 在这条件匮乏的古代,想要洗上一次热水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虽不知道朱高煦的用意,可对方既有如此好意,他却也不会拒绝! 在侯泰的伺搀扶下,方子言缓步走进浴桶。 温热的触感让方子言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吟,他将头靠在浴桶的边沿,闭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待遇! “我只是个囚犯而已,殿下为何对我如此礼遇?” “殿下仰慕名士,自然也希望能够结交方先生!” “难道他没看过我骂他的奏折吗?” “殿下是领兵打仗的大将,胸襟,胆略无不出众,自然不会因为方先生的直言纳谏而记恨先生。” “更何况二殿下最近也一直在反思自己的不足,若是能够得此机会与先生交往,殿下也正能扬长避短,更受启发!” 侯泰虽然只是朱高煦身边的一名小太监,但此人能够得到重用却并非没有道理。 仅凭他这一张巧嘴。 的确能够为朱高煦积累下许多的人缘。 要不是方子言早就知道朱高煦最后会因篡权夺位而被朱瞻基扣在瓦罐里闷烤致死,恐怕他真就信了对方这番鬼话了! 他继续闭目,未曾多言。 而侯泰也用细绒和绸缎编制成的毛巾为方子言擦洗身体。 就连方子言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得到这般待遇。 仅凭自己一个戴罪之身,如今竟然能成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竟然都开始相互争取自己。 这说明他的取死之道恐怕将要受到阻碍! 一想到系统给自己提供的优渥条件,方子言便觉得亏得慌。 在这个娱乐贫乏,消息闭塞的时代,要让他一个现代人扎根,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侯泰并不知道方子言的心中所想,一边为方子言擦洗身体,一边开口对他问道:“二殿下还让我问问方先生,在此处可觉得孤独寂寞?” “朱高煦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若在此处寂寞,难道他还能给我送来几个女人不成?” “如今京城局势初定,许多与家人离散的女子都被选入宫中充当了奴婢,如果方大人当真有需要的话,殿下可以为您留心物色!” 第15章 殷勤备至 面对侯泰提出的提议,方子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别因为我这戴罪之身,再给殿下惹来什么麻烦!” 说至此处,方子言转头看向侯泰:“二殿下此举是为了笼络我吧!” “说什么笼络不笼络,方先生乃是名士,若用利益权衡,岂不是玷污了您的身份?” “呵呵,你这家伙说话倒是中听!” “都是殿下教导的好……” 洗过澡后,侯泰为方子言递上了一套绸缎面料的新衣,方子言穿上之后竟觉得十分得体。 他舒展双臂,转了一圈:“二殿下当真有心了,虽然与我见面不过区区数次,但却能将我的衣物尺码衡量得如此清楚,看来殿下的恩情,我是难以报偿了!” “先生此言太过了,殿下是希望能与您以朋友相交,并非想以此来换取您的感激之情,先生若无其他事情,现在尽管早些歇息,侯泰明日再来叨扰先生……” 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让方子言一时颇为无所适从。 他自然能领会到朱高炽,朱高煦相继笼络自己的原因。 朱高炽为的是这个国家,为的是永乐一朝。 朱高煦为的却是夺得皇位,为了能将朱高炽排挤下去, 朱棣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决心以罪己诏作为自己的登基诏书。 也恰恰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让朱高煦从中嗅出了关键所在。 想来他是料定自己能够辅佐他上位,所以才如此急切地笼络自己,甚至不惜给自己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要给刑监于御马监的自己送女人! 要知道,哪怕他朱高煦是皇子。 可如此和一个囚徒暗通款曲。 事情一经泄露,同样对他不利。 侯泰身为朱高煦门下的仆役。 绝对不敢信口胡言。 他既然敢提出此事,那就说明这背后肯定是有朱高煦的授意。 从这一点便能侧面看出朱高煦在京城的势力非同小可。 莫说是锦衣卫,镇抚司。 恐怕就是这位朝廷培养军马的御马监。 他朱高煦也能一手遮天! 只可惜所有的结果都已经在冥冥之中有所注定。 他朱高煦就算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最终也只能以王爷的身份死于瓦罐之内,这辈子都没有机会问鼎皇位,更没机会登基坐殿! 至于方子言,就算是有天大的本领,恐怕也难以协助朱高煦扭转乾坤。 哪怕他真愿意留下。 他最终也会选择支持未来的仁宗皇帝朱高炽。 而不会选择与这位反王沆瀣一气! 毕竟不死在朱棣的手里,系统奖励也将不复存在。 如果最终真要得让他做一个选择的话,那他当然是选择活着,而不会选择与对方组团送死…… 此时天色已晚,锦衣卫正在城中大肆搜捕之前逃脱的建文余党。 恰好此时一辆马车从街上驶过,几名锦衣卫见状立刻上前拦了过去:“站住!” 车夫勒紧缰绳,马车停在原地。 几名锦衣卫纷纷上前,各自拔出雁翎刀,将其对准了这名车夫:“车上坐的是什么人?让他下来接受盘查!” 闻听对方此言,车夫连忙说道:“各位,我们此行是有急事,还请行个方便,你们到别处去查吧!” “让你下车就下车,少在这里废话,我们奉朝廷之命搜捕建文余党,若是坏了我们的大事,别说你吃不了兜着走!” 几名锦衣卫咄咄逼人,丝毫不肯让步。 就在这时,车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咳:“车怎么停了?到宫里了吗?” “回禀殿下,还没有!” 听到殿下二字,这几名锦衣卫相互对望了一眼,冷汗不禁浸透了衣衫! 如今在这应天府内,能被称为殿下的便只有三人,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 他们身为锦衣卫,不可能认不得后两位的座驾。 如此便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拦住的这辆马车,隶属于皇长子朱高炽! 几名锦衣卫暗骂自己有眼无珠,同时齐刷刷跪倒在朱高炽的车前。 朱高炽因为和方子言多贪了几杯酒,在府中写完折子之后便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 本想着等到明日再进宫汇报。 但一想到老爹朱棣对于自己的嘱托,却又只能强拖着疲惫从床上爬起,带着奏折直奔皇宫。 因为最近实在太过疲乏,所以他便在车上睡了过去。 刚刚马车停顿,他也隐约听到了一阵对话。 本以为是马车进了皇宫,正在接受锦衣卫的盘查。 却不想开口一问,竟才得知还未进宫! 他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己如今还在街上。 而他的车前,此时正跪着几名锦衣卫! 朱高炽眉头微蹙,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殿下,他们搜捕建文余党,拦住了咱们的马车,还要求您下车接受盘查!” 这车夫也只是照直叙述,并无半点落井下石之意。 可这番话在这几名锦衣卫听来。 却如同是催命的魔音一般! 他们与朱高炽接触的时间并不算长,还不知道这位爷向来是以仁义着称。 原以为他兄弟三人脾气秉性应该相似,若这件事情落到了朱高煦的头上,恐怕对方非要扒了他们一层皮不可! 几人被吓得战战兢兢,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朱高炽见他们怕成这副模样,于是开口对他们说道:“这么晚了还要巡街,你们也的确是辛苦了,不过我的马车你们就不必要搜了吧?难道你们还担心我会和建文余党勾结吗?” “不敢,不敢,是我们有眼无珠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朱高炽闻言摆了摆手:“不碍事,你们继续忙你们的吧……” 朱高炽随意撂下一句话,随后便命车夫继续赶路。 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几人不由得长舒了口气,本以为这次最少也要丢了职务,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便放过了他们。 几人相互扶持,站起身来,却再不复之前的嚣张跋扈,只是继续沿街搜查。 至于朱高炽,则是坐在车内,百味杂陈。 他一心想要洗清永乐一脉的骂名,所以才专程拜访方子言,希望能够讨教一些扭转舆论的良方。 可如今朝廷大肆搜捕建文余党。 此事若是继续发酵,恐怕又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第16章 帝王雄心 朱高炽急匆匆来到朱棣的寝宫,只见王景弘此时正守在宫门前,如同一尊门神一般提醒往来宫人蹑足静步,免得搅扰到朱棣休息。 朱高炽见此情景,不免心中一紧。 他知道今天是自己来晚了,所以才错过了觐见的最佳时机。 他只是在远处和王景弘点了点头,随后便打算直接离去。 却不想才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殿下暂且留步!” 朱高炽转头看向身后追来的王景弘,笑眯眯对其说道:“陛下既然已经休息,那我就暂且不先求见了,等明早陛下醒来,我再来汇报朝政!” “不行啊,陛下刚刚就是因为等您才睡着的,临睡之前还不忘叮嘱我,等您来了一定要通知他一声!” “您要是就这么走了,陛下明天恐怕又要大动肝火,不如就在此处稍等片刻,容我先行通传一声!” 王景弘跟随在朱棣身边多年。 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近侍。 赶在对方睡下之后再将其叫醒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了! 朱高炽对王景弘多有恭敬,主要也正是碍于这层关系。 见王景弘执意挽留,朱高炽只得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王公公了……” 王景弘转身离去,朱高炽心头惴惴不安。 刚刚他的马车在街上遭受拦截,那群锦衣卫以搜捕建文余党为名,已经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 如今无论是他还是朱棣,心中想的都是如何洗白永乐一朝,如何将他们的骂名降至最低。 如果继续任由这群锦衣卫胡闹下去的话,那接下来京城恐怕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百姓对他们的态度恐怕再难出现改观! 朱高炽深知改变百姓的看法对于他们来说有多困难。 只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和朱棣提起此事,应该如何劝诫朱棣取消缉拿建文余党的行动! 缉拿建文余党,其实也是为了肃清民间的风气,防止有人借此机会造谣抹黑。 可是无论抓与不抓都会对百姓造成极为沉重的影响。 而一旦继续抓捕下去的话,朱棣登基所用的罪己诏恐怕也将就此失去作用。 想到此处,朱高炽不由得无奈叹了口气。 对于自己这位老爹的性格他自然是十分了解。 对方之所以会下达这个命令,恐怕不仅仅是自己的想法,其中应该也受到了他那二弟,三弟的裹胁。 朱高炽心胸开阔,并无与二人争抢的心思。 只是这二人心心念念想要夺取皇位。 朱高炽也不知应该如何弥补与二人之间的关系! 朱高炽站在殿前,静默无言,一心苦等。 半晌过后,王景弘再次从殿内走出:“殿下,陛下宣您进去答话!” “哦,好,有劳王公公了!” 朱高炽被这一声呼唤叫得回过神来,他对王景弘拱了拱手,随后径直走进了寝宫。 宫殿内暖意融融,朱棣身盖着锦被斜倚着龙床,一旁的桌上还放着许多未经批阅的奏折。 “老大,你来晚了!” “儿臣贪杯醉酒,在府中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暮,又担心父皇急着等儿臣汇报,所以才加急进宫,却不想还是搅扰了父皇安寝!” 朱高炽急忙跪在地上,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对于自己这位老爹,他当真是恐惧到了极点。 面对朱高炽这番怯懦姿态,朱棣撩皮下床,亲自将其搀扶起来:“你是在为朕办事,在为朝廷办事,贪杯宿醉也情有可原,朕又何曾怪罪过你?” “父皇海量宽宏,儿臣谢恩!” “方子言今天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父皇想要洗清永乐一朝的声誉,可以北击鞑靼,肃清边境,也可以编撰书稿,汇聚古今。” “前一条可以扭转百姓对于我朝的看法,而后一条则可以扭转天下读书之人对于我朝的看法。” “再加上父皇登基选用罪己诏,既能堵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同时也能让那些拥趸建文的残党余孽自今以后再难掀起风浪,也再难裹胁民意!” 朱棣闻言,微微颔首:“那你觉得哪条提议对于我朝来说更为合适?” “儿臣觉得后一条更合适一些!” “编撰书稿,汇总古今,将自先秦至元朝以来的所有经史典籍汇成一卷,并将其更名为《永乐大典》,如此一来,既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一部文化瑰宝,同时也能够逆转天下读书之人对于我永乐一朝的看法,堵住百姓悠悠之口!” “可是编撰一部如此宏大的书稿又需要多少年月?” “此时间恐怕难以理清,甚至可能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使命。”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选择第一种?” 朱棣说至此处,抬头望向殿外:“自元覆宋朝,元廷就将我汉民百姓划归为三六九等,想要借此奴役我们。” “后太祖皇帝凤阳起事,覆灭元朝,我汉民百姓才总算摆脱了悬于头上的桎梏!” “瓦剌,鞑靼,屡屡犯我边境,掠我民财,掳我百姓,方子言希望朕对瓦剌,鞑靼用兵,应该也是希望我朝能够肃清边境,从今以后保全百姓不受游民袭扰吧!” 朱棣这个人物在历史上其实拥有极大的复杂性。 一方面他起兵谋反,携姚广孝一同推翻了他侄儿建文皇帝的统治,并因此背负了一个谋逆的恶名。 可另一方面,他却又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在位之时编书稿,退瓦剌,五征漠北,支持郑和下西洋,让大明的科技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与进步。 他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皇帝。 他同样拥有着与其父亲一样的雄心壮志。 朱高炽身为朱棣长子,建国太子,自然明白父亲的这番良苦用心。 他甚至能够凭借朱棣的这番话语听出其隐含的那股浓烈的火药味。 方子言的这番提议的确深深刺激到了他。 可是对于朱高炽而言,如今用兵绝非最佳时机。 还可能会给朱棣扣上一个穷兵黩武的骂名! 面对朱棣的慷慨陈词,朱高炽开口对其说道:“可如今天下初定,正应该大力协理民生,而不该透支民力,对外用兵!” 第17章 劝谏 闻听此言,朱棣不禁转头看向了他。 那双微眯的眼眸里此时充满了寒意。 朱高炽只被朱棣看了一眼,顿时生出了几分如芒在背之感。 他双膝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滑跪到了地上:“父皇,靖难之役,朝廷出兵百万,用于镇压顺天,如今虽然战事已定,天下格局也已经有了定数,可是那些死难的将士还需抚恤,透支的国库还需填充,如今的国家已经再难支撑起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恳请您能三思啊!” 面对朱高炽的这番劝阻,朱棣只无奈叹了口气:“老大,你不像我!” “爹!” “我懂了!” “说说你的想法吧……” 朱高炽的这一声呼唤,压下的是朱棣的帝王心术,唤醒的是原本薄弱的父子之情。 朱棣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再次坐在床榻之上。 “儿臣手下笼络了许多名士,如果您想编撰《永乐大典》,儿臣可以让他们加入其中,方孝孺素有大儒之名,儿臣可以请他作为《永乐大典》的主编,封翰林院学士衔,这样既善待了方孝孺,也能让天下之人对我永乐一朝不至于有太多歧见,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方孝孺是个硬骨头,你想劝他担任编撰,恐怕绝非一件易事,若想劝动此人,恐怕还需方子言出面,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你去办了!” “多谢父皇信任,但除此之外,儿臣还有一件事情想要与父皇言明!” “什么事情?” “儿臣进宫面圣之时曾被锦衣卫拦住车驾,他们只言说是奉朝廷之命清剿建文余党。可在儿臣看来,此事非但难有成效,还可能会对朝廷造成抹黑,不如就请陛下赦免那些逃窜在外的建文余党,莫要继续追究此事了吧?” 朱高炽提出此事,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建文一朝毕竟是传自于太祖皇帝的正统。 他们篡权夺位,本就于理不正。 如今朱棣在继位前夕还在派遣锦衣卫大肆搜捕建文余党,此事若是传将出去,难免会对朱棣的名誉造成影响。 而且除此之外,朱高炽还有一颗人心。 靖难之役已经造成了太多死亡,已经导致太多无辜之人被卷入其中。 他也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那些无辜之人得以解脱。 可是面对他的提议,朱棣这次却显得十分强硬:“不行!” “别的事情朕可以答应你,但涉及此事,绝对不行!” 朱棣说至此处,态度稍有几分缓和:“老大,你也是读书之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新旧王朝的更迭可绝非是凭借一颗仁善之心就能维持得了的,你只看到了那些锦衣卫大肆搜捕建文余党,可你又是否知道如今在暗处又有多少人想置朕于死地?” 朱棣此言一出,朱高炽不免为之惊愕。 朱棣只是拍了拍朱高炽的肩膀,同时开口对其说道:“你若是不懂朕的意思,那就去问问方子言吧,关于此事,他应该看得更加透彻……” 次日,侯泰再度前来,而他这次当真是给方子言带来了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穿着一套鹅黄色的襦裙,进了房间便怯生生低着头,甚至不敢看方子言一眼! 面对突如其来的女孩,方子言大感错愕:“嘶,这是什么意思?” “这便是二殿下为方先生挑选的侍女,今日特地差我送来!” 闻听此言,方子言当即说道:“二殿下这不是胡闹吗?方某乃是戴罪之身,不知何时便要被陛下处死,他如今又将女人塞到我这里来,这不是要让我牵连了人家?” 这女孩虽然自从进门便一直低头不语,但方子言却仍能通过低垂的眉眼分辨出这是一个美女。 方子言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但他却也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卑劣小人! 看这姑娘生得细皮嫩肉,全然不像是一副干过重活的样子,想来并非出自贫苦人家,而应该是受靖难之役波及的富家小姐。 方子言不想一直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他是要借朱棣之手返回现实的。 如果他真将这女孩子留在身边,最后一旦获罪,恐怕连带着对方也要遭受牵连。 就算朱棣到时能网开一面。 可是仅凭她这副娇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在如此乱世,她又该如何独处? 方子言想也不想便要拒绝,却不想这女孩提前看出了他的意图,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方子言的面前:“方先生,求您把我留下吧,千万不要赶我走!” 方子言被这女孩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当即朝后退了两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你,你快起来说话!” 女孩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但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侯泰见方子言如此惊慌,于是笑着对他解释道:“方先生有所不知,这贱婢本是朝廷筛选,送到殿下府中的侍女。” “奈何其手脚笨拙,竟然失手打碎了太祖皇帝赐给陛下的一只杯盏,因此获罪!” “二殿下也是见其年轻,看她可怜,于是才想着让奴才送到您这里来,看能否凭借您的情面,让陛下开恩,饶她一命!” 说至此处,侯泰话锋一转:“可既然您也不愿留她,那我就只能将其送回宫中法办了,要怪也只能怪她命不好,没遇到慈悲的菩萨了……” 侯泰说着便要伸手去拉这少女的手臂。 少女见状大惊失色,在躲闪的同时也抬头看向了方子言。 此时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渴求方子言的怜悯。 方子言虽然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这少女。 但他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对方就这样香消玉殒! 他知道侯泰很可能是在自己的面前演戏。 但是从少女惊慌失措的眼神中也能看得出来。 她的确是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就在二人拉扯之际,方子言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将她留下吧,我这里正好缺一个研磨的丫鬟,留在这里也总好过死在外面!” “的嘞,既然如此,那我就把她就给您了,你这丫头,还不赶快谢谢方先生……” 第18章 邀买人心 侯泰走后,房间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静谧。 方子言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想和少女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少女也只是怯生生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方子言见此情景,颇为无奈:“你坐吧!” “谢谢!” “你渴吗?” “不渴!” “你饿吗?” “不饿!” “哦……” 简单的几句交谈之后,两人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直至半晌过后,方子言这才下定决心开口问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宫里叫春萍,是胡尚仪给我取的!” “那你的本名呢?” “本名凤燕,单姓一个陈字!” “陈凤燕,这个名字挺好听的,胡尚仪为何要给你改名字?” “因为在宫中只有皇后能称之为风,尚仪怕我冲撞了宫中的贵人,所以才给我改名叫春萍!” 陈凤燕说起话来语气轻柔。 倒是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典范! 方子言并未询问陈凤燕的父亲是谁,但想来应该也是在靖难之役中受罪而死的某位官员。 他之所以未做询问,主要是不想牵扯到对方的伤心事。 这姑娘已经历经了太多的苦痛折磨。 他总不能再在对方的心头撒一把盐吧? 见对方一副疲累的模样,方子言不禁心头一软:“你在宫中应该很是劳累吧?” “嗯,宫里缺人,燕王打进京来,所有的太监宫女就全都跑了,我们每天除了要和胡尚仪学习宫中礼仪之外,还需要在宫中劳作,伺候贵人,我手脚不麻利,已经打碎许多东西了!” 提起胡尚仪,陈凤燕身体似乎有些颤抖。 方子言见此情景,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你很怕胡尚仪?你在宫中受过责罚?” “嗯,做不好事情就要受罚,有时候还吃不上饭!” 陈凤燕说到此处,轻抚着自己的双臂,似乎是在回忆自己在宫中经历的那些非人待遇。 方子言怜惜陈凤燕,于是开口对其宽慰道:“来到这里就好了,不会有人再打骂你了,你先在这歇息一会,晚些时候我再叫人送张床来!” 虽说古语有云,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在这御马监内,太监之间同样分有369等,而且他们之间的鄙视链,甚至要比宫廷当中更加严重。 要是没有方子言的照拂,恐怕陈凤燕在这里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况且如今就连他也只是一个囚犯的身份,他哪里又有资格安顿陈凤燕? 让其与自己吃住一处,也只是被迫无奈的选择。 这也总好过让其香消玉殒,起码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今天的访客不如往日那么多,方子言原本还打算等朱高炽来了,再请其帮忙安顿陈凤燕。 却没想到他一直等到下午,却始终不见朱高炽的身影。 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去找看管御马监的老太监,想着能否让对方通融一番。 却不想才刚走出房门,便见十几名锦衣卫搬搬抬抬,正将一箱箱杂物带进御马监中。 而为首的两人不是别人。 赫然便是朱高煦和侯泰! 眼见着方子言现身,侯泰兴奋地对其挥了挥手。 朱高煦身上穿着甲胄,腋下夹着头盔,看见他后也加快了步幅:“方先生,久等了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朱高煦又给送衣服,又送女人,也的确让方子言欠下了他不小的人情。 面对朱高煦殷切的询问,方子言双手抱拳,深鞠一躬:“草民方子言,见过殿下!” “嗨,方兄何必如此客气,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探望你的!” 朱高煦说话间已经伸手揽住了方子言的肩膀:“我送给你的女人,你可还喜欢?” “殿下相赠,不敢推辞,只是方某乃是戴罪之身,殿下和我走得如此之近,未免太不合适了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只要是我朱高煦认定的朋友,我就绝对不会亏待,今天这些东西都是给你准备的,今晚我便让你做新郎!” 闻听此言,方子言连忙摆手:“不可,万万不可!” “殿下此举,这不是在陷害方某吗!” “怎么?莫非方先生是觉得此女配不上您的身份?这位可是礼部侍郎的女儿,也是名门之后!” “不是配不上我的身份,而是方某乃是戴罪之身,性命只在旦夕之间,方某不想再因此牵连他人,更不想如此趁人之危,殿下非要强行撮合我二人,这不是明显要将方某置于不义之地吗?此事莫要再提,还请殿下谅解!” 方子言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 而朱高煦在听完之后,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胸膛:“我的方先生,你就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陛下又哪里舍得杀你?” “将你下放到御马监,就是陛下给你的一个信号,你若真是有心入朝辅佐陛下,陛下也一定会以国士之礼相待于你!” 说至此处,朱高煦又凑到方子言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可是听说陛下已经采纳了你的意见,决定任用方孝孺来为他撰写罪己诏,只要方孝孺愿意松口,那你们方家上下就都可以因此免罪,等到那时,你我兄弟便能同朝共事了!” 朱高煦脸上笑容可谓十分殷切。 而在听了他的这番话后,方子言的一颗心却彻底坠入了谷底。 他本意是想借此事刺激朱棣,好让对方将自己杀掉。 谁曾想对方不仅采纳了他的意见,甚至还要请方孝孺代笔! 方孝孺倘若真答应了朱棣的请求,那就意味着他之前的计划全盘落空,而他也将得到朱棣的赦免。 如此他岂不是自作聪明,反倒害了自己吗? 方子言心中百味杂陈,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而借着这个空档,侯泰已经命人将方子言的那间小屋翻新了一遍。 朱高煦的确是大手笔不仅将房间里的所有家具全都更换一新,而且还给方子言和陈凤燕换上了一张双人床。 除了门上没贴喜字,这房间的装点的确是和新房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朱高煦还给御马监上上下下的所有太监全都打点了一番,只要求他们妥善照顾方子言! 不得不说,对方这番手笔的确十分隆重。 相较于皇长子朱高炽。 这位二皇子的确更懂得该如何邀买人心! 第19章 深夜拜访 面对眼下的这种情况,方子言心中十分尴尬。 他有意想要避开陈凤燕,故意在外面待了许久。 可是眼看着天色已晚,外面冷风习习。 他这身子骨本就孱弱,也不能一直待在风里。 最终被逼无奈的方子言,紧抱着臂膀,哆嗦嗦地回到房中。 陈凤燕已经铺好了床铺,见方子言回来,便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方先生回来了,春萍这就伺候您就寝!” 陈凤燕说话之间便要上手,方子言见状连忙将其挡开:“那个,你以后不必再叫春萍这个名字了,这里不是皇宫,你也不再是奴婢,在这里,你就是一个独立的人了!” 陈凤燕自打进宫以来,到处受人排挤,盘剥。 如今听到这番话,她蓦然瞪大眼睛,看向方子言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惊诧。 方子言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开口对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刚刚说话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不妥,我就是没想到方先生还能将我当做人来看待,毕竟殿下送我来这,就是给您为奴为婢的……” 陈凤燕说到此处,晧颈低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方子言实在受不了她这般姿态,于是开口对其说道:“莫要在此感伤了,还是早些安寝吧!” “嗯,凤燕明白了……” 陈凤燕轻抿着嘴唇转至一旁,紧接着竟然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大半香肩赤裸在外。 方子言见状更加慌乱:“你,你懂什么了?你这是干什么!” “当然是伺候方先生安寝了,难道方先生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方子言用手挡着眼睛,并对陈凤燕催促道:“你你你,你赶快把衣服穿上,这要是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在方子言的一番敦促之下,陈凤燕重新穿好了衣裙。 方子言从床上取下一套被褥,并将其铺在桌案上:“从今天开始,你睡床,我睡桌,你我二人秋毫无犯,你不必再以胡尚怡给你取的名字自居,也不用处处想着照料我。” “话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戴罪之身,你跟在我的身边,只会耽误了你的青春,待到我日后被朱棣处死,我会提前叮嘱太子将你带出御马监,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方子言嘴上说得虽然义正辞严。 可是他的脑海当中却始终回忆着刚刚那半露的香肩,以及婀娜的身段。 陈凤燕长得不可谓不美,况且身为大家闺秀,她自身便带有一股出尘的气质。 正处豆蔻年华的陈凤燕的确代表了人间的美好,也让方子言为之留恋。 但他知道自己总有一日要回归现代,回归自己原本的生活,他不能在这里太过沉沦,更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耽误了对方的一生。 经方子言这一番训导,陈凤燕果然不似之前那般主动。 两人各自安寝,各怀心事。 就在方子言迷迷糊糊即将睡着之际,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拍打声。 在这御马监内,方子言的身份远超一众太监。 平日里向来无人敢来搅扰他的清梦,今天突然有人如此急切地拍门,想来应该是有事端。 方子言一个激灵从桌案上坐了起来:“谁啊,大半夜的还来敲门!” “回方先生,是我,薛川!” 薛川是御马监专管记录马匹进出的太监,比如有哪匹种马被借调,按规矩应该几日归还,这些事情平日里面都有薛川负责。 薛川自幼家境殷实,也曾读过几年私塾。 只是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家中仅存的遗产被叔父侵占,而他也沦落街头成为了一个乞丐。 为了不被饿死,薛川挥刀自宫,并将自己卖身入宫,从一个小太监做起! 建文帝朱允炆某一日游园观光,恰好听到了薛川诵诗,感念其算是个人才,再加上御马监恰好缺少一个读书识字的管事太监,于是便将他派遣到了这里,协理一切事宜! 随后朱棣进京。 宫中的宫女,太监跑了大半,却唯有御马监的太监未曾离开。 不仅如此,而且他们还在战乱之时保护好了这些战马,并且因此得到了朱棣的嘉奖。 自从方子言被朱棣下令贬到御马监,薛川便像是找到了老师一般,平日里常来向他讨教。 如今听到来人是薛川,方子言的态度明显有几分缓和:“薛川啊,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今天时间太晚了!” 方子言以为薛川是来向自己讨教学问,于是便想将时间推迟到明日。 却不想听到他的这番话后,薛川却否认道:“方先生,薛川此来不是向您讨教学问的,是大殿下来了!” 听说是朱高炽来了,方子言顿时生出几分警觉。 这家伙一整天都未曾现身。 反倒是朱高煦和侯泰成为了自己这里的常客。 如今他此时前来,莫非是有什么执意想要宣布? 听说来人是朱高炽,方子言几乎是顷刻之间便想到了朱棣是否要处死自己。 如今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都和自己走得极近。 朱棣是否会因此产生疑心,并将自己当作第二个姚广孝? 要知道,他当初之所以会选择起兵,就是因为姚广孝曾提醒他王子戴帽即为皇,也就是在这个自称身负屠龙术的妖僧的支持之下,朱棣才会选择起兵,并顺势夺权! 如果朱棣是因为自己与这二位皇子之间的过分亲密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的话,朱高炽此次前来来或许就是要传达自己的死讯! 想到此处,方子言心情竟出现了几分迥异的落寞。 他转头望向躺在床上正在酣睡的陈凤燕,心中竟没来由地涌现出了一丝忧虑。 如果自己真被朱棣处死,那这可怜的少女最终处境又将如何? 朱高炽是否会因为自己的托付而将其带出苦海? 亦或者她注定要在这浮世苦海当中苦苦挣扎,再难遇到一个能像自己这样愿意拉她一把的人? 见房间里迟迟没有动静,薛川忍不住问道:“方先生,您睡着了?” “没有,容我穿好衣服,便与你去见殿下……” 第20章 促膝长谈 为防自己轻慢了陈凤燕。 方子言今晚睡觉都是和衣而眠。 他刚刚只不过是因为心情复杂,所以稍稍耽搁了片刻时间。 如今听到薛川的敦促,他便知道自己难以躲过这一劫! 对于陈凤燕的牵挂胜过了返回现实世界的喜悦。 在这一刻,系统的千亿奖励对他来说仿佛也已经不值一提。 不知不觉间,朱高煦竟然凭借一个少女完成了对于方子言的牵绊。 在这一刻,方子言的内心,悄然出现了转变…… 两人来到御马监理事堂,朱高炽手端着茶杯,正在喝茶驱寒,负责管理御马监的老太监陪伴在他的身边,态度可谓十分殷切。 眼见着方子言现身,朱高炽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夜叨扰,搅扰了方先生的好梦吧?” “殿下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方某本是戴罪之身,能够苟活至今,全都仰仗着殿下照拂,殿下通传,不敢耽搁,却不知殿下此次是为何事而来?” 朱高炽长叹一声,同时转头看向左右。 薛川和老太监见此情景,心中会意,两人对着朱高炽和方子言各行一礼,随后退离了理事堂。 理事堂内如今便只剩下朱高炽和方子言两人。 见他这番模样,方子言更加坐实了心中推断。 “莫非殿下此行,是来专程向方某通知死讯的?” “啊,啊?不不不,方先生误会了,陛下如今对于方先生可谓十分看重,不仅有意提携方先生,同时也准备赦免方家一干人等的死罪,高炽此次前来,来主要是心中有一点疑惑,想要请教先生,不知先生能否替高炽解惑?” 不知为何,在得知对方并非来传达自己死讯的时候,方子言的心中非但没有落寞,反而还生出了几分窃喜。 他微微颔首,开口说道:“殿下有话尽管直说,方某一定知无不言!”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吧,朝廷最近正在大肆搜捕建文余党,此事在京城内外搞得兴师动众,人心惶惶。” “陛下登基在即,此时正是应该笼络人心,我担心此举可能会对朝廷造成负面影响,于是便希望陛下能够罢手,却不想陛下对于此事态度坚决,执意要将这些建文余党彻底剿灭,高炽愚钝,实在不知陛下此举究竟是对是错,故而深夜前来,想要求教一下方先生的见解!” 朱高炽原本白天便想前来探访,可是他在御马监安插的眼线却告诉他朱高煦府中的太监侯泰最近两日在御马监中出入频繁,可能是在与方子言进行接触。 朱高炽对于争权夺利之事本不热衷,更不想因为所谓的太子之位而与自己的二弟产生怨艾。 再加上他协理朱棣监国,本就公务繁忙,于是白天便将此事搁置了下来,一直等到晚上才来寻找方子言解惑。 面对朱高炽的询问,方子言笑着说道:“殿下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想来您的心里是想得到我的认同吧?” 朱高炽见对方一语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只是无奈点了点头:“靖难之役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许多孩子流离失所,许多臣公因此获罪,这些全都是我大明的百姓,全都是朝廷的支柱。” “高炽势单力薄,难以扭转乾坤,但我也想凭借自己的绵薄之力劝诫陛下,少动干戈,起码不要累及太多的无辜之人!” 朱高炽全然是将方子言当成了自己的知己,所以才会将这些心里话一并倾诉给对方。 而在听到朱高炽的这番话后,方子言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换做旁人,聪明些的话,一定会按照殿下所想的来回话,毕竟顺情说好话,耿直讨人嫌,方某受殿下恩惠,理应如此!” “只是殿下若将我当成朋友,那我便要仗义执言,殿下此番见解乃是妇人之人,非但不足以解决当下的问题,而且还可能会纵容那些建文余党的嚣张气焰!” 朱高炽闻听此言,不由得长叹一声:“看来陛下说的果然没错,方先生对于此事的见解的确是比高炽透彻许多!” “要说透彻并不敢当,只是殿下需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您如今选择纵容这些建文余党,认为建文已死,仅凭他们难起风浪。” “可是您有没有考虑过?他们日后会不会借着建文一朝的旧事裹胁民意,意图分疆裂土?如今在您看来,他们全都是大明的子民,可若到了那一日,他们便是您眼里的叛军!” 方子言说至此处,转头看向朱高炽。 他发现朱高炽的脸色此时变得惨白。 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见解有多荒谬。 朱棣对于建文余党赶尽杀绝,这在朱高炽看来的确残忍。 但是朱棣这么做的目的却是为了将所有的隐患全部扼杀于萌芽当中。 往往越是强盛的帝国,其内部就越容易出现问题。 而那些强盛帝国的瓦解往往也就和这些内部问题有关。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说的便正是这个道理! 朱允炆之所以会被踢下皇位,就是因为他主张削藩,操之过急,让其叔叔朱棣感受到了威胁。 而如今的朱棣,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也感受到了威胁,他也担心诸如藩王作乱的例子可能会在永乐一朝重演? “我知道殿下对于我这番言论肯定颇有微词,不过在我看来,事实就是如此,陛下此举虽然难免会担负骂名,可是其目的却也是为了肃清民间风气,以免民意受到裹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您应该清楚,万一这些建文余党到时裹胁民意,兴兵作乱,亦或者干脆策反藩王,再上演一出一模一样的靖难之役,到时身为后世之君的列位,又能否会有陛下这样的魄力,重新打赢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方子言这番话说得直白,露骨,让朱高炽一点即通。 朱高炽的脸色从原本的苍白转为铁青。 随后匆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方先生之指教,高炽受用无穷,恳请先生受我一拜!” 第21章 尽在掌握 方子言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起了朱高炽:“殿下莫要多礼,简直折煞方某!” 两人客套一番,再度落座。 朱高炽开口对方子言问道:“那按照方先生来看,朝廷接下来是否应该着手削藩?” “削蕃的确是要削的,建文帝之所以会被推翻并不是因为他提议削藩,而是因为他操之过急。” “如果他能够暂时延缓此举,徐徐图之,来一招温水煮青蛙,或许最后也不至于被推下皇位!” “如今陛下才刚准备登基,还需要各方势力的支持,此时削藩,无疑是在自寻死路,依我看来,如今的最优解便是如陛下所做这般,肃清建文余党,并对此施以重罚,杜绝藩王与之勾结的可能!” 只有掐断了他们的退路,让双方不敢有所接触。 这样才能杜绝大明从内部瓦解! 朱高炽相较于他那两个弟弟的确更有能力。 而他这番悲天悯人的性格也无愧于他那仁宗的庙号。 可是唯独有一点,那就是他如今的政治手腕相对还比较稚嫩,远不如其父朱棣这般老辣。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深夜拜访,只为寻求自己的支持! 两人就此事谈论一番,朱高炽受益匪浅。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话题谈着谈着,就从公事谈到了私事。 “我听说高煦似乎是给方先生送来了一名婢女,在这一点上来看,我远不如高煦细心!” 朱高炽这番话是以揶揄的姿态说出来的。 但在听到他的这番话后,方子言却还是觉得心头一颤。 对方此言看似无心,而他也姑且可以将其当作无心。 但往往无心之言却更能彰显深意。 朱高煦最近两日与他来往可谓十分密切,俨然是将御马监当做了自己府里的后花园。 他以为自己能在这里只手遮天。 上下打点的一番通透。 却不知道在朱高炽的眼里,他这番举动简直太过稚嫩。 这位协理朝政的皇长子,不日即将被册封为太子的朱高炽,才是幕后真正的boss! 方子言也不隐瞒,微微颔首道:“二殿下的确是给我送来了一名名叫陈凤燕的女子,她在二殿下的府邸失手打碎了先帝赐予陛下的琉璃盏,因此获罪,险些陨命。” “二殿下见其可怜,不忍心其香消玉殒,于是便派人送到了我这里,一来希望能够为我分忧,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二来也是希望借着我的几分薄面能够替她留得一条性命,总好过死在那些宫人的手里!” 方子言对此事毫不隐瞒,直接将侯泰的那番说辞转述给了朱高炽。 朱高炽闻言微微颔首:“对于此女我倒是也有几分耳闻,她爹是礼部侍郎陈广,因拥趸建文获罪,被陛下处死,按理来说他这女儿本也应该获罪,或是被处死,或是被流放,是宫里的胡尚仪见其可怜,这才将其收在身边!” 说起这个胡尚仪,方子言倒是早有耳闻。 据说此人是洪武一朝宰相胡惟庸的女儿,在宫中倒也颇有些地位。 能让她出面亲自保护,不得不说,这陈凤燕还真是命好! 方子言见朱高炽主动提起此事,于是索性将心里话一并说了出来:“殿下,方某戴罪之身,不知何时便要问斩,我与陈凤燕相识也皆是因缘际会,既然我已经答应要保护她,那就绝对不能食言。” “若有一日,我真因触怒天颜而死,恳请殿下念在与我一场交情,替我保全此女,为她觅得良人!” 方子言的请求不仅仅是出于对于陈凤燕的怜悯。 同时也因为他对陈凤燕萌生出的复杂的情愫。 打从两人相见的第一面开始,他就对陈凤燕萌生出了一丝好感。 陈凤燕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的那个场景,直至此时他都难以忘怀。 古云有云,沾衣裸袖便为失节,何况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身子。 他不想这个娇弱无依的少女独自流落于这个乱世。 只希望在自己走后有人能够照顾她。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请求,朱高炽笑着对其说道:“方先生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陛下如今对方先生可谓十分青睐,并且已经有意赦免方家所有人。” “方先生秉承一颗仁善之心,救了对方一条性命,那就理应救人就到底,断不该在此时挺身而出啊!” 朱高炽是过来人,对于男女之情自是十分了解。 “方先生能与我说出这番话来,想来应该是喜欢上那女子了吧?” “方某一介罪人,断不敢谈及情爱,只是有些庇护,不希望其再受波折!” “既然如此,那方先生就更应该想办法洗去自身罪行,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陛下求贤若渴,急需贤臣相助,方先生几次进谏都得陛下认可,这便足以说明陛下对于方先生的偏爱,只要方先生愿意松口,高炽愿向陛下请命,赦免先生的一干罪行!” 面对方子言态度上的转变,朱高炽只觉得自己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丝光明。 苦求了方子言这么久的时间,终于见到对方松口了。 他之前为了说服方子言,不仅给对方送吃送喝,而且还特地安排御马监的太监们悉心照料。 本以为这样就能唤醒方子言的求生意志,却没想到对方就是朱棣口中所说的仙女,无论面对何等诱惑,始终不曾动摇分毫。 原本他以为方子言就是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大圣人,却没想到区区一个女子,竟能如此牵动他的心怀。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将自己府中的那些丫鬟全都送来供方子言一一挑选,若是这样便能起效,那还何必他浪费许多周折?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番想法却也太过幼稚可笑。 倘若方子言真就是这样一个好色之徒,脑子里只想些男女之事的话,恐怕无论是朱棣还是他自己,都不会如现在这般对其另眼相看! 想到此处,朱高炽心中总算宽慰了几分,同时他也生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要找机会见见方子言所说的这个女子,看看对方究竟是有怎样的魅力,竟然能让这样一头倔驴改变心意! 第22章 都听到了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朱高炽这才起身告辞。 方子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却发现陈凤燕躺在床上,大半身体全都露在外面。 他还以为是这姑娘睡态不好,于是便想着拉起被子为其盖上。 可谁知他的手才刚触碰到被子,却被陈凤燕一把擒住了手腕。 方子言生怕陈凤燕误会,于是连忙将手收回,同时对其解释道:“陈姑娘,方某绝无轻薄之意,只是见你睡态不端,担心你会着凉,所以才想着给你盖上被子……” 方子言解释的话才刚说出口。 却迎面对上了陈凤燕那红肿如同桃子的双眼。 “你哭了?” 一见美人落泪,方子言便没了主张。 他不知应该如何安慰对方,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陈凤燕伸手拭去泪水,开口对他说道:“你刚刚和大殿下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方子言万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如此胆大。 窃听自己和朱高炽说话,这若是被御马监的太监发现,那还不得被打断手脚,逐出此地? 面对方子言的质问,陈凤燕开口反问道:“方先生,你真的要不管我了吗?” 听着对方带着哭腔的询问,方子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是我不管你,而是我本就是戴罪之身,朝不保夕!” “方家满门获罪,株连十族,这本就不是人力能够更改的事情,我将你托付给大殿下,也是为了日后我横遭不测,你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如今生逢乱世,谁都是在苦海里挣扎,我只是不想你日后再受更多的凄苦,所以才出此下策……” 方子言在说这番话时,头一直压得老低。 他甚至没有胆量面对陈凤燕的双眸。 不知自己这番言论能否真的说服对方! 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留在这里。对于现代生活的向往以及对于系统丰厚奖励的渴望,让方子言时时刻刻都在生死线上挣扎。 只要朱棣亲口赐死,只要自己人头落地。 他便可以穿越回现代成为千亿富豪。 从此过上人的生活! 只是他不知应该如何向陈凤燕解释这件事情。 面对对方的逼问,方子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凤燕见此情景,心中了然:“我知道了,方先生的确是不想拖累我,所以才将我托付给大殿下!” “可是自从靖难之役爆发以来,我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除去我爹我娘以外,方先生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人了,如果方先生真怕连累我而要将我丢下的话,那我宁愿陪您去死!” 陈凤燕说到此处,忽然起身,修长的双臂直接搭在了方子言的肩头。 方子言被对方的这番举动搞得心头一紧,还不等他说话,陈凤燕那柔软的双唇便已经印了上来。 “若是真有获罪而死的那一天,我愿以结发夫妻的身份,陪方先生共赴黄泉……” 一夜云雨,让朱高煦无意点缀的这个房间真被充作了婚房! 次日清晨,方子言从睡梦中醒来。 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来自手臂处的重压。 他转头望向身旁,映入眼帘的是陈凤燕那副恬淡柔美的睡颜。 陈凤燕在宫中劳碌许久,身体欠佳,难承恩泽,所以才会长睡不醒。 方子言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并将枕头垫在她的身下。 朱红锦被似乎因为那一抹落红而变得更加耀眼。 方子言长叹一声,怪自己唐突家人! 其实早在陈凤燕被送到御马监中的那天开始,他二人的未来便已经被紧密捆绑在了一起。 方子言如今有了约束,再想抽身离开便是难上加难。 他迈步走出房间,感受着高悬天空的荣旭日。 从今天开始,他似乎要为自己的未来仔细筹备一番了…… 金殿之上,朱棣感受着座下的龙椅,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朱高燧见此情景,笑着夸奖道:“我就说咱爹有龙威吧?你看看爹坐在这里,不知要比建文强出多少,就凭那小子尖嘴猴腮,他也能压制住文武群臣?” 提起建文帝,朱高燧眼中满是不屑。 这不仅仅来自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鄙夷。 同时也彰显着此人的狂妄。 从侧面印证了方子言对他的评价不虚! 面对朱高煦的恭维,朱棣摇头说道:“建文,是个人物啊!” “他能将朕逼得装疯卖傻,将朕逼得要在燕王府的地下打造兵器,图谋造反,若不是他上位时间太短,根基尚且浅薄,此战鹿死谁手,恐怕犹未可知啊!” 朱棣身为老牌的军事家,自然不会如此轻视自己的敌人。 只有他这个亲历者才知道建文当年给他带来的压力有多大。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面对如今的胜利,他才会显得如此欣喜。 这番胜利,来之不易! 朱棣如今尚未登基,所以无法诏令群臣召开早朝。 如今奉天殿上,就只有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人! 朱棣说完话后将,目光转向了朱高煦:“老二,搜捕建文余党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回禀父皇,我已经将应天府内所有可疑之人一并逮捕,并将他们押赴诏狱,由在押的建文旧部一一指认,父皇尽管放心!” 闻听此言,朱高炽连忙站了出来:“父皇,二弟此举不妥啊!” “有何不妥?” “如此大规模地搜捕建文余党,很可能会招致京城百姓的恐慌与反感,对朝廷造成负面影响。” “而且由锦衣卫抓捕,由囚犯指认,也难免会出现有杀良万功,或是借此机会排除异己的情况发生!” 朱高炽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朱棣听完不禁微微颔首:“老大说得没错,像这种全程海捕的形式的确太过轰动,若是传将出去,的确会对朝廷的名誉造成影响,老二,你应该适当修改一下办事的手段,不能只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 朱高煦眼见大哥抢了风头,心中不免闷闷不乐。 但碍于朱棣的指责,朱高煦也不好发作,于是只得双手抱拳,闷声说道:“儿臣受教了!” 第23章 再议削蕃 告诫完了朱高煦以后,朱棣又将目光转向了朱高炽:“朕听说你昨晚又去御马监找方子言了?那关于建文余党的事情,你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儿臣昨天专程就此事询问了方先生的看法,如方先生所言儿,臣的想法还是太过幼稚,儿臣断不该随意质疑父皇的想法……” 朱高炽为人固执,向来很少向朱棣承认错误。 如今见朱高炽竟然主动向自己坦明过失,朱棣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变得更加灿烂:“嗯,你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朕就已经颇为欣慰了,除此之外,你就没和方子言聊些其他的东西?” 朱棣最近对于方子言的看法可谓极为重视。 这不仅仅是因为姚广孝之前的那句话,同时也是因为方子言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与他不谋而合。 这让朱棣逐渐意识到方子言也是一个难得的治国良才。 若是能够得到此人的支持,非但永乐一朝能够受益。 就连未来即位的后世之君也能因此得到裨益,永保此脉不绝! 其实自打入主应天至今。 朱棣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虽然他如今已经大权在握,皇位唾手可得。 可他最担心的就是有朝一日朱允炆会卷土重来,并且清算他这一脉当年犯下的罪行。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将子孙后代推入火坑。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堵住朱允炆未来复辟的所有道路。 绝不能让自己这个好侄儿再次临朝! 若非出于此番顾虑,依照他的性格,他早就将方家上下满门处死了。 又如何能任由他们苟活至今? 面对朱棣的询问,朱高炽直言不讳的说道:“儿臣昨晚的确和方先生聊了许多事情,这其中就包括有您登基之后,永乐一朝应该秉承的执政理念!” 闻听此言,朱棣不由得眼前一亮。 朱高炽不愧是他的儿子。 果然拥有上位者高瞻远瞩的目光! 这件事情同样已经困扰朱棣多日,只是朱棣一直舍不下脸来亲自求教方子言。 如今见朱高炽为自己了结了这桩心病,朱棣连忙对其问道:“方子言是怎么说?” “方子言说应该继续推行削蕃之策……” “荒谬!” “一派胡言!” 还不等朱高炽将话讲完,站在他身旁的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便十分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朱高燧此时表现的最为气愤,他指着朱高炽说道:“老大,嗯打从进了应天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你不对劲。” “你最近简直是把那个方子言当成了宝,不仅在爹的面前几次三番袒护对方,如今更是敢在爹的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继续推行削藩之策,我问你,你还知不知道建文是因何才被推下皇位?” 朱高燧言辞激烈,对着朱高炽连番指责。 他这种目无尊长的行径引得朱棣不满,坐在龙椅上的朱棣此时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朱高煦性格并不像朱高燧这般鲁莽。 眼见着朱棣脸色阴沉,朱高煦连忙用手肘捅了一下朱高燧:“老三,注意一下和大哥说话的态度,这件事情大哥固然做的有错,可也轮不到你来如此指摘!” 朱高煦此言一出,朱高燧不由得愣在原地。 他之所以这么卖力抨击朱高炽,其目的全都是为了给朱高煦铺路。 本应该站在自己身边的二哥,如今竟然袒护起了老大。 而且说的话还如此难听。 这让朱高燧一时如何能接受得了? 朱高燧闻听此言不由得瞪大眼睛。 正当他准备向朱高煦发作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朱高煦的嘴角一直在朝龙椅上撇。 朱高燧壮着胆子看向龙椅,这才发现老爹正满脸怒容的看着自己:“好啊,兄弟阋墙,手足相争,朕平常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对吧?” “老三,你接着吵啊,接着骂,你要是感觉光骂不过瘾的话,那就直接抽刀砍了老大,砍了你这个大哥!” 朱棣一声怒斥如同虎吼,直吓得兄弟三人纷纷跪倒在地。 “爹,儿臣只是一时恼怒,这才对大哥有所冒犯,恳请您老见谅!” 朱高燧跪在地上,冷汗顷刻之间便浸透了他的衣袍。 朱棣坐在龙椅上久久不曾说话,直至三人在地上跪的双腿发直,朱棣这才开口道:“咱们爷四个自顺天起兵,一路披荆斩棘,这才打到了应天府。” “我如今还未登基,你们三个就常在我面前吵吵嚷嚷,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皇位,不就是为了争谁能被册立为储君吗?” 说至此处,朱棣目光冷冽的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我告诉你们,储君之位可以废立,你们也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只要朕一天没死,你们就都得给朕夹着尾巴做人!” 朱棣最后一句话的声音骤然拔高。 兄弟三人直被吓得一缩脖子。 训斥完了三人之后,朱棣的态度方才有所缓和:“老大,此事与你无关,你站起来回话!” “是,儿臣遵旨!” 朱高炽颤颤巍巍从地上站了起来:“儿臣从未忘记建文是因何被推下皇位,但是方先生之言在儿臣听来却也是有理有据!” “方子言究竟是怎么说的?” “方先生认为建文推行削藩之策本无疏漏,可错就错在他根基浅薄,却妄图大刀阔斧的直接革新,如此不仅触犯了藩王们的利益,更是给自己攫取了坟墓。” “他还说薛藩之是理应徐徐图之,来一招温水煮青蛙,如果见闻当初选择这样做法的话,你我父子,未必能有造反的机会!” 朱高炽虽然将方子言昨晚的话进行了一番修改,可最后一句话他却是如实转达,并未有任何藏私。 他知道身为帝王的朱棣有容人之量,也知道对方此时有多看重方子言。 他不会因为方子言的一句冒犯而勃然大怒,反而会因为这句话而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处境有多危险。 只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并未理解到更深层次的含义。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两人脸上明显流露出了怒容,若不是有朱棣在此压制,恐怕又将会有一番唇枪舌战! 第24章 重启翰林院 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对于方子言的这番论调颇为不满。 可是朱棣听完之后却是长叹一声:“是啊,如果他不选择先对你十二叔下手,而是听从齐泰的意见,从顺天着手削蕃的话,你我父子可能连出头之日都不会有!” 一提起自己那骑马张弓,自投火场的十二弟,朱棣心中便隐隐生出了几分痛意! 当初他未经册封,还只是皇子的时候。 便与大哥朱标相交甚笃。 所谓长兄如父,太子朱标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如果长兄未亡,得以继承大统。 如果皇位没有传到自己这个侄儿手中。 如果献王朱柏没有因为朱允炆的迫害而投火自焚。 没有让朱棣感受到来自朝廷的威胁的话。 如今天下局面会是如此吗? 他相信如果大哥在世的话,他们兄弟之间绝不会闹到刀兵相见的程度。 只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如今建文生死不明,大位已经落于他手。 而他也因此背负了无数骂名,终于知道了何为孤家寡人。 方子言的这番话虽然难听,但却一语道破了他当初面临的处境。 如今他竟对这个只见寥寥数面的青年生出了几分好感。 仿佛对方才是那个最了解自己的知己一般! 朱棣颓然地坐在龙椅上,同时开口对朱高炽说道:“方子言的确是个人才,若能将其笼络入朝中,可保永乐一朝无虞!” 一个戴罪之人,可保一朝无虞。 这绝对是古今帝王对于一名臣子最大的认可! 朱高炽在听到朱棣的这番话后仿佛想起了什么。 他当即开口对朱棣说道:“父皇,二弟之前曾将一个爱错的宫女送到了御马监,负责伺候方子言的饮食起居,方子言昨天还曾与我提及此事,说是希望自己被处决之后,我能替他照料此女,看来方子言对于此女应该颇为重视。” “儿臣以为若是能从此女下手的话,说不定能够让方子言改换心意,靖难之役,文士远逃,如今翰林院空虚匮乏,若是能凭此机会聘请方子言入翰林院为官的话,但也不失为是一个出路……” 朱高炽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朱棣的表情。 他知道此时出卖朱高煦的确有些不太妥当。 但是为了能够留住方子言,为了能够让永乐一朝得以稳固,必要的时候自己这两个弟弟也需要做出些牺牲。 毕竟平日里这二人也没少给他使绊子,多亏着他宅心仁厚,向来不和二人计较。 如今出卖了朱高煦,就算自己收回些利息。 反正依照老爹的性格,怕是也不舍得严惩这个鞍前马后的小跟班! 果不其然,在听到朱高炽的话后,朱高煦果然瞪大了眼睛:“老大,你怎么出卖兄弟?这事能随便就往外说吗?” 宫里的宫女都有限制,在二十五岁得以出宫之前,无论生死,都要待在宫中。 像是朱高煦这样不仅偏袒犯了错的宫女,甚至还将其拱手让人,送到了专程为朝廷培育军马的御马监,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只是看朱棣是否想要追究! 果不其然,在听到朱高炽的这番话后,朱棣果然来了兴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宫女?竟然能让老二如此上心?” “回禀父皇,此女是建文一朝礼部侍郎的女儿,名为陈凤燕,因为在我府上失手打碎了一只杯盏,这才被胡尚仪处死!” “不过是一只杯盏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没想到你这马背上的悍将竟然也会有此柔情,法外开恩,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儿臣知道父皇爱惜方子言的才学,想要将其聘入朝中,只是此人无牵无挂,性格倔强,怕不是那么容易说动。” “恰好此女不仅生得貌美,而且还是大家闺秀出身,识文断字,应该能博得方子言的喜爱,儿臣就是想着等方子言动心,有了牵挂,到时利用起来才更方便!” 朱高煦见朱棣并未因此事动怒,这才总算放下心来。 而经过他这一番解释之后,就连朱棣也不由得微微颔首,开口赞叹道:“老二这个手段果然厉害,想着依靠美色笼络人心,而且还能做到投其所好,老大,你可要多向你二弟学习!” “儿臣遵旨!” “方子言性格直率,这倒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老话说得好,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嘛,至于是否要聘方子言入翰林院为官,这件事情朕觉得还需考量!” “浅水难养蛟龙,哪怕是将他提携到了翰林学士,官职也不过正二品而已,况且除他之外还有一个方孝孺呢?翰林学士的这个位置提携方孝儒更加合适,至于方子言,朕另有他用……” 这一年的冬天,应天府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朱棣宣布登基,所用的诏书便是由方孝孺起草的罪己诏。 方孝孺在罪己诏中以朱棣的口吻痛批他的过失,是将其骂得狗血淋头。 他本以为自己此举断送的将会是方家大大小小几百条性命。 却没想到朱棣胸怀竟如此宽广,采纳了罪己诏的同时,竟然还赦免了方家所有人的罪行。 第二件事情便是永乐一朝重建翰林院,开科举! 原来自从靖难之役开始,原属于建文一朝的翰林学者多数逃离,不愿被卷入这场纷争当中。 即便有少数留了下来,也像方孝孺一样誓死不降,死命抵抗朱棣的统治,最终难免落得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如此一来便导致翰林院中人才凋敝,无人可用。 不过对于偌大的天下而言,最不缺的便是学士。 朱棣重开科举的消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传遍了大江南北,而从考生中筛选出的人才便被直接录用到了翰林院充当编修,协助编撰《永乐大典》! 至于方子言,这段时间则算彻底闲适了下来。 朱高炽需要着手科举,以防有人徇私舞弊。 至于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则是联手紧抓翰林院的重建工作。 朱棣登基后的第一时间便册立朱高炽为太子,并将朱高煦,朱高燧分别封为汉王和赵王。 如此便确立了先后关系,防止三人再因皇位产生争端! 第25章 被遗忘的方子言 就这样,冬季转瞬即逝,转眼便来到春天。 御马监中生活一如往常,只是之前负责监管御马监的老太监因病隐退,又由薛川顶替了上来。 身为方子言的弟子,薛川对于方子言自然更为关照。 就这样,这间小屋竟成为了独立于御马监之外的存在。 薛川命人在跑马场和这间小屋之间修砌了一道栅栏,在小屋前为芳子言和陈凤燕隔出了一个小院。 两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方子言虽然不能走出御马监,但却让薛川替他在外面采购了许多花种,将小院点缀的色彩缤纷。 陈凤燕也不再像之前来的时那般拘束。 每天除了和方子言读书写字,探讨学识之外,就在院中侍弄花草,夫唱妇随! 这天方子言正伏在案前写着文稿,陈凤燕手捏着花枝来到他的身边,并顺手将一朵黄花别在了方子言的耳朵上。 方子言放下毛笔,一把拉住陈凤燕的皓腕:“不是让你乖乖在外面赏花吗?怎么无端端又来撩拨我?” “这是我在话本里看到的,这叫守正戒淫花,戴上了这朵花,你以后就要做一个正人君子,不能再想除我之外的其他女人!” 面对陈凤燕这副娇憨的姿态,方子言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我受皇命禁足于御马监,哪能见到除你之外的其他女人?你这个担心,未免太多余了!” “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如今永乐一朝初定,朝中也正值用人之际,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想到你呢!” 自从两人有了夫妻之实,方子言再未将死字挂在嘴边。 他明白自己要承担起的责任。 留在这里或许是眼下的最佳选择! 面对陈凤燕的宽慰,方子言严肃的问道:“可是你的父母全都死于靖难之役,如果我真要入朝为官,你能跨得过这道坎吗?” 方子言之前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情,主要是他不想因为此事而令陈凤燕伤心。 听到方子言的询问,陈凤燕沉默良久,最终说道:“我希望的是这样的悲剧以后永远都不要再发生,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可以试着忘掉这一切!” 陈凤燕无法忘记自己倒在血泊中的父母,也无法忘记靖难之役给自己带来的恐惧。 她被胡尚仪带入宫中,每日里受尽非人的折磨,为的只是将她训练成一个会伺候人的工具! 就如方子言所想的那样,陈凤燕的确迈不过心里的这道坎。 可是她却也不想让这样的悲剧重演,不想眼睁睁看着再有无辜的女孩落得与自己相同的境遇。 方子言文言并未开口,只是将陈凤燕抱到了自己的怀中:“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就不在朝中为官,如果朱棣要囚禁我一辈子,那我就在这陪你一辈子。” “如果他何时能够回心转意?愿意放你我离开,那我便与你游历江湖,做一对闲云野鹤,自此以后不问世事,只求相依白头!” 方子言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千亿的奖励和回到现代的诱惑对他来说固然重要。 可是他如今却无法舍弃这个已经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他的女孩! 如果他真的离开了,又有谁能接纳她? 又有谁能照顾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发深厚,而回到现代的这个想法在方子言的脑海中也已经变得愈发淡漠。 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虽然平日里还会有许多的将官来此跑马。 但碍于朱高炽,朱高煦与方子言的密切关系。 再加上有薛川这个御马监理事太监从中监管。 平日里倒也无人前来打搅方子言的生活! 陈凤燕将头靠在方子言的怀中良久无语。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自打上次朱高炽深夜拜访,薛川急匆匆前来敲门以后。 方子言的小屋便再未如此闹腾过。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使得方子言和陈凤燕心头同时一惊。 陈凤燕红着脸站起身,并与方子言拉开了些许距离。 而门外那人眼见着久久未有应答,竟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踉跄着跑了进来。 方子言眉头微蹙,满脸无奈的说道:“薛川,你这是干什么!” 薛川手捂住即将掉落的纱帽,一脸讪笑的对方子言和陈凤燕说道:“老师,师娘,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二位了!” 陈凤燕被这一声师娘叫的脸颊通红,只是羞赧的点了点头。 方子言对此倒是浑不在意,只是翘着二郎腿问道:“是不是宫中又派人来了?” “您怎么知道?” “这次来的是太子吧?” “没错!” “他是来看我的?” “对啊……” 方子言和薛川师徒一应一答,就像是在说对口相声,直逗的一旁的陈凤燕笑容不止,花枝乱颤。 方子言无奈叹了口气,开口对其说道:“就算是太子来了,你也没必要把我的门踹成这样吧?” “恩师您误会了,这次来的不仅仅是太子,同时还有一个大人物,嘶,要不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见薛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方子言索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倒是真要去看看了,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竟然能让你这个御马监理事太监如此惊慌……” 两人来到御马监理事堂,这里此时正坐着三人。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坐在堂中,正在品茶。 另有两名小太监正在堂外围着太孙朱瞻基团团打转! 在方子言从朱瞻基身边经过的时候,朱瞻基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我认得你!” 见朱瞻基竟然用手指着方子言,朱高炽连忙呵斥道:“瞻基不得无礼,还不把手放下!” 面对父亲的呵斥,小瞻基只是瘪了瘪嘴,随后继续和身边的两名太监玩闹起来。 至于方子言,则是快步走入理事堂,并对面前三人深鞠一躬:“罪民方子言,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汉王,赵王!” 见方子言竟对三人受封的事情了如指掌。 朱高燧不由得开口挖苦道:“方先生虽在隐居,但却是料事如神啊,看来您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嘛!” 第26章 考核 面对对方这番夹枪带棒的嘲讽,方子言只是笑着说道:“方某虽然受限于御马监中,但是对于外界的情况却也的确有所耳闻,这主要是仰赖于太子和汉王的宽容,这才能让我这井底之蛙有一窥天颜的机会!” 朱高炽见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僵硬,于是赶忙打起了圆场:“方先生,我三弟性格就是这样直来直去,还请您切勿见怪,我三人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考较一下方先生,看看先生是否有入朝为官的资格!” 朱高炽此时虽然做起了老好人,但他这话说的却也着实不算客气。 不过他如今身为太子,毕竟不再是之前那个监国皇子。 筛选人才入朝为官,本就是为自己未来积蓄班底。 对于此事朱高炽自然是要慎之又慎,不能自己给自己挖坑。 更何况如今汉王,赵王还都在身边。 朱高炽也担心这两兄弟会说自己徇私舞弊,在朱棣面前打自己的小报告!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朱高炽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一丝歉疚的笑容。 面对对方的表态,方子言只是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便请三位出题吧!” “我想请问方先生,百姓应该如何统治,驾驭?” 朱高燧对于方子言本就颇有微词,再加上如今朱高炽做了太子,他自然不希望这一员悍将投靠到朱高炽的麾下。 于是他便想在考核上给方子言使些绊子,最好是能将对方驱逐出局。 若是真能如此的话,那便相当于间接削弱了朱高炽的实力。 日后他在辅佐朱高煦篡权,成功的几率也能大些! 面对朱高燧抛出的这个问题,方子言笑着反问道:“赵王爷,您说统治百姓我能理解,您说的这个驾驭,是何意思?” “难道在您的眼里,百姓就是牲畜,是任凭您执鞭抽打的牛羊?” 方子言如今脸上虽是笑容满面,可他这番话说的却是毫不容情。 他的连番质问直说的朱高燧脸色铁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难道本王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这哪里是不对,分明就是大错特错!” “西汉刘向所写的唐睢不辱使命一文中曾有云,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荀子在王治篇中也曾写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说至此处,方子言抬头看向朱高燧,此时他的眼中满是鄙夷:“赵王爷,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你将天下百姓比作牛羊,将自己比作执鞭之人,此未免太过托大。” “太祖皇帝建国至今不过寥寥数十年,你身上流淌着的百姓之血,可还不足以蜕变成世家望族呢!” 方子言如今虽然已经暂时放弃了取死之志。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容许别人夹枪带棒的侮辱自己。 朱高燧刚刚的态度他可全都看在眼里。 对方既然不能给予自己足够的尊重,那自己又何必给对方脸面呢? 更何况对方如此狂妄,竟然视百姓如牲畜。 若是让这种人夺了权势,未来的大明岂不是要如同隋朝一般,二世而亡? 朱高燧被方子言辩驳的面红耳赤,可却偏偏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对方,只能坐在一旁生起了闷气。 朱高煦见此情景,微微一笑:“我与方先生虽有数月未见,可方先生如今风采却依旧如故,这一副伶牙俐齿,果真能言善辩啊!” “汉王爷对于方某的提携之恩,方某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方某也愿凭这一副伶牙俐齿,救汉王于苦海!” 虽然朱高煦在历史中被烙印下了一个反贼的恶名。 可是对于方子言而言,对方却是撮合自己与陈凤燕的大媒人。 朱高煦此时还不知道方子言所言为何。 在他看来,自己如今大权在握,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有谁能将自己推入苦海? 但他却不知道方子言的一双慧眼早已经看穿了他日后的命运所在。 而也正是因为他当初的一个善举,最终保住了他一条性命,也让明宣宗朱瞻基因此摆脱了弑叔的恶名!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冒犯,朱高煦并未动怒。 抛去他和朱高炽的敌对关系不提。 其实他对方子言也充满了欣赏之意。 若非如此,他当初也不会主动给方子言送来一个婢女。 更不会在其落魄之时多有提携。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朱高煦当初对于方子言的帮扶虽然也有借机拉拢之意。 但是他这番做法却也并非完全出自于利益考量! 反观朱高燧,眼见着方子言说话如此难听,他当即拍案而起:“方子言,你说话放尊重些,汉王与你有恩无过,你也别太恃宠而骄!” 朱高煦伸手按住了还想说话的朱高燧,笑容满面的对方子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谢过方先生了,只是你我的人情归人情,朝廷的旨意还是要做遵从的!” “方先生之前曾提议陛下出征漠北,扫荡犁庭,可你是否知道我朝骑兵与瓦剌骑兵的差距?我朝之所以会对战马之事如此重视,就是因为双方之间的骑兵差距太过悬殊。” “方先生想要扫荡犁庭,不知你对此可有什么更好的见解?” 方子言闻言微微颔首:“有!” “既然骑兵之间的差距难以弥补,那我们就应该大力发展火器。” “据我所知,瓦剌骑兵如今所用的多数都还是刀,枪,铁蒺藜一类的兵器,既然我们的战马比不过他们,那我们就在战场上与他们拉开距离,依我看来,朝廷应该尽快组建神机营,从而让我们在战场之上占取先机!” 虽然早在宋朝火药就已经投入到了战争当中,可是这个时候的黑火药不仅威力小,而且制作工艺还很粗糙。 难以大规模投入使用。 距离朱棣正式创建神机营理应还有八年时间,八年后朱棣攻交趾,才应该是神机营大显神威的时候。 方子言如今提起此事,明显是要抢占先机。 可在听到他的话后,朱高煦却是摇头说道:“方先生这个想法固然没错,可是我朝的火药产量却是捉襟见肘啊,想要大规模列装火器,恐怕还有难度,您的这个提议,未必能被采纳!” 第27章 大胆构想 面对朱高煦提醒,方子言点头说道:“汉王此言的确非虚,草原诸部战马强劲,加之他们射术超群,仅凭如今的火药技术,若想组建神机营,确实难以与其抗衡!” 方子言此言一出,三兄弟尽皆颔首。 谁都知道外敌的隐患必须要攘除,可是想要远征漠北,荡平伊利,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朱高燧这次难得的没有打断方子言,只是想听听对方对此究竟有何高见。 面对三人求贤若渴的注视,方子言缓缓开口问道:“可如果我能改良火药技术,并且让火器能够大规模列装军营呢?” 三人闻听此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个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热兵器对冷兵器的确能够造成碾压。 但是考虑到工艺以及火力上的问题,热兵器始终难以大规模列装军队,两军厮杀还是以短兵相接为主。 这一点朱高炽了解得可能不够彻底。 但身为统率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却显然更为明白。 在战场上多出一支火枪,那就能少去一名乃至几名士兵的伤亡。 所谓战争无非是以最大的能力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 汉民经过元廷这些年来的奴役,再加上元末群雄并起的纷争,如今战斗力早已经大打折扣。 再加上靖难之役给军队造成的沉重负担。 如今谈起战争,着实让人头疼! 方子言不顾三人的态度,仍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火力对于军队的重要性,我有改进火药的办法,也有增加杀伤性的手段,我所提出的畅想绝非只是一纸空谈,若是没有支撑,方某不会无的放矢!” 方子言这番话说得可谓言之凿凿。 同时也让在场三人对其产生了一丝好奇。 这三人跟随朱棣顺天起事,一路杀至京城,虽然也曾见过许多铁骨铮铮的文士,甚至敢于直面痛批朱棣的篡逆行径。 但是这些人对于战争无不深恶痛绝。 每每提及总是长吁短叹。 像是方子言这样支持战争的,在明朝文士当中也属于独树一帜。 尤其是对方提出的远征漠北,扫荡伊犁的想法。 这简直与朱棣不谋而合。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方子言应该也是和朱棣一样的狂人。 这也是朱棣为何愿意几次三番绕过对方,甚至命令朱高炽对其以礼相待的缘故! 朱高炽清咳两声,开口对其说道:“咳咳,方先生,有关于改良火药的事情,其实工部一直在着手操作,只是因为此事太过复杂,所以一直未能取得进步。” “陛下如今对于此事可谓十分重视,你说话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若是你如今夸下海口,日后却难以实现,那陛下恐怕是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啊!” 欺君的罪名可大可小,动辄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朱高炽之所以如此提醒方子言,主要是为了让对方有些遮拦,莫要夸夸其谈。 毕竟提升军队战斗力的事情一直都是朱棣的心头所想,嗯这话他要是只和自己说说也便罢了。如今当着朱高煦和朱高燧的面说起此事,如果日后难以践行,这两人再在朱棣面前参他一本,那他这个欺君的罪名怕是难以洗清! 方子言闻言微微颔首:“多谢太子提醒,不过该说的我还是要说。” “其实如今朝廷所面临的隐患并非只有瓦剌,鞑靼等草原诸部,同时还有来自外部的觊觎,比如扶桑,本是我华夏之下的一个属国,如今却在沿海骚扰我国百姓,这对于任何一个主权国家而言都是尊严上的践踏。” “如果我是陛下的话,不仅要扫荡草原诸部,而且还要对扶桑开战,要将周边隐患彻底荡平,同时将海外的大小琉球收为国有,只有这样方不愧一代枭雄之名,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陛下的名誉彻底得到恢复!” 方子言此言一出,朱高煦,朱高燧两人明显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激动。 朱高煦对方子言急切问道:“方先生,你刚才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如果让你入朝为官,你真的愿意支持陛下对外开战?” “其实就算不能入朝为官,哪怕只是为了天下百姓,方某也同样支持朝廷对外开战,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太祖皇帝下令海禁,这在方某看来其实并非明智之举!” 炮轰朱元璋的旧制,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是狂妄悖逆之举。 可在方子言这里,这却已经成为了常规操作。 哪怕是朱高炽三人,对此也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而朱高燧此时也打从心底佩服起了方子言。 且不论此人能力究竟如何,单单是这番胆量就绝非常人所能相比。 他转头看向朱高煦,同时对其微微颔首,显然是认可了方子言! 三个战争狂人碰到一起,这让朱高炽颇感头疼。 朱高炽并非贪生怯战之人。 只是他知道如今的大明国力日渐衰退,已经经不起再这么折腾下去。 “方先生,打仗的事情咱们还是先往后放一放,如果朝廷真准许你入朝为官的话,你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调解朝廷与靖难遗孤之间的矛盾!” “为何如此?” “因为靖难之役涉及人数过多,朝廷就算查得再仔细,也不可能彻底将他们赶尽杀绝。” “建文余党固然要抓,但这是因为建文余党鼓动皇权,意图分裂,影响到了国家的根基稳固,但是这群靖难遗孤,说起来也不过是一群可怜人而已,如果能够对他们加以引导,日后未必不能为朝廷所用。” “建文余党和靖难遗孤分属于两个不同的概念,朝廷理应对此有所认知,更何况如果一味妄杀的话,陛下的声誉也将因此受到极大的影响和抹黑,与其和谈,当属明智之举……” 方子言对于三人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此时他终于感受到了开着上帝视角有多爽。 因为有历史作为引导,他对三人的性格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 这也导致他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能够做到针对对方的好恶,让他们对自己有所改观。 就如今的情况来看,他的这番操作似乎产生了效果。 面前这三位考官似乎都已经认可了他的提议! 第28章 主考官 方子言话音刚落,忽听隔壁房间传来了一阵拍手鼓掌的声音。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人听到这个声音纷纷起身。 御马监总管太监薛川快步上前,打开了隔在二者之间的那扇房门。 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人身穿明黄色九龙长袍,头戴束发金冠,仪态甚是威严。 跟随在他身边的还有几名官员,其中有二人最为醒目,一个是身穿紫袍,腰悬玉带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身穿黑衣,满脸慈祥的老僧! 方子言万没想到这场考核除去朱高炽等三人之外,竟然还有一位主考官。 朱棣才刚现身。在场众人便纷纷跪伏在地:“臣等,参见陛下!” 朱棣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在看到方子言的时候方才流露出一丝笑容。 “方子言,御马监受困数月,却还未曾磨平你的一身棱角,你,是个好样的!” 一旁的老僧闻听此言也笑着接口道:“能够得陛下如此夸赞,方公子也足以自傲了!” 看着站在面前的朱棣,方子言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此时他应该庆幸,庆幸自己刚刚并未多言。 否则若是在这文武百官的面前让朱棣丢了颜面,他这条小命能否保全就要另当别论了。 跟随在朱棣身边的这二位姑且也可以算得上是方子言的熟人。 身着紫袍玉带的那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杨士奇。 而那位黑衣僧人,则是协助朱棣成功登基的黑衣妖僧姚广孝! 方子言双手抱拳,对朱棣深施一礼:“草民不知陛下在此,刚刚若有妄言,还请陛下恕罪!” “见朕不跪,不愧是方家后人,你和方孝孺还真有几分相似!” 面对朱棣的调侃,方子言笑着说道:“陛下海量容人,想来能够宽恕方某的不敬之罪,只是跪拜乃是君臣之礼,方某如今一介布衣,哪有资格给陛下下跪!” “如此说来,你是想向朕求个官职了?” “那也要看陛下是否愿意垂青!” 在与陈凤燕结为夫妻以后,方子言便有了挂牵。 对于回归未来,他的心中虽然仍有渴望,可是要他割舍妻子,独自离开,他却也做不出这样绝情的事情。 朱棣并未直接给方子言答复,而是转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方子言,朕记得你之前可还一心想要求死,怎么如今反而又要为朝廷效力了?” “方某心有挂念,不能一死了之,况且古语有云,大丈夫生六尺躯,何不令其千古,方某若真能借此机会协助陛下立不世之功,那也算是对得起这六尺长躯,不算愧对父母恩情!” 方子言这番回答并不功利,而那一句不世之功也着实是让朱棣为之心驰。 “既然如此,那你觉得朕应该赐你一个怎样的官职才合适?” “一切听凭陛下差遣,方某绝无半点妄求!” 【叮,检测到宿主有意改写历史,现开启隐藏任务】 【请宿主协助永乐大帝坐拥天下,成为千古名帝,任务成功后,宿主将得到原本一千亿的现金奖励,并可携带一人回到现代社会】 【任务一旦失败,宿主将被强行抹杀,属于宿主的时间线将被彻底清空,请您注意】 随着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方子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狗日的系统害得自己好苦,要是知道还有隐藏任务,他何必在这御马监里苟且数月?他早就投靠朱棣,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朱棣对于如何册封方子言的事情,心中早已经有所揣度。 他知道人才难得,也知道方子言是个能够成就大事的人物。 之前还一直担心对方不会轻易屈从自己。 不肯答应入朝为官。 可就如今的情况来看,方子言似乎的确动了真情,而自己对于他的册封,也能够按照原本的预想进行! “方子言听旨!” 方子言原本还正在心中腹诽系统害人不浅,忽听朱棣要他听旨,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薛川来到他的身边按住他的肩膀:“陛下面前不能失仪,恩师还不快跪听恩旨?” 方子言这时才刚回过神来,刚准备撩袍跪地,却听朱棣开口说道:“不必跪听,站着便可!” “朕顺天起兵,辗转波折,本欲勤王,无奈获封,初登大宝,心中惶惶,恐无贤臣,辅朕左右。” “幸得苍天赐福,太祖蒙恩,降贤良于世间,委紫薇于大明,朕深感德召,赐封贤臣,着令方子言为大明太师,太子少保,愿你我君臣同心戮力,共创盛世,福泽百姓,以谢先君,方子言,还不谢恩?” 朱棣这封圣旨可不仅仅是口谕,就在朱棣宣达圣旨的同时,一旁跟随的杨世奇已经将其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 这份圣旨可不仅仅是念给方子言和在场诸位听的。 这份圣旨日后还需进行抄录。昭告天下,而方子言的名讳,也注定要自今日起传遍五湖四海! 方子言原以为朱棣最多只会赐给自己一个御史虚职。 明朝的御史听起来唬人,实则不过是个七品言官,倒是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颇为相符。 却没想到朱棣这次竟然给了他一个如此大的惊喜。 大明太师,太子少保。 这原本应该是属于姚广孝的职位才是! 方子言闻言,再度鞠躬:“臣方子言,愧受了!” 朱棣脸上的笑容始终未曾褪去,听到方子言的这番谦辞,他上前拍了拍方子言的肩膀:“你是朕有史以来见过的最狂妄的一个文士,不仅敢公开指责太祖皇帝的禁海令,而且还敢对天下大势妄加议论!” “你刚刚对太子吹嘘的那番话,朕可都已经听到了,希望你继任以后能够让你夸出的那些海口变为现实,等到那时,朕还要给你升官,但要是你做不到的话……” “臣要是做不到,那就请陛下砍了臣的脑袋,臣对此绝无怨言!” 方子言的这句抢答逗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就连朱棣也不由得面带笑意:“若是砍了你方子言,那朕岂不是成了昏君?” “你要好好活着,要亲眼看着朕如何雄踞天下,青史留名!” 说至此处,朱棣转头看向朱高煦:“老大,方子言的府邸就由你来安排,先让他歇息几日,再去与朕复命,切记,莫要亏待了朕的太国师!” “臣,遵旨!” 第29章 陈府旧宅 朱棣下达完了旨意以后,所有人相继离场。 之前跟随朱棣在厢房考核的官员当中,有许多在离开时还不忘对方子言眉来眼去,拱手示意。 看得出来,他们都在对这位新晋国师示好,想要提前巴结一下这位未来朝堂的新秀! 如此作为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毕竟方子言一跃便从一个囚犯摇身成为了如今的太子少师,新晋国师。 谁不知道当今太子朱高炽仁义无双,且朝中许多官员全都是他太子府的旧部。 朱棣此举明摆着是在为朱高炽未来登基铺路。 而方子言,也能在这些同僚的助力下顺势跻身朝廷高层! 薛川刚刚在一旁目睹了一切。 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位年轻的恩师摇身一变成为当朝一品,位极人臣!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以后,薛川这才上前,对方子言祝贺道:“恭喜恩师,脱离樊笼,望您日后青云直上,立不世之功!” 薛川这番话可谓是说进了方子言的心里。 方子言转头看向薛川,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你我师徒相处如此之久,若无你从旁照拂,我在这御马监中的日子又岂会过得如此快意?” “如今我得以脱离苦海,却不能独留你在此处吃苦,你放心吧,假以时日,我肯定也会让你离开御马监,让你也成为首屈一指的权臣贵胄!” 方子言此话绝非虚假。 他之前在诏狱已经得罪了还未上任的纪纲,这位曾随朱棣起事,想来不久的将来便要被册封为锦衣卫指挥使。 这群锦衣卫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再加上他们唯独听从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的命令,若让他们大权得握,对于朱高炽而言绝非一件好事! 方子言虽然有心报偿朱高煦的恩情。 但正所谓在其位,谋其事。 系统给他下达的新任务可是让他协助朱棣成为千古一帝,如果真因为锦衣卫的存在而导致朱高炽等兄弟阋墙,反使朱棣分心,那他吃过的这些苦头,他所尽过的这些努力,岂不是要全都白费? 所以他有心帮助朱高炽建立东厂,借此来与锦衣卫打擂,削弱锦衣卫对于京城的掌控。 如此一来,朱高煦和朱高燧就将因此失去一大仰仗。他们对于朱高炽的威胁也将因此降至最低。 而要说创建东厂应该选谁来做首任厂公!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选用三宝太监郑和,毕竟他也是朱棣身边的大太监之一,同时对于朱棣忠心耿耿。 但是方子言有心协助朱棣废除禁海令,如此一来,郑和下西洋的时间恐怕就要提前。 这样郑和恐怕就不能再兼任东厂厂公一职。 更何况由郑和担任这个厂公,本也对朱高炽起不到什么帮助。 与其要遵照历史,循规蹈矩,那还不如由他这个破局之人亲自选定一个人选,这样不仅能够保证朱高炽与东厂上下一心,同时还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方子言决定委任的这个人选,就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薛川。 薛川这段时间跟随在他的身边,态度可谓十分恭顺,并未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有半点不敬。 自从之前关照他的那个老太监卸职以后,薛川便承担起了前任太监的职责,护佑着他和陈凤燕不受打扰。 薛川所做的种种,方子言全都看在眼里。 而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说辞,薛川连忙摆手说道:“恩师莫要如此,您刚刚受陛下委任,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您呢,您在此处说出这番话来,万一传到那别有用心之人的耳朵里,岂不是平白给您招致祸端?” “薛川原本不过一名街头乞丐,幸得天助,这才辗转来到御马监,成为了如今的管事太监,能够做到此处,薛川已经知足,恩师得脱樊笼,我也替您高兴!” 薛川此言完全出于真情实感,其中并无半点作假。 听到他的这番话后,方子言微微颔首:“其他的事情你不必多虑,等需要你时,我自然会对你有所安置!” “既然如此,那恩师便与太子闲聊,薛川便不在此处继续打扰了……” 待到薛川离去以后,方子言转头看向朱高炽:“太子殿下是不是认为方某是在结党营私,心中对方**大鄙夷了一番?” 面对方子言这直白的询问,朱高炽只是摇头说道:“方先生所做之事自然都有您的道理,高炽愚钝,难以领悟,但却相信方先生的为人!” “如今京城中空置有许多宅院,不如等下我便陪方先生到各处看看,方先生若是看中了哪所,我便立刻命人腾空!” 对于这位新任太师,朱高炽可谓颇为恭敬。 如今方子言不仅卸去了戴罪之身,同时还得到了朱棣的委任,这对于朱高炽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他在性格方面的确与朱棣并不相同。 朱棣是创业之君,而他的性格注定只能做一个守业之君。 但是朱高炽深谙历史,也知道单凭国富民强不足以震慑外邦。 他不能让大明的未来变成如宋朝那样任人宰割的肥羊! 战略方面的短视很难通过后天的锻炼弥补,所以他急需一个有远见,有谋略的战略家来协助自己。 而这些必备的条件在方子言的身上似乎都有所展现! 首先他是朱棣认可的才子,并且官拜太师。 其次就是方子言如今还兼任着一个太子少师,这就说明朱棣已经强行将他与自己绑定在了一起。 哪怕是朱高煦对他有恩,相较于正处同一艘船上的两个人,怕是也有一些差距。 而他只要按照朱棣的命令行事,对这位新任太师礼遇有加,就完全不必担心对方会背叛自己。 毕竟方子言的性格他也了解,此人绝非会被财色引诱,做出那些违背本心的事情来! 面对朱高炽的这番提议,方子言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广厦万千,卧眠七尺,方某对此并无奢求,殿下也不必为此费心。” “如果殿下真若有心赏赐的话,不如就将前任礼部侍郎的宅院赐给方某,那是拙荆旧居,方某不想落于他手!” 第30章 骂醒朱高炽 闻听此言,朱高炽不由得面露难色。 他有所迟疑,方子言当即又说道:“如果殿下觉得此事难办的话,那就当方某没说,无论赏赐哪里的住宅,方某都能欣然接受!” 相较于跑马场外那间狭窄闭塞的屋舍,京城中的那些宅院对于方子言而言都堪称豪奢。 毕竟朱高炽想要给他的本就是那些因靖难之役获罪的官员们的官邸。 而能在京中任职的,并且能够得到朱棣重视的,多数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 他们的官邸自然绝非普通宅院所能相比。 至于陈凤燕的父亲,其实生前也不过仅是一名三品官。 以方子言如今的身份,想索要一处三品官邸自然不成问题。 而在听到方子言的话后,朱高炽则连忙解释道:“方先生莫要误会,不是此事难办,只是陛下之前才刚有过交代,让我一定要妥善安置方先生。” “这礼部侍郎的官邸不过三品,而您这太师少师的官衔却是实打实的正二品,虽说太师官衔在我朝只是虚职,可是享受到的待遇却也不低,这二者相加,我若只给您安排一处三品官邸,只怕陛下知道会龙颜不悦啊!” 朱高炽之所以会面露难色自然是有自己的考虑。 他主要是不想给朱高煦,朱高燧抹黑自己的机会,不想朝堂因自己兄弟再生事端。 谁知在听了朱高炽的这番话后,方子言却只是笑着说道:“我选此宅院主要是因为拙荆,况且我本无实权在身,又无政绩相协,若真得到了太高的待遇,反而会招致他人不满!” “那既然如此,便听方先生的意思吧,我这边派人收拾那处宅邸,晚些时候,先生便能与夫人一同搬入……” 朱棣的考核,委任都是在上午进行。 朱高炽中午下令收整宅院。 方子言和陈凤燕下午便搬回了自己的新家。 这里对于方子言来说或许是新家,可对于陈凤燕来说,这却是阔别已久的故居。 看着院中熟悉的景象,回想起自己当初跟随在父母身边的场景,陈凤燕一时间不由得红了眼眶。 方子言能够理解陈凤燕心中的落差,于是便任由其在院中四处游逛,回忆这里曾发生过的点滴。 至于方子言则随朱高炽一同来到了正堂,这里如今也已经焕然一新。 “之前收拾此处的时候,我们发现此处的家具未曾损坏,再加上担心夫人回来可能会因为格局转变而不满,所以我便只是命人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收整和修缮,希望不会太过零乱!” 朱高炽无论何时,面对方子言的态度总是如此恭谨。 听到朱高炽的这番话后,方子言点头说道:“有劳殿下如此费心,方某愧领了!” “方先生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高炽才疏学浅,只恐德不配位,若想坐稳这储君之位,日后恐怕还要劳烦先生多多提携!” “殿下若真想坐稳储君之位,真想让朝廷肃清,不出祸端,那恐怕还真需听从方某的意见才行!” “方先生有何指教?高炽洗耳恭听!” “您知道我今天在离开御马监前为何会特地嘱咐薛川,还许诺日后要提携于他吗?” “方先生与薛川师徒情深,可以理解,日后朝中若有闲职,高炽也会第一时间想到薛川!” “殿下此言,大错特错!” 方子言神情肃穆,开口对朱高炽说道:“如果我真是只想为薛川讨要一个官职的话,何不直接在陛下面前提议?而是要给他画一张大饼呢?” “我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殿下铺路,是想帮殿下彻底坐稳这储君之位!” “为我?” “没错!” “殿下知道您在面对汉王和赵王的时候,为何会总有一种乏力之感吗?” “兄弟之间,不谈此事,他二人跟随陛下身边已久,性格难免张扬跋扈,我身为长兄,自然要对他们多些容让……” “胡闹!” 面对朱高炽的这番言辞,方子言勃然大怒,猛地拍案而起:“其他事情可以容让,可难道连皇位殿下也要让吗?” “汉王在方某面前虽然表现的恭谨,可那也不过是碍于我二人之间的私交而已。” “至于赵王更是在明知陛下在场的情况下仍旧表现的嚣张跋扈,甚至将自己当做是执鞭之人,将天下百姓尽数归类为畜牧牲畜,若是任凭这样的储君登基继任,大明百姓安有活路可言?” 方子言说至此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殿下见谅,方某刚刚有些失仪了!” 他虽然是太子少师,但却也不能僭越君臣之礼。 在朱高炽的面前,他只能称之为臣。 像是刚刚这样的举动,恐怕除了朱高炽之外,再无人能够容忍。 他相信朱高炽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够一点即通。 如果对方能将他这番话听进心里,那自己就继续说下去。 如果对方直至此时仍旧冥顽不灵的话,那他也就没必要多说了。 一心辅佐朱棣,同样能够让他达成目的。 他不可能为了所谓的责任感而断送自己最后一次返回现代的希望。 更何况这次任务的成败关乎的不仅仅是他自己,同时还关系着陈凤燕的未来。 如果朱高炽这次的回答让他失望,那他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对方! 道过歉后,方子言重新落座。 他双目炯炯,紧盯着面前的朱高炽,只等着对方下一步表态。 两人就这样沉默无言,相持良久。 最终朱高炽长叹一声,开口对方子言说道:“方先生的意思高炽明白,只是如今天下初定,陛下才刚继位,许多难题全都摆在我们的面前。” “如果真因为我兄弟之事而影响到朝廷运转,我这个做兄长的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正因如此,所以殿下才需尽快摆脱眼下的困局,绝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发展,演变下去!” “其实您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所作所为皆需受到锦衣卫的掣肘,陛下担心军政两权并立,所以才委任你为监国太子,同时又将锦衣卫的管理权交给了汉王和赵王。” “如此看似能够平衡双方势力,可实际上却只是让你这个太子徒受掣肘,反而处处行事皆需小心!” 第31章 大图谋 方子言此言一出,朱高炽顿时大惊失色:“方先生莫要妄议陛下是非,如此有失体统,绝非为臣之道!” “殿下不必如此多虑,这偌大的府内只有你我与拙荆三人,你我在此闲谈,外面绝不会走路半点风声,还是刚刚那句话,方某如今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大明,为了朝廷,此心昭昭,可鉴日月,殿下若愿听我一言,那方某就继续说下去,殿下若是担心受方某牵连,那便言尽于此,方某绝不再提!” 方子言现在简直是在将朱高炽架在火上烤。 朱高炽如今进退两难,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沉默良久,朱高炽开口说道:“方先生有话尽管直说吧!” “嗯,殿下看来是心中已经做下决定了?” “做下了,只要能保大明无虞,高炽愿做那个不顾手足之谊的储君!” 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个魔咒终究难以打破。 朱高炽还以为方子言是要让他对自己的两个弟弟先下手为强。 却不想听到朱高炽的这番话后,方子言却只是摇头笑道:“殿下这是把方某当成什么人了?难道您以为方某是想要挑拨您与汉王,赵王之间的关系吗?” “莫非方先生还有其他隐义?” “当然有了!” “我刚刚和殿下说这番话的目的主要是希望殿下能够着手打破来自锦衣卫的掣肘,这不仅对于你我来说是件好事,哪怕对于朝廷来说也是有益无害!” “自古帝王都怕阉人专权,搬弄朝政,殊不知那些有根之人,搬弄起权势,要远甚阉人十倍百倍,如今陛下放任锦衣卫做大,这就是在为朝廷预埋隐患。” “加之汉王,赵王借此得利,他们若是借此时机暗谋大事,恐怕殿下与陛下也将被蒙于鼓里!” 如今京城周边的军权大部分都在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的手里。 方子言这番话在朱高炽听来绝非只是危言耸听。 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是朱高炽之前一直不忍将两名弟弟往坏的方向考虑,想的一直是他二人应该成为自己的助力,而不应该成为自己的阻碍。 也正是他这种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才导致他二人步步紧逼,一副要将朱高炽取而代之的做派。 如今得到方子言的这番警醒,朱高炽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微微眯起眉头,心中已经是骇浪滔天:“若真如方先生所言,高炽应该如何破局?” “简单,提携太监,组建东厂,借此对冲镇抚司带来的压力!” 方子言说到此处,略微欠身,将嘴凑到了朱高炽的耳边:“您要记住,往往就是这些没了根的太监,对于主人才会愈发忠诚,因为他们深知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 乱世之下若将女人比作浮萍,那这些太监怕是比之浮萍还要不如。 一旦脱离了皇宫,这些太监将一无是处。 他们这种身体残缺的人,一旦到了社会上便会受到正常人的抵制和排挤,不过古往今来也不乏有太监忠心救主,亦或者是为国尽忠的案例! 方子言之所以会如此重视薛川,自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而朱高炽也不愧是监国太子,政治嗅觉十分敏锐,只一听方子言的这番提议,他便立刻意识到了方子言前面的用意! “方先生之前之所以会叮嘱薛川,难道为的就是给组建东厂夯实基础?” “没错,薛川既会读书写字,又与我过往甚密,交情匪浅,太子殿下若是决议组建东厂,不仅需要此人加入,而且还需此人成为执牛耳者,如此方能彻底掌握东厂,不出纰漏!” 若能提携薛川成为东厂厂公,那不仅能够借机报答薛川之前的照顾之情,同时也无愧于他二人的这段师徒情谊。 更何况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方子言对于薛川的性格可谓了解的十分透彻。 他相信薛川和自己一样,绝不会轻易被利益驱动。 再加上对方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就连最后一点牵挂都已经不在了。 将他安排到这个位置,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面对方子言这番料事于先的举措,朱高炽真可谓钦佩不已。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朱棣为何会对方子言委以重任。 就仅凭对方的头脑和远见。 委任其为太子少师就已经屈才了! 就这样,方子言和朱高炽两人就组建东厂的事情商议完毕。 组建东厂不仅能够分化锦衣卫的势力,同时还能够让朝廷做到兼听则明,不至于让圣意受到蛊惑。 毕竟整个镇抚司如今都归属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管辖,而他们也已经借此机会塞了许多心腹进去。 就算日后朝廷要将锦衣卫的管理权收回,也难保镇抚司是否会受到影响,是否能在所有事情上都做到公允。 让镇抚司和东厂相互掣肘,相互牵制,无论对于朝廷,还是对于朱高炽这个储君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朱高炽是个急性子,在得知了楚萧的这番想法之后,当即迫不及待准备进宫,要将此事当面表明朱棣。 待到朱高炽离开以后,方子言走出中堂,来到了院中。 院中的一处花圃已经破败,如今里面早已经是杂草丛生,荆棘满布。 陈凤燕此时就蹲在花圃里,用手拉扯着那些荆棘。 一双素手被荆刺划割的鲜血淋漓,方子言见状顿觉心痛不已。 他当即抢步上前,一把拉住了陈凤燕的手腕:“你这是在干什么?” 陈凤燕眼中蓄满泪水,转头看向方子言:“这是我娘生前栽种的花圃,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被荆棘毁掉,这可是我娘的心血!” “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方子言不顾陈凤燕双手沾染的泥土和血污,直接将其拥在怀中:“明天我们就去祭奠岳父岳母,我和你一起翻土,一起种花,我们再把这座花圃收整出来!” 方子言能够理解陈凤燕情绪上的突然崩溃。 毕竟这曾是她和父母朝夕相处的地方,如今突逢变故,她已经与父母天人永隔,再次看到这被荆棘漫布的花圃,陈凤燕难免会想起亡于刀下的父母,想起曾在宫中经历过的 第32章 一支卦签 “方子言那边,都安顿好了?” “回禀父皇,有关于方先生的一切事情,如今都已经安排妥当,方先生选择了陈家旧宅,如今已经入住,只是那里还缺少些侍从未经派遣!” 乾清宫内,朱棣斜倚龙床,一脸倦怠。 朱高炽在他的面前正襟危坐,丝毫不敢有半点怠慢,正一五一十的向朱棣详述关于方子言的安排。 朱棣闻言,微微颔首:“有关方子言的事情你做的不错,没想到这头倔驴竟然真能被你说服,看来你这个太子,果然有些手段!” 面对朱棣的调侃,朱高炽却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您的面前,儿臣不敢居功,不过根据儿臣来看,方子言之所以能够选择归顺朝廷,主要还是仰赖于二弟。” “若不是二弟给他送去了一个婢女,借此锁住了他的心,恐怕依照方子言的性情,仍不会轻易归顺朝廷!” “你倒是不贪功,反而还愿意将功劳归咎到其他人的头上!” “儿臣与二弟本是同根,自然不会贪抢他的功劳,只是不知父皇对于方子言之前的那番说法有何看法,他主张要与靖难遗孤和谈,是否符合朝廷的利益?” 关于建文一朝的旧事,哪怕是朱高炽这个监国太子也不敢擅作主张。 他知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方子言虽然已经提了出来,可是否采纳?如何办理?却还需要听从朱棣的意见! 依照朱高炽的角度来看,他自然也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得到一个妥善的处置,不希望再因此闹出更大的祸端。 而在听了朱高炽的这番问话后,朱棣并未急着作答,只是开口对朱高炽反问道:“你觉得朕该不该将镇抚司的管理权交给你?” 朱高炽闻言连忙起身:“儿臣才德浅薄,难堪大用,怎敢觊觎镇抚司的管辖之权!” 从朱元璋开始,镇抚司就一直在皇帝的管辖之下。 镇抚司下属的锦衣卫,也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是监管朝廷,控制百官的最强有力的工具。 只是自从朱棣登基以后,镇抚司的权力一直旁落在外。 哪怕是朱棣,也并未实际掌控。 如今朱棣突然问及此事。 这在朱高炽看来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 如果他真说自己想要的话,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有篡权之心?意味着他要从朱棣手中夺权? 面对朱棣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朱高炽显得十分惶恐。 而见他这副模样,朱棣只是摆手说道:“你不必如此慌张,朕只是想要询问一下你的意见而已,并无其他心思!” “镇抚司如今在老二和老三的管辖之下,他二人会对你造成掣肘,只是如果贸然收回镇抚司的管辖权的话,朕又担心会引得他兄弟不满,到时反而记恨于你!” 说至此处,朱棣长叹一声:“生于帝王家中,就是要有种种顾虑,百姓分家尚有歧见,更何况是帝王之家,这一碗水又如何能端的平!” 朱棣很少会与人说这些推心置腹之言,尤其是在面对朱高炽的时候,朱棣向来是以冷面相对。 并非是他不喜欢这个大儿子,而是他希望朱高炽能受自己的影响强硬一些。 只可惜朱高炽终究不像他。 没有他这样的创业之志。 只能做一个守业之君! 朱棣此言无疑牵动了朱高炽的内心。听到朱棣这番话后,朱高炽撩袍跪地,开口说道:“父皇放心,无论您做出何种决议,儿臣都无半点怨言,哪怕最终做不成这个皇帝,只要能够承欢膝下,儿臣也心满意足了!” “老大,你抬起头来!” 朱高炽闻言,心头一颤,待他微微将头抬起,却发现朱棣的脸上满是笑意。 他原以为朱棣会因为他这番没气量的话而动怒,会像方子言那样怒斥自己。 却不想当他抬头的时候,迎上的却是朱棣那副和善的面容。 “你知道朕为何要深夜将你召入宫中吗?” “父皇难道不是关心方先生?” “不是……” 朱棣说着,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只挂签,并随手将其丢在朱高炽的面前。 “朕今天去了趟鸡鸣寺!” 自从朱棣攻入应天府,姚广孝便归隐到了鸡鸣寺出家。 朱棣即位以后经常前往鸡鸣寺。 为的就是能和这位当初一力协助自己的老和尚聊聊天,排挤一下内心的孤寂。 也就是在登基以后他方才知道,何为孤家寡人。 鸡鸣寺香客云集,络绎不绝。 朱棣在其中摇了一个挂签,并将其带了回来。 朱高炽将地上的挂签拿起,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头剧震。 “下下签,大凶之兆!” 朱高炽下意识的读出了挂签上的文字,可又忽觉自己言语有失,连忙闭嘴。 朱棣对此并不介意,只是缓缓起身,并对朱高炽说道:“看到挂签上的字了吗?我让老和尚给我批了一卦!” “他说我逼侄逊位,枉违天和,子孙后代,必遭劫难!”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继位之后可能会对老二和老三赶尽杀绝,当初咱们爷四个起兵造反,只想着坐拥天下,可如今天下还没坐稳,我却又担心起来以后的事情!” 朱高炽此时方才明白为何朱棣刚刚会询问是否要将镇抚司的管辖权交给自己。 原来是因为受到了这挂签的影响,所以才导致朱棣情绪不佳! 至于自己刚刚坐下的那番许诺,在无形中给予了朱棣一定的安慰,这也是为何父亲对待自己会一反常态的和颜悦色的原因。 朱高炽将卦签收起,同时开口对朱棣说道:“这些不过是僧道之流愚弄世人的鬼蜮伎俩,父皇顺应天意,登基坐殿,您的未来又岂是区区一个挂签能够揣测出来的!” 朱棣重新坐回到龙床之上,并开口对朱高炽说道:“老大,我想让老二,老三离京就藩,不想让他二人对你造成任何威胁。” “朕这些年欠你太多,既然如今已经将太子之位许给了你,那朕便想帮你趁早坐稳皇位,也免得日后你们为夺皇位,手足相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第33章 暗下杀手 朱高炽此时正在与朱棣皇宫议事,而他们所探讨的便是关于皇位日后的归属。 朱棣想要让汉王,赵王离京就藩。 这主要也是受到了姚广孝的规劝。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如今又有两员骁将坐镇京城? 朱高炽虽是守业之君,能力出众,可奈何他心慈手软,并没有汉王,赵王那样的魄力。 如果日后真因皇位之事起了争端,朱棣真怕他们三人会手足相残! 如今朱高炽已经在他的面前做出了许诺。 可是对于朱高煦和朱高燧的性格,朱棣却是更加了解。 他知道就算朱高炽想要收手,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朱高煦是狼子野心,这一点从他接手锦衣卫后频频替换高层便能看得出来。 如今锦衣卫中的高层多数都已经被替换成了朱高煦的心腹。 就连锦衣卫指挥使柳升也已经受朱高煦收买,与对方一心! 朱高煦自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天衣无缝。 却不知身为天子的朱棣早已经暗地里看穿了他的这些伎俩。 他担心有朝一日朱高煦可能夺权。 而老三朱高燧,更是和他这个二哥穿着一条裤子。 这兄弟二人若是勾结到一起,一定会对朱高炽造成极大的影响。 这便是姚广孝之前所说的手足相残的困局…… 就在父子二人正因此事商讨,朱高炽据理力争,不希望二位弟弟离京就藩的同时。 赵王府内,朱高煦,朱高燧两人正在喝酒。 朱高燧手端着酒碗,颇为不满的对朱高煦说道:“二哥,你说说老头子究竟看中了那个方子言什么?竟然将那小子拜为国师!” “三弟,方子言此人的确有些能力,若是能够加以善用的话,他的作用甚至堪比姚广孝!” 姚广孝在整场靖难之役当中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在这时间跨度长达四年的战役当中,姚广孝的意见几次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并且达到了力挽狂澜的效果。 这也就是朱棣为何会在战争胜利以后仍对姚广孝礼誉有加的原因。 姚广孝如今虽然已经在鸡鸣寺中出家,可他在朝中却仍旧担任着太子太师的职位。 就连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个人,在提起姚广孝的时候也都不由得心怀敬意。 而在到听朱高煦竟然将方子言比作姚广孝的时候,朱高燧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二哥,你别和我开玩笑了,那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能和宰相相比?” “老三,二哥这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咱爹的眼光你应该是了解的,这小子能入得了他的法眼,甚至不惜为他一人而赦免方家全族的死罪,你觉得咱爹这是在无的放矢吗?” “咱爹一直以来都担心咱俩会造老大的反,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在为老大日后登基夯实基础,如今方子言已经归顺到了老大的麾下,我看咱们两个的好日子,应该也快到头了!” 朱高煦虽是战场悍将,但他的脑子里可不仅只有打仗而已。 对于眼下局势的判断,朱高煦的这番见解堪称敏锐。 他说的没错,他们两个的好日子的确快要到头了,因为朱棣如今已经生出了要让他两人就藩的想法,而一旦离开了京城,也就意味着他二人将再无资格争夺储君之位! 朱棣已经登基,他一定会对各路藩王严防死守,绝不会任由他们再发动一场新的靖难之役。 一旦离开了京城,就意味着他们此生恐怕都再无进入京城的机会。 而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手中的权力一被褫夺,就自然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朱允炆为何会引得众怒,并让朱棣产生如此大的危机意识? 就是因为他逼死了献王朱柏,逼死了这个已经对他毫无威胁的藩王! 藩王一旦前往地方就藩,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步入牢笼,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朱棣当年为了起兵也曾受尽屈辱。 这才有了如今的永乐大帝! 朱高煦,朱高燧都是心野之人,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受制于人。 听到朱高煦的这番话后,朱高燧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杀意:“如你这般说来,此人岂不是要成为你我日后最大的威胁?” “我之前尝试过要拉拢此人,却没想到一切全都给老大做了嫁衣,这也是命,不得不服!” 方子言在朱棣面前也算有些分量,看朱棣对此人的态度,俨然是将其当成了第二个黑衣宰相姚广孝。 朱高煦原本是想要争取方子言的认可。 好为自己日后夺权占据一定的先机。 却没想到他用尽了手段,最后方子言竟还是投靠到了朱高炽的门下。 不过朱高煦却也并非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虽说对方如今已经与自己相形渐远,可是他却并未因此事而记恨对方。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高煦的这番言辞此时全都一字不落的听进了朱高燧的心理。 朱高煦重重将酒碗摔在桌上,同时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倘若此人当真如此难缠的话,不如尽早将其铲除,也好借机削弱老大的羽翼!” “万万不可!” “如今他才刚刚接任太师之位,正是咱爹身边的红人,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那一定会引起爹和老大的怀疑,如今老大已经正式被册封太子,为了防止你我起事,咱爹一定会对你我严加看管,若是在此时闹出什么动静来,依照咱爹的性格,你觉得会有好果子吃吗?” 朱高煦本意是想劝朱高燧收起他的这点歪心思。 一方面他不想和朱高炽彻底撕破脸皮,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方子言的确有些爱惜之意。 如今他兄弟三人的关系还并没有达到势同水火的地步。 所以朱高煦做事仍旧留有一些余地。 但是朱高燧性格鲁莽单纯,他可不会像朱高煦这样瞻前顾后。 他只当朱高煦对自己的劝解是出于对朱棣,朱高炽的忌惮。 他随意挥了挥手,颇为不屑的对朱高煦说道:“你放心吧二哥,我做事有分寸,肯定不会让你我兄弟下不来台!” 朱高煦听到朱高燧的回答,还以为对方放下了行凶的心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他却不知道朱高燧这番回答其实是在暗示他会将事情做的干脆利落,让自己不要插手干涉。 而此时还在睡梦中的方子言也不知道,他已经被当成了暗杀目标。 一场惊天的阴谋,正在赵王府内酝酿滋生! 第34章 考虑周全 次日清晨,方子言睡眼惺忪来到中堂,却发现桌上已经摆满了餐食。 陈凤燕习惯了在宫中劳作,即便如今已经离开了宫阙,也改不了每日早起的习惯。 看着桌上的饭食,方子言颇为感动:“你不必如此劳苦,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方子言前世独自在外打拼,早就养成了独立自主的性格,而且一手厨艺十分精湛。 陈凤燕毕竟是宦官人家的小姐,十指不染阳春水。 虽然因靖难之役获罪,被迫在宫中做了几个月的丫鬟。 可是方子言却仍不忍心让爱人如此操劳! 面对方子言的劝告,陈凤燕轻笑着说道:“能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好,总强过在家里做个花瓶!” 说至此处,陈凤燕略一停顿,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迟疑之色。 方子言心思细腻敏锐,一见陈凤燕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对方是有事要与自己说。 他放下手中碗筷,开口对陈凤燕说道:“你我夫妻,本就同心,若有什么事情你便尽管与我言明,不必如此拘束,反倒让我劳神!” 陈凤燕微微颔首,抿着嘴唇说道:“我爹娘因靖难之役获罪,落得一个被抄家斩首的下场。” “虽说后来尸骨被同僚入殓安葬,可如今却也只埋葬于旷野荒郊,无人前去祭拜。” “爹娘生前最是疼我,如今我得以恢复自由之身,又遇到你这样体贴的夫婿,所以我想到爹娘坟前祭拜一番,也算尽尽孝心,不至于让他们的在天之灵再为我担心!” 陈凤燕已知方子言如今公务繁忙。 但她未曾在外游历闯荡,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此事。 再加上她也有心让方子言陪自己一同前去祭奠父母,也算是给父母一个交代。 面对陈凤燕的这番提议,方子言当即应允:“不过些许小事而已,娘子何必如此烦忧?我昨日就已经答应你要去岳父岳母的灵前祭拜,稍后我便去买些香烛冥纸,与你同行……” 吃过饭后,方子言换了身正装出了府门。 他本意是想出门购买香烛冥纸,祭奠陈凤燕的父母双亲。 却不想刚一出门便见一列马车停靠在府门前。 为首的那辆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臃肿的青年,而后方那些车里则正朝下搬运各类物品。 从车上下来的胖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朱高炽。 一见方子言,朱高炽立刻快步上前,并对其行了一礼:“高炽见过方先生!” 方子言见此情景连忙回礼,同时开口对朱高炽问道:“殿下怎么一大清早便莅临寒舍?而且这……” “这些都是陛下命我赏赐给方先生的东西,这所宅院如今空置已有将近半年的时间,陛下担心方先生起居受阻,恰好宫中还有这些闲置的家具物品,所以便命我为方先生挑选了一些适用之物,一并送来!” 方子言看了眼从车上搬下的各类东西。 檀木桌椅,花梨方柜,各类家具全都堪称上品,不仅用料考究,而且工艺更是精湛。 这些东西绝非像是朱高炽所说的那样,是宫中闲置的东西。 别看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可随随便便拿出一样,那都是价值万金的珍宝! 方子言见此情景连忙说道:“陛下的好意方某愧领,只是方某如今才刚入朝,便得陛下如此偏爱,若被其他同僚知晓的话,岂不是要对此有所微词?” “方先生怎么入朝之后反不像之前那般豁达了?这些东西既然是陛下赏赐,别人自然不敢指摘,更何况您可是我大明朝第一位国师,如此身份,岂能不让陛下高看?” 说至此处,朱高炽转头从车里取下了一支锦盒:“这里所放的是我为夫人准备的一件礼品,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方先生务必笑纳!” 自从方子言结识了朱高炽以来,两人可以说是一直保持着君子之交的关系。 朱高炽虽然给方子言在生活上带来了极大的帮扶,同时也让他在御马监中少吃了许多苦头。 可是对于这位号称铁公鸡,瓷仙鹤的太子爷,方子言却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位可是连朱棣出征的提议都敢否决,连大军所需的军饷都敢不批的主。 他又能给自己送上什么贵重的礼物? 方子言心中虽已有腹诽,但却并未明言,只是接过锦盒,同时开口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殿下厚恩了,这礼品我便先代拙荆收下!” “哪里哪里,方先生太客气了,高炽才学浅薄,难堪太子大任,日后若有什么不到之处,还需方先生多多提携教导才是!” 说至此处,朱高炽话锋一转:“方才见方先生行色匆忙,似乎是要出门办事,不知方先生究竟是在为何事操劳,高炽又能否帮得上忙?” 方子言面对朱高炽自然没有那么多的隐瞒,当即便将自己准备前去祭奠岳父岳母的事情讲了出来。 他与陈凤燕生米煮成熟饭,这件事情早已经是人所共知。 如今两人虽未成婚,但却已经以夫妻相称。 他能有此想法自然也是正常! 只是陈凤燕也只是知道父母尸骨已经被父亲的同僚偷偷收敛安葬,至于埋葬在了何处,却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复。 方子言只想先将祭祀用品采买完毕,然后再去埋葬了靖难之役受害者的陵园一一搜寻。 却不料在听了方子言此话之后,朱高炽竟将此事包揽了下来:“既然是为夫人寻找父母遗踪,高炽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你们,现在就去镇抚司查阅一下,看看陈大人与其夫人究竟被安葬在了何处,另外记得替方先生采买一些香烛冥纸,回府之后我一并将银两交给你们!” 朱高炽这番命令下达的可谓雷厉风行,而方子言在听到后则是连忙阻拦:“这等小事岂能让太子殿下为之费心,我与拙荆闲来无事,自己便能解决此事,太子殿下还需操劳国事,断不该为这些许小事奔波!” “既然事关方先生,那就没有小事可言,况且陛下昨天刚有旨意,高炽如今最紧迫的公事,便是陪伴方先生!” 第35章 欲行不轨 朱高炽这次可谓是将邀买人心的手段玩弄到了极致。 有他协助,想要找到陈凤燕父母的坟茔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关于这些被处斩官员的埋葬地点,镇抚司都有详细资料。 而他们之所以要对死人如此上心,就是因为这其中有许多官员是被判处满门抄斩的。 朱高煦心狠手辣,执意要对这些靖难遗孤赶尽杀绝。 所以他才命锦衣卫暗自将其埋葬地点记录详实,若是一经发现有人祭奠,那便立刻将其擒获,扭送至锦衣卫的诏狱当中! 凭借这一番手段,锦衣卫在最近这段时间的确抓到了多名疑似反贼的百姓。 不过此事也觉得京城上下人心惶惶,许多百姓甚至不敢上山祭拜先人,只怕会被那些锦衣卫当成是反贼! 朱高炽对于此事自然十分了解,不过他却也无权干涉朱高煦的这番作为。 他虽是监国太子,可所管辖的却也只有政事而已。 镇抚司,锦衣卫,分属于军事所在。 哪怕他深得朱棣厚爱,也绝不敢专权独断,否则必将落得一个意图篡权的恶名! 朱高炽派人前往镇抚司查询陈凤燕父母安葬的地点,这件事情本无可厚非。 可奈何朱高燧早已经将方子言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朱高炽派人查询此事,而太子府的这两名属官又是没有心机的人。 他们只被主管此事的锦衣卫简单询查两句,便将方子言准备前去祭奠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他们以为这不过是些许小事,无需保密。 却不知朱高燧早已经将这一切全都记在了心上。 原本朱高燧还正愁没机会下手对付方子言。 如今打瞌睡便有人递枕头。 方子言恰好要去吊唁陈凤燕的双亲。 若是能借这个机会埋伏在半路,或许能够借机除掉方子言。 在朱高燧的眼里,方子言就是横亘在他兄弟二人与皇位之间的最大阻碍。 若能借此机会除掉对方,那他兄弟二人便有了篡权夺位,将朱高炽取而代之的机会。 想到此处,他当即便将柳升叫到了书房。 “柳升,你觉得本王待你如何?” “赵王对待卑职可谓恩重如山,若是没有您和汉王对卑职的提携,卑职如今恐怕也还只是一名小小的锦衣卫!” 柳升是个聪明人,一听朱高燧问出这番话来,他便知道对方是有事要交给自己去办。 实际上他也希望朱高煦或朱高燧能够坐上这个皇位。 毕竟在他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这段时间里,他也做了许多蝇营狗苟,见不得光的勾当。 一旦日后朱高炽继位,查起这些事情,那他怕是也要反受牵连。 可如果能一直跟随在这二位身边的话,那他就不必担心受到清算了。 毕竟他本就是这二人提携起来的。 他之前所做的那些勾当,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出于镇抚司整体的利益考量! 对于柳升的这番回答,朱高燧显得十分满意。 他微微颔首,开口说道:“看来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和汉王当初也没有白白提携你一场,如今有件事情本王想交给你去办,若是办的妥当,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卑职跟随在王爷身边,就只是一心想为王爷效力,除此之外,再无所图,王爷有事尽管直言,柳升愿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诶,你这么说话可就有些见外了,咱们毕竟是一起打拼过来的,我和汉王待你也向来如同兄弟一般,说什么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那岂不是要我痛失臂膀,没了仰仗?” 朱高燧先是与对方套了番近乎,随后将嘴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其实这次的任务也很简单,太子刚刚派人前来查问了方浩钧的墓地所在,那方浩钧的女儿,便是方子言的妻子!” “如今陛下虽然已经将皇位交给了太子,可是大位悬而未决,谁能登基坐殿倒也未必。” “太子为人吝啬,平日里又十分较真,如果太子日后当真即位的话,锦衣卫受他管辖,那可就没有你们的好日子过了,而且方子言为人奸诈,如今归顺到太子麾下,只怕会给我二人造成不小的威胁……” 话说至此,朱高燧戛然而止。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不必将话讲的太透彻,相信柳升也能听出这其中的隐意。 果不其然,在听完了朱高燧的这番话后,柳升微微颔首,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细不可见的杀意。 他抬头望向朱高燧,同时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王爷是希望我将方子言……” 朱高燧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如今京城内外流民肆虐,局势并不稳定,如果这位方先生真死在了那群流民手里,那也只能算是他时运不济,柳大人,你说是吧?” 方浩钧夫妇的墓葬就埋在京郊城外的一处荒山。 这一点朱高燧之前已经查阅过了! 随着朱棣进京,建文一朝土崩瓦解。 京城内外的确陷入到了持久的混乱当中。 如今京城各处流民四起,就连朝廷一时也无法弹压。 朱高燧这次明显是要借这群流民之手来一招借刀杀人。 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柳升,又岂会不明白他的这些想法? 柳升闻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王爷放心,我一定会保证让方子言顺利死在那些流民的手里!” “嗯,此事尽量办的干净一些,切记行事之前千万不要被汉王知晓,汉王是个念旧的人,又与方子言私交不浅,若是被他知晓此事,他一定会出面阻拦!” 柳升领了朱高煦的命令,随后恭恭敬敬退离了朱高煦的书房。 此时方府当中,那两名太子府属官已经将方浩钧夫妇的埋骨之地打探清楚,并且将之告知给了方子言! 方子言是个急性子,在得知了确切地点以后,当即便想带着陈凤燕前往此地进行参拜,只怕耽搁太久会夜长梦多。 却不想面对方子言的急切,朱高炽却开口说道:“方先生即便想要祭奠,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您如今已经被朝廷册封为国师,您的岳父岳母自然也不能继续埋葬于荒山之间。” “不如等到明日,由我请几位高僧随您一同前往,到时不仅能够为其超度一番,同时还能另觅一处风水宝地,方便您与夫人以后祭奠,不知方先生意下如何?” 第36章 刺杀 对于朱高炽的这番提议,方子言自是难以拒绝。 他与朱高炽相互客套了一番,最终答应了对方的这番提议。 当天下午,朱高炽亲自前往鸡鸣寺,请高僧为方浩钧夫妇超度。 有朱高炽这位太子亲自出面,这点小事自然不成问题。 朱高炽为方子言请了十二位高僧超度亡魂,同时又从宫中调集了一百名禁军负责护送方子言。 朱高炽虽然并不知道朱高燧已经将黑手对准了方子言。 但是他却知道如今这个时候行事正应小心谨慎,但不该有半点疏漏,以免酿成大错! 锦衣卫在京城虽然手眼通天,但他们却没有资格插手宫中禁军的换防事宜。 所以从始至终柳升都不知道朱高煦已经提前做出准备。 他只知道自己这次是要帮助汉王,赵王铲除方子言,铲除这个太子麾下最强谋士。 若是能将此人顺利铲除,那汉王和赵王便有机会问鼎皇位。 而如果这二位日后真的成为九五之尊的话,他柳升便是真正的从龙之臣。 为了能够达成这个目的,柳升将自己的心腹召集到了一起。 “诸位,赵王有令,让我等埋伏在京郊,缉拿一个颇有些权势的靖难余党!” 柳升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今锦衣卫中还有朱棣安插的眼线,知道自己这次所做的事情不能公诸于众,于是便将方子言说成了是靖难余党,给这次的刺杀行动扣上了一个看似合理合规的帽子! 众人闻听此言,立刻纷纷表示愿意追随柳升。 柳升对他们提出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脱下飞鱼服,换上百姓装扮,一旦发现对方现身,那便立即动手,格杀勿论,而且目标明确,只杀匪首! 为此,柳升还对他们做出了一番承诺。 若是有人亲手杀了方子言,那便赏黄金一千两,擢升千户。 多人围剿,一同得手的,赏金五十两,封百户! 若是不知具体是谁杀了方子言,但确系对方已死的,这次参与行动的众人每人赏赐白银五十两。 除此之外,只要参与了这次行动的,每人额外还有二十两白银的赏赐! 柳升这次总共召集了二十人,为的就是防止方子言提前有所防备。 他知道方子言如今已经被册封为国师,但对方在朝中毕竟根基浅薄,况且此次离京乃是为了祭典靖难之役的死者,于朝廷法理本就不合,所以此事注定不会太过招摇。 况且那方子言不过也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凭借他手下这些龙精虎猛的锦衣卫,想要除掉一个书生,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至于这群人是否会替他保守秘密,柳升对此并不担心。 一来这群人本就是他的心腹,多数都是由他亲手提携起来。 二来也是因为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是聪明人,他们应该知道能让自己开出这么高价码的人,绝非只是普通人而已! 柳升以为自己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朱高炽,方子言对其均已有所防备! 朱高炽今天前来,不仅给方子言送来了成套的家具以及礼品,同时还给方子言送来了几辆马车作为出行工具。 如今的方子言可谓是大明朝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人想要上杆子主动巴结,却苦于没有门路。 当晚,方子言在书房查阅着地图,制定明天的出行路线。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方子言随手放下手中的毛笔,同时开口对门外说道:“进来吧!” 随着房门推开,陈凤燕端着茶壶走了进来。 “都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我在设定明天的出行路线,总觉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陈凤燕闻言笑着说道:“该不会是要见我父母,所以觉得心里紧张吧?” 面对陈凤燕的调侃,方子言却显得十分认真:“不是紧张,是觉得明天可能会出意外!” 方子言虽不相信鬼神之说,可对于眼下的预感却是十分笃信。 陈凤燕见她这副模样,一颗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不如暂时先将行程搁置,等什么时候你心里安稳了,咱们再去祭奠也不迟!” 陈凤燕表现出的宽容和关怀让方子言十分感动。 方子言笑着摇了摇头,同时开口对陈凤燕说道:“不过些许小事而已,何必如此紧张,况且太子殿下已经找好了僧人要为岳父岳母超度亡魂,我们明日若是搁置了行程,那岂不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番良苦用心?” 说至此处,方子言抬头看向院中。 院子里停放着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那是朱高炽送给方子言的礼物。 这两辆马车外罩绸缎,四下里挂着流苏。 车辕需要两马并驾,车内也是十分宽敞。 两辆马车之所以停在院中,是因为方子言明日便要乘坐这马车出城。 如今看到院中的两辆马车,方子言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计划。 “不如这样,明天咱们分为两路行进,你我乘车走大路,另一辆马车拉着咱们之前买的那些香烛贡品走小路。” “我刚刚看了一下,要前往陵区总共便只有两条道路可走,如此一来,咱们便能尽可能的躲避危险,免得明日之行徒增波折!” 面对方子言的这个提议,陈凤燕显得颇为不解:“既然是要躲避危险,那为何咱们不走小路呢?若是有人在大路藏匿,欲行不轨,那你我此行岂不是正中对方圈套?” “不会,太子为了掩护我明日顺利出行,不惜从宫中调遣了一队禁军随行,咱们走大路,声势浩大,可能会给对方营造出一副虚张声势的假象!” “如果换做我是对方的话,我一定会考虑到反其道而行之的可能,相反咱们让小路的车队潜匿行踪,不要声张,便能给他们营造出一副刻意掩盖行迹的假象!” “如此牵扯,对方必起疑心,到时他们十之八九是要对小路上的车队下手,而你我也恰好能够借此机会,摆脱危机!” 虽说此一行有禁军跟随,应能确保他们此行无虞。 可是方子言一直秉承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理念。 自然不可能任由自己置身险境。 更不可会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以可乘之机! 第37章 故布疑阵 次日清晨,一支声势浩大的车队从方府出发,直奔京郊而去。 方子言和陈凤燕坐在车内,一路饱览车外景色,说说笑笑! 在方子言的身上,陈凤燕丝毫没有看出任何紧迫之感,这和方子言昨晚的表现截然不同。 直至马车出了京城,方子言这才撂下车帘:“稍后若有危险,你要尽快逃跑,千万不要留下来等我!” 闻听方子言此言,陈凤燕当即摇头说道:“你我夫妻一心,就算真有杀身之祸,我也绝不能弃你而去,之前在御马监时我便有过许诺,此生要与你同生共死!” 陈凤燕对于此事态度即是坚决,可在听了她的话后,方子言却笑着说道:“我的傻娘子,你忘了我是方家子弟了吗?” “方家子弟?这和遇到危险又有什么关系?” “方家乃是书香门第,凡方家子弟,皆需沿袭君子六艺,为夫通学五经,贯研六艺,又岂会死于那些小小之手?” “你若是留下,那只会给我徒增烦恼,到时我若与对方厮杀起来,又哪里能够顾得上你?” 方子言这话说的虽然慷慨,可实际上他却也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危险并无把握! 他自诩深谙人心,能将对方的注意力调离。 可如果对方不吃他这一套,执意要追大路的车队的话。 他这支队伍怕是也要遭逢一场恶战。 这群从宫中调遣的禁军实力虽强,可狮子还有打盹的时候,谁能保证一旦开战,他们就一定能够护住自己二人的周全? 方子言心中一直对陈凤燕怀有愧疚之感。 不希望对方在遇到自己之后再遭罹难。 故而才会有所叮嘱! 陈凤燕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可实际上心中却已打定主意,她此生此世都要跟随在方子言的身边,同生共死,绝不相离。 方子言看出了陈凤燕眼中的坚持与韧性,并未继续做出要求,只是将对方的手轻轻拉住,心中暗自祈祷自己的计划能够生效! 车队出京之后一路疾驰,终于在离京三十里外的山脚下遇到了一处岔路口。 马车颠簸,让车帘出现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方子言借此机会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便见此处开着一间茶馆,门口还正有人招待过往商客。 方子言只一眼便看出了这茶馆不同寻常,在此处喝茶的茶客全都是些精壮汉子,哪怕是喝茶时,他们的目光也一直打量着周遭往来的车辆,且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通常从此处经过,或是落脚喝茶的都是些周边农户。 他们常带着自己家中出产的果蔬进京城售卖,即便在这里歇脚,喝的也都是些量大解渴的高碎,一碗茶不过一两文钱的价格。 可是在从这茶摊前经过的时候,方子言明显闻到了一股茶香。 即便他并不懂得品茶之道,却也能够感受到茶香扑鼻,远非寻常百姓能够享用得起。 一看到这里的茶客,再闻到此处的茶香,方子言便知道自己之前的预感并非虚假。 这群人并非是在此处落足歇脚的买卖商人,他们此行明显是另有目的! 且看他们这副模样,十之八九等的便是自己,若不是自己提前有所察觉,恐怕今天一定会着了对方的道! 就连为方子言驾车的车夫都是朱高炽从宫中挑选出来的。 方子言一早便告知了他们今天的计划。 所以在途经这处岔路口的时候,车队自动分成两列,其中两辆马车径直奔向小路,且车速十分迅猛,而另外一列规模较大的车队则继续在官道疾驰,速度甚至比经过这处茶摊的时候还要快上几分! 直至马车已经跑出老远,方子言仍鬼鬼祟祟的趴在窗口的位置,注视着后方茶摊的一众茶客。 果不其然,在两列车队分开进山以后,那群茶客先是陷入到了片刻的迷惘与迟疑,紧接着便纷纷抽出兵器,直朝着小路上的两辆马车追了过去。 他们显然是认准了那两辆马车里坐的是方子言夫妇。 以为方子言提前有所警觉,所以才会给他们设下这个圈套。 眼见着对方的目标已经被吸引。 方子言不由得松了口气:“他们果然被引开了!” 虽然如今已经初步脱离了险境,可是陈凤燕的一张俏脸却仍旧苍白,完全没有脱离险境时的欣喜。 她一脸愁容的看着方子言,同时开口对其问道:“难道事情真的如你预想一样,真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所有和太子利益有所冲突的人,恐怕都想置我于死地,陛下在御马监亲封我为国师,这便已经触犯到了他们的利益,按理来说我这个戴罪之人本应该人头落地,可谁知如今我不仅恢复了自由之身,而且还成为了太子少师,东宫幕僚!” “于情于理,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个能够将我铲除的契机,早在昨天定下要上山祭奠的时候,我便已经有所警觉,只是直至刚才我还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他们不会把事做绝!” 说至此处。方子言无奈叹了口气:“却没想到这幕后之人竟然如此胆大,宁可冒着会被朝廷清查的危险,也一定要将我置于死地!” 其实方子言早就猜测到了此次行动的幕后主使是谁。 如今最有可能和朱高炽争夺皇位的便只有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 不过如今的朱高煦尚且还有一丝理智可言。 再加上两人之前还算有些私交,并未因为方子言的归属问题而彻底交恶,所以朱高煦暗中对自己下手的可能不大。 反观朱高燧,对方从一开始便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能将自己置于死地才肯罢休。 之前在御马监中,三兄弟作为考官,朱棣在暗中旁听。 朱高燧自比执鞭之人,将天下百姓比作牛羊牲畜,由此便可见得此人野心何等之大。 他全然没将天下之人放在眼里,甚至生出了想要牧野天下,将百姓尽数当做鱼肉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番狂言悖语,招致了方子言的一顿反呛。 依照对方睚眦必报的性格,他怀恨在心,意图暗害自己,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第38章 打为叛党 不过虽然他能断定此事十之八九便是朱高燧一手操纵,可如今他却也难将此事公诸于众。 谁不知道他之前戴罪之时便与太子走得极近? 又有谁不知道如今汉王,赵王同样也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他如果真将此事揭露出来,不仅会落得一个党同伐异的骂名。 同时还可能会给朱高炽惹来麻烦! 所以即便料定对方有暗害自己的动机,方子言却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 不过他向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此次若能侥幸得手,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朱高燧! 二人暗地里此时已经较上了劲。 而镇抚司内,今天也没来由地少了几十名锦衣卫! 朱高煦本来是想提审之前在京城中被逮捕的建文余党,却不想来到了镇抚司后,却发现这里人数明显不对,且朱高燧也不在此处! 见此情景,朱高煦心中顿时涌现出了一股没来由的惊慌。 “人呢,给老子来个会喘气的!” 眼见着朱高煦动怒,那群锦衣卫不敢近前,只得在一旁冷眼偷看。 只有一人在听到朱高煦的呼喝之后急匆匆来到他的面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担任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纪纲! 他虽然也曾是追随朱棣奉天靖难的老人之一。 可奈何因为表现不如柳升突出,所以才只做了一个从三品指挥同志,与指挥使位置彻底无缘! 他敢在朱高煦恼怒的时候靠近对方,主要也有想在对方面前表现一番的意思。 他急匆匆来到朱高煦面前,同时撩袍跪倒:“指挥同知纪纲,参见汉王!” 朱高煦此时手抚额头,满脸怒容地问道:“怎么是你来了?柳升呢?还有本该在此值日的那几十名锦衣卫呢?” “回兵汉王,柳大人今天一早便带着几十名兄弟离开了镇抚司,据说是去秘密执行了什么任务,卑职人微言轻,不敢僭越相询,所以……” 纪纲说到此处显现出了一番欲言又止的姿态。 实际上他并非不想得罪柳升,而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彻底闹大! 他想成功上位,想要将柳升取而代之,那就必须要先将对方扳倒,甚至是将对方铲除。 朱高煦身为主管锦衣卫的将领,却连对方今天一早出去执行任务的消息都不知道,其中明显有鬼。 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激化朱高煦与柳升之间的矛盾,最好是能借朱高煦之手彻底将其铲除,若能如此,那便能为他开辟一条康庄大道,让他顺势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宝座! 果不其然,在听到了他的这番话后,朱高煦果然表现得更为愤怒:“这个柳升,果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吗?” “回禀汉王,卑职并不知道柳大人去了何处,但据卑职所知,太子昨天曾派遣府中属官查问了陈浩钧夫妇的埋骨之地,柳大人会不会是前往京郊,执行任务去了?” 最近为了搜捕建文余党,锦衣卫甚至将京郊山间的乱葬岗当成了他们的大本营。 每日里都有锦衣卫在此轮番看守,只为了能够逮捕那些偷偷摸摸前来祭奠的苦主。 而这些苦主一旦现身,便立刻会被锦衣卫逮捕,并以建文余党之名收监诏狱,百般拷问! 也有人说锦衣卫此番作为是杀良冒功,但朱高煦,朱高燧对此却是不屑一顾。 他们的这番作为自然也得到了朱棣的默许,而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建文余党的威胁降至最低,防止有人妄图煽动百姓,颠覆皇权。 只不过搜捕建文余党也要有个限度。 柳升此次明显是与朱高燧沆瀣一气,将方子言当成了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 朱高煦此时真后悔起了自己那日与朱高燧说过的话。 他这个三弟哪里都好,唯独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做事不经大脑! 且不说他与方子言之间的关系本就十分密切。 即便对方已经投靠到了朱高炽的麾下,两人也不至于刀兵相见,更不至于非要置对方于死地。 况且对方如今已经被册封为国师,太子少师,官居二品。 他若一死,朱棣哪怕是翻遍了京城,也一定会将凶手揪出来。 柳升此次亲自带队。 难保朝廷不会有所察觉。 如果到时被查出方子言之死与锦衣卫有关的话,那就相当于他兄弟二人直接将一口黑锅顶在了头顶,哪怕他们是朱棣的亲儿子,朱棣也非弄死他们不可! 朱高煦此时虽然心中懊恼,但却也没有任何补救的措施。 怪只怪他后知后觉,没提前预料到朱高燧的这一步行动。 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带人上山救方子言,同时将柳升打为叛党,就地格杀,这样才有一丝缓和的契机! 朱高煦不愧是领兵作战的大将,只在顷刻之间,便已经将整件事情的脉络梳理清楚。 他转头看向纪纲,开口对其说道:“柳升叛变,意图对国师不利,你现在立刻清点人手,随我出京,格杀叛党,以护大明!” 纪纲这便是有心开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次挑拨离间竟会起到如此奇效。 怪只怪柳升贪功,没想着拉着他一起发财。 否则他也不至于落得一个被当成叛党,格杀勿论的结果! 纪纲得了命令不敢怠慢,当即便清点人手,随朱高煦一同出京离去。 而柳升此时已经率领着一众手下快马加鞭,赶上了前方疾驰的那辆马车。 柳升对着前方几次呼喊,却始终不见那马车有半点停滞的意思。 见此情景,柳升愈发相信起了自己的推断,他相信方子言肯定就在这辆车上,对方之所以会分两路上山,肯定是想借此迷惑自己,希望能借助大部队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此时前方疾驰的两辆马车在柳升的眼里已经成为了行走的军工。 他以为自己只要杀了方子言,帮助朱高煦当上太子,自己就能成为从龙之臣。 却不知道他一心效力的朱高煦如今正率领兵马朝此处杀来。 而他也即将成为朱高煦的刀下之魂。 要为他这番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39章 里应外合 柳升心中窃喜,随同身边的几名手下一起抛出爪钩,牢牢勾住了马车车顶的四檐。 马车向前疾驰的同时,柳升几人纷纷用力抓紧爪钩。 那牢固的车顶只在顷刻之间便被掀飞。 露出了车内装载的白花花的纸人纸马。 乘车的纸钱随着车顶一同翻飞,如同纯白无瑕的蝴蝶,遮挡住了众人视线。 反观负责驾车的那两名车夫又哪里是人? 那分明就是两个表情似笑非笑,脸上涂着大红油彩的纸人! 跟随在后方的众人被眼前一幕吓得够呛,二十名锦衣卫纷纷拽紧手中的缰绳,马匹稀溜溜发出一声长嘶,站定原地,一张纸钱飘忽忽飞到了柳升面前。 一名锦衣卫小心翼翼地对柳升问道:“大人,这光天化日的,咱们该不会是见了鬼了吧?” 柳升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同时开口对其呵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会有妖邪作祟?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直接拿你祭刀!” 这名锦衣卫被骂得一缩脖子,再也不敢如之前那般胡言乱语。 柳升手攥着那张纸钱,气得咬牙切齿:“没想到这个方子言竟然会提前有所防备,他料定了咱们会追着这两辆马车直奔小路,所以才会故布疑阵,借此分化咱们的视线!” 柳升也没想到自己原本设计的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会被方子言提前察觉,轻易规避。 他以为对方的那颗向上人头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却不料想一直被玩弄在鼓掌之中的竟然是自己! 另一名锦衣卫在一旁问道:“大人,咱们现在掉头追赶是否还来得及?” 柳升伸手阻止了对方,同时也叫停了队伍:“不必再追了,赵王早已经提前带人埋伏在了山顶,只要方子言在车上,他今天就难逃一死!” 原来朱高燧早已经想到了今天这场行动所存在的任何可能,其中就包括方子言动用手段,绕过他们的视线,偷偷前往山顶。 柳升带人守在山下伺机截杀方子言,这不过是他提前预想到的一个计划而已。 针对方子言可能用出的奇招。 朱高燧还有另一个计划。 那就是守株待兔! 除非方子言今天不上山,让朱高炽的一番苦心彻底作废。 否则只要他上山,自己便能与他在山顶相见。 朱高燧已经决定要借这个机会将方子言彻底铲除。 他一早便带领另一队锦衣卫前往山中,伺机埋伏。 柳升自然也知道方子言的这一步动作,所以如今才显得不慌不忙,只等着前往大路,拦住方子言的退路,和朱高燧来一个两面夹击! 方子言所在的车队如今已经来到了山上,这里并非只掩埋了死于靖难之役的建文旧部,同时周围还有许多村民也都将自家去世的先祖掩埋在了此处。 之前锦衣卫没在这里蹲守的时候,这里常有村民往来,祭祀先祖。 只是随着这段时间搜捕力度越来越大,这些村民也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再不敢上山祭奠先祖,唯恐会被锦衣卫当成反贼逮捕! 山间林深树密,倒也不失为是一处风水宝地。 只是本应鸟鸣啾啾,生机盎然的树林,如今却是一片静谧,仿若死寂之地一般! 方子言心思敏锐,在靠近树林的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异样。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既然已经来到了山中,那就只有赶鸭子上架了! 车队循着大路一道进山,来到了陈浩钧夫妇的灵前。 随行众人将所有祭祀用品一并从车上取下。 方子言,陈凤燕夫妇相见,一并跪倒在灵前。 “爹,娘,不孝女儿凤燕前来参拜,你们能听到女儿说话吗?” 陈凤燕跪在父母的灵前磕头焚香,涕泪潸然。 由朱高炽亲自出面请来的十二位高僧,手中各持法器,在灵前诵经,希望以此超度陈浩钧夫妇的在天之灵,让他们能够放下仇怨,往生极乐。 百名禁军分尸左右,将方子言,陈凤燕围得水泄不通,保证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到他们。 隐藏在山中的朱高燧见此情景不由得咬牙切齿:“没想到老大竟然会动用这么大的手笔,连陛下身边的禁军都给派了出来,柳升那个废物,果然没能完成任务,看来这次计划只能搁置了!” 朱高燧虽然性情鲁莽,但他并不是个傻子。 他知道仅凭自己率领的这几十名锦衣卫,定然不是这群禁军的对手。 除非他能将这些禁军全部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否则万一有人逃离了此处,并将此事告知给朱棣,那他恐怕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此时的朱高燧还不知道柳升没能完成任务的原因是中了方子言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还以为柳升是畏惧方子言身边的随行众多,所以才不敢对对方下手。 柳升此时已经转上官道,快马扬鞭,直朝此处夹击而来。 只等柳升现身,朱高燧的行踪就会被泄露。 等到那个时候,他同样要陷入到被动当中! 眼见着已经没有动手的机会,朱高燧便准备率领手下从侧后方的小路下山,不在此处继续耽搁。 却不想他身旁的手下才刚起身,便看到了远处山脚下疾驰而来的一队人马。 “王爷,柳升似乎追来了!” 闻听此言,朱高燧不由得脸色骤变:“这个废物究竟是怎么回事?没完成任务就该回京,他怎么还追来了?” “王爷,现在怎么办?柳升一旦上山,很可能会直接暴露咱们的行踪,仅凭咱们这些人手,怕是斗不过这些禁军啊!” 双方之间的实力相差有多悬殊,朱高燧心中自然清楚。 这些禁军全都是朱棣的亲兵,曾跟随朱棣风里来,雨里去,见过了无数的刀光剑影。 自己率领的这群锦衣卫若是对上禁军,那就是羊入虎口! 朱高燧在这一刻将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全都想了个遍,最终他只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舍车保帅! “你们立刻收拾东西,随我下山,至于柳升,就让他自己上山送死吧,只要他敢动手,这群禁军肯定不会放过他,到时柳升一死,就算方子言想要控告本王,那也是死无对证。” “只要能够保住本王,区区一个柳升,死就死吧……” 第40章 姗姗来迟 朱高燧一声令下,手下众多锦衣卫立刻随着他从小路下山,再不纠缠。 反观柳升,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弃子。 他只是率领手下快马疾驰,朝着坟山方向一路疾驰而来。 方子言等人正处于半山腰中,视线受山上丛林遮挡,难以看清山下情况。 可是随着山脚下的鸟雀惊飞,守在方子言身边的众多禁军却也都察觉到了事态反常。 众人纷纷收缩阵型,将方子言等人围在中央,只怕他们遭遇伤害。 反观方子言此时却是临危不惧。 他只是将陈凤燕护在自己身后,同时转头对身旁的禁军统领开口道:“立刻护送大师们上车,不必管我!” 朱高炽替他请来这些大德高僧,仰仗的可是他身为东宫太子的面子。 如果这些僧人真在接下来的事故中发生意外,那不仅是他无法向朱高炽交代,恐怕就连朱高炽也将因此担负骂名! 这群禁军虽然对方子言的这个命令颇为不解,可他们却将令行禁止这四个字彰显到了极致。 随着方子言一声令下,众多僧人顿时被搀扶上了马车。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陈凤燕,同时开口对其说道:“你也赶快上车,不必在这等我,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方子言不知道这山上究竟藏有多少伏兵,只怕自己若随着陈凤燕一同上车,很可能会让陈凤燕一并招致牵连。 面对方子言的劝阻,陈凤燕摇头说道:“我要与你同进共退,绝不能将你独留在此!” 对于陈凤燕的坚持,方子言颇为无奈。 恰逢此时有禁军前来护卫自己,方子言当即开口道:“你们赶快把夫人一并带上马车,然后分派人手,送他们下山!” 早在之前上山的时候,方子言便已经察觉到了山上氛围有异。 只是朱高炽已经费尽心思为他准备好了所有流程。 如果他不上山,那岂不辜负了对方一番美意? 更何况就算此次不上山,只要对方还将他当做目标,只要他还活着,那对方就会想方设法将他置于死地。 与其终日活在危险当中惴惴不安,那还不如直接与他们来一次正面对决,也正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方子言已经决定要将事情闹大,要让朱棣注意到此事。 他身为当朝皇帝亲封的国师,自不会轻易死在这群宵小手里。 他这次就是要将事情闹大,要让朱棣注意到此事,以此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否则此次若是退让,日后便将永无休止地面对此类骚扰! 方子言是要协助朱棣成为千古一帝的,可不是留在这里被人当成活靶子用的! 面对方子言的命令,这群禁军不敢怠慢,好说歹说总算是将陈凤燕请上了马车。 陈凤燕撩开车帘看向方子言:“姓方的,你若敢死,我绝不独活!” 两行清泪从陈凤燕的眼角滑落,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方子言什么忙,可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早已经让她与方子言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要她放弃爱人独自离开,这对陈凤燕来说自然是莫大的煎熬。 而面对陈凤燕的这番威胁,方子言只是微微颔首,并对其说道:“娘子放心,为夫可还没活够呢,你先随各位将军一并下山,等到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我自会下山与你相见!” 此时的方子言已经为自己考虑好了退路。 如果这群禁军能够护佑自己周全的话,那今天自然是乌云尽散,凯旋。 可如果这群禁军保护不了自己周全的话,他或许也只能尝试与对方鱼死网破了! 他之前与陈凤燕说过自己擅长君子六艺。 此话绝非夸口而已。 君子六艺中的骑射之术,原主的确较为娴熟! 且前世方子言事业有成的时候,也曾为了迎合那些生意伙伴的喜好专程学习过马术。 虽然称不上太过娴熟,可是想要逃出生天,却也算不得什么问题! 况且如今他所面临的境况还未达到真正的绝境。 他倒是想要看看朱高燧究竟有怎样的手段。 想看看对方是否真有胆量来置自己于死地! 禁军当中被分出一半的人手护送高僧与陈凤燕一并离开。 而另外五十人则继续守在方子言的身边,并对周围开始戒备。 他们也担心周围的山林中会有人埋伏,突然暴起。 而山脚下,柳升等人已经追了上来。 此时双方距离不过百丈,而柳升已经看到了半山腰升腾起的阵阵浓烟。 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狞笑,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杀机:“终于到我建功立业的时候了,只要方子言一死,你我便都是从龙之臣,兄弟们,给我杀!” 柳升还以为朱高燧正带领精锐埋伏在山顶,只等着与他相互汇合。 只要他率众掩杀而至,方子言就将面临腹背受敌的险境。 虽说方子言带在身边的禁军人数的确很多。 可他手下的这些锦衣卫却也不是吃干饭的。 双方一旦爆发冲突,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柳升立功心切,早已经按捺不住。 可就在他准备一马当先,冲上山路的时候,一声怒喝突然在他身后传来:“你们都给我站住!”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声呵斥,柳升立刻勒紧缰绳,同时转头朝着后方看去。 柳升身后,一骑人马正朝此处疾驰而来,而在那人的身后则还浩浩汤汤地跟随着数百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那群锦衣卫此时也已经各自拔出兵刃,显现出了一副凛然杀机。 至于为首那人更是怒目圆睁,指着柳升呵斥道:“柳升,你要干什么!”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镇抚司得到消息,所以率领手下赶来阻止柳升的汉王朱高煦! 眼见朱高煦这副气势逼人的姿态,柳升立刻想起了朱高燧昨天曾叮嘱过他的话。 他心中料定朱高煦肯定是为阻拦自己而来。 可他此次执行任务本就是为了扶持朱高煦上位,如今目标人物就在山顶,他又怎会任凭对方阻拦自己? 面对朱高煦的呵斥,柳升开口说道:“汉王稍安勿躁,待我执行完了任务,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第41章 替罪羊 柳升说话之间再度调转马头,而就在他准备勒紧缰绳奔上山路的时候,一声箭矢破风的尖锐响声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柳升一听到那尖锐的声响,心中便涌现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身为锦衣卫,他对于这个声音实在太了解不过。 这是锦衣卫用于警示凶犯的鸣笛,通常都被安在弓弦上。 遇到凶犯的时候,负责巡街的锦衣卫首先会拉空弦示警,如果对方仍旧不肯配合的话,空弦搭箭,立透人心! 单单是自从朱棣进京以来,就不知有多少建文余党死在了这鸣笛的预警之下。 而鸣笛之所以会出现,其实也正顺应了由朱棣掀起的这一场风波! 柳升听到了身后的鸣笛声响起。 便知道肯定是有锦衣卫对自己放箭。 他当即拔出腰间配刀,同时转头砍向后方。 一支箭矢被柳升从中劈开,柳升的手也因此被划破。 纪纲一直跟随在朱高煦身后,他目睹了朱高煦箭射柳升和对方挥刀格挡的整个过程。 但纪纲本就想置柳升于死地。 又岂会轻易错过这个机会? 还不等柳升反应过来,纪纲便先指着柳升呵斥道:“柳升,你私下调度锦衣卫,妄图对当朝国师不利,汉王知晓此事,前来劝说你悬崖勒马,却不想你竟敢对王爷刀兵相向,看来你果然反了!” 柳升闻听此言,顿觉如遭雷击! 他这次乃是受了朱高燧的命令,前来此处截杀方子言。 他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扶持朱高煦继任太子之位。 是想让自己成为从龙之臣,想要能在仕途之上更进一步。 虽然朱高燧早就叮嘱过他,此事不能被朱高煦知晓。 但他也没想到事态竟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他与纪纲明争暗斗,之前却一直稳压对方一头。 本以为这次有了朱高燧的扶持,他便能正式坐稳指挥使的宝座。 却没想到对方心机竟然如此歹毒,丝毫不顾同僚之情,竟将自己抹黑成了反贼! 面对对方的抹黑,柳升一时哑口无言,被气得咬牙切齿。 而面对柳升的这番姿态,纪纲竟然还在落井下石:“柳升,看你如今这副姿态,似乎是对汉王颇为不满啊,今日有我等在此,定不容你逞凶,你若再敢妄动,我便替王爷一刀砍了你!” 柳升是纪纲最大的敌人,同时也是阻碍他晋升之路的最大一块绊脚石!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扳倒对方的机会。 纪纲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而面对对方这一连串的抹黑,柳升也显得更加愤怒。 他重新将刀插回到刀鞘,同时开口对朱高煦说道:“王爷,我想其中肯定有所误会,我对您绝无半点不敬之意,还请您千万不要听信小人谗言!” “究竟谁是君子,谁是小人,本王心中自有决断,你现在立刻下马受降,随本王一同回镇抚司受审,否则的话,格杀勿论!” 朱高煦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三弟所唆使,但对方所做的这一切也无非是想助力自己问鼎皇位。 虽然对方的手段略显下作,可方子言如今毕竟已经投靠到了朱高炽的麾下。 朱高燧想要借此机会铲除方子言,以此来削弱朱高炽的势力,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可现在事情坏就坏在朱高燧派遣出来的竟然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柳升。 谁不知道此人向来为他兄弟二人马首是瞻? 如今方子言还在山上,如果真被方子言认出了此人,那朱高燧必将因此遭受重责。 朱棣的性格他很清楚。 况且自靖难之役结束以后,朱棣就对手足相残,争权夺位的事情十分反感。 如今朱高燧主动卷入此事当中,老爹朱棣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朱高煦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忠心追随自己的柳升。 方子言刚刚在山上驻停良久,却始终不见有什么风声。 再加上山下如今来了锦衣卫。 方子言早料定此事定是有了新的转机。 于是他便率领剩余的这些禁军一同赶往了山下。 与此同时,柳升也已经放下了手中兵器,并连同他的那些手下一并向朱高煦投降。 此时的柳升心中可谓无比憋闷。 本以为此次计划天衣无缝,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摘下方子言的头颅。 却没想到事情临时出了变故,自己非但未能得手,反而还沦为了阶下囚! 就在朱高煦准备上前受降的同时,方子言等人也已经下了山。 纪纲见此情景,立刻在一旁提醒道:“王爷,国师下山了!” 朱高煦抬头望向方子言,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妙。 他不确定方子言是否认得柳升,但他唯恐此事会因此闹大。 他侧头转向身旁的纪纲,同时对其叮嘱道:“此事件由你来处理,切记不要伤害柳升性命!” 简单做出两句交代以后,朱高煦策马来到了方子言身前,同时脸上流露出了歉疚笑容:“姗姗来迟,致使国师受惊,还望国师海涵……” 就在朱高煦与方子言交谈的同时,纪纲已经率领手下将柳升等人团团围住。 柳升跪在地上,满脸怨毒地看着纪纲:“姓纪的,没想到你为人竟然如此歹毒,看来之前是我高看你了!” 面对对方的冷嘲热讽,纪纲丝毫不曾恼怒:“柳升啊柳升,要怪只能怪你贪功冒进,党同伐异,有如此好事,竟然都不想着拉兄弟我一把!” 纪纲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柳升,同时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冷笑:“自从陛下进京以来,你一直压在我的头上,你以为你当真能力出众?实际上你不过就是一条狗腿子而已!” 柳升闻言,反呛一句:“即便我是狗腿子又能如何?我这个狗腿子所坐的位置也是你难以企及的!实话告诉你吧,这一切都是赵王爷暗中唆使,即便回了镇抚司,赵王也会保我一命,指挥使的头衔,终究落不到你的头上!” 柳升自以为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能够保全自己一条性命。 却不知他早已经被这二人当成弃子,更是被朱高煦称之为反贼。 纪纲不仅聪明,而且胆大。 他知道朱高煦刚刚的态度是摆明了要袒护朱高燧。 既然如此,那他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既借此事铲除柳升,还能让朱高煦,朱高燧承自己的一份恩情! 想至此处,纪纲面露狞笑。 他随手从腰间抽出匕首,并一把捏住了柳升的下颌:“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第42章 手段残忍 面对风尘仆仆的朱高煦,方子言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知是哪阵风竟然将汉王吹来了,此处乃是荒蛮之地,汉王贵为万金之躯,岂可轻易踏足?” “嗨,方先生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您贵为国师,此来扫墓,自当有人追随!” “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像您这般的晴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那可是人人觊觎,想要除之而后快的目标啊,本王也是适才恰好得到了消息,这才率领手下一路追来,只希望能够护送先生一程!” 朱高煦这番话说的可谓十分客气。 不仅将方子言吹捧到了一定的高度,同时还将柳升等人与朱高燧撇清了关系,与镇抚司撇清了关系! 只是方子言是何等人物,又岂会被他三言两语轻易蒙蔽。 面对朱高旭的这番客套话,方子言只是微微颔首:“汉王此话说的没错,方某如今的确是成了京城当中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 “此次出京,受人一路尾行至此,若不是有汉王您及时出面,恐怕方某这条小命早就交代在这里了!” 说至此处,方子言话锋一转:“只是方某实在不知想置方某于死地的人究竟是别有用心,还是另有图谋?方某此次行踪并未向外泄露,想要杀我的究竟是江湖人士还是朝廷中人?” 正所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他方子言? 如果对方的目标只选择他自己也便罢了。 可对方这次明显是将陈凤燕也当做了目标,想将其一并置于死地。 陈凤燕可是方子言的软肋,是他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 若不是为了能够和陈凤燕一同携手返回现代都市,他又怎会平白耗费大好年华,顶着骂名投靠到朱棣麾下? 他向朱棣妥协并不代表着他就软弱。 如今遇到这种事情,方子言自然是要讨个说法,绝不能让幕后真凶如此轻易脱罪! 朱高煦一见方子言这番凌厉态势。 便知道对方此次的确动了真火。 他满脸陪笑的对方子言说道:“方先生稍安勿躁,那伙强人已经被本王尽数擒获,只是具体身份仍需调查,如今尚不能断定他们究竟属于何方势力。” “不过方先生您也知道,如今朝中仍有许多建文旧部,他们明面上归顺了陛下,归顺了朝廷,可实际上却说不定还暗怀鬼胎,仍想着为建文尽忠!” “本王预感此次之事很可能就是由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对外泄露,而他们此番行径的目的可能就是想要借此机会铲除先生,以削弱朝廷如今的实力,不过先生尽管放心,本王一定会尽快查清此事,给先生一个交代,绝不会让先生平白受惊,最终却难讨说法!” 朱高煦此时已经在心里偷偷问候了朱高燧无数次,若不是对方有勇无谋,急着动手,自己又岂会卑躬屈膝的替他来擦这个屁股? 朱高煦虽然已经将姿态放的极低,可方子言此时明显不想买账:“既然汉王已经将这伙凶犯全部擒获,那我倒是想先看看他们的样貌,看看究竟是何人一心想置方某于死地!” 说至此处,方子言抬头望向朱高煦:“汉王与我姑且也算得上是朋友,方某这点小小请求,想必汉王定然不会拒绝吧?” 听到方子言的提议,朱高煦的心都翻了个个儿。 果然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方子言还真要凭借这群人的相貌来辨别对方的身份。 方子言之前也曾初入过皇宫,朱高煦并不能断定方子言是否认识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柳升。 可一旦对方认出了柳升的身份的话,不仅柳升谋反的罪名将要坐实,就连朱高燧恐怕也将反受连累。 党同伐异,争权夺势。 这两个罪名如果扣到朱高燧的头上,那他就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就在朱高煦心中想着应该如何劝阻方子言的时候,方子言已经迈步朝着那群乔装改扮的锦衣卫走去。 朱高煦见此情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只恨自己妇人之仁,没在刚才下令处死柳升。 如果刚刚便命人将柳升处决的话,那如今便不必再有这番顾虑了! 此时他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祈祷方子言之前并未见过柳升,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 与此同时,方子言已经来到了柳升面前。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能够一睹对方真容。 却不料想当他看到为首之人那张脸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那人的脸皮此时已经被整张剥了下来。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嘴里也是一片血红,他的舌头已经被搅碎,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 剧烈的痛苦让他的喉咙中不断发出阵阵如同野兽嘶吼般的声音。 可是因为碎肉堵塞了他的咽喉,这导致他所能发出的声音极小,简直细不可闻。 眼睑随着脸皮被一并剥下,两颗眼球突出裸露在外,如今已经被风风干。 而守在一旁的纪纲此时则提着一把染血的短刀,一脸笑意的看着方子言:“方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之前在诏狱里,纪纲被方子言骂的一个狗血淋头,两人险些发生冲突。 如今两人再次相见,态势却不似之前剑拔弩张。 面对此时的方子言,纪纲倒是表现的谦逊有礼,仿佛是在面对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 面对对方主动示好,方子言微微颔首,同时指着已经被剥去脸皮的柳升对纪纲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刚刚被汉王擒获,汉王要求他们在此投降,却不料此匪首异常凶悍,非但不肯乖乖投降,而且还出言辱骂汉王,侮辱朝廷!” “卑职也是出于无奈,这才用刀搅烂了他的舌头,至于他的脸皮,这是他自己用手生撕下来的,卑职想要阻拦,却也无能为力,倒是让这贱畜污秽了国师的眼睛!” 纪纲这番谎话可谓漏洞百出。 可是他编造这谎话的目的本也不是为了哄骗方子言。 只不过是为了将此事搪塞过去而已。 大家都是明白人,他相信方子言肯定知道这群人的身份。 只是碍于某些原因,彼此不能言明罢了! 对于对方的搪塞,方子言并未提出质疑,只是微微颔首。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自惊骇,终于领教到了这群锦衣卫的手段! 第43章 扶你上位 看着纪纲那阴鸷的笑容,方子言心中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对方绝对不能当权! 锦衣卫可以存在,但其存在的前提必须是有东厂作为制约,否则日后自己恐怕难有宁日。 朱高煦眼见着方子言立定原地,还以为他认出了柳升的身份。 可等他靠到近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柳升的时候,他的心头却不禁为之一颤。 柳升如今的境地可谓十分凄惨,不仅眼皮已经被剥落,就连嘴唇也变得残缺不全,白森森的牙齿裸露在外,样貌无比狰狞! 朱高煦知道纪纲这是在借此机会排除异己。 但他拿对方却没有任何办法。 “方先生,山上寒凉,咱们还是先下山吧!” 就凭柳升之前的一番所作所为,就已经注定了他此次难逃一死。 无论方子言是否认出他的身份,哪怕只是为了保全朱高燧,朱高煦也绝不会放过他。 纪纲对于这一点自然心知肚明。 他有心想要上位,想要跨过柳升这道障碍。 那最快的办法自然就是将其铲除! 如今柳升被他剥掉脸皮,面目全非。 就算朱高燧有心担保,锦衣卫也不会再录用这样一个废人! 更何况他刚刚已经看出了朱高煦心中的急迫。 此番作为不仅不能被定性为迫害同僚,反而还要让朱高煦承蒙他的一份人情! 不得不说,纪纲的确具备有上位者心狠手辣的特性。 方子言见对方脸皮被剥,舌头也被搅烂。 便知道此事注定将沦为一场无头悬案! 与其继续坚持,与朱高煦撕破脸皮。 那还不如暂且退后一步,且看对方如何出招! 虽然他直至此时还不知道这领头凶犯的身份,但看纪纲对于此人的态度,以及朱高煦在听说自己想要看一眼凶手时的紧张,便能断定此人应该来自锦衣卫! 方子言并未驳了朱高煦的面子,而是微笑着对其说道:“承蒙汉王关心,拙荆如今还在山下,那我便不在此处继续逗留了。” “关于这凶犯的事情……” “方先生尽管放心,对于此事,锦衣卫肯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那就劳烦汉王对此多多关心,方某先行告辞了!” 方子言在剩余禁军的保护下,一路下山,直奔大道而去。 眼见着对方已经离开,朱高煦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已经被剥掉脸皮的柳升,朱高煦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丝惋惜之情! 对于他和朱高燧而言,柳升可不仅仅只是一名锦衣卫指挥使,更是他们两人手下的一个傀儡。 此人行事圆滑,对他们可谓言听计从,是他们控制锦衣卫的重要枢纽! 朱高煦此时也在心中暗自懊恼,懊恼自己之前未能听出朱高燧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如此折损了自己的臂膀。 只是柳升如今已经成了废人一个,方子言也绝不会选择善罢甘休。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推出一个替罪羊,而已经残废的柳升,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转头看了眼纪纲,同时缓缓开口道:“你做得不错,给本王和赵王免去了不少麻烦!” 朱高煦面沉如水,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有所波动。 纪纲知道自己这次做事太过鲁莽,同时迫害柳升的指向性也太强。 面对朱高煦的夸赞,纪纲连忙拱手说道:“王爷恕罪,卑职也是担心方子言会认出他的身份,故而无奈,只得剥了他的脸皮!” 剥人脸皮,如此血腥的行径。 从纪纲口中说出时却是轻描淡写,仿佛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朱高煦虽然对纪纲的这番行径不满,可奈何柳升如今已经如此,而他也急需在镇抚司中重新扶植起一名心腹。 纪纲虽然手段很辣,野心勃勃。 可是对于朱高煦来说,他确实眼下唯一的选择! 朱高煦微微颔首,态度也有了几分缓和:“柳升不听本王训诫,咎由自取,有此下场也是活该,只是锦衣卫不能群龙无首,将他的家人安置妥当,本王亲自扶你上位!” 纪纲做了这么多的脏活累活,为的无非就是朱高煦的这句话而已。 如今得到对方的亲口许诺,纪纲顿时瞪大眼睛。 虽然他早就对此有所准备,可当他听朱高煦亲口说出要扶自己上位的时候,他的心脏还是狂跳不止,脸色也因此变得涨红! 纪纲撩袍跪倒在地,双手抱拳对朱高煦说道:“王爷尽管放心,卑职定不会让您失望!” 面对两人这番毫不避讳的交谈,柳升心中顿时涌现出了一股无尽的绝望。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何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他恨自己因为一时贪婪而应下了这份差使! 他早就应该明白何为伴君如伴虎,早就应该知道在这二位王爷眼里,自己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弃子而已。 他心中虽然懊恼,悔恨,可此时却已无回天之力。 朱高煦简单交代了两句,随后翻身上马,径直离去。 纪纲命人将柳升及其手下的众锦衣卫五花大绑,押解回京。 柳升跪在地上,对着纪纲不住磕头,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球此时被血泪浸润,看起来分外狰狞。 柳升此举并不是在为自己祈求活命,而是希望纪纲能够饶过他的家人,莫要赶尽杀绝! 他在锦衣卫中供职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有多残酷。 纪纲如今得势上位,肯定会对他的家眷赶尽杀绝。 这种事情,他柳升当初也曾做过! 面对柳升的苦求,纪纲脸上的笑容却始终不曾散去。 他用刀鞘轻轻挑起柳升的下颌,同时开口对其说道:“柳大人,自从穿上这身飞鱼服开始,咱们的命运就早不在咱们自己手里捏着了!” “兄弟我所做的一切,无非只为了一份锦绣前程,你既然已经落马,那就应该懂得自己未来的下场,别这样卑躬屈膝的了,还是给自己留一些体面吧!” 纪纲这话已经将柳升的后路彻底堵死。 柳升蓦然瞪大眼睛,口中发出一阵嘶吼,他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用肩膀直朝着纪纲撞去。 纪纲见此情景,却丝毫不曾闪避。 就在他将身转过的同时,身旁的手下已经纷纷抽出雁翎刀,一并刺入了柳升的身体。 柳升怒目圆睁,尸体轰然倒地。 纪纲一抖袍服,将沾染的血渍拂去…… 第44章 父子相隙 奉天殿内,朱棣面沉如水。 奏折被抖落一地,朱高煦,朱高燧两人跪在一旁,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之前还在镇抚司挥斥方遒,要制订计划除掉方子言的朱高燧,此时却如同一只鹌鹑一般跪在地上,瑟缩不已。 平日里顶天立地的汉王,赵王。 恐怕也只有在面对朱棣这位天下之主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如此恐惧。 “好啊,好,锦衣卫内乱,指挥使带着人要杀朕的国师?你们两个是吃屎的吗?这种事情你们竟没有察觉!” 朱高煦,朱高燧从未像现在这样怀念过大哥朱高炽。 之前他们一直将朱高炽当做是烂好人。 认为对方胆小怯懦,难为储君。 可如今面对朱棣的怒火,他们却又怀念起了这位处处替他们说话的大哥。 没有这位太子替他们分散火力,今晚他们怕是要被剥掉层皮! 面对朱棣的斥责,朱高燧抬头辩驳道:“爹,人心隔肚皮,谁能知道那柳升竟然会是建文余党,他们就是看不得您坐稳朝堂,所以才想给咱们永乐一朝使绊子!” “废物!” “平日里在朕的面前吹嘘得天花乱坠,朕还真以为你们已经将锦衣卫彻底收服,亏你们两个还跟朕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朕怎么就把锦衣卫交给了你们两个废物来带!” 朱高燧性格本就桀骜不驯,面对朱棣的这番责骂,他也一时有些拉不下脸来。 “爹,这件事情全都是由我一手造成,和二哥无关,您觉得我不配统领锦衣卫,那从今天开始,我就将锦衣卫的权利交回,您看谁合适,直接提拔谁,明天我就去祖庙,去给爷爷守陵……” “老三,你少说两句吧!” 朱高煦开口呵斥住了朱高燧,同时转而对朱棣说道:“柳升叛乱,罪在不赦,所幸国师并无大碍,凶犯柳升也已经就地伏诛,恳请父皇宽宏大量,饶过我二人一马!” “二哥,你别求他,自从咱们进京开始,咱爹哪里不是向着老大?” “明明是咱们一起打下的江山,可咱爹却直接将老大册封为储君,如今不过是锦衣卫叛乱而已,可是咱爹却将所有的罪责全都归咎到了你我的头上,这不是摆明了挑软柿子捏吗?” “三弟,你闭嘴!” “让他说!” 朱棣此时已经从龙床之上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朱高燧:“你接着说,把你这里的不满都说出来!” “你明知道老大没有治国的能力,明知道如今漠北各部都对中原虎视眈眈,可你不仅要将老大册封为太子,而且还要让我兄弟二人离京就藩,想要给老大营造一个登基的机会!” 说到此处,朱高燧抬头看向朱棣:“爹,自从顺天起事以来,我和二哥哪里对不起你?二哥这些年来随着你东讨西杀,为你落下了多少伤痕?” “我呢,我从十三岁开始就跟你牵马坠登,那时候我还没匹马高!这些年来我兄弟追随在你身边忠心耿耿,到头来你却要为了老大的江山而将我们驱逐出京,您这不明摆着就是在卸磨杀驴吗!” 朱高燧借着这个机会将口中所有不满全都说了出来。 而他的这番顶撞也让朱棣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中显露出无限杀机! 身为天子的朱棣,绝不能容许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朱棣转头望向朱高煦:“老二,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儿臣愿以父皇马首是瞻,谨遵父皇之命,绝无半点怨言!” “二哥,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可装的……” “朱高燧!” 朱棣的一声呵斥,让朱高燧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回身抽出床头的佩剑,凛冽寒光让朱高煦,朱高燧心中同时一惊。 就当他二人以为朱棣抽剑是要杀人之际,朱棣却将那把宝剑径直丢在了朱高燧的面前:“你不是说朕待你们兄弟不公吗?你不是说朕一直在偏私老大吗?”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提剑把朕杀了,砍了朕的脑袋,再去登基坐殿!” 朱高燧看着丢在面前的宝剑,身体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为了区区一个皇位,父子相隙竟到了如此地步。 他缓缓拾起地上的宝剑,并在朱高煦震惊的注视下将其搭在了自己的颈部:“儿臣无能,不能做一个让您满意的臣子,既然如此,臣以死谢罪便是!” 朱高燧说话间便要抹了脖子。 而与此同时,殿外也传来了一声高呼:“三弟,不可如此!” 身材肥胖臃肿的朱高炽在此时跑出了他平生最快的速度。 他不顾礼节,跑进殿中,同时一个滑跪来到了朱高燧的身旁。 眼见着那把锋利的宝剑即将划过朱高燧的脖颈。 朱高炽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双手握住剑身,将手挡在了朱高燧的咽喉上! 剑锋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染红了殿上的金砖。 朱高煦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劈手夺过了朱高燧手中的宝剑,并顺手将其扔到一旁。 朱棣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一番惨状,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悲痛之色。 他知道姚广孝的批言正在逐步应验,自己的子孙后代恐怕终将为了夺取皇位而陷入到自相残杀的困局当中!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之际,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前。 “臣方子言,参见陛下!” 方子言站在殿前,鞠躬行礼,清越的声音瞬间传遍整座奉天殿。 见他前来,朱棣的态度方才出现了几分缓和:“王景弘,带太子下去包扎伤口。” “你们,你们也都退下吧……” 再次面对朱高煦和朱高燧,朱棣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他只是随意挥了挥手,任由朱高煦架走了朱高燧。 而手掌被割伤的朱高炽,此时也已经被大太监王景弘扶走。 偌大的奉天殿内一时便只剩朱棣和方子言两人。 朱棣重新坐回龙椅之上,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刚刚,让你见笑了!” “陛下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您富有一国,日理万机,又岂能做到事事俱到,您的辛苦,臣能理解!” 第45章 否决 朱棣自从靖难成功,受过无数人的追捧,也听过无数人的辱骂。 对于外界的声音,他早就已经学会了免疫。 只是如今面对方子言的宽慰,朱棣却是良久无言,心中酸涩。 他顺天起事,本是为了保全。 却不想阴差阳错封顶皇位,如今却又背负上了一个甩不脱的诅咒! 沉默良久,朱棣方才开口:“今天的事情真是委屈你了,中途截杀你的那群凶手,朕已经查明了他们的身份,是锦衣卫指挥使柳升!” 朱棣说至此处,声音低沉了几分:“朕识人不清,竟然错将柳升当成忠良,实则此人乃是建文余党,此次蓄意暗杀,无非是想给建文博取一个重新临朝的机会!” 方子言并不知道朱棣在说这番话时心中会是如何感受。 但他却知道朱棣自己肯定都不相信这番鬼话! 柳升不可能是建文余党。 而自己,也没有资格阻止建文重新临朝!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其实都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党同伐异! 朱棣自然也知道朱高煦与朱高燧的野心。 但是身为父亲,他却始终无法狠下心来严惩这两人。 柳升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只不过他被推在了前头,且官职的确够高。 用一个三品权臣的性命来安抚自己,朱棣已经做的仁至义尽。 如果他再因为此事而斤斤计较,怕是也将引起朱棣的嫌恶! 方子言是个聪明人,知进退,明得失。 他知道自己如今不该再斤斤计较。 或许急流勇退,便是最好的选择! 面对朱棣的安抚,方子言微微颔首:“建文余党把持朝政,将我视为障碍倒是也能理解,不过些许小事而已,陛下不必为此挂怀,臣深夜到访,其实也是为了和陛下报个平安!” 朱棣如今的情绪已经略微缓和几分。 他长叹一声,抬头看向方子言:“朕想让汉王,赵王离京就藩,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次的事情已经让朱棣感到了莫大的威胁。 他深知自己不能继续将这两个儿子留在身边,不能继续养虎为患。 否则如姚广孝所说的手足相残之事,必将在他兄弟三人之间发生。 无论他三人最终谁胜谁败,丧子之痛终究是要自己承担。 朱棣知道方子言对此事肯定会有独到见解,所以才出言相询,希望能够听听对方的意见。 他以为方子言如今已经是太子少师,理应偏袒朱高炽。 却不想在听了他的问话后,方子言却摇头说道:“陛下若是要问臣的意见,那臣倒是觉得不应该将二位王爷赶出京城!” 闻听此言,朱棣不由得一愣:“你何出此言?” “臣以为如今天下初定,陛下身边正需要有能臣扶持,汉王,赵王谋略之上虽有欠缺,可二位王爷却不失为是战场上的一员骁将。” “未来周边肯定还有战事发生,留他们两人在京城驻守,也能为您省去许多烦恼!” 方子言对于这段历史还算较为了解,他知道未来朱棣肯定要对周边开战,而系统给他的新任务也是协助朱棣成为千古一帝,缔造一个规模浩大的王朝! 如此一来,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就不能随意离京。 否则一旦失去了这两员悍将协同,历史能否扭转,那就不一定了! 更何况仅凭朱棣刚刚的这番话中他也能听出朱棣对于此事也颇有些动摇。 毕竟身为父亲,他有哪忍心将自己的儿子发落到苦寒之地! 不过对于方子言提出的这个理由,朱棣明显不太满意。 他眉头微蹙,开口对方子言说道:“我大明带甲百万,战将千员,难道还选不出一个能顶替他两人的人选吗?” “顶替之人自然能够找到,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这会给太子造成多大的困扰?” “太子如今刚被选为储君,您便急着要将两位王爷发落出京,这事若是传到了那些朝臣的耳朵里,岂不是要认为太子无容人之量,一心排挤兄弟,想要独揽朝纲?” 如果说之前的理由还不够说服朱棣的话,那如今这个理由在朱棣听来简直就如同是一颗炸弹在耳边炸响。 朱棣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方子言刚刚所说的这番话。 在京城有自己压制这两人的话,他二人还未必能闹出什么大乱子。 可如果真将他们两人发落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的话,他二人会惹出什么麻烦,那可就不是朱棣所能制止得了! 更何况太子身为储君,本就应该享有圣名。 如果真因为自己这一番决议而导致群臣与太子离心离德的话,那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棣想到此处,心中已有分寸。 他抬头望向方子言,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你身为太子少师,行事却不偏不向,还能一心为朝廷考虑,看来朕选你做国师,的确是选对了!”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虽然是太子少师,但却更是大明的臣子,所行之事,皆需公允,并不敢有半点偏颇!” 方子言这番话说的虽有几分表演之意,但在朱棣听来,却是十分受用。 身为帝王,谁会想自己的麾下都是些奸佞之臣?肯定都想麾下臣子能够一心为公。 况且是他亲手将方子言提携为国师。 而他此番举动乃是冒着被群臣诟病的风险所做的。 朱棣自然希望方子言能够做出一番作为,让自己在群臣面前证明自己的眼光。 方子言先是借机吹捧了自己一番,给自己树立了一个行事公允的正面形象。 而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向朱棣提出了一个问题:“陛下是否觉得锦衣卫如今掌握的权利太过庞大了?” 朱棣闻言,不由得眉头微蹙。 其实有关于锦衣卫的问题,朱棣早已有所考虑。 早在大明建立初期,锦衣卫的权利便已经是如此巨大。 协查百官,监视天下。 锦衣卫的存在的确是给朝中群臣和各路藩王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可是自从登顶帝位,独揽皇权以后,朱棣却逐渐意识到了锦衣卫的重要性! 如今方子言突然提及此事,难免让朱棣心生几分迟疑。 第46章 权力分化 锦衣卫权力巨大,甚至已经达到了掣肘群臣的程度,这的确是朝廷如今所面临的一大问题。 可是身为帝王心腹,锦衣卫所起到的作用却也是常人无法比拟。 当初朱允炆便是凭借着无孔不入的锦衣卫,险些将自己置于死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方子言提出此事的时候,朱棣才会有所犹豫。 锦衣卫如果能够善加使用,那便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宝剑。 可如果一旦使用不得当。 那也可能会反伤自己! 朱棣一时犹豫,未曾作答。 方子言看穿了朱棣的想法,于是笑着对其说道:“陛下不必担心,臣并非浅薄之人,自然也能看出锦衣卫之于朝廷的重要性。” “臣之所以会有此一问,主要是想看看陛下是否有分化锦衣卫权利得想法。” “锦衣卫虽然一直在为陛下服务,可是陛下却不能亲自管理锦衣卫,命人代掌的话,期间难免会出现纰漏偏颇,就如今日这般!” “可若是能够将锦衣卫权力分化,能够在另一个部门与其相互监管,掣肘的话,锦衣卫一家独大的局面就会有所缓解,陛下也再不必担心锦衣卫会失控了!” 方子言提出此事的核心议题还是想要建立东厂。 只是他之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始终觉得这件事情由朱高炽提起不太合适。 若是没有朱高燧对他暗下黑手,事情败露再拉柳升顶罪的话,就算是方子言,恐怕也找不到这个提议的机会! 毕竟无端端另立机构掣肘锦衣卫,别说朱棣能否同意,就连朱高煦,朱高燧恐怕也不会同意。 可如今是他二人监管不力,有错在先。 方子言顺势提出此事,那也是理所应当。 从这件事情当中,朱棣也已经吸取了教训。 他也知道不能放任锦衣卫继续做大。 否则总有一日会超出自己的掌控。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提议,朱棣微微颔首:“这个提议有些意思,你接着说!” “重新建立一个机构,让锦衣卫与其相互监督,这样既避免了权力过于集中,同时也能杜绝叛变之事再度发生,汉王,赵王虽然都是朝廷支柱,可是人心难测,他们也不能看穿每一名锦衣卫的心中所想,而一旦对其管束过于严格,又可能会导致离心离德,相互猜忌!” “我们用另一个机构监管锦衣卫,这样不仅能让他们在行事之时有所约束,也能在发生问题的第一时间得到通知,比如这次,柳升带领心腹出京,就因为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所以这个消息才能被强压下去,无人禀报。” “可如果我们有另一个部门对其进行监督的话,如果锦衣卫再有擅自调兵出京的情况,您就能第一时间得到告知,同时对其去向进行监管盘问!” 方子言这番话可谓说进了朱棣的心坎里。 身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兼听则明。 锦衣卫的存在就相当于朱棣监管京城的一双眼睛。 可如果有人故意蒙上这双眼睛呢? 他岂不是要成为瞎子? 朱棣心中已经认可了方子言的这番提议。 可他却还是对其问道:“可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哪怕是身为朝廷心腹的锦衣卫都不能免俗。” “你怎么就确定另外一个组织就不会被人收买?不会与锦衣卫沆瀣一气呢?” “因为臣这次想用的是太监!” “只有没有根基仰仗的太监,才能做到对朝廷绝对忠诚,对陛下绝对忠诚!” “细数古往今来的历朝历代,亡国之祸比比皆是,可又有几次是由太监引发?” “太监身为不完整的男人,只会受到社会的排挤,他们想要拥有地位,就只能依附于朝廷,依附于皇权。” “更何况他们没有娶妻生子的欲望,自然能够杜绝许多诱惑。” “只要我们能够给其开出足够优厚的条件,就不必担心他们会被收买,会背叛朝廷!” 方子言这番话说得可谓有理有据。 就连朱棣听完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你这个提议,果然有点意思!” “因为这个组织只能依附于您,所以这个组织将会对您绝对忠诚,他们不仅会对您忠诚,而且他们还会忠诚以后的历代帝王,如今统领这个组织的人选微臣已经挑选完毕,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这个组织随时可以建立!” 建立一个组织,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就是管理者的人选,就需要仔细斟酌,绝不容许有半点差错。 毕竟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想要选择一个对自己绝无二心的管理者,并将一个偌大的组织交付给他,这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哪怕是对于已经被自己册封为国师的方子言,朱棣在与之交谈时也同样充满了戒备。 由此便能看出,帝王心术难以揣测。 以身事君也绝非易事!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提议,朱棣微微颔首:“那你倒是说说,这个人选是谁?” “他正是御马监理事太监,薛川!” “你的那个徒弟?” 面对朱棣的审视,方子言微微颔首:“举贤不避亲,臣这次要推举的就是自己的弟子!” “陛下将臣下放御马监时,是薛川对臣百般关照,此人虽然年轻,但却颇有几分韧性,哪怕是在御马监中,也同样刻苦学习,臣对他的观察已经一连持续了半年之久,臣确信此人品行端正,绝对值得委以重任!” 即便已经离开了御马监,方子言也始终未曾忘了薛川这个徒弟。 他当日对对方的许诺可绝非只是画大饼。 如今他就是要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也给对方谋求一份官职,让他不必沉沦于御马监中,做一辈子养马的太监! 见方子言此言凿凿,朱棣微微颔首,对其的质疑也打消了几分:“既然如此,那你明天便递上一封详尽的奏折,朕要与群臣商议一番。” “至于薛川,有空时你将他带到宫中,朕要亲自考教此人一番,若是确定此人真有这个能力的话,委以重任也并非不行!” 说至此处,朱棣略一迟缓:“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朕希望能就此翻篇,你也莫要继续追究下去了!” “至于锦衣卫方面,朕会让他们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47章 危机意识 有了朱棣从中介入,这场锦衣卫预谋刺杀国师的案件得以顺利告破,锦衣卫指挥使柳升被定性为建文余党,刺杀朝廷命官罪在不赦,被处以极刑,当街问剐! 整个京城,无论军民,对于锦衣卫全都堪称恨之入骨。 之前锦衣卫四处搜捕建文余党,便搞得京城人心惶惶,百姓不得安宁。 如今柳升被处以极刑,这群百姓纷纷来到菜市口,争抢着柳升被割下的皮肉,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 纪纲所选择的这处行刑地点十分巧妙,此处距离柳升家中仅有百丈距离。 而为了能够更好地折磨对方,好在自己的手下面前立威。 纪纲专程请大夫治好了柳升的外伤,甚至就连其双目也能够模糊地看清视线。 就在柳升被行刑的当天,柳家突发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一片废墟。 柳升的妻子以及一双儿女全部命丧火场当中。 据说柳升当日想要咬舌自尽,但却被行刑的刽子手阻拦。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儿命丧火场但却无能为力。 而身为背后主使的纪纲,则在行刑台下笑得分外张狂…… 在朱高煦的引荐之下,纪纲得以顺势上位,成为了锦衣卫新任指挥使。 方子言从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于是便更加迫切地想要推举薛川上位,由其带头组建东厂! 这天方子言正在书房奋笔疾书。 陈凤燕推门走了进来。 她将一只托盘放在桌上,同时绕至方子言的身后,为其轻轻捏起了肩膀:“你已经在这坐了一天了,应该歇歇了!” 方子言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想休息,谈何容易!” “如今纪纲上位,成为了锦衣卫新任指挥使,他和我还有旧怨未消,依照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我二人恐怕终将要有一场争端!” “我现在只能尽力推举薛川上位,组建东厂制衡锦衣卫,只不过最近朝廷一切太平,锦衣卫在纪纲的带领之下也已经学会夹起尾巴做人,不再像之前那样锋芒毕露,陛下如今有意想要淡化此事,不想为组建东厂过多开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能够打破这个平衡的话,我之前的努力恐怕就都要前功尽弃了!” 提起此事,方子言顿觉心中郁闷。 原本朱棣已经同意了此事,并且让他递上奏折,由他和群臣商议。 按理来说此事应该并无阻碍,毕竟朱棣也需要有一个组织能制衡锦衣卫。 只可惜这段时间瓦剌,鞑靼蠢蠢欲动,大明已经在边境屯兵,可能随时爆发争端。 现在朱棣只想削减开支,就连锦衣卫的事情也已经被搁置在了一旁。 再加上纪纲谋略明显强于柳升,他上位之后并未大张旗鼓地对朱高煦,朱高燧表忠心,反而是将锦衣卫治理得井井有条,重新恢复到了太祖治下时的景象。 如此一来,朱棣便更没有理由组建东厂。 方子言最近一连递上了几份奏折,可却全都石沉大海,并没有得到确切回应。 柳升的下场已经给方子言敲响了警钟。 他知道组建东厂为的不仅仅是平衡局势,关键的时刻也能够保全自己。 所以即便朱棣无意批准,方子言仍旧几次三番向上进谏。 不过福祸相依,世事无常。 组建东厂的提议虽然遭到了朱棣的搁置,可是薛川却被朱棣提携到了宫中,并由王景弘带领,学习如何协助朱棣。 看样子即便薛川日后不能成为东厂公,可起码也能够顶替王景弘的位置,成为秉笔太监。 这个官职并不算大,但却是除去太子之外,唯一一个有资格阅览奏折的位置。 薛川此次得到提携,想来应该是朱棣在为朱高炽日后登基做准备。 毕竟薛川得到了方子言的认可,这便说明此人可信。 再加上两人毕竟有师徒关系,日后若能协力扶持朱高炽,倒也能免去许多麻烦! 陈凤燕为方子言轻轻揉捏着肩膀,两人时不时地说几句私房话。 方子言如今虽然已经成为当朝国师,地位尊崇,可他的生活却仍过得十分清贫。 偌大的府邸内只有一名书童和几名婢女,身为朝廷命官,却连一个管家都没有。 朱高炽之前也曾想从太子府中为方子言派几名太监过来。 但却被方子言一律拒绝。 方子言给出的答复很是简单,如今朝廷百废待兴,对外征战,编撰典籍,处处都要花费银两。 为人臣者,不仅要为朝廷排忧解难。 同时也应该为天下大事多做考虑。 自己节省一两文银,那便能给边关将士添上一件过冬的棉衣。 受方子言影响,如今朝中许多官员也都效仿这位国师大人深居简出,并且裁掉了许多府中多余的人手。 太祖治世时所想要的百官清廉之景象。 没想到竟然在永乐一朝被方子言这个国师推行成功了! 就在夫妻二人有说有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一个略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川哥,你怎么来了?” 薛川步履匆匆,面容明显有些急切。 面对方学武的招呼,他迫切开口问道:“学武,恩师现在何处?” “先生就在书房,川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陛下急召,邀请先生进宫议事,你既在此,那就快去通禀恩师,以免耽搁了陛下的时间,反惹得陛下不快!” 方子言的府邸中虽然只有寥寥数人,可对于那些锦衣卫而言,这位国师的府邸却是一处禁地。 试问谁不知道当朝国师最受宠幸? 就是因为这位国师大人,前任指挥使才会落得一个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下场。 这可是只有在对待大罪之人时才会动用的极刑。 哪怕是方孝孺当初对朱棣不敬,出言辱骂,最终也落得一个任职翰林,罪行尽消的结果。 因为这件事情而将一名锦衣卫指挥使处以极刑,这便足以说明朱棣对于方子言的重视。 而不允许锦衣卫随意招惹方子言。 这也是纪纲给他们下达的严令! 方学武闻言不敢怠慢,当即上前敲响书房大门:“先生,川哥有事通知!” “我知道了,让他稍等便是……” 第48章 倭奴滋事 两人站在门外静等了半晌,方子言方才换好衣服从书房内走了出来。 一见方子言出现,薛川便立马迎了上去:“弟子贸然叨扰,还请恩师见谅!” “诶,你也是在陛下身边当差,既然是有事通传,自然不必拘泥礼数,只是不知陛下召我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昨日京郊发生了一场扶桑人滋事的案件,此事如今已经被上报朝廷,涉事的扶桑人如今已经在押,陛下召集恩师进宫,主要是想商讨此事,询问一下应该如何处置此人!” 薛川言简意赅,直接将此事细节全部讲述出来。 方子言听完之后微微颔首。 仿佛对此事早有预料一般。 其实并非方子言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并不是此事在京城传有什么风声。 他之所以面色如常,丝毫未受此事影响,主要是因为他知道扶桑未来必将成为大明的敌人。 只不过按照他的推断,扶桑如今还应该夹着尾巴做人。 虽然大明早在数年之前便已经颁布了禁海令。 已经无法再威慑扶桑,让这群倭寇夹起尾巴做人。 可大明当年大挫元军,远征捕鱼儿海,种种一系列举动早已经给这些倭奴种下了深切的恐惧。 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会碍于大明的国力不敢太过放肆。 即便是要有所行动也应该向后延缓才是! 如今竟然有扶桑倭奴敢在大明皇城挑起事端。 也难怪朱棣会对此事如此重视,甚至专程召见自己进宫商议此事! 方子言心中暗自窃喜,心到打瞌睡便有人递枕头,他刚刚还在为局势固化,没有机会推薛川上位而苦恼。 如今京城恰逢此事,若是他能够借此机会煽动局势,让朱棣对于锦衣卫提出意见,那组建东厂的事情说不定还能再度提上议程! 就算不能说服朱棣,也生出组建东厂的心思。 可起码也要借此机会重创扶桑,最好是将这群鼠辈彻底征服,也总好过其日后滋事,再给大明造成负累! 此次朱棣紧急召见,甚至连宫中的马车都派了出来。 方子言,薛川师徒同乘一车。 在前往皇宫的时候,薛川发现恩师的脸上始终洋溢着难以掩饰的笑容。 他虽然不知恩师心中为何窃喜,但却还是忍不住对其提醒道:“恩师,陛下如今正为漠北之事大动肝火,再加上如今倭奴滋事,陛下心情不佳,您等下进宫,还需务必收敛一些……”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薛川也较为为难。 二人虽然年纪相仿,可毕竟是有师徒之分。 他身为弟子,如今却反教导起了恩师,这于他而言的确有些为难。 可面对薛川的这番提醒,方子言却丝毫不见恼怒。 他抬头望向薛川,笑眯眯对其说道:“知道为师心中为何窃喜吗?” “弟子愚钝,还请恩师示下!” “因为你上位的机会就要到了!” 为了推举薛川,方子言是费尽心血,也幸亏薛川之前曾在御马监中供职,为人处世无可挑剔,这才未曾连累到方子言。 若是其生性愚钝,木讷,惹得朱棣不满。 恐怕就连方子言这个举荐人也将因此遭受牵连!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回答。 薛川心中仍有不解。 “恩师此言是为何意?弟子怎么没听明白!” “没听明白就对了,此事涉及我与锦衣卫之间的恩怨纠葛,本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 “你尽管记住,上位之后一定要忠于皇室,忠于太子,切不可动半点歪脑筋,陛下慧眼如炬,太子更是心细如发,你要在他二人面前耍什么心机,怕是要比登天还难……” 马车一路疾驰,直至在奉天殿外驻足。 能够乘车至此的臣子。 方子言怕是古往今来头一人!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落后于其他臣公。 等他赶至此处的时候,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杨世奇等一众皇子,臣公已经尽皆到场,就连新任锦衣卫指挥使也赫然在列! 看得出来,今天这场会议朱棣十分重视。 方子言进了大殿,先对朱棣深鞠一躬:“臣方子言,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谢皇上!” 方子言先是走了一个流程,随后自顾自的坐在了朱高炽身旁的一个空位上。 朱高燧微微眯起眼睛,阴阳怪气地说道:“国师大人果然好大的排场,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非但不管不问,而且还赶在众人之后到场,让我们在此一并等待。” “大家同朝为官,我们等等也便罢了,可是耽误了陛下的时间,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朱高燧显然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记恨方子言。 所以一有机会便要夹枪带棒的抨击对方一番。 面对朱高燧的这番阴阳怪气,方子言淡漠一笑,开口说道:“赵王爷说得没错,方某迟来,的确是有违礼数。” “可若是如此说来的话,那方某倒是要反问殿下一句,镇抚司纵容倭奴行凶,却不对其进行严惩,有损国体,又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方子言此言一出,金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朱高燧脸色一时变得铁青,明显充斥着几分不快之意。 见此情景,朱高炽主动站出来打起了圆场:“方先生为国操劳,晚到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先生的国师本也是虚职,并不在朝中担任任何官职,更无需管理朝中事宜,如此一来,那京城有何异动自然都难以实时把控,我看要不是有薛公公前去通传此事的话,方先生怕是也不知道京郊出了这样的事情!” 有朱高炽从中斡旋,朱高燧并未继续发难,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朱棣眼见着人已到齐,于是缓缓开口说道:“如今草原诸部蠢蠢欲动,扶桑又有人在我大明境内犯下祸端。” “按理来说朕应该先与扶桑修好,着眼解决边境的问题。” “只是扶桑不过遂尔小国,却敢在我大明境内如此造次,朕若是如此轻易姑息,那必将使其愈加放肆,今日邀请各位爱卿前来,主要就是为了商议此事,还望各位爱卿集思广益,说说朕该如何问罪扶桑!” 第49章 群策群力 听到朱棣抛出的问题,杨士奇率先开口说道:“臣以为此事可大可小,断不该因一时之气而损邦交之情,只需对犯案之人严惩即可,至于问罪扶桑,臣以为罪责过重了些……” 杨士奇不愧是朱高炽麾下的心腹幕僚,就连问题的看法也和朱高炽如出一辙,怀着一颗仁善之心。 可朱高炽今日却一反常态,面对杨士奇的劝阻,他开口打断道:“杨大人,此事牵扯颇多,还需谨慎才是!” 杨士奇闻听此言,顿知自己言语有失。 他只是轻轻一笑,再未开口,足可见得此人城府! 方子言在进宫的路上便已经听薛川提起此事,知道是有扶桑人在京城寻衅滋事。 可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能够绕过应天府,直接惊动锦衣卫。 方子言却还不知道! 如今见朱高炽对于此事竟然如此谨慎。 方子言心中不由得更为好奇。 他轻咳两声,开口说道:“我大明雄踞一方,万国来朝,又岂会被一个小小扶桑掣肘?不过就如太子所说,方某消息迟滞,的确不知扶桑人在京弄出了什么乱子,纪大人,要不你给我说说?” 纪纲虽然和方子言留有旧怨,可如今在朱棣面前,却也不敢有丝毫表现。 “回禀国师大人,这扶桑人不仅在京出售禁品,而且还在官差调查时与之大打出手,打死打伤许多性命,应天府被逼无奈,这才求助于我们镇抚司!” “敢问他出售的违禁品是何物?” “火铳!” 闻听得火铳二字,方子言微微颔首:“火铳本是军中利器,并不该在民间流通,既然有人胆敢在民间私售火铳,那理应问斩才是!” 朱高煦闻听此言,当即开口附和道:“我觉得国师所言有理,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只因为其扶桑人的身份,便要对其网开一面,不管他究竟是何身份,只要敢在我大明生事,那就该杀!” “老二,此人身份特殊。乃是扶桑足义氏之亲眷,我大明与扶桑之间还有许多贸易往来,若将此人斩首,那岂不是要断绝两国之间的贸易关系?” “我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断不该如此轻易下杀手!” “老大,你不要什么时候都把钱放在首位,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注重大明将士之生死,而不应该只在乎所谓的金钱利益!” “我问你,之前为围剿他们而死的那些士兵难道就都不是爹生娘养了吗?就算朝廷对他们有所抚恤,难道就能把人命换回来吗?处处把钱放在首位,这只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朱高煦对于此事显得十分激动,丝毫不顾与朱高炽之间的兄弟之情,据理力争,直争得口沫横飞。 杨士奇在一旁虽想插言,但却被朱高炽用眼神阻拦。 朱高燧这次倒是学了个奸猾,并未急着站队,而是眼睁睁看着朱高炽与朱高煦唇枪舌战,相互争辩,而他也是坐在一旁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受此影响! 朱棣见此情景,开口对其呵斥道:“吵吵吵,一见面就吵个不停,非要在满朝文武面前将脸丢尽才肯罢休吗?” 他先是喝止了二人间的争执,随后又转头看向朱高炽:“这件事情汉王说的也有道理,那些死难将士的家属都还等着朝廷给他们一个交代,如果只因对方的身份便姑息纵容的话,朝廷威严将置于何地?” “父皇,并非儿臣只将利益放在首位,而是就算要杀此人,也需给扶桑一个机会才行,此人身份毕竟不同,况且我大明又号称是礼仪之邦,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周到的话,只怕会受他人非议!” 二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兄弟之间相持不下,反让朱棣心生不满! 杨士奇毕竟是太子府的幕僚。 此时见汉王与太子相争,却也不好从旁开口,以免落得一个偏私的罪名。 至于朱高燧,显然也是有此想法。 二人心中虽都有所偏袒,但却都未曾加入到争辩当中,只有朱高炽和朱高煦二人充当辩手,便已经让朱棣一阵头大! 朱棣没有理会朱高炽,而是转头看向了方子言:“国师自从了解了事情经,过至此时还是一言不发,难道你对此事就没有什么看法吗?” “陛下明鉴,臣虽不才,对此却也有些看法,只是刚刚碍于太子和汉王争执不下,所以一直没有等到说话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便有请国师说上两句,也正好让朕听听你的想法!” “那臣就斗胆冒犯了,臣以为此人非杀不可,不仅要杀,而且还要杀得果断,只有如此,方能震慑那些别有用心的宵小之徒!” 朱棣闻听此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自打继位以来,他时常觉得心中孤寂,总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 三个儿子对于自己的不理解。 群臣对于自己的不服从。 都让朱棣为此颇感头疼。 唯有方子言,是唯一一个能够与他心意相通,并能理解他心中良苦的人! 对于此事的看法,方子言与朱棣不谋而合。 身为永乐大帝,马背上夺来的天下,朱棣岂会任由一个小小的扶桑倭奴在自己的治下轻易造次? 若是对方只仗着身份做些乱纪的勾当,朱棣或许也不会如此动怒。 只可惜对方这次踢到了铁板。 触及到了朱棣的逆鳞。 如今靖难之役才刚结束,建文帝朱允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这个时候有人竟然敢在京城,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兜售火铳,这不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吗?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朱棣又岂能容许别人用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 正因如此,所以今天这场谈话才会显得如此郑重。 朱高炽始终还是太过天真,他以为这场会议的中心议题是讨论对方是否要死。 可实际上朱棣想要讨论的却是对方该怎么死,以一个怎样的罪名去死! 所谓的两国交好,在朱棣看来不过狗屁而已。 所谓弱国无外交,起码这个时代的扶桑,还没被朱棣放在眼里! 第50章 新的问题 只可惜朱高炽的政治头脑还是有些太过简单。 此时的朱高炽还没有达到那个运筹帷幄的程度。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才从顺天来到应天,满脑子只想着协助父亲坐稳皇位的皇长子而已。 只有等他经历了一系列的磨难,等他见识到了朝堂斗争的残酷和惨烈。 他才能够逐渐成为那个运筹帷幄,懂得提前布局的仁宗皇帝! 至于此时,还需方子言出面,方能维持他的太子地位! 朱高炽早就知道这位国师大人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 眼见着朱棣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 朱高炽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同时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的老爹是什么性格。 知道对方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八马十牛都拉不回来! 方子言一提议将此人处死,老爹的脸上便流露出了欣然微笑。 这便说明对方心里早就给那名扶桑人判处了死刑! 今天这场会议无非只是走个过场。 看来自己这次又是白跑一趟! 朱高炽心中了然,再不多言。 朱棣继续对方子言开口问道:“国师为何觉得此人该死,而且还要从重处置?” “因为制造火铳绝非一人二人能够做到,他们必然有一个完整的体系,有许多的同伙。” “此人既然敢制造火铳公开售卖,这便说明从其中赚取的利润足够让他为此冒险,如今主犯虽然已经被逮捕,但是从犯却未必能够尽数到案,如果其中的利润真的足够丰厚的话,难保本案中的从犯是否会再成为主犯!” “更何况就算只是为了震慑百姓,朝廷也应该从严从重处理此事,断不该因对方的身份而有所纵容,姑息,区区一个扶桑而已,遂尔小国又能翻起怎样风浪?大明若是对其容让,那岂不是有失大国威严?” 方子言这番话字字句句全都说进了朱棣的心坎里。 最近漠北的事情已经搅闹的朱棣心绪杂乱。 若不是因为如今朝局刚刚稳定,还不适宜对外用兵,朱棣恐怕真就要亲率军队,远征漠北了! 如今漠北强敌收拾不了,小小的扶桑又跳出来闹事。 按照这位永乐大帝的性格,又岂会轻易放过对方? 朱棣此番一是为了震慑宵小,二是为了弘扬国威。 要说这扶桑人也实在是没个眼力家,偏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惹是生非,结果一下跳到了朱棣的枪口上! 朱高煦,朱高燧闻听此言纷纷表态,表示他们愿意拥护方子言,赞同方子言的意见。 至于纪纲,脸色则一直有些难看。 他虽然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可方子言刚刚那番话却还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虽然这次镇抚司一连逮捕了近百人,可是谁又能保证他们就将所有的首犯和从犯全都抓捕到位了? 如今这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说不定哪次京城出一场杀人凶案,这件事情就将被旧事重提。 柳升的下场已经成为了前车之鉴,如果他在这个位置上再做出什么纰漏的话,谁又能保证朱高煦,朱高燧就不会把他当做替罪羊? 而等到了那个时候,他的结果又会比柳升好到哪去? 纪纲此时脑筋急速转动,只想着应该如何将这块烫手山芋给抛出去。 朱棣对于方子言的这番理论十分满意。 于是当即决定在菜市口将此人与其从属一并处斩! 这件事情一连牵扯到了近百人,哪怕是放在动辄杀人的洪武一朝,也绝对算得上是少有的大案! 对于朱棣提出要将涉案人员全部处死的提议,方子言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可是紧接着,方子言又抛出一个问题:“陛下,私售精品虽然该死,可臣却认为朝廷不该如此轻易处决这群罪犯,即便是要问斩,也应等到秋后执行!” “为何?” “因为此事还需仔细详查,不仅要查出他们售卖了多少火铳,同时还要将买家身份一一查清,最好是能将这些火铳全部缴回,这样方能保证大明无虞,百姓无虞!” 朱棣之所以对此事如此重视,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因为担心这些火铳可能会在京城掀起事端。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这些火铳被任何人买走。 对方又是否会在京城为非作歹! 一听方子言提出的这个建议,纪纲立刻在心里问候了对方无数次。 这伙扶桑人已经不知在京城盘踞了多长时间,鬼知道他们卖出了多少火铳。 况且那扶桑人嘴又硬得很,之前任凭锦衣卫如何折磨,都不肯吐露半点风声。 想要从他们的嘴里挖出此事详情,恐怕难上加难。 方子言这个提议看似是在为朝廷考虑,可实际上却完全是在给锦衣卫挖坑。 只要他处理得稍有不慎,日后留下了一点隐患。 方子言便可能借这个机会将他置于死地! 柳升为何会死?不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位国师大人! 他可不想成为惨死在对方手下的第二个亡魂。 可是奈何朱棣对于方子言十分信任,对于他的提议多数都保持听从,采纳的态度。 如今方子言的这个提议是切实说到了朱棣的痒处。 朱棣恐怕十之八九会同意对方的提议! 纪纲此时只想着要将这块烫手的山芋给甩出去,以为方子言是在故意给他挖坑。 可他却不知道方子言如今正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对方之所以会提起此事,为的可不是给他挖坑,而是为了能将他手中将权力分化,是要将锦衣卫彻底边缘化,甚至要将其吞并! 只可惜纪纲没有读心术,不了解方子言心中的想法。 如果他知道方子言此时心中所想的话,那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向朱棣请缨,应下此事,绝不会给方子言组建东厂的机会! 只可惜事不遂人愿,纪纲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面对方子言的提议,朱棣微微颔首:“国师此言确实有理,既然如此,那便责令锦衣卫清查此事,务必要将这伙扶桑人售卖的火铳全部追缴回来,不允许有半点遗漏!” “此事切关朝廷,百姓,若是出现了半点纰漏,那你纪纲便提头来见朕吧……” 第51章 让步 朱棣此言一出,就算是落锤定音。 任凭朱高炽想要从中斡旋,朱高燧想要推卸责任,都被朱棣伸手否决。 “真意已决,万难更改,此事就按照国师的提议来办,你们也全都退下吧!” 朱棣一声令下,众人也只能无奈离开。 可就当方子言准备和众人一同离场之际,朱棣却突然将他叫住:“方子言,你留下!” 方子言虽然不知道朱棣留下自己是为何意,可君既有命,臣何以辞,待到众人纷纷退场后,偌大的奉天殿内,便只剩下朱棣和方子言两人! “你没什么想和朕说的了吗?” 坐在龙椅上的朱棣,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注视着下方的方子言,双方虽然只隔着短短一部阶梯,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隔着九重天一般! 方子言闻听此言也不犹豫,当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已经折好的书稿:“臣原本正在家中写折子,若不是薛川通传,恐怕还不知道京城内竟发生了如此大事!” “临行之前,臣将折子带在了身边,既然如今陛下问及此事,那臣便斗胆上书此折,还请陛下龙目御览!” 方子言虽将奏折取了出来,可如今殿内却并无太监随侍左右,他干巴巴地站在原地,双手捧着奏折,只觉得十分尴尬。 反倒是朱棣宽宏,见此情景只是会心一笑:“你亲自送上来吧!” 方子言闻言也不局促,直接提着自己长袍的衣摆,迈步走上了横亘于两人之间的金阶。 此处象征着绝对的皇权,除了朱棣以及其心腹太监之外,他人压根就没有涉足其上的资格。 方子言能够手捧着奏折走到朱棣身边,这便足以说明对方对其有多信任。 放在上殿面前便是有意刺王杀家的古代,这对于一名臣子而言是无上的殊荣! 方子言将那份奏折放在朱棣手中:“请陛下过目!” 朱棣打开这封简陋的奏折,却发现这里面所写的仍旧是老调重弹,并无新意。 “朕都拖了你这么长时间了,没想到你竟还一心想着要组建东厂?看来你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削弱锦衣卫的职权啊!” “陛下明鉴,锦衣卫权力过巨,对朝廷来说绝非好事,况且单从这次的事情上也能看得出来,锦衣卫在对于民间的监察方面仍有许多不足,若是能够另立一个部门,为其分担压力,这种情况说不定能好上许多!” 方子言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提携自己的弟子薛川,并推举其组建东厂。 既要分化锦衣卫的职权,同时还要协助太子朱高炽来和朱高煦,朱高燧两人打擂。 这二人手下掌握着锦衣卫,已经将太子吃得死死的。 如果不能拿出相应的措施进行反制的话,日后究竟鹿死谁手,这恐怕就说不准了! 朱棣之所以一再搁置这件事情,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锦衣卫是他用于统御群臣的手段,而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更是可以任由朱棣拿捏。 别看这二人在外面如狼似虎,可实际上若论计谋,他们却远比不过朱棣这个奸猾的老狐狸。 反倒是平日里看似憨厚的太子朱高炽,却常在关键时刻与朱棣唱反调,让其颇为头疼,觉得不好把控! 朱棣虽然已经将朱高炽册立为太子,内定为自己的继承人。 可这一切的前提却是他在百年之后禅位于对方,而不是有朝一日任凭对方势大而将自己取代,或者干脆效仿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逼宫逊位,朱棣绝不允许永乐一朝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统御群臣的绳缰,朱棣自然不愿轻易交付到别人的手里。 而大明朝的这架马车也终究只能有一人驾驭! 这就是朱棣身为帝王的私心所在! 不过如今通过这件事情的警醒,朱棣发现自己之前的确太过狭隘。 他发现方子言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对方之前一直主张组建东厂,而自己则是将此事强压了下来。 本以为凭借锦衣卫就能够保护京城无虞。 却没想到才刚过了不久,京城便出了这么一个事端! 这次的事情的确是锦衣卫疏于管理,导致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 若要追究起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些锦衣卫对内没有压力,才会导致他们如此懈怠! 朱棣微微颔首,顺手将手里的奏折放在了一旁。 对于方子言折子里所写的这些理论,他之前已经不知看了多少次。 算不得是滚瓜烂熟,可起码也已经熟记于心。 他放下奏折后只问了方子言一个最为切实的问题:“如果组建东厂的话,你保证东厂能比锦衣卫做得更好吗?” “要知道锦衣卫负责的可是最危险的工作,他们平日里担负起的不仅仅是监视朝中群臣,同时也要流血牺牲!” 方子言闻言,笑着摇头道:“陛下,我不能保证他们会做得比锦衣卫更好,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们一定会比锦衣卫更忠诚!” “要我来说,这未免有失公允,究竟效果如何,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他们去做,由您亲自去看,这才更合适!” “你倒是长了一张巧嘴,什么责任都不想承担,便想哄朕答应你的要求!” 眼见朱棣态度有所缓和,方子言便知道自己这次很可能会成功! 朱棣先是揶揄了方子言两句,随后又开口对其说道:“和你说句实话,将你选拔到朝中为官,朕其实也一直顶着很大的压力。” “如你所说,你一无履历,二无功名,平白将你选定为国师,又赐你二品官职,朝中的确有许多文武对此不满,甚至对朕的决意颇为诟病!” “而你上任之后虽然替朕解决了许多麻烦,给朕提出了很多意见,但是碍于方家与建文的关系,朕却也始终不能彻底信任你!” 朱棣所说的这些事情,方子言其实早有领会。 这段时间他虽然常受朱棣召见,但却一直没能融入到朝廷当中,也并未替朱棣解决过什么切实的政务。 如今想要朱棣支持自己,那他就必须要做出些牺牲和让步。 方子言是个聪明人,他早就听出了朱棣的弦外之音,于是开口对其说道:“微臣已经入朝为官,那就理应为陛下马首是瞻。” “陛下若是信不过微臣,微臣也愿意向您表现一番!” 第52章 寻找建文帝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承诺,朱棣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但却并未急着提出自己的要求。 “把东西呈上来!” 随着朱棣一声令下,立刻有一名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上金殿。 “给国师大人看!” 方子言从托盘里拿起一本书稿,仔细翻阅几页,随即开口说道:“这书中汇聚了百家典籍,奥妙深通,可是翰林院新编修的永乐大典?” “没错,这本书的主编就是方孝孺,也就是你的叔爷爷!” 朱棣说至此处,长叹一声:“此人虽然才学渊博,但却并不愿意为我所用,若不是我以天下读书之人相托的话,恐怕他也不会加入翰林院!” “如今他有推诿之意,所以只编成了这一册藏书,我华夏典籍浩如烟海,其中所蕴含的知识又岂是区区一本书稿能够全部涵盖?只可惜如今翰林院已经无人可用,所以我希望你能接管翰林院!” 闻听朱棣此言,方子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翰林院编修这个官职虽然也不低。 可是他如今已经身为国师,又兼任着太子少帅。 按理来说已经无暇再管翰林院。 朱棣将如此多的官职一股脑地安在他的头上,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大明朝人才济济,不可能连一个能够顶替方孝孺的文士都没有吧! 面对方子言的疑惑,朱棣缓缓说道:“朕知道你心中有些疑惑,朕命你主管翰林院,也无非是想借由你和方孝孺之间的关系,将他在朝中多留一段时间,让他多为朝廷培养些人才!” “你想组建东厂,朕可以答应,你想借此分化锦衣卫的势力,朕也赞同,但是东厂建成之后,你需要帮朕做一件事,若是做得妥当,哪怕是将锦衣卫取缔,也并非什么问题……” 朱棣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方子言何等聪明,自然知道朱棣想要交付给自己的这件事情恐怕绝非小事。 东厂初建,朝廷肯定不会给予太多的支持。 在这个时候给他一个如此艰巨的任务。 恐怕自己这次真要面临不小的困境! 不过为了完成系统下达给自己的任务,即便是有天大的困难,方子言也必须咬牙坚持。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对朱棣表示道:“只要微臣能够做到,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话不必说得这么绝对,你可是朕亲手选拔的国师,朕又岂能让你身犯险境?至于让你主管翰林院,也不过是为了给你一个保护自己的机会。”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朕感觉建文可能还在京城,只是京城实在太大,朕不可能为了找一个人而将整座京城给翻过来。” “更何况之前靖难之役已经搅扰得民间百姓人心惶惶,如果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搜捕建文,只怕会引起百姓对于朝廷的反感,所以朕要去东厂找到建文,并把他带到朕的面前!” 朱棣说至此处,大半身体全都斜靠在了龙椅上:“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肯定有些难度,但是除此之外,朕不能调用其他人,如今锦衣卫在老二,老三的管辖之下,他们两个对于皇位可是心心念念,如果建文真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老大这个储君之位恐怕就坐不稳咯!” 朱棣对于眼下的局势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他想替子孙后代打下一番基业,想要趁着自己在位时将周边所有潜在的威胁全部肃清。 可是等他禅位之后,他又希望后世之君能够是一个守业之君。 他知道自朱家上位以来给天下百姓带来了多少苦难。 朱高煦的性格固然和他很像,一样敢打敢拼,一样是个不服输的性格。 可往往就是这样的皇帝却更容易被人冠以一个穷兵黩武的骂名。 大明建国至今,历经了几十年的战乱和动荡。 如今百姓急需休养生息。 经不起继续折腾下去! 靖难之役,他已经承受了无数骂名。 他只想在自己继位时再多为子孙后辈做些事情。 就让未来的所有骂名都由自己这个乱臣贼子承担。 就留给他们一个内无内忧,外忧外患的干干净净的大明吧! 朱棣知道方子言是个聪明人。 对方一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而在听了朱棣这番话后,方子言缓缓抬头看向了他:“陛下,想杀朱允炆?” 朱棣如今的表现不得不让方子言怀疑对方对朱允炆动了杀心。 他的任务是协助朱棣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 帮对方肃清朝纲固然是他分内之事。 但这可并不代表着他要帮对方杀掉建文帝,彻底将篡逆之名坐实。 按理来说朱允炆本应该在那一场皇宫大火之后逃往海外,做一名无名僧人。 如果朱棣杀了朱允炆,鬼知道以后又会有什么样的蝴蝶效应? 这样的风险他承担不起! 面对方子言的审视和质问,身为帝王的朱棣竟然在此时没来由地感觉一阵心悸。 他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建文是我的侄子,靖难之役也是我朱家的家事,就算外界对此颇有非议,我也总不至于将他置于死地吧?” “虽说禅位于他已经是不可能了,但我也不希望他就这样游荡在外,成为大明隐藏的祸端。” “你应该知道一个尚未退位的先皇一旦现世,将会引起怎样的血雨腥风,他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操控的话,大明的未来将如何动荡,就连朕都不敢想象。” “如果你能将他找到,那就带到朕的面前,朕或许会留他在宫中享荣华富贵,也或许会将他送到鸡鸣寺,与老和尚一起常伴青灯古佛,但无论如何,朕都不会杀他……” 有了朱棣的这番许诺,方子言总算放下心来。 朱棣刚刚这话说得没错。 建文如果真的没有离开京城,或者说对方现在如果还留在大明境内的话,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操控,那便很可能会再掀起一场靖难之役。 人类对于权力总是有着无限的向往。 而这也是朱棣为何会在打入应天后的第一时间对外宣称建文帝朱允炆已经变天的原因! 第53章 入主翰林院 朱棣最终还是批准了方子言组建东厂的这个提议,而作为让步方子言也答应了要替朱棣寻找朱允炆的这个要求。 这件事情一旦落实,那就意味着方子言已经彻底和朱棣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寻找建文帝的方子言如今算是彻底归顺了永乐一朝,再也不和建文一朝发生任何关系。 而朱棣之所以要将方子言发落到翰林院充当学士一职,并主张由其主导翰林院。 主要是因为如今翰林院内有许多建文一朝提携的文士,以及当年恩科取仕的三甲文生。 这当中有一大部分人如今都还在翰林院中镀金,因为没有等到实缺,所以并未被下放到地方就职。 朱棣怀疑他们当中可能有人与建文有所关联,所以特地将方子言发落至此处,也是希望他能打入内部,探听一下关于建文的行踪! 朱棣对于此事的操作是极为隐晦。 锦衣卫压根没有插手此事的资格。 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防备朱高煦和朱高燧可能会有想加建文以立正统的想法。 毕竟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在为了给朱高炽铺路。 如果最终真被这二人摘取了胜利果实,那未来的大明恐怕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旧维持着动荡的局面。 等到那时被戳脊梁骨的可就不仅仅是他朱棣了。 恐怕就连他这一脉的后世之君,日后都将背负着难以洗清的骂名! 方子言原本并不打算兼任此职,但奈何朱棣强制要求,甚至还专程将东厂的联络点安排在了翰林院内! 翰林院本来就有许多太监在此供职。 朱棣给了方子言极大的权利,让他可以随意在宫中挑选太监加入东厂,并且可以将翰林院中已经任职的那些太监替换下来。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朝廷将翰林院彻底交给了方子言。 如果他想,他大可以将翰林院打造成自己的后花园。 翰林院对于朝廷的作用十分重要,翰林院大学士,诸如杨士奇等,在朝中官职虽然不高,但却堪称是朱棣的心腹,是朝中真正的决策层。 朱棣将方子言发落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也足以见得他对方子言有多信任,有多重视! 当晚回到府中后,方子言命书童学武将薛川叫到了自己的府上。 薛川最近虽然一直跟随在大太监王景弘的身边学习如何侍君。 可是许多时候薛川却也能够闲暇下来,并常与方子言往来。 对于此事朱棣虽然知晓,但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深究细问。 如今方子言已经着手准备筹建东厂,薛川自然也就被从宫中释放出来,成为了方子言建立东厂的班底之一。 “先生,川哥来了!” 方学武虽然是方子言的书童,可他却也是方子言的弟子之一。 他本是薛川在御马监捡到的一个小乞丐,那时的方学武才刚刚开始流浪,一连数日未曾吃喝,所以才晕倒在了御马监的门前。 薛川看起来可怜,再加上两人小时候几乎有着同样的经历,所以才将其带在身边。 方学武本来是想和薛川一样,进宫当个太监,哪怕也和对方一样在御马监中养马,只要能够吃上一口饱饭,他也在所不惜! 薛川在方学武的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他若是能够遇到一个如自己这般心软的人的话,他如今也不至于做一个身体残缺的太监,处处受人白眼! 薛川心地良善,自然不想方学武日后如自己一样懊悔。 再加上方子言那时府上缺人,于是他便将方学武带到了方子言的府上。 对于弟子送来的这个乞儿,方子言十分大方地将其收留下来,并将其更名为方学武,收作自己的书童,每日里跟在自己身边学些读书写字的本领。 因为他之前曾与薛川一同生活过一段时间,两人相处的本就如兄弟般融洽,再加上有方子言的这层关系,所以他与薛川十分熟络,常对其以川哥相称。 方子言此时正在书房看书,而陈凤燕也刚在厨房中洗好水果,准备为其送去。 听到方学武的呼唤,陈凤燕从厨房走出,笑着对其说道:“先生正在看书,想来是没听到你们喊他,我带你们直接去找他!” “谢师娘(夫人)!” 薛川和方学武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句,两人紧跟在陈凤燕身后,一并来到了方子言的书房。 方子言此时看的是一本佛经。 因为他预感如今的建文帝很可能是在京城周边的某座寺庙落发为僧!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推断,依然也是基于现实。 一来是因为朱元璋临终前曾给建文留下过一套僧衣,一把剃刀,而当初朱棣进京,皇宫失火,建文也正是凭借着这两样东西,方才从朱棣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如今战火平息已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 朱允炆留在京城但却一直未被发现,想来应该是在身份上有了极大的转变,而且躲藏在了一处并不为人所见的地方。 再加上对方也曾经历过从云端跌落到谷底的大起大落。 想来应该对俗世早已有所看淡。 在这两种前提的影响之下,他预感建文帝朱允炆很可能是躲在京城周边的某座寺庙落发出家,过着深居简出,与世无争的生活。 而他之所以要看佛经,就是为了深入了解一下佛家的理论,好,能在日后见到朱允炆的时候与其谈论一番,说服对方与自己一同面见朱棣! 找不到朱允炆的下落,朱棣心中的心结恐怕也将难以打开。 而就如朱棣所说的那样,这个未经禅位的先皇,一旦出现在世间便很可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等到那个时候,他所有的筹划和努力恐怕将全部前功尽弃! 就如陈凤燕所说的那样,方子言此时的确已经沉浸在了书中难以自拔,这才未曾听到薛川与方学武的呼唤。 直至房门打开,陈凤燕略带嗔怪地对方子言说道:“你看你,既然学武去请薛川,又怎么躲在书房里避而不见?” 方子言闻言,方才被从书中惊醒。 他放下手中佛经,开口对面前三人说道:“刚刚看书入迷,未曾听到你们说话,薛川,你我师徒,终于得以如愿了!” 第54章 更大的图谋 薛川初来乍到,并不知方子言为何如此欣喜。 眼见着恩师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薛川当即笑着问道:“不知恩师为何如此欣喜?莫非是您组建东厂的提议被陛下采纳了?” 薛川原本只是无心一问,却不想听了他这话后,方子言却打了个响指说道:“你说的没错,就是这件事情!” “陛下委任我为翰林院主管,同时同意了组建东厂的提议。”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陛下决定将东厂总部就设立在翰林院内,你担任首任厂公,其余人等任由你挑选!” 陈凤燕之前在御马监中与方子言一同生活。 也承蒙了薛川不少关照。 三人本就十分熟悉。 再加上薛川对于她这个师娘态度也算恭敬。 如今听说薛川被朝廷委以重任,终于有了自己的职务,连带着陈凤燕也跟着一起高兴:“恭喜啊薛川,今晚留下来吃饭,我让厨房多准备几道菜!” “多谢师母!” “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准备,这些涉及朝政的事情本就不该我这个妇道人家过问……” 陈凤燕毕竟是大家闺秀,极懂得进退。 眼见着丈夫与薛川有事商议,陈凤燕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匆匆离开了书房。 如今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方子言,陈学武与薛川三人。 陈学武本也想离开,但却被方子言开口叫住:“学武就不要急着走了,日后等你学好了本领,说不定还要到东厂去帮薛川的忙呢!” 闻听此言,陈学武顿时喜笑颜开:“先生真的愿意提携我一同入仕吗?” “那是自然,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方子言既然得以入朝为官,那自然是要在身边多安插些自己的心腹!” 方子言绝非是有心营私的奸诈小人。 可是既然想要拥立太子上位,想要帮助朱棣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圣君,那就理应多一些助力,而不应该只凭自己。 要想依靠自己一人推动整个帝国的发展。 想要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力挽狂澜。 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倒不是说这世上没有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能人志士。 只可惜这样的圣人怕是千百年都出不了一个。 方子言虽然贯通古今,了解明朝历史,可他却也未曾自大到如此地步! 倒是薛川。在听到了方子言的这番话后,明显流露出了几分迟疑之色。 他转头看了方学武一眼,这令方学武原本激动的情绪有了些缓和。 他虽然不知道薛川为何会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他却知道自己这条性命都是薛川捡回来的,若是没有薛川一力相助,他此时恐怕早就横尸街头,或是挨了一刀,成为身体残缺的太监了! 薛川鼓起胆子对方子言说道:“恩师,我如今的精力还算旺盛,更何况有恩师提携,即便是要组建东厂,应该也并无问题,学武毕竟是个身体健全的正常人,要让他加入东厂,明显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我如今还年轻,正是该打拼的时候,有些事情我自己可以兼顾,不必再找帮手,至于学武……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让他走我的老路了!” 薛川虽然身体有些残缺,但他的心地却十分善良。 虽然当初净身之后,他也曾跟在那些老太监的身边吃了许多苦头。 但他当初所承受的那一切却并未熄灭他的一腔热火。 起码在看到方学武流落街头的时候,他还愿意伸出援手,并给对方找一个家! 懵懂无知的方学武,此时方才明白薛川刚刚为何会变得如此严肃。 他如今虽然年少,但却也明白了男女之私。 一想到自己日后加入东厂,可能要挨上一刀,他便觉得胯下生风,不由得身躯一震,一张小脸也跟着哭丧起来。 眼见着两人误会了自己的意图,方子言不由地摇头苦笑道:“诶,你们两个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就算想让学武帮你的忙,也不至于让他再走你的老路!” 说至此处,方子言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日后东厂很可能会将锦衣卫兼并,如果学武是个可堪重用的人才的话,或许可以顶替纪纲的位置,成为锦衣卫新任指挥使……” 在这件事情上便能看出精通历史的好处。 方子言仿佛是开了挂一般,拥有全知全能的上帝之眼。 对于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的心中早已有所决断。 纪纲最终的结局必将是因为独断专权而死。 而等到那个时候,锦衣卫的特权就可能会被取缔。 若是东厂能够在此之前趁势而起的话,到时想要促成两方联合岂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方子言要做的是一件足以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不能容许有人拖自己的后腿,更不能接受锦衣卫掣肘! 更何况他与纪纲早就已经埋下了矛盾的伏笔,对方如今已经掌权,按照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二人之间早晚要因此撕破脸皮。 方子言如今必须提前布局,以防日后发生的任何危险。 却不想就在他与薛川,方学武为未来构设理想蓝图的同时,锦衣卫的诏狱内,一场刑讯逼供的大戏正缓缓拉开帷幕。 扶桑商人足义立雄自从被捕入狱以来,已经不知遭受了锦衣卫多少次折磨。 此时他垂头丧气的被绑在行刑架上。 面前还有一只盛放着深红色火炭的铁盆! 房间背光,只有足义立雄的侧后方头顶有一扇小窗,其余墙壁四面则挂着灯台,火光尤为晦暗。 在足义立雄正对面的阴影里摆放着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头戴帽冠,身穿紫红色四爪龙袍的青年。 青年左右两侧分别站立着两名锦衣卫,看样貌凶神恶煞,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不曾挪开! “行刑!” 随着青年一声令下,一名锦衣卫当即靠前,从烧红的火炭下方抽出了一把橙黄色的烙铁。 眼见着足以立雄仍旧一言不发,那名锦衣卫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一把扯开对方的衣襟,直接将烙铁贴在了他的皮肉上。 随着滋的一声响起,烙铁与皮肉的结合处泛起了阵阵白烟。 足义立雄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时眼中满是阴鸷的杀气! 第55章 威胁 面对对方那摄人心魄的眼神,坐在阴影中的青年却是丝毫不惧。 随着他轻轻挥手,那名锦衣卫将手中的烙铁挪到了一旁。 被烙铁灼伤的皮肉已经聚集到了一起,并且散发出一股带着焦糊的异香。 青年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拄在膝盖上,在光影的映射下露出了半张带有几分狷狂的脸孔:“敢在我们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售卖火铳,足义立雄,你真他妈活腻了!” 在此负责审讯足义立雄的不是别人,正是主管锦衣卫的赵王朱高燧! 朱棣已经降旨要将足义立雄处死,但是将其处死的前提却是要顺藤摸瓜,将其党羽一并抓获。 纪纲自然没有这个本领,可是朱高燧却又不想失去这个左膀右臂。 纪纲好歹还是他和汉王朱高煦一同推举上来的。 虽然不像柳升那样对他二人忠心耿耿。 可起码凡事上还与他二人同一条心! 如果纪纲正因为此次办事不力而被革除了官职的话,天知道下一任指挥使会是谁? 根据朱高燧的推断,如果纪纲这次真被罢免的话,那锦衣卫的下一位指挥使很可能就将由朱棣亲自选拔提携。 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唯一能够掣肘朱高炽的手段也就算是彻底消失了。 那时他二人也干脆别争了,只在家中将脖颈洗净,等着朱高炽登基之后派人来砍就可以了!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将此事全权包揽过来,只为了能够保全纪纲。 可谁知这足义立雄也是块硬骨头,任凭锦衣卫招数用尽,如何折磨对方始终不肯招供,不肯交代他那些散落民间的同伙。 不仅如此,根据锦衣卫这段时间顺藤摸瓜的调查发现,他们之前捣毁的那个制造火铳的地点很可能只是足义立雄下辖的多个据点中的一个。 此人手底下可能还掌握有许多未完工的火铳以及火药。 如果不能将这些违禁品彻底收敛的话,那将会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隐患,是一个随时可能被点燃的火药桶! 一想到此事,朱高燧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自顺天起事,带兵打仗,屡屡告捷,而这也逐渐让他养成了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的性格。 自从他受命掌管北镇抚司,协领锦衣卫以来,朝中文武对其莫敢不从,谁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的尊称一声赵王爷? 再加上他大权得握,身份逐渐水涨船高。 这也导致他的自信心日渐**。 如今竟然有人敢捋虎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朱高燧又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恶气? 最近两天他可谓是手段频出,直将足义立雄折磨的不成人样,可是即便如此,对方却仍旧嘴硬着不肯交代。 要不是朱高煦怕他挺不到秋后问斩,挺不到交代罪行,恐怕朱高燧就先派人将他活剐了! 面对朱高燧的这番质问,足义立雄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中原人就只会打打杀杀,一群有勇无谋的莽夫!” “你倒是一块硬骨头,不过想要崩碎老子的牙,那却也是痴心妄想,别说我是不是莽夫,就算我真是一名莽夫,败在我的手里,你也没什么可狂妄的!” “实话告诉你吧,最近几天给你上的刑不过是一些小儿科,要不是陛下要求留着你这条狗命,想让你交代出你的那些同伙,老子早就一刀一刀活剐了你了!” 说至此处,朱高燧缓缓起身来到足义立雄面前:“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究竟说还是不说?” 足义立雄抬头望向朱高燧,同时开口对他说道:“我身为足义家族的武士,绝不可能向你低头,你要是真有胆量,那就把我的刀还给我,咱们真刀真枪比上一场!” “呦呵,你还挺狂妄,想和老子拼,你有这个实力吗?” 朱高燧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同时开口对他说道:“老子顺天起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打了四年,骄兵悍将斩杀无数,我见过的死人比你们那座小岛子上的活人还要多,就凭你一个手下败将,还想和我切磋切磋,你也配!” “实话告诉你吧,锦衣卫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你的身份,你大哥不就是你们那个小岛上的一个什么将军吗?在我们大明犯案,别说一个将军的弟弟,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用命来抵!” “我知道你在大明赚的钱全都被你通过海运运回了扶桑,用于支持你大哥攻城略地,我还知道你在大明境内还有家眷和子女,如今我已经命人将他们全部保护起来了!” 足义立雄原本还对朱高燧的这番威胁和刺痛不屑一顾,可等听到自己家人竟然也成为了阶下囚的时候,他的眼睛蓦然睁大,同时猛的朝前跨出半步。 他身上的铁锁被扯动的哗哗作响,他伸出双手妄图掐住朱高燧的脖子,可奈何他双手被绑的太死,压根就够不着对方。 “你们华夏不是一直自称文明古国吗?你们不是有一句话叫祸不及家人吗?我愿赌服输,如今已经伏法,你为什么还要对我的家人下手?为什么这么卑劣!” “因为你伤害了我手下的将士,因为他们同样也有家眷,用你妻儿的性命相抵,已经足够便宜你了,我大明大皇帝接下来还要问罪扶桑,要让你们足义家族跟着付出代价才行!” 朱高燧此言一出,足义立雄就像是被抽空了骨头一样,瞬间瘫软下来。 “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只要你愿意放过我的家人,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相抵……” 眼见着他的态度逐渐软化。朱高燧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们这群扶桑人都是些无情无义的畜生呢,没想到原来你们也会关心自己的家眷,也会怕妻儿遭受牵连啊!” 说至此处,朱高燧对跟随在后方的两名随从挥了挥手。 两名锦衣卫福至心灵,相继退出了这间牢房。 牢房内一时间就只剩下朱高燧和足义立雄两人,足义立雄此时已经被彻底击毁了内心防线,态度全然不复之前那般嚣张。 朱高燧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你注定是必死之人,这已经是在所难免,不过你的妻儿倒还有救,我敬重你是条汉子,若是真有机会的话,我也愿意帮你一把!” “你能怎么帮我!” “这要看你是否有足够的诚意。” “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钱?” “我身为赵王,皇亲国戚,会贪图你那三瓜俩枣吗?” “我想要的,是你藏匿的那些火铳和火药……” 第56章 初到翰林院 次日清晨,方子言早早起床,更换着装,准备前往翰林院! 朝廷颁布的任职文书昨天就已经被下达到了翰林院。 方子言如今的官职才算彻底坐实,并且因为翰林院和太子少师这双重身份直接跻身成为了朝中从一品大员,享千金食禄。 定制的官服早在今天一早便被送到了府中。 方子言身着红袍,头戴乌纱,腰间所系的蛮带镶嵌着珠玉,可谓十分奢华。 陈凤燕跟在方子言的身边忙前忙后,为他整理着衣角,领结,只为了让他的衣着看起来更加得体,以免首次赴任便在同僚面前丢了脸面。 方子言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套官服是多少读书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梦想,没想到方某如今竟如此轻易的穿在了身上!” “夫君才冠世人,哪怕陛下对你也是偏爱有加,你能穿上这身朝服自然也是理所应当,你看那朝中文武,有多少人争名逐利,穷尽一生,却也难以在仕途上有所精进,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吏!” 陈凤燕的这番吹捧不由得让方子言的信心更加爆棚。 他笑眯眯的凑到陈凤燕的耳边,同时开口对其问道:“那娘子可知道他们为何不能有所精进?” “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有方某这样的福分,讨不得娘子这样的贤妻了!” 方子言的一句夸赞直说的陈凤燕双颊绯红。 正逢此时方学武急匆匆来到中堂:“先生,车已经备好了,川哥也正在外面等您……” 方学武话还没等说完,便见方子言和陈凤燕正在调笑,气氛暧昧。 撞破了两人闺房之乐的方学武只觉得十分尴尬,他轻轻搔了搔头,颇有些为难的问道:“先生,我来的是不是有些不是时候……” 马车在城中一路辗转,最终终于来到了翰林院的门前。 京城今早下了皑皑白雪。 入眼皆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在应天府,这种盛大的雪景倒是尤为少见。 翰林院内,各类声音不绝于耳,笑声,聊天声,叫骂声,竞相传出。 方学武的表情一时不免有些疑惑:“先生,您不是说翰林院乃是我大名的最高学府?怎么如今这里竟也如此喧嚣,好像是菜市场一样!” 方子言闻言笑着解释道:“读书人也是人,读书人也有七情六欲,哪怕是作为最高学府,哪怕是身为编修之处,也始终要有些人情滋味,总不能每日里郁郁沉沉,没有个生气吧!” 说话之间,师徒三人已经直奔台阶而去。 可就在方子言即将把门推开的时候,两道身影突然拦在了三人面前:“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想要擅闯翰林院!” 面对对方的制止,薛川和方学武的表情明显有些阴郁。 他二人可以容许别人对自己不敬,可却唯独不能容许有人对方子言不敬。 在他们的眼里,方子言就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是天底下最崇高的人。 眼见着有人胆敢冒犯恩师,二人心中自然压制不住火气。 可就在二人情绪即将爆发的时候,方子言却伸手拦住了他们。 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蛮带,同时开口对面前的两名守卫问道:“认得这是什么吗?” “绯袍玉带,您是……” “方子言!” 方子言原本是走在薛川和方学武的中央正后方的位置,加上这两人身高本也不低,于是便将他挡在了身后,只露出一颗脑袋。 这两名侍卫还以为他三人是想闯空门,于是这才出面阻拦。 直至方子言拨开两人的肩膀,从中间走出来。 这两名侍卫方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朝廷昨天已经颁布圣旨。 翰林院今天要有一位主管走马上任! 只可惜他二人昨日贪杯宿醉,直至今早当值的时候,脑袋还不太清醒,忘了昨天朝廷的委任。 直到他们看见方子言腰间的那根玉带以及那一身粉红色官袍的时候,他二人方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意识到自己这次踢到了铁板,二人连忙对方子言致歉,只说自己有眼无珠,竟然冒犯了方大人,试图借此换取方子言的谅解。 方子言本倒也无意与他二人争执,只是这两人一开口便闻到了他们口中那刺鼻的酒气。 方子言微微皱起眉头,同时开口问道:“你二人明知今天要当差,为何还敢喝酒?” “回禀方大人,我们不是今天喝的酒,而是昨晚喝的……” “嗯,既然如此,那就下去清醒清醒,什么时候清醒好了,什么时候再来与我回话!” 方子言一声令下,这二人顿时如丧考妣。 在翰林院当职,这可是一件美差。 不仅平日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而且翰林院中的这些编修每天还就只做那两三个时辰的功课。 其余时间或是在院中闲聊,或是干脆回家休息,也犯不着他们二人为其守门。 再加上朝廷对于翰林院本就重视,所以他们每月领到的钱饷也要比同为侍从的其他人多出许多。 再加上翰林院本就是一处修书的地方,平日里没人来闯空门,他们自然也不必打打杀杀。 这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一份美差,同时还是一桩闲职。 也正是因为生活过于闲适,所以他们才有空跑出去饮酒宿醉。 要怪也只能怪他二人平日里太过松懈,忘记了朝廷的诏令,得罪了这位刚上任的方大人! 方子言只冷冷丢下一句话,随后便带领着薛川与方学武二人一同走进了翰林院。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不必要的误会,他这次专程走在了前面。 而原本那些正在院中嬉笑的众人,一见方子言身上的官服玉带,也都纷纷心生敬意,直对其鞠躬行礼,态度可谓十分恭敬! 方子言也没有那些朝中大臣眼高于顶的做派,他对众人一一点头还礼,同时直奔翰林院正厅而去。 正厅内,一位老人正坐在居中的桌前抄录书稿,他面前的茶盏也已经干涸。 方子言径直走入正厅,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老人斟了杯茶水:“侄孙方子言,拜见叔爷爷!” 第57章 走马上任 方孝孺微微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方子言的绯袍玉带。 他虽然为人古板,不懂变通,可却也并非蛮横无理之人。 虽说方子言如今已经投靠了朱棣,并且成为了其麾下宠臣。 但正所谓蝼蚁尚有贪生之志。 又何况是当初身犯险境,险些被自己牵连的方子言? 方子言原以为方孝孺可能会对自己不假辞色。 却不想见自己来打招呼,对方却是放下手笔,起身说道:“关于你的任职,朝廷昨日便已颁布圣旨,在这里,你我该以官职相称,你既已被朝廷册封为翰林主管,那我自当称你一声大人才是!” 方子言闻听此言,连忙开口打断了方孝孺:“且不说您是我的长辈,这一声大人我本就不该接受,单单是您在天下学子心中的地位,就远非子言所能企及。” “朝廷虽有所册封,那也不过是希望我能出面,替您缓解一些压力,日后这翰林院的一切工作还是要由您主持,我在此处不过是挂个虚名而已……” 东厂即将创建,就在翰林院内。 方子言想和锦衣卫对垒,那自然是要将所有的重心全都放在东厂上面。 至于翰林院主管这个官职。 朱棣虽是真心册封,却也不是想让方子言越俎代庖。 他只是要防备着方孝孺有朝一日会突然辞官。 提前培养一个继任者,也好防备翰林院群龙无首,耽搁了编撰《永乐大典》的时间。 方子言是个聪明人,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有所分寸。 况且他也不愿将这份重担揽在自己的肩头。 以免这些文生不服从自己的管教! 方子言与方孝孺寒暄了几句,随后便径直前往了后院。 这翰林院规模好大,前后共有几进的院子,分别是供这些文士工作,歇息之用。 来到后院之后,方子言命薛川将在翰林院中供职的所有太监全部召集到了一起。 翰林院共有近两百名太监当职,而他们平日里所做的除去给这些负责编书的文士端茶研墨以外,再就是负责监视这些文士,免得做出些吃里扒外的事情。 这些太监对于宫中的情况可谓掌握的十分透彻。 他们早就听说今天会派来一位翰林主管,从一品的官职,所以早在此处静等召见,想要一睹这位新任主管的风采。 方子言在后院等待众人,只片刻间身上便落满了雪花。 方学武想让其到房中避雪,但却被方子言直接否决:“身为上级必须要做到与下属同甘共苦,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又将如何笼络人心?” “学武,你虽是我身边的一名书童,可先生我对你却是寄予了极大的厚望,我既然能将薛川抬举到如今这个位置,那自然也能将你引荐到朝中为官。” “你可是要好好表现,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期许!” 方学武当初流浪街头,朝不保夕,每天最大的期盼便是吃上一口热饭。 可即便是这一点小小的期望却也常会落空,适逢靖难之役,应天府人心惶惶,莫说是他一个流落街边的乞丐,就算是那些富商豪绅,那些白花花的金银,也未必能够讨到一口饭食。 他忍饥挨饿,一路颠沛流离,最终甚至生出了想要进宫当太监的想法。 若不是恰逢遇到了薛川,将他引荐到了方子言的府中,恐怕如今的方学武早就不知被冻死在哪处空巷,落得一个尸骨不全的下场了! 能够吃上一顿饱饭对他来说便已经是莫大的宽慰。 他又哪敢奢求有朝一日能够入朝为官,能够像方子言这样穿上一身代表着地位,权利的官服?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训诫,方学武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憨厚的笑容:“学武从未奢求过能入朝为官,只要能够侍奉在先生和夫人的身边,学武便心满意足了……” 方学武说话时眼中满是诚恳之色,脸上的笑容也不似作伪。 面对对方的这一番拳拳之心,方子言心中颇为感动。 只是方学武并不知道自家先生和夫人总有一天要离开大明,离开这个时代。 他所做的一切也无非只是想给自己铺垫一条出路罢了! 只用了片刻时间,翰林院中所有当值的太监便全都被聚集到了后院。 他们本想下跪,但却被方子言厉声喝止:“不要跪,都给我站起来!” 众多太监闻言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位大人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那些动作稍慢些的太监面面相觑,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那些动作快的太监则是在身旁同伴的搀扶下相继起身,面对方子言的注视全都惭愧地低下头来! 他们在宫中全都是最末等的太监。 或是进宫时间太短,没有根基依靠。 或是自己笨手笨脚,得不到贵人赏识。 翰林院中的生活看似闲适。 可对于这群太监而言,却是一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机会。 那些文士虽然很少会有刁难他们的情况,可是他们眼底透出的轻蔑和鄙夷,却更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剑,反复刺伤他们的自尊! 他们习惯了对这些上级官员卑躬屈膝。 如今突然被人喝止,他们却像是做错了事情的那个。 面对他们这番表现,方子言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朱棣想要掩盖东厂组建的细节,于是便将翰林院中当值的这些太监交给了自己。 看他们如今这副模样,个个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想带他们成就大事,怕是将会无比艰难! 他缓缓迈步走下台阶,并来到了这群太监的面前:“我叫方子言,是朝廷新册封的翰林主管,当朝国师,太子少师,领从一品衔,授内阁之位!” 方子言当着他们的面将自己的职称一一讲述出来。 这群太监纷纷将头垂得更低。 薛川,方学武并不知道方子言此时的用意,纷纷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的背影。 岂料方子言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众人均是一惊,同时也给东厂的组建夯实了基础。 “我今天要告诉你们的就是除了当朝皇帝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要求你们行跪拜大礼。” “包括我在内!” 第58章 初见规模 闻听此言,这些太监纷纷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方子言。 他们本以为对方刚刚所做的这番铺垫是为了向他们彰显身份,抖露威风。 却不想这位方大人竟语出惊人。 着实给了他们不小的震撼! 方子言来到一名垂头丧气的小太监面前,伸手帮他整理着装,扶正帽冠:“你为什么要来当太监?” “家里穷,爹娘重病买不起药,我要是不来当太监,妹妹就得卖身青楼……” “你呢?” “我爹随太祖皇帝凤阳起兵,不知死在了哪里,我和我娘日子难过,家中还有个弟弟需要照料,为了能让弟弟上学,所以才……” 能够将自己卖身到宫中当太监的,无一不是有着自己的苦衷。 他们或是被生活所迫。 或是因为家境贫寒。 可就是这样一群苦命人。 在来到翰林院后却还是要被人轻视,要被迫夹起尾巴做人! 在方子言上任之前,他们的生活毫无半点尊严可言。 而方子言今天要给他们上的第一课。 就是帮助他们重拾尊严。 让他们能够以全新的面貌加入到东厂当中! 锦衣卫为何能够横行无忌?为何能够成为大明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就是因为他们仰仗着皇权,足够自信。 如果组建东厂的就只是这么一群平庸懦弱的太监的话,那东厂一辈子都斗不过锦衣卫,注定只能被其踩在脚下。 方子言想的可不仅仅是凭借东厂与锦衣卫对垒。 他是要一步一步蚕食锦衣卫,将其并入到东厂麾下。 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那东厂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群太监不过是被削去了男根而已。 还没有被抽去脊梁。 方子言今天就要让他们挺起腰杆做人。 要彻底扭转他们如今的姿态! 方子言将双手背至身后,环顾众人一遭:“你们个个都是因为家境贫寒,无以为继,这才愿意舍身入宫,挨上一刀。” “相较于外面那些穷苦而不自知的人,你们才是真汉子,你们才更应该骄傲!” 方子言说着,再度来到刚刚为其扶正帽子的那名小太监面前:“看看你,不也一样是身高七尺,铁骨铮铮的汉子吗?比起我来,你又差在哪里?” 方子言的认可以及鼓舞让这名小太监的信心爆棚。 他下意识地将头高高昂起,丝毫不负之前那副怯懦的模样。 可能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他的自尊,自信正在心中悄然萌芽,而这,便是方子言想要的结果! “你们唯一需要效忠的就是陛下,因为是陛下将你们召入宫中,是陛下赏给了你们一餐饱饭,是陛下给你们月例,赏你们金银,让你们能够在这乱世当中得以活命,除此之外,你们不欠任何人的东西,包括我,方子言在内!”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训话,这群太监们的情绪逐渐被调动起来。 可方学武此时却凑到薛川的耳边低声问道:“川哥,先生不是想要组建东厂吗?怎么现在又和他们说起这些话来了?” 薛川虽然也不了解方子言的用意,但他却知道方子言绝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他才疏学浅,帮不上恩师大忙。 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背后支持恩师,听从恩师的一切安排和嘱托。 面对方学武的非议,薛川对其低声呵斥道:“恩师所想岂是你我能够揣测,莫要胡言,且听恩师训话……” 方子言此时已经将这些太监的信心重新唤醒。 而他也再次回头来到了台阶之上。 “方某虽是读书人,但却不是那些只懂得咬文嚼字的穷酸腐儒,我不会和你们讲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我只想问你们一句,想不想这样毫无尊严地继续生活下去?” “不想,不想,不想……” 这些太监的情绪此时已经完全被方子言动员起来。 他们不愿意再像之前那样卑躬屈膝,受人差遣。 他们也想挺直腰杆做人。 也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真男人! 面对他们高涨的情绪,方子言微微颔首,同时伸手阻止了他们继续高呼的冲动:“诸位,诸位!” “你们的情绪我能理解,你们的诉求我也感受到了,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你们不愿受人所制,都想奋发图强,你们的想法我能理解,我也鼓励,但是想要上升就得有渠道,就如你们在翰林院中这样庸庸碌碌,哪怕做一辈子杂役,最终也仅限于此!” “难道你们就不想像锦衣卫一样,飞鱼服,绣春刀,走到哪里都受人敬仰,人人见了都畏之如虎吗……” 方子言此时终于将话引到了正题。 而薛川也终于在此刻领会到了方子言的意图。 他虽然主管御马监已久,对于人心也算颇有些把控。 可直至如今他才发现,就凭自己的那些手段与恩师之间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 他刚刚来到翰林院的时候发现此处人心涣散。 哪怕是这些太监。 也都个个如此! 但问题是组建东厂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和锦衣卫抗衡,方子言是要凭借这个组织来和锦衣卫打擂。 如果就凭借着这样一群人心涣散的太监协助的话。 那别说是和锦衣卫一较高下,能否执行朝廷下放的任务恐怕都是一大问题! 可直至方子言刚刚这番训话结束以后,他突然发现这群原本情绪低落的太监仿佛是被打了鸡血,他竟然在这群太监的眼中看到了勃勃野心,看到了对于名利的冲动和渴望。 只有这样一个组织,只有这样一群基层,才有资格和锦衣卫一较高下。 不论最后能否成功,可起码这让他看到了希望,而他也由衷地敬佩起了方子言对于人心的把控和揣度! 这群太监被方子言的话题牵动了情绪,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窃窃私语,转而整齐划一地面向方子言。眼中满是希冀和渴望! 没人会甘愿一辈子平庸,哪怕是太监也是如此。 否则历史上也就不会出现指鹿为马的赵高,祸乱朝纲的十常侍,乃至明末号称九千岁的魏忠贤了! 第59章 第一个任务 对于他们此时的反应,方子言心中可谓十分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群太监有野心,要的就是他们情绪能被调动起来。 如果他们还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古井无波的话。 方子言恐怕就真要被迫放弃组建东厂的这个想法了! 不过如今面对这些太监们的正向反馈,方子言的心中再次涌现出了希望之光。 “我能看出你们眼里的希望,而我就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你们心想事成的人,和你们说句实话吧,锦衣卫自恃身份,在外面败坏朝廷名声,行事不当,如今已经引起了陛下不满。” “陛下想要重新组建一个组织来与锦衣卫分庭抗礼,若是这个组织能够取代锦衣卫原本的作用的话,日后为朝廷效力的就将是这个组织,而非锦衣卫!” 说至此处,方子言环顾下方众人一遭:“我之前曾几次上书向陛下请教,主张由太监主管这个组织,由你们取代锦衣卫原本的地位,这个组织我要取名为东厂,而你们,就是陛下给我的第一批班底!”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提议,一名太监率先站了出来:“方大人,我们真能比得过锦衣卫吗?” “锦衣卫不过是一群披着飞鱼服的市井无赖,所做的也不过就是些欺男霸女的事情而已,你们在翰林院中当时这么长时间,若论读书识字,绝不少于他们,难道你觉得自己会逊他们一筹吗?” 方子言此言一出,在场的诸多太监纷纷摇头,显然是不甘落于他人之后。 对于他们的这番表现,方子言十分满意。 而紧接着便又有另一名太监提出了问题:“可是我们不像锦衣卫那样擅长拳脚功夫,又不是完人,难以融入到人群当中,难道我们真能为朝廷分忧效力吗?” “当然可以了!” “司马迁受腐刑仍能着史记,庞涓受膑刑也还能写兵书,你们的身体虽不健全,可你们的手脚却不曾残废,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的话,你们凭什么压别人一头?” 方子言说到此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希望你们能够成为上位者,能够靠自己的头脑行事,而并非只靠拳脚之力征服他人,所谓胜任者有力,自胜者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说到此处,方子言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薛川:“这是我的弟子薛川,从今天开始,他便是东厂厂长,有想要加入东厂,想要凭自己的手脚拼搏出一番天地的,现在就去他那里报名。” “至于加入东厂之后该怎么做,报了名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方子言只用一句话便将所有事情全部打发。 而薛川也因他这一句话而奠定了在东厂的地位。 做完这一切以后,方子言再度来到前院。 此时所有的文士都已经相继入座,在方孝孺的带领下摘抄书稿,编撰汇总! 不得不说,国家机关一旦运转起来,其所迸发出的能量就将远超常人想象。 虽说永乐大典立项至今也才过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可是在这段时间里,全国各地的古书文集却都被相继搜罗到了京城,被成批量的送到了翰林院。 这其中不乏有许多孤本,哪怕是放在如今那也是价值万金的存在。 许多方子言未曾听说过的古书典籍,在这里竟都能有所见教。 从这里便能看出朝廷底蕴有多深厚,国家力量有多庞大! 因为他从一开始便没介入到这份工作当中,所以即便如今担任主管,他也不知该从何处切入,只是围绕在众人身边,看他们工作。 能够汇聚到翰林院中的全都是各地顶尖的优秀人才,一旦投入到工作状态,他们便会忘乎所以,哪怕是面对这位新上任的顶头上司,他们也同样充耳不闻,只将方子言当做空气一般。 他们的这种工作态度和氛围倒是让方子言颇为满意。 方子言走走停停,在心底暗自评估着他们的水平。 就在这时,他突然眼尖地发现距此不远处的一名文士正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看样子并不是在抄录书稿,反而像是在预谋做贼! 方子言不动声色,只在远处观看。 只见此人抄完了书后,当即便将桌上的一本泛黄的古卷卷起,径直塞入自己的袖中。 恰逢此时,那两名昨夜宿醉的侍卫也鼓起胆量找到了方子言:“方大人,我们有话要和您说……” 这两人终究是要些面子,并没有在那些文士面前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责,而是将方子言请了出来。 面对一脸愧疚的两人,方子言正色问道:“你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认识到了,我们不该阻拦您的去路……” “嘶,我让你们反思这么长的时间,你们就只反思出这个来?” “要不然呢?难道您不是因为我二人饮酒宿醉,对您有所冒犯,所以才大发雷霆?” 面对对方的反问,方子言颇为无奈地说道:“酒色财气本为人之常情,你二人并非在当值期间饮酒,我即便身为翰林主管,也不该对此妄加专断。” “你二人错就错在不该对朝廷颁布的圣旨如此怠慢,不该将圣上的旨意当作耳边风。” “今天前来赴任的是我,你们拦住我的去路,我不与你们计较。” “可若今天前来赴任的是旁人呢?他人若是计较起来,你二人又焉有命在?” 方子言此言一出,这两名侍卫顿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怠慢圣上旨意,阻拦上差去路,这件事情的确是可大可小。 他们之前只当方子言是因为他们的冒犯而动怒。 如今听方子言说起此事,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眼见着二人脸色惨白,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方子言当即开口宽慰道:“我让你二人反思,无非是希望你们能够从中吸取教训,既然是为朝廷当值,那就半点马虎不得,一旦出现了半点纰漏,便可能是人头落地的下场,今日之事我不与你们计较,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好自为之!” 二人闻言,对方子言连声感谢,态度可谓十分诚恳。 方子言面露笑意,接受了两人道歉,同时又伸手指向了刚刚藏匿古籍的那名文士:“那人是谁,你们可否认得?” 第60章 误解 两名侍卫顺着方子言所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随即流露出了一丝恍然的神情。 “那人名叫周定一,是建文元年的进士,听说因为母亲抱恙,最近已经有段时间没来翰林院抄书了,这次回来,怕是缺钱了吧!” 翰林院供养的文士虽多,可这两名侍卫却能将其名姓一一记下,并在方子言询问的时候如数家珍般的阐述出来,这倒是让方子言颇为诧异。 “这里这些人你们都能认得清?” “八九不离十吧,毕竟在一起厮混久了,怎么也都混个脸熟,况且这里是给朝廷抄书的地方,万一混进来个把闲人,那岂不是我们的失职……” 在论及自己职业操守的时候,两名侍卫明显洋洋得意,显然在他们工作的过程当中并未出现过什么重大纰漏,当然今早的情况要除外! 能够被选入翰林院的全都是历来科考拔得头筹的各地文生,而一旦被录入到了翰林院中,便相当于有了一个虚职,能领些俸禄银钱。 方子言对此有些领会,所以便对这两名侍卫所言颇为不解:“难道在此处供职的文生都很缺钱吗?母亲生病却不去照料,反而跑到这里接着抄书,这未免有些违背人伦!” “诶,大人有所不知,在这翰林院中供职的文士,每月所能领到的无非就是那十几二十两银子,对若是放在地方,这银子的确不少,可这里毕竟是京城,他们又要养着一大家人,平日里人吃马嚼都是花销,这点银子又哪里能够?” “就说那个周定一吧,我听说他之前不来抄书的时候,就常去附近刘财主家里当老师,教私塾,以此来给老娘赚些汤药钱,谁知这次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又回了翰林院……” 这两人倒是颇为八卦,站在那里喋喋不休,议论起了周定一是否遇到了什么窘境。 反而是方子言,心中的怒气消减几分,逐渐理解了周定一的不易。 对方之所以前来借书,恐怕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老娘换些汤药钱。 此处搜集的这些古卷,但凡拿出一本,便是价值不菲。 只是这里的书稿多数都是朝廷从地方借阅而来。 至于宫中原本珍藏的那些古籍,早就已经被建文帝付之一炬。 这些古籍待到《永乐大典》编撰完毕以后还需物归原主。 如今若有遗失,那影响到的可是朝廷的公信力! 况且如今翰林院都成了东厂的大本营,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行苟且之事,方子言自然不能姑息养奸,听之任之。 但他也并未声张此事,而是给周定一留足了面子。 待到上午抄书完毕,翰林院起火做饭,有些家境并不富裕的文士便能在此享一餐饭食。 朝廷自然也知道对于翰林院中的这些文士颇有些亏待。 可如今朝局初定,正处于百废待兴之际。 银两必须要花在刀刃上,自然不能随随便便铺张浪费。 能给这些文士提供一餐饭食,这已经是朝廷所能给予他们的最大帮助。 从始至终方子言都一直在暗地里观察周定一,只见饭桶被抬来之后,周定一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囊里取出了一只饭盒,随后挤上前去,打了满满一大碗饭! 但是打完饭后他却没吃,而是又将饭盒塞回到了自己的背囊里,紧接着步履匆匆,直奔翰林院外而去! 方家虽然已经被赦免,可是为了避免再度触怒朱棣,反而祸及家人,方孝孺已经将妻儿全部送回老家,只余自己一人在京,吃住都在翰林院中解决。 方子言给方孝孺打好饭后,便与其聊起了有关于周定一的事情。 听方子言提起周定一,方孝孺明显有些惋惜:“周定一的确是个人才,只可惜他不能善用自己的才华,只是被眼前的利益迷失了双眼!” “您老何出此言?” “周定一之前时常缺席编撰工作,就是因为这工作的收入太过微薄,像是我们每日守在此处抄录文稿,所能赚取的银两不过两钱而已。” “就算每月里一日不缺,这一个月下来最多也只能赚取六两银子。” “周定一给刘财主的小儿子授课,每月下来起码能赚取五十两银子的佣金,只是朝廷设立翰林院的目的毕竟是为了选拔人才,各地官员若有缺少,首先也将从翰林院中选拔。” “但他不懂这个道理,只贪图眼前利益,之前已经一连缺席近二十天,反倒是这次地方官职有了实缺,朝廷需要选拔官员候补,他这才又回来表现自己,人品着实不够端正……” 方孝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只是摇头叹息,很显然他也爱惜周定一的才华。 方子言了解方孝孺的性格,此人虽然执拗到了偏执的程度,但评价别人却从不带有主观偏见,而是秉公直言,从不藏私。 这一点从他与朱棣之间的矛盾便能看得出来。 之前朱棣进京,想让他帮忙草拟继位诏书。 方孝孺宁愿冒着被株连失足的危险,也不肯答应朱棣,反而还当众斥责其为反贼。 而这次他却又因为一部《永乐大典》,为了天下读书之人而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转而来到翰林院中,做起了与他身份并不相符的编修。 实际上凭借他的才学与能力,莫说只做一个编修,就算是官居一品,做个宰相,那也是绰绰有余! 他不屑于朱棣许诺的高官厚禄。 也不愿意与朱棣同流合污。 他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就只是为了天下读书之人,为了能够给他们留下一部汇通诸子百家的真正典籍! 这样一个为人正派的前辈,方子言不相信他会对周定一恶语中伤。 但是因为此人性格过于直率,他感觉他与周定一之间应该也有些未曾化解开误会。 方子言并未对其提起周定一盗窃古籍文稿一事,而是向其问明了周定一的住处,随后便带着方学武一同赶往了周家! 直至来到周家,方子言这才发现其实大家可能都误会周定一了。 周家所住的位置便是京城少有的一处贫民区。 此处之破烂,非常人能够想象! 第61章 找上门来 哪怕是在阳光之下,也同样会有阴影存在。 这句话放在大明朝应天府也同样合适! 这里虽然是天子脚下,是大明朝如今的政治中心。 可是即便是在这种地方也同样有贫民区的存在! 这是一处深巷,两侧的民居全都十分破旧。 地上流满了污水,有些已经结冰,道路湿滑难走。 随处可见有衣着破烂的孩子坐在门槛上逗弄着蚂蚁。 有一只用破布缝成的沙包,对于这些孩子而言便已经是极奢侈的玩具。 方子言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却始终没有找到周定一的家。 直至他来到街尾,这里的环境明显更加恶劣,冲天的恶臭扑鼻而来,甚至就连负责巡街的锦衣卫都不愿到此检查。 一名中年妇人正坐在门槛上捶打着衣物,她的手上布满了道道龟裂,伤口内露出嫩红的血肉。 “大嫂,我想向您打听个人!” 方子言在妇人面前驻足,彬彬有礼的开口说道。 那妇人先是抬头看了方子言一眼,紧接着便像是触电一般,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在衣服上狠擦了几下手,手上龟裂的伤口被撕开,鲜血混杂着冷水瞬间将她的手掌染成红色。 “这位官爷。是不是我家男人又犯什么事了?” 女人显得惶恐不安,生怕方子言带来的是有关于她丈夫的噩耗。 她只知道方子言身上穿着的是官服。 却不知道对方身上的这身官服代表着什么。 这身绯红色的官袍代表的是大明权力的巅峰,是无数人穷尽一生却难以触及的存在。 若不是为了寻找周定一的行踪,她和他或许这辈子都没有见面的机会。 面对女人急切的询问,方子言笑着摇头道:“大嫂尽管放心,我并不是官府的差役,也不是来通知关于你丈夫的事情,我只是想要问问你,周定一是不是住在这条巷子里?” 听到方子言的这番回答,女人这才从惶恐,不安中回过神来。 她伸手指向转角处的一扇破门:“那里就是周家,不过周定一不一定在家!” “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回家给他娘送饭吗?怎么会不在家?” “他除了要伺候他娘之外,还经常要去附近的一座寺庙里当苦力,给和尚们砍柴,换取草药……” 说到此处,女人贼兮兮的朝着那扇破门看了一眼,随后又凑到方子言的耳边低声说道:“你不知道,那寺庙里的和尚可黑了,我上次看到正一一瘸一拐的从山上回来,据说是上山砍柴摔断了腿,还是那群和尚给接的骨头!” 女人总是有些八卦的天性,哪怕前一秒她还对方子言怖之如虎。 面对女人的这番窃窃私语,方子言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尴尬但却不失礼貌的笑容,他对女人道了声感谢,随后直奔周家而去。 周定一家的院门十分破旧,门上的门神早已经褪去颜色,变成了两张粉里透白的烂纸,风一吹还会发出阵阵啸叫之声。 破门半掩,从里面传来一股浓烈的药味。 方学武趴在门上瞅了一眼,随后转头对方子言说道:“先生,院里有人!” 方子言闻言也伏在门上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名青年此时正坐在炉灶旁翻阅着一本古书,灶上的瓦罐咕嘟嘟冒着热气,那股浓烈的药味便是从瓦罐中渗透出来。 “那人就是周定一,我先进去会会他!” 方子言说话之间已经推开院门。 因为来的仓促,所以他并未换下这身官服。 周定一听到身后传来响动,于是便赶忙转头看了过来。 当他看到身后站着一名身穿绯色官服,腰悬白玉蛮带的青年的时候,周定一的血都凉透了。 他慌忙起身,并想将那本古籍塞回到怀中。 却不想他的这番动作全都被方子言看在眼里,还不等他将书塞进怀中,便被方子言开口喝止:“住手!” “在我的面前你还想私藏吗?” 周定一自知自己的罪行已经暴露,于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方子言的面前:“学生一时糊涂,起了贪念,还望大人恕罪!” 方子言缓步来到他的身边,劈手夺过了那本古籍。 这是一本杂学类的书籍,封面上的书名早已经被岁月侵蚀的模糊不堪,反倒是里面的内容看着还算真切。 “你为何要盗窃翰林院的古籍?难道你不知道这里许多都是孤本吗?” “学生知道,可学生也是被逼无奈……” “我听说你之前经常缺席翰林院中的抄录工作,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要赡养娘亲,翰林院中的薪资太过微薄,不足以给我娘买药!” 面对方子言的审问,周定一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全都讲述了出来。 周定一祖籍浙江,当年随父母一同迁居至京城。 父亲早在多年前便已经去世,只有母亲一人将他拉扯长大,并凭借着替人打些散工,和父亲生前留下的一点积蓄,供周定一完成了学业。 可也就是因为这常年矛盾,导致周定一的母亲患上了极为严重的眼疾,如今已经双眼半盲,生活难以自理。 周定一所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想让母亲的双眼恢复视力,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让母亲看到自己穿上官服,跨马游街时的场景。 翰林院每月虽然能够给他二三十两俸银,可是对于重病的母亲而言,这点银子却是杯水车薪。 所以周定一之前才会时常缺席翰林院的抄录工作,只是为了能够多赚些银两,给母亲治病! 面对周定一的这番解释,方子言微微颔首,心中已经有了推断。 看来那两名侍卫所说的是真非假,周定一还真是生活所迫,所以才会做出此等卑劣勾当! 不过为了让其长些记性,同时也为了不让其日后犯下大错,方子言并未轻易谅解周定一,反而是继续对其追问道:“可我听说你之前一直在给附近的一个财主家的儿子教书,每月也能赚取几十两银子的学费。” “怎么偏赶在今天又去了翰林院?也不嫌每天抄书的二钱银子不够花了?你是不是想要借此机会刻意在本官面前卖弄一番,想要博一个下放为官的机会?” 第62章 一场孽缘 面对方子言的质问,周定一日苦笑着摇了摇头:“学生若是真有如此功利的想法,那也就不会因为给母亲治病而去给财主家的少爷教课了!” “定一日自付做人还算坦荡,从未做过什么瞒心昧己之事,我又何尝不知道翰林院中多眼线,我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别人看在眼里?” 周定一日这番话说得可谓十分恳切。 而方子言也的确被其说动了几分。 是啊,仅凭他能考入翰林院这一点来看,他周定一日就绝不是个凡人! 像是这样的人才又岂会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会在翰林院中受多大的非议? 朝廷之所以对于他们如此宽泛,主要是因为如今朝局初定,翰林院还在加紧编修《永乐大典》,朝廷并没给他们施加太大的压力。 仅凭周家如今的生活状况来看,便知道周定一日生活贫苦,所说并非虚言!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自屋内响起:“儿啊,你在与什么人说话?” 周定一日听到这个声音,连忙从地上爬起,同时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惭愧的笑容:“先生莫怪,是我娘亲……” 周定一日此时说话的声音压的极低,显然是担心会被母亲听到。 母亲从小拉扯他长大,并不容易。 可是即便如此,却也从未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同时对于周定一日的管束也十分严格。 周定一日知道母亲性情刚烈,若是得知自己为替她治病而行苟且之事,母亲恐怕宁愿一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面对周定一日的拳拳之心,方子言心中颇为感慨。 他只是微微颔首,并对周定一日缓声说道:“你放心吧,今日之事,我不会说与旁人!” 周定一日闻言大喜,并对方子言深鞠一躬。 恰逢此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也从房中走出,她手拄拐杖,步履蹒跚,虽然还不到花甲之年,可是一头长发却早已经花白如雪,脸上的皱纹如刀刻斧凿,显然是为供养儿子吃尽了苦头! 周定一日快步上前,扶住母亲的手臂:“娘,您怎么出来了?” “我刚刚听到你在与人攀谈,是不是那刘员外又来找你的麻烦了?” 闻听此言,周定一日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苦笑:“母亲尽管放心,我已经与那刘小姐恩断义绝,从今以后再无瓜葛,刘府的教书之职我也已经辞去,从今以后再无人会来找你我母子的麻烦了!” “诶,儿啊,是娘拖累了你啊,要不然,你也不会错过这一桩大好的婚事!” 在提及此事之时,老人明显十分痛惜。 周定一日闻言连忙宽慰母亲,只说自己与那刘小姐有缘无分,本也不该过多奢求。 方子言仅凭这母子二人的只言片语,便知道了周定一日今日为何会返回翰林院抄书。 想来应该是他与刘小姐之间的恋情被其父刘员外撞破,刘员外棒打鸳鸯,并将周定一日逐出了刘家,永不录用。 母子二人抱头叹惋,周定一日的母亲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周定一日先是安慰了母亲一阵,随后又对母亲柔声说道:“娘,刚刚与我攀谈的是我们翰林院主管,当朝国师兼太子少师方大人,我之前在院中借阅了一本古籍,如今编撰书稿恰好要用,所以主管大人才会亲自上门,前来讨要!” 周定一日母亲的双眼虽然看不清东西,但却也并非全盲状态,而是影影绰绰能够看到些东西! 对于儿子的这番介绍,周母显得十分惊诧:“儿啊,你没骗娘吧?你是说当朝一品官老爷,竟然跑到咱们的破瓦寒窑来了?” 周母说着便伸手摸索,似乎想要试探一下周定一日话语中的虚实。 方子言见此情景,连忙迎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周母的双手:“老人家,定一并没有骗您,我的确是翰林主管,方子言!”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周母顿时大惊失色。 他慌忙撩起衣袍,想要向方子言行跪拜之礼。 方子言见此情景则是连忙将其扶住:“老人家莫要如此,您对晚辈行如此大礼,这岂不是折晚辈的寿吗?如今书已取回,我也就不在此处多做逗留了,定一日,你要好好照顾老人家,这点银两,就当做是我的心意!” 方子言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锭元宝,并顺势将其放在灶台旁边。 看着那白花花的银锭子摆在眼前,周定一日不由得红了眼眶。 他本以为芳子言能不揭露自己的盗窃行径就已经是法外开恩。 却没想到这位方大人为人竟然如此仁厚。 不仅没有揭露此事,反而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这五十两银子对治好母亲的眼疾虽是杯水车薪,可是对于如今刚刚失业,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周定一日而言,这五十两银子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同时也给他指引出了一条出路! 周定一日看着灶台上摆放的银两,一时间声音竟然有些哽咽:“大人,您,您让我如何报答您的恩情啊!” 一个堂堂七尺高的汉子竟因为五十两银子红了眼眶。 面对他的感激,方子言只是微微摆手,同时开口说道:“编撰《永乐大典》是如今的当务之急,翰林院人手虽多,可编撰一部奇书却同样是浩大的工程。” “我希望你能安下心来,多到翰林院中协助方学士,同时也算给你自己积累一些履历,你不是想让老人家有朝一日能看着你跨马游街吗?那就断不该因为一点眼前小利而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儿女情长,不过小道,等有朝一日你也穿上了我这身官服,又有谁敢再轻视于你?” 方子言对周定一日训诫了几句,随后转头对周母深鞠一躬:“老人家,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先行告退了,也请您老好好保重身体,待到日后闲暇,我再来看您!” 方子言说完话后,施施然离开了周家。 来到门口的时候,他发现周定一日还正站在院中目送着自己。 他将那本收回的古籍卷好,塞到自己的袖中。 随后对周定一日摆了摆手,径直走出了院门。 “先生,您看,是锦衣卫……” 第63章 暴力执法 方子言顺着方学武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群锦衣卫正将之前为他指路的那名妇人粗暴地从院中拽出。 因为剧烈的拉扯和拖拽,那妇人已经是衣衫褴褛。 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娃娃跟在妇人的后面追了出来,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娘亲,同时还对那群锦衣卫又踢又打。 为首的一名锦衣卫脸色阴鸷,一脚便将那小娃娃踹倒在了地上:“小野种,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那锦衣卫说话间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方子言见此情景顿时怒上心头,当即朝前跨出半步,指着那名锦衣卫厉声呵斥道:“住手!” 那名锦衣卫起初还对方子言的呵斥不屑一顾,甚至还颇为挑衅地转头看了对方一眼。 可恰恰就是这一眼却将其吓成了软脚虾。 绯袍玉带,头顶乌纱,这分明就是当朝一品的装扮! 锦衣卫虽然常凭借着手中的权势在京城里横行霸道,但那也要分人分事! 这名锦衣卫不过是个七品总旗,与方子言的身份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就算是借他几个胆,他也绝不敢在方子言的面前造次。 面对方子言的呵斥,他全然不复之前的嚣张,转而乖乖将刀插回到鞘里:“大人请恕卑职眼拙,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陈志辉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流年不利,肯定是犯了太岁。 如若不然又怎会在这偏僻的巷子里遇到一位当朝一品? 若是对方执意追究此事,别说他这个总旗的官职能否保全,单凭纪纲的手段,不扒他一层皮恐怕都不肯罢休! 他心中一边暗自盘算,一边卑躬屈膝的来到方子言的面前,等待方子言的进一步发落! 方学武之前在街头乞讨,常能见到锦衣卫仗势欺人,鱼肉百姓。 可就是因为他们手中握有权柄,能够仅凭一言便颠倒黑白。 所以即便是被锦衣卫压得抬不起头来。 那些百姓也绝不敢有丝毫反抗。 只能逆来顺受,做个安分良民! 如今眼见着自家先生仅凭一声呵斥,便能让嚣张跋扈的锦衣卫夹起尾巴做人。 就连他这个书童也觉得面上有光,腰杆子不由得挺直了几分。 面对对方的询问,方子言冷笑一声:“我叫方子言,这下认识了吗?” 一听到方子言这三个字,陈志辉只觉得膝盖一软,险些直接跪倒在他的面前。 前任指挥使是因何而死,其中的内幕他了解得并不详实。 可是在锦衣卫中始终流传着一种说法,那就是因为柳升曾得罪过方子言,所以才会被对方找准机会,置于死地!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位煞星。 一想到柳升被处以极刑,千刀万剐的惨状。 陈志辉便觉得后背直冒凉气,就连语气也变得更加恭顺起来:“卑职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冒犯到了国师大人,还请国师恕罪!” 这次陈志辉的心中再无侥幸,直接跪倒在了方子言的面前。 面对对方行此大礼,方子言却是冷笑了一声:“也就是因为制止你的是我,所以你才会如此恭顺。” “如果刚刚挺身而出的只是一个普通百姓的话,他如今的下场,又会比这对母子好上多少?” 说至此处,方子言竟然一把将陈志辉腰间的佩刀给拔了出来。 陈志辉以为方子言想要行凶,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谁料方子言只是将刀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番,随即又将其重新抛回到了陈志辉的面前:“朝廷赐你们飞鱼服,雁翎刀,难道就是让你们凭借这个身份欺压鱼肉百姓的吗?” “他们母子究竟犯了什么罪?竟要遭受你们如此苛待?” 面对方子言的厉声质问,陈志辉不敢隐瞒,连忙开口道:“回禀大人,我们怀疑这个妇人和朝廷追查的火铳案有关,她的丈夫马奎,如今已经被锦衣卫收监,我们此次前来乃是为了搜查其家中是否藏匿有赃物或是赃款,谁知却受到这妇人阻拦,而且还出言不逊……” 陈志辉说到此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 本来锦衣卫奉公执法并无差错。 可错就错在他刚刚的行径太过粗暴,而且还险些抽刀,扬言要杀了马奎之子。 且不论他刚刚这番行径究竟是为了恫吓此子还是真有杀心。 就单单是他这番作为,便不是一个锦衣卫应该做的! 正是因为自己的把柄落到了方子言的手里。 所以他才会显得如此恐惧。 而面对陈志辉的这番解释,方子言转头看向了马奎的妻子:“大嫂子,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那妇人闻言连忙说道:“大人,冤枉啊,我家马奎不过是在城里扛活的力工,平日里就靠给人做些苦力讨口饭吃。” “前日有锦衣卫上门,抓走了马奎,说是要他配合调查些事情,结果直至现在仍未释放。” “今天您来向我问路,我还以为是我家马奎的事情有了裁断,这才与您多说了几句,我们向来奉公执法,连什么是火铳都不认得,您说我们藏匿赃物,我们也得有才行啊!” 这妇人哭哭啼啼,声音哽咽。 那孩子刚刚虽然受惊不小可,此时却仍旧蹒跚着来自母亲身边,伸手为其擦去泪水:“娘不哭,娘不哭……” 看着这对母子相依为命的场景,就连陈志辉的脸上都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惭愧之色。 方子言听懂了事情始末,于是便对陈志辉问道:“此事是否有些疏漏?你们当真确定马奎就与此事有关?” “最近几天我们一直在对窝点附近进行盘问,有许多百姓指证马奎当日曾多次出入过案发地点,正因如此,所以我们才将马奎列入了调查名单!” 如今整个北镇抚司都对此事高度警惕。 毕竟这些火铳涉及的可是无数人的项上人头。 如果期间调查真的出现了什么纰漏,导致这些火铳在外再度犯案的话,北镇抚司说不定要有多少人头落地,就连他们恐怕也都要遭受波及。 正因如此,所以锦衣卫才会如此大规模地细致排查,宁可杀错,也不放过,只为能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绳之以法! 第64章 搅局 陈志辉跪在地上,冷汗涔,平日里嚣张跋扈,丝毫不将百姓放在眼里的锦衣卫,如今竟在方子言面前表现得如此不堪! 他心中虽然憋闷不已,可却也不敢触怒了面前这位国师大人。 身为锦衣卫,该有的定力还是有的。 他只是一直提醒着自己要戒骄戒躁,莫要与对方撕破脸皮。 方子言不顾跪在地上的陈志辉,而是转头对一旁的妇人和孩子安抚了几句! 他虽然并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但却也不能任由这群锦衣卫在外面随意抹黑朝廷的名声。 如今京城内的局面刚刚稳定,如果真因为这些锦衣卫而在导致民声怨沸,导致朱棣的名誉受到影响的话,想来这群锦衣卫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他这么做,其实是在变相帮助他们!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阵马蹄声突然自陈志辉的身后响起。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不仅让陈志辉心中一凛,就连方子言的眉头也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新任指挥使纪纲。 而在他的身后还正跟着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 马奎的妻子将儿子抱在怀中,绝望地望着纪纲等人。 纪纲见是方子言,脸上顿时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身旁锦衣卫的协助下,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对方子言深鞠一躬:“卑职不知方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方子言微微颔首,可脸上的表情却未曾舒缓:“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遇到纪大人,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方子言刻意将有缘二字咬得极重,显然是在揶揄对方。 纪纲是个如同人精般的人物,自然听出了方子言话语中的含义。 不过面对对方的挑衅,他却并未动怒,反而笑眯眯的对方子言说道:“我们都是为朝廷当差办事的苦哈哈,如今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端,我们自然是要奔走一线,为陛下排忧解难!” “哪里能像大人,平日里坐在公廨,动动笔杆子,愣是能够深得陛下恩宠,卑职要是也有您这样的本领,那我也不必如此操劳!” 纪纲与方子言的梁子早在之前便已经结下。 再加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方子言之前几次三番上表进谏,要求朱棣组建东厂,分化锦衣卫的势力。 朱高煦,朱高燧身为朱棣的儿子,又岂会对此事毫无察觉? 纪纲正是因为早已知道此事,所以此时才会夹枪带棒,讽刺方子言。 面对对方出言不逊,方子言还未开口,方学武便先忍不了了:“我家大人乃是当朝国师,朝中一品,凭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竟然也敢如此说话……” 方学武话还没等说完,便听纪纲身边的一名锦衣卫说道:“牙还没长齐的小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把嘴给我闭上!” 方学武被回呛一句,当即变得更加恼怒。 纪纲上下打量了方学武一番,随即又笑着对方子言说道:“人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啊,区区一个小书童,竟然也敢对我如此说话,不知是方大人没教好你,还是太师府的家风向来如此啊?”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若论动嘴皮子,方学武哪里能比得上纪纲? 要知道这群锦衣卫平日里瞒上欺下,早就练就了一张铁嘴钢牙。 方学武不过是刚读了几天书的小乞丐,虽然识得些礼仪体统,可却也斗不过纪纲这老狐狸! 只三言两语,方学武便落入了下风。 眼见着对方即将抓住方学武的把柄大放厥词,方子言当即朝前跨出半步,并与纪纲开始了针锋相对:“纪大人初登指挥使宝座,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您这头一把是准备烧到我的头上来了!” “国师大人说笑了,卑职哪敢在您的面前随意造次?” “你刚刚先是说我德不配位,后又说我管教不严,我看你纪大人不是不敢,你是敢得很啊!” 方子言早就对对方颇有微词,如今双方已经针锋相对,那他自然也不用再给对方留半点薄面。 他前世便是叱咤商场的金融大鳄,若论辩论,他还真没怕过任何人。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他领的只是从一品的文官官衔。 可纪纲也不过仅是一名三品武将而已。 他当面斥责纪纲,以身份说事,对方还真不敢对此有所辩驳! 方子言一阵抢白,直说的纪纲面红耳赤。 纪纲虽然被气得咬牙切齿,可却也不敢当真得罪了这位当朝红人! 他低着头,心中暗自憋着一股恶气。 眼见着陈志辉见他前来还不起身,丢尽了自己和北镇抚司的颜面,一时间不由得无名火起,抽出腰间的马鞭,直朝着陈志辉甩了过去! 他这马鞭乃是用牛皮和马鬃编制而成,不仅韧性极佳,而且抽在身上又痛又痒。 再加上他本就是武将出身,手上力道十足,只一鞭下去便将陈志辉身上的衣服抽烂,同时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你这不开眼的东西,竟然无端端招惹到了国师大人,看我今天不抽死你!” 纪纲咬牙切齿,挥鞭朝着陈志辉猛抽。 别看他此时打的是陈志辉,可是他做出这副样子冲着的却是方子言! “住手!” 眼看着陈志辉被抽得满地打滚,方子言当即开口喝止了纪纲:“纪大人,你究竟是在教训手下,还是在本官的面前抖威风?” “陈大人,我敬你是国师,从始至终一直对您礼遇有加,可自从纪某来到此处,您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处处针对,这总不是您对待同僚的态度吧?” “陈志辉,我问你,为何要在此处下跪?为何要丢我锦衣卫的脸面?” “回禀大人,小的刚刚率众来此,是为了调查马奎是否窝藏赃物一事,结果方大人恰巧从此处经过,制止了卑职,并说卑职枉负朝廷委托……” 陈志辉仗着有人给自己撑腰,说起话来颠倒黑白,显然是要将方子言推进火坑! 不过他所说的也恰恰正是纪纲想听的。 一听到陈志辉的这番交代,纪纲就仿佛抓住了方子言的把柄一般。 他抬起头望向方子言,同时阴恻对其问道:“方大人,陛下下旨调查私售火铳一案,当初金殿论事,您也曾在现场。” “我手下锦衣卫奉旨办事,您为何无故阻拦?难道说您与那马奎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第65章 结梁子 人心险恶,方学武此时方才有所领教。 所谓人言可畏。 有些人仅凭着一张嘴便能够颠倒黑白,招惹是非,将死的说成活的,将对的说成错的! 方子言刚刚制止陈志辉的一番经历,他全都看在眼里。 陈志辉是如何拔刀行凶,如何恫吓小童,又如何在方子言面前卑躬屈膝,祈求宽恕的,他全都历历在目。 可即便如此,对方如今却仍能凭借三言两语就将整件事情全部栽赃到方子言的身上。 至于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更是如此。 他显然是要将一切罪责全都推卸到方子言的身上。 想要借此机会扳倒方子言! 面对对方的这番栽赃和指责,方子言只冷笑一声,同时一字一顿对其说道:“方某做事无愧于心,不怕任何人指摘,污蔑!” “别以为我不知道锦衣卫平日里的那些龌龊勾当,杀良冒功,拉人顶罪,都是你们的惯用伎俩,你若是不服,那就去陛下面前参我一本,但是马家,今天谁也查不得!” 如今这件事情涉及到的已经不再是马奎是否藏匿有罪证。 马奎是否和私受火铳一案产生关联。 如今这件事情牵扯到的是方子言和纪纲,也可以说是东厂和锦衣卫之间的颜面之争! 谁若是后退了一步,那日后必将受到掣肘。 锦衣卫今天若是做出让步,那他们日后在东厂面前就得矮上三分。 而方子言今天若是让步低头,那日后东厂就别想再从锦衣卫手中分化权利。 如今方子言所仰仗的就是自己比对方高出一等的官职。 任凭对方如何栽赃污蔑,只要拿不出实质性证据,那他就扳不倒自己! 朱棣不是朱元璋,没那么多的猜忌。 这便是他如今选择和纪纲硬刚的底气! 两人便如同角力的公牛一般相互对视,眼中寒意升腾。 就连跟随在纪纲身边的那些锦衣卫此时也都屏住了呼吸,甚至连手都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这些锦衣卫全都是纪纲的心腹,只要双方爆发冲突,只要纪纲一声令下,哪怕对方是当朝一品,他们也同样敢对其刀兵相向! 不过关键时刻,纪纲还是保持了拥有的克制。 面对方子言的喝止,纪纲突然轻笑一声,同时后退两步:“既然方大人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种程度,如果纪纲再不给您几分薄面,那倒显得是我不会做事了!” “陈志辉,把你的人留下,在此看守,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巷子,若是发现有人形迹可疑,或是欲行不轨之事,那边就地格杀,无需申报,我就不信我锦衣卫要办的事。还有什么是办不成的……” 纪纲说完,扯住缰绳,直接翻身上马。 看着对方扬长而去的背影,方子言的眼神逐渐冷冽,眼中竟泛起了一丝森然杀机! 他知道他与纪纲之间的梁子在此刻算是彻底结下了。 他与对方迟早要有一战。 而此战一旦打响,便将以一个人的失败和死亡告终! 纪纲离开,陈志辉被手下搀扶着,一瘸一拐前往了巷口处的一间医馆,包扎伤口。 方子言转头看了刚刚险些被陈志辉一刀砍死的那孩子一眼,只见那孩子搀扶着母亲,也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你是个好人!” 那孩子口中含糊不清的冒出句话来,反倒是将方子言逗得忍俊不禁。 逢此乱世,人又哪有好坏之分? 他们无非是各怀心事,都想不顾一切的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那妇人将脸上的泪水擦净,同时对方子言无奈一笑:“方大人,让您见笑了!” “大嫂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朝廷对锦衣卫约束不严,这才导致他们竟敢如此横行霸道,待到回宫之后,我一定会向陛下表明此事,要求他们停止这种滥用职权的行径!” 方子言对于这种滥用职权的事情真可谓是深恶痛绝。 尤其是这群踩在百姓脑袋上,试图往上爬的锦衣卫,更是让方子言为之所不齿! 那妇人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方子言,沉默良久,方才说道:“方大人,能否请您移步寒舍,我想送你一件东西!” 闻听此言,方子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想她一个贫苦妇人,又哪有什么东西能送给自己。 更何况如她所说,马奎早已经被抓进了诏狱,如今连家庭都已经失去了支柱,想来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能充做礼物! 思来想去,对方能送给自己的恐怕就只有一件东西:火铳! 锦衣卫的消息网何等强大。 就连身为指挥使的纪纲都在此次被牵动,一同来至此处调查,甚至还出动了如此大的阵仗,难道对方真的只是无的放矢吗? 想至此处,方子言不由得心头一紧。 如果马奎真在家中私藏了火铳的话,那他便是浑身长嘴也开脱不了自己的责任。 亏他刚刚还敢让纪纲去朱棣面前参自己一本。 看来这次他当真是给自己找到了一桩天大的麻烦! 那妇人也不等方子言作答,直接转身回了院中。 方子言,方学武紧随其后。 三人一同来至院中! 那妇人搬来把梯子,在房檐下翻找了一番,最终找出了一条用油纸包好的棍状物。 一看到那棍状物,方子言心中便不由得一凛。 妇人将那纸包拿到方子言的面前,顺手打开,便见一把镶金嵌银,精雕细琢的火枪摆在面前。 那火枪旁边还放着十枚指腹大小的铁丸,看来这应该就是之前在民间私自贩售的火铳! 那妇人手捧着火枪,一脸恳切的对方子言说道:“方大人,那群锦衣卫说的对,也不对。” “我丈夫之前的确曾与那些人打过交道,但他为人老实,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前些日子他受人之托,与几名短工抬着几箱火铳前往码头准备装船,结果中途被锦衣卫盯上,那人便让他们将箱子里的火铳全部沉入水中。” “我丈夫看里面的东西用纸包得严密,一时动了贪念,于是便偷了一把,藏匿在怀中,将其带了回来,谁知回到家后打开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火铳……” 第66章 防身 妇人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我不该欺瞒朝廷,更不应该将你卷入此事,只是我家还有一个孩子需要照顾,我不能再随丈夫被打入诏狱了!” 妇人说到此处早已经是泣不成声,方子言闻言长叹口气,并顺手将那火铳接了过来:“这火铳,我替你保管,但你是否确定家中就只有这一把?” 方子言无意之间竟然真卷入到了锦衣卫的案件当中。 如今他唯一需要确认的就是这把火铳是否是马家唯一一把。 锦衣卫个个都是闻风而至的鹰犬。 他们接下来一定会盯死了马家。 如果真再被他们搜出什么蛛丝马迹的话,那不仅马奎夫妇将性命不保,就连他这个出手干预的朝廷大员也将因此遭受牵连。 只是因为一时起了善念,他如今竟然也成为了此事的帮凶。 想到此处,方子言不由得喟叹一声! 那妇人闻言连忙说道:“民妇不敢欺瞒大人,这的确是我家中私藏的唯一一把火铳,要不是我那丈夫一时起了贪念,他也不至因此被打入诏狱!” “民妇如今已经无可投靠,我知道诏狱就是人间的炼狱,也不求我那丈夫还能获释,我只想有朝一日收敛了他的尸骨,便带着孩子回乡谋求生活……” 妇人说至此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方子言见她说的情真意切,于是便对她开口说道:“这样吧,你将马奎当日丢弃火铳的位置告知给我,回去之后我会带人打捞,查验此事真伪。” “如果此事确系真实无误,我会上奏朝廷,要求锦衣卫释放所有在押短工,能否救你丈夫性命,也要看朝廷对于此事的态度。” “若是此事当真出了什么纰漏,或是有人提前挨不住酷刑交代了此事,那你丈夫恐怕就真的再难保全了,等到那时,你便带着孩子尽快返乡,以免遭受他的牵连!” 方子言知道对于一个妻子而言,丈夫便是最大的寄托。 虽说古语有云,自古寒门出贵子。 可真像是周正一这样,凭借科举拔得头筹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而即便优秀如周正一,如今不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甚至还要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被区区一名财主嫌弃。 穷人家的孩子向来难以出头。 她想带着孩子回乡讨生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方子言的这番良苦用心,妇人颇为感动,连忙将当日沉箱地点一五一十告知给了方子言。 她虽然也知道丈夫求生渺茫,可却还是想抓住这最后一点机会,不想让枕边人就此含恨而终。 方子言得到了确切消息,将那火枪揣在怀里,随后便带着方学武离开了这处贫民窟! 离开的中途他们虽然遇到了陈志辉,可陈志辉还因为之前栽赃方子言的事情心中愧疚,再加上之前才受对方一番训斥,心中恐惧莫名,压根不敢阻拦对方去路,只得任凭主仆二人离开!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给方子言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他这一路出行畅通无阻,怀中的火枪也并未受人察觉。 此时已经是未时,翰林院已经关门,再加上方子言怀中还揣着一把火枪,这可是当今最烫手的山芋。 他步履匆匆,返回家中,将这把火枪交给了陈凤燕。 陈凤燕在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也同样被吓了一跳。 近来扶桑人在京城售卖火枪的事情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 许多百姓都说这批火枪已经被靖难遗孤买去,他们很可能是要借此机会颠覆皇权,要在应天府做出一番大事来! 朱棣对于此事颇为震怒,要求锦衣卫加紧搜捕靖难遗孤,同时要向民间全面征缴火枪,若有人胆敢私藏,那便将人头落地! 此时此刻,方子言突然带回家中一把火枪。 这不是给家里捧回一只定时炸弹吗? 夫妻二人对坐房中,看着桌上的这把火枪。 “夫君,要不还是将这火枪交给朝廷吧!” “不行,这火枪一旦上交,纪纲必将以此大做文章,我绝不能受人话柄,给他和朱高燧针对我的机会!” “可若是留在手中,有朝一日被人揭发,那咱们岂不是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陈凤燕身份本就敏感,如今看到这火枪,心中忧患更盛,只担心会惹火上身。 面对陈凤燕的这番提醒,方子言沉默良久。 “如今我受陛下委任,组建东厂,已经决意要从锦衣卫的手中分一杯羹!” “无论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亦或者是朱高煦,朱高燧,他们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与其将咱们的性命安危交于他人之手,那还不如借着这把火枪防身,以免有人暗下黑手,要对你我不利!”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柳升当初是因何而死,方子言心中比谁都清楚。 朝廷对外公布说是柳升蓄意谋反,有意刺杀国师。 可对方究竟是受了谁的命,听了谁的令。 这一切简直都再清楚不过! 有再一就有再二,方子言不相信那幕后真凶会如此轻易的善罢甘休。 他只是一个文臣,虽学得君子六艺,可却也比不过骑马打仗的武将。 手中若是没有些自保的手段,他又凭什么保全自己的家眷?保全自身的安危? 说句难听点的话,若是有朝一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留有一把火枪,起码也能让自己走的体面一些。 也总好过刀斧加身,落得一个尸首不全的下场! 想到此处,方子言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从明天开始,这把火铳我就带在身边,以防有人再想对我不利。” “朝廷到时若是真追查起了此事,那便将所有罪责全都归咎到我的身上,定不会让娘子你遭受牵连,我好歹也是陛下钦封的朝廷一品,就算私藏一把火铳,也总不至于落得杀身之罪,大不了你我夫妻辞官归隐,再过回当初男耕女织的日子罢了……” 方子言之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肯交出这把火铳,一来是为了保全马奎的妻子,2来也是为了避免受人话柄,给人以此构陷自己的借口! 如今朝廷局势已经明朗,他拥护太子,已经注定要和汉王朱高煦走向对立面。 既然如此,那他就更应该对锦衣卫严防死守,以免对方告自己的刁状。 否则朱棣一旦轻信对方,那便将会导致他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彻底落得一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第67章 失去价值 入夜,锦衣卫诏狱,贩卖火铳的扶桑匪首足义立雄正在牢房里喝酒吃菜,不亦乐乎。 几名锦衣卫在牢房外来回巡视,但却对此充耳不闻。 对于足义立雄待遇提升这件事情,锦衣卫们其实早就已经有所耳闻。 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并非是所有重犯都会遭受折磨,如果他们对上峰有利的话,他们也会得到一些优待。 不过往往这类重犯,所犯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送来的这些酒肉也不过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而已! 就在足义立雄吃喝之际,走廊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众人同时循声望去,便见脸色阴郁的朱高燧正在几名锦衣卫的带领下朝此处急奔而来。 “把门打开!” 负责看守的锦衣卫不敢怠慢,连忙打开了重犯足义立雄的牢门。 朱高燧快步走入牢房,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一脚踹翻了那张酒桌。 足义立雄刚想开口喝骂,却又见朱高燧抓起桌上的酒壶,重重砸在了他的头上:“王八蛋,你竟然敢骗本王!” 烈酒混杂着血水从足义立雄的鬓角流下,他被气的嘴角抽搐,抬头望向朱高燧:“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不是说那些东西都被藏在了马家吗?我今天派人过去,为何什么都没查的出来!” 朱高燧之所以会给对方这么好的待遇,无非就是为了得到对方的那些火铳而已。 如今朱高炽的地位水涨船高,朱棣也已经亮明态度,准备将皇位传给自己这个长子。 朱高燧已经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同时宫中也传出风闻,说朱棣可能要将他和朱高煦下放至地方为王,此后再难进京面君。 朱高燧曾经历过完整的靖难之役,他知道老爹当年为何会选择顺天起事,为何会被朱允炆逼得狗急跳墙。 湘王朱柏,当初不就是获封荆州,哪怕一直到太祖驾崩,都未被应允进京送葬。 朱元璋一死,朱柏就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被朱允炆褫夺爵位,贬为庶人,为证清白,朱柏自投火场,以死明志。 也正是因为湘王朱柏的刺激,才导致同为燕王的朱棣选择起事,推翻了朝廷。 经历过这场惨烈的厮杀,朱高燧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想要保住自己这条性命,那就只有坐上九五至尊的大位。 一旦被驱离出京,一旦被下放到地方,那即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只能受人掣肘,任人鱼肉! 他不敢对老爹朱棣下手,可是对于大哥朱高炽,他的心中却已经生出了一丝凛然杀机。 他之所以要给足义立雄这么好的待遇,为的就是得到对方手中的火铳,好给自己日后起兵创造机会。 他以为足义立雄应该是个聪明人,能够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却没想到这小小倭奴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耍起了小聪明! 他本就因为方子言擅自插手此事,搅乱自己的计划而震怒不已。 结果一直等到晚上,纪纲派人偷偷潜入马家搜查,却仍未发现什么有线索的东西,别说是火铳,火药,就连铁砂他们都没发现一粒。 马家家徒四壁,哪里像是有地方藏匿火铳的样子? 一得到这个消息,朱高燧便立刻确定是足义立雄骗了自己! 面对暴怒的朱高燧,足义立雄不由得满脸错愕。 他在扶桑虽是贵族,可到了大明,他却比之百姓还要不如。 扶桑与大明如今虽然已经断绝了从属关系,可是因为两国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过悬殊,这便导致扶桑人在大明全无半点优待可言! 长期相处下来,足义立雄的一身棱角倒是被磨平了许多。 面对朱高燧暴怒的质问,足义立雄霍然起身:“怎么可能,我之前就是因为担心你们的搜查,所以才会将所有火铳全部藏匿在马家!” “你说如今所有的火铳都不在了,那这些东西会去哪里!”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我告诉你,我留你一条性命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这批火铳,如果被我知道你敢骗我,别说是你,就连你的家眷我也一样要杀!” “现在就给我想,想那些火铳还能在哪……” 朱高燧发了一通脾气,带领手下离开了牢房。 足义立雄瘫坐在牢房,看着面前的满目狼藉,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了一股寒意。 他之所以敢在大明兜售火铳,那是因为靖难之役持续数年,百姓对此忧心忡忡,从而滋生了这一市场。 而他则是顺应时机制造火铳,并以高价对外售卖,借此赚了个钵满盆满。 就如锦衣卫之前调查的那样,他在大明境内赚取到的银两多数全都被送回到了扶桑,供给给足义世家开疆拓土。 但他恐怕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自己的贪欲所害,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如今他的妻儿已经被锦衣卫控制起来。 而他也即将被大明朝廷问斩。 此时他藏匿那些火铳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他既然已经将明确地址告知给了朱高燧,对方又为何会对自己勃然大怒,甚至言称没有找到那批火铳? 他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并不打算借着这批火铳与对方谈什么交易。 他所想的只不过是借此换取妻儿的一条活路而已。 足义立雄原本还对朱高燧的为人抱有几分幻想,以为对方应该能够履行承诺,按照之前的约定行事。 可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便对方顺利拿到了那批火铳,最终也很可能会卸磨杀驴,将他的妻儿一并铲除。 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汉王,您能让我见马奎一面吗?我有话想要问他!” 朱高燧此时已经走出老远听到身后的这声高呼,他站定脚步,转头望向足义立雄:“马奎已经死了,你好自为之吧……” 足义立雄闻听此言,只是觉得浑身如同过电一般。 马奎一死,那就意味着最后一个知道这批火铳下落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看来他的妻儿这次已经被带到了必死的绝境。 连带着他,恐怕也将承受朱高燧无尽的报复! 第68章 打捞火铳 马奎死了。 死在了锦衣卫的诏狱里。 马奎的妻子没有撒谎,她的丈夫的确是一个老实人! 足义立雄为了让自己的生意尽量不被人发现。 于是想出了这个将火铳藏匿在贫民窟中的办法。 而家住贫民窟中,老实巴交的马奎,自然就是守护这批火铳的最佳人选。 足义立雄以每月三钱银子的价格租赁了马奎家的院子。 并将用油纸包好的火铳全都藏在了他家房檐下面。 每每有人求购,他们便会将火铳打**箱,通过各种手段运输出去。 这种交易模式之前已经平稳运行了将近两年的时间,直到前段时间京郊有人用火铳劫镖,打死打伤数条人命,这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和警觉。 火铳作为禁售物品,哪怕是在军营中列装的也不多,至于民间,更是不被允许出现。 有人借用火铳行凶,这就相当于是在朱棣的枕头下面安放了一颗定时炸弹,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锦衣卫顺藤摸瓜,逮捕凶犯,经过一番严格审讯,最终锁定了出售火铳的幕后老板,足义立雄! 马奎那天搬运到码头的火铳便是藏匿在他家里的最后一批,其实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那油纸包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锦衣卫已经盯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眼见着马奎再次出手,于是便准备在码头来一个人赃俱获。 也幸亏马奎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机敏,这才将那些东西全部沉入到了水中,只留一把藏在身上,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能引得这些锦衣卫紧追着不放。 锦衣卫没能抓到现行,于是当时便将马奎等人释放。 还是后续朱高燧和足义立雄达成了合作,足义立雄这才将为他藏匿火铳的马奎供述了出来。 马奎在家中被捕,那把火铳的下落只有马奎妻子一人知道。 也正是在被抓到了诏狱以后,马奎才知道自己竟然犯下了这么大的罪责,很可能会因为窝藏凶器而被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当然了,这些不过是锦衣卫用于榨取消息的借口和托辞。 可是马奎却全都听在了心里! 难堪重压的马奎最终为了保护妻儿的安危选择自杀,用一块碎瓷片割开了自己的喉咙,血流了一地。 有关于火铳的情况至此完全告一段落,锦衣卫彻底失去了追查的线索,反倒是方子言因为自己的一时善举而获悉了火铳被沉入水中的地点! 月夜清辉,亮如白昼,码头如今并无行船,但却有一群身穿短打的男人正在码头忙碌,从水中打捞着什么东西。 几口巨大的木箱摆列在一旁,方子言命人撬开一口箱子,发现里面竟然包裹着数层油纸。 油纸下方是包裹紧密的火铳,虽然或多或少带着一些被水浸泡过的痕迹,可是却并不影响使用。 火铳的制作工艺本就十分简单,自然也不会轻易出现什么问题。 方子言江岸上的木箱仔细检查一遍,随后命人贴上封条,直接运往太子府。 他早已经和太子朱高炽打好了招呼,搜集到的这些东西将以太子的名义交付给朱棣,而不是冠上他方子言的名字。 毕竟他如今在朝中领的还是文官职衔。 不能将手直接伸到锦衣卫的辖区。 况且他本还肩负着一个太子少师的职位,将这份荣誉交付给朱高炽,于他自然与有荣焉! 从打捞箱子到装车,一直都有太子府属官作为陪同,方子言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不给朱高煦,朱高燧以诟病自己的机会! 方子言自从入仕,便对他们严防死守,生怕自己会在对方面前出现纰漏。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这一番举动也正是为了明哲保身! 从水中总共打捞出了九口木箱,经过清点发现,每口箱子里大约藏匿了百余支火铳,方子言虽然觉得这与预想中的数目并不相符,可奈何马奎妻子所知不详,压根就不知道之前被沉入水中的箱子究竟有几口。 具体情况还要等马奎被从诏狱中释放才能了解详尽,而等方子言押车来到太子府的时候,朱高炽已经满脸疲倦,在此等候多时! 一见方子言来到,朱高炽立刻迎上前去,同时让下人将马车赶到后院。 “方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我之前可还一直担心着您呢!” 方子言闻言笑道:“我去打捞沉箱之前不是已经与您通过气了吗?既然提前有所告知,您还何必如此担心!” “诶,方先生有所不知,高炽之前的确想要进宫面见圣上,与圣上说明此事,只是今晚圣上身体抱恙,任何人都不予接见,也就是说你我二人今晚的所作所为,其实谁都不知道!” 说至此处,朱高炽面露难色:“如果被汉王或是赵王知道了此事,那他们肯定会以此来做文章!” 朱高炽始终觉得今晚的事情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奈何他后知后觉,未能提前有所醒悟,如今想来,怕是已经将自己和方子言置之于险境! 果不其然,在方子言车队返京的同时,有两名一直负责跟踪他们的神秘人也在同时折返回了北镇抚司。 纪纲手中端着茶杯,坐在镇抚司院内,他的面前站列着近百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而白天刚刚被他鞭打过的陈志辉,此时赫然便在其中! 他轻轻扭转手中的茶杯,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方子言啊方子言,我就知道你肯定沉不住气,你想在陛下面前出风头,想要将我锦衣卫的权利分走,呵,痴心妄想!” 说至此处,他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探子:“那几口箱子,确定是在码头捞出来的吗?” “没错,就是在我们上次逮捕马奎的地方,方子言带人捞出了几口木箱,只是因为距离太远,我们并没看清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根据我的推断,里面十之八九就是火铳!” 探报此言一出,纪纲脸上顿时流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方子言一心想要组建东厂,肯定会将这些东西藏匿在自己的府邸,只等明日早朝,上交陛下,借此来抢我锦衣卫的风头!” “陈志辉,别说我不关照你,你之前不是才刚因为方子言而吃了一番苦头吗?那我这次就给你个机会,帮你把面子找回来……” 第69章 算计落空 纪纲之所以能够被朱高煦,朱高燧联合举荐成为锦衣卫新任指挥使,可不仅仅是因为柳升落马,无人可用! 此人跟随朱棣东征西讨,也曾立下汗马功劳。 况且自从他继位之后也为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办成了不少事情,解决了诸多麻烦。 二人对他信任,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纪纲的能力虽然可圈可点,但是此人却也有一个极为明显的短板,那就是刚愎自用,妄自尊大! 他早就知道了方子言几次三番向朱棣进言,希望能够组建一个以其为主导的东厂,试图分化自己的势力。 纪纲只想做朝廷的头号鹰犬,想效法洪武一朝的锦衣卫,拥有凌驾于百官之上的权利。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由不得别人出头。 哪怕是方子言,也是一样! 锦衣卫的消息网几乎覆盖了整座京城,既然他笃定马奎家中肯定藏匿有赃物,那就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方子言之前为替马奎的娘子出头,不惜与他撕破脸皮。 对方这番怪异的举动更加坐实了他心中推想,而为了掩人耳目,他特地将陈志辉唱了一出苦肉计,并以惩罚的形式将陈志辉留在那里。 看似陈志辉是被留在那里监视马家。 是纪纲想要为这次的冲突找回些面子。 可如果他纪纲真就是一个如此小肚鸡肠的人的话。 那他也就没有资格统帅锦衣卫了! 实际上早在方子言离开贫民窟的同时,陈志辉便已经派人尾随其后,一直暗中监视着对方。 直到他调集人马前往城外,并在水边打捞出沉底的木箱,纪纲对于此事的一切推断方才一一应验! 只是有件事情纪纲还是做错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就不该将方子言带入到自己的身上。 在他看来,如果自己是方子言的话,想要说服朱棣组建东厂,那首先便要做出些实质性的贡献,借此说服朱棣,彰显自己的价值! 纪纲的这番想法本也没错,出于臣子的角度,在上位者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借此促成自己的目的,这本无可厚非。 可他错就错在错估了方子言对于朱棣的态度,他以为方子言应该和自己一样,将自己的身份带入到臣子一列。 却不知道实际上方子言却将自己当成了朱棣的合伙人。 他是要协助朱棣打天下。 而并非是辅佐朱棣打天下! 所以他只需要提出自己的意见,并不急于彰显自己的价值。 更何况就算要彰显自己的价值,他也不必愣头愣脑的冲在前面,毕竟他如今是太子少师,本就与朱高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如果事事都想拔得头筹,那难免会有喧宾夺主之嫌,从而引起朱棣的反感。 所以聪明的方子言才会选择将这些火铳上交给朱高炽,并由朱高炽之手将其转交朝廷。 如此一来,这份功劳就将由他和朱高炽共享。 至于东厂的价值,便能借此机会展现出来! 凡事都想拔得头筹,这对于一个臣子而言未必是好事。 毕竟华夏还有一句古话:喧宾夺主! 也正是因为考虑问题的方向不同,所以才导致纪纲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出现了偏差。 他以为方子言会为了给东厂造势而将这些火铳藏在自己的府邸。 他以为只要自己现在派人搜查便能够人赃并获,借此治方子言一个与外邦勾结的大罪。 倘若此事真能成功的话,那方子言即便不死也得因此被扒层皮。 到时连带着朱高炽一同受到牵连,他便可以成功协助朱高煦上位,从而坐实自己从龙之臣的身份! 一想到此处,纪纲心中便不由得沾沾自喜。 与此同时,他还在心里大大鄙夷了柳升一番! 在他看来,凡事都要亲力亲为,那简直就是最愚蠢的行径。 只有像他这样,能做到兵不血刃,借刀杀人的,那才是真正的高手! 陈志辉领了纪纲的命令,不由得喜笑颜开。 他当下清点了人马,随后对纪纲说道:“大人,我毕竟人微言轻,此次前往方府,怕是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况且就算坐实了方子言与外邦勾结,这份功劳也不能由卑职全揽,若是没有您的带领,卑职也不可能破获如此大案不是!” 陈志辉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来,并不是为了给纪纲分些功劳,而是为了让纪纲给自己托底。 他知道方子言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即便自己身上穿着一身飞鱼服,可在对方面前,自己同样也只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小角色。 真想让对方伏法,恐怕还得纪纲出面。 而他不过是对方的一个马前卒而已! 至于纪纲,心中自然也有如此想法。 而他之所以不选择亲自出面,主要是为了能够暗中操盘,以防再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之前在贫民窟中,他虽然和方子言发生了些许口角摩擦, 可是双方如今并未因此撕破脸皮。 况且他也不能确定方子言从水中打捞的的确就是足义立雄制造的火铳。 正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拿双。 在未经确定的前提下,还是派人先去试探一下口风最为妥当。 这样如果到时出了什么纰漏,他也能够全身而退。 总不至于落得一个构陷同僚,结党营私的罪名! 二人心中各怀鬼胎,可脸上却全都浮现出了一丝深切的笑容。 能够在锦衣卫中爬上顶端的,无一不是心机深沉的角色。 那些见识粗浅,性格直率的,早就已经被人做成挡箭牌给推出去了! 面对陈志辉的这番提议,纪纲微微颔首,笑着对其说道:“锦衣卫这么多的同僚当中,我最看重的还是你陈志辉,为人踏实,不谈功劳,凡事还都能想着我这个指挥使!” 陈志辉闻言立马说道:“卑职既然是为大人效力,那自然是要以大人马首是瞻,绝不敢有任何藏私,所以此事还是需要劳烦大人出面才行,否则仅凭卑职一人,即便是独揽功劳,那也于心不安啊!” “你尽管放心,此事本官定会出面,你先前去搜罗证据,我随后便到……” 第70章 上门搜查 有了纪纲兜底,陈志辉自然可以横行无忌。 他亲自挑选了几十名心腹,随后带领他们浩浩荡荡,直奔方子言的府邸而来。 此时方子言正在中堂与薛川喝茶,陈凤燕已经提前睡下。 薛川为方子言斟满了一杯茶水,随后笑着恭维道:“像是恩师这样淡泊名利的朝臣,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您能将这份天大的功劳交给太子,由此便可见得大明的中兴定需恩师鼎力协持!” 薛川这番话说得可谓十分狂妄。 方子言听完之后笑着摇头道:“这话在家里说还行,若是到了外边,切记不能说与旁人听。” “须知道众口悠悠,人言可畏,你我师徒,在朝为官,便如临渊履冰,动辄不慎,便可能会跌得一个粉身碎骨,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谨慎才是!” “恩师教训的极是,弟子受教了!” “翰林院中的那些太监你觉得如何?” “他们经过恩师的一番勉励,如今全都愿意跟随你我师徒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恩师之前的一番慷慨陈词,就连弟子也颇为深省,想来创建东厂应该顺利无碍了!” 方子言今天的一番发言着实是让薛川大为震惊。 他本以为恩师的才学应该紧急用于辅佐朝政,调和鼎鼎。 却没想到恩师在笼络人心,调动情绪等方面竟然也有如此大的本领。 别看那些太监平日里行事谨小慎微。 可今天他们却是一反常态,纷纷在薛川这里报名加入东厂,只为了能追随方子言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对于此事,方子言心中早就已经有所预估。 他若是连这点笼络人心的本领都没有的话,那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谏朱棣,希望能够组建东厂了! 不过话虽如此,可面对薛川的这番恭维,方子言却仍觉十分受用。 毕竟人活于世,还都讲究一些虚名。 薛川刚刚这番话是说进了方子言的心坎里。 哪怕务实如同方子言,在面对爱徒这番恭维的时候,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飘然之感,仿佛成功已经就在眼前。 可就在师徒二人相谈甚欢之际,方府大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方子言寻声朝着门外望去,便见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此时正大步流星走入院中。 当中为首那人赫然便是之前曾在贫民区遭受方子言一番训斥的陈志辉。 只见此时的陈志辉大步流星走在前方,好一副气宇轩昂,盛气凌人的架势。 睡在前院门房的方学武第一时间听到动静,连忙掌灯跑出屋来。 等他看到破门强闯的竟然是一群锦衣卫的时候,心中顿觉怒不可遏,指着为首的陈志辉骂道:“你这丝毫不懂规矩,竟然敢擅闯当朝国师的府邸!” 陈志辉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即开口对其说道:“老子此次前来,查的就是国师,你若是再敢说半句废话,信不信我先拿你问罪!” 此时的陈志辉较之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之所以会如此,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身后有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作为支柱。 此时它就像是一条有了仰仗的恶犬,敢对着方学武狺狺狂吠,丝毫不将方子言放在眼里。 面对对方的这番疯狂言论,薛川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他刚想起身呵斥对方一番,却被方子言伸手阻拦。 “你身份敏感,不好出面,此事还是由我亲自出现解决吧!” 薛川如今受王景弘提点,日后可能会成为朱棣的秉笔太监。 方子言虽然有心提携他成为东厂首任厂长,但他却也不希望因为一点小事而断送了爱徒的前程。 如果真被锦衣卫发现薛川与自己过往甚密的话,那必然会招致朝廷的非议,甚至引起朱棣的猜疑。 秉笔太监乃是皇帝身边绝对的心腹。 向来不允许与臣子间有太过密切的往来! 薛川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了恩师这番话语中的深意。 他虽面带不忿,但却微微颔首:“恩师小心,薛川先行告退!” 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不仅不能帮助方子言解决问题,还可能会为其惹来麻烦。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先行离开,将这里的事情交由方子言自行处理。 方府作为大宅,自然是有前后两处门禁。 陈志辉早在动身之前便已经将方府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 知道方府除了方子言夫妇之外,便只有方学武这么一个小书童。 今晚负责打捞的那些人不过是方子言从翰林院找来的一群太监而已。 方子言不会将那群太监藏在府上。 所以他也不必担心方子言会偷偷将那些木箱转运! 如此一来,方府的后门便成为了不设防的空间。 薛川虽然从后门偷偷溜走,但他却也知道今晚的事情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知道锦衣卫这次是为何而来,也知道朝廷对于火铳的下落追查得有多紧密。 若不是对方提前得到了消息,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登门搜查。 他早就听说了方子言与纪纲之间存有宿怨。 如今想要妥善解决此事,恐怕还需太子亲自出马才行! 离开了方府之后,薛川几乎是马不停蹄,直奔太子府而去! 而此时,方子言已经迈步来至前院,并开口喝止了与陈志辉争执不休的方学武:“学武,怎么可以和锦衣卫这么说话?简直有失体统!” 眼见正主出面,陈志辉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造次。 虽然他自诩自己已经掌握了方子言的罪证,可面对这位当朝一品,朱棣身边的红人,他却也不敢步步紧逼,以免惹恼了对方! 他率先上前。并对方子言深施一礼:“方大人见谅,卑职此次前来,是听说您的府上可能藏匿了朝廷正在追查的违禁品,此次登门调查,无非例行公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面对对方此言,方子言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锦衣卫一张巧嘴本不也能颠倒黑白,将死的说成活的吗?” “方某在朝中为官时间尚短,并无根基,可我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是谁想查,就能随便查的,想要搜查我的府邸,那就先拿出证据来!” 第71章 警告 陈志辉早就预料到了方子言会是这样的态度。 面对方子言的阻挠,陈志辉笑眯眯地说道:“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们锦衣卫可从来没有拿捏别人的想法!” “只是我们也是在为朝廷办事,即便只是有所风闻,那也必须要尽十成的心力,以免辜负浩荡皇恩!” 说至此处,陈志辉四处打量一番:“我知道方大人为官刚正不阿,也知道您对我们锦衣卫向来颇有微词,不过就算您想自证清白,那起码也得先让我们调查一番吧?否则就凭借着您这空口白牙,便想轻易劝退我们这些兄弟,那是不是有些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我只不过是锦衣卫中的一个小喽啰,自然奈何不得您陈大人,如果您配合我们调查,那我也承您的恩情,咱们都给彼此留几分薄面。” “可如果您执意阻挠我们执法的话,那这件事情咱们就只能到陛下面前说道说道了……” 陈志辉仗着锦衣卫的幕后有朱高煦,朱高燧两人扶持,并不将方子言放在眼里。 毕竟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可全都已经得到了纪纲的准许。 别说只是搜查方子言的府邸,就算是把京城翻过来,那也有人为他擦屁股! 眼见着对方竟然搬出朱棣来压自己,方子言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冷笑。 “呵呵,好,好一个到陛下面前说道说道,话说到这个程度,我若是真不允许你们调查,那反倒是显得我姓方的做贼心虚了!” “方大人是聪明人,卑职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陈志辉,别以为我不知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授意,但是把话说得难听一点,莫说你一个小小的总旗,就算是纪纲亲自前来,他也没资格破门而入!” 方子言此言一出,顿时让陈志辉为之哑然! 话说起此事的确是他刚刚考虑得不太周到。 他刚刚只顾着在手下面前卖弄一番。 却全然忘了双方官职的天差地别,忘了尊卑秩序。 如果这次真能在方子言的府中搜出什么罪状也便罢了。 到时方子言被直接下狱,也没人能告他的刁状。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次白跑一趟。 反而还因为这件事情得罪死了方子言。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日后定然没他的好果子吃…… 不过错已铸成,陈志辉又岂能在这个时候堕了威风?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警告,陈志辉硬着头皮对其说道:“方大人莫要凭借言语恫吓卑职,此次若真是卑职行动有误,贵府的损失卑职愿意一力承担。” “可如果确系此次消息无误,确定您方大人真和违禁之事有关的话,那您也别怪卑职不顾念同僚之谊,锦衣卫的诏狱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如今陈志辉早已经是骑虎难下。 他只能祈祷自己能在方子言的府上找到证据,从而证明方子言和火铳案有关! 而面对对方的这番威胁,方子言脸上笑容未曾褪去,反而是附在他的耳边说道:“今晚动静闹地如此之大,你还妄图善始善终?” “此事过后,方某若不将你身上这层官皮扒下来,我方子言宁愿辞官归隐……” 说至此处,方子言欠开身子,同时对锦衣卫众人伸手说道:“诸位大人,请便!” 方子言此时愈发相信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全都有人提前操控,而针对自己的一切布局,恐怕早在贫民窟时就已经开始! 可能从那时开始,锦衣卫就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自己。 从自己得知那批火铳沉水的地点,到自己派人打捞。 这一切恐怕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另一边,朱棣今晚拒绝接见群臣,恐怕也并非所谓的身体抱恙,而是有人在暗中设计拖住了朱棣,只为给自己创造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果他那时当真起了贪念,当真要将这份功劳独占的话。 那这群锦衣卫这次就不算白跑。 他们就一定能在他的府上找到证据! 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方子言为人清正,不争毫厘,早在火铳出水之后,便第一时间将之送到了太子府,要将这份泼天的功劳送给太子朱高炽! 如此一来,锦衣卫的这番算计变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们自以为对方子言的行迹了如指掌。 却不知道一直以来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都只是他们自己而已! 眼见着方子言态度如此坦然,陈志辉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不安。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挥手示意手下搜查。 而他自己则是单独留下,试图拖住方子言! 眼见着对方迟迟未曾动身,方子言笑眯眯地对其问道:“陈大人难道不跟着手下一起调查吗?你就不怕他们会遗漏了什么地方?” “不怕,我们这群当差的,鼻子比狗都灵,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气味,我们便能闻得出来,任何蛛丝马迹都瞒不过我们的眼睛,所以方大人也尽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 方子言闻言,微微颔首。 可随即他突然对陈志辉反问了一句:“陈大人,你知道柳升是因何而死吗?” 方子言此言一出,陈志辉顿时虎躯一震。 “方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我不过是与你闲谈而已,何来威胁一说?” “谁不知道柳升乃是因为当初得罪了你方大人,所以才会被您设计处死?您如今在我面前提起此人,难道不是为了威胁卑职吗?” 方子言闻听此言,不由得哑然失笑:“陈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方子言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仅凭三言两语便将堂堂指挥使置于死地吧!” “柳升之死,非我所为,但我却有十二个字要送给你!” “方大人请讲,卑职洗耳恭听!”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方子言说至此处,再不顾呆愣当场的陈志辉,转而直朝着后院走去:“我夫人还在后院休息,我要先将夫人叫起,以免你陈大人的手下有所唐突!” 方子言说话之间已经走到后院。 反观陈志辉却是呆愣当场,久久未动,一股寒意顷刻间席卷他的全身,让他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纪纲,你该不会也要如此吧……” 第72章 查无所获 方子言快步回到后院,一群锦衣卫早已经在此等候。 他们虽然是奉纪纲之命前来调查,至此算是有了名义与靠山。 可是面对方子言这位新晋权臣,他们却也不敢做得太过。 这卧房,没有方子言的允准,自然无人胆敢闯入。 房内一盏孤灯此时已经点亮,方子言从众人之间穿行而过,径直走入房中。 陈凤燕此时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前,面带幽色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身影。 她早就知道这群锦衣卫不会轻易罢休。 方子言之前带回了一把火铳,那可是如今朝廷正在调查的禁品。 锦衣卫说不定早就已经得到风声,所以才会一路追查至此。 她一介女流,面临此等大事自然失了主张,心中一时忧虑,当即坐立难安! 眼见着方子言回来,陈凤燕立刻急匆匆迎上前来:“你终于回来了!” “没事,锦衣卫不过是例行公务,我只是担心他们有所唐突!” 说话之间,方子言脱下身上的大氅,顺势将其披在陈凤燕的身上! 这件大氅是朱棣之前赏赐给方子言的礼品之一,如今披在陈凤燕的身上,便是要借着这件大氅,给对方一些安全感。 陈凤燕紧了紧衣襟:“相公,我还是担心你……” 两人一同携手共度这么久的时间,当初方子言落配于御马监,陈凤燕还只是宫中一名即将被处死的奴婢。 若不是有汉王朱高煦从中撮合,怕是也没有两人这番奇缘。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早已经让两人的心贴合在了一起。 陈凤燕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因火铳获罪,落在锦衣卫的手里! 毕竟谁都知道锦衣卫的诏狱那便是龙潭虎穴。 但凡有人深陷其中,不死恐怕也要被扒层皮! 面对陈凤燕的担忧,方子言只是轻轻将其揽在怀中,轻拍着陈凤燕的肩膀:“娘子不必担心一切,都在为夫的计划之内!” 门外的锦衣卫虽然已经等候多时,但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耐的神情。 且不说方子言是否真和足义立雄有所牵连。 就算对方真将火铳窝藏在家中,那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锦衣卫能够裁断得了的。 此事最终还是需要移交到朝廷,需要由朱棣亲自出面裁断发落。 至于他们,起到的不过是工具人的作用而已。 能够加入锦衣卫的无一不是人精。 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也知道越到这个时候就越需要保持克制,切莫太过张扬! 即便对方最终因为此事下野获罪,可凭借对方在朝中那盘根错节的关系,想要收拾一名小小的锦衣卫,也不过是张口说句话的事情而已! 半晌过后,方子言揽着陈凤燕的肩膀,二人一并从房中走了出来。 此时前院和门房已经搜查完毕,就连早已干涸的金鱼池也已经被掘地三尺,只怕方子言暗中私藏! 陈志辉在督察了前院的工作以后,也随手带下一众心腹来到了后院。 眼见着方子言和陈凤燕已经露面,陈志辉快步上前,并对陈凤燕拱手说道:“卑职贸然叨扰,多有不敬,还请夫人万望海涵!” 陈凤燕身为大家闺秀,性格温婉可人。 再加上方子言之前对此便已经有所阐述,所以陈凤燕也并未动怒,只是面色如常道:“有劳将军深夜公干,这府内后院只有我与先生共住,若要搜查,先生请便!” “多谢!” 陈志辉语气沉重地道了声谢,随后对身旁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进行搜查。 只是顷刻之间,后院便一阵鸡飞狗跳。 院中几处闲置的厢房也都被翻得一片杂乱。 这群锦衣卫显然是将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一并带入到了方子言的府上。 众人一顿翻找,仿若蝗虫过境,动起手来没轻没重,引得陈凤燕也不禁脸色微变。 这座府邸毕竟是陈家的旧宅。 后院中的许多房间布置全都与当初陈父陈母获罪时一般无二。 如今原本的布置被彻底打乱。 这自然是惹得陈凤燕心绪难安。 方子言看出了娘子的不满,于是开口对陈志辉说道:“陈将军,你例行调查我能理解,但是我也要提醒你一声,我院中所用的这些家具多数全都是陛下和太子赏赐的来,与其说是我的东西,那还不如说是天下百姓们的东西。” “日后方某若是真有个马高镫短,要辞官归隐之时,这些东西可都还要如数奉还,切不能有半点偏差,若是您的手下砸碎了我这里的什么东西,到时陛下万一追究起来,方某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方子言这话说得看似客气,可其中警告的意味却是十分明显。 陈志辉是个聪明人。 眼见着方子言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泰然自若,他便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踢到了铁板! 虽说他之前已经与方子言将话说死。 如今再无弥补的余地。 但是他却也不能将事情做的太过,以免日后遭受这位国师大人的报复…… 直至此时,陈志辉还天真的以为纪纲派遣自己调查此事,真的是为了给自己出气。 他至今仍未想明白,其实从始至终他都只是纪纲手底下的一枚棋子,是纪纲用于试探方子言虚实的工具而已。 他对锦衣卫的情报刺探实在太笃信了。 他认定了锦衣卫的消息绝无偏差。 认定了方子言之前派人在水中打捞的便是足义立雄沉入水中的火铳。 他对于方子言的看法甚至也如纪纲一样狭隘,认定对方一定会将这些东西窝藏在府上,认为对方肯定会为了贪慕虚名而不择手段! 事实上锦衣卫的情报网络的确强悍,他之所以会输得如此凄惨,主要还是因为他对对手的了解不够,因为他太过轻视方子言的野心! 待到手下众人将后院翻了个低调,并一个个无功而返。 陈志辉的一颗心此时终于坠到了谷底! “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面对陈志辉充满渴求的问询,众人只是微微摇头,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对方。 陈志辉心中的一点希望至此彻底覆灭。 他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分外紧张,刚想开口,却见方子言已经揽着陈凤燕的肩膀回了卧房:“你先好好歇息,为夫还有一位贵客,需要亲自接待才行……” 第73章 计划落空 再将陈凤燕送回卧房之后,方子言一改之前的体贴温柔,态度转变得凌厉非常! 他站在台阶之上,双眸微眯,紧盯着下方的一众锦衣卫:“诸位,闹够了吗!” 此时的方子言全然不复之前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他双眸冷冽,目光锐利,仿佛一只被人从睡梦中惊醒的猛虎,正用充满杀意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些闯入者! 这群锦衣卫自诩见过不少世面。 可在面对如今的方子言的时候,他们仍旧觉得心绪难宁! 负责统领锦衣卫的总旗陈志辉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模样。 他朝前跨出两步,撩起衣袍,直接跪倒在了方子言的面前:“卑职受人诓骗,听信谗言,冲撞了国师,还请国师恕罪!” 方子言缓步走下台阶,直至来到他的面前。 陈志辉将头埋得老低,不敢抬头与之对望,只能通过眼角余光看到一双云履停在他的面前。 “陈将军,你确定是听信了他人谗言吗?” “卑职……” “行了,不要再说了,随我一同出府迎宾吧!” 方子言仿佛神机妙算,将锦衣卫今晚的一切行动全都掌握其中。 陈志辉就像是斗败了的鹌鹑,跟随着方子言的脚步,带领手下一众锦衣卫,一并来到了门前! 此时就连方府的大门都已经被锦衣卫层层封锁。 数十名锦衣卫手举着火把,将朱漆门楣映照得恍如白昼。 陈志辉心中惴惴不安,可方子言此时却是泰然自若。 片刻过后,街角闪出一队人马,为首之人头戴纱冠,身着官袍,胯下宝马行疾如风,赫然便是锦衣卫新任指挥使纪纲无疑! 纪纲此次前来是为了摘取胜利果实的。 他之前稳坐镇抚司,等待许久都未见有人回来通报,便以为是陈志辉在方家搜罗出了什么罪证,只等着他亲自前往,来一个人赃并获。 可他哪里知道,陈志辉竟然在方家遇到了如此大的挫败。 他们非但没有在方子言的府中搜罗到任何罪证,反而还将锦衣卫的脸面给丢得一干二净。 尤其是陈志辉,在听到了方子言对他的那番劝告之后,更是对于纪纲的图谋充满了质疑。 要知道,柳升被处死,柳家被灭门,这一切的一切,后面都有纪纲的身影! 虽然锦衣卫内部一直传闻说是因为柳升得罪了方子言,所以才会被其暗地里坑害。 可是如今想来,这一切的确太过蹊跷。 柳升之死,利好的只有顺势继位的纪纲,与方子言并无任何利益瓜葛。 更何况对方身为当朝三品,备受赏识,又岂会被方子言的三言两语轻易坑杀?这一切真的可能吗! 想通了此事之后,陈志辉的心里便对纪纲多了几分防备。 而方子言想要的便正是这个效果,他正是想要借陈志辉之手在镇抚司楔下一根钉子。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镇抚司如今宛如铁板一块,压根不是他能够轻易涉足的地方。 可如果真能借陈志辉的疑心离间二人,那他便能借此机会尝试掌控对方。 要论操控人心,并不是只有他锦衣卫才会。 想他方子言前世能够白手起家,创建起一座庞大的商业帝国。 若论对于人心的揣摩,他又岂会输给对方? 纪纲如今真是春风得意。 刚刚在赶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心里无数次幻想着方子言跪在自己的面前苦苦讨饶,希望自己不要将他窝藏火铳的事情上报朝廷。 他以为自己来到的时候,方子言应该已经会被自己手下的锦衣卫控制,成为一个戴枷的囚徒。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奚落对方。 应该如何在对方面前展露自己的威风! 只可惜他心中一切阴暗的图谋,在看到方子言的那一刻全都荡然无存! 方子言衣着虽然单薄,可在烈烈寒风当中却仍如一根青竹一般挺胸傲立,搏风击浪。 反观原本被他寄予厚望的陈志辉,此时则站在方子言的身边,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甚至连与自己对视的胆量都没有。 一见到此番情景,纪纲便知道自己今晚的图谋恐怕皆已落空。 此时他甚至生出了想要调转马头,就此离去的可笑想法。 可就在这个想法在他脑海当中涌现的同时,方子言的一声高呼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纪大人,方某等候多时了!” 纪纲听到对方的呼唤,虽然嘴角一阵抽搐,心中极是不满,可却也只能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并对方子言投去一个勉强的笑容:“方先生早知纪某会来?” “苍蝇逐臭,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纪大人,您说对吧!” 方子言此次全然没给纪纲留下半点颜面,刚一开口便将对方比喻成苍蝇,直气的纪纲脸色铁青,脸上的笑容也在顷刻之间隐去:“方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故意奚落纪某吗?” “奚落说不上,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若是你的手下刚刚真在方某的府中搜出了什么东西,你纪大人的嘴脸,怕是要比方某此时还要嚣张出十倍,百倍吧!” 既然双方如今已经摆明了态度,那方子言对其自然不必再有半点留情。 纪纲虽然气得牙根痒痒,可却也拿方子言没有半点办法。 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拿双。 他大张旗鼓地派遣锦衣卫前来搜查,结果却是一点证据都没拿到。 如今自己赶来,想要坐收渔利,可实际上却不过是被人耍了而已! 纪纲心中虽然恼怒,但却并未表露出来。 像他这个层次的人物,早就已经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虽然双方如今已经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可他却也不想在手下面前落人口实,授人以话柄! 面对方子言的步步紧逼,纪纲摇头说道:“方大人,纪某不知道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今晚有人连夜出城,而我锦衣卫也是提前获知了消息,特地前来检查!” “若是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了方大人,还请方大人多加海涵,毕竟大家同朝为官,为的也是给朝廷做事!” 第74章 事情闹大 纪纲只用一句给朝廷做事,便想将事情彻底搪塞过去。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真将对此有几分忌惮。 只可惜他如今面对的是方子言。 是一个敢和朱棣正面硬刚的人物! 面对纪纲这番上纲上线的言论,方子言只冷笑一声,同时开口对其说道:“如此说来,你纪大人也承认是你派遣这些锦衣卫深夜到我府上检查的了?” 纪纲虽然听出了方子言话语当中蕴含着深意,可是他一时却也未能揣测出对方此言有何深意。 更何况锦衣卫向来便只有他这个指挥使能够正常调度。 哪怕是负责主管镇抚司的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在法理层面也没有随意调度锦衣卫的资格。 面对方子言的质问,纪纲微微颔首:“没错,的确是我允许的,方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有,当然有了!” “锦衣卫虽然对朝中诸臣拥有监督权,可是想要调查三品以上的官员,却需要陛下亲自颁发手谕,否则无权登门调查。” “纪大人,你派遣锦衣卫,擅闯方某的府邸,你有经过陛下的允许吗?” 纪纲闻听此言,话语不由得一滞。 要说他平日里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物。 否则也不可能在朱高煦,朱高燧兄弟面前左右逢源,直至将柳升取代,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大位。 可如今面对方子言的质问,哪怕是伶牙俐齿如同纪纲,此时也不免有些语塞,一时生出了几分心虚之感! 方子言说得没错,正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 朝廷的确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锦衣卫不得擅闯三品以上官员的私邸,就算是想要调查,也要提前得到皇帝的手谕才行! 只是今晚行事匆忙,纪纲早已经将此事抛诸脑后。 他只想着到方子言的府上搜查一番,将其在水中打捞的所有火铳全部收缴,借此来一个人赃并获,好给方子言治罪! 如果他这个计划当真得逞,如果方子言今晚真的因为一时贪念而将那些火铳藏匿在自己府上的话,那纪纲今晚的计划就真的得逞了! 只可惜方子言并没有这么做。 而如此一来便坐实了纪纲知法犯法,欺上瞒下的一道罪状! 还不等纪纲开口,他身旁一名随从便从怀中抽出了一张手谕:“圣上手谕在此,方大人尽可过目!” 开口这人是纪纲新提拔上来的心腹,同时也是新任指挥同知,从三品官职。 他是凭借与纪纲之间的关系,顶替了纪纲原本的官职。 因为感念纪纲的提携之恩,所以事事全都坐在前面,只为了借此表现自己的价值。 关于手谕的事情,是此人提前有所预料,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拓本带在身上,只为能够蒙混过关。 朱棣所写的手谕用的全都是上等宣纸。用水浸湿之后能够一连剥下几层。 这些锦衣卫为了私自牟利,平日里也难免会做出些知法犯法的勾当,而一旦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要用上这浸水剥离出来的拓本。 说是拓本,其实也是真迹。 他们重新覆纸蒙裱,寻常人压根看不出端倪。 况且这上面本也有朱棣的私人印玺和亲笔签名。 即便是拿到了那些权臣面前,他们也分辨不出真假! 此人说话之间已经将那份拓本递到了方子言的面前。 方子言随手将之接过,细细打量一番,同时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对其问道:“阁下叫什么名字?” “在下不才,锦衣卫通知周继坤!” “你说这手谕,是今晚批复下来的?” “那还有假!” “嗯,好……” 方子言说话之间,随手将那份手谕撕得粉碎。 还不等周继坤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将手中碎屑全都砸在了对方的脸上:“姓周的,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假造圣谕,诓骗朝廷命官!” 周继坤闻听此言,脸色不由得一变。 不过人倒架子不倒,他认定方子言是在使诈,于是佯装镇定,与其争辩:“方大人,刚刚我给您的那份手续上面不仅有陛下的签名,同时还有陛下的印玺,你说我们造假,你有什么凭证?” “我的凭证就是今晚陛下身体抱恙,从不曾接见任何臣子,宫中御医处有出诊证明,你若不信,我现在便可命人取来!” 方子言之前前往朱高炽的府上,已经听他提起此事。 若是纪纲今晚死活拿不出这份手谕,他最多也就落得一个欺上瞒下的罪名,凭借他的官职,作用,想来朱棣不会太过刁难于他。 只是如今这份圣谕一出,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圣谕一出,那就意味着锦衣卫是在假造圣谕,诓骗朝廷命官。 往小了说他们这是党同伐异,居心叵测。 往大了说那就是欺君罔上,意图谋反! 到时别说一个小小的指挥同志,恐怕连带着整个镇抚司都要受牵连! 周继坤的额头上此时已经渗出了汗水。 他无论如何也没料想到方子言竟然会掌握到朱棣的行踪,会将他这自作聪明的行径一眼识破! 他心脏怦狂跳,仿佛是要炸开一般。 就连纪纲也在不复之前的嚣张,转而语气变得平和了许多:“方大人,你说陛下身体抱恙,这不也都是些没来由的事情吗?我等一心为朝廷分忧效力,为的也是让陛下宽心解劳。” “既是如此,那你我同僚之间就断不该再发生争端,否则岂不是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方子言闻听此言,微微颔首:“纪大人此言说得果然没错,不知对于此事,你纪大人有何高见?” “不如就让你我各退一步,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面对纪纲提出的这个请求,方子言却是摇头说道:“各退一步?你纪大人步步紧逼,又何尝给方某留下过退步的余地?怎么如今把柄落在了方某的手里,你纪大人却又显得善解人意了?” 方子言摆明了是要紧抓着此事不放,纪纲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有所发作,只得压低声音对其问道:“那不知方大人有何意见?” “很简单,你们夜闯我府,破我门户,该有的交代总是要有的吧?” “有,今晚方府一切损失皆由我纪纲一力承担,府门被破,纪某惭愧,我会为您重新打造一扇府门,不知方大人意下如何?” “嗯,情理方面说得通了,可国理方面却还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想如何?” “我要你,杀了他……” 第75章 抉择 方子言伸手遥指周继坤,语气森然,丝毫没有半点妥协之意。 周继坤闻听此言,额头上不禁渗出丝丝汗水。 他转头看向纪纲,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恐之色:“大人,我……” “住嘴,听方大人说!” 周继坤敢拿手谕拓本蒙骗方子言,而且还被对方识破,如今已经犯了欺君谋反之罪,一旦此事被捅到朱棣那里,那他必将落得死路一条! 纪纲自然也明白这一点道理,所以周继坤在他的眼里就成了一个可以牺牲的对象。 与其要因为对方导致自己丢掉官职,那还不如只死对方一个。 只是毕竟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纪纲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将对方处死。 他还要和方子言讨价还价一番。 就算不能保住周继坤的性命,起码也要先将态度表达出来! “方大人,周继坤毕竟是朝廷在职的从三品,即便想要惩治,那也需要先经陛下允准才行,您看这件事情能否通融一下?你我同僚之间似乎不必闹得太僵吧!” 纪纲此时已经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不过在场众人全都明白,纪纲此时的忍让不过是一时的,他与方子言之间早已经没有任何调和的可能。 他二人最终必将拼得一个你死我活的下场。 而纪纲之所以要保住周继坤,也无非是想借他继续维持自己在镇抚司的地位而已! 毕竟周继坤此次获罪也是为了给纪纲站台。 如果纪纲真的如此轻易放弃周继坤的话,那日后又有谁敢为这位指挥使大人尽心卖命? 不过此等粗浅的道理不仅仅是这群锦衣卫明白,就连方子言心中也十分通透。 面对纪纲的这番提议,方子言微微摇头:“不行,国法在此,由不得任何人违逆分毫,况且我方子言身为当朝国师,难道连这点分量都没有吗?” “周继坤敢拿拓本诓骗朝廷命官,此事可大可小,一旦传将出去,必将对朝廷的公信力造成极大的损害。” “我若是将此事传将出去,莫说一个小小的周继坤,就算是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说到此处,方子言将头凑到了纪纲耳边:“纪大人,你我之仇早已难以开解,其实这件事情你比我还要清楚,我如今对你网开一面,不过是报汉王旧情而已,否则你以为你逃得过吗?” 方子言虽然一心辅佐朱棣与朱高炽,并不想和朱高煦,朱高燧产生什么不必要的关联。 可当初在御马监中,对方不仅对他嘘寒问暖,而且还给他送去了一个妻子,也就是如今的陈凤燕。 此等厚恩,方子言却一直没能找到报偿的机会。 况且他也知道朱高炽如今不能没有制衡,如果真的任由太子一家独大,对于当今的大明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如今的大明既不能做到锋芒太盛,也不能执意收缩,按照朱高炽的执政理念来调理民生。 如今周边诸国全都对大明虎视眈眈,哪怕是远隔重洋的扶桑,也要看大明的脸色行事。 此时大明刚刚经过一场巨变,原本能够被压制的许多国家此时都生出了许多蠢蠢欲动的势头,而其中跳脱最为明显的自然就当属漠北势力。 朱棣主战,可毕竟也只是一家之言,诸如杨世奇等朝中权臣,可全都是太子府的属官,是和朱高炽穿一条裤子。 别看朱棣如今是当朝皇帝,大权在握,可是一旦要对上群臣,却也显得孤掌难鸣。 在这个时候便又衬托出了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的作用。 这二人与他们老爹的性格相仿,全都是主战派。 有这二位王爷从中助阵。 便可保证大明不会对外收缩战线,同时给人营造出一种软弱可欺的假象! 一个国家最忌讳的就是大而积贫,大而积弱。 一旦出现这样的状况,这个国家便可能会就此陷入死局! 方子言需要居中调解此事,既不能彻底剥夺了锦衣卫的权势,让朱高煦,朱高燧失去在朝中的话语权。 可他却也不能让锦衣卫一味做大,让这两兄弟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 否则如此一来太子的权益又会受到打压! 方子言如今行事必须谨慎。 该如何敲打纪纲,却不至于致其死的。 如今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周继坤与他其实并无什么利益冲突。 对方刚刚虽然拿出一封假的手谕来蒙骗自己,但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果方子言不执意追究的话,朝廷也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事急从权,如果锦衣卫在得到确切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不能直接出面干涉,反而还要进宫去请朱棣的手谕的话,那很多事情岂不是都要因此延误? 有些事情不上称便只有四两重。 可一旦上了称,那便是一千斤都打不住的分量。 假造手谕,期满朝廷命官的事情就是如此。 且纪纲也不敢和方子言打这个赌。 听到方子言对于自己的这番耳语,纪纲便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思行事了! 看着周继坤那充满惊恐的眼神,纪纲咬着牙对身旁的手下喊道:“来人,将这个狗胆包天的恶贼给我拿下!” 听到纪纲这一声呵斥,周继坤便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双膝一软,轰然跪倒,身体颤抖,如遭雷击。 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走上近前,将周继坤双手反剪,按倒在地。 站在人群中的陈志辉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此时他终于明白方子言之前与他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何含义。 他终于明白了何为兔死狗烹,何为鸟尽弓藏。 如果方子言刚刚指出的是自己的话,那如今被处死的,恐怕就要再多一个人了! 两名锦衣卫将周继坤按在地上,随即便要拔刀行刑。 周继坤看出了两名同伴的意图,于是高喊一声:“住手!” “我跟随在纪大人身边这么多年,即便是要死也得死在纪大人的手里,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拔刀相向!” 周继坤说到此处,抬头望向面前的纪纲:“纪大人,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姓周的这辈子值了!” 第76章 铩羽而归 纪纲闻听此言,虽然心如刀绞,可却还是按照对方的请求。顺势将腰刀拔了出来。 雁翎刀明光闪闪,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寒芒。 他迈步绕至周继坤的身后,同时低声对其说道:“继坤,是我对不起你!” “多说无益,纪大人尽管动手吧!” “你的家人我会帮你照顾……” 纪纲说至此处,手中钢刀扬起,随着一抹血光迸溅,周继坤的人头滚落在地,在场众人静默无声。 在雁翎刀挥落的那一瞬间,陈志辉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抽空了一般。 若不是身旁有人搀扶,他恐怕就要直接滑坐在地了。 刚刚那一刀让他有种从死亡线上挣脱回来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然没来由的对方子言萌生出了几分谢意。 他要感谢方子言刚刚未曾指认自己,没有因为自己踹破府门而要求自己一并抵罪。 否则如今被斩首的恐怕就不止是周继坤一个了。 连从三品指挥同知都成了刀下亡魂,更遑论他一个小小总旗,七品官职,在对方面前,只如蝼蚁一般! 纪纲知道自己此举不知要寒了多少手下的心。 可舍卒保帅,本就是成大事者必作之举。 为了能够维系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让手下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也不足为怪! 斩杀了周继坤后,纪纲抬头望向方子言。 他的脸上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渍,这导致他此时的面目看起来异常狰狞,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夜叉。 “方大人,人我已经杀了,您消气了吗?” 方子言闻言微微颔首,同时语重心长的对纪纲说道:“纪大人不必为此内疚,杀了周继坤的并不是你我,而恰恰是他自己!” “即便是为朝廷办事,那也要敢作敢当,要有作为男人的担当,总不能为了给自己脱罪,便要拿出份莫须有的凭证,编造些莫须有的谎言,借此试图蒙混过关吧?” “我要杀他,那只是为了以正国法,否则若是日后人人都有僭越之举,随随便便便有锦衣卫登门调查,那方某岂不是要被他们烦死?” 方子言这话看似是在宽慰纪纲,可实际上却是在敲打对方。 官大一级压死人,纪纲这次终于领会到了。 方子言此时的态度表达的很是明确,只要你敢招惹到我,那即便是你的左膀右臂,我也能够轻易卸下。 如今自己就是要与你打擂,且与你之间再无任何和缓之可能,我倒是想要看看,你究竟还有怎样的手段能够使出,凭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又如何能奈何的了我这当朝一品,朝廷命官! 纪纲听出了方子言的言外之意。 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阴鸷的笑容,而心中已经将方子言杀死了无数次。 他跟随朱棣身边这么长的时间,自问遇到过对手无数,可像方子言这么难缠的却还是头一个! 眼见着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却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纪纲咬牙切齿,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承蒙方大人指点,纪某受教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留纪大人了,纪大人请便……” 纪纲命人收拾残局,而自己则与一干心腹径直离开了方府。 周继坤的无头尸体横倒在地。 只能由陈志辉和他的手下为其收尸。 陈志辉此时终于明白了自己在锦衣卫中的定位。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受人利用,受人摆布的棋子而已。 看似纪纲今晚是给了他一份美差,让他能够借此机会报仇雪耻。 可实际上对方不过是让他来替自己打头阵。 而其自己,却要身居幕后坐收渔翁之利! 如今渔翁之利未曾得到,反而折损了一名手下心腹,还在方子言的面前丢了颜面。 自己此次返回镇抚司,纪纲还会放过自己吗? 想到此处,陈志辉心中竟然萌生了几分退意。 他想就此退出镇抚司,以免招致纪纲报复,可却又担心擅自离开,可能会被朝廷通缉。 毕竟锦衣卫做的全都是心腹之事,打从他们加入镇抚司的那天开始,朝廷便已经将他们的家眷亲族全部记录在册。 如果有人胆敢擅离职守,或者是背叛朝廷。 找到此人还则罢了,若是找不到的话,那便会由他的家眷亲族为之受过,动辄便是满门抄斩的酷刑! 一想到锦衣卫中盛行的那些手段,陈志辉便觉得后背直冒凉气。 就在他思忖自己应该如何避祸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自他身后传来:“陈大人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陈志辉匆匆转头看向身后,便见方子言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他虽然不知道方子言呼唤自己有何意图,可却也知道正是因为对方刚刚高抬贵手,自己才能留得一条性命。 既然对方刚刚没急着要自己的命,那便说明双方还有缓和的余地。 正巧对方正欲筹备东厂。 大不了自己就投奔到他的麾下。 也好借此摆脱镇抚司的控制! 陈志辉来到方子言的身边,开口对其问道:“方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件事情想要问问陈大人!” “刚刚纪纲所谓,可曾给你敲响警钟?” 方子言单刀直入,直接提及此事。 陈志辉闻言心头一颤,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指挥使以大局为重,不偏不倚,卑职此次的确领教到了!” 这件事情说好听些是纪纲不偏不倚。 要说难听一点,那就是纪纲卸磨杀驴! 陈志辉为人聪慧,直至此时还给自己留有余地,未曾将话说的太绝。 方子言闻听此言,不由得摇头笑道:“纪纲心狠手辣,哪怕对自己的心腹都能痛下杀手,更何况你们这些在其手下办事的小卒?” “锦衣卫如今兴盛一时,深受陛下信赖,所以你们才能够风光大盛,一时无两!”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皇权更迭,朝野震荡,你们跟随在纪纲身边,又是否会被对方当成可以牺牲的对象?” 陈志辉闻听此言,一时语滞,只觉心中酸涩,不知如何作答。 方子言眼见着自己攻心之计已经起效,于是便伏在陈志辉的耳边低声耳语:“若想摆脱困局,那就加入东厂,明晚翰林院外长乐坊,你我不见不散!” 第77章 问罪镇抚司 直至所有锦衣卫全部撤离,朱高炽和薛川方才赶到。 朱高炽原本已经睡下,又被薛川叫醒。 也亏得这位太子仁厚,这才并未追究薛川的罪责。 在得知是锦衣卫包围了方子言的府邸之后,朱高炽几乎是马不停蹄赶至此处,同时还要求太子妃准备进宫面圣,求朱棣干涉此事! 对于方子言和锦衣卫之间的这段矛盾,朱高炽早就已经有所了解。 再加上今晚自己两次求见均被拒之门外。 朱高炽便也知道今晚肯定是有人故意设局,想要让方子言不能面对! 他知道三弟朱高燧与方子言颇不对付,只担心自己这个弟弟会因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所以才急匆匆赶至此处,希望能够居中调节。 却不料想等他来到此处的时候,所有锦衣卫均已散去,只有路边遗留着一滩血渍,反观方子言却是毫发无伤,正转身准备回府歇息! 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方子言站定脚步。 “国师,您没事吧?” 朱高炽略带急切的声音传来,倒是让方子言的心中颇为感动。 他转头看向后方,便见朱高炽衣冠不整,正在薛川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每迈一步都面带痛色! 方子言见此情景连忙上前搀扶,同时开口问道:“太子这是怎么了?” “我刚刚听薛公公说大师遭受锦衣卫刁难,只恐他们有所冲撞,于是便急着赶来此处疏通调解,结果一时不慎,扭伤了脚踝,并不碍事!” 朱高炽说至此处,抬头看向方子言:“国师没事吧?” “锦衣卫不过例行公事,与我倒也秋毫无犯,只是劳烦太子殿下值此深夜还要亲自奔波,薛川,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方子言看似是在责怪薛川,可实际上他却对薛川的这番举动颇为满意。 毕竟他刚刚面对的可是锦衣卫的重重包围。 而他们的背后便是手掌兵权的朱高煦和朱高燧! 太子之位如今虽然已经定下,可是有关于储君的最终人选,如今却还是悬而未决。 朝中有一部分老臣较为看好朱高煦,认为他有永乐大帝的英勇无畏,若是日后能够继位,说不定能够继续震慑外邦,也好让百姓安定下来。 可以说没到朱棣禅位的最后一刻,究竟鹿死谁手就不是常人所能揣测的事情。 薛川如今在朱棣身边当差,对于这些事情应该更加了解。 可他既然能够在自己蒙难的时候前去寻求朱高炽的帮助,而并未碍于其他两位王爷的压力舍弃自己而去。 有这样一个忠心的心腹随从,方子言自然不胜欣慰!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训教,薛川只是点头称是,两人一并搀扶着朱高炽进了方府,相谈甚欢,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刚刚这个小插曲的影响。 反观纪纲,如今却是面色阴郁。 回到镇抚司后,他被气得一阵乱砸,原本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些锦衣卫高层此时个个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纪纲的晦气! 纪纲打砸了一通,情绪总算舒缓了几分。 他攥紧拳头猛地砸在面前的桌案上,口中咬牙切齿地说道:“方子言这个匹夫,欺我太甚,我岂能与他罢休……” “你不想与谁罢休?” 纪纲话音未落,中堂外突然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质问。 在场众人齐刷刷将目光转至后方。 紧接着从中让出一条道路。 身穿四爪蟒袍的朱高煦迈步走进中堂,面色阴郁。 朱高燧跟随在他的身后,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 在场众多锦衣卫眼见着朱高煦现身,立刻纷纷跪倒在地:“参见汉王,参见赵王!” “免礼!” “谢汉王!” 朱高煦虽然没有调度锦衣卫的资格,但是在这里,他却是能够只手遮天的存在。 原本预谋这一切的全都是赵王朱高燧,是他府内王妃从民间选出了一批秀女,准备给朱棣充实后宫。 朱高燧眼见着有此机会,于是便从这些秀女中挑选了一个最为清秀可人的姑娘,将其送上了朱棣的龙床。 朱棣今晚为何会突然召见御医?又为何会对所有求见之人拒之不见? 其实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朱高燧送入宫中的这位秀女! 纪纲一早便将方子言前往马奎家中的事情告知给了朱高燧,而朱高燧则以此断定方子言肯定得知了这批火枪的下落。 紧接着他便上演了送秀女入宫的这一出戏码,为的就是阻断方子言进宫面圣的进程,强行将与反贼私通的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 纪纲正是因为得到了他的授意,所以行事才会肆无忌惮。 而从始至终,朱高煦对于此事都毫不知情。 还是今晚朱高煦前往诏狱提审足义立雄的时候发现身为指挥使的纪纲并不在岗。 若是换做往常对于这种偷懒的行为,朱高煦肯定争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过分深究。 只是如今朝廷已经降旨,要求彻查火铳案。 纪纲身为锦衣卫新任指挥使竟然擅离职守,不在岗位,这件事情若是传将出去,他和朱高燧恐怕还将遭受波及! 于是乎他便带着朱高燧一同赶来了镇抚司。 紧接着便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纪纲咬牙切齿的抱怨被他全都听在了耳朵里。 而在场这些锦衣卫则无不暗地松了口气。 见到了朱高煦,他们就仿佛见到了救星。 否则依照纪纲的性格,他们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听到朱高煦的质问,纪纲不由得心头一惊。 “汉王,赵王,您二位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姓纪的竟然在京城捅出了这么大的窟窿!” 朱高煦何等人物,对于锦衣卫的掌控早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别看纪纲如今在锦衣卫中身居高位,一言九鼎。 可想要与朱高煦抗衡,他却还是有些稚嫩。 早在朱高煦来到之前,便已经有锦衣卫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通通告知给了他。 朱高煦对此怒不可遏,万没想到纪纲竟然会做出如此昏头的事情! 纪纲看出了朱高煦眼中杀机,于是立刻撩袍跪倒在地:“卑职办事不力,请王爷降罪!” 第78章 苦肉计 看着跪在地上的纪纲,朱高煦眼中的确闪过了一丝深切的杀机。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方子言,全然不顾他的命令。 这已经让朱高煦对其产生了几分杀意。 纪纲的确有些办事能力,可如果对方不能为自己所用,只是一味惹是生非的话,他即便是有天大的本领,自己也绝不容他! 朱高煦带兵打仗这么多年,讲究的便是一个令行禁止。 他不需要手下有自我意识。 只需要手下听从自己的命令即可! 身为一个军人,若是连上级的命令都无法贯彻的话,那他就没有资格在军中效力。 而如今的纪纲,便已经触及到了朱高煦的底线! 朱高煦那带着杀意的眼神在纪纲的身上来回扫过。 让其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纪纲心头一颤,冥冥之中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朱高煦的想法! 他一时间竟萌生出了一丝惊惧之感,甚至不敢和朱高煦相互对望。 朱高煦此时已经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明晃晃的刀身已经被抽出了三寸有余。 在场众人全都知道,只要朱高煦将刀拔出,那纪纲今天就必死无疑。 就在纪纲即将喋血中堂之时,朱高燧突然抢步上前,一把按住了朱高煦的手:“二哥,交给我吧!” 朱高燧说完,冲上前去,对着跪在地上的纪纲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你这狗奴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带兵包围国师府,还敢拿拓本冒充陛下手谕,妄图诓骗朝廷命官……” 朱高燧边说边打,下手极重,三拳两脚打下来,纪纲便已经是口吐鲜血,躺倒在地。 此时的纪纲丝毫不负锦衣卫指挥使的威严。 他趴在地上,如同一条苟延残喘的病犬,虽然样貌凄惨,可却打从心底感谢朱高燧。 他知道朱高燧这是在以退为进,是在和他演一出苦肉计。 如果对方不动手打自己的话,那自己恐怕终将沦为朱高煦刀下的一缕亡魂。 仅凭他今晚的这番作为,即便朱高煦一刀砍了他,朱棣也绝不会因此降罪。 至于朱高燧,他完全是在解救自己! 眼见着纪纲被打得如此凄惨,朱高煦的心中也不免有了一丝动摇:“行了老三,住手吧!” 朱高燧闻言,心中一喜,他用眼角余光瞥向身后,发现朱高煦已经将腰刀重新插回刀鞘。 他知道二哥这是已经收起了杀心,于是便对纪纲挤了挤眉眼,随即斥骂两声,重新退回到了朱高煦的身边。 朱高煦傲立原地,眼神漠然:“纪纲,你不尊本王训教,一而再,再而三招惹国师,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卑职,卑职听说国师想着手组建东厂,想要从锦衣卫的手中分走权利,卑职也是一时头脑发热,这才几次三番针对国师……” 纪纲此话绝非虚言,实际上他针对方子言的原因当中有极大一部分就是因为方子言已经对他构成了威胁。 当然除此之外,这也少不了朱高燧从中作梗,背后鼓动。 至于今晚的这场行动,则更像是一场蓄意的栽赃。 只不过方子言将火铳送到了太子府,无意间打破了他们的阴谋壁垒,这才让他们的图谋没有实现。 如若不然,方子言今晚能否保全性命恐怕还在两说,仅凭借这群锦衣卫心狠手辣的性格,难保他们不会为寻私仇而对方子言不利! 纪纲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从始至终他都将朱高燧保护得很好,将对方完全从此事当中撇离出去。 他这么做的目的一来是为了投桃报李,报答对方刚刚的救命之恩。 二来也是为了让朱高燧欠下自己一个人情。 好能在日后关键时刻,请求这位赵王爷的协助! 朱高煦自然也知道此事肯定和自己三弟有关。 不过既然纪纲没有声张,他也不打算追究此事。 闻听此言,他微微颔首:“国师虽然几次提及组建东厂,不过组建东厂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给锦衣卫减轻负担,为了更好地给朝廷办事。” “你断不该因为一时得失而处处与国师作对,反而因此连累了咱们镇抚司的名声,周继坤妄图用拓本蒙骗国师,被你提前察觉,当街处死,姑且算是你将功赎罪,你日后若是再敢结党营私,以下犯上,本王决不容你,听明白了吗?” 朱高煦也恰当地给了纪纲一个台阶。 将周继坤之死定义成了是纪纲将功赎罪,不徇私情! 周继坤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如此,那不如让对方死得更有意义一些。 若真能借此机会敲打纪纲,并让纪纲承蒙自己一份恩情,那周继坤之死便也算是起到了些效果。 纪纲听出了朱高煦的弦外之音。 他勉强从地上爬起,并对朱高煦叩首说道:“卑职多谢王爷厚恩!” “国师那边本王会替你疏通,至于今晚之事该如何向陛下禀明,那就看你自己了!” 锦衣卫大举出动,并包围国师府。 除此之外还死了一个从三品指挥同志。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绝不能有所欺瞒! 不过有朱高煦从中斡旋,想来纪纲应该可以从中脱罪。 他只需要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卸给已经被他斩首的指挥同志周继坤。 那便再不会有任何问题! 纪纲心领神会,连连称是。 朱高煦训诫了对方一番,随后大袖一挥,径直离开了镇抚司…… 方府内,方学武已经给方子言,朱高炽,薛川三人泡了一壶茶水。 朱高炽手搓着茶杯借以取暖,同时开口对方子言说道:“这偌大的府邸总不能只由一个书童看管,明日我便让太子妃派前几名仆役过来,照顾国师与夫人的饮食起居!” 方子言闻听此言,笑着摆手道:“方某如今虽然挂着一个从一品的虚职,可却从来没给朝廷做出过什么贡献。” “若是如今再讲排场,那岂不是贻笑大方,反倒要被人说是我方子言贪慕虚荣?” “国师莫要总是谨小慎微,您是陛下亲封的国师,又是太子少师,那自然是要享受些一品大员的待遇,您怕同僚非议,说您贪慕虚荣,可我也怕别人耻笑,说我这个太子吝啬不是!” 第79章 借钱 永乐一朝虽然才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如今国库的确空乏。 可是朱高炽作为永乐一朝的大管家,又岂会连给方子言安排几名仆役的钱都没有? 朱高炽为人虽然憨厚,但他却也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笼络人心。 他知道朱棣封方子言为太子少师,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若是连这位他都笼络不住的话,那皇位恐怕就真要走远了! 面对朱高炽的这番固执,方子言最终也只能点头应承下来。 就如朱高炽所说,这宅邸面积实在太大,仅凭方学武一人的确难以打理。 更何况他身为当朝国师,本也应该讲究些礼仪体统。 在京常驻的这些官员,哪一个出门时不是前呼后拥?只有他这个国师略显寒酸,比不过旁人。 两人对此事聊了几句,随后方子言逐渐将话题引入正题:“太子殿下,我刚刚送到您府中的那些木箱,您可都曾检查过了?” “已经检查过了,那些箱子中放着的确全都是火铳,在火铳下方还压有许多火药以及铁砂一类的东西,根据我的推算,那些火铳怕是要有上千支之巨,应该就是足义立雄在京城售卖的货源!” 一提起此事,朱高炽就不由得对方子言心生钦佩。 他原以为这位国师最多也就只是擅长些嘴上功夫。 像是这等平日里挥斥方遒,实际上难堪大用的官员,在建文一朝可谓是数不胜数。 方子言相较于他们,起码还能给朝廷提供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再加上他有一身硬骨头,深得朱棣赏识。 这才铺定了他能够入朝为官的康庄大道! 可就当那些火铳被送到太子府中之后,朱高炽这才发现自己对于方子言的误解实在太深了。 这位国师远非之前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所能相比。 东厂如今尚未组建,锦衣卫在京城已经一连搜查数日,在首犯已经落网的情况下,仍旧没能查出这批火铳的下落。 最终兜兜转转,这批火铳竟然落到了方子言的手里。 这便足以说明方子言的本领远非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而最让他感觉惊讶的是方子言竟然能放着这泼天的功劳不要,将其全部交给自己。 如果他能亲自将这批火铳上交给朝廷的话,那别说是一个东厂。 就算是十个,百个,朱棣也会批给他! 可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却被方子言一把推开。 令朱高炽折服的不仅仅是方子言的本领和手段,同时也有方子言的这番胸襟。 听到朱高炽的这番回答,方子言微微颔首:“只要将这些火铳收缴上来,民间零散的那些便不足为惧。” “锦衣卫今晚亲自登门,为的也无非就是搜查这批火铳的下落,如果我没有提前将这批火铳送给太子的话,恐怕那群锦衣卫就要将我一并定性成足义立雄的同党了!” 方子言说到此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显然是没将锦衣卫的这些微末伎俩放在眼里。 反倒是朱高炽和薛川,在听到方子言的这番话后不由得为其捏了把冷汗。 他们很难想象如果这批火铳落到锦衣卫手里的话,方子言将会遭受到怎样的对待和抹黑,如今朝中有许多官吏都将方子言视为前进的阻碍,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真能借着这个机会扳倒方子言的话,相信他们一定乐见其成,甚至更有甚者可能会为达目的落井下石! 方子言这一招料敌于先的确是为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薛川闻言,不禁在一旁恭维道:“恩师料事于先,区区一群锦衣卫又如何能奈何的了您?这次火铳得以上缴,恩师也算是首功一件,东厂应该再不用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还要隐藏在翰林院内了!” 薛川因为有了这次的事情,东厂便能够被端上明面,不必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 可在听了他的话后,方子言却是摇头说道:“东厂还是需要继续隐藏,起码在壮大之前,不能轻易被人知道存在!” 说至此处,方子言抬头望向朱高炽:“太子殿下,方某绝非贪功之人,此次之所以要打捞火铳,也无非是要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尽心!” “国师此举,高炽心中有数,待到明日,我一定会将国师的功劳如实转告给陛下……” 朱高炽话音未落,却被方子言开口阻拦:“殿下还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自己不贪功劳,并非是想让殿下在陛下面前为我邀功,而是我压根就不想与此事扯上什么关系!” “我如今还不想被人知道东厂的存在,尤其是汉王和赵王,东厂不仅是要为朝廷服务,最主要是要为太子夯实基础,如果提前暴露马脚的话,那汉王和赵王很可能会有所防备,等到那时,反而不妥!” “所以这桩功劳无论是殿下独占也好,或者是将其与汉王,赵王共享也罢,总之千万不要牵扯到方某,如果殿下有心想要感谢方某的话,方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能够答应!” 朱高炽原本只想在朱棣面前替方子言请一份功劳。 想让朝中所有大臣全都知道这位国师并非只是个花瓶,要让他们知道方子言的能力并不亚于他们! 可在听到了方子言的这番叮嘱以后,朱高炽这才了解到了方子言的良苦用心。 尤其是在听说对方竟然要将东厂打造成为自己的班底的时候,朱高炽心中更是颇为感动。 有这样一位能臣辅佐,何愁自己大业不成? 只是一想到此处,他便更加感慨起了老爹的远见卓识。 若不是朱棣金口玉言,将方子言册封为太子少师。 凭借朱高煦的手段,想要将方子言拉拢到他的麾下却也并非一件难事! 朱高炽闻听此言,当即颔首说道:“国师有话尽管直说,只要高炽能够办到,高炽绝对不会推辞!” “既然如此,那方某就先行谢过太子殿下了,其实方某也并非有什么大事要请太子帮忙,只不过是初登朝堂,并无根基,再加上囊中羞涩,生活难以为继,所以想和太子殿下借些银两度日罢了!” 第80章 有人行刺 次日,奉天殿内。 群臣噤若寒蝉,气氛沉凝压抑。 朱棣手托着一份清单,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 直至半晌过后,他方才将头抬起:“太子爷,这火铳的数目怎么不对?” 方子言昨晚率人在码头打捞出十箱火铳,其中九箱各存放有一百支,唯独有一个箱子里面,却只有九十九支。 今早十箱火铳被呈递进宫,已经有专人进行检验,确信的确是在水中浸泡多日,这才免去了朱高炽与足义立雄相互勾结的嫌疑。 朱高炽本以为自己这次的所作所为应该能够得到颁奖,却没想到老爹竟然查到了自己的头上,一时不免有些寒心。 “回禀父皇,可能是打捞之时有所遗漏,故而导致有火铳遗失……” 朱家的太子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么难做,无论是早亡的朱标,亦或者是现在的自己。 朱高炽说话谨小慎微,可却仍旧引得朱棣不满:“确定是有遗漏吗?别是落到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手里!” 朱棣合拢手中的清单,并未继续追问此事,转而看向了下方的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锦衣卫不是号称监察全京,无所不能吗?怎么如今竟然被太子抢占了先机?” “皇上,我们最近也一直在审问本案罪首,但是并未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如今看来锦衣卫确实有所不足,理应沉淀一番才是!” 朱高煦一早便看出了老爹朱棣情绪不对,于是便用出了激流勇退的策略,想要借此避祸,免受牵连。 却不想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朱棣却是勃然大怒,直接将清单摔落在地:“锦衣卫既然如此无能,那还不如直接解散,也总好过搅闹的京城人心惶惶,却不能为朕分担半点压力!” 群臣静默,无一人胆敢为锦衣卫求情。 朱高燧本想说话,却被朱高煦用眼神阻拦。 朱高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始终未能鼓足勇气。 眼见着气氛即将冷落,下方突然闪出一道身影:“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 见有人主动站了出来,群臣不由得长舒口气。 有人能够站出来分担压力,这对他们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有人吸引压力,就能避免他们遭受牵连。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为官之道,亦不出于此端! 见方子言主动站出,朱高炽却是眉头微蹙:“国师……” “殿下不必担心,微臣自有主张!” 方子言从朱高炽身边经过,低声宽慰了对方一句。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朱棣面前,深鞠一躬:“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锦衣卫不能解散!” 朱棣本就是说了一句气话,毕竟治理朝纲,的确离不开锦衣卫的协助。 如今见方子言挺身而出,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朱棣心中怒气消减几分,微微颔首道:“国师提议,朕倒是应该采纳,不过此次锦衣卫办事不力,难道就不应该惩处吗?” “陛下,此事案发仓促,锦衣卫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动向,控制涉案人员,这已经是殊为不易,太子立功,却也不过是找到了这批火铳的下落而已。” “如果这批火铳是于交易时被截获,那姑且可以算作是锦衣卫办事不力,毕竟案件已经浮出水面,这批火铳就不应该再在市面流通,可如今这批火铳是从水下打捞得来,是事先被人沉入水底,这不能怪锦衣卫失察,只能怪背后之人太过狡诈,故而臣以为锦衣卫无罪!” 虽说方子言之前便曾做过许多作死的勾当,比如几次谏言,痛批太祖圣训,想要让朱棣处决自己。 可是这还都是在合理的范畴之内说出群臣与百姓的心声,说出朝廷当下的弊端所在。 朱棣想要树立一个明君典范,自然不会因为方子言的直言纳谏而对他不利。 可是如今情况明显有所不同,朱棣现在明显是正处在气头上,方子言此时敢说锦衣卫无罪,这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在捋虎须。 群臣本以为朱棣将会勃然大怒,严惩这个口无遮拦的狂徒。 却不料想在听完了方子言的这番话后,朱棣却是气闷全消,微微颔首道:“国师此言甚是有理,既然如此,那便不再追究锦衣卫玩忽渎职的过失了!” “多谢陛下!” 方子言再次行礼,随即退回到后方群臣队列当中。 朱高燧眼见着对方又出风头,心中顿时颇觉不满。 可还没等他有所表态,却忽然觉得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他抬头望向朱棣,却发现老爹也正目光沉凝地注视着自己。 这位平日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汉王爷,在面对老爹注视的时候却表现得异常乖顺。 他本想向老爹微笑示意,却不想朱棣压根就没理他这一茬:“国事已毕,退朝吧!” “方子言,你随朕来……” 随着一声退朝的唱喏喊出,群臣纷纷退出金殿。 朱高炽刚想离开,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已经软得如同面条。 恰逢此时,一个小脑袋突然从奉天殿外探了出来,朱高炽见此情景,连忙对其招手道:“臭小子,快来扶你爹一把……” 御花园内,梅花争艳。 朱棣身披大氅,走在前面:“火铳,是你送给太子的吧?” “臣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少师,凡事自然要为太子考虑!” “昨晚锦衣卫登门闹事的事情朕都已经听说了,你胁迫纪纲杀周继坤,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臣也只是为了以正国法,免得锦衣卫拥兵自重,祸乱朝纲,这个头,怪不得!” 朱棣并未过分追究此事,只是半晌过后,方才开口道:“朕昨晚被人刺杀了!” 如果说前面几句话还都只是铺垫,那如今这句话,才是朱棣今天心情躁郁的最大原因。 “太子昨晚几番觐见,却始终被拒之门外,想来就与此事有关吧?” “嗯,赵王妃从民间选了一名秀女送入宫中,昨晚侍寝之时竟妄图对朕不利!” 简短的一句话,却将昨晚的一番凶险表露得淋漓尽致。 美人在侧,温柔旖旎,正是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 对方选择在此时行刺,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第81章 彻查靖难遗孤 也亏得朱棣是马背上的皇帝,无论何时都保持着理性和警觉,这才能在对方行刺的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没能让对方得逞! 方子言闻言开口反问道:“不知那刺客现在何处?” “昨夜行刺失败,那刺客已经服毒身亡!” “陛下可是在怀疑此事是赵王一手操控?” 朱棣摇头道:“朕之前的确有所怀疑,可今天一看到老三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朕便知道他对此事却不知情,如若不然,今天早朝,他绝不会表现得如此泰然!” 朱棣对于自己这三个儿子的性格还是较为了解的,老大朱高炽性情敦厚,但却有几分妇人之仁。 老二朱高煦性情火爆,急躁,但却是最像自己的一个。 至于老三朱高燧,这小子平日里便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心里藏不住事情。 要说跟在朱高煦的身边做些给老大使绊子的勾当,他或许有这个胆量。 可要说行刺自己。 就算给他几个胆,他也不敢这么做! 朱棣今早之所以会如此动怒,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昨晚遭遇了刺杀,心情躁郁。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锦衣卫监察不严,竟然导致靖难遗骨继续在京城横行,甚至已经渗透到了宫里! 如果不是方子言之前出面为锦衣卫求情,朱棣恐怕真要在一气之下废除锦衣卫。 朱棣讲完了自己的推断,随即转头看向方子言:“朕觉得此事可能还是和靖难遗孤有关,若是放在之前,朕可以不与他们计较,可如今他们已经把刀架在了朕的脖子上,朕不能如此罢休!”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如今这群靖难遗孤竟然敢借着朝廷选拔秀女的契机进宫行刺。 试问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朱棣之前念在朱高炽和方子言几经求情的份上。 已经决定要对这些靖难遗孤网开一面。 只可惜对方步步紧逼,如今已经触及到了朱棣的底线。 朱棣若是继续纵容他们的行径,那他就不是永乐大帝了! 方子言听出了朱棣的这番言外之意。 他深吸口气,开口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对靖难遗孤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这绝非是一件好事。 朱棣听出了方子言话语中的迟疑,于是对其反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朱棣只用一句话便彻底堵住了方子言的嘴。 如今永乐一朝与这些靖难遗孤早已经结成了一个死结。 除非双方中的一方被彻底覆灭,退出历史舞台。 否则想要解决双方之间的矛盾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方子言自知朱棣的旨意无法篡改,也不继续纠结此事,只是开口对朱棣问道:“陛下准备怎么做?” “扶持东厂,彻查靖难遗孤!” 如今盯上东厂的可不仅仅只有方子言一个,朱棣经过这次刺杀的教训,同样也意识到了东厂的重要性。 锦衣卫在明处暴露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以至于稍有妄动便会引得京城人心惶惶。 反倒是由方子言提议组建的这个东厂。 对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而言却还是一个无比神秘的存在! 更何况扶持东厂还能够借此制衡锦衣卫。 从昨晚锦衣卫用手谕拓本招摇过市就能看得出来,如今的锦衣卫的确有些太过放肆。 昨晚发生的两件事情无不给朱棣敲响警钟。 而方子言将功劳拱手让给朱高炽的举动。 在这两件事情的衬托之下便显得弥足珍贵! 朱棣对于方子言的戒心和顾虑如今已经彻底打消,他有心要借此机会扶持方子言上位,想要借着那些靖难遗孤的人头为方子言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方子言自然能够了解朱棣的这番用心。 他自知自己无法回绝,于是当即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陛下了!” 方子言不是矫情的人,同时他也并非什么善男信女。 他如今所要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顺利确保朱棣成为千古一帝,确保自己能够完成系统下达的任务。 他唯一的目标便是带着陈凤燕返回现代。 而不是一直留在此处,做一个悲天悯人的救世主…… 这是方子言极少数未曾否决朱棣决断的一次谈话。 朱棣对此显得颇为满意,同时又对方子言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足义立雄是否该杀?” “该杀!” 对于其他的事情,方子言或许还会抱有别样的看法。 可是事关本案祸首,足义立雄的生死,方子言却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最终答案。 “陛下,扶桑人狼子野心,如今他们陷于内乱,无暇他顾,尚且敢在我大明京城随意造次,若是日后岛内一统,他们必将对我大明失去敬畏之心,等到那时,咱们就要面临内忧外患,两面夹击的窘境!” 如今瓦剌,鞑靼,阿鲁台等部都对中原虎视眈眈。 朝廷一直想着要对漠北用兵,但却苦于国力未曾恢复,迟迟不曾动手! 若是扶桑日后再起祸端,那对于大明来说的确是一件极大的困扰。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警告,朱棣微微颔首:“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与杀足以立雄又有什么关系?” “先杀足以立雄,震慑扶桑,然后在福州府秘密训练备倭军,扶桑狼子野心如今已经昭然若揭,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激怒扶桑,使其露出马脚,那就干脆功于一役,直接举兵灭之!” 方子言在说起这件事情时,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凛凛杀机。 就连朱棣这位久经战场的老将在看到方子言眼中的那一股杀气的时候都不由得为之诧讶。 也亏得这位永乐大帝并不知道后世的扶桑给华夏带来了多大的创伤。 否则依照他的性格,恐怕现在就要兵发扶桑,将这个隐患彻底消除! 朱棣微微颔首,开口说道:“扶桑作乱早在元末之时便有体现,后太祖皇帝建立大明,扶桑也一直骚扰我山东,广州,福州等地,若真如你所说这样,那的确应该对这群倭奴多些防备!” “足义立雄是足利义满的堂弟,他二人牵扯颇深,扶桑与我大明一直保持着贸易往来,足利义满又有对我大明称臣之意,故而此事朕还有所纠结!” 第82章 君臣之道 面对朱棣的疑虑,方子言只是轻笑着说道:“陛下,君臣之道,存乎予取。” “足利义满不过幕府将军之后,即便如今割据一方,成就诸侯大业,可如果没有我大明的认可,他也无非只是乱臣贼子而已。” “他为何要向我大明称臣?无非就是要换取陛下的认可!而您身为君上,既要予之,必先取之,要恩威并施,方能驾驭四方!” 方子言这番话的意思十分明确,了当。 那就是做狗就需要有做狗的觉悟,不能给予他们太多,让他们以为自己能够爬到主人的头上作威作福。 足利义满想向大明称臣,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别说是朱棣,就算是方子言,对此也举双手支持!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足以立雄,必须严惩。 对方在大明境内公然出售禁品,其目的就是为了赚取银两供足利益满维持扶桑境内的战争。 如果朝廷连这种行径都能纵容的话,那日后其他的藩属国岂不是也要有样学样? 这个口子不能开。 一旦开了便将引发连锁效应! 方子言知道朱棣肯定是听信了他人谏言,所以才会有此迟疑。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拨乱反正,绝不能让朱棣因为那些闲言碎语而受到干扰! 果不其然,在听完了方子言的这番话后,朱棣的眼神果然变得凌厉起来:“你说的没错,我大明天朝自然不能因为一时之得失而纵容那些乱纪之行径,没想到有朝一日朕竟然要向你讨教治国之道!” “陛下日理万机,自然容易被外界的各种声音所影响。” “而臣身为局外之人,面对这些事情,往往能做出更加清晰的裁断。” “只是具体应该如何实施,这还要看陛下的意思才是!” 方子言深谙做人之道,并不会因为朱棣的几句夸赞便沾沾自喜,反而在此时还一直想着维系朱棣的权威。 朱棣对他这番谦逊的表现十分满意,同时又开口对他说道:“锦衣卫此次形势让朕很不满意,组建东厂务必要提上日程。” “若是期间还有什么需要,那便直接与朕言明,只要朕能做到的,朕绝对不会推辞!” 朱棣这话倒是说进了方子言的心坎里,虽说朱棣的确给方子言分配了许多太监,给他夯实了创建东厂的基础。 可是那些翰林院里的太监平日里就只知道怎么伺候别人,压根就不会拳脚功夫。 别说是与锦衣卫相比,哪怕是与寻常百姓相比,恐怕也有许多不如! 如今见朱棣心情大喜,方子言当即开口道:“陛下,臣知道宫中有许多太监都擅长拳脚功夫,能否请您派遣几人,到翰林院教一教那些太监,也免得他们日后执行任务,拖了后腿?” “此等小事不劳你说,朕已经叮嘱郑和前往翰林院,协助你训练那些太监,你只要将东厂给朕创建起来,其他的事情,朕会替你想办法……” 有了郑和的加入,这些东厂太监也总算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他们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尽快提升实力,起码要有能与锦衣卫相抗衡的资本! 君臣二人此番交谈甚是融洽,待到方子言离宫之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他回到府中乔装改扮,来到了与翰林院相对的一处名为长乐坊的酒楼! 能在翰林院中担任编修一职的多数都是些富家子弟。 他们寒窗苦读十年有余,一朝得中金榜题名。 加入翰林院中担任编修,也无非就是为了等一个空缺,谋一份前程! 编修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枯燥乏味。 而这名为长乐坊的酒楼便成为了他们平日里消遣的地方。 这里平日便是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再加上如今朝廷下令编修永乐大典,许多文生汇聚此处,如此一来,这里便更加成为了京城中一处繁华热闹的所在。 方子言之所以会选择约陈志辉在这里见面,主要就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方便掩人耳目。 他深知锦衣卫的监察手段有多强。 如果被纪纲知道陈志辉与自己私下见面的话,那他这个眼线就算白安插了! 就凭他现在与纪纲之间的关系。 就算陈志辉最终没有同意与自己合作,纪纲一旦知晓此事,恐怕也不会放过对方! 来到长乐坊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高台。 高台之上,一名绝世佳人翩翩起舞,长袖飘摇,仿佛谪仙降世一般。 周围的一众酒客只看得如痴如醉,连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乐声悠扬,余音绕梁,长乐坊内歌舞升平,宛若一派人间仙境! 方子言在人群当中穿梭,却无一人在意。 他横冲直撞,直至来到一处角落,这才叫来小二,点了一壶热茶! 小二对于这个头戴斗笠的怪人也觉得十分好奇,这长乐坊本就是以美酒,声色示人,平日里光顾此处的那些青年才俊,每次前来都是喝得酩酊大醉。 怎偏偏这个怪人既不前去欣赏歌舞,也不在这品鉴美酒,反而是找了一处角落,点了一壶清茶,似乎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一般? 面对小二那怀疑的目光,方子言却是浑不在意。 他一边品尝着茶水,一边环顾四周,只等着陈志辉来与自己见面。 他在这里静坐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楼下的乐曲都一连换了几首。 陈志辉这才匆匆赶到! 他那一身大红色的飞鱼服在人群当中可谓十分醒目。 一见有锦衣卫前来,那些原本醉醺醺的酒客此时也都清醒了几分。 陈志辉也不与他们说话,只在众人的环顾之下走到台前,随手丢出一锭银两作为打赏,随后便走上二楼,挑选了个最显眼的位置,点了一壶陈年佳酿! 一见到陈志辉的此番作为,就连方子言都不由得对其生出了几分钦佩之感。 对方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招摇,想来正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要装作是此处常客,借此来瞒过那些潜在的锦衣卫们的眼睛! 虽然之前随他搜查方家的全都是他的心腹。 可谁又能保证那其中就没有纪纲的人? 之前可是有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曾与方子言有过一番交谈。 这也是他不得不来履约的原因! 第83章 合作 陈志辉坐在桌前自斟自饮,时不时的还叫一声好。 就这样过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 方子言确系此处应该无人监察之后。 他这才手提着茶壶来到了陈志辉的桌前。 “陈大人,别来无恙!” 方子言说话同时也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陈志辉一见方子言驾临,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行礼,可随即又被方子言开口制止:“此处没有国师,有的就只有一名与你拼桌的酒客而已,陈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陈志辉重新落座,表情却明显有几分不太自然:“国师邀请卑职赴会,不知究竟是有何指教?” “我只是想要救你而已!” “救我?” “没错!” 方子言看着面前的陈志辉,缓缓开口对其说道:“纪纲早晚有一天要死于陛下之手,你若是不想遭受牵连,那就应该早些与其划清界限!” “国师此言是为何意?莫非陛下还会行卸磨杀驴之事?” “卸磨杀驴自然不会,可如果是他一心作死呢?” “这次周继坤的事情应该已经给你敲响了警钟,若是没有他的受益,周继坤怎敢拿拓本糊弄本官?” “要知道那拓本上的印玺同样也具有效力,锦衣卫这次能拿拓本蛮骗朝廷命官,谁又能保证他日锦衣卫就不会拿着拓本骗开宫门,要篡权夺位呢?” 方子言此言一出,顿时惊得陈志辉瞪大了眼睛:“国师,这话可不能乱说,锦衣卫本就是为朝廷效力,又岂会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 “我相信陛下慧眼如炬,肯定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便怀疑锦衣卫有不臣之心,国师此言,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陈志辉的确是有离开锦衣卫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加入东厂。 他虽然知道纪纲心狠手辣,不是个良善之辈。 但在他的眼里,面前的这位国师,似乎也同样不是一个善类! 他可不想才出虎口,又进狼窝。 更何况直至如今,柳升之死他也未曾查明。 他今早听说太子已经将那批锦衣卫搜寻未果的火铳交给了朝廷。 这也就是说对方昨晚派人打捞的的确就是那批火铳。 可是从始至终他们都一直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 对方提前一步预料到了他们的意图,并将那批火铳藏匿在了太子府中。 锦衣卫上门搜查,他设计让锦衣卫丢了个大脸。 而后他又凭借从宫中得到的消息作为武器,胁迫纪纲杀了周继坤,致使纪纲在镇抚司的名声一落千丈,使锦衣卫们与其离心离德。 直到今天早晨得到了这个消息以后,陈志辉才将所有事情全都串联到了一起。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终于了解到了这位国师大人的手段! 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对方,所以这次才会乖乖前来履约赴会。 不过要让他加入东厂,他却还是有些抵触! 跟着纪纲起码能够死个明白,可如果跟在这位国师的身边,说不定哪天被对方算计到死,自己还在帮着对方数钱! 方子言看出了陈志辉的迟疑,于是笑着对其说道:“陈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方某为人虽然精于算计,但对于自己的朋友,却从来不曾有半分藏私。” “我承认我拉拢你进东厂的确是出于利益方面的考量,因为我如今根基浅薄,的确需要在镇抚司中安插一个眼线,但我刚刚和你说的这番话也绝非是空穴来风,你应该明白帝王心术远非你我所能揣测,陛下所要考虑的首先是国家稳定,其次才是个人得失!” “锦衣卫对于朝廷的作用固然巨大,可是要与皇权更迭的潜在危机相比,你觉得陛下会优先选择哪一个?” 方子言只将话题引出,随后又将问题抛回给了陈志辉。 陈志辉只一思忖,随即便摇头说道:“若换做是我,我恐怕也会选择后者!”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该明白镇抚司绝非久留之地,锦衣卫早晚有一天要被朝廷清算。这些年来锦衣卫可是铸下了不少冤孽,朝中许多官员都对你们恨之入骨,你若不在失事之前想办法自保,他日若被清算,你焉有自保之力?” “可除了加入东厂之外,我不是也能选择退出吗?” “你知道了朝廷那么多的秘密,就算退出,你也未必能有好下场吧?” 方子言只用一句话便将陈志辉架在了火上,进退两难。 陈志辉眼见着自己再无退路,心中难免有些愤懑,他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却被呛得连连咳嗽。 方子言见此情景也不逼迫对方,只是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枚银锭放在陈志辉的面前:“我知道锦衣卫俸禄微薄,除去月俸之外再也没什么敛财的手段,这锭银子,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小二,结账……” 方子言结过账后径直离开了长乐坊。 只留下陈志辉一人仍旧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同时耳边还不断回荡着方子言刚刚的那番劝告。 看着面前那只银锭,陈志辉呼吸急促,内心十分复杂。 他知道自己一旦收下这锭银两,那便意味着自己将要踏上一条不归路。 自此以后自己就将正式加入东厂,成为方子言麾下的一员。 若是被纪纲知晓此事,那他恐怕也将如柳升一样,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俗话说的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如今方子言如日中天,在朝中的地位可谓节节高升。 若是真能借此机会攀附上方子言这条大腿。 就算日后朝廷真清查起了锦衣卫,那他也能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 所谓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过惯了苦日子的陈志辉看着面前的这锭元宝,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一把抓起那定元宝塞入怀中,随后拿起依在桌边的绣春刀,直奔着楼下而去…… 回府的路上,方子言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踪自己。 他几次撩开车帘朝着后方看去,可却始终未曾发现半点端倪。 车夫察觉到了方子言的异样,于是便开口对其问道:“老爷,您丢什么东西了吗?” 面对车夫的询问,方子言只是摇头:“没有,接着走吧!” 而就在马车继续行驶的同时,远处街角,一道身影突然闪现,紧随着车辆一路尾行…… 第84章 遭遇刺杀 马车停在方府门前,车夫亲自上前,将方子言搀扶下来:“我去后院停车拴马,老爷您请自便!” 方子言微微颔首,迈步直朝着门前走去。 这几乎是他每天下朝后的必须流程。 天长日久,早已习惯! 可就在车夫将车赶往后门的同时,那种被人尾随,监视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方子言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便见一名黑衣人正朝自己快步跑来。而对方的手此时已经探进了怀中。 方子言预感到了对方来者不善,看着近在咫尺的府门,他却并未跨入其中。 他这府邸并不像其他官员那样戒备森严,家丁众多。 他家中如今只有陈凤燕,方学武,以及去后院停车的车夫三人。 若是真将这歹徒引入家中,致使对方大开杀戒,那还不如由他一人受难,起码不至于牵累亲眷。 眼见着对方已经冲到自己面前,方子言站定脚步,厉声呵斥道:“你是何人?竟妄图对朝廷命官不利!” “你这助纣为虐的狗官,人人得而诛之,我今天正为杀你而来……” 对方说话之间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钢刀。 还不等方子言反应,便已经探刀直朝着方子言的胸口刺来。 一听到对方口中说出助纣为虐这四个字,方子言便料定对方应该是一直被朝廷清剿缉拿的靖难遗孤。 他这段时间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俨然已经成为了京城新贵! 之前他搬入新府,便有许多官员前来为其庆贺。 如此走漏风声,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自从朱棣登基以后,对于靖难遗孤的清剿力度已经变得愈发增强。 这群靖难遗孤如今已经被逼到极处,甚至已经想出了送人进宫刺杀朱棣的想法。 如此一来,自己被这群靖难遗孤痛恨,因此遭受牵连,却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不过话虽如此,可方子言却不想就这么轻易死在对方手里。 就在对方那把钢刀刺出的同时,方子言斜跨一步,跳上台阶,顺势躲在了作为装饰的石狮子后面。 那刺客反应极快,在方子言跳上台阶的同时,他已经挥刀直追着对方削了过去。 只是碍于有石狮子从中抵挡,所以他这一刀并没有命中方子言,只是从石狮子的面门处掠了过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直砍得火星迸溅。 方子言虽然险而又险地避过了对方的致命一击。 可对方却明显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你这狗官还想跑!” 对方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同时迈步跨上台阶,一把拽住了方子言的衣领。 眼见着那刀即将刺在自己的身上,方子言心中竟对那群颇讨人厌的锦衣卫生出了一丝怀念之感! 别看那群锦衣卫平日里做的都是些欺压百姓,监视群臣的勾当。 可是他们却也对维持京城的秩序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此时有锦衣卫在的话,那他说不定能借对方之手逃出生天,也总好过如今刀下做鬼,大业未竟便先死在对方手中…… 就在他脑海当中胡思乱想,双眼紧闭,只等对方一刀刺下的同时。 一声呵斥突然自远处传来:“你是何人,竟敢当街行凶!” 那刺客和方子言同时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此时已经拔刀出鞘,直朝着此处快步冲来。 这应该是方子言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能遇到锦衣卫。 而那杀手显然受惊不小。 眼见着自己的行径被锦衣卫撞破,再顾不得刺杀方子言,只是一把将其推倒在地,随后径直逃离此处! 方子言刚刚勉强在刀下逃生,如今只觉得心绪未定,呼吸仍旧有些急促。 那锦衣卫快步上前,将方子言从地上扶起:“方大人,您没事吧?” 刚刚对方发出那一声呵斥的时候,方子言便觉得对方的声音有几分熟悉。 怎奈何如今天色将晚,他并未看清对方的面容。 而等如今对方来到面前并亲手将自己扶起的时候,方子言总算看清了对方的真实面目。 他惊讶地发现这竟是刚刚与他在长乐坊分别的锦衣卫总旗,陈志辉! 原来陈志辉刚刚收下了那锭银子,心中已经打定了要追随方子言加入东厂的心思。 他虽然已经在锦衣卫中效力多年,可却一直未曾受到擢升,始终都只是个七品总旗。 虽说手下也管理着几十名兄弟,在朝中也算有一个小小的官职。 可实际上他的日子并不像旁人看来那般闲适! 在别人眼里,锦衣卫似乎都是手握重权,腰缠万贯的人物。 毕竟他们平日里接触到的都是朝廷大员。 就算他们不开口,那些人也会主动往他们的口袋里塞银子! 实际上这种事情也有发生,但却轮不到他们这些底层的身上。 陈志辉自从加入锦衣卫,脏活累活倒是没少干,可是拿钱的机会却是屈指可数。 别看他这个七品总旗表面光鲜。 可实际上却真比不过那偏远小县的县令,每年还能吃一份朝廷俸禄! 若是他真如旁人所想象的那般富裕的话,他又岂会被区区五十两银子买走? 他知道如果继续留在锦衣卫,自己此生此世将再无出头之日。 况且他之前办事不利,已经得罪了纪纲。 别日后非但不能在锦衣卫立足,反而还要被对方坑害致死,那才是天大的冤枉! 为了能给自己博一份前程,他最终选择投靠方子言。 为避免对方反悔,他收了那锭银子后便紧追着对方出了长乐坊。 奈何方子言坐的是马车,而他却只有两条腿而已。 这一路追随在方子言的身后,也恰好被他发现了这个尾随而来的黑衣刺客! 要说此人的确有些心机,他发现这黑衣刺客一路尾随着方子言,便知道对方定是要对这位新任国师不利。 而他既然要在方子言的手下谋求一份前程,那自然是要借此机会在对方面前表现一番。 于是他便特地放慢步幅。 一路尾随双方身后。 只等着这名刺客出手,意欲行凶,他这才出面惊走了对方,并成功上演了一出雪中送炭的戏码! 第85章 重大消息 面对陈志辉殷切的询问,方子言微微摇头,脸上勉强流露出了一丝笑容:“承蒙陈大人关心,方某并无大碍!” 直至此时,方子言才意识到这官有多难做。 在旁人看来,自己每日高官得坐,骏马地骑,不仅深受朱棣赏识,同时还有朱高炽的从旁协助,理应是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各种辛苦,只有他自己才能领会。 自从入朝为官以来,他已经一连几次险死换生。 这次若不是陈志辉出手得当,恐怕他刚刚真就要死在那刺客的手底下了! 只有在经历过生死以后,人才能够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方子言如今也是如此,刚刚面对对方麾下的屠刀的时候,方子言突然想到了府中的娇妻,想到了系统下发给自己的那个任务。 若是真因自己死亡而导致这条时间线被彻底抹除的话,那他岂不是愧对陈凤燕? 方子言手扶着石狮子喘了半晌的粗气。 直至心情完全平定,他这才转头看向陈志辉:“等下千万不要和我夫人提起我遇刺的事情,我不希望她为我担心!” 闻听方子言此言,陈志辉微微颔首:“国师夫妇伉俪情深,着实是让卑职艳羡!” 面对陈志辉的这番恭维,方子言只是报以微笑,并与对方一同走进了府中。 陈凤燕此时已经做好饭菜,只在中堂等候着方子言回来。 眼见着方子言的身边还跟着陈志辉这个锦衣卫。 陈凤燕的表情顿时变得冷落下来。 昨晚的事情陈凤燕可还历历在目,陈志辉行径无礼,不仅打乱了府中的布置,还踹破了方府的大门。 要知道,在古代,大门便是一家人的颜面! 他陈志辉刚一上来便踹破了方府的大门,这便相当于打了主人家的脸。 陈凤燕不肯给他好脸色,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陈志辉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道理。 所以在面对陈凤燕的时候,他明显有些尴尬:“卑职陈志辉,拜见夫人!” “陈大人莫要多礼,妾身可承受不起!” “夫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志辉昨日多有得罪,还望夫人海涵才是!” “陈大人既然已是我夫君的座上宾客,那我自然不能再过多计较此事,只希望陈大人日后手脚能够放轻一点,我方家可没有几扇大门能经得起您陈大人的猛踹!” 陈凤燕出言揶揄,直说的陈志辉满脸尴尬。 不过方子言并未因此责备夫人,而是笑着对其说道:“夫人雅量无边,陈大人毕竟是为夫的朋友,就请夫人担待则个!” 陈凤燕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出了中堂:“家中既然来了客人,那理应再添几道菜才是,我先去厨房准备饭菜,你们在这慢慢聊吧……” 看着陈凤燕离去的背影,方子言笑着摇了摇头:“陈大人,请坐吧!” 两人分别落座,方子言单刀直入:“陈大人是考虑好了,想要加入东厂了吗?” 陈志辉也不扭捏,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我如果答应加入东厂,不知国师能给我怎样的好处?” “好处?不知陈大人想要怎样的好处?” “我希望方大人能够保全我的家眷,不至于在我日后身份败露之时反受牵连,纪纲为人心狠手辣,这一点从柳升的下场便可见一斑!” “这一点陈大人尽管放心,方某既然敢拉拢你到东厂,那自然会考虑到你的安全问题。” “我可以和你保证,就算日后纪纲真察觉出了你的卧底身份,他也绝对奈何不得你,而且只要你愿意,日后我可以扶持你做新任指挥使,你我一同将纪纲顶替!” 闻听方子言此言,陈志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只有皇帝才能委任。 汉王,赵王势力尊崇,可当初柳升落马,纪纲继位,他二人也不过是从中起到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已。 区区一个国师,却敢出此妄言,这在陈志辉看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面对陈志辉的质疑,方子言并未过多辩驳,他缓缓起身来至桌前,并为陈志辉倒了一杯茶水:“我能给你的好处都已经说完了,现在是不是也该说说你能给我带来的利益了?” “我安排你在镇抚司当卧底,为的是你能窃取关于锦衣卫的详实资料告知给我,我要扶持东厂上位,要将锦衣卫取而代之,必然要事事料敌于先,这才能得到陛下的重视!” 方子言此时的意思很是明确。 那就是要陈志辉给自己纳上一份投名状。 他要看看陈志辉的斤两,看看对方是不是一个值得扶持的人。 而陈志辉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着实是让方子言为之惊诧:“锦衣卫最近一直在搜寻建文帝的下落,而且如今已经有了结果!” 陈志辉此言一出,方子言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朱棣最近的确一直在苦心追寻建文帝朱允炆的下落。 朱棣始终认为在朝廷的层层布控之下,朱允炆应该难以逃出应天府。 而他如今虽然已经继承皇位,登基坐殿,并且将朱允炆在位的几年重新改为洪武年号,想要彻底抹去建文一朝存在的证据。 可是任凭他如何施为,只要朱允炆还存活于世,那这段历史就终将难以抹去。 这便是朱棣为何处心积虑要找到朱允炆的原因! 如果真被锦衣卫抢占先机找到了朱允炆的话,那他再想扳倒锦衣卫,想将锦衣卫归纳到东厂的麾下,恐怕就要遭遇重重阻隔! 朱棣之前曾命他寻找朱允炆的下落,并将其带到自己面前。 那便是要给他一个扶持东厂上位的契机! 只是方子言最近几日一直没有查出什么名目。 再加上火铳的事情搅得他焦头烂额,一时也没了追查朱允炆下落的心思。 如今听陈志辉提起此事,方子言心中顿时被敲响了警钟。 “如此说来,纪纲岂不是已经掌握了升迁的契机?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将建文的下落告知给陛下?” “因为他在等一个机会,他是由汉王和赵王联手扶持起来的,他和柳升一样,不肯甘于寂寞。” “他要看谁能给他开出更高的价码,才肯将这个秘密告知给对方,如果朝廷给他的诱惑不够的话,他很可能会转投到赵王麾下!” 第86章 探听消息 听到陈志辉的这番解释,方子言当即便明白了一切。 根据他对于明史的了解,永乐一朝虽然将大明的国力推升到了一个颇为鼎盛的阶段,并为日后的仁宣之治夯实了基础。 可是在此期间,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的造反计划就一直没有搁置。 就是因为太子朱高炽的仁慈,才导致两兄弟的行径愈发过火。 而等到仁宗驾崩之后,朱高煦更是险些在朱高燧的支持之下造反成功,险些真的问鼎皇位! 朱棣如今虽然已经即位,可是永乐一朝却立足未稳。 朱允炆毕竟才被推下王座不久。 如果此时这位先帝出现并且振臂一呼的话,那说不定会有多少旧部愿意追随,又将在大明境内掀起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 纪纲为何要将这个消息隐瞒下来,不肯上报朝廷? 他为的无非是想从这场乱局当中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看来方子言之前还是高看纪纲了。 他原以为对方一步步爬上这个位置,理应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还想再步柳升的后尘。 虽然因为他的出现已经导致原本的历史出现了变更和转折。 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必须扞卫永乐一朝的稳定,绝不能让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造反成功! 想到此处,他的心中已然打定主意。 他抬头望向陈志辉,同时开口对其说道:“将朱允炆的下落告诉我,我保你能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宝座!” 陈志辉之所以要将这件事情告知给方子言,就是因为他想赌一把。 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够不着朱棣。 所以就需要一个声音足够大,位置足够高的人来替他揭露这个真相,替他除掉纪纲这个绊脚石! 如今的方子言便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如果真能借对方之手将这件事情揭露的话,那纪纲必死无疑,而他也能因此得到对方的赏识。 不过即便纪纲真的死了,仅凭他这个总旗的官职,也不可能一连擢升四品,当上锦衣卫指挥使。 陈志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对于这个位置他从来没有奢求。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许诺,陈志辉只是笑着摇头道:“陈大人不必给我画饼,我知道我自己能力不济,就算真被推上这个位置,最终也只能再步纪纲的后尘!” “我将这件事情告知给你,无非是借此证明我的价值,同时也想在您这里谋求一份高官厚禄。” “朱允炆落发之后便在京郊白水寺出家,法号衍空,锦衣卫虽然已经得到了确切线索,但却始终不曾派人前往白水寺,一来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二来也是为了防备那些靖难遗孤会想着偷偷转移朱允炆!” 陈志辉说至此处顺势起身:“该说的我都已经和您说过了,至于应该如何接近建文,这就要看您自己的本事了,陈大人暂且留步,卑职告退!” 陈志辉丢下一句话后径直离开了方府。 方子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对方的这点算计他何尝看不出来? 他妄图使用驱虎吞狼之计,想要借自己之手除掉纪纲。 不过这却也正中自己的下怀! 无论是纪纲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他如今妄图颠覆朝纲的想法,都已经注定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方子言不能与系统的奖励失之交臂。 他要笑到最后,要扶持朱棣成为千古一帝,同时要带着自己的爱人和千亿奖励返回现代,过上真正属于他的生活! 至于纪纲,既然敢拦他的路,那就要做好死亡的觉悟! 他对白水寺虽然并不熟悉,但是如今却有一个人能帮他的忙,那就是翰林院编修周定一! 次日清晨,方子言早早来到翰林院。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失去了经济来源的周定一今天果然回到翰林院做起了抄录一职。 眼见着方子言现身,众人立刻纷纷起身向其行礼。 方子言面带笑容,与众人打了一番招呼,随后才将目光投向仍在奋笔疾书的周定一:“定一,你来一下!” 周定一一被方子言点名在场,众人便纷纷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被点到姓名的周定一,只觉得心中一阵惴惴不安。 他知道自己最近旷工太多。担心朝廷可能是要辞退自己。 他战战兢兢随方子言来到后院,只等着这位新任学士对自己做出最后的发落! 方子言忙碌一番,这才重新坐回到桌前。 眼见着周定一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方子言不由得笑问道:“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怎么还这么拘束?” “回禀大人,学生是在担心!” “担心?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是你母亲的药钱不够?” 方子言说话间探手入怀,做事要取银两。 周定一见此情景连忙阻拦,颇为惭愧的对方子言解释:“您之前留下的那笔银两,学生已经受用不尽,如今家母的眼疾已经有所缓解,学生还不知该如何报答大人呢!” “既然如此,那你又有何忧虑?莫不是还忘不掉那刘府小姐?” “学生并非是为儿女之事牵肠挂肚,只是担心之前缺席太多,招致朝廷不满,可能会被朝廷辞退。” “如今学生已经没有了其他的经济来源,若是连这编修的工作都失去的话,只怕无力赡养老娘!” 说至此处,周定一的头埋的更低了。 这位建文元年的三甲进士,常人眼中的人中龙凤,如今却因区区黄白之物而落得如此困窘的境地,若是传将出去,难免令人唏嘘。 而对于周定一的这番解释,方子言只是笑着摇头道:“原来你是将我叫你谈话的事情当做了是朝廷要将你辞退,放心吧,朝廷放你们在此处历练,不过是希望磨炼你们的心性,希望日后能够委以重任,你们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朝廷岂会将你们辞退?” “我叫你过来主要是想和你询问一下有关于白水寺的事情,我之前听你邻居马氏曾提起过,你平日里似乎常在白水寺做些苦工,不知你对这寺庙了解有多深?” 第87章 白水寺 白水寺,位处应天郊外,因后山有一道如白练般的山泉而闻名! 此处住持擅长茶道,常有达官显贵前去与其品茶论道,钻研佛法。 而周定一之所以能与白水寺产生渊源,主要还是因为那刘家小姐! 当初他与那刘家小姐情意正浓。 一次刘财主去白水寺进香求子,耐不住刘小姐的要求,便将周定一一同带了过去。 却不料在到了白水寺后,刘财主未能如愿,可周定一却受到了寺中主持的青睐,对方强拉着他讨论了许久的佛法。 自那以后,周定一便与白水寺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时常前往白水寺与寺中住持钻研佛法,品茶论道。 而闲暇之余,他也的确会在白水寺中做些散工。 不过他在那里做工的目的并非为了银钱,也并非像是马氏所说的那样是给寺中的僧人打工。 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追求内心中的沉静平和。 而他也因此成为了白水寺中的一位居士! 方子言原本还怀疑周定一前往白水寺可能是和建文帝朱允炆有关。 他毕竟是建文元年的三甲出身,当年若无朱允炆看中,他也不可能被选入翰林院中。 若是他想投桃报李,借机与朱允炆暗通款曲,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在周定一提起此事的时候,方子言一直紧盯着周定一的神态,想从对方这番言语当中甄辨其是否心虚! 不过从始至终,周定一全都面色如常。 只有在提及刘小姐的时候,他才显得有些哀伤之色,显然心中仍是为情所困,一时难以从中开解。 除此之外,他的表情从始至终再无任何异常。 这也让方子言逐步打消了对于周定一的怀疑,认定对方应该就只是白水寺中的一位普通居士。 可是如此一来却又引出了一个问题。 这白水寺不过是京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庙而已。 里面又能有多少和尚挂单? 朱允炆倘若真在此处出家的话,周定一常在寺中来往,他又岂能发现不了朱允炆的存在? 想至此处,方子言轻咳两声:“实不相瞒,家妻最近常常会梦到已经亡故的父母,所以有心想要到寺庙当中进香参拜,以求一番开解明悟。” “我之前倒是有心想要去鸡鸣寺中进香,只是碍于身份特殊,担心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影响。” “恰逢昨日有人与我提起了白水寺,再加上我之前曾听马氏提起过你与这间寺庙颇有渊源,所以才想与你讨教一番!” 周定一闻听此言连忙说道:“大人说得没错,学生与白水寺中的方丈的确有些渊源,若是夫人当真想要去白水寺进香的话,学生也愿意从中牵线,以报先生之恩!” 周定一虽是个穷酸腐儒,但却也懂得何为知恩图报。 方子言为了给他母亲治病,给了他五十两白银的诊费,而且还将他从翰林院中偷窃书稿的事情一笔带过。 像是这样的恩情,周定一知道自己难以报偿,于是便想着从其他地方多帮方子言排忧解难,如此也算是投桃报李,不枉费方子言的一番恩情! 周定一的这番提议的确说进了方子言的心坎里。 他早就有心想要到这白水寺中一探究竟。 只是苦于无人引荐,怕是见不到寺中的方丈住持。 若是真能得周定一从中引荐的话,那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打探一下白水寺的情况,看看是否真如陈志辉所说,建文帝就藏身于这所寺庙当中…… 两人相互约定一番,决定次日前往白水寺。 临行之前,方子言一再叮嘱周定一,要求对方一定要为自己保守身份,千万不要将自己国师的身份泄露给白水寺住持。 他此行只说是要前去考察,所以并未带上夫人。 两人一道上山,来到了这座传说中的白水寺! 白水寺位处群山之间,据说还是一座宋朝时期的古刹。 小庙的规模并不算大,在此挂单的僧人总共也只有几十人而已,比之姚广孝所在的鸡鸣寺,规模不知要小出多少。 虽是深山古刹,可是排场倒也不小。 二人兜兜转转来自山下,便见一处蜿蜒小道直通山顶。 山中两侧芳草萋萋,丝毫不见有半点枯枝败叶,可见此处应该是常有人打理,足以见得香火之鼎盛! 两人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这才终于抵达了白水寺前。 门前此时正有一名小沙弥在扫地,眼见着远处山下有人前来,于是放下扫把,对着二人深鞠一躬:“今日本寺闭院修行,不见香客,两位施主请便吧!” 方子言闻听此言,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为了来到这白水寺,他之前可是历经了好一番周折。 此处山巅车马不通,他一路上便与周定一步行前来。 谁知如今好容易爬到山上,竟被一个小沙弥给阻挡在外。 即便是顶好的脾气,闻听此言也难免气恼! 周定一看出了方子言的不悦,于是连忙来到那小沙弥的面前:“悟明小和尚,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那小沙弥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与自家方丈交好的居士周定一! 他双手合十,对周定一深鞠一躬:“原来是周师兄,恕目明眼拙,刚刚未能识得师兄,还望师兄海涵!” “诶,你我何必如此客气,不过今日寺中怎么无端端突然闭门谢客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小悟明眼见着来人是周定一,索性在无任何阻拦,直接将事情告知给了对方。 原来前段时间寺里来了一个挂单的和尚,那人既无法名,也无来处,手中只有一本度牒。 按理来说寺庙本不应该收留这样没有身份来路的僧人。 可是方丈一见那本度牒。却是力排众议,将其留了下来。 自从这和尚来到了白水寺后,白水寺便常有僧人前来光顾。 而且对方每次前来都点名要见那个和尚! 长此以往,白水寺便被搅得不成体统。 昨日那群僧人又来寻人,寺内武僧与其生出口角,却被打伤。 方丈正欲与其理论。却见那僧人亲自出面,化解了这一场矛盾。 那僧人感谢了方丈对他的收留,随后便与那群人一并离开了白水寺。自此没了踪迹! 第88章 再度失踪 白水寺今天之所以会闭门谢客,就是因为有武僧被来人打伤,方丈需要为其疗伤诊治。 再加上昨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于寺庙的名声必然有所影响。 如今闭门谢客,也是为了将影响降至最低,以免影响到白水寺在那些香客心目中的地位! 一听悟明提起那群神秘人,方子言便率先想到了锦衣卫。 朱允炆在白水寺的消息本就是锦衣卫最先获知的。 他们提前有所行动,于情于理倒也都说得通! 不过如今盯上朱允炆的势力恐怕不仅是锦衣卫和东厂两股。 同样隐藏在暗中的还有一伙靖难遗孤。 他们如今群龙无首,各自为战,是否也会生出想要迎朱允炆还俗,整合靖难遗孤的想法? 如果换做以前,方子言或许不会有这样的考虑。 毕竟朱棣进京已有半年多的时间,如今登临帝位。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这群靖难遗孤再想生事,又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可是他昨晚才刚经历过一场刺杀。 而主导者又最可能是靖难遗孤! 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方子言却又觉得此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试想一下,如果朱允炆真的已经被靖难遗孤带走,并且想要自此成就一番大事的话,那他们首先最该做的是什么? 就是削弱朝廷势力,铲除朱棣身边的党羽! 朱棣未曾登基之时,方子言便曾谏言朱棣,要将登基诏书改为罪己诏,并由此进入到百姓们的视野当中! 如今朝野之上谁人不知。他方子言就是朱棣身边的第一谋臣! 对方若想借此机会成就一番大事,那先除掉方子言便是最合乎情理的举动。 建文帝白天被人带走,自己傍晚就遭受了一场刺杀。 这个时间,不可谓不凑巧! 想到此处,方子言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而周定一此时也已经说服了小和尚悟明:“悟明,我们此次来见住持,乃是想求住持开解,你在此处一味阻拦,岂不是有负于佛教的宗旨?” “况且我与主持本就已经是老相识了。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求教主持,同时也是为了看一看寺庙里的众位师兄,就麻烦你与住持通禀一番,究竟是否要与我见面,全凭住持心意!” 周定一生得一副伶牙俐齿,自然不是一个小沙弥能够辩驳得了的。 眼见着周定一执意要见主持,小和尚无奈,也只得提着扫把转入寺中。 待到小和尚离开以后,方子言这才笑着对周定一说道:“看来你在庙里的这段时间倒是没少学习,凭借佛理竟然能将僧人说动,你这样的香客倒也是少有!” 周定一闻听此言,当即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就连这白水寺中的住持也常说学生有慧根,只是学生俗事未了,实在割舍不下万丈红尘,故而不能将此身常奉佛祖!” 在提及自己因为俗事不能出家的时候,周定一的表情明显有些黯然。 方子言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周定一割舍不下的究竟是自己的老娘,还是那位心系于他的刘家小姐。 片刻过后,小和尚悟明再次从寺内转出。 他来这两人面前,再次深鞠一躬:“主持有请周师兄和这位施主到大殿叙话!” 一听说主持答应要见自己,周定一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摸了摸悟明的光头,同时笑着对其说道:“等师兄我下次上山,一定给你买串糖葫芦吃……” 两人走入寺庙,就连方子言也不由得被这庙内的庄严肃穆所震惊。 他原以为这隐藏在深山中的古刹不会太过隆重,毕竟这白水寺隐匿于深山,难以寻觅,平日里又会有几名香客来此进香? 至于那所谓的刘财主之流。 不过是些满身铜臭的暴发户而已。 他们又哪懂得什么礼佛之事? 可等进入到这座寺庙之后,方子言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见识有些浅薄。 所谓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 别看这山中古刹远离人迹。 可是此处之恢弘却丝毫不亚于鸡鸣寺! 这寺庙之内假山游廊随处可见。 刚一进入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大雄宝殿,那殿内的佛像同样是以黄金铸就,单单是殿前的两根门柱,便要数人合抱! 方子言是第一次来到白水寺,对于此处并不了解。 反观周定一,对于白水寺的历史渊源却是如数家珍。 他跟随在方子言的身边,就像是一名称职的导游:“白水寺建立至今已有二百多年,算得上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刹,因为寺庙后方有一道山泉途径此处,在阳光之下明晃晃亮如白练,故而才得白水寺之名!” “这山后的山泉十分甘美,乃是冲泡茶水的上佳之选。” “据说当年太祖皇帝闲游之时,便曾在此处与当时的主持品茶论道,这庙中还藏有一块太祖皇帝亲提的匾额呢……” 两人说话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宝殿门前。 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此时正对面前的佛像鞠躬行礼。 听到身后传来阵阵讲解之声,老僧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淡然的笑容:“定一,你来了!” 那老僧身材高瘦,大耳垂轮,颇有几分佛陀之相,他说话之时面带笑意,脸上始终怀有几分悲天悯人的神情。 面对这位老僧,周定一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弟子周定一,拜见住持!” 方子言是以香客的身份前来,自然不比弟子相称。 他也如周定一一般,对老和尚鞠躬行礼,却见那老和尚单手作揖,还了一礼:“定一并非孤身前来,竟还给老衲带来了一位贵客,老衲有失远迎,还望贵客海涵!” 方子言闻言微微颔首:“大师太客气了,方某贸然叨扰,本就有失礼数,理应是方某请大师见谅才是!” 两人相互寒暄一番,这才于殿内的蒲团落座。 周定一刚想给这老和尚讲一讲方子言的来意,却被老和尚伸手阻拦:“贵客此次前来,想来是为了追寻僧人衍空的下落吧?” 老和尚此言一出,顿时惊得周定一一阵语塞。 反观方子言此时,却是面带微笑:“大师神机妙算,方某不敢隐瞒,此次登临宝刹,正为衍空而来!” 第89章 错综复杂 老和尚问的直白,方子言回答的也干脆,只留下周定一一人坐在蒲团之上瞠目结舌,不知这二人打的究竟是什么哑谜! 老和尚看出了周定一对于此事并不了解,不想将其牵扯进来,于是便笑着对周定一说道:“定一,老衲如今还有半卷经书未经抄录,因为寺里武僧受伤之事被搁置了下来。” “你若无事,能否帮老衲代笔,抄完这半卷经书,以表对佛祖之虔诚?” 周定一知道老和尚这是有意支开自己。 他下意识的看了方子言一眼,却见对方也正对自己点头默许。 周定一心中了然,当即起身,对老和尚深鞠一躬,随后径直退出了大雄宝殿! 如今宝殿之内便只剩方子言和那老僧两人。 老僧面带笑意,缓缓开口对方子言问道:“施主应是朝廷中人吧?” “大师慧眼,竟能一语道破方某的身份!” “我知道定一乃是朝廷钦点的三甲进士,如今朝廷正在编修永乐大典,翰林院为此颇为繁忙,可你却能说通定一陪你上山,想来应该是定一的上司吧!” 这老和尚慧眼如炬,只凭借着一番推断便料定方子言是朝廷命官。 如此一来方子言便更加确定他口中所说的僧人衍空便是朱棣一直苦苦追寻的建文帝朱允炆! 方子言再不隐瞒自己的来历,直截了当的对老和尚说道:“既然大师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就应该知道衍空此人对于朝廷来说有多重要!” “我之前听贵寺的沙弥提起,衍空高僧昨日被一伙神秘人带走,不知大师是否知道这群人的身份?” 老和尚闻言微微摇头:“不知道!” “那大师可曾知道衍空的身份?” “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将其身份上报朝廷,而是要将其藏匿在这白水寺中?” “难道您不知道他所代表的是什么吗?” “知道,却也不知道!” 面对方子言的咄咄逼人,老僧缓缓开口道:“衍空前身是谁的确重要,可是当他遁入空门,化明衍空的那一刻开始,他是谁就再不重要了!” “因为自从踏入白水寺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只是僧人衍空,当初那一把剃刀剃掉的可不仅仅是他的三千青丝,同时还有他对凡尘的难舍与留恋!” “老僧敢问施主一句,为何朝廷要紧抓着一个僧人不放?为何要将这千钧之重全部积压在他的肩头?” 面对老和尚的这番追问,方子言纵使伶牙俐齿,一时间也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沉默良久,他方才开口:“大师许是错意了,朝廷想要找回衍空,并非是为了将其灭口,而是想要借此机会将其保护起来。” “当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都紧盯着那九五至尊的大位,衍空下落一日不明,这个位置便终究难以稳固,大师身为有道高僧,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天下倒悬,生民罹难吗?” “可是他既然已经脱去了那一身朝服,天下兴衰更迭又与他有何关系?” “所谓笼鸡有米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施主若是不拘泥,执着于小相,那便该劝阻当今圣上,停止追寻衍空的行踪。” “与其将这许多精力放在一个僧人的身上,还不如想想该如何治理天下,平定周燕乱局!” 哪怕是方子言,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和尚的嘴比他还要毒辣。 这番话也亏得是和他说,如果换做是和别人说起的话,这白水寺恐怕必将落得一个被人屠空的下场! 方子言虽无心与这老和尚计较,但他却也知道何为祸从口出。 对于老和尚的这番狂言,他出口提醒道:“大师,天下大势远非一个僧人所能非议,也绝非一个官吏所能扭转,你我都应该各司其职,不要妄想插手太多!” “施主可曾听说白水寺的由来?” “刚刚上山之时,的确曾听定一提起此事!” “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知道为何衍空会选择在此挂单……” 老和尚此言一出,方子言顿觉耳边炸响了一声霹雳。 衍空为何会在此挂单? 朱元璋当年曾在此处与白水寺的住持品茶论道,根据周定一所说,这里还留有朱元璋的一副墨宝。 朱元璋临终之前给建文留下了两件宝物,一为剃刀,二为僧袍。 朱棣进京,建文火烧皇宫,并在这场大火之中消弭无踪,就此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而后锦衣卫层层盘查,抽丝剥茧,最终确定建文帝化名衍空,就出家于这位处山间的白水寺! 这些事情单拎出来都显得稀松平常,尤其是朱元璋曾在此处与白水寺住持品茶论道的传闻,在外人看来更显得颇为荒诞。 即便这白水寺已经绵延百年,可其位处深山之中,又如何能被洪武大帝所知晓? 再说留下墨宝之事。 朱元璋对于自己的墨宝可谓十分重视。 传于世间的真迹屈指可数。 这白水寺倘若真有一副洪武大帝的真迹的话,那理应将其供奉起来,当做谈资,而不该将其束之高阁,只充作市井坊间的一个传闻。 可恰恰就是这些听起来荒诞不经的事情。 如今经方子言一番串联,才又显得尤为可信。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老和尚敢于妄论天下大势了。 倘若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刚刚这番话别说是当着他的面来说,就算老和尚是当着朱棣的面讲,朱棣恐怕也不敢有半点不满! 他强压住心中的悸动,抬头望向面前的老僧。 老僧的脸上仍挂着那副悲天悯人的笑容,并对方子言微微颔首,似乎是在赞同他的想法。 方子言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久留的必要,于是当即起身,并对老僧开口说道:“有关衍空一时,我会继续追查,承蒙大师垂见,方某暂且告退!” 方子言说完,转身便要离开,谁知这老和尚却在此时突然叫住了他:“施主暂请留步!” “大师有何指教?” “我观你身上似乎负有业障,他日若是遇到了难以开解的事情,可以到白水寺来找老僧,老僧愿为佛祖度化你这有缘之人……” 第90章 第三种可能 方子言闻言微微颔首,再度对老僧深鞠一躬,随后便径直退出了大雄宝殿。 出了大雄宝殿以后,方子言忽觉一阵茫然。 这白水寺的确如同传说中的那样。与洪武大帝朱元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既然有着这么深厚的背景,而且还是朱元璋当年的托孤之地。 那他们也就没有必要故意隐匿建文的下落。 只要朱元璋的墨宝一出,就算是朱棣亲自前来,怕是也带不走已经削发为僧的建文。 老和尚没必要撒谎,他既然口口声声说建文并不在寺庙当中,那便说明那小沙弥并未说谎,建文帝朱允炆的确早在昨日便已经被一伙人带走。 至于这伙神秘人究竟是谁,如今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锦衣卫,而这便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纪纲察觉到自己有意要将陈志辉笼络成为自己在镇抚司中的一枚棋子。 那对方便很可能会为了防备自己抢占先机,而先派人将朱允炆带走。 如此便能解释昨晚自己为什么会无端遇刺。 很可能是那些靖难遗孤眼见着朱允炆被人带走。 认为此事是自己从中操纵。 于是才想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除之而后快! 但是除此之外也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是朱允炆的确是被那伙靖难遗孤带走。 而他们急于除掉自己的目的。怕也是为了掀起一阵风浪,要引得天下大乱,好将朱棣从皇位颠覆下来。 而这也正应合着他之前的那番想法,对方只要除掉自己,便相当于斩断了朱棣的左膀右臂。 等到那时再掀起一番风浪,必将能致使京城大乱,引得朱棣焦头烂额! 不过这些可能如今都仅限于方子言的推断。 未经调查,他还不能妄下断言! 方子言在白水寺等待良久,却始终不见周定一现身。 料想他应该是给老僧抄经写的入迷,一时半刻怕是难以抽身,于是便自行下山,准备返京! 直至下山的时候,方子言才后悔今天的决定有些草率。 他本以为自己今日一行应该畅通无阻。 却没想到期间遭受许多波折,直至下山之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此时夕阳西下,他的身影在阳光的映照下被拉的老长。 方子言心中一直考虑着究竟是谁带走了朱允炆。 一时疏于观察周围。 直至他的面前出现一双黑鞋,方子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即将撞到他人身上! 方子言见状立刻站定脚步,抬头朝着面前一看,便见一名头戴面纱的黑衣人正目光定定的盯着自己。 方子言见此情景,顿觉后背直冒凉气。 对方这番装扮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昨天险些将他刺死在府门前的那名刺客。 他朝后趔趄两步,却与后方之人撞了个满怀。 转头看去方才发现,自己如今已经被两名黑衣人包夹在了这条山路上! 方子言进退两难,而这里偏又是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眼见着这两人追的越来越近,方子言此时却也冷静了下来。 他挺直身姿,俯首而立,看着面前的来人开口问道:“你是昨天的那个刺客?” “你这狗官倒是长了一双慧眼,没想到昨日匆匆一瞥,你竟还能认得出我!” “我昨天可是差点死在你的手里,今天又如何能认不出你?” 说至此处,方子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然笑容:“想要杀我也不至于搞这么大的排场吧?方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用得着你们二位合力出手!” 方子言如今看似颇为淡然。 可实际上他的心中却已经是慌乱异常! 他不断思忖着自己该如何从眼下的窘境逃脱。 可是思来想去却始终不见有逃出生天的办法! 这道路两侧山高万仞。 任凭他是飞天猿猱,也怕是难从此处脱身。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说辞。 昨日那名刺客却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若不是上级不允,再三阻挠,我今日必将手刃了你这狗官。” “不过你这狗官倒是有些运气,今日我们前来并非是为了取你性命,而是要请你到村中做客……” 方子言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刺客便先从后腰抽出了一只黑色面罩,顺势套在了方子言的头上。 方子言还想挣扎,却觉得自己后颈一疼,对方一记手刀直接劈在了他的脖颈上。 方子言受此重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朝旁边一侧,就此晕厥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捆了个结实,任凭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他挣扎时引出的这番动静惊动了门外的看守,一名样貌清秀的少女匆匆推门走了进来,并对方子言发出一声轻叱:“你这狗官,给我安分一点!” 那少女虽然摘了面罩,样貌显得有些陌生。 可是其眉眼中的那股敌意,却让方子言记忆犹新。 这便是强行将他掳来的那名刺客! 面对少女的呵斥,方子言当即停止了挣扎。 对方虽然是受人之命,不能杀害自己。 可却难保对方会不会趁此机会公报私仇,在自己的身上随便戳几个窟窿出来。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方子言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来挑衅对方。 见他果然变得安分下来,少女眼中的鄙夷之色明显更甚几分:“原以为方家满门忠烈,你身为方家嫡亲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却没想到方家家门不幸,竟出了你这么个趋炎附势,委身事贼的小人!” 面对少女的这番痛斥,芳子妍只是笑着摇头道:“天下不定,百姓难安,建文失踪,皇位高悬,我扶持朱棣登基上位,也无非是为了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只可惜世间憎我者多,知我者少,我如今反倒落得一个委身事贼的骂名……” 方子言虽然不知这少女是何身份,可从对方这番说辞来看,她对于方家的情况似乎颇为了解。 正所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被人强行撸至此处的方子言。 面对少女的这番指责,方子言心中难免不忿,于是便出言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想为自己洗脱一下罪名! 第91章 羊入虎口 怎料想他这一番辩解非但没有起到效果,反而惹得那少女暴怒,竟顺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 “就知道你这恶徒生有一副伶牙俐齿,即便是受困于此,也绝不肯吃半点亏。”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我倒要看看你没了舌头还能否争辩!” 那少女说话之间提刀便朝方子言走了过来。 方子言如今双手双脚被捆了个结实。 躺在床上难以挣脱。 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只能任人宰割! 就当那少女捏住方子言的下颌,准备将刀尖探入他口中的同时,这房间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名中年男人行色匆匆,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灵儿不得无礼!” 这少女虽然性格暴躁,横行无忌,可面对这中年男人,却像是一只驯服的小猫。 随着男人的一声呵斥,少女的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她当即收起手中的匕首,同时口中颇为不满的碎碎念道:“他不过是朱棣身边的一条走狗而已,真不知你们为何要如此高看他……” “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要与他说!” 这男人不顾少女的不满,直接将其赶了出去。 此时房间只剩他们两人。 方子言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单从少女昨天刺杀他的那番举动便能看得出来。 对方是针对自己恨之入骨,巴不得能将自己碎尸万段。 如果不是这男人来的及时的话,他这舌头恐怕就真要保不住了! 方子言直至此时对于这男人还颇为防备。 直到对方上前,替他解开了手脚上的镣铐。 方子言心中的戒备这才放缓了几分!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活动着自己酸痛的后颈,并对这男人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帮我!” “我叫孙兴,是靖难遗孤统领之一!” 闻听对方此言,方子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早就料定了对方的身份,可如今亲耳听对方说出,他一时间却仍有些难以接受! “不知孙统领派人抓我前来,究竟是有什么什么指教?莫非是想杀方某灭口,想要借此机会斩断陛下的左膀右臂?” 面对方子言的质问,孙兴摇头说道:“朱棣身为天子,大权在握,一言九鼎,他所认定的主张又岂会因为一人之生死而出现逆转?” “方大人尽管放心,孙某不是傻子,知道你活着的价值肯定要比死了更大,我们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你们之前又为何要派人刺杀于我?今日又为何要强行将我掳到这里?” 还不等孙兴开口,方子言便先伸手拦住了他:“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也别说什么请我来做客的假话,有话尽管直说,我没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此时的方子言再度恢复了自己身为大明国师的威严和气度。 只一句话便将孙兴噎的哑口无言。 孙兴深吸口气,开口说道:“我知道朝廷最近一直在追查建文帝的下落,建文帝之前受度于白水寺,可昨日却被人偷偷带走,我想知道这件事情是否和朝廷有关,还望方大人示下!” 面对孙兴的这番询问,方子言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朱允炆不是被你们带走的?” 方子言这一句反问倒是让孙兴有些摸不着头脑。 孙兴一脸狐疑的看着方子言:“我们为何要带走建文帝?” “因为你们想要复辟,想要重新推举建文登基!” 对于方子言的这番说辞,孙兴倒也并未辩驳。 他十分干脆的应承下来,并对方子言开口说道:“方大人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有重新复辟建文一朝的想法,而且之前我们还从一群扶桑人的手中采购了一千支火铳!” “只可惜此事最终不知因何事发,那批火铳也经你之手被上交给了朝廷。” “我昨天之所以会派人刺杀你,主要是因为你坏了我们的一件大事,若是这批火铳没被带走,建文帝也不会无故失踪……” 原来知道朱允炆与白水寺的这番渊源的不仅仅是方子言和老方丈两人。 身为靖难遗孤的统领,孙兴同样知道这件事情。 而他之所以迟迟未曾将朱允炆带走,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朱元璋曾将朱允炆托孤于白水寺! 朱元璋暮年之时,看出了朱允炆年轻气盛,日后登基肯定会行逆施之举。 若是其父朱标在世,有蓝玉等一干悍将作为支柱,削蕃大业说不定还能够成功。 只可惜当年为了给朱允炆稳定皇位,朱元璋已经将这些河西勋贵赶尽杀绝,无一幸免。 他也知道自己那些儿子绝对不会束手待毙,依照朱允炆的性格,恐怕总有一日要与他这些叔叔撕破脸皮。 为了能够保全朱标的骨血,为了避免这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 朱元璋便为朱允炆留下了一把剃刀以及一件僧袍。 同时留下一封度牒,将其指向白水寺! 朱元璋早年便与白水寺中的住持交好,并为其留下了一幅墨宝。 那副墨宝便是朱元璋为朱允炆留下的免死金牌! 在大业未定之前将,朱允炆留在白水寺,便是孙兴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若是任凭朱允炆跟随在他们身边的话,如果他们这群静难遗孤被朝廷击溃,那朱允炆也必将被朝廷列为叛贼,一举诛杀! 足义立雄偷偷运走的那批火铳原本就是打算出售给孙兴,可谁知道中途消息泄露,导致足义立雄被捕。 孙兴派人四处追查那批火铳的下落,最终却被方子言捷足先登,从水中打捞出来,并一举上交给了朝廷。 此时孙兴便隐约察觉到了大事不妙。 准备先将朱允炆转移。 至于复辟之事,可容日后徐徐图之。 可谁知道等他前往白水寺准备接走朱允炆的时候,却被方丈告知朱允炆已经被一伙神秘人带走,同时连同白水寺内的一众武僧也都被那群神秘人打伤。 孙兴知道锦衣卫最近一直在调查朱允炆的下落,于是便料定那伙神秘人应该就是锦衣卫。 至于方子言既然查出了那批火铳的下落,那便说明他应该也与锦衣卫有着较为密切的关联。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会被孙兴请到此处,想要借此问出朱允炆的下落! 第92章 恻隐之心 对于孙兴的这番说辞,方子言只是报以一声冷笑:“如此说来,你是将建文失踪的所有罪责全都归咎到我的身上了?” “当初应天被破,建文落发为僧,这一切全都是他咎由自取,永乐登基也不过是顺应局势,这种种事端又与方某有何关系?” 朱允炆虽然是朱元璋一手培养出的继承人,可是他即位之后却迫害亲族,大张旗鼓的着手削蕃,这才一步步酿成了后来的惨剧。 若不是他听信黄子澄,齐泰等人的一番传言。 朱棣又岂会因为湘王之死而深受触动,最终走上举兵造反这条道路? 方子言原本对于这些靖难遗孤并无恶感。 在他看来,这些人无非就是忠于建文一朝的残党而已。 哪一个溃败的王朝都有属于自己的附庸。 方子言虽然未曾经历过那些历史,但他却曾以一个后来人的角度学习过历史。 朱棣当初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稳固,大肆屠戮建文旧部,这的确是他的过失。 可是就如今的情况来看,这些建文旧部,这些靖难遗孤,他们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没比朱棣好到哪去。 孙兴不过一介武夫,要论比起嘴皮子,十个他也比不过一个方子言。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抢白和驳斥,孙兴一时间变得红头胀脸:“建文帝明明是受害者,老贼朱棣才是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怎么你如今竟将一切过失全都归咎到了建文帝的头上!” “建文是受害者?” “且不说洪武帝弃长立幼是否有失偏颇,单单是建文逼死自己的亲叔叔,这一点就永远无法洗清。” “当年朱棣还为燕王之时,朱允炆为了确定朱棣是否是装疯,将自己这位四叔逼迫到了何种程度?你孙兴就算没有目睹,可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朱允炆为何会在应天被破后仓皇逃离?他究竟是害怕受到朱棣的清算,还是怕这位四叔会杀人灭口……” 方子言此言一出,孙兴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两人之间的身份已经出现颠倒,方子言虽然是受困于此的囚徒,可是他的表现却要比孙兴更加强势。 他缓缓起身,将手背至身后:“如果说朱允炆这番举动还只是为了巩固皇权,情有可原的话,那你们这些靖难遗孤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助纣为虐,是要致使苍生倒悬!” “我问你,朱棣登基如今已有半年多的时间,天下可曾像朱允炆在位时那样出现动荡?” “他一心稳固政局,同时下令编修永乐大典,难道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吗?” “削蕃之策固然正确,可朱允炆输就输在自己根基不稳却冒进贪功,至于你们这些靖难遗孤,自诩正义,实际上确实要将天下百姓推至万丈深渊。” “你们以为扶持朱允炆再度临朝是正义之举,殊不知如此一来朝廷与你们之间的战端将再度开启,而等到那个时候,百姓们好不容易迎来的安定生活,将因为而你们再度动荡!” 方子言一张铁嘴毫不容情,直说的孙兴面红耳赤,但确实在无力反驳。 因为孙兴知道方子言说的这些全都是对的,他们如今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在将天下百姓推向另一个深渊。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指责,孙兴沉默良久,最终开口说道:“方大人,我承认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可是我们的苦楚,你未必了解!” 说至此处孙兴缓缓起身,方子言以为对方是要谋害自己,当即朝后退了半步。 孙兴看出了方子言的顾虑,于是对其笑着摇头道:“方大人尽管放心,孙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既然许诺不会害你性命,那就绝不会让你有半点危险!” “我只是想要带您在村中走走,看看我们所过的生活……” 孙兴此言一出,倒是勾起了方子言的好奇心。 之前那名为灵儿的少女对他毫不客气,似乎对他恨入骨髓。 可是方子言自从入朝为官以来,一直与人为善,哪怕是对于这些被朝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靖难遗孤,他也从不曾有半分迫害,甚至还一度想要缓和朝廷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灵儿就算真因为建文失踪的事情而心生浊恼,却也不该将所有脾气全都发泄在自己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如今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便是灵儿肯定遭受过朝廷的迫害。 这才致使她情绪出现如此大的转变。 并将方子言视作是永乐一朝的鹰犬! 方子言,孙兴二人一同来到村中。 这里伤残之人随处可见,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仍在努力劳作,在为一口饱饭拼搏! 孙兴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放下手头的活计,对孙兴鞠躬行礼,态度恭敬。 恰逢此时有两名商贩打扮的青年推着推车回到村里。 一名青年兴冲冲的从怀中掏出些散碎银两,并将其一并递到孙兴面前:“孙将军,这是我们今天赚到的银两,本钱已经全部除去,您看我们何时才能攒够买火铳的银子……” 孙兴将银子接在手中,并笑眯眯的与对方聊了几句。 方子言虽然站在一旁,但他却并未听清两人的谈话。 因为如今他的目光早已经被不远处的一间学堂吸引了过去。 这里名为学堂,实际上不过是一间破烂的茅屋而已。 之前将他掳来的那名名为灵儿的少女,此时正手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卷,站在台上为孩子们授课。 茅屋的窗户破破烂烂,窗纸千疮百孔。 透过窗户上的缝隙,他可以看到那些孩子身上单薄的衣装,可以看到那些孩子对于知识渴求的眼神。 方子言下意识的来到窗边,看着那些学生,看着讲台上的灵儿。 他一时没来得及注意脚下,抬脚踩断了一节枯枝,发出的脆响惊动了学堂里的灵儿,对方锐利的目光朝着自己投来,让方子言顿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 就在灵儿即将发作之际,孙兴及时来到了方子言的身边,并用眼神制止了处于暴怒边缘的灵儿。 “方先生,咱们还是去别处走走吧!” 第93章 朝野震荡 “刚刚你看到的那些伤残的村民,他们全都是因为受到了靖难之役的波及,他们中有当初护卫应天的伤兵,有侥幸逃生的官员,而更多的不过是些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普通人而已!” “锦衣卫杀良冒巧,颠倒是非,将他们一并纳入到了靖难遗孤的行列,方大人,您扪心自问,这些村民何其无辜?” 孙兴说至此处,又伸手指向他们刚刚途经的那所学堂:“再说那些孩子,他们全都是被我从京城偷偷带出来收养的,若是没有我收养他们,他们最终的下场便将如同他们的父辈一样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真有求生之法,谁又会甘心地做一个反贼?” “您口口声声说我们正在将天下百姓推入深渊,却不知道我们这群人也正在深渊的边缘挣扎徘徊,我们不过是想要自救而已,我们又有什么错?” 孙兴字字锥心,直说的方子言心如刀绞。 是啊。 天下之事又岂是凭借一家之言能够说得清楚的? 他身为永乐一朝的臣子,肩负着系统下达的任务。 他心里自然会偏向朱棣。 自然会偏向当今朝廷。 可是如此一来,这对这些惨遭罹难的靖难遗孤来说真的公平吗? 那些伤残之人暂且不论,单单是那些坐在学堂中求知若渴的孩子们。 他们何其无辜? 方子言微微颔首,同时转头看向孙兴:“孙将军此言确实没错,可是您却用错了办法,嗯如今天下刚刚初定,二龙临朝绝非最佳选择。” “你知不知道朝廷已经对外宣布了建文的死讯?如果建文真在此时出现,并且号召重新临政,这又会给当今天下造成多大的打击?” 说到此处,方子言的语气有了几分缓和:“我希望你们可以冷静一些,我们可以选用其他的方式解决问题。” “方某不才,如今好歹也兼任着国师一职。”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向陛下请命,赦免靖难遗孤,如此一来,你们便再不必东躲西藏,而朝廷也能够免去一桩心腹大患!” 方子言这番态度可谓十分恳切,但是孙兴却明显不买他的账。 “方大人,孙某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您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孙某还是听得出来的。” “就算朱棣有心赦免我们,可是他麾下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就真的能够放过我们吗?” “如果我们真的放弃抵抗,那最终的结局便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旦放下武器,放弃抵抗,我等又安有活路可言?” 说至此处,孙兴话锋一转:“我等此次邀请方大人前来,主要是想询问一下关于建文帝的下落,既然方大人对于此事并不知情,那我等便不留您了,我这便派人送您出村……” 孙兴话音未落,却被方子言伸手阻拦:“等等,出村之事暂且不急,方某想在此处多留两日,想与灵儿姑娘一道为那些孩子传经授业,不知孙将军意下如何?” 方子言此言一出,孙兴颇为惊愕:“方大人贵为朝中一品,位极人臣,怎么会愿意留在我们这穷乡僻壤为孩子们教书?你应该不会是想要借此拖延时间,等着锦衣卫搜查至此吧?” “当然不是了!” 经过刚刚这一番目睹,方子言的内心也出现了悄然变化。 他知道自己之前对于这些靖难遗孤的看法的确有些太过偏激。 或许自己应该选择用一种更加中立的态度看待他们! 方子言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化解朝廷与靖难遗孤之间的矛盾。 至于那些锦衣卫,这在方子言看来并不构成什么威胁! 如今东厂雏形已经建立。 纪纲也迟早要在他的面前露出破绽。 等到那时他便一举将纪纲置于死地。 并借此机会将锦衣卫收入麾下。 如此一来,锦衣卫便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任意施为,而这些靖难遗孤也就不必再担心受到锦衣卫的清算与迫害! 不过这些事情他自然不能当着孙兴明说,毕竟这涉及了他的计划,同时也涉及了朝廷机密。 方子言眼珠一转,便想到了一个搪塞孙兴的借口。 他伸手指向天空,笑着对孙兴说道:“孙将军会错意了,我是看如今天色将晚,若是此时回京难免会被人认定是遭受掳掠。” “可方某一来不想出卖你们,二来也不知该如何搪塞锦衣卫,与其就这样带着满身疑点返回京城,那还不如在此逗留几日,到时也好说是自己失足坠崖,恰好被人搭救,这才耽误了几日回京的时间……” 方子言此番态度十分恳切,所说的话也是有理有据。 哪怕是生性多疑的孙兴,一时间也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他满是疑虑地转头看向后方的学堂,又开口对方子言叮嘱道:“灵儿疾恶如仇,对于当今朝廷颇为憎恶,你既然要留在这里,那一定记住不要招惹到她,否则就凭她的性格,哪怕是我也未必能够拦得住她……” 方子言获得了在这村中暂住的资格,心中自是不胜喜悦。 可与之相对的却是如今乾清宫内的一片肃杀! 原来方子言今早出京,前往白水寺。 可直至傍晚却仍未归来。 周定一为老僧抄经一直抄到了下午。 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告知原来方子言已经先行一步。 等他回到翰林院寻找方子言的时候,却发现这位方先生并未回到翰林院。 而方子言的弟子薛川在得知此事之后也觉得颇为可疑。 如今锦衣卫刚刚成立建制,按照方子言亲力亲为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小差的。 他此次前往白水寺也并非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了寻访建文帝的下落。 怎么只去了一趟白水寺,这人便无缘无故失踪了? 为了确保恩师下落,薛川又专程前往方府走了一遭。 而等在与陈凤燕确定完了消息以后,薛川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结果:方子言并未回府! 薛川得知此事后当即进宫。 并将此事告知给了朱棣! 在得知方子言竟然无故失踪以后,朱棣对此大为震怒,并将太子,汉王,赵王以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全部召入到了宫中。 一时间直惹得朝野震荡,群臣惶然! 第94章 怀疑 朱棣坐在龙榻之上,一脸阴郁,看着面前跪着的四人。 朱高炽眉头紧锁,朱高煦一脸茫然,朱高燧浑不在意。 这三个儿子的表现倒是一如往常,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反观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他此时明显有些恍然不安。 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坐在龙榻上的朱棣。 朱棣仿佛是在纪纲身上找到了突破口,当即开口对其质问道:“纪纲,我问你,国师的失踪可是与你锦衣卫有关?” 纪纲闻言,虎躯一震:“陛下明鉴,末将对于此事并不知情啊!” “既不知情,为何你自上殿以来却一直表现的惶然不安?难道你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陛下,非是末将做贼心虚,而是末将之前便与国师存有怨隙,怕的就是被您怀疑啊!” 纪纲此言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可朱棣听完后却是冷笑一声:“你之前派兵大肆搜查国师府邸,并因此与国师发生了口角冲突。” “你的手下周继坤凭借朕的手谕拓本妄图瞒天过海,却不料想被国师识破,反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你觉得自己在手下面前丢了颜面,于是便要借此机会除掉国师,是也不是?” 朱棣说至此处,声音陡然提高。 纪纲只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他瞬间身体瘫软,趴伏在地,声音颤抖着对朱棣说道:“陛下明鉴,末将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借此机会徇私报复啊!” “你说你不敢,可为何朕最近常听说有锦衣卫在白水寺附近出现?” 朱棣的情报网并不弱于锦衣卫。 而且除去锦衣卫之外,朱棣也并非没有其他的手段监视京城。 他何尝不知道锦衣卫有欺上瞒下之嫌疑? 他不过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如今眼见着事有蹊跷,朱棣索性不再隐藏,将自己在京城另有眼线的事情一并袒露出来。 而面对朱棣的这番质问,纪纲身体一颤,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锦衣卫之所以会在白水寺附近往来,那是因为微臣觉得在白水寺挂单的一名僧人与建文帝颇为相似。” “臣此举也是为了借此甄辨那僧人的身份,也免得其被别有用心之人所利用,做出什么动摇国本的举动!” 朝廷对外公布建文的死讯,这一点纪纲也是知道的。 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直接将衍空的身份直接确定为建文帝朱允炆。 大家都是聪明人。 朱棣自然也能通过纪纲这三言两语听出其弦外之音。 他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面前的纪纲:“既有此事,为何不提前上报?莫非你也有那不臣之心?” “末将不敢,只是那僧人的身份未经查验。微臣实不敢一口咬定!” “况且那白水寺据传还有太祖皇帝留下的一幅墨宝,微臣也怕此事一经传出,可能会引得陛下犯难……” 对于纪纲的这番说辞,朱棣只是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锦衣卫不愧是监听天下的第一机构,没想到连白水寺藏有太祖墨宝的事情都被查探的一清二楚,你倒是真能为朕排忧解难啊!” 朱棣看似是在夸赞对方,可这番话在众人听来却始终觉得不那么对味! 朱棣不再继续与纪纲纠结此事,而是转头看向了纪纲身旁的朱高燧:“赵王爷,这件事情不会是你干的吧?” “爹,您可不能随便诬赖啊,我与方子言平日里并无摩擦,他失踪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朕怎么记得方子言之前不止一次下过你的面子?依照你赵王爷的性格,难道就不会想着报复回来吗?” “方子言不过一介腐儒而已,我朱高燧好歹也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又岂会与他一般计较!” 朱高燧这番回答可谓十分坦诚,虽然其言语中明显夹杂着几分自夸之意,可却也暂时洗清了朱棣对他的怀疑。 再看向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 这两人虽然有犯案的能力,但却没有犯案的理由。 方子言是自己给朱高炽亲自物色的班底,而对方既不贪功,也不冒进,单从他将收缴的火铳上交给朱高炽这一点便能看得出来。此人的确一心相向朱高炽,对其并无任何藏私! 而他亲自选出的太子,其性格如何,秉性如何,他自然最为了解。 即便对方真与朱高炽的意见相左,朱高炽也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情。 至于朱高煦,自己这个二儿子最近为人还算安分。 朱高燧几次险些做出过火的事情,也全凭他这个二哥从中调剂,这才未曾让对方铸下大错。 更何况方子言此人本就与朱高煦颇为要好。 就连方子言的结发妻房,也是朱高煦亲自送给他的。 方子言与陈凤艳二人感情甚是深厚,这也是朱高煦的一番功劳。 两人关系如此密切,他又岂会做出对方子言不利的事情? 朱棣思来想去,最终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不是你们几人暗下动手的话,那国师便知可能是失足坠崖,亦或者是被靖难遗孤虏了去!” “纪纲!” “末将在!” “你现在立刻号召锦衣卫对白水寺以及沿途进行调查,要确定国师是否是失足坠崖,导致意外!” “末将遵旨!” “老二,老三,你们两个各带一队人马封锁京城,搜查各处可疑地点,要确定国师是否是被靖难遗孤掳掠!” “儿臣遵旨!” “老大!” “爹……” 朱棣先是将三人全部委派出去,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朱高炽的身上:“你觉得国师此人是否可信?” 朱高炽闻言心中一颤:“您该不会是在怀疑国师叛国,并与靖难遗孤有染吧?” 朱棣深吸口气,靠坐在龙床之上:“朕也不想怀疑国师,可是如今国师无故失踪,咱们必须要将所有可能全部考虑一遍,纪纲刚才的话你都已经听到了,建文还在京城。而且就在白水寺中出家挂单。” “如果国师真与靖难遗孤有所勾结的话,且不说你我父子能否坐稳这皇位,就单单是京畿动荡,百姓非议,就足以要了咱们的性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其中利害,用不着朕来教你吧!” 第95章 安贫乐道 帝王之道,本就被注定了是一条充满坎坷的道路。 朱高炽太过仁善,这对他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对于朱棣的这番警告,朱高炽只是微微颔首,可心中却仍不愿意相信方子言会和那群靖难遗孤有所勾连。 只可惜运筹帷幄的太子爷这次判断似乎出现了问题。 被他寄予厚望的国师,现在就在靖难遗孤驻扎的村中。 而负责接待他的便是之前险些将他割了舌头的灵儿姑娘! 此时学堂中的所有学员都已经被遣散。 方子言坐在房内,摸着肚皮,只觉得胃里空唠唠的。 他之前长途跋涉寻访白水寺。 而后又被灵儿与另一名劫难遗孤掳劫至此。 如今闻着外面传来的阵阵饭菜香气,他只觉得胃中饥火难忍,想要讨口吃的却又不知该去找谁。 一想到那位是自己如仇寇的灵儿姑娘,方子言便觉得腾腾饥火也并非那么难以忍耐。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灵儿手端着一只托盘,重重摔在他面前的桌上:“这是孙将军让我给你送来的饭食,快点吃吧,免得饿死你这狗官!” 灵儿对于方子言的态度仍如之前那般不假辞色。 方子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同时看向面前的托盘。 盘里放着两个黑面馒头,一碟咸菜,同时还有一锅鸡汤! 方子言见此情景不由得夸赞道:“看来你们这村里的条件也还不错嘛,竟然还能喝得上鸡汤……” 方子言话还没等说完,便被灵儿开口打断:“要吃就吃,少在那里说什么风凉话,村里状况如何?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灵儿的一句反呛并没有惹得方子言动怒。 方子言放下手中筷子,开口对灵儿问道:“既然如此,那这鸡汤是从何处而来?” “这是原本养给老人和孩子们产蛋用的,孙将军说你原来是客,怕你吃不惯村里的饭食,所以才特地杀了只老母鸡来喂你熬汤……” 灵儿对于方子言虽是不满,可对于孙兴的决定却不敢有丝毫质疑。 说完了这句话后,她仍愤愤不平地低语道:“真不知道孙将军为何要对你这狗官如此看重,依我的意见,就应该直接将你一刀宰了,借此震慑朱棣那个乱臣贼子!” 灵儿之所以会对自己,对朝廷有这么深的仇视,主要是因为灵儿父母本也是靖难之役的受害者。 方子言能够理解这个少女的想法,也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事便与对方斤斤计较。 只是看着面前的鸡汤,他忽然觉得自己没了胃口。 “灵儿姑娘,这锅鸡汤劳烦你送给那些孩子和老人吧,方某无功不受禄,孙将军将我奉为上宾,方某实感惭愧!” 方子言这番举动并非惺惺作态。 他是在切实了解到了村中这些靖难遗孤的处境之后,才觉得自己之前对于他们的看法实在太过偏激。 如果换做自己处在与他们同一条件的环境下的话,自己恐怕要比他们更极端! 当初一封罪己诏,让他方子言名动天下,成为了能够比肩方孝如的一代名士。 而朱棣更是为了他重新任用起了国师这个已经被废除了百余年的职称,并且给了他这白丁一个从一品的官职。 如今锦衣卫受朝廷之命,对以孙兴为首的靖难遗孤步步紧逼。 灵儿将自己视作仇寇,将自己视作朝廷的鹰犬爪牙,这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方子言毕竟是从现代穿越而来,人人平等的思想在他的脑袋里根深蒂固。 他并没有寻常官僚那种不将普通人放在眼里的高傲姿态。 同时也没有那些阿谀谄媚之徒以社稷为轻,君为重的腐朽思想! 在他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果弊端不改,大明就永远都难以成为系统想要的强盛帝国。 而他恐怕也要永远被困守在此,直到朱棣驾崩,他的任务失败,再被系统强行抹除,此生此世再无缘回到二十一世纪! 方子言只在顷刻之间,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无数想法。 反观一旁的灵儿,在听到方子言的这番话后却显得十分错愕。 她瞪着一双美眸,愣愣地盯着方子言:“你这狗官又在耍什么伎俩?” 方子言被灵儿搞得无可奈何,只得摊开双手对其问道:“我受困在此,寄人篱下,哪里敢搞什么伎俩!”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放着鸡汤不喝?反而要将其送给外面的孩子,莫非你是怀疑我孙灵会在鸡汤里下毒不成!” 孙灵想到此处,顿时勃然大怒:“好你个狗官,竟然敢以小人之心渡本姑娘的君子之腹!” 孙灵说话之间便要动手,而方子言则是连忙拦住了她:“灵儿姑娘对我的误会实在太深了,方某并非怀疑你在这鸡汤当中下毒,而是觉得村中如此贫困,这鸡汤就不该由我受用。” “实不相瞒,方某入朝为官之前也只是一介白丁,甚至还要为了生计发愁,若不是家中委托关系将我送到了叔祖父方孝孺的府邸,那便也不会阴差阳错有我方某的今日!” 说至此处,方子言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杂面馒头:“对方某而言,有口饭吃,有口水喝,那便足矣,方某从不贪图荣华富贵,也从不想着要位极人臣,安贫乐道即我本心,姑娘不必为此动怒!” 方子言刚刚所说的这个番话的确是真非假。 他前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手缔造出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他在短短数十年间便不知经历了几遭。 至于那些看似繁华奢靡的享受,对他而言也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大明固然繁华热络,国力堪称同期帝国中的翘楚。 可是若论诱惑,这个时代比起现代终究还是要差出许多! 若不是为了能够完成系统给自己下达的任务,能够带着所爱之人返回现代。 方子言也懒得辅佐朱棣,懒得在朝中看那些尔虞我诈的官场博弈! 孙灵被方子言的这番言论触动,一时间竟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对方。 面对方子言那诚恳的态度,孙灵最终还是收起了怒意,端着鸡汤离开了房间…… 第96章 云起云涌 与村中和谐气氛不同的是,此时的镇抚司内,气氛一片萧索,肃杀。 纪纲将手背在身后,紧盯着面前站着的一众锦衣卫。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凡是被他注视之人,都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涌,仿佛是被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注视着一般! 他们中的有些人下意识的将头垂低。 而纪纲则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了眼里! “你,出来!” 纪纲随手指向人群中的一名锦衣卫,同时冷冷对其呵斥一声。 那名锦衣卫闻言,顿觉心头剧震,当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纪纲面前。 “我记得之前监视白水寺,你似乎也在其中吧?” 这名锦衣卫闻言,顿时将头垂得更低:“没,没错,卑职的确是受指挥使调遣,负责监视白水寺!” “那衍空和尚人呢?” 纪纲的一声喝问,直如同晴空霹雳般在对方的耳边炸响。 这名锦衣卫被吓得朝后退了两步,可他的衣领随即却又被纪纲一把揪住:“老子问你话呢,衍空和尚人呢!” “卑职,卑职并不……” 还不等对方将话说完,纪纲便狠狠一拳砸在了这名锦衣卫的脸上。 这名锦衣卫的半个身子都腾空而起,顺势重重摔倒在地,他脸色一阵涨红,喷出一口鲜血,而那血中赫然还夹杂着一颗碎裂的牙齿! 纪纲这一拳何其猛烈。 竟打的这名锦衣卫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来! 纪纲抬脚从这名锦衣卫的身上踏过,看着面前噤若寒蝉的众人:“知道那个衍空和尚究竟是谁吗?他就是朱允炆,是失踪已久的建文帝!” “他失踪了,咱们的脑袋就都保不住了,锦衣卫辛苦监察了这么久的时间,如今却让他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你们这群废物,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纪纲一改往日儒雅随和的姿态,反如同疯虎一般对着面前的一众手下厉声呵斥。 这群锦衣卫闻言,纷纷跪倒在地:“指挥使大人莫要动怒,对方既然敢派人强闯白水寺,那便说明对方的势力定然不小!” “如今在京城,唯一有资格能与咱们对垒的,恐怕也就只有国师最新组建的东厂了,我等接下来会严查此事,若是查清的确是国师所为,我等也一定会给您和陛下一个交代!” 纪纲深吸口气,强行平复自己心中的怒意。 他微微屈膝,蹲在那名锦衣卫的面前,同时一把揽住对方的后脑:“既然如此,那就尽快将此事查清,陛下给我的时间不多,我给你们的时间同样也不会太多。” “咱们一起共事良久,我的性格你们十分清楚,如果我纪纲最终因此事获罪,人头不保,那你们,一定会死在我的前面!” 纪纲说这番话时咬牙切齿,眼中怒意升腾! 这群锦衣卫受到了纪纲的震慑,自然不敢有所懈怠,纷纷向其应承,一定会将此事尽快查清。 纪纲没和他们多做计较,只是让他们将那名被打的倒地不起的锦衣卫搀扶出去,而这房间内一时间便只剩下了纪纲一人! 就在此时,陈志辉端着一只托盘走进了房中。 他将托盘放在纪纲的面前,同时十分娴熟的为其斟满了一杯茶水:“纪大人莫要动怒,此事无论是谁所为,都难免要留下蛛丝马迹,依照镇抚司兄弟们的手段,想要查清此事那简直是易如反掌,您又何必为此动怒,反而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陈志辉在镇抚司中原本只是个小透明。 可就因为他之前强闯方子言的府邸。 而且态度十分强硬。 引得了赵王朱高燧的欣赏! 朱高燧直接将他从总旗提携成为了千户,从原本的小小七品一跃成为了如今的五品武官。 相较于因为此事丢了颜面的纪纲,以及因为此事丢掉了性命的周继坤。 这场行动中获益最大的反而是陈志辉这个墙头草! 为了能在纪纲面前混个脸熟,陈志辉今晚专程跑到外面买了些上等茶叶,并在此时为纪纲沏了一壶。 通过之前柳升的事情,镇抚司内所有人都已经对纪纲这位新任指挥使存有敬畏之心。 如今对方正在气头上。 也就只有陈志辉敢触这个霉头,亲自为他端上一壶茶水。 不过陈志辉此举并非是为了巴结对方,而是想要借此机会从纪纲这里探听到更多有关于白水寺,有关于朱允炆的消息! 朱允炆在白水寺内落发出家的消息可是他传递给方子言的。 如今朱允炆凭空蒸发。 方子言也突然失踪! 他要通过旁敲侧击,探听一下此事是否和纪纲有关,是否和锦衣卫有关! 面对陈志辉的示好。 纪纲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陈志辉,你从七品直接被赵王提升到五品,我应该好好恭喜你啊!” “纪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论被提拔到几品,也都是您纪大人的手下,您对我的提携之恩,我陈志辉此生此世都难以忘怀,我这人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着能够陪在您的身边,为您孝鞍马之劳那便足够了!” 陈志辉这番话说的可谓狗腿至极。 说话的同时他又端起茶壶做事要给纪纲倒茶。 殊不知他的手才刚刚伸出,却被纪纲一把攥住。 纪纲的一双铁手直如铁钳一般捏的陈志辉呲牙咧嘴。 可即便如此,陈志辉却也不敢有半分挣扎,只得默默承受。 纪纲拽着陈志辉的胳膊,将其拉到自己面前:“我听说你昨天去了翰林院外的长乐坊,没想到你陈大人竟然还有这样的喜好!” 陈志辉早就料定纪纲会派人跟踪自己,面对对方的质问,陈志辉只是咬牙说道:“卑职没有家眷,未曾娶亲,所以平日里常爱光顾些烟花柳巷,也算借此聊以自慰……” “你在长乐坊没见什么不该见的人吧?” “大人说的是什么人?” “我说的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之前在方子言的府邸,你是不是曾与其长谈一番?我问你,朱允炆为何会无故失踪?是不是你将他的下落泄露给了方子言!” 纪纲此时的态度咄咄逼人,他双眼死盯着陈志辉,似是要将对方看穿一般! 陈志辉心头一颤,却也知道对方这是在诈自己,他咬了咬牙,决定硬抗到底…… 第97章 体验生活 陈志辉见纪纲对于自己的质问并不笃定,便知道对方肯定是在借此机会诈自己的话,而并非是手中掌握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面对对方这副咄咄逼人的姿态,陈志辉只是咬牙说道:“我知道我人微言轻,忽受赵王提携,肯定是受他人嫉妒!” “纪大人负责锦衣卫的全权调度,需要兼视兼听,受人蛊惑也属正常!” “不过我陈志辉可以对天发誓,我对镇抚司,对纪大人,绝无半点背叛,这一点苍天可鉴,若此事真是由我泄露,我陈志辉愿意承担任何责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志辉这话说的可谓掷地有声,且目光坚定,全然不似有半点作伪。 纪纲刚刚也只是碍于胸中的一口怨气无处发泄,所以才想找陈志辉的麻烦,想要借此诈诈对方。 要说陈志辉此人却也聪明。 面对纪纲的质问,他并未直接将此事与自己撇清关系。 而是率先将提携自己的朱高燧给提了出来! 如此一来,他纪纲就算再想刁难自己,那首先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这次朱允炆无故失踪,纪纲已经犯了隐瞒之罪。 朱高燧对他也颇为不满。 若不是因为二人麾下现在实在没有其他得力的人选,恐怕朱高燧会直接将纪纲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革除。 纪纲现在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主动招惹朱高燧的麻烦。 他们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关系链。 陈志辉要受纪纲所制,而纪纲却又要听命于朱高燧。 恰好陈志辉之前又刚在朱高燧面前混了个脸熟,如今正是对方身前的当红人物。 他纪纲若不想因为此事丢掉官职,那就绝不能太过刁难陈志辉。 如此一来,误打误撞,朱高燧反倒成为了他陈志辉的保命灵符! 不过恐怕连朱高燧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个受他提携,被他委任的陈志辉,竟然会是方子言安插在镇抚司的一条眼线吧! 纪纲闻听此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他随手松开了陈志辉的手腕,同时笑眯眯的对其说道:“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又何必如此赌咒发誓?这样反倒显得你我兄弟不够亲近!” “纪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就算您拿卑职当做兄弟,卑职也绝对不敢与您高攀啊!” “如此说来,你陈大人是不想认季某这个兄弟了?” “不敢,不敢!” “国师失踪于白水寺,这件事情如今已经吵的沸沸扬扬,至于在白水寺挂单的僧人衍空,虽然身份未曾对外公布,可任谁都能看出此人便是当初在皇宫失踪的建文帝朱允炆!” “我预感此事可能是与东厂有关,毕竟近来陛下有意扶持东厂上位,他们肯定不想让咱们立此头功,我为国师府重新定制的那扇大门如今已经竣工,等过两日国师现身,便由你亲自去将那大门送到国师府上,借此探听一下国师的口风虚实……” 纪纲此言一出,陈志辉顿时在心里问候了对方无数次。 想到对方刚刚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可如今竟反而求起了自己,想让自己再到方子言的府上去做探听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这根钉子究竟是要被楔在哪方,但他此时却意识到了一点,那便是相较于方子言而言,跟随在纪纲的麾下似乎的确更加危险! 陈志辉连连称是,在为纪纲倒好了一杯茶水后,被纪纲随手散去,离开了房间。 纪纲看着面前冒着蒸腾热气的茶水,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冷笑,同时缓缓将头靠在了椅背上:“方子言,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斗得过我……” 次日清晨,方子言被一阵雄鸡报晓的声音吵醒,等他睁眼一看才发现,此时远处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 透过床边的窗户,他发现村民们此时已经在各自劳作。 他并无晚睡赖床的习惯,如今在村民们的调动之下,他也起身加入到了众人,一路来至昨日孙灵教书的学堂! 此时孙灵正手拿着一本旧书,用一块白色的石头在木板上刷刷点点书写着什么东西。 昨日参观这所学堂的时候,方子言的注意力便被孙灵手中所用的“粉笔”,以及挂在墙上的“黑板”吸引了注意。 村中的条件实在太过贫乏,莫说是那些在学堂里读书的孩子,哪怕是孙灵这位先生,所用的书卷也已经是陈旧不堪。 能够将这群受朝廷驱逐的靖难遗孤收拢到此处,并给他们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避风港,这已经是孙兴所能达到的最大限度。 正是因为条件匮乏,所以他们才只能出此下策,以写板书的办法让这些孩子学会识字,也免得他们日后成为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 孙灵时不时的会甩甩手腕,似乎颇为疲惫。 方子言见此情景,当即推门走进了教室:“灵儿姑娘,不如让方某替你抄写板书吧!” 孙灵虽然因为方子言昨晚的那一番说辞对他改变了几分看法。 可如今面对对方的主动请缨,孙灵却仍是下意识的拒绝道:“不用了,你这狗……” 狗官二字险些脱口而出,孙灵意识到了自己话语有失,于是赶忙闭嘴:“你莫要在此处烦我,还是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可是方某除了读书写字以外别无所长,不如今天就让方某体验一下做老师的感觉,让我替灵儿姑娘代一天课如何?” “你?” 孙灵颇为不屑的打量了方子言一番:“我看你也最多就是跟在朱棣的身边耍耍嘴皮子而已,想要教课,你能行吗?” “在下不才如今却也担任着翰林苑主管一职,更何况方某入仕之前也曾有过多年的求学经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灵儿姑娘为何不先让我试上一试,再看看方某本领究竟如何!” 见他将话说的如此之满,孙灵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好胜心理。 她随手将粉笔丢给方子言,同时颇为不屑的对其说道:“你既然要做村里的先生,那首先就要拿出些真才实干才行。” “我如今还有半篇文章未曾抄好,既然你方先生毛遂自荐,那便有你将剩下的半篇抄完如何?” 第98章 传道授业 黑板和粉笔在这个时代的确算得上是一种跨越。 对于这些无钱购买书本的孩子而言,用板书教课也只是一种折中的办法。 孙灵握笔的方式与方子言有着极大的出入,她在抄录板书的时候往往是用捏的方式来握笔,这样既费时又费力,时间长了手指难免会有酸涩之感。 反观方子言,他用的则是较为正确的握笔方式,抄起书来不仅速度极快,而且并不像孙灵那般费力。 他将剩余的半部文章以极快的速度抄写完毕。 随后面带笑意的看向孙灵:“灵儿姑娘觉得我这笔法如何,可否能够胜任学堂里的先生一职?” “是否有资格担任先生,这不能由我自己评定。” “既然你方大人有心要在此处教学,那便先以板书上的这篇文章作为模板,让各位同学也试试你的斤两如何?” “没问题……” 方子言手中握着教鞭,以诙谐幽默的方式为在场的诸多学生讲述了别开生面的一堂课。 他并不像寻常先生那样围绕着这篇文章讲述其中精妙,而是根据这篇文章的内容引述一些学生们更为感兴趣的话题,以这种方式带入学生走进文章当中! 这一堂课他整整讲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 要知道这些孩子平日里可全都是欢脱的性格。 即便是孙灵这位女先生,每堂课最多也只能让他们老老实实听上半个时辰的时间。 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这群学生便会出现注意力不集中,偷偷开小差的情况! 孙兴之所以要在此处组建学堂。 要让这些孩子都有书读。 其主要目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这些孩子能够将建文一朝所经历的种种跌宕以史书的方式传承,记录下来。。 也免得这段历史被别有用心之人篡改,反教他们落得一个乱臣贼子,殃及百姓的恶名! 就连坐在下面旁听的孙灵都没想到课竟然还能这么教。 方子言虽然用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讲述这一篇文章,可是下方的学生却并无一人有开小差,偷偷溜号等情况。 直到这堂课讲完,方子言放下手中的戒尺,笑眯眯的对下方的一众学生说道:“所谓寓教于乐,我个人认为授课不必于循经导举,以太过严肃的态度去对待先贤留下的这些文章。” “要在文章当中找到乐趣,在文章当中获得收益,这才更有益于你们未来的发展!” 方子言最后这番话一说出口,顿时引发了学堂上众多学生雷鸣般的掌声。 方子言在他们的掌声和注视下深鞠一躬,径直离去。 而这些学生也紧追在方子言的身后,和他讨教着刚刚那篇文章中的许多问题。 孙灵坐在课堂里,看着方子言被前呼后拥,越走越远,一时间竟生出了几分失落之感。 她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受学生们的欢迎而失落。 而是觉得自己竟然败给了方子言这个奸贼!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孙灵全都闷闷不乐,而方子言今天则是代替了孙灵的工作,帮她在学堂教了一天的书。 期间他也曾问过这些学生对于当今朝廷的看法。 让他感觉惊讶的是很多学生对于朝廷的看法并不负面,这说明以孙兴为首的这个团体并没有将仇恨强行灌输到这些学生们的脑袋里。 他们是真的希望能够将这些孩子培养成于国于民,皆为栋梁的人才。 至于颠覆皇权,这不过是他们对于朱棣的报复,本也与大明无关! 方子言今天的一番举动全都被孙兴看在眼里。 所以今晚他得以与众人坐在一起吃饭! 今晚的饭菜并不算丰盛,可是对于这些贫苦已久的落难之人而言,这样的待遇却已经是再好不过! 孙兴一边吃着饭一边对孙灵问道:“灵儿,我见你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兴是孙灵的叔父,他当初曾在军中效力,靖难之役之时他曾带兵抵抗朱棣,最终落败,而他的兄长,也正是因为这场来自朝堂的动荡而获罪,最终死在了锦衣卫的刀下! 为了保全兄长唯一的骨血,同时也为了逃避朝廷的责罚。 孙兴带着孙灵一路逃离了京城。 他依靠自己在军中的影响,迅速拉拢起了一批旧部,并将一群受到波及的靖难遗孤全都聚拢到了自己的麾下。 他们虽然对朱棣颇为仇视,可是这段时间却也并未做出什么殃及百姓的倒行逆施之举。 锦衣卫对于他们的打压十分严格,朱棣对于他们也一直是严防死守。 孙兴之前虽然筹措银两购买了一批火铳。 可最终又被锦衣卫提前察觉,被方子言派人打捞,如今也全都落到了朱棣的手里! 那一千支火铳可是孙兴花大价钱买来的。 正是因为遭受了这番变故,所以孙兴才会动了要除掉方子言的念头。 他认为若不是方子言助纣为虐。 自己这次的计划也绝不会如此轻易落败。 若是能趁着朱棣疏于戒备的时机将其铲除,趁着朝中群龙无首的契机重新扶持朱允炆登基,那他们便能够拨乱反正,重新改写这段历史! 只是在被掳劫以后,方子言已经将火铳的事情与孙兴一并说明。 他们如今共同的目标是找到建文帝朱允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孙兴才会接纳方子言,并将其留下做客。 朱允炆的下落如今成为了牵动多方心弦的一根线,这根线一旦被崩断,那便可能会导致多方势力发生混乱,于国于民都将产生不利影响! 面对叔父的询问,孙灵只是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觉得这位方大人似乎比我更适合做孩子们的老师……” 孙灵在回答孙兴的问题时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而在听到她的这番话后,孙兴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这孩子就是喜欢争强好胜,方先生好歹也是当朝国师,若论底蕴,那自是要在你之上!” “可他明明就是一个助纣为虐的小人,他凭什么……” 孙灵快人快语,口无遮拦,可还没等她将话说完,却被孙兴开口喝止:“灵儿,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方先生是我们的客人,你要对他有所尊重!” 第99章 授人以渔 孙灵遭受叔父呵斥,表情明显有些怏怏不悦。 孙兴先是呵斥了孙灵一句,随后又转头看向方子言:“实在不好意思,方先生,孙某教导无方,让您见笑了!” “将军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灵儿姑娘年轻气盛,况且对我又有解不开的误会,对我有所不满,那是人之常情。” “不过也请灵儿姑娘不必多虑,方某已经准备于明日离开此处,返回京城,其实我之前在课上说的最后一番话,主要就是讲给你听的,你之前上课的方式太过僵硬,刻板,这对于那些正值贪玩年纪的孩子而言,可能的确难以接受!” “方某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处,也不能永远担任这些孩子的老师,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是希望你能够稍稍改进授课的方法,或许能够取得不一样的效果!” 方子言这番言辞可谓十分恳切,其实他本意也并非是想抢孙灵的风头,只是想要融入这里,想要让这些靖难遗孤能够接受他的存在。 别看这些孩子如今还都懵懂无知,可是日后他们却将会成为靖难遗孤里的中坚力量。 孙兴等人抱守所谓的忠君思想,一味的想要重新扶持建文复辟。 却不知道建文被推下皇位,本就是天下大势之所趋。 如他那般倒行逆施,若是继续稳坐皇位,那大明恐怕也将如秦朝一般二世而亡。 朱棣的存在不能说是彻底改变了大明的命运,可起码也为这座庞大的帝国续上了百年国运。 像是孙兴这类建文的死忠党,终有一日要为天下大势所淘汰。 到时这些孩子究竟是秉承他们的遗愿,继续与朝廷作对。 还是摒弃过往的种种,做一个利国利民的有识之士。 这还要看他们后天经受到了怎样的引导和训诫! 方子言如今所做的便是要将他们引上一条正途。 而并不是让他们如孙兴那样,一条道跑到黑! 孙灵似乎明白了方子言的这番良苦用心,她轻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再不像之前那样,对方子言不假辞色。 反观孙兴,在听到方子言的这番话后则是颇为错愕:“方先生明天就要走?不打算再在此处多留几日了?” 方子言闻言摇头笑道:“我虽然也很喜欢这里的僻静雅致,也希望能够卸下一身重担,安安稳稳的做一名教书先生。” “只可惜如今天下动荡,局势未定,锦衣卫挟权自重,欺上瞒下,建文帝下落不明,处境未知,我若是在这个时候贪安稳,躲清闲,只怕天下又将掀起一场动乱!” 方子言这番话并非只是托词而已。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宁愿带着陈凤燕隐居山林,也不愿像如今这样与那些功利市侩的朝廷命官勾心斗角。 只可惜如今天下大事悬而未决,漠北蠢蠢欲动,扶桑频频进犯,锦衣卫挟权自重,又有建文帝不知所踪。 如果他再迟迟不曾现身,那难保接下来的局势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他虽然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可是他已经隐约察觉到如今的京城恐怕已不再像之前那般风平浪静。 这次建文帝于白水寺失踪,恐怕十之八九就是锦衣卫一手策划的。 而他恰逢此时被请到这里做客,恐怕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是要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在朱棣面前对他大肆抹黑。 如果他私藏建文帝的罪名一旦坐实,那就算他浑身上下都是嘴,恐怕也难以将自己的一身罪行说清。 等到那时,君臣相隙。 别说系统下达的任务能否完成。 恐怕就连他的这条小命都将不保…… 孙兴能够理解如今的事态仓促和紧急。 他并未对方子言过多挽留,只是希望方子言能够找到建文帝,保住建文帝的一条性命。 方子言不知道孙兴为何能对仅仅做了几年皇帝的建文帝朱允炆如此忠心。 他也只能感慨封建皇权对于人的荼毒太深,已经到了难以逆转的程度! 次日清晨,方子言站在村口看着那些前来为自己送行的学生。 虽然他只教了这些孩子一天的课程,可是这些孩子对他却是十分依赖。 即便方子言再三许诺,日后若有闲暇,他一定会重新回来再给他们上课。 可这些孩子却依旧用那依依不舍的眼神紧盯着他,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难言的不舍。 “方先生,咱们该走了!” 孙灵的声音从方子言的身侧响起。 方子言微微颔首,正欲转头与她说话,却忽觉眼前一黑,自己的脑袋竟又被套住:“实在不好意思方先生,我叔叔与您虽然交好,可您毕竟是朱棣的近臣,如今朝廷对于靖难遗孤疯狂打压,我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孙灵将方子言的脑袋套住,随后又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等确定他无法挣脱,无法摘下头上的面罩以后,孙灵这才将方子言扛起,顺手丢到了一旁的马车上。 在孩子们的注视下,孙灵将方子言带离了这座小小山村。 他们再度回到白水寺山下。 孙灵将方子言头上的面罩揭下,并对其开口说道:“我已经在村中为你买通了村民,回去之后你便说是上山当日失足坠崖,摔伤了身子,这几天一直在村民家中静养。” “锦衣卫若是前来调查此事,这当地的村民也会替你将谎圆过去,不至于再牵连到我们的头上!” 这些靖难遗孤经受了锦衣卫连番打压,如今早已经是损兵折将,实力也已经被降至最低。 孙兴当初的那些旧部多数都已经死在了锦衣卫的手中。 余下的那些也都被关押在诏狱,只等朝廷的发落。 如果这个时候锦衣卫查到了这些靖难遗孤的线索的话,那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孙灵之所以要将事情做的如此过火,主要也是为了确保村民们的安全,免得他们再遭锦衣卫的荼毒! 说话间孙灵已经将方子言身上的绑绳解开。 方子言活动了下手脚,同时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张银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算是朝廷对于你们的一点补偿,回去替我转告孙兴将军,不要尝试与朝廷作对,天下大势,绝非人力所能逆转……” 第100章 返京 方子言离开京城的这三天时间。 京城内总共发生了几件大事。 锦衣卫以白水寺监管不力,导致国师失踪为由,将白水寺彻底封禁,险些翻了个底掉,并对寺内僧众进行连番审讯,扬言是为了查清国师方子言的行踪。 可至于对方究竟是为了查清方子言的行踪,还是为了找到失踪僧人衍空的下落。 这就没人知道了! 同时与方子言相关的一系列人物。 也都被朝廷下令监管,控制起来。 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当初曾带方子言前往白水寺的周定一,以及身为方子言弟子的薛川! 陈凤燕和方学武虽然不在此列,可是朝廷却也下令二人必须禁足,并且要求一旦方子言回府,要立刻将其行踪汇报给朝廷。 同时朱高煦,朱高燧最近两天也成为了乾清宫的常客。 他二人派遣军队在京城各处进行了严密搜查。 只为了找到方子言,确保对方并未落到靖难遗孤的手里。 至于朱高炽,最近两天也因为此事急的焦头烂额。 为了方子言,如今京城上下都已经被搅得人心惶惶。 锦衣卫是要借此机会查清朱允炆的下落。 朱棣则是怀疑方子言可能仍与靖难遗孤有染,朱允炆的失踪可能就与他有关。 至于朱高煦和朱高燧,他们两人的任务非常简单,那就是要确保方子言并没有落到靖难遗孤的手里,确保这位朝廷册封的国师不会遭受他人的毒手。 方子言如今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自己。 他所代表的是朝廷的威信,是朱棣的脸面。 如果这位国师大人真被靖难遗孤暗害的话,那朝廷也将因此颜面扫地,彻底沦为一桩笑柄! 所以说朱高煦和朱高燧如今所做的一切便是要维持朝廷的体统,维持朱棣的颜面。 他们两人的工作明显最为轻松。 他们受到此事的影响和波及也就最小! 反观之前对于方子言颇为信任的朱高炽,如今却是因为他的信任而遭受到了排挤和冷落。 朱棣让他将监国之事暂且放下,只在府中修身养性。 虽然这封诏令才刚刚颁布了三天时间。 可朱高炽却仍觉得坐立难安。 别看他外表憨厚。看似耿直。 可能够爬到太子的这个位置。 能够力压另外两位兄弟,得到朱棣的认可和委任,这便足以说明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像他外表看来那么简单。 朱高炽对于当下局势的嗅觉可谓十分敏感,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朝廷接下来所要面临的动荡,察觉到了大明的天恐怕要因为方子言的失踪而发生一番改变! 陈凤燕最近两日几乎成了望夫石,她每日里做的最多的便是在院中等待方子言的归来。 因为朝廷颁布的禁足令,导致陈凤燕不能离开方府半步,所幸朱高炽为其选定的仆从已经在禁令下达之前便被送到了府上,这才不至于让偌大的国师府变得太过冷清! 这天陈凤燕仍在院中静坐,眼见着天将正午,旭日高悬,一名丫鬟来到了陈凤燕的身边:“夫人,天气太热,您还是回房休息吧!” 陈凤燕转头看向这名丫鬟,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嫣然笑容:“没事,我不热,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虽然历经了许多波折,可是陈凤燕的身上仍保留着那一份大家闺秀的风范。 处变不惊,便是她最好的体现! 虽说如今局势晦涩不定,可是陈凤燕却仍尽自己所能,尽到了自己当家主母的职责,不至于让府中仆役看了自己的笑话! 这小丫鬟自知自己劝不动陈凤燕,于是便只得长叹一声,陪在其身旁一同等待起了方子言。 此时方府门前已经被朱高煦派重兵把守。 方子言被孙灵送到白水寺的山脚下,余下的这段路程便需要他自己走回来。 他用了整整多半日的时间才从京郊一直回到自己的府宅,此时他早已经被累的大汗淋漓,就连衣服也已经被汗水湿透。 回来的路上他无数次抱怨自己是猪脑子,怎么就不想着让孙灵将自己送回家中。 如今平白多走了半日。 却不知又要耽误多少正事! 回到府门前时,方子言早已经被累的气喘吁吁。 可等他手扶着石狮子准备叫方学武出来迎接自己的时候。 却忽然发现面前的阶梯上竟站着两名全副甲胄,腰悬钢刀的士兵。 这两名士兵目光冷冽,紧盯着面前的方子言:“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国师府邸!” 面对对方的质问,方子言轻咳一声,开口说道:“我就是你们所说的国师,方子言!” 方子言不知这二位究竟是被何人派遣而来。 但他却隐约察觉对方的目标恐怕就是自己! 第一时间亮明身份,总好过被对方乱刀砍死。 他这一路上已经见到了许多买卖关门歇业,各处道口几乎都有重兵把守。 也就是说在他离开这短短三天的时间里,京城已经进入到了戒严状态,就连自己的府门前也是如此。 他原本还心存侥幸,认为城中的戒严许是和自己无关。 可是就如今的情况来看,这一切的一切怕是都因自己而起! 见方子言坦明身份,这两名士兵不敢怠慢,立刻慌忙跪倒在他的面前:“我等有眼无珠,不识国师真容,万旺国师海涵!” 见这两人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恭敬,方子言微微颔首:“不知者无罪,二位请起吧!” “谢国师!” 这二人应了一声,随后一并为方子言打开了府门。 坐在院内的陈凤燕紧盯着大门缓缓打开,这一幕场景最近三天已经无数次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夫君?” 陈凤燕仓皇起身,试探性的朝着门前喊了一声。 “娘子,让你担心了!” 方子言的身影在门前出现,他语气轻柔的对陈凤燕轻声呼唤,眼中满是宠溺之情。 他知道陈凤燕为何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归来,那必是在此常常等候,担心自己可能遭受意外! 要说方子言此番行程的确坎坷,不仅几次险死还生,甚至还在靖难遗孤的聚居区内连住了两日。 若是没有非凡胆量,他又岂能虎口脱身! 第101章 君臣相疑 国师回京的消息不禁自走,那两名士兵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将事情通报给了朱高煦。 朱高煦不敢延误,层层上报,在将此事告知给朱棣后又取消了京城内外的戒严,同时要求所有锦衣卫返回镇抚司听从差遣。 太子朱高炽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直奔国师府而来。 而等他来到的时候,方子言还正在宽慰着陈凤燕。 夫妻二人虽只有几日未见,可如今却如同阔别已久一般。 这几天陈凤燕一直为方子言的安危提心吊胆。 方子言自然也能理解妻子的这番良苦用心! 在得知朝廷竟然在自己失踪后下令封禁了自己的府邸,并将与自己有关的周定一,薛川二人全部扣押,方子言并没有预想中的恼怒,反而仍是淡漠如常! 看到丈夫此时的表现,陈凤燕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忧虑之感。 她其实早就知道朝廷不会对方子言的失踪置之不理。 只是她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如此境地。 明明自己夫君只是失踪,可朝廷做出的一系列反应却像是方子言叛逃一般。 她素来知晓方子言的性格。 知道他性情耿直,不懂变通。 本来还担心方子言在得知此事后会按捺不住脾气,反而将事情闹大。 却没想到如今对方的反应竟是如此平淡。 而这便导致陈凤燕更担心起了此事后续! “先生,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就在两人闲谈之际,朱高炽匆匆赶来。 还不等那奴婢通报完毕,朱高炽便已经闯入到了中堂:“国师没事吧?” 见面前的方子言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朱高炽总算放下心来。 他并不在意外界传闻的那些与方子言有关的流言蜚语,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方子言自从入仕至今的所作所为,他已经全都看在眼里。 对方究竟是忠臣还是佞臣,不仅仅是他自己,他相信老爹朱棣心中应该也有所裁断。 只是方子言这次失踪的时机实在太过凑巧。 不仅恰好赶上了建文失踪,而且又正逢靖难之役再度复苏的阶段。 朱棣对方子言有所防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身为帝王本就应该做到兼听兼明,不可能因为与一人之私交而荒废了国家大事! 朱高炽此来主要是为了探望方子言,同时要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与方子言讲解一番,以免得其稍后进宫会有对朱棣不敬的举动! 方子言见朱高炽来到,当即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太客气了,若是有所通传,那便尽管派人通知便是,何劳您亲自上门来走一遭!” 朱高炽闻言摆手说道:“非是有国事骚扰,只是听闻国师返京,高炽心中欢喜,所以才想以朋友的身份前来探望而已,还望国师与夫人莫要嫌我唐突!” 朱高炽这番话说的可谓十分得体,而一旁的陈凤燕也听出了二人是有话要说。 她对朱高炽款款下拜,同时开口说道:“承蒙太子殿下不弃,莅临寒舍,妾身这便为您二位泡茶!”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夫人了……” 陈凤燕轻柔一笑,随后转头又看了方子言一眼。 见方子言面带微笑的对她轻轻颔首,眉眼中全无半点不悦之色,陈凤燕这才勉强放下心来,随着府中侍女一并离开了前院! 中堂内一时便只剩下朱高炽和方子言两人。 朱高炽也不与其见外,直接撩袍坐在了方子言的面前:“方先生,您这两天究竟是去了哪里?朝廷上下为了找您可都已经急疯了!” “实不相瞒,方某那日也探听到了关于建文帝的行踪,本想到白水寺一探究竟,却不想下山时竟失足坠崖,扭伤了脚踝。” “幸得一猎户相助,将我带回家中调养一番,带到腿伤痊愈,这才回返京城!” 方子言这番回答真可谓是天衣无缝,白水寺虽在群山之间,可是山势并不算高,再加上两侧无遮无拦,偶有失足的情况也不稀奇。 再加上白水寺周边林木茂盛,常有野猪一类的牲畜祸害庄稼。 这便衍生出了一批以狩猎猎户盘踞在白水寺的周围。 一来是为了驱赶野猪,保护香客以及寺内僧人的安全。 二者也能借此机会贴补家用,算得上是一项不小的创收! 朱高炽怕会引起方子言的不满,所以并未过多追问此事。 “有关于建文帝的事情,如今陛下也已经知晓,陛下之前已经审问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可根据对方所说建文失踪与其并无关联。” “国师,这对您来说可不是一件好消息啊!” 方子言是朱棣钦封太子少师。 那便是太子集团的核心成员。 朱高炽因此对方子言有所偏私,这自然也是合乎常理的事情! 只是方子言万没想到朱高炽为人竟会如此直率。 直接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知给自己。 若是真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晓的话,那朱高炽恐怕也要落得一个与方子言串供的罪名! 方子言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同时笑着对朱高炽说道:“太子殿下,既然陛下如今已经怀疑是我带走了建文帝,那您就更应该与我保持距离才是。” “您身为东宫储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真若因此事而受到影响,那方某岂不是罪该万死!” 方子言这番话虽有几分戏谑的含义在其中,可他的态度却是十分诚恳。 他深知裂痕一旦出现,那便很难弥合。 如今他与朱棣之间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 要是再因为这件事情而导致朱高炽受到怀疑和排挤的话,那系统下达给他的任务恐怕就更难达成了。 他本意也是想规劝朱高炽能够在此时明哲保身,莫要牵连到此事当中。 可谁知在听了方子言的这番话后,朱高炽却是摇头说道:“我相信国师的人品,相信您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建文无故失踪,其中肯定另有蹊跷,就算陛下真因此事怀疑国师,我也一定会为国师据理力争,国师为国为民操劳甚重,不能无故担负如此骂名!” “没错,老大这话我也赞同,要和老头子唱反调,那必须得加上我一个!” 第102章 汉王的支持 粗犷的男声自门外响起。 方子言和朱高炽同时循声望去,便见汉王朱高煦正带领一队精兵,面带笑容走入院中。 眼见着是朱高煦前来,朱高炽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他知道最近老爹对于二弟,三弟颇为重视。 尤其是在监察方子言失踪一案的事情上。 朱棣更是对这兄弟二人委以重任。 几乎将所有权柄全都交付到了他们手中。 如今朱高煦闻声而来,想来必是朱棣也已经知道了方子言返京的消息。 朱棣身为永乐大帝,可不像他这个太子这么好说话! 一旦面见朱棣,那方子言就算不死也得扒层皮。 朱高炽担心方子言可能会遭受刁难,心中不免有些忧虑,如今一见朱高煦匆匆前来,他更是将对方视为了催命的阎王,罚恶的判官,连带着话语都充斥着几分慌蹙之意。 “老二,你怎么来了?”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整个京城就只有你担心国师?我就不能挂念挂念了?” 朱高煦说话间已经来到方子言的面前,他上下打量了方子言一番,确定对方身上并无伤势,脸上这才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幸亏没落到那群靖难遗孤的手里,要不然你还真未必能囫囵着回来!” 相较于朱高炽那谨小慎微的性格,朱高煦的态度明显更加热切。 而在这位汉王面前,方子言也并无太多拘束。 他笑着对朱高煦反问道:“难道汉王爷就不担心是我与靖难遗孤有所勾连吗?” “不担心!” 朱高煦这番回答可谓斩钉截铁,十分干脆。 “我知道你姓方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你真有此意,那当初又何必在御马监中过上大半年的苦日子?” “你和老大刚刚的谈话我都已经听到了,说句实话,我和他做了这么久的兄弟,还从没见过他有这么硬气的时候!” 朱高煦先是揶揄两人一番,随后才转头对朱高炽说道:“既然大哥你也在这,那兄弟我就有话直说了。” “奉陛下口谕,传方子言,朱高炽进宫问话。” “太子爷,国师,咱们请吧!” 朱高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方子言见此情景,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有劳汉王爷亲自来跑一遭!” “嗨,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就算不为公干前来,我朱高煦也不能忘了朋友,你放心吧,等下到了宫中,我和老大一定会保你周全,我就不信你姓方的能做出此等吃里扒外的事情,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小人竟敢在你的头上泼脏水……” 在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的陪同之下,方子言一路来至乾清宫,并在这里见到了阔别多日的朱棣。 朱棣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手中随意翻着奏折,时不时还会拿着毛笔在上面批改一番。 方子言,朱高炽,朱高煦三人就像是被罚站的孩子一般,直挺挺站在门外,不敢有丝毫惊扰! 直至半晌过后,朱棣放下手中毛笔,这才注意到了门口的三人:“老大,老二,你们把国师给朕带回来了!” “奉陛下之命,宣召太子,国师进宫回话!” “嗯,国师,你这两天去哪了?” “回禀陛下,臣探访白水寺,失足坠崖,扭伤了脚踝,所以在一名猎户家中养了两天的伤!” 方子言对朱棣的回答与之前对朱高炽的回答如出一辙。 可是身为帝王的朱棣却明显不像朱高炽那么好糊弄。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托词,朱棣微微抬头看向对方:“你是在哪个村子养的伤,怎么锦衣卫在白水寺周边寻访数遭,却始终没有找到你的下落?” “微臣养伤的那个村子名叫落雨村,规模不大,仅有十几户人家。” “那日微臣坠落悬崖,恰好遇到了一位进山狩猎的猎户,这才受对方协助,被带到村中休养!” “那你如今伤势如何?可曾落下什么病根?” “承蒙陛下关照,微臣如今已无大碍,劳烦陛下挂念!” 朱棣闻言,微微颔首,可随即话锋一转,又对方子言问道:“朕让你探寻建文的下落,不知如今结果如何?” “臣之前也曾听到些风闻,据传建文帝就在白水寺挂单出家,微臣此次上山寻访也正是为了探寻建文帝的下落!” “那结果呢?” “建文帝已于微臣上山的前日失踪,据传是一伙强人强闯山门掳走了建文,并且打伤了寺内许多僧众!” 方子言对于此事全无任何隐瞒,只将自己从白水寺方丈那里得来的消息如实告知给了朱棣。 可在听完了他的这番话后,朱棣却是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满是不悦之色:“怎么事情如此凑巧,朱允炆偏赶在你上山的前一日被人带走,而你却又在他失踪的后一日失足坠崖?”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操控?国师,你不应该给朕一个说法吗!” 朱棣此时的态度咄咄逼人,只看得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背后直冒凉气。 反观方子言,此时却是泰然自若。 面对朱棣的这番逼问,方子言摇头说道:“臣,没有说法!” “臣自入仕以来,一心辅佐陛下,协助太子,提议创建东厂,也是为了替陛下分忧解难。” “失足坠崖,非我所愿,建文失踪,也与我无关,我知道建文失踪干系甚重,可此事却系与臣无关,臣也拿不出什么说法!” 方子言此时终于感受到了何为帝王心术,终于明白了何为伴君如伴虎。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探明建文的行踪下落。 是为了稳固永乐一朝的统治。 可如今自己非但没落得任何好处,反而还被朱棣如此怀疑,即便是身肩系统下达的任务,方子言也仍觉得一阵心寒! 对于他的这番态度,朱棣明显有些不悦:“朕不过是就此事问你两句,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爹,别说是国师,就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我与国师相交许久,料定他不会与靖难遗孤有所勾连,倘若他真暗藏祸心,那他又何必将那火铳上交给朝廷,为何不将其交给靖难遗孤?您污蔑人也总得有证据吧!” 第103章 隔墙有耳 方子言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朱高煦便先为其鸣起了不平。 他这一番仗义直言直吓得朱高炽冷汗直流:“老二,你怎么和爹说话呢……” “让他说。” “朕倒是想要听听这位汉王爷究竟能说出什么高谈阔论来!” 朱棣打断了朱高炽对朱高煦的呵斥,准许对方仗义直言。 朱高煦闻听此言,当即开口:“爹,我们知道最近关于国师的流言蜚语有很多,但我并不认为国师是那种吃里扒外的小人,您想想,他若真是一个小人,若真是当初受人唆使,那他为何要几次辞官,宁愿住在御马监中?” “我和大哥那时虽然时常对他有所照料,可那里的日子也总比不过如今的国师府逍遥自在吧?” “再说之前那批火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就是靖难遗孤私下购买,意图在京城搅闹风雨,想要将您推下皇位,如果国师真与靖难遗孤有所勾结,那他又何必将那批火铳交给大哥?又何必非要假借大哥之手,将其一并上交给朝廷!” “就算国师真与那些靖难遗孤有关,我也认定了国师是因为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而被他们暗害,您要说国师与他们有所牵连,别说我不信,就连满朝文武,也未必能有几人信服!” 朱高煦一张嘴就像是连珠炮。 直说的朱高炽提心吊胆,生怕朱棣因此动怒。 可是反观朱高煦,对此却是毫无畏惧,此一番话说的真可谓是大义凛然。 方子言长叹一声,随即开口对朱高煦说道:“汉王出面维护,方某感激涕零,只是既为国臣,当谋国事,若连一点小小的委屈都承受不住,方某又何谈安邦治国!” 听到他二人一唱一和。 朱棣顿时被气的冷笑一声。 “如此说来,便只有你二人是忠臣孝子,反倒是朕成了构陷良臣的昏君了?” “陛下,汉王和国师并无此意,他二人也只是一时激动,故而失言……” 眼见着朱高炽还要在一旁打圆场,朱棣当即大袖一挥:“行了,方子言,建文失踪一案虽并未查出与你有甚直接关联,可这两桩事情太过凑巧,你一时也难以洗脱嫌疑。” “正好你此次失足坠崖,有伤在身,不如就借此机会休息些时日,先将东厂的事情搁置下来吧!” 闻听此言,方子言顿觉心头一寒。 他并非是贪恋权势之人,可却也不想被人如此污蔑。 面对朱棣的这番发落,方子言只是微微颔首,躬身说道:“微臣谨遵皇命!” “汉王爷,你派人去落雨村查一下国师行踪,看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儿臣遵旨!” “太子殿下,别忘了朕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从今天开始,翰林院的事情由你亲自督办,在国师的禁令解除之前,朕不希望有人再打扰他……” 朱棣下达完了一番旨意。 朱高炽三人并肩离了乾清宫。 朱高煦此时仍对朱棣的发落表示不满:“咱爹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枕边风,怎么就非揪着国师失踪的事情不放?” 朱高煦为人虽然颇有些野心,可是从他刚刚这番作为方子言能够看得出来,朱高煦此番的确是真心袒护自己! 且不说此人人品,野心究竟如何。 就单单是他的这番作为便足以让方子言对其心生敬佩! 面对朱高煦的这番抱怨,方子言笑着摇头道:“其实陛下此举也非是为了刁难方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方某的确应该借此机会沉淀一二!” 朱高炽闻言也在一旁附和道:“国师能够急流勇退,从这番乱象当中抽身而出,这对他而言也非是一桩坏事,老二你也不要常和爹对着干,他身在局内,难免会有所偏颇。” “说起来瞻基也到了该拜师的年纪,若是国师不嫌我那小儿愚钝,我想让其拜在国师门下,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方子言原以为自己这次要被朱棣雪藏。 却没想到朱高炽竟要在此时让自己收太孙为徒。 要知道,朱瞻基可是继他之后的大明第五任皇帝。 同时也正是这位好太孙,在登基之后亲手杀了汉王朱高煦! 方子言之前便曾对朱高煦有过许诺,若是有朝一日朱高煦身陷困境,自己愿对他施以援手。 若是想要避过一直笼罩在朱家头顶这手足相残的诅咒。 从朱瞻基的身上切入,却也未必不是一个良机! 不过方子言并未轻易应下此事,而是开口对朱高炽说道:“太子爷,方某一介戴罪之身,又哪有资格管教太孙?我看您还是另觅高贤吧。” “不必,我也觉得我那大侄子应该由你方先生来教导,老头子现在只是命你在府中禁足,可却还没有革除你的官职,若能借此机会让我这大侄子从中走动走动,那说不定什么时候,老头子就能醒过味来……” 就这样,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一拍即合。 国师方子言半推半就。 太孙朱瞻基就这样拜入到了他的门下。 而就在三人并肩离开乾清宫的同时,朱棣的身边,也多出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穿黑色衲衣,手中盘弄着一串佛珠。 虽是一副僧人打扮,可眼中却始终闪烁着凌厉十足的光彩。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自顺天起兵,便一直跟随在朱棣身边,协助朱棣顺利打赢了靖难之役的黑衣僧人姚广孝! 原来朱棣刚刚盘问方子言的时候,这位大师就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方子言的一举一动。 如今盘问结束,方子言也已经离开。 姚广孝这才现身,并与朱棣站在了一起。 “你看他,嫌疑大吗?” 面对朱棣的问询,姚广孝微微摇头:“贫僧认为建文失踪一事,可能的确与他无关!” “即便此事与他无关,可凭借此人刚愎的性格,却也同样难以收服,若真被他扶植起了东厂,恐怕日后就连老大也未必能够降得住他!” 朱棣要为朱高炽铺路。 自然是要先降服方子言这匹烈马。 可面对朱棣的这番说辞,姚广孝却是摇头说道:“此人虽然性烈,但却并无野心。” “要想打破那桩诅咒,恐怕还非此人不可……” 第104章 双面卧底 方子言被下令禁足于府中,这倒是让一直躲在暗处的纪纲抓到了机会。 他之前已经特地委任陈志辉到方子言的身边探听消息。 如今恰好赶上方子言被下令禁足,身边空无一人。 纪纲便借着这个机会将陈志辉打发到了方府! 当天晚上,陈志辉赶着一辆大马车,车上是已经被拆解成数块的门板。 这些门板需要在被运抵国师府后由专门的工匠逐一拼接,安装。 陈志辉坐在马车上愤愤不平的念叨着:“这个纪纲,明知道国师是被陛下下令禁足,却还要我跑到这里来送门,这是明摆着让我过来送死啊!” 朱高燧提携陈志辉,一举将他擢升为千户,本就是要借此机会敲打纪纲,也免得他日后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而纪纲想要借此机会除掉陈志辉,那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他想要的是大权独揽,而不是处处受人掣肘钳制。 也亏得陈志辉早就已经归入到了方子言的麾下。 就算没有纪纲这次的委派,陈志辉也终究要来此走上一遭。 经过这两次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意识到了纪纲对自己的用心险毒。 如果继续跟随在对方身边,那他迟早有一天要被对方坑死。 与其受制于人,还不如趁早自救。 先将这滩水给搅浑,再另寻出路,摆脱纪纲的钳制! 方子言此时正与陈凤燕在院中赏月。 自从他离了御马监,几乎每日都在为朝政奔波。 这次被靖难遗孤掳走,虽然仅有短短两天的时间,可方子言却还仍考虑了许多。 他发现与其追求系统那虚无缥缈的任务。 还不如借此机会好好珍惜眼前人。 当他跨入院中,首先听到的就那一声呼唤的时候,他便认准了面前的女人就是他此生最该呵护的存在! 如今两人坐在院中,携手览月,颇为惬意。 陈凤燕靠在方子言的怀中,轻声对其说道:“你若是觉得朝堂之事太过琐碎,疲累,那就干脆辞官归隐,咱们一同回浙江老家吧!” 方子言老家出自浙江,他当初受困于御马监时,曾与陈凤燕提起过一次。 本以为此事只是一笔带过,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陈凤燕竟然牢记至今,而且还主动提出了要与自己归隐的要求。 方子言轻抚陈凤燕的发丝,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如今天下局势未定,我若就此抽身而出,那岂不是愧对天下百姓,愧对我所读的这些圣贤之书!” 他的确在朱棣怀疑自己的时候生出过想要归隐的心思。 可是后一想来,若就此归隐,完不成系统下达给自己的任务,导致这条时间线被抹去的话,那他岂不是也要随着陈凤燕一并消失? 在陈凤燕的影响下,方子言似乎已经摒弃了对于回归现代社会的渴求,这里的温柔乡逐渐麻痹了他的野心,让他宁愿就此沉沦下去。 面对方子言所讲的这些大道理,陈凤燕只是憨笑着说道:“我不懂得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就在夫妻二人你侬我侬,柔情蜜意之际,一名小厮突然急匆匆跑到后院:“大人,有锦衣卫到访!” 这些小厮都是朱高炽从自己的府里选出来的。 虽然手脚麻利,做事认真。 可却也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百姓们对于锦衣卫似乎带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眼见着有锦衣卫前来,这小厮顿时有些慌了手脚,就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见此情景,方子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万没想到自己如今才刚下野,就有人主动上门来落井下石。 方子言当即起身,大袖一挥:“前面带路,我倒是想看看有谁敢找我的麻烦!”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子言即便如今被下旨禁足,那他也还是当朝一品,是太子少师。 若是纪纲想来自讨没趣。 他也还能让对方铩羽而归! 陈凤燕满怀忧虑的对方子言叮嘱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要收敛些脾气,莫要继续树敌!” “夫人尽管放心,为夫心里有数……” 方子言煞气腾腾来到前院,却发现前来到访的并非是预想中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而是受他所命,被安插在镇抚司刺探情报的锦衣卫陈志辉! 眼见着方子言出面,陈志辉一脸谄媚的笑着说道:“卑职陈志辉,恭喜方大人平安归来!” 方子言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同时开口对陈志辉说道:“陈大人可是稀客,今天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 两人如今虽是盟友关系,可谁知纪纲有没有在暗地里派人监视? 为了不暴露陈志辉的身份,方子言说话仍是如之前那般刻薄,全然不给陈志辉留半点颜面。 陈志辉未曾动怒,只是伸手指了指门外的马车:“奉纪大人之命,特地给您送上一扇新门,您看要不要我派人装上?” “好啊,承蒙纪大人有心,那方某便却之不恭了!” “你们手脚麻利点,赶紧给方大人把门装上,免得方大人的府邸四面漏风,哪天再把人走丢了!” “呵呵,若是下次再有人走掉,恐怕还需仰仗锦衣卫出面才行,这门恐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装的好的,不如就请陈大人移步中堂,咱们沏一壶茶水,边喝边聊!” “好啊,方大人请!” “陈大人请……” 两人在院中演了出戏,这才一并来到中堂。 陈志辉落座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对方子言抱怨道:“方大人,你险些害死我了!” “何出此言?” “建文帝于白水寺失踪,知道他行踪的便只有镇抚司的这些人,就因为我之前与你过往密切,纪纲便怀疑到了我的头上,他之前在镇抚司上演了一出敲山震虎,可着实是把我吓得不轻!” “这次他借着送门的契机,想让我到你的府上刺探消息,看是否是你带走了建文帝,我被迫无奈,只能应承,你说是不是差点害死我!” 第105章 使团进京 见陈志辉当真有些愠怒,方子言不由得陪笑说道:“陈大人这可真是误会我了,我虽然曾前往白水寺寻访过朱允炆,只可惜这一行并无所获,反而遭受了些许挫折。” “建文失踪一事与我,与东厂都没有任何关联,我之前还一直怀疑是锦衣卫提前行动,提前掳走了建文帝呢!” 方子言将朱允炆失踪的事情归咎到锦衣卫的头上,此事本也合乎常理。 毕竟如今东厂已经和锦衣卫形成了竞争关系。 如果在寻找建文的事情上再被自己抢先,那锦衣卫恐怕真就要彻底失宠了。 纪纲此人颇有些心机,又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上位而不加以阻挠! 只是如此一来,便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朱允炆既没有被孙兴代表的靖难遗孤带走。 也并没有被纪纲率领的锦衣卫提前虏获。 东厂对于此事更是后知后觉,若是没有陈志辉暗地里通风报信,他甚至连朱允炆的下落都不知晓。 如此一来,朱允炆到底去了哪里? 之前私下里劫走朱允炆的那批黑衣人又究竟隶属于何人麾下? 陈志辉原以为方子言是在哄骗自己。 可眼见着对方如今面色阴郁,便也知道对方此言非是作伪,朱允炆如今恐怕真不在东厂的手里! “建文失踪,朝廷没有进行搜查吗?” 朱棣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自然就是锦衣卫。 别看朱棣如今有意建立东厂,分化锦衣卫的势力。 可是在东厂能与镇抚司分庭抗礼之前,锦衣卫还将是朱棣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面对方子言的询问,陈志辉摇头说道:“朝廷对于此事管制的极为严密,莫说是派人追查,就连建文帝尚在人世的消息,朝廷的未曾对外透露,如今陛下才刚登基,国祚尚不稳固,这个时候传出此事,那岂不是要惹得天下大乱?” 陈志辉官职虽然并不算高,可是此人头脑却远非常人所能相比。 他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就连方子言也不得不承认。 只是朝廷如今只知道朱允炆并不在东厂和镇抚司的手里,却不知道朱允炆的失踪同样也牵动了靖难遗孤们的心。 如果朝廷将所有罪责全都归咎到靖难遗孤的身上,再次对其赶尽杀绝,那方子言试图诱导的计划就将全盘作废,朝廷与靖难遗孤之间也将形成彻底难解的死仇! 所以如今无论是为了解除朝廷与靖难遗孤间的猜忌,还是为了稳定朝廷当下的局势,方子言都需尽快查清朱允炆的下落。 只有这样才能让双方之间的误会彻底化解,同时让自己官复原职,免受朱棣的猜疑! “你确定纪纲不是在撒谎吗?会不会是他与赵王合谋,先将建文帝给藏了起来?” 朱高煦今日的表现可谓十分坦荡,全不似有心虚胆怯的姿态。 朱允炆被藏匿,利好的无非就是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手中掌握着这样一张底牌,他们就能随时搅乱局势,打的朱高炽一个措手不及! 这二位对于皇位都有着不小的野心,尤其是朱高燧,更是一心想要辅佐朱高煦继位,而对他这个大哥百般刁难。 可是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怀疑,陈志辉却是直接摇头道:“不会,赵王如今应该也不知道建文帝的下落……” 陈志辉将自己受朱高燧提拔,用于制衡纪纲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方子言。 而在得知了此事详细经过以后,方子言也终于打消了对于朱高燧的怀疑。 放眼全京,唯一有能力从白水寺偷偷将朱允炆转移出去的,就只有锦衣卫。 毕竟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在想有所动作,就必然要受到朝廷的掣肘与监视。 朱高燧在这个时候提拔陈志辉,这便说明他对纪纲之前假借手谕,调查方府的事情已经心生不满,担心对方会牵连到自己。 如果他们双方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的话,朱高燧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给纪纲难堪。 肯定是因为他们双方合作失败,如今已经产生了裂隙。 所以朱高燧才会借提拔陈志辉来敲打纪纲! 通过这件事情反推,朱高燧与建文失踪的事情就应该并无关联。 而朱高煦,更是从始至终便不了解此事经过。 他们兄弟二人起码现在还一直以为锦衣卫并未参与到此事当中。 而朱高煦对自己的坦护也说明朝廷很可能是将建文失踪的责任全部推卸到了靖难遗孤们的头上! 可是最可能与建文产生关联的三方势力如今都没有动手的机会和理由。 那又会有谁偷偷带走了建文帝? 又会有谁希望借着他的名头获取利益呢! 方子言想到此处只觉得一阵头疼。 建文失踪的案件始末,到此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无解的僵局。 只是方子言明白,此事绝非表面看来这么简单,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试图搅乱大明的局势,想要借此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深吸口气,勉强平复心情,同时对陈志辉开口问道:“近来可曾有藩王抵达京城?陛下此番登基,想来各地藩王理应派人觐见朝贺!” 面对方子言的问询,陈志辉摇头说道:“没有,您之前让陛下颁布罪己诏,已经成为各地藩王心目中的楷模,如今各地藩王均以勤政为民为己任,即便是陛下登基,也未大张旗鼓的进京拜贺,昨天汉王和赵王还曾提起过此事,说他们还不如扶桑人有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陈志辉提起扶桑人的时候,方子言忽觉心头一动,直接开口打断了对方:“等等,汉王为何会提起扶桑人?” “当然是因为扶桑使团进京朝拜一事了!” 说起此事,陈志辉的脸上不免流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陛下威加海内,万国来朝,扶桑的那个什么幕府将军,特地派人前来拜贺,还希望陛下为他封王呢……” 陈志辉喋喋不休的议论着关于扶桑使团的事情,可方子言此时却是面色阴郁。 不只是因为他对扶桑人有所排斥,更是因为他隐约察觉此事就与进京朝拜的扶桑使团有关! 第106章 拜师 方子言虽然意识到了此事可能与扶桑使团有关,可奈何使团如今刚刚进京,便被锦衣卫严密保护起来。 而方子言如今还被朱棣下令圈禁,在府中无处可去。 所以即便是他察觉出了问题,如今也压根奈何不得对方。 朱高炽信守承诺,几日后带着太子妃张氏与太孙朱瞻基一并来到了方子言的府中。 张氏虽然从未见过陈凤燕,可二人此次却是一见如故。 张氏拉着陈凤燕聊个不停,同时还给陈凤燕带来了几件外邦进贡来的珠玉首饰。 至于朱高炽则是直接带着朱瞻基来到了中堂:“瞻基,还不给先生跪下!” 往日里性格顽劣,难以驯服的太孙,今天却成了乖宝宝。 面对父亲的这一声叱责,朱瞻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跪倒在了方子言面前:“弟子朱瞻基,拜见恩师!” 方子言见此情景连忙起身:“太孙莫要行如此大礼,这让方某如何担待得起……” 谁料想他还未曾起身,便被朱高炽一把按住:“方先生,有关于瞻基拜师的事情,我已经和陛下商议过了。” “陛下近来对你的态度有所缓和,同时也希望瞻基能够跟在你的身边多多学习,今日我带他前来便是为了行拜师之礼,你若肯收下这个弟子,那就莫要推辞,拜师之礼更不能少!” 方子言的确有意收下朱瞻基这个弟子。 毕竟这层关系是他日后能否救得了汉王朱高煦的关键所在。 见朱高炽如此坚持,方子言只得端坐在椅子上,任凭朱瞻基跪在地上给自己磕了三个头。 磕罢了头后,有婢女前来奉上香茶,朱高炽接过一杯,并将其递到朱瞻基的手中:“给你恩师敬茶!” 朱瞻基如今尚且年幼,手端着茶杯颤颤巍巍,来至方子言的面前:“恩师请喝茶!” 看着面前这张稚嫩的脸孔,方子言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深切的笑容。 朱瞻基小小年纪却颇具几分帝王气象。 这孩子从小便跟随在朱棣的身边。 靖难之役,朱棣进京,这孩子是亲眼见证着朱棣一步步从一个藩王攀登到如今的至尊之位,而这些事情的耳濡目染,也让这孩子的胆略远超常人。 也难怪其能为后世之君,能够斗过朱高煦,朱高燧这两位手握重权的叔叔! 方子言伸手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好,今天喝下了这杯茶,你我师徒便算是借此缔约,从今以后,为师将对你倾囊相授,也希望你能不负你负重托,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位贤明君主!” 朱高炽闻听此言,顿时大惊失色:“方先生莫要胡言,如今陛下身体尚且康泰,皇位悬而未决,就连我也不过是代掌储君之位而已。” “至于这孩子,如今尚且年幼,未来之路更是未卜,您如今说出这番话来,若是一旦传将出去,恐怕要有人要说我朱高炽有不臣之心啊!” 面对朱高炽的这番顾虑,方子言只是摇头笑道:“太子殿下莫要自谦,如今天下之事已经逐步趋于稳定,正需要一个守业之君来匡扶天下,太孙如今已经初具帝王之象,想来日后必能继承大统,成为我大明一代贤君!” 方子言此话在别人听来可能是对朱高炽的恭维。 但事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历史的大方向是难以改变的,即便自己的到来可能会导致一些历史的进程得到推进,导致一些原本既定的事情受到影响。 但是原本的时间线和历史进程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 比如朱棣登基。 比如修着永乐大典。 比如朱高炽被选为储君。 再比如扶桑向大明称臣。 这些全都是原本历史既定的事情。 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到来而发生任何改变。 也就是说朱瞻基日后即位,改年号为宣德,这也是注定的事情。 他此言并非恭维,不过是提前向朱高炽泄露了一些内幕消息而已! 而朱高炽向来便是这般谨小慎微的性格。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夸奖,他只是面带笑意的连连点头,同时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也明显充斥着几分宠溺与爱护。 就这样,朱高炽夫妇在方府待了一上午的时间。 期间太子妃张氏与陈凤燕相谈甚欢。 而方子言也借此机会向朱高炽问起了有关于扶桑使团的事情。 扶桑使团现在就在京城驻扎,不过因为朱棣最近几日公务繁忙,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召见。 根据朱高炽听到的一些风闻来看,扶桑使团自从进京之后便一直到处走动,有贿赂各级官员的倾向。 看他们此次来意,似乎不仅仅是想要求得大明朝廷的册封,同时还想救出诏狱里的足义立雄! 不过根据朱高炽所说,扶桑使团此次规模甚是隆重。 所以朱棣这次召见扶桑使团,很可能是要在金殿之上,且由满朝文武一并作陪。 朱高炽会借此机会为方子言打点一番,希望到时方子言也能上殿到场。 扶桑要向大明称臣这件事情方子言自然干涉不到。 可是足义立雄,却绝不能任由他们如此轻易的带走。 而且方子言还要借此机会查清建文失踪是否真的与这支扶桑使团有关。 为何这两件事情发生的会如此凑巧,扶桑使团前脚刚一进京,朱允炆紧接着便被人从白水寺带走。 如果真如陈志辉所说,朱允炆并没有被锦衣卫秘密控制的话,那如今朱允炆便有可能落在了扶桑使团的手里。 他们如果真的劫走了建文帝,那意图便只有一个,想要借助建文帝的声望分疆裂土,借此机会扶植一个伪明。 扶桑人对于山东,福建等地本就虎视眈眈,若真被对方抓到这个机会的话,那永乐一朝恐怕真将因此遭受重创,而他的这条时间线最终也将因为协助朱棣失败而被彻底抹除! 两人闲谈一番,方子言并未对朱高炽提起自己的这番推断。 直至中午时分,几人在方府吃过饭后,朱高炽与张氏这才离开,而朱瞻基便被独自留在了方子言的府上。 方子言将自己的书房改造成了课堂。 在这里为朱瞻基传道授业。 第107章 社稷为重,君为轻 朱瞻基天资聪明,再加上自幼便有如杨士奇一类的名士辅导,其知识之渊博自然远非同龄人所能相比。 方子言教授他的许多知识朱瞻基都能快速掌握,其悟性可谓极强。 而方子言对朱瞻基的教导也不仅仅局限于书本上。 就如他之前对孙灵说过的那样,教书讲究的是寓教于乐,要发掘书本之外的乐趣,并将这些乐趣,典故作为知识灌输到学生的脑海当中。 方子言除去交给朱瞻基一些诗书典籍之外,还会教他一些为君之道。 他这是在为朱瞻基的未来铺路。 同时也在为自己的未来布局铺路。 扶桑使团最近几天在京城中的动作愈发频繁。 他们几乎走遍了绝大多数朝廷命官的府邸,名义上是要借此机会疏通关系,希望能够早日见到大明大皇帝。 可实际上却是借此机会偷偷行贿。 想要推行他们自己的计划! 可让方子言感觉奇怪的是,自己好歹也是当朝国师,位极人臣。 怎么偏不见这群扶桑人到自己的府上前来送礼? 莫非这群扶桑人也知道他的性格?知道自己一直主张处死足义立雄? 可是如此想来却也不对。 如果这群扶桑人真知道自己一味主张处死足义立雄的话,那他们便更应该前来疏通自己这层关系,以求自己能够在此事的态度上有所缓和。 除非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营救足义立雄,而是为了借此机会铲除足义利雄。 倘若当真如此的话,他们便没有登门拜访的必要了…… “老师,荀子曾在王制篇中提起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唐太宗李世民也常以此事告诫臣子。” “他们都将君王比作船只,将百姓比作载船之水,您觉得这种比喻恰当吗?” 朱瞻基的依据询问将方子言重新拉回到现实当中。 看着面前弟子那求知若渴的神情,方子言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的时间。 朱瞻基就已经开始考虑如此深奥的问题。 方子言微微颔首,随口答道:“华夏古代有许多先贤都曾将百姓比作水,比如先秦时的召公谏厉王止谤中便曾经说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由此便能说明百姓们的力量便如水榭洪流,能够拥护一个王朝建立,将其推至顶峰,也能够借用滚滚民意让一个王朝崩塌,覆灭!” “比如秦灭六国,虎视何雄,可最终不还是二世而亡,败在了汉高祖刘邦的手中吗?” “元朝厉兵秣马,分户而治,甚至连百姓家中连菜刀都不能拥有,最终不也一样被我朝太祖皇帝起兵推翻吗?” 说至此处,方子言抬头看向了朱瞻基:“若有朝一日你能登临帝位,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我要做一个如山一般的皇帝!” “何为山一般的皇帝?” “民意滔滔,如江如海,可是江海拍岸而去,却始终动摇不了山川分毫。” “我要做皇帝便要如同那仰止的高山一般,绝不能被任何人动摇,我也要效仿太祖皇帝。做一个治世明君!” 听到朱瞻基的这个番豪言壮语,方子言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苦笑。 人都说童言无忌。 朱瞻基如今便是如此。 高山仰止,说来轻巧,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几位帝王能够做到这般高度? 至于明太祖是否是个治世明君。 起码在方子言看来并非如此。 朱元璋为给太孙铺路,大肆屠戮功臣,名将,这才间接导致了后续靖难之役的爆发。 起码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做法是有失偏颇的! 不过有些功过只能留给后人评价。 方子言如今身在此局,自然是要谨言慎行。 面对朱瞻基的这番豪言壮语,方子言笑着摇头道:“你言说江水滔滔。拍岸而去。山势巍峨,不动分毫。” “却不知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水势虽然柔和,但却能够抹平山川棱角,将其慢慢瓦解,你若是想做一代明君,那就需要记住我如今的话,社稷为重,君为轻……” “社稷为重,君为轻!” 乾清宫内,朱棣怀抱着朱瞻基,考教着他近来在方子言那里学到的知识。 其实有关于为君之论的这些话题,并非是朱瞻基有意想要讨教,而是朱棣暗地里教给朱瞻基的。 虽说姚广孝上次已经为方子言洗清了嫌疑。 可是朱棣却始终对方子言怀有芥蒂,认为方子言能力太过强悍,日后恐怕不是朱高炽所能降服的。 方子言如今太过年轻。 自己总有一日要将皇位传给朱高炽。 总有一天方子言会得到晋升的机会。 等到那时,没了自己的控制,仅凭朱高炽的性格,他真能够压制住这个骄兵悍将吗? 朱棣此时尚未察觉,他现在的心态已经有些趋近于洪武后期。 之前他甚至曾生出过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在自己传位之前将方子言除掉。 绝不能让其扰乱大明未来的局势。 绝不能任由其拨乱反正,操弄朝纲! 只是如今听到朱瞻基的这番转述,朱棣心中升腾的杀意渐渐冷却。 一个能说出社稷为重,君为轻的人。 他会因为自身的利益而参与党争吗? 倘若他真的自私自利到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 那他为何要说出这番忤逆之言,而不是顺着朱瞻基的话来回答呢? 试看古往今来,哪位帝王不是自比天子。 至于黎民百姓在他们的眼中无非草芥蝼蚁。 又有谁敢说出社稷为重,君为轻的话来? 方子言此时还不知道仅仅是因为他的这番教导,让他完美避过了这次的杀身之祸。 朱棣对于方子言的怀疑和芥蒂此时彻底瓦解。 他抬头看向站在宫门外的薛川:“薛川,你与国师已经多日未见了吧?” “回禀陛下,自从国师上次失踪,奴婢与之已有将近半月的时间未曾相见!” 如今方子言已经收了太孙朱瞻基为徒。 薛川再也不敢称其为恩师,只敢以国师相称。 朱棣闻言,微微颔首:“如此说来,朕也有十余日的时间为与国师相见,刚听太孙提起,朕还真有些想他。” “你现在立刻前往方府,请国师到宫中一叙!” 第108章 消除误会 乾清宫内,君臣对坐。 方子言良久无言,朱棣则是满带笑意的看着他:“国师还在生朕的气?” “臣不敢!” “可是自从你进宫以来,就一直闷闷不乐,该不会还是在因为朕对你的责罚而不满吧!” 朱棣说至此处,拿起一旁的记事簿:“这是太孙之前写下的治国之论,是你闲暇之时教给他的,朕桩桩件件都已经拜读过了……” “社稷为重,君为轻,这话说的真不错!” 朱棣此番夸赞乃是从心而论,方子言的本领,的确让他为之刮目相看。 方子言闻听此言,只是笑着摇头:“这只是臣的一家之言,并做不得数,治理天下需视时局而定,只不过如今天下太平,又有陛下能够兼制天下,故而才有臣的这番理论!”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年幼的朱瞻基端着茶盘来到了两人面前:“爷爷喝茶,老师喝茶!” 朱瞻基的出现让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络起来,朱棣顺手接过一杯茶水,同时开口对方子言说道:“这可是武夷山母树的茶叶,每年出产的斤两都是有限的,你这徒弟心疼你,你也跟着尝尝吧。” 方子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错,果然是好茶……” “扶桑使团进京了,足利义满想要向我大明称臣,希望朕能封他做倭奴王!” 朱棣随手放下茶杯:“扶桑这块地界,从元朝开始就不安分,朕不是很喜欢他们!” 提及扶桑,朱棣的表情明显有些嫌恶。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打从元末开始,扶桑人便几次三番的骚扰大明周边海域,致使沿海渔民饱受骚扰,苦不堪言。 朱棣身为一代明君圣主,自然不可能轻易接纳扶桑人。 方子言闻听此言,也附和道:“臣也听闻扶桑使团最近一直在京城走动,还给许多朝臣全都送去了礼品,可能也是在运作这件事情吧!” 大明如今起码还是一方霸主,足利义满本不过是个幕府将军的职位,想要朱棣封赏,承认他的王位,自然是要做出许多努力。 不过根据民间风闻,这支使团在京城到处走动的目的也可能不是为了朱棣的册封,而是为了让朝廷赦免足义立雄的死罪。 方子言之所以没提起此事,主要是不想落得一个构陷他人的恶名。 至于赦免足义立雄,这件事情他不会同意,一定要抗争到底,此人身为匪首,定不可赦,否则又将如何服众,如何震慑周边小国! 朱棣将头靠在躺椅之上,颇为无奈的说道:“锦衣卫监察过度,致使群臣不满,百姓不服。” “可是如果没有锦衣卫,民间贪弼之事又将发展到一个怎样的烈度,你能想象得到吗?” “如今有锦衣卫暗地里监察,可他们却还敢收受他国使臣送去的好处,若如今在位的不是朕,而是个耳根子软的皇帝,那岂不是要被群臣裹挟,反做出些出卖自身利益的事情!” 以本国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样的事情,在华夏的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出现过。 不过料想大明朝的皇帝应该不会昏聩如此,做出这样受万代唾骂的事情! 方子言知道朱棣这是在明里暗里给自己灌输锦衣卫存在的重要性,是为了劝导自己不要把锦衣卫视作敌人。 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只是陪笑,并不多言,静听朱棣的训诫。 朱棣与他说了一阵,突然又反问道:“这群扶桑人手笔如此之大,难道就没有光顾你的国师府吗?” “没有,可能是他们觉得臣不够资格吧,毕竟从始至终,臣都是只是一个只会卖弄嘴皮子的摆设而已,至于天下之势,臣不想插手,也不敢妄做断言……” 君臣在乾清宫中一番长谈,方子言对于朱瞻基的训导,不接受礼物的态度,同时还有他不妄议国事,懂得何为进退的分寸感,都让朱棣对他更为喜爱。 这一场谈话下来,君臣之间的误会终于得以消解,而方子言的禁足令也被朱棣下旨取消。 三天之后,朱棣将会在奉天殿召见扶桑使团。 届时群臣都将作为陪同,方子言这位国师也需到场作陪! 等方子言回府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负责送他回家的,就是近来一直陪伴在朱棣身边的薛川。 自从方子言收了朱瞻基为徒,薛川就有意要与方子言拉开距离。 方子言看出了薛川的这番做法,于是开口对其闻道:“薛川,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不与我以师徒相称?” 薛川闻言,苦笑着说道:“国师刚刚收了当朝太孙作为弟子,薛川不过是宫中的一名奴婢而已,又哪里敢与太孙相提并论。” 说至此处,薛川转头看向方子言:“国师对我的提携,薛川没齿难忘,此生此世愿为国师马首是瞻,只是以师徒相称,如今看来太不妥当,我不想给您带来影响!” 薛川这番话说得可谓十分恳切,丝毫没有半点作伪。 他不矫揉做作,只是照实阐述,倒也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方子言闻言摇头道:“薛川啊薛川,亏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你如今也犯起傻来了?” 被方子言这么一骂,薛川明显有些不解:“国师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难道我会因为你的身份,而不认你这个徒弟吗?” “太孙身份尊崇,日后很可能会继承皇位,可是那又如何?难道我方子言此生就只能收他一位弟子?” “你跟随在我身边这么长的时间,从御马监中便拜我为师,常向我讨教,日后东厂建立,我更是要推举你为首任督公,如此情感,又岂是旁人所能相比!” 方子言说至此处,幽幽叹了口气:“我落魄下野,被禁足于府内,真心待我之人又有几个?哪怕是太孙,也不过是太子送来为我脱罪的工具而已,要说贴心,也唯有你我师徒了!” 方子言这一番肺腑之言,直说的薛川热泪盈眶。 此时马车已经来至方府门前,一个声音恰好在此时响起:“方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第109章 有客登门 薛川急忙忙将马车停住,却还是险些撞在那人的身上。 方子言随手撩开车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是一个身材稍显矮小的中年人。 “你这人怎么回事,竟然站在路上堵车,就不怕被撞到了!” 要不是薛川刚刚反应及时,恐怕这中年男人就真要被卷到车底下去了。 如今见对方并未受伤,薛川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开口对其斥责了一番。 面对薛川这咄咄逼人的态势,那男人丝毫不显恼怒,只是对薛川深鞠一躬:“在下刚刚有些激动,这才会站在路边试图拦阻方大人的车驾,还请您不要怪罪。抱歉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搞了这么一出,倒是让薛川一时有些尴尬。 到嘴边的脏话又被对方给堵了回去,薛川只得尴尬的说道:“那个,既然知道错了,那下次就注意着点啊,这里毕竟是京城,可不能随随便便在街上拦车……” “薛川,扶我下车!” 还不等薛川把话说完,车内的方子言此时突然开了口。 他早就发现对方举止异常,似乎不是中土人士,从他刚刚道歉时的那番举动来看,方子言料定其十有八九是扶桑人。 这几天他就一直在想扶桑人为何不曾到自己的府上走动,如今看来,自己似乎是被当成了压轴的存在。 方子言此言一出,薛川不敢怠慢。 他急忙将方子言从车上搀扶下来,而那中年男人则是一直保持着鞠躬的状态,甚至不敢抬头看方子言。 直至方子言下车,迈步来到他的面前:“扶桑人!” “方大人明鉴!” “阁下如何称呼?” “小姓渡边,渡边一郎!” 听说对方竟然是扶桑人,薛川顿时瞪大了眼睛:“恩师,你怎么知道他是扶桑人?” “因为扶桑人最讲究一些无用的礼节,我说的对吧,渡边一郎!” 方子言看似是在解释问题,可实际却是在刻意刁难对方。 渡边一郎闻言也不恼怒,只是满脸堆笑道:“方大人对于我们扶桑文化似乎还有所了解,没错,我们扶桑人最讲礼数,同时也懂得尊卑之分,方大人身为上邦重臣,一郎此次前来,特是为了拜会!” 渡边一郎的汉语说的极好,丝毫听不出有半点口音。 见他左右无人跟随,方子言态度这才有了几分缓和。 虽说他也对扶桑人没什么好感,可是对方此次前来,可是带着十足的诚意。 他就算是有天大的不满,也不能在客人面前随意发作,这是他身为大明朝臣的体统! 薛川知道渡边一郎此次前来定是有事相求。预感到自己在这里可能不太合适,薛川当即便要告辞:“恩师,渡边先生此来拜访,弟子就不在此久留了,您……” 薛川话还没等说完,便被方子言伸手打断:“把马车交给下人打理,你和我一起接待渡边先生!” 薛川不想在此久留,是因为他是朱棣身边的近人。 方子言要求薛川留下,为的自然也是这个原因! 方子言行事磊落,并不担心薛川会将今晚之事告知给朱棣,反而如果薛川就这么离开,一旦被朱棣知晓,倒可能会让君臣之间的猜忌变得愈演愈烈。 之前的一番敲打,方子言已经全都听在心里。 想要让君臣之间再无猜忌,那就必须接受监管,要在这位永乐大帝的面前不留任何秘密! 方子言招呼了一声,立刻有门童出来安顿车马。 方子言,薛川,渡边一郎三人也径直走入了方子言的国师府内! 渡边一郎并不掩饰自己之前曾采访过其他朝臣的经历,刚一进院,便感叹道:“国师府的规格虽比不上其他大人的府邸,但此处雅致幽深,却要更胜于他处!” 面对对方这番吹捧,方子言直接开口打断道:“阁下说话不必拐弯抹角,方某入仕不久,人微言轻,就连分到的宅邸也位处偏僻,此不过是边听的有意安排,你不必为我找补!” 打从见面开始,方子言说话便是夹枪带棒,十足的刻薄。 就连薛川都被方子言的这番举动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恩师今日为何会突然转变了性情。 反观渡边一郎,即便面对方子言如此对待,却仍是不急不恼:“所谓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国师大人的府邸,但是颇具几份刘禹锡的风采,一郎所言尽皆发自于内心,绝无半点恭维吹捧。还望国师能够明鉴!” 方子言冷哼一声,不再与之争辩:“前面就是中堂了,渡边先生请吧……” 家中有客,陈凤燕并未出面。 一并作陪的除去薛川之外,就只有方子言的书童,方学武! 方学武在一旁端茶倒水,伺候的好不殷切。 方子言端坐主位,开口对渡边一郎说道:“这里没有外人,只有我的弟子和书童,所以渡边先生也不必有所拘束,你此来有何目的,尽管直说便可!”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打从渡边一郎路上拦车,方子言就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再到后来,这渡边一郎对于自己的态度简直可以用恭维来形容,哪里像是一个客人,分明就是一条狗腿! 他越是如此,方子言就越认定了渡边一郎是有事相求。 面对方子言的询问,渡边一郎点头说道:“既然国师出言垂问,那一郎也就有话直说了!” “我扶桑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有意称王,想向大明俯首,就此成为大明一处藩属国。只是近日进京,一直无缘得见大皇帝,故而才想四处走动走动,询问一下大皇帝圣意如何!” 渡边一郎这话说的确实直白。 直白到薛川,方学武全都面面相觑。 就这一点小事,还至于兴师动众,各处走动吗? 这明显只是对方的托辞而已! 面对渡边一郎的询问,方子言开口反问道:“既然是幕府将军,又何故想要称王?莫非扶桑如今已经秩序混乱,已有诸侯生出了不臣之心?” “倘若如此的话,我大明正该派兵平叛,扶持正统,而不该随随便便就任人**,如此反而影响到我天朝上邦的声威!” 第110章 露出马脚 方子言此言一出,薛川,方学武的表情全都变得十分精彩。 就方子言这嘴皮子,他们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 仅用三言两语,便将堂堂一位幕府将军给说成了是叛军,而且还要主张出海平叛,简直不给对方留半点颜面。 饶是渡边一郎脾气再好,如今也不禁脸色微变:“咳咳,国师此言有误,明显是对我扶桑的境况不太了解。” “幕府将军称王并非叛乱,而是南北割裂由来已久,将军称王也只是想顺应民意,为百姓谋福而已!” “哦,原来如此……” 方子言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但渡边一郎却并未听出他语气中的异常:“没错,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你们区区一点弹丸之地,如今不仅闹得不可开交,而且还要裹挟民意,行对立之举,说是为了百姓,实际上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谎言而已,渡边先生,我说的对吗!” 方子言杀人还要诛心。 侮辱了对方一番后,竟然还要反问对方是否赞同自己的说法。 渡边一郎脸色铁青,沉默良久,最终方才开口说道:“国师大人,我觉得就扶桑国内如今的境况,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其实渡边此次前来,是还有另一件事情想要请国师帮忙!” “嗯,那你就请直说了吧!” 方子言早就知道对方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什么询问朱棣的态度。不过都是些欲盖弥彰的谎言而已。 对方把自己当做是傻子,自己自然不用再为其留丁点颜面。 如此一番夹枪带棒的讥讽,直说的渡边一郎彻底破防,转而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渡边一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是这样的,足义立雄与我们将军本是堂兄弟的关系,这次他因为贩卖火铳,被贵国绳之以法,一郎此次前来,主要也是想和国师商讨一下这件事情!” “你的意思是,想要让我们释放足义立雄?” 方子言一听对方提起此事,就知道渡边一郎肯定没憋好屁。 他这话说的直白,可渡边一郎却是摇头说道:“不不不,我在大明旅居多年,知道贵国国法森严,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足义立雄本就是一个叛逃至此的罪犯!” “我只是希望国师能够帮忙谏言,请大皇帝尽早处决足义立雄,也免得此人继续给我们扶桑抹黑!” 说至此处,渡边一郎探手入怀。 见他这番举动,薛川和方学武当即心生戒备,一左一右将其包围,只要见对方有半点危险之举,便要将其一举制服! 两人以为渡边一郎是想对方子言不利,却不想渡边一郎只是从怀中摸出了一只木匣。 “二位不必紧张,这不过是我为方大人准备的些许薄礼!” 渡边一郎打开木匣,里面摆放着两颗大如龙眼的珍珠。 “这是我扶桑渔民在海中打捞出的珍异明珠,不仅体积巨大,而且还能在夜色当中泛起幽光,国师若是不信,可以熄灯一览!” 关于夜明珠的传闻和典故,方子言的确听说过许多。 但那些夜明珠多数都是些矿物打磨而成,其中散发光彩的物质也多数都是些带有辐射的放射物。 那东西别说是收藏了,就算是离远了看一眼,也对身体有害无益。 至于渡边一郎拿出的这两颗明珠,这在方子言看来更是稀松平常。 大明贵为天朝上邦,什么样的宝贝没有? 前几日太子妃张氏前来做客,就曾送给陈凤燕一支珐琅彩掐金珠钗。 那钗子上不仅镶嵌有各类珍奇宝石,顶端处的一颗珍珠更是比渡边一郎送上的两枚还要大上几分。 方子言对于这些饰品本就不太感冒,对方虽然吹嘘得神乎其神,可是他却也只是摇头笑道:“我朝已经决定,要将足义立雄于秋后问斩,如近距离秋后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若要提前,怕是不能!” “而且足义立雄如今已经逮捕,作为我大明的囚犯,无论生死,都与你们扶桑无关,你们又为何要如此急切地治他于死地?莫非此人还掌握着你们的什么秘密不成?” 方子言此言一出,渡边一郎的表情明显有些尴尬。 方子言一看到对方这副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对方此举显然是要杀人灭口,只是镇抚司听从于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的命令,不是他们这三瓜俩枣能够买通的。 于是他们便寻访京城高官,希望他们能够向朱棣联袂施压,尽快处决足义立雄。 只可惜这群扶桑人似乎是小瞧了这位永乐大帝的本领。 若对方真如此轻易便能被旁人说动,那他也就不会成为靖难之役的最终赢家了! 这渡边一郎怕是不知吃了多少次的闭门羹,所以才一路辗转,来到了自己的府上。 至于这两颗珍珠,应该也是不知被多少人拒绝过后,才摆到了自己的面前! 想到这里,方子言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之前一直想要查清楚扶桑人与建文失踪是否有什么关联,只是苦于无法和这群扶桑人建立联系,只能搁置。 如今对方主动找上门来,而且还送上如此厚礼,这不正是一个查清此案的良机吗? 想到这里,方子言当即改变主意。 而渡边一郎此时也满脸笑容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如今我扶桑国内还有一批人犯等待处决,只是他们对于幕府的裁决颇为不满,认为我们滥杀无辜。” “若是能够带着足义立雄的首级返回扶桑,那就能证明幕府将军执政并无偏颇,我们也好借此机会推行新政,震慑那些别有用心之徒!” 说至此处,渡边一郎作势要将桌上的两枚珍珠收起:“若是国师觉得为难。那就不必了,征服人心的办法还有很多,我们也不必拘泥于眼下一种……” 渡边一郎刚要将珍珠收起,可随即却又被方子言一把按住:“既是有如此正事,那方某倒是不好推辞。” “这样吧,这两颗明珠暂且留下,先让方某把玩几日,至于那足义立雄的生死,早几日,晚几日也都是不打紧的事情,我会和陛下协调处理,力求你此行能不空手而归……” 第111章 如实相告 渡边一郎大喜过望,当即千恩万谢,并在书童方学武的陪同下离开了国师府。 薛川看向方子言:“恩师,弟子感觉渡边一郎此行的目的恐怕并不如他所说的那样单纯!” 方子言手端茶杯,笑眯眯的说道:“那你说说,哪里有问题!” “如您所说,扶桑人极重礼节,那他们就该懂得入土为安的道理,如此便该将足义立雄引渡回扶桑受审,哪里有只带一颗人头回去的道理!” “更何况足义立雄还是那个什么幕府将军的亲眷,对方此次前来既然是为了向大明称臣,这点小小提议朝廷又岂会不答应,他们又何必走动关系,非要将一个将死之人再置于死地?” 薛川提出的这两点问题十分关键,而方子言也简明扼要,直接说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因为有人不希望足义立雄活着回到扶桑!” 恰逢此时,方学武从外面折返回来。 他将一锭白花花的银锭子交到了方子言的面前:“先生,这是那个渡边一郎给我的,他还让我日后与他常来往……” “这个渡边一郎,果然是暗藏祸心,竟想靠些蝇头小利刺探国师府的内幕消息!” 薛川拍案而起,眼中满是怒意。 方子言却是不急不躁,顺手放下茶杯,同时对方学武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 方子言,方学武二人相视一笑,神秘兮兮。 反搞的一旁的薛川有些摸不着头脑:“恩师,学武,你们这是在唱哪出戏,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方学武笑着解释道:“川哥,你是在陛下身边待久了,性子越来越耿直了,不懂得该如何变通。” “渡边一郎花大价钱收买我给他刺探消息,我不是也可以捡一些他爱听的说吗,而且这样一来,我还能反过来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更重要的消息告知给先生,让朝廷提前有所应对。” 说至此处,方学武看向方子言:“先生,我说的对吧!” 方子言微微颔首:“没错,学武答应渡边一郎,收下了对方的银子,这边相当于麻痹了对方,渡边一郎在使团中地位应该不低,很多东西他应该都能接触的到。能与此人扯上关系,对于咱们下一步计划的确能起到很大的帮助。” “薛川,你回宫后要将今晚之事原原本本告知给陛下,至于这两颗明珠,暂且留在我的府上,待到此事查清之后,我会一并上交国库!” 方子言现在所图的是系统许诺的千亿奖励,是带着爱人返回现代的美好憧憬。 区区两颗明珠,又岂能动摇他的信念! 薛川也知道方子言定是有着自己的盘算,连忙将此事应承下来,转而回宫复命不提。 锦衣卫诏狱内,足义立雄已经一连几天没吃过一餐饱饭,再加上束缚手脚的铁索过于沉重,致使他只能斜倚在墙角,如同败犬一般苟延残喘。 就在此时,走廊内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足义立雄勉强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渡边,你怎么会在这里?” 渡边一郎是扶桑幕府将军的的幕僚,此人精通汉语,年轻时曾在华夏四处走动,学习渊博,深受幕府将军的信任。 一见到渡边一郎,足义立雄顿时来了精神,他挣扎着想要靠近门口的渡边一郎,却因为锁链的束缚而始终与对方保持着一段距离! “渡边,你是来救我的吗?将军他,称王了吗?” 面对足义立雄的问询,渡边一郎连连点头:“将军已经准备称王,我此次前来就是要代表将军求得大明大皇帝的认可,而且将军还专程下令,务必要将你营救回扶桑!” 渡边一郎这番话说的可谓是分真诚,足义立雄受其刺激,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起初他被抓到这里的时候,朱高煦,朱高燧还想从他的嘴里扣出有关于那批火铳的消息,给他的待遇也还算丰厚。 可是因为那批火铳是被力工马奎沉浸的水底,哪怕是足义立雄也不知道其所在。 他在诏狱里的待遇因此每况愈下,不仅每日供给的酒肉全都被撤下,就连热堂毒打也难以逃脱。 他虽然和扶桑幕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可是小国寡民,在天朝上邦面前,又有什么地位可言? 经过这一番拷打,折磨,足义立雄早已经被折腾出了内伤。 再加上被渡边一郎这么一哄,顿时牵动了他的伤势,他捂着胸口,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 渡边一郎见此情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这次可是买通关系偷偷溜进来的,如果在这个时间段内足义立雄暴毙身亡,那他肯定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更何况,他的计划还没攻城呢! 眼见着足义立雄如此激动,渡边一郎连忙宽慰道:“您不必如此激动,既然将军有令,我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您带离大明,只是我从扶桑带来的银两不够,不足以为您疏通关系,我知道您入狱之前肯定还藏匿有许多银两,要不您先告知给我,让我取出来暂用一下?” 足义立雄不是傻子。 单从渡边一郎这番话里,他就能听出对方的企图。 足义立雄沉默良久,忽然抬头望向渡边一郎:“渡边,你们是从福州来到的大明吧?” “啊,没,没错!” “那将军有没有让你去探望我的妻儿?他们还好吗!” 渡边一郎闻言连连点头:“您放心吧,您为幕府立下了汗马功劳,将军又岂会忘了您的贡献,我之前便已经按照将军的要求去探望了您的妻子,他们很好,您不必担心。” 面对渡边一郎的这番回答,足义立雄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原来这样啊,好,我知道了。” “关于那批银两的下落,我现在有些记不清了,等我想起来后,我会告诉你的……” 足义立雄说完,再次隐入到了黑暗当中。 渡边一郎虽然着急,可却也只能任由对方不言不语。 “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来看您,您多保重!” 第112章 兔死狗烹 足义立雄虽然也在华夏生活了多年,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 但华夏文化对他而言,却仍有些太过深奥。 这些年来他始终未曾了解透彻那些看似简单的话语中所隐喻的含义。 但如今,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何为鸟尽弓藏,何为兔死狗烹。 而这生动的一堂课,还是渡边一郎上给他的! 他为何要在渡边一郎问及银两下落的时候反问对方是否是从福州登陆,是否去见过自己的妻儿。 因为他的妻儿并不在福州,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儿已经落入到了朱高燧的手里! 渡边一郎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做假。 而这自然也包括救他回扶桑的许诺! 想他这些年来了为了幕府效力良多,赚取的金银不尽其数。 虽然朝廷管制周密,他一直没能渗透到大明朝廷,可是他为幕府赚取的利益。却同样扶持着足利义满登上了王位。 他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功成身退。 却不知道自己早在当初就已经被当作弃子。 一时间他心中不免悲愤莫名,挥拳猛击身旁的墙壁。直打的灰尘簌簌,拳头流血,就连墙面都被染红了一片…… 渡边一郎深吸口气,尽量平复心情,迈步出了诏狱。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此时正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当即挥手将他叫了过去:“消息探听到了吗?” 渡边一郎摇了摇头,脸上阴郁之气难以掩盖:“这个足义立雄,实在太狡猾了!” “那我的东西呢?” 纪纲丝毫不顾对方的表情,直接索要起了利息。 渡边一郎探手入怀,取出一摞银票塞到了对方手里:“你的好处我自然不会缺少,而且将军也有意要与你见面!” 纪纲劈手夺过渡边一郎手中的银票,一边点验,一边对渡边一郎说道:“人已经被我藏了起来,没有我的帮助,你们也休想找到,倘若目标真能达成,福州要有我的半壁江山!” 渡边一郎看着纪纲那副贪婪的神情,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厌恶之色。 不论他并未将这份厌恶显露出来,只是笑着对纪纲说道:“你尽管放心,我们扶桑人做事最讲诚信,我已经买通了国师方子言,足义立雄是迟早都要死的,等到那时,就再不会有人能泄露咱们的计划了!” 听到方子言这个名字,纪纲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之色:“别和我提他,我们两个,不对付……” 次日清晨,方子言接到召见,来到了宫中。 朱棣坐在龙书案前批阅奏章,见方子言来到,便对一旁的大太监王景弘使了个眼色:“把福广两地送来的奏章都拿给国师看看。” “是!” 王景弘手捧着一轮奏章,递到了方子言面前,方子言一一翻阅,发现里面写的竟然都是扶桑海匪劫掠地方渔民,致使百姓民不聊生的控诉。 朱棣放下手中朱笔,抬头望向方子言:“国师,对于此事,你如何看待?” “臣以为这是扶桑在向咱们示威,想迫使咱们承认幕府将军称王的提议!”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看法?”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闹事的时间太过凑巧,我觉得他们此举可能意在胁迫,胁迫咱们承认幕府将军的王位,以换取他们对于这个海匪们的约束!” 方子言这番分析有理有据,朱棣微微颔首,表情逐渐凝重:“如此说来,这群扶桑倭寇,当真是贼心不死了。” “朕已经下旨调动备倭军,要将这群海匪彻底剿灭,还百姓们一个太平生活。” “陛下不必如此,正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臣以为出动备倭军平定匪患未免有些兴师动众,臣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扶桑受到震慑,同时还能让周边诸国臣服。”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攻敌所必救,在琉球两地派兵常驻,同时出兵朝鲜,震慑扶桑,这样一来能够保护他们免受匪患骚扰,二来也能够遏制扶桑对我大明周边侵扰的趋势……” 方子言说到此处,转头看向王景弘:“王公公,有地图吗?” “有,我这就去取!” 片刻过后,一张地图铺设在朱棣,方子言两人之间。 方子言手指着地图,对朱棣说道:“陛下您看,扶桑不过一处孤悬海外的岛国,物资贫乏,再加上他们的船工欠发达,想要出海远洋,就要将琉球,小琉球两地作为跳板,出海船只需要在此补充所需,同时定期要在此处检修,或是躲避海上灾祸。” “如果我们再这两处位置派兵驻扎,那就能将他们出海的渠道彻底锁死,任凭他们有天大的手段,也只能乖乖受制于人,这不比劳师动众,派遣军队平叛要好出许多。” “那些海匪久居沿海,早就学会了娴熟的汉语方言,一旦混入人群,那就很难甄辨,想要将其揪出来,不免要耗费一番周折,还不如这样一劳永逸,彻底锁死扶桑的命门!” 朱棣看着面前的地图,仔细斟酌着方子言的构想。 不得不说,方子言此番提议十分大胆,琉球和小琉球是太祖圣训中明确标注的不争之地,要在这两地驻军,无疑是在公然违背祖训,是要把他推向风口浪尖! 但是一旦完成了驻军,那就相当于给扶桑套上了两条枷锁,任他有千般变化,也只能束手就擒。 朱棣心中权衡利弊的同时,还不忘对方子言问道:“大小琉球的计划朕能理解,可是出兵朝鲜,又是为何?” “因为扶桑人贪得无厌,不会只满足于偏安一隅,朝鲜距离他们实在太近,他们一定会对这个邻居有所肖想。” “根据臣的安排,我们应该先在大小琉球派兵常驻,在等到将扶桑人逼入到朝鲜,朝鲜王无计可施的时候,再派兵援助,击溃扶桑。” “朝鲜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的属国,出兵支援天经地义,如此不仅师出有名,还能够借此机会震慑扶桑,同时也让周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国明白我大明天威尤在,让他们行事之时能有所约束,不知陛下觉得微臣此番提议如何?” 第113章 红笔手谕 听完方子言的这番计划,朱棣一时沉默无言,直至半晌过后方才对方子言说道:“国师,你这是要为了大明的利益,牺牲掉朝鲜啊!” 方子言此计不可谓不巧妙,也不可谓不毒辣。 先是步步紧逼,将扶桑的战略空间逐步压缩,将其逼到朝鲜,并发动对于朝鲜的入侵。 朝鲜地寡人稀,难以抵御扶桑的入侵,到时必将会向大明朝廷祈求援助。 作为大明的藩属国,朝鲜求援,大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如此在敲打扶桑的同时,还能彰显国力,震慑周边,着实是一举多得的妙计。 只可惜这个计策是在有些太过卑鄙,明显是在牺牲朝鲜的利益,换取大明的安定。 面对朱棣的这番质疑,方子言点头说道:“没错,微臣正有此意!” “小国国力孱弱,没有自保之力,一旦战乱爆发,必将会成为大国的牺牲品。” “况且就算我不这么做,日后扶桑一旦国力强盛,他们同样会想尽办法吞并朝鲜,扶桑人狼子野心,如今已经是昭然若揭,臣并不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 方子言的态度表达的十分明确,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扶桑对朝鲜磨刀霍霍,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一战迟早要打,而自己不过是加快了这一战的进度而已。 趁着扶桑国力尚且孱弱,这一战来的越早,对于朝鲜的影响自然也就越低…… 朱棣微微颔首,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国师竟然也会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这件事情朕还需要和他们三人商议一番,毕竟是要调兵出战,非同小可,你得给朕一点时间。” “微臣明白!” “昨天扶桑使臣前往你府中做客的事情,薛川已经和朕说过了,看来那些扶桑人非但没有忘了你,而且还将你当成了是压轴的存在,他们想要提前处决足义立雄,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方子言直言不讳,仍如昨天的看法一般:“臣以为他们急着处决足义立雄,那是因为足义立雄触犯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越是着急,我们就越应该保护绝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而且我觉得此人身上应该还有许多秘密,若是能够让微臣亲自调查一番,说不定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自从渡边一郎昨天用两颗价值连城的明珠来收买自己,方子言便愈发笃定自己的判断。 这群扶桑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能够花费这么大的代价买通自己,这说明足义立雄所代表的价值,肯定要远超这两颗明珠十倍百倍! 朱棣抬头望向方子言:“你也想趟这趟浑水?” “要看陛下给不给臣这个机会!” 朱棣闻言也不废话,提起朱笔刷刷点点,直接给方子言出具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红笔手谕:“拿着这封手谕,你可以随意出入诏狱,朕不在乎过程,朕只要一个结果,王景弘,去给国师盖印……” “诏狱重地,不得擅闯,来者留步!” 入夜,诏狱门前,两名锦衣卫伸手拦住了意图强闯的一队人马。 眼见着自己行程受阻,为首一人面容不免冷峻下来,他朝前跨出两步,开口喝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没见到咱家身上的这套衣服吗?还不给我滚开!”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方子言的弟子,时任东厂厂公一职的薛川。 靖难之役,太监马和大放异彩,取信于朱棣,登上皇位以后,为了表彰这些太监的功绩,朱棣下放蟒服,麒麟服于自己的贴身太监,以示荣宠。 王景弘年事已高,朱棣有意为其培养一位接班人。 加之方子言之前几番推举,让朱棣注意到了薛川,并将其安排在自己的身边。 薛川为人机敏,做事周到,深得朱棣喜爱,如此便被破格赏赐了一套麒麟服,以彰显身份尊崇! 这两名锦衣卫一见对方这幅装扮,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惧意。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却仍咬牙道:“此处乃是朝廷禁地,还望公公多加海涵,没有陛下手谕,你们不能随意出入!” “既然如此,那就把你们的指挥使叫出来,我有手谕,但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两名锦衣卫对此颇为无奈,又不敢得罪了来势汹汹的薛川,于是只能前去邀请纪纲,只留一人在此处维持秩序。 说来倒也凑巧,今天白天锦衣卫刚刚收监了几名靖难遗孤,纪纲如今正在诏狱审讯犯人。 那名锦衣卫只用片刻时间便将纪纲请了出来,一见来人是薛川,纪纲便明白了个究竟。 他上下打量了薛川一番,同时对其开口问道:“你是来替你师父报仇来了?” 薛川闻言,冷笑一声:“咱家前来乃是公干,可不会做什么徇私枉法的勾当,纪大人刚一开口就构陷同僚,这未免有些不太合适吧!” 纪纲微微眯起眼睛,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薛川的威胁。 他不像之前那样对薛川抱有轻视的态度,转而十分恭顺的对薛川问道:“那不知公公此次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奉国师方子言之名,提审重犯足义立雄,问斩!” 薛川此言一出,纪纲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奉方子言的命令,却要跑到我锦衣卫的诏狱来提审犯人?你当我纪纲是傻子吗!” 纪纲本就对方子言颇为不满,如今对方上门挑衅,纪纲如何能压得住心中怒意。 随着他一声暴喝,诏狱里立刻涌出许多锦衣卫,他们纷纷拔刀出鞘,将明晃晃的刀锋对准了面前的薛川。 似乎只要纪纲一声令下,这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就会将薛川剁成肉糜。 可面对对方的胁迫,薛川却只是冷笑一声:“恩师,看来还需要您出面才行啊!” 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薛川后退几步,从车上扶下了一个让纪纲无比熟悉的身影:“方子言!” 纪纲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大半夜的兴师动众,还让你的弟子挑衅本官,该不会只是为了与我做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