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宋》 质子 http://.biquxs.info/

架空,架空,架空! 架空,架空,架空! 架空,架空,架空! 只是用了几个人的名字,因为我觉得起名字最麻烦了。 不要强行带入赵姓宋朝,因为你会很不爽。 ………… 嗯,其次,不是穿越,没有什么狗血剧情,也没有什么扮猪吃老虎的套路,但是主角光环还是要有的,谁叫人家是主角呢? 呃,再者,关于女主这个问题,广大的男同胞可能一直觉得,当然女主越多越好啊!我再次声明劳资这不是后宫文,劳资这明明白白是流水账,好吧,我只说它这是在十七巷悠闲生活的写照,现在想想,真是好羡慕那种吃穿不愁,什么也不用操心,混吃等死的生活呀! 大事不多,小事我能水个几十章,你想想啊,你过往的这十几,二十几,三十几年能发生多少大事,一只手都能掰扯清楚吧! 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好啰嗦的,嗯,可能文笔不好,呃,不是可能,就是不好,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但我觉得有几章还是写的很好的,就比如第七章《回家》那一章,我这也不是自荐,我就是觉得好,本人不接受反驳!不接受,不接受! 好了,正文要开始了呦!擦亮你们的二十四金大眼珠子吧! ……………… …………一字半语吐槽…… ————————————————————————————这是分割线———————— “这般做,会被许多人骂的!” “小山,我还在乎这些吗?” “你不在乎,我在乎,李双双她更在乎……” “可她已经不会知道了……不是吗?” 这个明媚女子听完,眨了眨眼睛,神情顿时沉寂下去,嘴巴微微张着,却说不出话来,明亮的眼睛有着整个金陵的光,想哭,却不想在他面前哭。 …………楔子 ………… 大宋新朝十五年开春,偌大的土地之上,依旧刀戈不断,战马无数,一茬又一茬的人倒下。 冬末,自唐时开始战乱终于停歇了,大河北岸诸国一统,归于一国,史称大宋王朝,北方以游牧为生的民族被挡在长城以北的不毛之地,再无力南下,西域诸部,连年战祸,人口凋零,大宋朝效仿唐时,设都护府于安西,又一年,众民归一,无有犯者,大宋王朝成为北方唯一霸主。 只余大江南岸诸侯国林立,互有觊觎,东南沿海,闽国,吴越相持而行,西南大理,后蜀偏居山野沟壑之地,道路不行,山高谷深,不与外界相通,唯有据守金陵的后唐实力相对强大,隔江相守。 大宋新朝十九年,新宋实力空前强大,派遣使团于十月十五日,渡江而下到达南唐都城金陵,上奏新宋皇帝表书,呈天之召,昭福大国之威。 ………… 承天殿,殿中烛火昏黄,摇曳不已,窗外早已是静悄悄的了,南唐皇帝李璟如今虽只四十有三,正是壮年,但如今却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者一般,瘫坐于阶前,双手掩面。 今日午后,新宋使者觐见,带来了一封国书,是新宋皇帝亲笔所写。李璟如今一身龙袍,内心焦灼不已,午后大殿那封写的雄浑有力的新宋国书,像一把悬在脖颈上的屠刀一般,整个南唐的命运皆系于此,那个年轻的,充满野心的新宋皇帝准备对大江南岸诸国动手了。 这是一个信号,那封国书更像是一道命令,此时的南唐皇帝李璟,不得不按照新宋皇帝的命令去做,派出皇子前往长安为质,如若不然,南唐便是新宋南下的第一块肥肉。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即使知道这是威胁,李璟也毫无办法,只得照办。 明日,新宋使团便要启程回长安,李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选派一个皇子前往长安。 阶前跪着的是自己的四个儿子,老二还在南边戍边,他没有召老二回来,老二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长安为质,李璟只能从剩下的四个儿子中挑选一个,太子,三皇子,六皇子和八皇子。 四个年纪不一,神色不一的皇子跪在他们的父亲脚下,他们还不知道父亲为何召他们前来,只是以为像往常一样,前来跪安的。 太子早已经及冠成年,当上太子也有七八年了,但瞧见李璟,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样的懦弱,跪在地上,双手扶膝,等候着父亲发话。 “太子,你是他们的大哥,也是南唐的太子,若是……若是派你去长安为质,你可愿意?”李璟擦了擦有些干的眼睛,顿了顿,开口问道。 “啊?父皇,您说什么……去往长安为质?”太子李从睿躬着身子,伏在地上,微微抬起脑袋,神色看上去有些慌张。 南唐皇帝李璟听罢,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而问向另一个,三皇子李从恪是一个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皇子,前些年刚被封为齐王,留守在金陵,面对李璟,他没有像先前的大哥那般,只是愈发地挺直腰板,说道“前些日子方去瞧过母后,母后时常将父皇挂在嘴边,母亲毕竟是我朝皇后,父皇多少还是得去瞧一瞧!” 说罢,便再次俯首,没提起丝毫去长安为质的事情,仿佛在他眼里,他的母后比去长安为质的事情要重要的多。 李璟听罢,微微苦笑一声,轻声“嗯”了一句,目光重新投向下一个,六皇子李从嘉。 六皇子李从嘉不过八九岁的模样,样貌平平无奇,只是那一双眸子少了几分,本该在他这个年纪的纯真,看上去茫然许多。 “你呢?” “皇帝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李从嘉微微直起是身子,淡淡地说道。 李璟脸上多了一分不一样的色彩,不知道是什么,旁人瞧不出,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你们都回去吧!朕与嘉儿说几句话!”李璟挥了挥手,甚至连八皇子都还没过问,就叫内官们把皇子们一一带了出去,毕竟八皇子才三四岁,事事不通,在大殿中四处爬着。 陆陆续续,几位皇子被内官们一一带了出去,承天殿便只剩下南唐皇帝李璟和六皇子李从嘉。 李璟轻咳了两声,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来到六皇子面前,将阶前的一根拐杖缓缓地递给了这个只有八岁的孩子。 李从嘉接过拐杖,不到十岁小小的身子还是很吃力才勉强站了起来,拄着拐杖,站在了李璟身前。 “你的腿,是朕不好……” “有什么不好?与皇帝陛下又有什么关系?” “可终究……” “没有什么原因,若是皇帝陛下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臣下便告退了!” “你决定了吗?” “长安吗?臣下一直想去看看呢!”李从嘉笑着应道,而后,便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大殿,只留下一道单薄的身影。 推开那扇门,李从嘉回头瞧了李璟一眼,但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消失在了承天殿。 李璟被门口灌进来的寒风吹着,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而后,在老内官的搀扶下,缓缓地去了后宫,也是该去看看老三的母亲了呢! ………… 新宋十九年,十月十六日,小雨。 南唐六皇子李从嘉破例被加封为吴王,自愿为质,跟随新宋使团北上入长安。 那一日,大江上,新宋火红色的大船铺满了整个金陵港口,那个一瘸一拐的六皇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了一座大船。 放眼望去,没有人来送,来的只是鸿卢寺交接的官员而已,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桩耻辱,不堪新宋威胁,派皇子前去长安换取一时的太平,谁都知道,六皇子不可能再回来了,那新封的王爵也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 “啪”地一声,惊堂木拍下,众人惊醒,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被秦淮河畔一座茶楼的瞎子,说书不知说了多少遍。 “之后呢?那瘸了一条腿的六皇子回来没有?” “这个我老瞎子可不知道喽!十几年前的旧事,没有人再听说过,也没有人再见过,那位吴王殿下喽!” “嘿!那你每日不厌其烦地提起,又不肯说下文,寓意何为啊?” “我老瞎子每日只管说书,有人叫我说,我便说!” “是谁叫你说的?怕不是那位吴王吧!” 老瞎子虽然眼看不见,但依旧还是能想象出面前听书众人的嘴脸,不禁吧唧吧唧嘴巴,叹道“可能是吧!” 堂下听书的人纷纷摇了摇脑袋,嗤之一笑,纷纷交谈了几句。 “八爷,我们该回去了!” “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宫宴也马上要开始了,若是被人知道了,娘娘又该不高兴了。” “好吧!那回去吧!” 主仆二人缓缓地退出听书人的圈子,往宫城的方向走去。 这里是秦淮河畔,船舫歌姬,富家公子极多,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出了茶楼,走在河畔,被叫做八爷的年轻男子生得极为倜傥,眉眼如星,身子挺拔,服饰虽然掩饰极多,但还是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大富大贵家的子弟。 “八爷……小的不明白,为何这几日每每都叫那老瞎子一帮人说书,毕竟那六皇子与我们毫无关系啊!” “那是吴王,可不是什么六皇子了,你以后要记住啦!”名叫八爷的男子,走马观花地在河畔边走着,毕竟宫里可没有这般的景致。 “是,小的记住了!” “六哥前往长安为质,已经有十余年了,这南唐太平久了,还有几人能想起他来,如今,他便要回来了,六哥从小可怜,我便要为他争点什么!” “可这样一来,别有用心者,会难为吴王,八爷这么做,不是添乱吗?” “哦?是吗?”所谓的八爷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一笑,嘴角翘起,像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子弟,边走着边瞧着,朝金陵城中那座最雄伟的建筑走去。 跟随八爷的小厮也没开口再问,做他们这行的,首先得知道主家性情,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很显然,这个时候不该再提起那个被金陵忘记的王爷了。 宫宴 http://.biquxs.info/

新宋三十五年,八月十五日,月圆。 大江南岸,南唐沉浸在中秋佳节之际,中秋一词,最早见于《周礼》,《礼记·月令》说:“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原句是:“是月也.养衰老.授几杖.行糜粥饮食.”同时在《周礼·春官》和《周礼·天官》上也有中秋的记载。 籥章掌土鼓、豳籥。中春昼,击土鼓,龡豳诗,以逆暑。中秋夜迎寒,亦如之。出处《周礼·春官》 司裘掌为大裘,以共王祀天之服。中秋,献良裘,王乃行羽物。出处《周礼·天官》 至唐代时,中秋日最活跃的是“女子拜月”的活动,唐代诗人李瑞则在《拜新月》一诗中描述:开帘见新月,便即下阶拜。细语人不闻,北风吹裙带。 而后,至玄宗时,据《开元天宝遗事·望月台》记载:“玄宗八月十五日夜,与贵妃临太液池,凭凭栏望月,不尽,帝意不快,遂敕令左右:‘于池西岸别筑百尺高台,与吾妃子来年望月。’后经禄山之兵,不复置焉,惟有基址而已。” 新宋也有载,据《东京梦华录》记载:“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 每逢这一天,新宋开封城的许多酒楼都出售新启封的好酒。水果铺子堆满新鲜佳果,夜市之热闹一年中少见。显贵和豪门,在自家的楼台亭榭中赏月,琴瑟清雅,至晓不绝。普通市民则争先占住酒楼,以先睹月色为快。 至如今,在赏月之时还融入了赏灯的风俗。但与元宵节不同,这些灯多放置于水面,各地街市的悬灯,也是为助月色而挂。 南唐中秋活动则更为丰富,“民间以月饼相馈,取团圆之义。是夕,人家有赏月之举,或携湖海,沿游彻晓。苏堤之上,联袂踏歌,无异白日。并在江上施放万盏‘小点红’(小羊皮灯),灿如繁星,十分可观。” 中秋爱吃月饼外,必吃金陵名菜桂花鸭。“桂花鸭”于桂子飘香之时应市,肥而不腻,味美可口。酒后必食一小糖芋头,浇以桂浆,美不待言。 “桂浆”,取名自屈原《楚辞·少司命》“援北方闭兮酌桂浆”。桂浆,一名糖桂花,中秋前后采摘,用糖及酸梅腌制而成。秦淮河畔妇女手巧,把诗中的咏物,变为桌上佳肴。金陵人合家赏月称“庆团圆”,团坐聚饮叫“圆月”,出游街市称“走月”。 宫中宫宴则是更为盛大,中秋这一日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间月明星稀时,宫宴时,宫门打开,四处灯火通明,宫中上下贵人齐聚兴庆宫,登高望月,摆宫宴,助诗词,这一日,迷醉一宿,尽欢之。 午时三刻,宫宴环佩之声自兴庆宫中徐徐传出,参加宴会的达官贵人纷纷拾阶而上。 有一老者,花甲之年,拄着杖,一步一步地朝高高的宫殿走去,他的脸色看起来与旁人格外不同,不是喜气洋洋,也不是因为得遇恩宠而小心翼翼,反而显露出一种极其平淡,极其不耐烦的神色来。 大概是过了这几十年,看淡了世间风月,也似乎琢磨透了众人心思,不屑于去讨好,他与旁人不同,神色不同,连同衣裳也大不相同。 众贵人,皆华服装饰,佩玉带环,而老者只一件灰白衫子,连束发都用的是枯木树枝,看起来和街边老汉并无不同,多的只是他身上超脱世俗的气质罢了。 没有人去可怜这个老者,与其说没有,不如说是不敢,老者脾气似乎大的很,每每年轻子弟上前想要搀扶,但老者皆是瞪目而视,而那些年轻子弟便被吓得哆哆嗦嗦,纷纷逃离而去。 终于,他爬了上来,瞧见了兴庆宫三个大字,拄着拐,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地面上,临进门时,也终于有人敢上前去搀扶。 来人是个中年模样的男子,瘦的很,面色蜡黄,像是得病了一样,他上前,微微扶着老者,说道“先生乃大儒,不必来参加这等闲会的,累了身子,千万学生怕是该伤心欲绝了!” “该来还是要来的,你我进去吧!”老者神色微微有了变化,在男子的搀扶下进了殿。 二人进殿不久,兴庆宫外似乎又有了一些引人注目的事情发生。 “三哥这袍子倒是不错,但是怎么看也旧了些,不是前些年除夕之夜上穿过的吗?” “八弟真是好眼力,哥哥就这么一件袍子,什么时候穿过,在什么地方穿过,八弟都记得一丝不差,哥哥府中用度紧缺了些,置办不起一件新袍子了,这不,你皇嫂便将这件给翻了出来,哥哥我也是毫无办法,要不,八弟借我些银子使使?” “哥哥这话说的,哥哥出宫开府已经好些年了,皇后娘娘每次偏袒不说,就连父皇也赏赐颇多,三哥就不要盘剥我这个未及冠的小弟啦!” 三哥,八弟便是如今皇帝陛下的第三个,和第八个儿子,二人似乎很不对付,这也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三皇子城府深了些,八皇子孩童脾性大了些。 八皇子每每说及,便将三皇子处处讥讽成小人一般,但三皇子每每面上不说,毕竟,是做哥哥的,也不能和自己的小弟一般见识。 于是,这么些年,总见着弟弟找哥哥的麻烦,这不兴庆宫外,八皇子似乎又有找着了一些乐趣。 “三哥,我听闻你府中有一婆子善养鸭,养出的鸭比寻常人家都要大上一圈,而且此人擅烹饪,尤擅桂花鸭,做出来的鸭子,乃金陵一绝,不知此人,可否借我使几天?”八皇子小小的年纪,消息倒是很灵通,说话时,极爱挑眉弄眼,让人不明其意。 “这……你听谁说的,我府中并无你所言的婆子,就算你要用,三哥我也是无能为力啊!”三皇子皱了皱眉,问道。 “哎!三哥,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这婆子又不是什么宝贝,大不了我用十个婆子跟你换!” “八弟,这可不是换不换的问题,我这府中,确实没有啊!” “此话当真!” “真真的!” “那方才我说话时,你为何皱眉?” “我有皱眉吗?” “我方才瞧见了!” “八弟眼花了吧?” ………… 众人汗颜,自然不敢插嘴其中,这等无端事由,过几天,总要发生一起,八皇子似乎有这恶趣味,三皇子也不恼怒,任由其闹着。 午宴上贵人如云,皇帝并未出现在宴席之上,而是由燕王李景遂主持,燕王是如今南唐皇帝的亲弟弟,深受恩宠。 ………… 若是要说热闹,怕是要等到日暮之时,晚宴之上,那时,皇帝带领登高拜月,大兴歌舞,恩遇百官,德兴后宫之时。 南唐节日气氛极重,金陵城更是如此,不止兴庆宫上的宫宴,就连城中宴会就有好几处,尤以秦淮河畔最为热闹,十二清舫,花船连贯几里,歌姬唱词每逢出新夺魁,桥上游人极多,多拖家带口,晚间放河灯,那时,才叫做真正的中秋月圆之夜。 ………… 秦淮河畔有一叫作十七巷的巷子,属梧桐街管辖,今日便新搬进一家,瞧着打扮,像是大河北岸新宋人的穿着。 三四辆马车横在街道巷口处,两个大汉忙进忙出的,搬着马车上的物件,领头的似乎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站在巷口,指着两个大汉小心着些。 今日是中秋,秦淮河畔夫子庙地段拥挤地不成样子,这梧桐街所在,距离核心地段夫子庙还有一段路,但此刻,也比往常拥挤了不少,这再加上三四辆马车横在巷口,人群一时挤在了这里,不能前行。 “这中秋之日,你新宋人便是如此占街堵塞的吗?” 巷口的小姑娘偏头瞧见有人高语问话,撇了撇眉,带着一名壮汉,来到跟前,应道“我家今日在这梧桐街十七巷安家,往后,便是南唐人,占街只是一时,半个时辰便好!诸位行行好,绕道而行吧!” “行人以便宜,本是我南唐人的德行,可今日不同,我等急着去秦淮河畔看画舫,等不了这半个时辰!请你让路!” “便叫你等着,你就等着,哪来这么多闲言碎语,莫不是想吃某家的拳头?”小姑娘身边的壮汉似是鲁莽了些,一把抓住那人衣领,叫嚣道。 “呵呵,真是笑话,梧桐街怎的有你这般泼杂货,怎的,还想动手不成?”那人并无畏惧,虽面前汉子着实高大,瞧上去也是凶恶之人,但他料定这汉子不敢动手,毕竟这么多人,动手,怕是要犯众怒。 汉子凝着眉,撸起袖子,也没等小姑娘发话,便一把扛起那人,拨开人群,将其扔进了旁边的秦淮河里。 “扑通”一声,那人入水,搅的河里的水花到处乱溅。 “蠢材,再敢叫嚣,便将你扔进大江里,可不是这河里了!”汉子一拍手,像是做了一件极其随意的事情,而后,便重新回到了小姑娘身后,瞪着众人。 “我家今日在此安家,半个时辰,请诸位绕道而行!”小姑娘笑嘻嘻地对着众人重新说道。 “可……” “怎的,你们也想去河里洗洗澡……”汉子一瞪眼,吼道。 顿时,围上来的众人纷纷鸟兽人散,梧桐街立马清净了下来,也无人敢在此通过了。 “走吧!搬家!” “得嘞!” 二人一大一小,迈着步子重新做起了今日要做的活。 晚宴 http://.biquxs.info/

秦淮河里有人落了水,是被人生生给扔进去的,幸好那人会水,不一会便上了岸,只得狠狠地咬了咬牙,这梧桐街怕是今日走不了了,还要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怕误了…… ………… 昭华宫,李璟刚刚起身,日头已经落下了,远处余霞似乎比往年要红上一些。 坐在床边,老内官压着步子,传唤着宫女已经前来伺候皇帝起身了。 老皇帝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展开双臂,任由宫女伺候着穿衣,他站在窗边,瞧着远处的落日,满是皱纹的脸上,应证了这么些年的沧桑。 “陛下,鸿卢寺今日有事要报,人午时已经在太极偏殿候着了!”老内官弯着身子,缓缓地说着。 老皇帝微微瞥了老内官一眼,有些不悦,说到“今日不是中秋休沐吗?鸿卢寺那帮人平日里也没见如此勤恳,这会儿来,是想扫了朕的雅兴吗?……既然来了,便叫他们都跪在兴庆宫外吧!拜月之后,再行召见吧!” “遵旨!”老内官再次俯身,缓缓地退出了昭华宫,去宣旨了。 老内官走后不久,一名上了年纪的贵妇人缓缓地进了殿,微微低身行礼“陛下万安,臣妾今日瞧着陛下睡得正香,所以未曾叫人打扰,若是耽搁了什么,还请陛下恕罪!” “无碍,也别一直站着了,坐着吧,兴庆宫那边怎么样了?没出什么差错吧?” “午宴是燕王主持的,和往常一样,没出什么差错,只是席上善儿和老三拌了几句嘴,别的倒没什么大事了!” 老皇帝听罢,微微一笑,自己伸手掸了掸袖子上的褶皱,来到贵妇人身边,说到“你是善儿生母,善儿再过几个月便要及冠了,及冠之后,便要出宫辟府了,若再是如今这副脾性,可是你这生母的不是了!” 原来,这贵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南唐唯一的皇贵妃,八皇子的生母,近年来,皇后体弱,这后宫诸事便是由皇贵妃操持,有一家独大的趋势。 “好好好,老八生性顽皮,是臣妾教导无方了,日后,必定严加管教,叫他惹不出什么祸端来!”皇贵妃也笑着,拉着老皇帝坐了下来,起身盛了一碗羹粥。 老皇帝接过,稍稍吃了小半碗,擦了擦嘴后,又说到“可不是日后不惹祸,我是希望他日后大有作为,平日里和老三拌拌嘴也就行了,可别生出什么嫌隙来!” “知道啦,知道啦,不会生出什么嫌隙来,日后必定像陛下和燕王那般,情同手足!” “那是自然,先皇在时,母妃早逝,我这胞弟便由我一手照应,最见不得他受欺负,如今也是,都走了大半辈了,还是见不得他受欺负!” “陛下多虑了,如今,还有谁能欺负燕王啊!早间时候,燕王还遣人来问,陛下什么时候过去,他在兴庆宫那边已经支撑不住了,诸多事宜,实在叫人烦恼!” 老皇帝开怀大笑,“不急不急,叫他再支撑一时,我们晚些时候再去。” “是。”皇贵妃笑眯眯地应了一句,摆了摆手叫身后宫人前去传话了。 ………… 中秋总是热闹的,不止宫中,整个金陵城都沉浸在灯火之中。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日头已经瞧不见了,秦淮河畔,灯火通明,已经有人早早放了河灯,各种颜色都有。 那十二清舫,百余花船,连贯几里,秦淮河畔最热闹的地段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已经有不少人被挤进了河里。 众人瞧了,皆是捧腹大笑,最累的便是那些维持秩序的官差了,适逢今日,真是不幸,街上早已经挤不进去了,他们还要往里挤,疏通道路。 河畔上那几座桥,看上去已经快要被踩塌了,可谁也不想被人挤在后面,纷纷手持花灯,游街而行,向那几座桥去挤,毕竟视野最好,也最是热闹。 梧桐街虽说距离秦淮河最热闹的地方,还有一段时间的路,但如今,街上游人依旧不少,最多的还是在街道两旁摆摊的小商贩们,毕竟这里有他们摆摊的地方,不至于被挤到河里去。 先前堵路的三辆马车早已经不见了,十七巷的那家新宋人如今似乎刚好出门。 那个小姑娘如今换了一副打扮,双马尾,淡青色的衫子,抹了些淡妆,如今瞧上去,便更像一个初出闺阁的少女。 女娃娃正在锁门,身后跟着看两个大汉,两个大汉似乎是没睡醒的样子,倚在门口的墙上,连连打着哈欠。 “李双双,少爷让我们在家里好好呆着,免得出去惹出什么祸端了!” 正在锁门的李双双,猛地一回头,双马尾狠狠地甩了起来,反驳道“熊大,先前你还把人扔进了秦淮河里,若是不想让少爷知道,最好给我乖乖闭嘴。” “那还不是为了帮你,李双双!”名叫熊大的汉子看起来比另一名精明了一些,上前一步,用指头狠狠地点在了小姑娘的额头上。 “哎呀!我的妆都给我弄掉了!”李双双连连推搡,十分嫌弃。 “我要回去睡觉,累了一天了!”熊大又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那我带熊二出去!” “不行!” “为什么?”二人异口同声,李双双和另一名叫熊二的壮汉同时说道。 “你还问为什么?你这么大个个子,出去干嘛,逛街吗?你有银子使吗?”熊大连连拍着熊二的头,叫嚣道。 “李双双,她有银子使,跟着她不就行了!”熊二揉了揉脑袋,指着李双双委屈说道。 “今日中秋,不比在长安,这院子里什么也没有,明日吃什么?用什么?都没有着落,难道你想让少爷回来之后饿肚子吗?”李双双啪嗒一声,将门落了锁,推着熊二高大的身子便出了巷子。 “就是就是……”熊二嘟囔着。 “此去可是去采办?” “千真万确!” “那好吧!但我要看着你们,街上不能乱走,买完东西后,立马回来,若是少爷回来,我们不在,便是天大的罪过!”熊大不像熊二那般,有些傻乎乎的,实际上,他精明十分,也只有他敢和李双双对着干。 “好啦好啦!快去快回!”李双双撒腿就跑,在哥俩的带领下,挤进了梧桐街的人群。 ………… 再晚些时候,明月高悬,兴庆宫灯火通明,晚宴已然开始。 老内官高呼一声“陛下驾到!” 众人皆起身,出席,跪拜了下来,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一袭龙袍,脚蹬黑皮靴,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地入了首座。 他环视一周,微微笑着,慈祥的面容上带了几分疲惫之感,但他还是强撑着身子,努力地挺了挺胸,随意摆了摆手“平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缓缓入席,但也不敢再放肆,毕竟在皇帝面前,收敛些为好。 这时,八皇子一挥衣袖,从席中站了出来,俯身道“父皇,今日中秋,阖家团圆,儿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父皇应允!” 老皇帝刚刚坐下,饮了一杯淡酒,“方才进来时,还听见你和你三哥在争辩,就是不知争了些什么?怎么这一会儿,便要赏赐了?” “父皇,八弟年纪尚小,总喜欢玩闹,与儿臣相争,总喜欢较个输赢,方才争辩,倒也没什么,只是在猜测今年十二清舫,是哪位女子夺了这魁首,八弟猜的是云清舫陈圆圆,而我更属意清平舫张小山,一时争执不下,让父皇笑话了!”三皇子不等八皇子说话,便站起身来,应道。 “你们啊!可真是年轻啊!”老皇帝听罢,哈哈大笑,指着二人笑得眉头直颤,过了好大一会儿,方才止住,但脸上笑容依旧不止“景遂啊!你瞧,他们像不像我们小时候,那时候,我们也猜十二清舫,互不相让啊!” “皇兄说笑了,那时候,还是皇兄更有眼力一些,我看好的那一位实在有些不争气!”坐在老皇帝近处的燕王李景遂抬手也笑道,甚至都没有站起来,放眼整个南唐,怕也只有燕王独一份了。 “父皇,这事先不提,这眼瞧着我就要及冠了,我也知晓我爱胡闹,所以,我想请一位大儒做我老师,日后教导我,做一个正人君子!”八皇子站在席间,期盼着。 “哦?你也知道你爱胡闹啊?朕以为你不知晓呢?”老皇帝指着八皇子笑个不停,众人瞧着,也纷纷掩嘴笑着,可他们不敢像老皇帝那般大笑着,毕竟对象是八皇子。 “不过选一个大儒做老师,想法还是好的,不知你想选谁啊?”过了一会,老皇帝缓了过来,问道。 “国子监祭酒苏老先生!”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怔住,转而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父皇,万万不可,苏老先生已然闭门,早已经不收学生了,若是因为父皇这一桩恩典,至先生于何种地步啊!”太子李从睿急急忙忙站起身来,跪到李璟面前说到,途径时,还不慎打翻了酒桌上的杯盏。 “这……”老皇帝微微开口,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住了,其中利弊他自己清楚,老八若拜苏老先生为师,自然收益颇多,可这苏老先生早已经闭门,若不是这样,国子监门口怕早已经围满了各地学子,已然水泄不通了。 十七巷 http://.biquxs.info/

苏老先生是大儒,不止南唐,便是新宋,后蜀,大理学子,皆尊称一声先生,苏老先生长在长安,是唐时的人物,后被新宋覆灭,一生孤苦,半生飘零诸国,年迈时,方才在金陵定居。 老先生著书千册,在唐时,便是宫中一名编撰,起先没有人在意他。唐被新宋覆灭之时,宫中珍贵典籍被毁去大半,是苏老先生以一己之力,在金陵将数千册典籍重新编写,遣人送回了长安,这时,人们方才知道,老先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若不是老先生,长安宫中典籍怕是再见不得天日了。 仅凭这一样功绩,老先生便可名垂青史,后新宋感激,特赐万金,于新宋十一年,新宋皇帝遣新宋太子前来金陵邀老先生入长安,谁都知道,老先生这后半辈子高官厚禄无忧了。 老先生于新宋十一年三月十六日入长安,在长安宫城长街外设案讲学。这时,天下学子趋之如骛,蜂拥而至,以至于皇城之中贵人的车架都要绕道而行,讲学持续三年六个月,老先生就此拜别长安,启程回金陵。那一日,万千学子捧书跪在长安长街外,就连新宋那位年轻的皇帝都站在城墙上,拜别老先生。 思绪回到宴会上,老八要拜老先生为师,不论结果好坏,老皇帝并不在意,可令他有些头疼的是,该不该降一道旨意?又该降一道什么旨意? “父皇,还望三思,天下学子千万,莫寒了心,世间大儒也有许多,为老八再寻一良师,并不是什么难事,此事,可稍后再议!”太子跪在老皇帝面前,语气有些恳求。 老皇帝的稍稍瞥了自己这个大儿子一眼,有些不悦,眉头微微皱着,抿了一口由皇贵妃斟的果酒,而后,挥了挥衣袖,说道“此事朕自有主张,太子也不要跪着了,起来入席吧!好好的中秋之夜,弄成如此境地,不免扫了兴致。” “陛下,臣国子监祭酒,年迈体虚,这夜也深了,就不打扰诸位赏月的雅兴了,臣告退了!”席中,一个身穿灰白衫子的老者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作揖,说话时,只瞧他脸色十分平静,说完后,便甩了甩袖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离开了。 老皇帝瞧着,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瞧着老先生缓缓地离去了,对于这种眼中毫无礼法的人,他本该大怒,可是那人是名满天下的苏老先生,即使身为南唐帝王,他也无法约束老先生,老先生想走便走,离去时,老皇帝也微微起了身子,双手作揖,拜别老先生。 席中贵人皆站起身来,双手作揖,拜别老先生。 “老师!还请……”说话的八皇子追了上去,今日,他一定要拜老先生为师的。 苏老先生回头瞥了八皇子一眼,“我并无打算开门授徒,还请八皇子自重,莫扰了老朽的清净!” 八皇子刚刚追上去的脚步,被这几句话给打住了,似乎有人狠狠地扇了他几个耳光,打在脸上,打在心尖儿上。 ………… 一步一步的,他很慢,他也毫不在意得罪谁,奉承谁,八皇子也好,老皇帝也好,都不在乎,活到了这般年纪,世事看淡,生死看淡,可他清楚,李璟还没有那么蠢,蠢到今日在殿中留住自己。 拄着枯木拐杖,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扶,他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兴庆宫,宫外总是寒冷的,寒风掠过脸庞,他伸出手,摩挲了一下手指,抬头自嘲地笑了笑,而后,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 今晚的月亮很圆,南唐金陵的好,新宋长安的也好,又有什么不同呢!做了这一辈子的学问,大儒也好,先生也好,都不知道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一直寻找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再找些什么,直到今日,似乎明白了一些,也透彻了一些,讨厌一些人,甚至不想看见他们,于是,他离开宫殿。 抬头望月,今日景色很好,可惜没有人会欣赏,兴庆宫里的人更不会,老先生摇了摇脑袋,嘴边挂着的笑容总是神秘的。 “老师,学生有礼!” 苏老先生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走了很远了,是辛集,现任鸿卢寺寺卿,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 辛集不敢起身,只是身子已然跪麻了,抬手道“等候皇帝陛下召见,不知老师从兴庆宫出来,可晓得里面情况如何?” “歌舞升平,一片祥和!”老先生站了站身子,随口应道。 “老师是回家吗?要不要我派人送老师回家,毕竟今日街上行人甚多,梧桐街行人也多,一时间很是拥挤。” “不必了,正好去散散步!”苏老先生谢绝了辛集的好意,对于自己这个学生,老先生大抵还是满意的,只是辛集过于固执了一些。 “那老师慢走!”辛集拜别。 “好!” 老先生拄着拐杖,瞧着面前跪着的鸿卢寺官员十几人,摇了摇脑袋,这不关他的事,他也不喜欢刨根问底,跪着便跪着吧! “老先生是住在梧桐街吗?” 走时,苏老先生听见又有人说话,稍稍瞥了那人一眼,是跪在辛集身边的,面生的很,也年轻的很。 “自然是,你是?” “我是谁,无关紧要,还请拜托老先生一件小事!” “说吧!” “梧桐街十七巷,今日有一家新搬进去的,老先生可否帮忙带一句话?” “什么话?”苏老先生开口问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这位年轻人的话,平日里碰见这种情况,他都是懒得搭理的。 “告诉李双双,不用等着了,早些睡吧,明早吃小米粥。” 苏老先生听完,不禁笑了笑,“就这句话吗?” “是的!” “好的,我记住了,一定给你带到!”苏老先生摆了摆手,满脸笑容,又重新迈开了步子。 苏老先生走后,辛集说了话,面色有些微微不悦,偏头嘲道:“殿下,何必如此?” “什么?” “老师他不喜如此,若是要引起他的注意,大可不必!” “我并无此意!” “殿下的话,恕辛某不能相信。” “为何?” 辛集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跪着,吴王今日的行径,辛集往日见得多了,每个人都如吴王这般,自以为搭上老师,便可让皇帝高看一眼,辛集极其厌恶,只是今日吴王比以往的人,聪明了一些。 苏老先生走后,脑子中一直在想那位年轻人的话,倒是有意思的很。 “告诉李双双,不用等着了,早些睡吧,明早吃小米粥。” 这李双双是谁?是他妻子吗?他也能想到,今夜怕是在宫中回不去了,叫他妻子早些睡吗?明早要吃小米粥吗? 苏老先生似乎能想象出来,这一定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那李双双如今必定是在梧桐街的家里等着他。 想到这,苏老先生不禁加快了些脚步,甚至连散步的兴致都没有了,出宫之后,他叫了一架马车,他平日里不喜坐马车的,他总想着,马儿也会累吧,可是,如今他却觉得马车是一个好东西,特别是宫中的马车,颠簸极少,很是平稳,也很快。 走至距离梧桐街还有几个街道的时候,他便下了马车,毕竟,这里已经距离秦淮河很近了,街上行人已经很多了。 拄着拐杖,瞧着各色的人,脸上洋溢着同样的笑容,毕竟中秋,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节日,他们手持花灯,四处游玩,走了一会,就连他手上也有花灯了,是被人硬塞进手里的。 这里与兴庆宫不同,他喜欢这里,喜欢这群普通人,王公贵族规矩太多,还是普通人好些,没有人认识他,也不用行诸般礼仪,这般,甚好。 走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到梧桐街,敲着十七巷的一家门户,紧挨着的是自己在金陵的栖身之地,以前总想着,这间院子会一直空着,没想到,也住进了人。 十七巷总共三家,最巷里住着的是翰林院的一名编撰,四十来岁,为人还算老实,只是没有太多交流。这中间的一户人家,门总是闭上的,自他住进这十七巷,就知道这家已经被人买走了,但不知是何人买的,这间院子也一直没有住人,直到今日。 方才路过家门时,他也想回去歇歇脚,但一想到答应了那位年轻人,便打住了心中的这个想法,倒是有几分大禹的做派,一过家门而不入。 “这人是谁?不会是贼吧?” “大概不会吧!年纪大了些!” “有什么稀奇的?年纪大些,才不会引人注目啊!” “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捉住报官?” “南唐官府都是一群饭桶,不如将他扔进河里,长长记性?” “好主意!” “好个鬼啊!”李双双吼了起来,将这两个憨货狠狠地锤了几拳。 说是锤了几拳,可落在熊大熊二二人结实的身子上,就比雨水响声大了些,不碍事。 三人似乎刚回来,熊大熊二两人手中提满了东西,就连脖子上也挂满了东西,活像两个移动的杂货铺,反而是李双双,两手空空,头上的双马尾一甩一甩的。 李双双的吼叫,自然引得苏老生回头去看,只瞧两个大汉堵住了巷子,前面一个小姑娘,像是他们的主子。 “贼?” “像吗?”苏老先生摊开双臂,问道。 “不像!” “那还用扔进河里吗?” “自然不用!”李双双咂嘴。 “我住在隔壁,巷口的那家,听闻这里住进了人,所以过来瞧瞧!” “哦!那老先生有礼了!”李双双调皮地行了一礼。 “你可是李双双?” “不是!” “你不是叫李双双吗?”熊二这时开口,挠了挠头。 苏老先生挑眉,呵呵笑了一声,又说道:“看来你就是李双双了,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说,不用等着了,早些睡吧!” “就这些?” “哦,还有一句,明早吃小米粥!” “好!”李双双浅笑道。 “那我告辞了!” “老先生慢走!” 诗词 http://.biquxs.info/

只几步路的距离,苏老先生便扣响了自家的门户,开门的是一小厮,大概是苏老先生院里的仆人。 便走着,苏老先生开口问道“巷子里新搬进来的那一家,什么时候到的?” “大概还没到中午的时候,巷子里的那一家,霸道得很!” “哦,怎么说?”苏老先生一时来了兴致,瞧过宫中那位样貌普通的年轻人,再见过名叫李双双的小丫头,他自己似乎生了些许好奇之心。以前总是不理这些的,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或许在宫中看惯了那些令人厌恶的嘴脸,这些市井上的人,令他格外感到亲切。 “早些时候,隔壁院里搬家的时候,在街上横了四辆马车,一时堵得街上过不去人,金启明上前去理论,却被那家蛮不讲理当众地给扔进了秦淮河里!” “哦?可有此事?”苏老先生偏头笑着。 “先生怎么还笑得出来,和这样的人家住在一个巷子里,以后难免生出些什么事情来,若是那壮汉无礼,我们岂不是也要到河里走一遭!” “走一遭便走一遭,对了,那金启明岂会善罢甘休?” “自然不会,毕竟是个才子,今日或许是急着参加十二清舫宴会,所以才不计较,过几日,怕是会找上麻烦!” “可真是期待啊!几日之后,若是金启明前来,可要唤我出来瞧上一瞧。”苏老先生捧怀笑了一会,着实叫那年轻的仆人摸不着头脑。 老先生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也像平常的小老头一样,也爱瞧热闹了? ………… 随着苏老先生离开兴庆宫,八皇子拜师的事情似乎不了了之,所有人都明白,苏老先生不会收八皇子为徒,虽然没有明面上拒绝,但八皇子若是聪明一些,便不会再去求着老皇帝颁旨。 都说皇家无情,对世人更是无情,南唐是李家的天下,即使苏老先生是大儒,是受千万学子尊敬,可若惹怒了皇家,一道令旨,是死是活,谁又知道呢? 老皇帝如今随意倚在龙椅上,轻轻地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自苏老先生出去已经许久了,老皇帝保持这个状态也已经许久了,李璟知道,他不能责怪苏老先生,更不能因为苏老先生随便找了个借口,不收老八为学生而降罪于他。 八皇子已经闭上嘴巴许久了,坐在席中,神情很是低落,他第一次感到挫败,原来,挫败是这种感觉,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他瞧见了父皇的沉默,亦瞧见了其他贵人脸上流露出的不以为然,好像这件事注定会失败。 “父皇,该去拜月了!”三皇子站起身来,提醒道。 老皇帝回了回神,稍稍抬了抬眼,瞧见了众人一起投上来的目光,转而应道“是啊!该拜月了,中秋,毕竟是个好日子。” 老皇帝在皇贵妃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 南唐中秋拜月其实并不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情,甚至连礼部都没当回事,只是要求皇帝登高焚香祭天,念念祷文,礼仪什么的,要求并不是十分严格。 兴庆宫二层楼是拜月的场所,如今老皇帝手持一柱香,三拜九叩之后,便看上去有些乏了,在皇贵妃的搀扶下起了身,随意摆了摆手,召燕王李景遂到了跟前。 “景遂啊,朕乏了,今夜宴席就要交给你了,朕先回去歇着了!”老皇帝拉住燕王的手,拜托着。 “臣弟自然尽心,皇兄不必担忧!”燕王应着。 之后,老皇帝便走了,没有再给众人留下什么话,往年也是如此,主持大局的都是燕王,皇帝只是出来露个脸,出来饮几杯酒罢了。 毕竟诺大的年纪,身子容易乏,熬不住也是正常,若真是因为如此,而累坏了身子,那才叫大大的不值。 “也不必太着急,寻老师这件事情,等过些日子再说吧!”老皇帝路过八皇子时,拍了拍他的肩。 “知道了,父皇!” “知道便好,宴会上少饮些酒,莫伤了身子!”老皇帝说罢,便在宫人的带领下,缓缓离开了兴庆宫,没叫大殿中的贵人们知晓。 老皇帝知晓老八的性子,毕竟是自己最小的一个儿子,像极了年轻的自己,又极得恩宠,从小要什么便赏什么,更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如今拜师出了些岔子,苏老先生驳了他的面子,老八虽嘴上不说,可心里总是有些记恨的,但愿他不要做太过出格的事情。 宴会照常,一夜笙歌,燕王主持,出不了什么差错,席间,老皇帝没再出现,只是宣称身子乏了,回去先歇着了。 众人照常,这中秋之夜本就是个不眠之夜,得皇帝恩宠,才有机会到这兴庆宫中,即使乏了,也要硬撑着。 只是八皇子拜师不成,在兴庆宫丢尽了颜面,今夜之后,便要传遍整个金陵的大街小巷了。 宫中已然尽兴,秦淮河十二清舫才刚刚开始,今夜,注定无眠。 话说这十二清舫不像素日里的青楼,这清舫的头牌皆是些良善女子,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但大抵不差,这些舫间女子也不堕于风流,甚是高雅。 十二清舫今夜也会角逐出魁首,以诗才角逐,共邀了金陵三十六名才子共同品评,得赏最多的,便是今年魁首。 其中以云清舫陈圆圆姑娘呼声最高,也是今年夺得魁首的热门人选,陈圆圆其人,貌若天仙,作的一手好词,又下的一手好棋,其背后主家乃是燕王府。 坊间多有传言,陈圆圆乃是燕王的小妾,不过这些都是些空穴来风,捕风捉影之事,见过陈圆圆的人,皆赞叹其人高雅,似天上神仙,曾有人一掷千金只为和陈圆圆下一局棋,那人下过之后,便疯了,不知是怎么疯了,这更为陈圆圆增添神秘色彩,令无数人趋之若鹜。 今年,清平舫张小山姑娘也有极多追求者,张小山是近年来突然崛起的,没人知道她背后主家,最令人称奇的是,张小山这几年作品极多,足有三四百首,有人穷极一生,也没有怎么多。她作词随意十分,见花是花,瞧云是云。那些极其普通的事物在她笔下,似乎活了过来,如今,世面上流传许久的便是张小山的词集,在金陵已经卖脱销了,百金难求一册。 今年,张小山理所当然也是魁首的有力争夺者,听说今年一些才子极其仰慕张小山,已经内定张小山为魁首了。 秦淮河畔,游人如织,十二清舫连贯数十丈,才子佳人伫立河畔,对月作诗。 中秋之夜,以月作诗,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千百年来,咏月也是最为普通的题材,远的不说,便说这唐代诗人张九龄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引得无数人遐想不停。被称为诗仙的李太白曾有“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人间佳句,也有后来之人白乐天“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闻。” 至当代,并无什么出众的诗人,而词却渐渐流行了起来,诗不是五言便是七言,讲究押韵,“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是古代文人写诗作文的重要追求,而当代写诗,也就是“词”并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你每句可以是三个字,也可以是七个字,当然也可以更多,并无什么严格的规范,这也造就了民间一大批“词人”的争相露头,便以张小山为例,作品极多,用词也是不慎讲究,只要识字的人,便能看懂她词中意思。 当代大儒都是经历过唐代时期的老人,在他们那个时代,唐诗繁盛,李太白之成就,白乐天的浪漫,诗便是最好的东西,而至当代,战火不断,市井勾栏瓦舍,词人出现,但大儒大抵上都是瞧不起的,他们认为那不是好东西。 觐见 http://.biquxs.info/

次日,天刚蒙蒙亮,老皇帝便已经醒了,瞧着身边熟睡的皇贵妃,他没有打扰,而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拉开帘幕,起了身。 跪在一旁守夜的小黄门瞧了,连忙起身,想去扶老皇帝一把,不料却因为不小心踉跄一下,差点跌倒,还好老皇帝伸手扶了一把,才没有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黄门自知犯了错,连忙跪下身子,甚至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来,毕竟,出了差错,不砍头已经是万幸了。 “起来吧!跪了一夜了,没跪够吗?不用如此胆战心惊的,朕知道,你尽心了!”老皇帝小声说着。 众人皆知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有暴君,有明君,但无一例外,不管暴君还是明君,总有脾气不好的一日,所有人办错了事,说错了话,杀了便杀了,只是杀多少的问题。 李璟年轻时,也杀了不少的人,能成为九五之尊,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鲜血,但年纪大了一些后,李璟便见不得血了,性子也平淡,祥和的一些。这些年,也倒是没有杀过什么人,即使朝中有人犯了错,也多是牢狱之灾,于这个小黄门而言,本就不是他的过错,大概是腿跪麻了,有些不听自己的使唤罢了。 小黄门连忙起身,毕竟是皇帝说的话,无论对错,他总要遵从的,只是感慨自己万幸罢了。 扶上老皇帝,在老皇帝的指示下去了偏殿,小黄门这一生或许会永远记住今日,今后,也必会万分小心。 偏殿之中,老皇帝在宫女的伺候下,洗了把脸,连衣服都没穿好时,一直服侍在老皇帝身边的大内管匆匆赶了过来。 “林华,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大年纪,别是因为朕的缘故,而少活几年!”老皇帝打趣道。 林华从年轻时便一直待在李璟身边,从他还是王爷的时候,林华便在,二人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物,二人对彼此都太过于熟悉,也只有老皇帝敢这么打趣林华。 “那还不是因为陛下,今日起这么早的缘故,若真是如此,奴才还多想多活几年呢!”林华上前,回应着。 二人就像老友,怎么看也不像是主仆,也只有林华才会如此回怼老皇帝。 “好好好!”老皇帝开怀大笑,“这一次是朕的不是了,起的这么早,为难你了!” 闲言碎语说了几句,皇帝便和着宽松的袍子坐了下来,也是,今日不知怎么了,竟然这么早就醒了,似乎还有什么事情等着自己去做,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林华微微躬着背,站在一旁,自然瞧见了老皇帝神色的变化,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和老奴说说!” “倒不是什么烦心事,只是心里总是觉得惴惴不安,好像昨日有什么事情落下了,大抵是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了,你帮朕想一想!” 林华眯了眯眼睛,这是他想事情时总要做的一个动作,他喜欢眯眼睛,眯成一条缝,无数画面这时在他脑海一一闪过,能坐上他这个位置的,如果没有些本事,怕早就抛尸血海了。 不到几息之间,林华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不缓不慢地说着“昨日有鸿卢寺的官员来报,只是被罚在兴庆宫外跪着了,其他的,倒没什么了!” 老皇帝这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他们可走了吗?” “未曾,一直在殿外跪着,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宫。” “跪了一夜啊!”老皇帝不由地发出感慨,毕竟是衙署的官员,只因自己的一时斗气,便在殿外跪了一夜,老皇帝哀叹了一声,有些自责。 “走,咱们这就去瞧瞧吧,瞧瞧他们有什么事情,竟在中秋之夜要报!”说着,老皇帝便要起身。 “我的陛下呦!您这副样子出去可是不妥,不如先正正衣衫,吃些东西,再过去吧!” 听到林华提醒,老皇帝抬手瞧了瞧自己如今这副模样,确实,这样出去见召见官员确有不妥,便打消了现在这个模样去召见的想法。 穿衣,正冠,再随意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已经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天已经大亮了,老皇帝从昭华宫启程,前去兴庆宫召见鸿卢寺的官员。 今日八月十六,金陵城的暑气已经褪去了,老皇帝着了两件薄衫,晚夏的风从宫墙外吹来,很是舒适。 已经到了兴庆宫,老皇帝坐在殿内,殿内已经收拾干净了,不过还是残留着昨夜还未完全消散的酒气,殿内的木板上还有些湿,想是今早宫人收拾所致。 “传鸿卢寺官员一十三人觐见!”林华有些戏腔的嗓子高高喊着。 以鸿卢寺寺卿辛集为首的一十三人,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殿,毕竟,昨夜跪了一夜,今日能站起来,已经很是不易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高呼,俯首跪拜。 “平身吧!”老皇帝抬了抬眼,神色有些琢磨不透“昨日中秋休沐,卿等不阖家团圆,偏要跑进宫来,坏了朕的兴趣,跪了一夜,也便是赏赐你们了,说吧,有什么要紧的事?” “谢陛下赏赐,但凡要问清缘由,还请陛下宣吴王进殿!”辛集前跨一步,义正言辞地应道。 “吴王?哪个吴王……”老皇帝小声地疑惑了一句。 “大胆!我朝哪来的吴王?辛寺卿可不要在陛下面前开玩笑。”林华上前呵斥。 辛集强忍着心中怒气,不退反进“新宋十九年十月十六日,陛下封我朝六皇子为吴王,前往新宋长安为质,距今已有十六载,昨日午后,吴王殿下到达金陵,如今在殿外等候觐见。” 辛集一番话将众人心思拉回到十六年前,那时,新宋猛虎,而南唐飘摇,李璟不得不派皇子前往长安为质,这一走便是十六年。 老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呆滞,许久才有所反应,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快快快,快宣,吾儿回来了!” 老皇帝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走到阶下,踮起脚尖,朝外张望着。 “宣吴王殿下觐见!”林华高呼。 “嘟嘟嘟……”一声声的,一根拐杖一下下地敲击在兴庆宫的地板上。 一个年轻人,普普通通的,既无豪华衣饰,也不佩玉带环,只这么像一个街边的年轻人一样,一瘸一拐地进了殿。 “臣,李从嘉,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年轻人双膝下跪,手捧一卷由黄布绸子包裹住的册子,高举过头顶。 “快快平身,快快平身……”老皇帝快步上前,扶起了李从嘉。 李从嘉面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感动,也看不出什么归国的喜悦之色,只缓缓地起了身“新宋皇帝国书,奏与我朝陛下,跪了一夜,臣乏了,请辞告退!” 李从嘉手捧国书,看着面前的李璟,镇静地说着。 “这个不急,吾儿归来,得大摆宴席,庆祝吾儿……” “不必了!我家双儿等着我吃早饭呢!”李从嘉笑着说道,打断了老皇帝说的话。 瞧着李从嘉抬脚离开,老皇帝赶忙想要上前,不料林华抢先了一步“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在南唐,可不是在新宋,这是在金陵,可不是长安!你这蛮子习性,是不是也要改一改了!” 李从嘉听罢,站住了脚步,回头淡淡地瞥了林华一眼,笑道“是啊!这里可是南唐金陵,是我祖荫之地,而于你一个残缺的老太监而言,终不过是我李氏仆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当着陛下的面,来训斥我?” 说完,便再也不理殿中的任何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了殿。 李从嘉走后,兴庆宫中一片寂静,谁也没有想到,吴王竟然如此性情,当众驳了老皇帝的面子,也堵住了大宦官林华的嘴。 “这,这是吾儿?”老皇帝手握国书,自言自语道。 “正是,吴王殿下养在长安久了,不免染上新宋蛮横无礼的性子,万望陛下包容!”辛集出口维护,其实他很动容,一个在异国十六年的皇子,归国第一日便跪了一夜,换做是谁,都会像吴王这般,大概是心死了吧! 回家 http://.biquxs.info/

秦淮河一夜笙歌无歇,早起的官差衙役正在河边打捞着河里的河灯,虽是昨夜尽了兴,但昨日已然过去,日子还要照条不稳地过着,这纸折的河灯也不能一直烂在河里,即使再好看,也要打捞上来。 一身素衣的李从嘉拄着拐,缓步在河边,归来故国,他显得与旁人格格不入,身后不远处还有几位宫人悄悄跟着,是老皇帝派人跟着的,大概是想知道李从嘉是住在金陵何处的吧! 绕了河畔,过了桥,遇见人,问了才知晓,原是梧桐街早已经过了,还要折回去。 李从嘉叹了口气,回身又折了过去,路过那几位宫人时,也毫无言语,跟着便跟着吧,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几盏茶的功夫,李从嘉也终于找到了梧桐街的所在,是临河的一条街,不是很长,只有四五条巷子,街边也不是种的梧桐树,而是植的柳树,如今万条柳枝垂下,甚是繁茂。 在街上,李从嘉又遇见了昨日在宫中,替自己带话的老先生,老先生瞧上去精神不错,坐在一条巷子口,随意瞧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老先生今日,精神可是不错!”李从嘉来到跟前,笑着说道。 苏老先生抬头,眯了眯眼睛,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也回应着“是不错,托你的福,昨夜回家早了些,也睡得早了些,今日也起得早了些!” “那老先生也是住在梧桐街,是哪条巷子,昨日的事,感激不尽,必要登门拜谢一番!” “十七巷,和你家是一条巷子,喏,就是我身后的这条巷子,登门拜谢就不必了,以后,平平淡淡才是最好!” “好,晚辈记住了!” “怎么?昨夜一宿未归?是在宫里跪了一夜吗?”苏老先生瞧着面前的年轻人神色有些倦怠,膝上有灰,开口问道。 “老先生问这个做什么?这与老先生没有任何干系吧!” “好,的确和我没有干系,快些回家吧!那小丫头或许等急了!” 李从嘉拱了拱手,辞别了老先生,不料刚走几步,还未到门口,便又听闻“那李双双是你什么人?” 李从嘉偏头,满脸笑容“家人,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老先生瞧着李从嘉叩响了门户,便也不再去瞧了,倚在自家的巷子口,想着昨夜初见李双双的场景,不免笑了笑。 扣了门,门并未上锁,李从嘉径直推开门进去了,前院似乎是熊大熊二二人的住所,如今还很早,二人鼾声如雷,便在院子里都能听见。 走了数十步,李从嘉推开第二道院门,听见声响,小丫头伸出脑袋,朝外瞧了瞧,瞧见是谁后,便立马放下手中活计,冲了出来。 ………… “怎么一夜没睡?” “我在等少爷回家!” “不是让你早些睡了吗?” “少爷该知道我,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你瞧你眼睛都红了!这几日累着了吧!” “少爷你也是!” 李双双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来,少爷不喜欢她哭,所以她没有哭,已经记不得哭是什么样子了,搀着少爷,在院子里坐了下来,李双双又赶忙去忙活自己的小米粥了。 李从嘉坐在院子里,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切,“双儿,在这院子里搭一个灶台吧?” 是询问的口气,李从嘉以前也是这样,总是喜欢问李双双各种问题。 “好呀!这屋子里的太小了,还要搭一个棚子,听说金陵总喜欢下雨!”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这里以后便是我们的家了!” “比在长安的小了很多!” “是小了很多……” “小是小,但是没有柔嘉公主来烦我们了!” “双儿,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因为她比双儿好!” “那你这是嫉妒?” “不是嫉妒?是羡慕!” “她可是公主,有什么可羡慕的?我还是王爷呢?” 李双双探出头来,瞧着自家少爷抬头看着天,不禁摇了摇脑袋“王爷有什么好的,做个富家翁,再有一个像双儿一样的小丫头,岂不是比做王爷还要好?” “你说得对,做王爷有什么好的?早上还不是要吃饭,晚上还不是要睡觉。” “可世人皆是如此!” “双儿说得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一直这样多好!” “少爷是不是想做一个普通人?” “是啊!和你一样的普通人!” “少爷现在就是了!” “可我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很饿了!” “马上就好了!” “马上还要多久?” “就是快好了!” “那为什么还不好?” “马上,立刻!” 过了一息,李从嘉又说到“为什么还没好?” “粥要煮久一些,要不少爷先吃一些腌萝卜,我从长安带回来的!” “为什么要从长安带回来,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坐了那么久的船,你就带了腌萝卜?” “是啊!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不止腌萝卜,我还到了好多好吃好玩的!” “我的诗集呢?” “什么诗集?” “我在长安写的啊?” “我放在书房里了?少爷没有带回来吗?” “我以为你会带回来的!” “那是少爷的东西,少爷该自己带回来的!”李双双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地说着。 “那你带了三四辆马车的东西,都带了些什么?” “腌萝卜,我带了看两坛子,还有我带了一马车香料,我怕这里没有,我还把我们炙肉的架子带了过来!” “李双双!” “少爷,粥好了!” ………… ………… 像这样的生活,李从嘉和李双双已经在长安过了十几年了,平平淡淡,一切都是真的,王爷不像王爷,丫头不像丫头,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赏赐 http://.biquxs.info/

十六日酉时,日头已经开始西落了,老皇帝李璟今日还是在昭华宫用的晚膳,不知怎的,老皇帝比平日了多用了半碗饭。脸上洋溢着一种奇怪的笑容,时而眉头微皱,略显诧异,时而嘴角微扬,半分惊喜。 叫人撤了晚膳后,老皇帝倚在窗子边,饮了半盏茶后,燕王李景遂走了进来。 “皇叔,陈氏有礼了!”皇贵妃本姓陈,瞧见李景遂来了之后,便起身微微躬了躬身子,以示礼仪。 “不必见外了,是朕叫景遂来的,今日有一事,实在烦恼,你们二位得给朕出出主意!”李璟放下手中玉瓷茶杯,挺了挺身子。 李景遂瞧了老皇帝一眼,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问道“皇兄有什么事值得烦恼?说来听听!” “吴王回京了!” 陈氏与燕王李景遂听罢,纷纷皱眉,又相互瞧了一眼,在二人的记忆中,似乎并无这位吴王的一点消息,难道是新封的异姓王? 李璟瞧了瞧两人面容,苦笑了一声,道:“今早,朕也和你们二人是同样的表情!” “皇兄,这所谓吴王何许人也?也就不要和臣弟卖关子了!” “是啊!陛下,臣妾于这宫中二十多年,也并未听闻有吴王之人,这吴王何许人也?陛下又在烦恼些什么?” 老皇帝在二人的话语间似乎找到了些安慰,不只是自己不记得,旁人也同样不知啊! “是朕的第六子,十六年前去长安为质,被封吴王的李从嘉!” 这时,燕王和陈氏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燕王李景遂又开口问道“从嘉怎么回来了?是长安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长安那边今日暂且不说,朕只是在烦恼,今后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而后,老皇帝李璟将早些时候在兴庆宫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现在事后想想,或许对那孩子太过不公,小小年纪便孤身一人前往长安,十六年,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六皇子的半分影子。 兴庆宫中,他才会如此无礼,是有功之人,却是在殿外跪了一夜,却还要被一个老宦官指着鼻子骂,走的那一刻,或许是对朕太过于失望了吧! “从嘉从小丧母,性情孤僻,又在长安那虎豹豺狼窝里长了十六年,不知受了多少苦,依臣妾所见,不如将他寄养在臣妾名下,带回宫里,好生养着,臣妾一定待她如亲生儿子一般。”陈氏四十多岁的模样,说起话来,呢喃细语带着哭腔,好似李从嘉便真的是自己儿子一样。 “不妥,从嘉算起来已经及冠了,成人了,再养在宫里,实在不是什么良策,还是住在宫外好些,日后,再多加抚慰。”燕王李景遂有些语重心长,他不似陈氏那妇人,这么些年,什么事情他都见过,若是将吴王养在宫里,会被人说闲话,若再惹些什么乱子,整个李氏皇族都会被人笑话。 “不错,养在宫中实在不是什么良策,爱妃的心思,朕也懂,若真是心疼这个孩子,日后便常召进宫里来看看。”老皇帝多加思索之后,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对着二人说道。 “那可怎么办?这孩子在外边受了那么多苦,一回来,便又遭冷遇,想必是心中恨极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若是再大些,便是这宫闱之门,他也不愿来了!”陈氏说着,便哭了起来,拿着手绢小心翼翼地擦着眼泪。 不得不说,陈氏看起来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话还没说两句,便哭了起来,和世间女子一样,皆是做母亲的,即使李从嘉不是她亲生的,不管是做戏也好,真的心疼所致也好,陈氏都做到了极致,如今看起来,也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 “不必再哭了,今日我们是来商量的,不是瞧你哭的,你在这里哭个没完,岂不是叫景遂笑话朕!”老皇帝有些愠怒,不悦道。 “皇兄,不必在意,我家的那一位,也是如此,心软的很,瞧着人受苦,便开始心疼。” “哎……怎的相比?燕王伉俪情深,只正妻一位,终生不娶,这段佳话,便是朕,也比不上!” “让皇兄笑话了,世人都说我惧内,可这倒不假,我家的那一位,发起脾气来,似猛虎,温顺起来,又如羔羊,我这每日回家,便都要看人家脸色过活,我这纳妾之事,怎敢再提?”燕王李景遂说起时,眼睛里满是笑意,怕是已经爱极了自己的妻子吧。 “哈哈哈……景遂你可真是,年少时可不曾这样啊!这怎么老了些,,变得胆小了,怕她做甚,不如朕给你下道旨意,量她也不敢再造次!”老皇帝笑得前仰后翻,甚至还想下道旨意,来维护自己这弟弟一番。 “陛下怎的与燕王说这些,臣妾在一旁心疼,你们可倒好,还想着纳妾的事情,这从嘉的事情,臣妾也不愿再开口了,一切随了陛下的意吧!”说完,陈氏便起身,将要离开。 “去哪啊?”老皇帝李璟也没有生气,只是问道。 “去瞧瞧从善,昨日拜师不成,还在生闷气呢!” “好,去吧!好好劝劝他,也莫叫他耍性子了!”说完,便摆了摆手。 陈氏瞧了,躬了躬身子,以全告退之礼。 陈氏离开不久,这李氏兄弟二人才恢复原状,也不再提纳妾的事了。 “你瞧瞧这妇人,说的什么话,将从嘉养在她的膝下?真是痴人说梦,老八不成器,还要祸害朕的另一个儿子吗?”老皇帝也不知怎的,破口大骂,甚至将茶杯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皇兄暂且息怒,与一个妇人置气,实在不值得,如今还是应该安抚她,叫她陈氏一族尽心效力才是。” “景遂,说起来,朕就有气,去年,那陈国忠竟然上表,要朕废了皇后,立陈氏为后!你说说这,让朕如何不气!”老皇帝用手指着东南方向大骂道。 “皇兄,不气不气,气坏了身子,不是便宜了那陈氏一族吗?”李景遂上前安抚。 “朕当然不能气坏了身子,朕还要好好活着呢!说起从嘉,朕便想起了二儿子,从固,从固离家也有十多年了,比从嘉还要久,这些年,若不是从固在东南边境与陈国忠对峙,东南几州怕早就入了陈氏一族的口袋了。” “皇兄知道便好,从固那边我们暂且插不上手,一切都看他的造化,但如今从嘉的事,我们还要慎重。切不能让他寒了心,毕竟于国有功之人。” “是啊!这也是急召你入宫的缘由,那国书你看了没有?” “看了,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新宋怕早已经等不及了,不过还好,我们可以据江而守,新宋兵卒多骑兵,这水兵他们可不如我们,我们还有几分胜算。” “算了,算了,不谈这些了,不是还有三年吗?”老皇帝李璟起了身,伸了伸腰杆子。 “那行吧!”燕王李景遂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到“据皇兄所讲,既然从嘉在殿上敢说出那番话,敢行那种行径,怕他早已是不在乎,已经寒透了心,我们不妨顺了他的意,不再去烦他,不再去扰他,他回京这件事,也要隐瞒,隐瞒得越久越好,于宫中大摆宴席就不必了,但是,还要赏赐,大大的赏赐,毕竟在敌国十六年,于国有功,既然他自己在梧桐街有地方住,我们也就不必他强迁入吴王府了,但还要和各官署衙门打声招呼,以免哪些泼皮去找麻烦。” “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该赏些什么为好呢?”老皇帝问道,李璟现在实在想不出该赏些什么为好,若是爵位,他早已经是吴王了,已经是顶了天了,银钱什么的,都是小问题,自然会赏,但老皇帝李璟觉得还是不够。 李景遂凝了凝眉,转而开口“再大的赏赐也换不回来他这十六年的付出,不如给他一张护身符,以示恩宠!” “你是说那免死金牌,他要免死金牌有何用处?” “皇兄有所不知,长安法度与金陵不同,若是从嘉一意孤行,这免死金牌或许能救他一命,这金陵的贵族豪奢也拿他没有办法!” 老皇帝轻嗯一声,连连点头“这个是应该的,随后,朕便叫林华去宣旨!” “不可!”李景遂随即阻止。 “为何?” “今早殿上所为,派林华前去,大大不妥,臣弟明日无事,自请去吧!” “景遂,你去?”老皇帝有些诧异“你虽说是他皇叔,但这小子蛮横,怕是无礼的很!” “正合我意,我也想瞧瞧,这个今后的侄儿是个什么作态,也不枉我替他所求!” “那好吧,朕这便去御书房拟旨,景遂你也来吧,路上与朕好好说说……” 兄弟两个前后出了昭华宫,前往御书房去了…… 富家翁 http://.biquxs.info/

新宋三十五年,八月十七日,阳光正好。 十五日十六日,整个金陵都沉浸在中秋之日欢庆之中,十七日,休沐结束,各衙门,府衙开始了正常运作。 燕王李景遂早早起身,去了宫中一趟,然后带了十几个小内官,浩浩荡荡地往梧桐街赶去了。 ………… 梧桐街十七巷,早起的李从嘉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晒着太阳。 “少爷,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问话的是熊大,一身的腱子肉,如今只着一件单衫,全身似是被汗水打湿,拄着锤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们一大早,便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你家少爷我也想起的晚些,可耳边总是吵的不行!”李从嘉打着哈欠,瞧着二人有些无奈,又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是想把我这个院子给拆了吗?” 只瞧,如今三进的院子被活生生地拆成了两进院子,熊大熊二兄弟两个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抡起锤子便将一堵墙给拆了,这后面两进院子被砸通了,活生生地给改成了一间诺大的院子。 “少爷,这可不怨我们两个,是李双双叫我俩这么做的,她嫌您的院子小了些,说什么不要后院了,完了之后,再在院子里搭一个棚子。”熊大搁下手中锤子,气喘吁吁看解释道。 “李双双呢?去哪了?”李从嘉拢了拢身上的袍子,环视了一周,没瞧见那小丫头的人影,问道。 “说是去打通邻里关系了,要不然人家该去报官了,说我们扰民了……”熊二一副憨憨的模样,抓了抓脑袋。 “哦!”李从嘉轻应了一声,伸了伸自己的双腿,也伸了伸懒腰,不得不说,今日的太阳可真是暖和。 正晒着太阳,熊大那壮硕的身子便像个贼似的,偷偷地跑进前院,又偷偷地溜了过来,来到了李从嘉身边。 李从嘉微微抬了抬眼,瞟了一眼,瞧他鬼鬼祟祟,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没别的,只因为每次瞧见熊大这般模样,便和那个女子有关。 “又是柔嘉,这次她又让你给我带什么了?” “嘿嘿……”熊大傻笑两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转而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了李从嘉,说道“少爷,这次可千万要保密啊!千万不能对李双双说,要不然我该三日没有饭吃了!” 李从嘉接过信,信封上正是柔嘉落的款,字体秀气,和第一次瞧见的,没有什么区别。 “好,看完我便烧了,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熊大搓了搓手,便又去干活了。 打开信封,李从嘉从头到尾将信读了,信中还是一些日常琐事,每日早起锻炼身体,每日按时吃饭,每日要看些书,多晒些太阳,冷了要多加厚衣服,不要与人置气,这些类似的,罗罗列列写了三张纸。 看完之后,李从嘉发自内心笑了笑,十六年在长安生活,若不是柔嘉照顾,怕早就死在长安了吧! 一想到那个女子,李从嘉便会心一笑,她也渴望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呢!只是可惜,自己先实现了,她还要继续做着自己的公主,大概是很累的吧! 直到巳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还是没瞧见李双双的影子,已经晒了两个时辰的太阳了,李从嘉都快倚在凳子上睡着了。 “怎么还没回来啊!熊大,你去左右邻里看两眼,别让她惹了什么祸端!” “哎……这就去!”熊大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喝了一大碗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出了门。 瞧着熊二正趴在桶边,豪饮着,李从嘉开口提醒“熊二啊!可不敢那么喝,喝多了会肚子疼的!” “不要紧的,少爷……”熊二抬起头来,嘿嘿一笑。 第一次见到熊大熊二是在柔嘉府上,是养马的,祖上也是养马的,一直在公主府上做活,柔嘉说,熊二脑袋有些问题,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人看上去痴痴傻傻的,也只有熊大一直在照顾他。 其实二人并不是什么亲兄弟,只是身材相当,要比一般人高出两三尺来,看起来格外壮大,似怪物一般。 公主府的下人瞧熊二痴傻,都欺负熊二,熊大瞧不惯,有时出手,下手狠了些,便将那人给打残废了,柔嘉也不得不处罚,二人也不能待在公主府了,李从嘉便将二人要了回来,至今也有七八年了。 二人本性不坏,是良善之人,跟在李从嘉身边干些粗活,每日领些银钱,这几年也活得不错,二人唯一害怕的便是李双双那个丫头,毕竟,不给饭吃,饿肚子总是难熬的。 在长安时,李双双每每去街上买菜什么的,便都要带上熊二,照她的话说,是怕遇上坏人,带个大块头,充当门面,别人瞧见她身后跟着个大汉,便不会找她麻烦了。 其实熊二知道,李双双还是很照顾自己的,上街之后,会偷偷买东西给自己,这些熊大是没有的,李双双不让告诉熊大。 “那也少喝一些,累了,就过来歇一会,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好的,知道啦!”说完,便又呼啦啦地喝起了凉水,好似李从嘉的话对他没有作用似的。 熊大出去不久,这院子里便又来了人,那人穿着一袭绛紫长袍,瞧上去甚是华丽,脚蹬黑靴,一只手握在身前,一手拿着一个黑木匣子。 “你是?”李从嘉倚在椅子上,见有人来了,也不曾起身,开口问道。 那中年男子上前几步,瞧了瞧李从嘉,嘴角微微上翘,似有笑意,应道“燕王李景遂,小时候我们见过的。” “哦……”李从嘉应的很平淡,转而又开口说道“不知燕王殿下到此有何贵干?这里庙小可容不下大菩萨!” 李景遂摊开双手,左右踱了踱步“我便一直与你这般说话吗?不请我进屋喝杯茶水!” “实在抱歉,你瞧我这院子,正在改造,没什么茶水与你喝!”李从嘉懒洋洋地伸了伸腰,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又说到“有事快说,无事请回吧!” “就这么不欢迎本王吗?”李景遂不不是很理解。 “不是不欢迎,只是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李景遂这时才稍稍回头,望了一眼悬在空中的太阳,而后又看了看李从嘉,“你我之间隔了四五步的距离,我怎么挡着你晒太阳了?” “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好话赖话听不出来吗?非要我请你出去吗?”李从嘉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李景遂瞧着李从嘉有些生气,反而笑得愈发放肆,大笑一声后,快走几步,更靠近了些,挡在李从嘉身前“这才叫挡着你晒太阳了!” 李从嘉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朝边上挪了挪屁股下的板凳,重新坐了下来,偏头说“我不喜欢旁人挡着我晒太阳!” 李景遂一笑,又挪了一步,又挡在了李从嘉面前“本王就喜欢挡人晒太阳!” 李从嘉再挪,李景遂再挡,二人来来回回对峙了数十次,连一旁的熊二都看不下去了,来到了跟前“我家少爷不喜欢你,你走吧!” “本王为何要走?” “你挡着我家少爷晒太阳了!” “晒了这么多年,也该晒够了吧!” 熊二一想,也是这么一个理,少爷似乎晒得也够了,这么多年,少爷总喜欢晒太阳,有时候一晒一天,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真的在晒太阳。 “少爷,你晒够了吗?”熊二傻傻地问道。 “当然没有,你也去看着李双双,别让她惹出乱子来!” “可是……” “去吧!” 熊二歪了歪头,一步三回头,便也缓缓地出了门。 ………… “本王是你皇叔!也是你姨夫!” “知道,燕王李景遂嘛!如雷贯耳!” “你便是这样对待你皇叔的?” “不然如何?留你吃午饭吗?” “这个就不必了,府中有人等着呢!” “哦…姨娘的性子想必是不会等着你的…话说陈圆圆是你在外养的小妾?” 李景遂听着,露出了一副很惊讶的表情来,干咳了几声,“都是传言,不可信,不可信!” “那你惧内?” 李景遂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你怎么知道的,难道长安那地方也有本王传闻?” “不错,如今,满长安街上都是燕王传闻,燕王殿下是不是感到很自豪啊!” “自豪?从何说起,惧内说起来也是做男人的耻辱,有何可自豪的?” “可你乐在其中。” “这个我并不否认,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李从嘉眯了眯眼,晃了晃脑袋,像是刚睡醒一般“没有,听旁人说的!” 见李从嘉否认,李景遂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打开了手上拿着的黑木匣子,递给了李从嘉。 李从嘉伸手接过,瞧了一眼“圣旨啊!怎么,王爷不宣读一下吗?” “给你的,本王就不读了,还急着回家呢!”李景遂也是十分随便,说道“今后你便在这里做个富家翁,这是陛下的赏赐,之后还有赏赐,本王稍后会派人送过来的,只是你回京的消息,你要隐瞒,在外人面前,也不可提起,这一点,你要记住,不要让陛下为难!” “知道!毕竟老皇帝的面子要紧嘛!我这个人可有可无……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从嘉笑着,缓缓地站起身子说道。 “那……好吧!”李景遂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毕竟是亏欠他的,他说什么都对。 “我母亲是怎么死的,燕王殿下知道吧!” 李景遂抿了抿嘴唇,淡然道“知道,作为叔叔,我劝你冷静一些,不要轻举妄动,但作为姨夫,我还是提醒你,不要让你姨娘掺和进来。” “姨娘自然还是我的姨娘,我只想问,我有机会报仇吗?” “你只有一次机会!”李景遂伸出一根手指,郑重地说道。 李从嘉不再说话,反而上前一瘸一拐走了几步,回身翘起嘴角“够了!” 李景遂看到李从嘉回身时的笑容,浑身一颤,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了神“然后便做一个富家翁吧!好吗?” “好!”李从嘉回过身来,笑道。 姜氏 http://.biquxs.info/

直到燕王李景遂出了小小的院门,李从嘉依旧是站在那里的,他将身子挺得笔直,瘸了的腿在微微打颤,他笑着,一直笑着…… 阳光撒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暖和而又不失刺眼,他抬起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听见李双双那丫头的叫喊,李从嘉才回过神来,在李双双的搀扶下,艰难地又重新坐了下来。 “少爷怎么又不听话,站了那么久!” “你去做什么了?”李从嘉轻轻地锤着自己的腿,问道。 “去拜访邻里了……”李双双睁着大眼睛,十分坚定。 “没惹出什么祸端吧?”李从嘉试着问道。 “没有,没有……怎么会,我是带着十二分的诚心去了,与他们说了好大一会话呢!”李双双小巧的脸庞透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少爷,我去的时候,李双双和一个老头正在争辩,她想盘下人家的铺子,老头不肯,她便一直在老头耳边聒噪,若不是我们去了,她还不肯回来呢?” “铺子?什么铺子?” “巷口靠街的那一间!” “熊二,你怎么也跟着……”李双双猛地回头,瞪了后来说话的熊二一眼。 “少爷,我……寻思着,我们的银钱总有用完的那一天,总该有些谋生的手段,我……想盘下巷口临街的那间铺子,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李双双蹲在李从嘉跟前,双手撑着自己的小脑袋,可怜兮兮地说道。 “唔……”李从嘉轻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认真说到“这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那铺子若是真的合适,便盘下吧!” “真的!”李双双一蹦而起,着实将李从嘉吓个不轻。 “真的真的……”李从嘉看着李双双,连连应道。 看着面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姑娘,李从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在她这个年纪,本该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绣花,念书,学着种些花草,她都可以做,但是很不幸,照顾自己这个瘸子十几年,她的生活也只有自己吧。 李双双是李从嘉买回来的,那时在长安街上,瞧见她可怜,还在异国为质子的李从嘉便花了几贯钱将她买了回来,给了她一个姓,还给了她一个名,从那以后,李从嘉身边便多了一个小姑娘,顾名思义是服侍李从嘉的丫头,质子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熬的,阴谋,陷阱,绝境……李从嘉都经历过,自始至终,李从嘉都将李双双带着,很幸运,二人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要说这个世人谁最懂李从嘉,那便是李双双的,于李双双而言,同样是。 李双双喜欢吃,同样她喜欢煮饭,煮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好玩的,她一直想开一间铺子,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挣大钱,然后开开心心过完这一生。 “隔壁那老者,是不是不同意你盘下他的铺子?” “也不是,我开始说盘他铺子的时候,他同意了,然后商量价钱的时候,他要的太多了,只是一间小小的铺子,一个月,他便要十几贯的赁钱!”李双双很是心疼,毕竟十几贯钱已经很多了,她可舍不得。 “十几贯钱,确实有些多了,不过给他便是,我们又不缺这些银钱!” “啊?”李双双,熊氏兄弟三人皆是张大嘴巴,有些吃惊,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可能,下午就会有人送我们大量的银钱,我们一辈子都花不完,不就是十几贯吗?我们给得起!”李从嘉抬了抬眼,笑着说道,毕竟老皇帝的赏赐不会少。 “为什么?” “我可是王爷!” “可少爷不是不受待见吗?”李双双也知道李从嘉的处境,毕竟来的那一日,在宫中跪了一夜,肯定皇帝不喜欢少爷。 “不待见又怎样?该赏的银子还是要给的,他若不给,岂不是小气得很。”李从嘉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感觉快要前胸贴后背了,看着日头,午饭时间到了呢? 李双双和李从嘉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自然能明白李从嘉的各种习惯,李从嘉饿时,会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肚子。 “少爷,您饿了吧?”李双双笑着问着。 “知道了还问,还不快去!”李从嘉说着,便要伸手假意去打李双双,李双双也是机灵,赶忙跑去做饭去了。 ………… 十七日,中秋余热还没散去,十五月圆之夜,十二清舫诗会已经快过去两天了,不出所有人的意料,那夜夺的魁首的是陈圆圆,而张小山只差了一票而已,位居第二。 燕王府中,燕王李景遂已经踏进了大门,小厮瞧见燕王回来了,便赶忙上前,在李景遂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景遂听罢,脸色不好,急急忙忙地进了府,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燕王府如今的偏厅里来了一位女子,那女子生的极美,手持团扇,淡青色的长裙,肤色如玉,远远看上去,像是画中的美人。 偏厅中还坐着一位女子,年纪稍稍大了些,大概三四十岁的模样,不施粉黛,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裙子,只是恶狠狠地瞧着座下的这位客人。 “说了这半个时辰,夫人该累了吧!不如喝口茶,润润嗓子!”那年轻女子轻轻说到,眉眼弯弯,似水波涟漪。 “这是王府,岂容你这等风尘女子在此作妖!” “夫人还是对妾有偏见,只是……” “偏见?有何偏见?王爷不过瞧你可怜,资你百两黄金,安置了云清舫,这前日夺了魁首,这便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吗?”这与陈圆圆对话的不是旁人,而是这燕王的发妻姜氏,瞧着陈圆圆楚楚可怜的模样,厅内的人都于心不忍,可姜氏却不以为然,总认为这陈圆圆是个狐狸胚子,肚中也藏不了什么好水。 “夫人,正是因为妾在中秋之日夺了魁首,这才匆忙赶来,想要当面感谢王爷当年资助之恩,其他的,妾是万万不敢想的。”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想的,如今登了这燕王府的大门,自该知道这府中是谁说了算!想要报恩?怎么瞧着你什么也没拿?”姜氏又左右瞧了瞧陈圆圆,这两手空空,倒是衣裳穿的少了些,露肩露踝的,和那青楼里的没什么两样。 “妾晓得王爷不喜金银,古玩器具,便亲自写了一封书贴,是中秋之词,夺了魁首的那一首,特此献给王爷!”陈圆圆也是早有准备,从袖口中拿出书贴,书贴是卷着的,用红线绑着,瞧不出写着什么。 “拿来与我瞧瞧!”姜氏坐在首位之上,伸手说道。 陈圆圆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想是在她的意识里,面前这个有些粗鲁的女子是不懂这书贴的,万一一个不小心,再给弄坏了,也枉费了自己一番心意。 “我便来瞧瞧吧!” 这话音传来,燕王李景遂路过陈圆圆身边时,趁陈圆圆不注意,随手取走了书贴,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解了红线,缓缓地展开那一张书贴。 几息间,李景遂抬头说到“极好的词,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望君以后多加努力!” 然后将书贴重新还给了陈圆圆,拂袖说道“姑娘,这书贴我也瞧过了,你的恩情也算报了,请回吧!这太色不早了,该吃午饭了!” “王爷,可……”陈圆圆站起身来,手握李景遂又送回来的书贴,心中很不是滋味,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说些什么好,便附身作礼“那妾告退了,能劳烦王爷告知,我这书贴中少了些什么吗?” “词藻堆砌,甚至华丽,只是少了些烟火气息!”李景遂说完,便“拉”着姜氏出了偏厅,也不管陈圆圆走还是没走,想是燕王该去用饭了吧! 走在廊间,李景遂紧紧地抓住姜氏的手,满脸笑容,“怎么夫人还是生气呢?” 姜氏微微抬起脑袋,应道“是的,不过,你先前去哪了?一上午都找不见你!” “去瞧我侄儿了!” “哪一个侄儿?” “老八,李从嘉!” 姜氏脸色一怔,停下了脚步,“他回来了?” “嗯,明日我们便一起去瞧瞧他吧!现在呢,我们先去吃饭!”李景遂从未像现在这般温柔,也只有姜氏,他才会显露出这一面,唯有姜氏。 “午后便去吧!” “急什么?你这做姨娘的,不先准备几件礼物吗?” “哦……”姜氏从未像今日这般失神,本该和李景遂大闹一场,因为他和旁的女子说了话,可如今没了这心思,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废话 http://.biquxs.info/

回金陵的第三日,便在这院子里晒着太阳度过,从早晨一直晒到日暮,中午随意吃了些东西,李从嘉便又搬着自己的小板凳,靠在墙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熊氏兄弟二人闷头敲着墙,这二进门的墙面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照李双双所说,要将这二进的院子和三进的后院合并成一个大院子,再在院子中搭一个棚子,重新搞一个大一点的灶台,。 李从嘉倒是不管这些闲事的,一切都由李双双处置,毕竟在长安,诺大的质子府,也是李双双管着的,如今,换了一个小宅子,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混吃等死如今是李从嘉这些日子生活的写照,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懒,就像那些七老八十的街边老汉,每日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吃完饭之后便搬着自己的小板凳,邀上两三好友,钓钓鱼,下下棋,或者晒晒太阳,李从嘉现在唯一可惜的便是,只有自己一人,没有人陪着自己,熊大熊二要整理院子,李双双要管着院子,现在似乎又去和隔壁的老头吵架了。 在长安其实挺好的,新宋强大,长安繁华,政治清明,那个年轻的皇帝,李从嘉见过几次,谦卑下士,胸怀大才,这乱世也该由这般人来终结,南唐已经离开十几年了,街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秦淮河依旧繁华,只是换了好几拨人。 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柔嘉也说过,若是待在长安,她会保自己这一世,在长安,虽是异国,但也交了几个好友,他们都是劝自己不要回来,可自己还是回来了,为了什么,现在依旧想不明白,为母亲?李从嘉想过,这是一个理由,可还不够,总有一日,新宋会渡过大江,那些仇人会被新宋大军粉碎,也算是报了仇,再不济,他会随着大军,亲眼瞧着金陵覆灭,亲手杀了那些仇人。 柔嘉是懂自己的,她说,喜欢平庸,喜欢这身边的每一个人,喜欢去做一些平常事,喜欢这悠闲地度过每一日,但这不是完完全全的你,你还期望着做一些大事,像所有名垂青史的人一样。 喜欢平庸没错,不甘于平庸也没错,李从嘉有时候在想,人怎么这么复杂,要做那么多事情,不似天空鸟,池中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微微抬头,瞧着太阳,李从嘉看见了一个发着白光,圆饼状的,很是无暇,没有一丝瑕疵的太阳,它散发着像火一般的热,有时候很热,有时候不那么热。 李从嘉总喜欢这样胡思乱想着,这太阳他已经瞧过无数遍了,在最热的那一日,也在最冷的那一日,太阳都不一样,他喜欢这太阳,说不出来的喜欢。 李双双总说,少爷便傻了,看着刺眼的太阳会咧嘴嘿嘿傻笑,李从嘉现在是笑着的,一旁的熊大熊二都看见了,他们不止一次看见,他们没什么话可说,少爷做什么,他们管不上,有时候,他们也学着少爷的模样,看着刺眼的太阳,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傻,可是少爷总是看不够。 离开长安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和少爷,和李双双一起生活,只是换了邻居,换了地方,换了院子。 他们只需要担心每日吃什么便行了,李双双做饭确实好吃,他们也不否认,外边那些饭馆,他们都瞧不上,每日吃饭,跟着少爷,做一些活,然后这一天就过去了。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少爷,那是在公主府内,少爷向公主要走了他们,说是质子府缺两个看家护院的,二人咧嘴笑了,跟着这个有些瘸的回了府。 直到进府的那一日,他们才知道,原来这府中不止缺两个看家护院的,什么都缺,加上他们两个,诺大的府中才四个人,他们在那一日,也同样看见了李双双。 一个小丫头,束着双马尾,自称是管家的小女孩,瞧上去很是精明,过了几日,他们才发现,这府中原来不是那个瘸子管家,而是这个小丫头,小丫头每日给他们派活,只要活做的好,便给饭吃,不用和别人抢,再后来些,便给些零碎银子,说是可以上街买些自己喜欢的。 就这样,待了十几年,十几年一直是四人,小姑娘渐渐长大,小瘸子渐渐长大,连带着他们也渐渐长大,四个双儿加上少爷也没有他们一个人壮,他们可以一只手就很轻易将李双双举起来,但举起少爷,他们没有试过。 “累了便歇一会吧!李双双不在。”李从嘉背靠着墙,好意说到。 干了好大一会了,二人也累的汗流浃背,干脆光着膀子,卖力地砸着墙,翻着地面“不累,少爷,你说我们今晚吃什么?” 李从嘉笑了笑“这你得问李双双啊?我也不知道!” “那好吧!”熊二放下手中锤子,憨憨地坐在了地上,趴在那水桶边,又豪饮了起来。 “少爷,你说李双双能盘下那铺子吗?我瞧着那老头不好说话!”熊大插话,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能的吧!” “我瞧着不能,那老头是个读书人,一屋子的书,李双双粗鲁的很,和那老头不对付!” “粗鲁?”李从嘉又笑了笑,转而一笑,的确如此,李双双有时候在某一些方面,十分粗鲁,十分恶霸行为。 “那对你们粗鲁吗?”这回,换李从嘉来问,他们总喜欢说着一些关于李双双的话,说了十几年了,还是能找出话来说。 “有时候蛮不讲理,有时候又是个小姑娘,有时候又十分有主见,就是不爱读书!” 李双双不喜欢读书,李从嘉是知道的,小时候教她识字,她很认真,但要研讨那些古文时,便不愿意了,不过李双双记性很好,她看上三两遍,便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还有呢?” “小心眼呗!” 李从嘉噗嗤一笑,确实有些小心眼,不过李双双自己却从不认为自己小心眼,她总说那是情况使然,有些事情,要认死理。 ………… 午后的阳光,总是温暖的。 吴王回京,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至少金陵城还没有散开,但皇族中人,这几日便陆陆续续的知晓了,还有的便是一些官员。 各方势力都在猜测老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总是得不到验证,有人说,老皇帝耻于有着这么一个儿子,毕竟是个瘸子,还有人说,这是老皇帝对吴王的保护。 不管哪一种猜想,也只是凭空猜想罢了,想要知道皇帝的态度,还要几个月的时间去看,再考虑是否要巴结还是别的。 这午后果然如燕王李景遂所说,十几个宫内来的内侍,抬着四五个大箱子,瞧见李从嘉后,便附身微微作礼,并没有说什么话,将箱子放在院子里后,便匆匆的离开了。 一旁歇息的熊二起身,来到这些箱子面前,问道“少爷,这是?” “打开瞧瞧!”李从嘉也缓缓站起了身子,拄着自己的拐,来到了近前。 熊二随意打开了一个箱子,眼睛瞪得和牛眼睛一样,放光无限,李从嘉凑上前去,不禁也惊讶了起来,这箱子里装满了银票,上置一排黄金,怕是那些靠俸禄吃饭的官员一辈子都挣不了怎么多。 熊二吃惊是因为这么多的黄金,毕竟还是第一次瞧着怎么多的黄金,李从嘉吃惊,却是因为那些银票,这箱子少说也有小半人之高,银票塞的满满当当,这数目可真是无法计量的。 再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有一根金拐杖,一套官服,其余的到没别的了。 熊二拿出那根金拐杖,那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不禁撇了撇嘴吧,“少爷,这还真是大方啊!连这拐杖都是金的!” 李从嘉接过那根拐杖,不禁身子一沉,还好熊二提防着,没有完全松手,要不然,这重量,李从嘉是吃不消的。 下一个箱子里装着的是一件瓦片装的金牌,上面刻着字,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最后一个箱子倒是一些普通的东西,一些墨,一些纸,一些砚,是书房用的东西。 看完了这些东西,李从嘉不禁苦笑了一声,吩咐道“把这些搬进屋子吧!不要让贼给惦记了!” “好!”熊二也没叫熊大帮忙,一个人抱着箱子便进了屋,毕竟这些都是在金陵生活的本钱,可不能让贼惦记了。 姨娘(一) http://.biquxs.info/

八月十八日,秦淮河畔十二清舫陈圆圆魁首之名已经渐渐传开,这云清舫的花船更是惹得金陵富家公子频频光顾,至百金才能瞧上陈圆圆一眼,陈圆圆如今也成了这金陵炙手可热的清倌良人。 相传陈圆圆乃是燕王李景遂在外养的的小妾,一个是南唐朝廷权势极重的王爷,一个是秦淮河畔极富盛名的女子,到还真是极妙的一对。 不过这等传言都是那坊间闲谈出来的,到底是谁说的,早已经无迹可寻了,燕王自然不会承认,陈圆圆也只是一笑而过。 这其中的猫腻,也只有当事人知晓了,不过云清舫确实是燕王府的产业,这事,世人皆知,就算燕王和陈圆圆私底下有什么,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好歹来。 燕王今日乘着一辆马车,匆匆出了府,直奔秦淮河畔,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天还尚早,梧桐街十七巷已经叮叮当当地响了小半个时辰了,街坊邻居都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么一大早就吵得人睡不着觉,着实令人有些不悦,可想起那家有着两个威猛汉子,就算心中再不高兴,也没人敢上门。 李从嘉今日换了一身衣裳,依旧是一件薄衫子,洗的发白,用料也不是很好,倒是寻常人家的穿衣无疑了,要说有什么分别,倒是李从嘉身上有一股淡然懒散的气质,和这件衣裳不是很搭。 李从嘉依旧坐在昨日的地方,只是这天还尚早,阳光也没有照到,李从嘉缩了缩脖子,裹了裹身上的衫子,大概是这天气还是有些凉吧! 昨日三人瞧见那赏赐,并没有对李双双说,只是李双双回来之后,无意发现了那几个箱子,在院子里乱蹦乱叫了几盏茶的功夫,才渐渐消停下来,按理说,有了这数不清的银票,李双双今日便不会和隔壁那老头去磨价了,可李双双似乎小气了些,一大早便又去了。 正烦恼这太阳什么时候出来,这院子里便又来了人,熊大熊二认得,是昨日见过的,那位燕王,随同的还有位女子,他们二人却是不认得了。 李从嘉正坐在小板凳上,瞥见有人进来了,便抬头去看,渐渐的地,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但那个女子李从嘉依旧记得很清楚。 和自己的阿娘很像,有六七分的相像,不是什么美人,和普通妇人没有什么分别,只是保养好了一些罢了。 李从嘉缓缓扶着墙站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情不自禁见人站了起来,昨日,燕王来时,他都不屑一顾,唯独对这个将近四十来岁的妇人,他自觉地站了起来。 “姨娘,安好?”李从嘉轻唤道。 “安好,安好……”姜氏不知道自己回应了多少声,她小跑着,搂住了李从嘉,和李从嘉一样,她心情复杂。 燕王李景遂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唯有看见李从嘉,姜氏才会露出如此模样吧,自嫁给自己的那一日起,便很少能瞧见姜氏这般,这般动容,不知所措。 “你们是他的仆人?”李景遂来到熊氏兄弟二人跟前,问道。 “不是,我们和少爷一起生活!”熊大说道,这句话,他已经对人说过无数遍了,是少爷让这么说的,只是每一次对人说,他们都要笑笑,熊大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笑,他也不会去问。 “好!照顾好他,金陵比长安更加凶险!”李景遂很认真地说着,他是手握权势的燕王,他说这句话,一定没错。 熊大点了点头,转而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抱着少爷小声啜泣的女人,说“她是谁?” “姨娘,他在这世上的亲人!” “我们也是,李双双也是!”熊二凑上前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是还有柔嘉公主吗?”李景遂补充道。 “你知道?”熊大内心复杂,面前的这个男子比以往在长安的敌人都难对付,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知道,但我是你们值得信任的人,喏,那位是我妻子,我是你家少爷的姨父!”李景遂背着手,扭了扭身子,像是在晨练身体。 ………… …… 李双双回来了,似乎是有些累了,进了院子后,便直奔熊二喝水的桶,用瓢喝了几口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觉院子里进了旁人,不过李景遂夫妇二人,都用着惊讶的目光瞧着这个有些“剽悍”的小姑娘。 的确,蹲在桶边,用瓢连喝几口,将胸口的衣裳都有些打湿了,看起来“粗糙”极了。 院子里进了旁人,李双双有些不高兴,走了过来“哪家贵人?来这干嘛?” 李景遂上前,挡在了李双双面前“燕王,昨日来送赏赐的,你就是李双双吧?” “燕王?多大的官?” “嗯?”李景遂疑问一声,清了清嗓子“很大的官,比你想象的还要大!” “那正好,和我走一趟,和隔壁那老头说道说道!”李双双拉着燕王,就要出门,她还就不相信了,那个老头软硬不吃,这回拉个燕王去吓唬吓唬他。 李景遂回身瞧了李从嘉一眼,而李从嘉只是微微一笑“早去早回。” 于是,燕王李景遂便和李双双便踏上了一场不归路。 等李双双走后,姜氏才开了口“这便是李双双,一直照顾你的?” “姨娘不要小瞧了她,她很好,姨娘不需要担心什么!”李从嘉知道姜氏在担心什么,而他更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李双双了。 “那就好,随你,我昨日听见王爷说,才知道你回来了,你都去了十六年了,也受够了,如今那老皇帝更是有眼无珠,偏叫你住在这里,不如搬去姨娘那里住吧!姨娘能日日看见你,也能放心不少!”姜氏如今也和李从嘉一样,坐在小板凳上,靠在墙上,晒着太阳,说着闲话。 “姨娘该知道我的,我这次回来,会做一些很困难的事,若是住在王府,难免不便了!”李从嘉笑了笑,答道。 “王府不怕的,王爷如今深受老皇帝信任,只要你姨夫一句话,什么事情都能办好。” “不,这一次,很难,是姨娘一直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情,所有人都忘记了,十几年前的旧事,还有谁记得……而我只想要一个公道!”李从嘉握紧了姜氏的手,他知道,若是因为这件事情搭上诺大的燕王府,那便是大大的不值了。 “他们不会承认的,但那个老女人已经受到了惩罚,她已经病榻在卧,没有几年好活了!” “可是死后,她依旧被封贤后,被供奉,被人记得,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李从嘉很清楚得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这十六年来都没能忘记,小时候是一道心魔,怎么也跨不过去这道坎,如今,更加深刻。 “没机会的,如今她足不出户门,要抓住她的把柄,是没可能的!”姜氏知道李从嘉报仇心切,可谁不是呢,但那个女人似乎不似以前那般了,她学会了隐忍,也学会了安度余生。 “那就从她身边的人开始,安国公府,舐犊之情,她不会也割舍掉吧!”李从嘉笑了笑,是人,总有弱点,总有软肋。 “你已经筹划多久了?”姜氏很担心,为了死去的姐姐,李从嘉面临的敌人是强大的,是一手遮天的人物。 “去长安的那一日起,李璟彻底让我死了心,我有娘亲,却没父亲,他不配!”谁也不知道李从嘉走的那一日有多么绝望,一个无外戚,一个毫无势力的皇子,死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姨娘能帮你什么?” 李从嘉转过目光,亲切又和蔼“好好过自己的生活,等着那一天。” 姜氏目光停留在了李从嘉身上,他真的和小时候不大一样了,也和姐姐完全不同了,再找不到以前的一点痕迹。 姨娘(二) http://.biquxs.info/

话说燕王李景遂被李双双拉着走进了隔壁家的门,这家很是朴素,像寻常家户一样,不同的便是,到处都是书。 其实李景遂认得,这是苏老先生的住宅,只是不曾想,自己的那个侄儿竟然和苏老先生的邻居。 瞧见李双双又来了,在院子里干活的小厮满脸愁容,迎上前来,憋出一张苦脸“你怎么又来了,先生吩咐以后不见你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不是才出去小半刻的功夫吗?快叫那老头出来见我!”李双双气势赳赳,折腾这几日了,她还就不相信自己摆平不了一个小老头了。 听见院子里的声响,许久不曾露面的苏老先生,捧着书卷缓缓地走了出来,只是脸色看上去有些差,有些恼怒。 “姑娘,你莫要胡闹了,纠缠了这几日,我是不会降租金的,你若是真有心,便拿来银钱,我便将铺子的钥匙给你!”苏老先生也是无奈,原本是不想将临街的铺子赁出的,只是找个了借口,这每月十多贯的赁钱,瞧着这小姑娘也法承担,想着她就会放弃,只是后来低估了这小姑娘的毅力,竟然时时刻刻都来讲价,实在叫人烦恼的很。 “这次,我可是有帮手的,我带了燕王助阵,燕王晓得吧,就是那个誉满长安……不不,誉满金陵的燕王,燕王的脸面,你不给吗?”想是说漏了嘴,看来李双双在长安没少干这种事。 其实苏老先生自出门的那一刻,便瞧见了燕王,只是不曾想到的是,这个小姑娘是如何请得动燕王的,难道燕王真是为此而来。 苏老先生微微低头,躬身作礼“不知燕王来此,有何贵干?不至于是为这位小姑娘来与老夫讲价的吧?” “苏老先生有礼,我只是来看热闹的,这小姑娘与我素不相识,你们谈,你们谈!”李景遂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也不管李双双那一双吃人喷火的眼睛。 “什么苏老先生,明明是一个顽固不堪的小老头,仗着自己一大把年龄,非要做一个黑心商家!”李双双指着苏老先生一顿臭骂,他可不管这苏老先生有多么学识渊博,有多么德高望重,想占自己的便宜,那是门也没有。 老先生这几日也是无奈得很,初见时,还觉得这小姑娘有趣的很,后来,她便开始以租金太贵每日过来胡搅蛮缠,从日升到日落,除了吃饭,她便一直站在院子里滔滔不绝。 临街的那间铺子不是不想租给她,而是那间铺子过于小,要开饭馆,实在大大不妥,再者,这梧桐街人流甚是稀疏,也没人愿意在这条街做生意。 苏老先生是出于好心,便故意将这租金提高了几十倍,目的便是想让这小丫头知难而退,可是没想到的是,这小丫头似乎是一根筋,每日吵吵闹闹,不成体统。 “做个顽固不堪的小老头有什么不好?这铺子的租金每月十几贯,若是你舍得拿出来,这钥匙今日你便可以拿走!”苏老先生料定李双双舍不得,纠缠了这几日,他大概也摸清了李双双的性子。 “我偏不做这个冤大头,你若是不降租金,我,李双双,便每日来这里,大吵大闹,搅得你不得清净!”李双双站在院子里,双手叉腰,头抬得高高地叫嚣道。 “先生,临街的那间铺子每月十几贯的租金,是不是有些贵了?”李景遂微微颦眉,问道。 苏老先生偏头,有些毫不在意,叫那长随小厮搬了一张太师椅,坐了上去“这与燕王殿下毫不相干吧?” “倒是也没太大的干系,只是老先生与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斤斤计较,说出去,怕有损老先生的名誉,先生为我朝大儒,我只是在为老先生着想。” “那我岂不是要感谢燕王殿下?为我这糟老头子的名誉着想?”苏老先生呵呵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便离去了,不打扰老先生清净了!”燕王拱手一拜,缓缓退出院子,燕王是一个聪明人,浸淫官场几十年,自然能瞧见老先生眼中的厌恶之色,若是再待下去,不免碍了老先生的眼。 燕王是来也快,去也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走时,李双双也没拦,毕竟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 ………… 李从嘉的院子里,如今又搬来了几口箱子,姜氏兴冲冲地拉着李从嘉一口一口地瞧着,这都是姜氏带来送给李从嘉的礼物,倒不是什么过于贵重的东西。 其中以吴越国希松堂的纸和吴淞墨最为珍贵,这纸和墨足足装满了两口箱子。 “从嘉啊!这纸和墨都是极好的,姨娘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送了过来。”姜氏拉着李从嘉的手,说着,期间也不曾放开。 “只要是姨娘送的,从嘉都喜欢,姨娘就不要费心了。” “怎能不费心呢?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在外边受了不少的苦,这十六年的亏欠,姨娘一定给你补回来!”姜氏不知道李从嘉十六年是在长安怎么过来的,但肯定是受了不少的苦,那一年,从嘉腿断了,姐姐死了,从嘉又被派往长安为质,所有的不幸都在那一年,加在一个只有八岁的小娃娃身上,他一定很害怕吧! 也不知道怎么了,姜氏又哭了,豆大的泪水在眼眶里盈满,一股脑地全都流了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不都过来了吗?以后一定会好好的,阿娘在天上看着呢!”李从嘉双手捧着姜氏的脸,替她一遍一遍地擦着。 看着李从嘉,姜氏抿紧了嘴巴,长长舒了一口气,“活了这许多年,还没你看的透,是姨娘无用了!” 李从嘉干脆搂着姜氏,姜氏用帕子擦着泪水,小声啜泣着。 干咳声响起,门口的李景遂径直走了进来,不由地干咳了两声,毕竟,姜氏和一个男子有些不一样的亲近,他这个王爷心中难免有些不悦。 “你来做什么,滚出去!”姜氏指着李景遂开口便骂。 “额……夫人……” “出去!”又是一声呵斥。 李景遂只好灰溜溜地又出去了,李景遂走后,李从嘉都不免笑了一声“姨娘,王爷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吧!” 姜氏听罢,也不禁稍稍低了低脑袋,笑道“王爷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小了些!” 李从嘉眯了眯眼睛,抬头看了看天空,又说到“姨娘是怎么和王爷认识的?” “那时,我还和姐姐在秦淮河畔,卖艺唱词过活,一日,我记得那一天下了雪,两个贵公子赏了我们银子,叫我们唱几首助兴,就是那一日,认识了李景遂!”姜氏说时,满脸笑意,或许,在她的记忆里,那一日一定记得很清楚吧!她遇上了一辈子的心上人。 “王爷一定待姨娘极好吧?姨娘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李从嘉笑着看着这个明媚的女子。 姜氏依旧笑着,在自己侄儿面前,她也毫不顾忌,“那是,我要什么,他便给我什么,我说的事情,他都一一用心办好,对我自然是好的!” 李从嘉用心听着,替姨娘高兴,他再一次抬头,看看这蓝天,今日觉得这天格外蓝,阳光也如此耀眼。 除了希松堂的纸和吴淞墨外,姜氏还带了一些书过来,也不知道李从嘉喜欢读些什么,她自己选了一些。 姜氏打开箱子,拿起了那本薄薄的小册子,说道“这是从新宋那边过来的,市面上很是受欢迎,虽说这人作品不多,但都是精品,从嘉闲来无事,可以读一读。” 李从嘉接过那本小册子,是柔嘉书坊印的,这柔嘉书坊李从嘉是再熟悉不过的。 “这李煜传说是长安人士,这册子便是他写的,词写的极好,文人墨士最是推崇。” “好,有时间我读一读,看看好在哪里!” “你在长安没有听说过此人吗?” “并没有,长安也没有这册子,想来是在南唐流行了,长安并不流行。” 八卦的李从嘉 http://.biquxs.info/

“也是应该,新宋蛮人,多少不识文人墨士,这李煜其人,实乃大才之人,这词多是风花雪月,宫廷生活,写的极好,金陵才子佳人皆膜拜此人,只是不得一见,实在有些可惜!”姜氏的话并无道理,自南唐从大江以北迁过来后,北方便被新宋蛮人占了去,蛮人不懂礼数,只知兴武,这等诗文词作,他们大抵是不懂欣赏的。 “词作,词作,又当不了饭吃,要其何用?” “生活中总得找个乐趣,就像那清舫之中,那姑娘,见也碰不得,花钱有何用?但还不是有人大把花钱,只为博美人一笑!” “哎!姨娘,我听说那陈圆圆是王爷小妾,是不是真的?”李从嘉问着,李从嘉有些八卦,这等传闻逸事,他最是好奇,一时问出了口。 “有你姨娘我这个母老虎在,他李景遂敢去招惹那贱人吗?”姜氏自嘲道,一提陈圆圆,气便不打一处来。 “这清舫佳人,到了姨娘嘴里怎么成了贱人了?”李从嘉又拉着姜氏坐了下来,剩下带来的礼物也不忙去看了,还是八卦要紧些。 姜氏缓缓坐下,也没了平日里王妃的模样,一副尖酸刻薄的街边村妇模样。 “那陈圆圆就是个贱人,当年瞧着她可怜,便叫王爷赏了一些钱,建了如今的云清舫,只是没想到,那厮狐媚子还有些本事,这不到几年的时日,便在秦淮河混出了名声,每月便要到王府走上几遭,当自己家一样。” 李从嘉听得津津入迷,笑得咧开了嘴“王爷也不管管吗?便叫你这个大夫人日日赌气?” “姨娘我有什么好赌气的,和一个狐媚子置气,划不来,只要将王爷攥紧在手里,任她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姜氏拍了拍手,这么多年在王府的沉浮,姜氏自有自己的手段,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王府站稳了脚跟,将李景遂治的服服帖帖。 “姨娘真是好手段!真乃神人也?”李从嘉竖起大拇指,又回想起阿娘当年在宫中的遭遇,若是阿娘有姨娘的手段,便不会落得如今黄沙埋骨的下场,再不济,也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可惜阿娘终究不是姨娘。 “好你个小子,敢取笑你姨娘!”姜氏轻轻地打了李从嘉的脑袋,嗔怪道。 “没有没有,我怎敢呀,只是在长安听得多了,有些好奇,好奇那陈圆圆是个怎样的女子,竟然被人当做了王爷的小妾!” “嘉儿呀,我可跟你讲,以后取妻,千万不能找一个像那狐媚子一样的,只是皮囊好些,中看不中用,那十二清舫当中,我就看那张小山还好些,其他的,都是些胭脂俗粉,和那楼子里的没什么区别!”姜氏语重心长地拉着李从嘉的手,她这个姨娘,自然要考虑到李从嘉后面的生活,娶妻是大事,马虎不得。 “娶妻?姨娘怎么想到那么远,我可是毫无这方面的打算!”李从嘉连连推辞,听八卦怎么把自己也给饶了进去,他真的只是好奇陈圆圆,那个传闻,那个闲言罢了。 “哎!怎么能不早早打算呢?你已成年及冠了,不娶妻成家怎么成,那张小山说来与王府也有些干系,等过些日子,便给你相看相看,嫁给你,总比一辈子待在花船上好些!” “姨娘,我真的没这方面的打算,你瞧我这般模样,就不要去祸害旁人家了!”李从嘉伸了伸自己瘸掉的那条腿,试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怎的?谁敢嫌弃,你好歹也是皇族中人,是个王爷,这又归国有功,多少闺阁女子趋之如骛呢!”姜氏知道李从嘉说的是什么,一个瘸子确实不好娶妻,可是李从嘉不是普通人,怎么能说祸害旁人呢? “来多少,我家少爷都不会动心的!”熊大此时蹲在墙角边正在歇息,这干了好大一会了,着实让人累的不行。 “怎么,你家少爷有动心的人了?”姜氏偏身问道。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家少爷最是喜爱李双双那丫头,依我看,这未来女主人是那李双双无疑了!”熊大用手扇着风,抬眼答道,熊大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出李双双的不一般,和自家少爷的心思。 “那个丫头?有十五?还是十六?岁数虽是正好,可是依我看,还是太小了?”姜氏有些震惊,那丫头很是无礼,又生的不是很漂亮,怎么能是这未来吴王府的女主人呢! 更何况,姜氏年轻的时候是随姐姐生活在画舫之上的,多少懂一些男女之事,女孩子十五十六岁,虽说也能嫁人,可身体还未发育成熟,实在小了些,又是嫁给李从嘉,姜氏不得不担忧起来。 “那可不是什么丫头,照少爷的话讲,那可是家人,照我的话讲,那可是伙夫,是得罪不起的!李双双过来年十七了吧!似乎是这样的!” “姨娘就不要为我的事情担心了!这也快中午了,我去叫李双双给姨娘做一顿好吃的!”李从嘉说着,便起了身,拿起自己的拐杖,在姜氏的目送下出了院子。 ………… “那李双双是何人?家世可清白?”李从嘉走后,姜氏便也起身来到了熊大面前,问着。 “长安孤儿,是少爷从人伢子那里买回来的,照顾少年大约十年了,倒是比比我们兄弟两个还要长几个月。” 姜氏又偏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卖力干活的熊二,这二人五大三粗,像是院里的仆人,护卫之类的。 “那李双双可是良善女子?性格怎样?为人处事呢?”姜氏问着,她这个做姨娘的,就这么一个侄子,要为李从嘉的身后事着想。 “问这些做什么,只要是少爷喜欢,就行了,不管是什么大门大户的小姐,还是街边家里待出嫁的女子,只要是少爷喜欢,与旁人无关,就算我们这些人操再多的心,那也是无用的!” 一席话醍醐灌顶,就是,李从嘉自己喜欢谁,又愿娶谁为妻,与旁人有何干系,李从嘉也不会因为旁人不喜欢,三两句言语喜欢谁,讨厌谁。 “你不像是仆人,或者护院之类的?” “我早就说过,我们都是少爷的家人,您也是!”熊大嘿嘿一笑,站起身来,又投入到自己的战场之中。 瞧着两个壮汉,姜氏第一次觉得这个院子有些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出来,家人?是血浓于水的家人。 话说李从嘉一个人拄着半人高的的拐,出了院门,在门口,他便看见了燕王李景遂一个人倚在巷子的墙上,闭目正在想着些什么。 听见声响,李景遂睁开了眼睛,瞧见是李从嘉,便微微笑着“出来做甚?” “那你呢?怎么姨娘骂了一句,就连门也不敢进了?” “不想打扰你们姨侄两个说话,怎的,说完了?” “大概是完了吧!哦,对了,李双双那丫头在哪?”李从嘉在这里待了这么多日,还是第一次迈出自己的院门,左右邻里,李双双到底是去哪一家,他还不知道。 “临街的那一家!”李景遂指着自己右前方的一家说到。 “好!”李从嘉轻应了一声,拄着拐朝苏老先生的院子走去。 前院无人,李从嘉径直传过,来到这二进院子,院子墙边种了一颗槐树,枝繁叶茂,当然,这院子里的空地上还晒了许多书。 瞧见有人来了,院子里的人纷纷回头去看,苏老先生坐在阶上的椅子上,微微抬了抬眼,气急败坏的脸上出现了几分镇定之后的惊讶。 李双双倒是也消停了下来,赶忙上前扶着李从嘉,和之前那骂街的样子截然不同。 苏老先生好奇地看着这个普通的年轻人,样貌不英俊,和第一次在宫中看见的一样,一样的普通,若是放在街上,旁人绝不会看第二眼的存在。 只是今日的气色比上一次好了些,脸上也有了淡淡的血色,眸子里有神。 “先生有礼!” “带她回去吧!不要再来叨扰!”老先生立即板着脸,有些严肃。 “好!”李从嘉应了一声,便在李双双的搀扶下走出了那个院子。 ………… 等二人出了院子,这苏老先生的小厮有些疑惑,低语道“先生,莫不是那个有些跛脚的就是隔壁的主人,怎么好端端的生了残疾,不免让人可怜!” “生老病死,没有什么可怜之说,不过那李双双倒是很听话,省了我们许多麻烦!”老先生坐在椅子上,抚须叹道“金启明还未曾前来吗?” “未曾,先生!” 他到底是什么人,初见时也只瞧他普通无常,穿着也不像南唐,虽然只着了一件单衫,似是异国归来,大抵是新宋人,后来便听闻他家护卫将金启明扔进了秦淮河里,蛮横不讲礼,便生出了些许好奇之意,今日燕王李景遂来此,便又对他的身份好奇不已,究竟是谁,让李景遂亲自前来。 “哦……这院中的书等晚些时候太阳落山的时候,就收回去。”苏老先生笑吟吟地说道。 小厮应了一声,便去收拾了,老先生无论如何做,都不是他能揣测的,他只需做好老先生吩咐的就行了。 三杯即醉 http://.biquxs.info/

“炒两个小菜,再拿出一壶小酒,今日,我与姨娘要喝两杯!”李从嘉吩咐道。 李双双应了一声,便去厨房忙活了。 ………… 院子里,李景遂夫妇和李从嘉并排坐着,时辰已经不早了,太阳高悬,暖和的很。 “以后我们就不要联系了?连累燕王府,不值得,我也不愿意!” “是准备开始了吗?” “开始了,从入金陵的第一日起,我便下定了决心。” “好,今日之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和燕王府也没有任何的联系,你做什么,也与燕王府毫无关系,不管你是死是活?”李景遂开口应道。 “姨娘,听见了吗?你一定要收起自己的怜悯,收起自己的锋芒,收起对姐姐的愧疚,收起对我的可怜……” “要多久?”姜氏知道,李从嘉要做什么,可能永远不会成功,可能会被投入大狱,也可能身首异处,毕竟太过困难。 “三年,最多三年。” 李景遂偏头瞧了李景遂一眼,默默地吸了一口凉气,三年?扳倒一个像大山一样的大族,简直在痴人说梦。 “我一定说到做到!三年,如果不可以,那么第四年的第一日我也一定会办到!”李从嘉稍稍握紧拳头,肯定着。 “好,姨娘相信你,三年,给你三年的时间,如果不成功,便到姨娘这里,不许再想着报仇的事情!”姜氏很心疼,心疼面前的这个孩子,心疼这个孩子十几年都生活在复仇的影子里,都没有好好睁开过眼睛,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个如此明媚的世界。 “好,我答应你,姨娘。” 姜氏听完,默默地流下了一串泪水,然后站起身来,拉着李景遂便离开了院子。 目送着李景遂夫妇两个离开,李从嘉都没站起来,只是那么看着,看着姨娘离开。 ………… “今日之事,绝不能对外人提起半字!” “明白,少爷!”熊氏兄弟点头应了一声,他们从未见过李从嘉有今日之神情,即使在长安最艰难的时日。 “怎么都走了,不留下吃饭了吗?”李双双从厨房探出头来,不解道。 “我们自己吃!” ………… 街上,一辆缓慢的马车上,姜氏和李景遂面容都很凝重,都是两个极其聪明的人物,绝不会让旁人抓住一点把柄,早些离开,今日之事,才会有更少的人知道,一旦李从嘉的计划开始,才不会连累到燕王府。 “三年太长了!” “也太短了!”李景遂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李从嘉有那么大的信心,只三年,仅仅三年,便可将敌人扳倒吗? 而姜氏却知道,李从嘉这三年实在太过漫长,每走一步都要万劫不复,不能出一点差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叫他一个人怎么挨得过? 只两句叹息,马车里的二人再无声响,二人无需再言语,都明白,今后再不能和李从嘉有任何联系,一切都靠他自己了。 临近日中,李双双做了四五道菜,温了一壶小酒,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方桌子,主仆四人围坐在桌子旁。 气氛很沉闷,也很压抑,自从姜氏走后,李从嘉便满脸苦笑,像是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也不曾开口说话了。 只闷头喝着酒,没人开口阻止,他们都知道,李从嘉喜欢喝酒,伤心时喜欢,高兴时喜欢,只有平平淡淡时才不喜欢,醉的时候总是多的,倒头就睡,从早上睡到晚上,嘴上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举起小酒杯,放在眼前,李从嘉看着这温酒氤氲而上的酒气,一饮而尽,酒水刚开始是辣的,等过了嗓子眼,便是一股酸味,喝多了,也就无感了。 喝一杯酒,再举筷吃两口小菜,李从嘉从始至终再没说出过一句话,眼睛只盯着酒杯里的酒,无神且落寞,手指放在膝上,缓缓地搓捻着,但觉得身子愈发寒冷,他不禁缩了缩脖子,明明大大的太阳,为什么会觉得冷呢? 旁人都不敢说话,甚至连筷子都没动,只静静地围坐在桌子旁,用余光瞧着李从嘉。 最不喜的便是这一种场景,高兴时,大家一起欢乐,可悲伤时,李从嘉从来都是一个人,甚至连李双双都参与不进去,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悲伤。 不一会,三杯酒便都下了肚,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眼睛也是半耷拉着,嘴里喃喃着开始说起了胡话。 想是醉了吧,唯有一醉才能解千愁,自古以来都是,到了李从嘉这里,也没有变过,醉了,脑子才不会胡思乱想,也只有醉了,才能浑浑噩噩地一直这么过着。 “我多么……想……快快点结束这一一……切!”酒杯落地,李从嘉瘫软的身子倒在了桌子上,李从嘉的酒量向来不好,只几杯便醉倒了,后面的事,他也记不得了。 ………… …… 听雨楼是秦淮河畔极负盛名的一座聚会闲谈之地,来往的皆是文人墨客,相交的也都是些富有才名的公子小姐。 这距离八月十五日的中秋月圆之夜已经过去了三日,十二清舫魁首的位置落在了云清舫陈圆圆的头上,今日,云清舫宴请满金陵的才子们齐聚听雨楼,畅谈一番。 虽说是宴请,但云清舫此番不免有摆阔,炫耀的嫌疑,因为才夺了魁首之位,那陈圆圆的词作在真正有才名的人眼中,不是什么好的作品,她能夺了这魁首,一是因为云清舫家大业大,暗地里收买了不少评诗的人,而陈圆圆其人极会驭人之道,迷得那公子哥一个个流连忘返。 当日舫会,出了一篇好词,是清平舫张小山姑娘所做,受尽追捧,可评诗时,那些被收买的人却是只字不提,将那上好的诗作浏览一眼便过了,那一纸好作被发现时,魁首便已经定了,事后,也没有人提起此事,只是私底下说说罢了。 这才过了两三人日,云清舫便宴请众人,当日评诗的人,还有一些贵公子,以及其他船舫的姑娘。 听雨楼是个看景的好地方,这秦淮十里烟云一览无阻,碧蓝河水静静流淌,这楼下是极为热闹的夫子庙,往来求签的游人极多。 如今这听雨楼二楼人满为患,多的是站着的,那些才子们个个伸头朝里瞧去,只为瞧的陈圆圆一眼。 而陈圆圆其人,今日着了一件绛紫色的长裙,梳了发髻,戴着明晃晃的钗子,正慵懒地倚在窗边,一边用手中团扇遮了面,一边又不停抛媚眼,那些才子们个个溜了哈喇子,哪里还有什么文人雅气。 “这样好吗?” “有趣!” “有趣便好吗?” “自然!” “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什么你偏要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呢?” “和你一样?整日捧着书卷吗?” “书卷有什么不好!”那女子摇了摇手中的小册子,稍稍歪了歪头,应道,目光却不曾离开自己手中的册子半分。 只瞧这女子生的极为明媚,干净,用玉簪挽了头发,稍施粉黛,着了一件乳白色的裙子,一手捧着册子,一手扶着额,缓缓地说着。 “你是读书读傻了吗?”陈圆圆拿起手中团扇,轻轻拍了拍这明媚女子的额头,有些不解。 “这次算你赢了!”那女子微微翘起嘴角,瞟了陈圆圆一眼,说道。 “我是在问你,读书读傻了吗?输赢谁又在乎呢?”陈圆圆看向那女子,其实,二人打了个赌,赌谁能赢了魁首,输的人要为赢的人做一件事情。 “你赢了,说吧,要我做什么?” “不如去那青楼里卖身吧!”陈圆圆掩嘴咯咯直笑。 女子这才正经了起来,放下手中书卷,盯着陈圆圆“不如卖身于你吧!我还自在些!” 瞧着这才女正经了起来,陈圆圆笑得格外开心了,耸了耸肩“好啊,好啊,今晚便来我房里吧!让我瞧瞧你是个什么模样!” “何必今晚呢!现在不好吗?”女子说罢,便起身一把将门给关上,如今这房间里就剩下两人了,正说着,那明媚女子便解了身上裙子的衣带。 陈圆圆吸了一口凉气,忙站起身来阻止,说到“姐姐我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当起真来了!” “输了便是输了,自然要兑现承诺”半扯着自己身上的裙子,便要伸手朝陈圆圆身上胡乱抓去。 “啊……”陈圆圆忙掩胸躲闪,不曾想到这个女子竟是个色鬼。 “来嘛来嘛,魁首大人……”那先前还十分明媚的女子如今却像一个流氓一样,上下其手,将陈圆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房中两个女子的嬉闹声,自然引得门外的才子们浮想联翩,两个女子皆是这秦淮河畔极富盛名的女子,平日里他们可不曾见过,更不要说听见这两个女子如此嬉闹了。 香肩披露,孕育而起,笑着,打闹着,撕扯着,累了,便坐在歇一歇,然后继续…… 听雨楼 http://.biquxs.info/

听雨楼今日听不见雨声,但是太阳很大,着实有些刺眼。 打闹着有些累了,陈圆圆连连求饶,喝了杯茶方才顺了顺气,今日新上的妆容,也被这妮子给毁了大半,连连摇了摇团扇,散了些许热气。 反观那挑起事端的明媚女子,如今却安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又捧起了书卷,微微眉头稍暼,安然自若的模样。 “张小山,这不算,那件事情我还没想好,等日后我想好了之后,再与你说!” 原来这明媚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中秋之夜,落于一票之差的清平舫张小山,那个极爱词作的姑娘,那个张小山。 “好,随你!”张小山抬眉,随意说着。 …… 两三盏茶的功夫,那间门终于再次被打开了,不过人却换了,陈圆圆亲自来开的门,依旧用团扇掩面,稍稍低眉,附身周全了一个礼数。 “让诸位久等了,这便进来坐吧!” 门外的才子,贵公子们一个个看直了眼,毕竟先前房中的打闹极具暧昧,那种床帏之事,又很难说清楚,不过看看两女的气色,似乎很难想象到,二女竟然有如此癖好,不过想想也是,都是一等一的妙人,寻常人家公子,她们兴许又看不上。 待到入座,陈圆圆又开口说道“中秋落幕,诸位赏光,赢了小山姑娘一筹,不过上元夜,那场诗会,还请诸位一定要助我家小山姑娘,勿失了旁人!” “那是,那是,圆圆姑娘亲自开口,我等自然遵从,只是姑娘不参加上元诗会吗?那将是一场盛会,如今圆圆姑娘夺了这魁首,再将那上元诗魁一揽怀中,岂不更妙!”一蓝袍模样的书生说到,有些可惜,他本是陈圆圆的追随者,自然不想让那上元诗魁的名头旁落。 “不了不了!王公子真是折煞奴家了,若是凡事都要争强好胜,岂不是误了这世间景色,末了,我还要去长安瞧一瞧,没有七八个月的光景,是赶回不来的!”陈圆圆挥了挥手中团扇,笑吟吟地说着。 长安,北蛮子的都城,相传也甚是繁华,但金陵人大抵是瞧不上的,唐时的长安,那才是长安,万朝来国,四海之滨,长安,一个令所有人都魂牵梦绕的地方,人人都想要去长安走一走,看一看,看一看这座最伟大的城市。 可如今,那个时代已经走远了,如今的长安被北蛮子占了,再不复当年繁华,新宋朝占据大河北岸江山,虽安稳了十几年,可谁也说不准,它何时南下,那时,长安会成为金陵的噩梦。 “圆圆姑娘何必要涉此险境?若真是看景,大可去南方瞧瞧,那里日日如画,明媚多彩!” “水乡之景,自然怡人,却没长安之向往,奴家心意已定,诸位公子就不要劝诫了!”陈圆圆缓缓起身,微微降了降身子。 在场的都是些明白人,有些人喜欢做什么,不喜欢做什么,于陈圆圆一样,虽说只是女子,但她的倔强一点不比男子少,她一心向往长安,也不必劝。 七八个月罢了,十几年都过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只是三五个月的时日,秦淮少了一个妙人,不免让人失落。 “那好吧,姑娘还请小心,姑娘归来的时候,请提前给我们捎封信,我们好去迎接!” “好!” ………… 陈圆圆去长安之事似乎已经落定,再回来时,且是明年春天,三四月的光景,那时,金陵也有好景,回来赏景游玩最好不过。 ………… “小山姑娘在看些什么书?能与我们说说吗?” 终于,还是有人先忍不住发了声,已经进屋子许久了,张小山一直倚在窗边,瞧着手中的册子,有时再看两眼窗外的景,未曾与众人说过半句话。 张小山稍稍偏了偏头,一张十分干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别的神情,只见她稍稍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发梢,露出了十分不屑的神情“不是什么书,只是个册子而已,市面上买不到的,李煜所著,柔嘉书坊所印,那只有几十首的词集!” “哦?”那人集思一想“那小山姑娘可否借我们一观,姑娘也知道,千金难求,既是柔嘉书坊所印,必是当初从长安流出的,李煜的词,我们也喜欢读!” “自然不行!” “为何?” “自然是怕你们弄坏了我家小山的书,若是想看,去买那街面的赝品,为何要借我家小山的真迹?”陈圆圆在一旁打趣。 “我们会小心的!” “嘴上说说,怕是不行的哦!”陈圆圆再次接话,用手中团扇指了指那窗边的张小山。 顺着所指,众人发觉,张小山在这个空当,似乎又沉浸在了书中,一手撑着脸颊,稍稍歪着头,时不时看两眼窗外的景,再默念几句书中的精彩之处,有时会失神一些,眨眨眼睛,像极了那些趴在墙头,懒懒地晒着太阳的猫。 “小山姑娘爱这字,更爱这词,传闻非虚,只是见得,才能真正明白,她这是痴了!”一个踉跄,那人才进的门来。 他这是来迟了些?众人皆偏身瞧去,其实认得,是金陵有名的才子,如今在安小公爷门中做慕僚的。 “来迟了,来迟了,诸位见谅!”那人拱手托礼,显然对自己这般迟到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金大才子不是前些日子也迟了吗?干脆就没来?”一旁的富家公子摇扇打趣道。 今日前来的,有两种人,一种是那些大富大贵的公子哥,另一种便是富有才名的才子们,两者其实大抵瞧不上对方,那些富家公子认为那些穷酸书生不配出入这等风花雪月之地,只是嘴中会吟两句诗,便自称什么劳什子才子,又清高的很,做派极是讨厌,而那些才子们则认为这些富家公子们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靠家里殷实方才体面了些,其实什么都不会,污了这世人的眼。 “我那是有事耽搁了,舫会邀请,我岂能不来,不像尔等一般,不请自来,花了几个臭钱,自认为能跻身功名之身吗?”那迟来的才子也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当即反驳。 当日舫会,那才子是在被邀册中的,是评选诗集的人选,只不过当日出了些小意外,没能及时赶到,这便被那些富家公子抓住了把柄,揪着不放。 “你这穷酸书生,真拿自己当一盘菜了,能值几个银钱?”那富家公子将手中折扇“啪”地一声,扣在桌子上,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那书生便要拳打脚踢。 幸好身旁几人见事不妙,赶紧伸手拦住,才没能让二人打斗起来,平日里,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也都司空见惯了,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不会真的动起手来。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这泼才,竟然在这里动起手来,某不与你一般计较!”那姓金的才子,稍稍退了半步,整了整自己的衣衫。 “你这穷酸腌臜货,读了几天的书,就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圣人了?还不是要做他人的狗,什么慕僚职事,不过人家瞧你可怜,赏你一碗饭罢了!”几人兴许没用用力去拦,那贵公子竟然挣脱了出来,一拳打了下去。 拳肉相接的声音听起来着实有些厚实,半颗牙齿被打飞了出去,混着血沫,吐在了地上。 “报官,报官,一定要将你送进大狱,你这泼才,好生鲁莽!”金启明从地上挣扎地站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半张脸,叫嚣道。 又是一脚,这贵公子似乎也不顾及那么多了,拳脚相加,竟将那金启明打得直不起腰来,金启明一个读书人,怎的见过这等场面,也不见他还手,只一个劲地抬臂,想少挨两拳。 打了两拳,踢了三脚,众人这才重新将二人拉开,那打人的富家公子,站在原地,啐了一口“腌臜泼皮,狗奴才!” 骂完,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这宴会,他是不必再参加下去了,毕竟打了人,还是在听雨楼众人面前动的手。 17 借书 http://.biquxs.info/

一场闹剧在听雨楼上演,时间不长,那富家公子打了金启明后,便匆匆走了,金启明肿胀着脸,衣裳满是脚印和撕扯的痕迹,再次啐了一口血后,便起身逃一般的也离开了。 众人不知道二人有何恩怨,竟大打出手,梁子或许已经结下,后续的报复或者报官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多了,便做了证人,提供证词,今日在听雨楼的所见详实地与官老爷说说罢了。 不管今后二人是何种关系,或结为仇人,或化干戈为玉帛,都是不可预料的,起因不过是小小的口舌之争罢了,有时候就是这般,即使只是口舌之争,也会闹到不可收拾之地步,实在叫人烦恼。 听雨楼今日的宴会似乎叫人刻骨铭心了一般,二人走后,陈圆圆以身子不适,遣走了众多来参加宴会的人,甚至连午饭都没有留,众人讪讪走后,将怨气全都归结为金启明二人打架斗殴事件,若不是因为如此,也不会扰了陈圆圆姑娘的雅兴,毁了这一桩宴会。 待众人出楼,陈圆圆站在二楼窗子边,一一挥手告别,这才算了解了今日麻烦的事情。 “你真的要去长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张小山抬眼问道。 “呦!你倒也会关心起我来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妹!”陈圆圆抚了抚手中团扇,重新坐了下来。 “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去看看,写这本册子的,究竟生了什么模样,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张小山拿着自己手中的册子,在陈圆圆面前晃了晃。 “纨绔子弟,卑劣不堪,或许早有妻室,也或许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陈圆圆撇撇嘴,这些都是她的猜测,这册子上的词写的着实好,只是内容太过于奢靡,像个浪荡公子一般,叫人又爱又恨。 “所以我才叫你去瞧一瞧,记得写信给我!”张小山说罢,便起身将要离开。 “这就走了,不陪陪姐姐我吗?”陈圆圆慵懒地倚在窗旁,勾了勾手。 “去找什么劳什子燕王吧!他或许能满足你这个yin荡女子!”张小山掩嘴咯咯直笑,而后,便踏着轻盈的风,回家去了。 ………… 陈圆圆倚在窗子旁,看着张小山捧着那册子,走得越来越远,对于她来说,词是最重要的,那册子也是极重要的,也没有让她值得忧愁的事情了吧! 张小山走后,便只剩下陈圆圆一人了,美人一个,独自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街,街旁的河,河里的水和水里的鱼…… 总喜欢看景,金陵的景,秦淮的景,生在秦淮,长在秦淮,风尘女子,攒了数十年才有诺大的家当名声,这一走,她还有点舍不得呢!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声名鹊起,受众人追捧,只记得那日,一个小姑娘受了人家恩惠,造了船舫,便在秦淮安下家来。 可真是无情呢!要是真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该有多好,小妾就小妾,也总比如今这个好些。 陈圆圆笑着,笑着,再也合不拢嘴。 ……… 八月十八日,阳光正好,暖和,怡人。 张小山捧着书卷,走在秦淮的街上,沿河而走,她慢慢的走着,时不时看两眼手中的词,是极好的,无论读多少遍,都是极好的。 她也在想一件事情,陈圆圆为何这时候突然要去长安,没有任何缘由,她就那么决定了。什么看景,都是骗人的,陈圆圆最不喜的就是要动,她宁愿一天都待在自己的船上,想着那个人。 她猜不到,但大概和那个人有关系,去长安是为了什么呢?她也猜不到,思前想后,她还是觉得陈圆圆太可怜了,她决定了,以后才不要喜欢一个人,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回家,做饭,看书,写词,无聊的时候,再去清平舫看看,不是很好吗? 打定主意后,张小山走得愈发欢快了,现在就回家,也该到吃饭的时候了呢?今天,吃什么呢?永远都是一个烦恼的问题。 等到了梧桐街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许久了,临近巷子的时候,她又听见了令她讨厌的砰砰的声音,是的,有人在砸墙,这声音持续已经有两日了,每次都吵得她连午觉的睡不成。 是十七巷,听说新搬进一户人家,是从长安来的,当家的是一个小姑娘。 临近十七巷的时候,那声音越来越大,叫人烦恼不已,细听,还夹杂着吵闹的声音,真是愈发热闹。 梧桐街很长,有很多条巷子,也住着数不清的人家,这里是清流贵邸,来往的皆是朝上任职的官员,不过也有例外,有许多宅子被拿去市场上去卖,价钱高的吓人,不过还是有人去买,例如张小山,她就在梧桐街买了宅子,只因这里安静许多,不热闹也不冷清,刚刚好。 可往日平静全被那一家长安的人家打破,他们似乎在院子里拆房子,从早上拆到晚上,一刻不歇,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张小山捧着书卷站在十七巷的巷口,伸头朝巷子里望去,很普通的一条小巷子,有三四人并排宽的距离,和其他的巷子并无区别。 那吵吵闹闹的声音也传到张小山的耳朵里,是一个女娃和一个老头在吵架,那老头的声音似乎很是无奈,连连哀叹。 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进了二道院子后,发现这院子里晒满了书,各种各样的书。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倚在太师椅上,像泄了气的皮囊,撑着额头,瞧着站在他不远处的女娃,那女娃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大该十五六岁的模样,因是背对的缘故,看不到女娃生个什么模样,只是她的双马尾格外俏皮。 张小山走进来并未引起注意,甚至没有人知道她进来了,老头和女娃还在吵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张小山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着实觉得有些可笑,便在那些晒着的书面前来回看着。 她将自己最喜欢的那册子双手握在胸前,半躬着身子,来回地瞧着,都是些古典籍,看上去年代有些久了,一股子霉味。 过了许久,张小山才被人发现,是跟随在苏老先生身边服侍的小厮,这时,吵架的二人才停了下来,一起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女子。 “这个借我看两天,可以吗?”张小山举着一本发黄的书,问道。 “记得还回来!”苏老先生抬眼淡然道,抿了一口小厮递上来的清茶。 “好!不打扰了!”张小山附身全了一个礼数,缓缓地又退出了院子,临了,又回头瞧了一眼院中的那个女娃。 自始至终,李双双都没能和张小山说半句话,是没说,也顾不得。 “那我可以借一本吗?明日早晨就给你还回来?怎样?”李双双双手叉腰,偏头问道。 “你说呢?”老先生起了身,打了个哈欠“今日困乏,老夫要小憩了,你过两三个时辰再过来吧!” “两三个时辰?”李双双故作惊讶,平常人午睡小憩哪有那么久,分明是借口,又道“你只要稍稍降降价,往后我就不来叨扰你了,你看如何?” “不怎么好!”老先生撇撇嘴,稍稍耸耸肩,打着哈欠回了房,就只剩下李双双和那小厮在这二道院子里了。 “不怎么好……有什么不好……”李双双学着刚才苏老先生的模样,神态,也耸了耸肩,自顾自地回去了。 小厮站在阶上,无奈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老先生能不能熬得住。 等李双双踏出苏老先生的院子,便在门口看见了刚才那个在院子里借书的女子,女子微微倚在墙上,双臂环着,似乎有预谋地在等着什么人。 “你是这梧桐街,新搬进来的人家吗?”张小山瞧着李双双大摇大摆地出来了,问道。 “是的!” “那便是长安来的?” “自然是的!” “那你在长安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李煜的……浪荡公子,老头子……词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没见过!” 一段简短的对话戛然而止,张小山没再问下去,略有些失望,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拿着自己刚才借的那本书,缓缓地走出了巷子。 李双双站在原地,看着张小山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她只是感到奇怪,她问李煜做什么? 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走了几步,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18 圣贤 http://.biquxs.info/

十九日,清晨,雾起得很大,弥漫在整个金陵城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尤以秦淮河畔,只哗啦啦的水声,但蹲在河边去瞧,却看不见河面。 今日雾起得格外大,陈圆圆乘坐一辆马车,带着几个长随小厮,没有任何相识的人来送,她就那么消失在了浓雾之中,她前往长安了。 今日晨起,南唐皇帝李璟早早地起身,来到了平日里处理政事的太极殿,桌案呈上来的是今日刚送来的军报,李璟瞧过了,只几十个字而已,不过却让他这一国皇帝很是焦灼。 新宋于八月十五日,自江陵入蜀道,一日连拔数城,三日攻取一州之地,后蜀危急。 是的,新宋这只平静了十几年的猛虎,终于醒了,李璟现在应该感到庆幸,新宋没有选择南唐,而是选择了后蜀,那个天府之国。 谁也没有想到,新宋如此强大,照这个攻取占地的势头,新宋大军不出三月,便会兵临成都,那时,后蜀皇帝孟知祥又该如何应对? 李璟长长叹了一口气,倚在龙椅上,冰凉的椅子让他时刻清醒着,如果不是后蜀?而是南唐,那结果又会如何?李璟不敢再想象下去,后蜀崇山峻岭,多山隘,易守难攻,但新宋却把第一个目标就打在了如此难啃的后蜀身上,它是在向世人昭告什么?国力?魄力?还是决心? 无论南唐,还是沿海而治的吴越,闽国,都要比后蜀容易得多,可是新宋却还是选择了后蜀,它那是有十成的把握,它将后蜀作为口中的第一块肉,那第二块?第三块呢? 李璟已经老了,不能再守着这诺大的基业了,他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心气,这连他自己也知道,金陵繁华,可是金陵以外的南唐诸地呢?李璟知道,皆是人间炼狱,他也想要做功业帝王,可是力不从心,他只能看着南唐如今的模样,一步一步地走着,他却无法改变,即使他是南唐皇帝。 官吏庸者,土地兼并,王权霸道,世家雄厚,…… 种种此类的现象,李璟无能为力,如果他还想做这个皇帝的话,他就只能看着这些问题,而不能去解决这些问题。 有时候,李璟觉得自己是失败的,可权力一旦握在手里,他便不能再扔下去了。 李璟正在想着,燕王便来了,是他召来的,这些年,景遂是值得依靠的,无论大小事情,都可以放心交给景遂去办。 “喏,看看这个吧!”李璟将桌案上的军报递给了李景遂。 李景遂上前,将身上披风解下,拿起了那封军报,本来这个时辰,他还是未起身的,可今日,李璟差人来报,他便匆匆赶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与李璟一样,李景遂看完那封军报后,便也是愁眉不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皇兄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实在烦恼得很!”李璟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着的身子。 “后蜀一旦灭亡,大理,吴越,闽国,这些小国便会请降,那时,我南唐将孤立无援,多则五年,便会被灭!” “五年?怕是长了些!”李璟呵呵一笑,有些自嘲。 “那就提前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李璟听罢,拍了拍李景遂的肩膀,笑了笑“那不是比后蜀更快?父皇基业岂能毁在我们手中!” “是啊!皇爷爷的基业岂能毁在我们这些做儿孙的手中?我们岂不是要成为千古罪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那人也是踏进殿来,踉跄着步子,提着自己的袍子,跪在了二人面前。 “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 听罢,那人才起身,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面容也没有打理好,像是刚起来,没来得及梳理的缘故。 “太子殿下,也这么认为?”李璟再次问道。 “回父皇,儿臣与父皇同心,儿臣以为,南唐绝不能覆灭于我们手中。”原来进来的是李璟的大儿子,南唐的太子殿下李从睿。 李从睿续起了胡须,瞧上去和燕王李景遂年岁差不了多少,其实这叔侄两个也差不了多少,大概四五岁的模样,只因李景遂是李璟之弟,也就是李从睿的叔叔。 “那太子殿下觉得我南唐应该怎么做?”一旁的李景遂也开口问着。 李从睿抬眼瞧了李景遂一眼,又瞥了李璟一眼,瞧着李璟没有任何动作,便上前半步,道“新宋势大,力不能敌,但其出北蛮人,缺教化,应论四书五经,教德化,行规整,而后尽规圣人之道,派遣使者,前往游说,虽不能成,但我朝尽心矣!” 说完,李从睿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大抵是瞧不上新宋那些蛮人的,都是一些茹毛嗜血的野兽,只有教其德行,才能感化。 “混账东西,如今危矣,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天地载覆万物,怎么生出你这样的蠢货来!”(借用一下,应该没人发现吧!!!) 李璟当即勃然大怒,将桌案上的茶盘狠狠地砸向李从睿,不知是力道不够的缘故,还是故意所为,只这四五步的距离,那茶盘竟然没砸到李从睿身上,反而是在砸在了李从睿面前的地上。 当即,茶盘碎裂开来,茶水四溢,李从睿被吓地往后退了半步,转而又赶紧“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父皇,这是吾师这几日教儿臣的,他说只有这样,才能……” 瞧着李从睿如今颤颤巍巍的模样,李璟便更加打心底瞧不上自己这个儿子,南唐自开国以来,尊唐李氏为尊,先辈浴血奋战,刚才打下这诺大的基业,若只是愚读那些圣人之道,相信教化感人,简直和那三岁孩童有何异于。 “太子之师,方泰庸儒,祸国殃民,进献谗言,教导太子不力,三日后于夫子庙前问斩,以儆效尤!”李璟自然不能将李从睿就这么杀了,太子之过,在于其师,方泰,也堪称文学泰斗,可是不尽其用。 “喏!”门外的大太监的林华,自然听得出老皇帝李璟的怒气,长长地应了一声后,便去方泰住所宣旨了。 “不!不可,不可啊!父皇……吾师没有过错,过错在我,不在吾师,还请父皇收回成命。”李从睿连滚带爬地来到李璟脚下,抓着李璟的龙袍,哭着求道。 “不堪用的东西!记住这次教训!若再有下次,这东宫你便也住不得了!”李璟怒不可遏,没有一刻停歇,起身,一脚将李从睿踹翻在地。 ………… 今日,李从嘉起得比往日早了些,昨日醉酒,从午后一直睡到到今早,着实睡得久了些,起时,头有点稍稍偏痛,不过不打紧。 瞧着身边睡得正熟的李双双,李从嘉没有叫醒她,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出了屋,院子里乱七八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拄着自己的拐,沿着墙边,溜出了院子,巷子里也是雾,出门时瞧见了十七巷最里间的那一户人家,这是住进来,李从嘉第一次看见,听说主人家是翰林家的一名编撰,四十来岁的模样,他瞧见李从嘉时,只是微微拱了拱手,全了一个礼数,便匆匆地走了,像是该去上职了,二人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上。 “先生,在下去任职了!”远远地听见巷口,有人说话。 李从嘉没有想到那个苏老先生竟也起得这么早,也跟了出去,出去时,那名编撰便已经走远了,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来到巷口,看到老先生正在指挥者小厮拆卸着街边铺子的木板,这铺子看上去着实有些小,也难怪着梧桐街甚少有人做生意。 老先生看了李从嘉一眼,从怀中将一把钥匙交给了他,说道“叫你家那小姑娘,不要再来吵闹,这铺子就交给你们,租金就按市面上的价格算吧!” 李从嘉接过钥匙,笑了笑,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觉得这老先生很是可爱。 “你笑什么?我可不是屈服了你们,只是瞧着那小姑娘可怜!” “哈哈哈……”李从嘉毫不顾忌,也毫无形象地大声笑了出来。 “你……”老先生显然没有想到,还有人敢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如此捧怀大笑。 “先生也是吃瘪了不成,在李双双面前,就没有人能占得了她的便宜!” 老先生也是无奈,他都一大把年纪了,却每日还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只怕心有余力不足,这每日睡觉都成问题,只怕再这么熬下去,不成笑话也要少活几年了,干脆就把铺子给她,愿做什么就做什么。 “知道了还笑,没有一点规矩,圣贤书都白读了吗?如此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哎!先生可不要吓唬我,我在长安可没有读过圣贤书,再者,这是自家巷子门口,笑一笑有何不妥!” 19 密谋 http://.biquxs.info/

有何不妥?到底哪里不妥?老先生也说不上来,总之,如此没有礼貌,不成体统,总是不成样子的,可是笑是在自家门口笑,吃瘪,也是真的吃瘪,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笑一笑,也很正常。 但面子是重要的,最后,老先生给自己找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哎,对了,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老先生似乎故意岔开刚才那个话题,问道。 李从嘉攥着那把钥匙,眯了眯眼睛,仿佛换了一个人,又躬了躬身子,“本来无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先生觉得李双双如何?” “胡搅蛮缠,小孩子心气,要送去学堂读读圣贤书!”老先生毫不遮拦,说出了对李双双的看法。 “那老先生来教她,如何?” “拜我为师?” “确有此意,先生闭门许久,世人皆知,可李双双有一本领可助老先生一臂之力。” “哦?难道我还要因为她的本领,非得收她为徒不可吗?”老先生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李从嘉依旧是微微笑道,对此事似是胸有成竹“我看过先生给长安送去的一封信,老先生要重修唐书,对吗?” 苏老先生听罢,满目惊愕,十分惊讶,他要重修唐书的事情没有几人知道,也只是近些年来的事情,重修唐书,工程浩大,繁琐甚具,因要涉及的史料极多,便给新宋皇帝写了一封信,要一观储存在长安的典籍。 长安那边应允,念在老先生年迈体弱,新宋皇帝正在派人加紧重抄典籍,一旦完成,立马派人送过来,这样,老先生就不用来回奔波了,大概送过来的日期,便在今年的十一月月初。 “你怎么知……”老先生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李从嘉不解道。 “老先生从未问过我的身份,我也没说,倒是在下的不是了,长安,我生活了十六年,在长安,为质了十六年,在长安,听过老先生的大名,在长安,也看过老先生修的珍贵典籍,在长安,也去过老学生讲经授学的长街,那里,还留着那桌案,那里,每每学子跪拜,长安,老先生的痕迹还在。” 老先生似的眼角湿润,眼眶含泪,一代大儒,自然记得往日时光,在长安,他享受了无数荣光,重修万千典籍,长安长街外,三年风雨无阻,设案讲学,看无数学子欣欣向荣,那段时光,最是难忘,那段日子,也最是深刻。 在长安,他才是大儒,在长安,他才是苏老先生,在长安,学生遍地,在长安,一生足矣。 “我是南唐烈祖之孙,被封吴王的六皇子,那个在长安为质十六年的李从嘉!”对于身份,李从嘉从来都不看重,记忆深刻的也只是那十六年的为质生活,在长安,也拜膜了老先生的痕迹。 “你怎么在这里……”老先生还是震惊不已,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身份,竟然住在这里,不应该…… “这里很好,老先生不也一样住在这里吗?今日,向老先生坦白,只是不希望今后出什么差错,生出什么误会来!” “所以说,你早就认得我,在金陵兴庆宫外,也是故意搭话给我?” “这倒不是,那一日困顿,脱不开身来,只是叫人捎个话而已,若是老先生认为我是故意攀附,那我也无话可说!”李从嘉说这话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老先生误会,实在不是本意,只是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老先生明朗,脑中顿开,似是想到了什么,若是攀附,也不会是他现在这个模样,想要攀附,只是为了一个李双双吗?大抵是不划算的。 “我暂且相信你,只是收徒之事,勿要再请,日后,也如往常一样,只是邻居,多了,便是租户关系。” “晓得!”李从嘉也是明白人,不再纠缠,日后有机会,李双双再拜师也不晚。 说话间,小厮已经将临街铺子遮拦的木板,给全部拆除了,进深不足二十尺,地方小得很,里面堆满了灰尘,看起来破败不堪。 “钥匙已经给你了,这里面,你们便自己收拾吧!”老先生拍了拍身上落得灰尘,说着“好了,也不早了,该吃早饭了,以后,无事就不要打扰了!特别是李双双那丫头!” 说罢,老先生便背着双手,一摇一晃地回了自己家,那拆了一早上木板的小厮紧跟其后,就只留李从嘉一人,站在巷口,看着破败的铺面,独自凌乱。 ………… 昭华宫,今日八皇子李从善也起得早,再过几个月,便要出宫开阁辟府了,本是好事,可近些日子总提不起兴趣来,心底微微有些失落, 他还记得中秋之夜,苏老先生的决绝,便真的不打算收徒吗?母后也找了许多大儒做老师,可李从善总觉得那些人有些名不副实,便一一婉拒了,能做他老师的,也只有苏老先生,非他不可。 在宫中,他还是能随意进出的,今日无事,便想去给父皇请个早安,父皇这个时候,总在太极殿处理政事,今日也不例外。 李从善早早地就等在了太极殿外,但里面的吵闹声,怒不可遏的声响,着实叫他有些好奇,似是太子哥哥在受罚,不一会儿,父皇便和皇叔一起出来了,但是没有注意到跪着的李从善。 等到父皇走后,李从善才起身,进了太极殿,殿内一片狼藉,太子哥哥跌坐于地,眼中无神。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李从善上前扶起太子,问道,于他而言,太子从小对他还是极好的,现如今,瞧着太子哥哥这般模样,他还是有些不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八,父皇要杀了吾师,杀了吾师方泰!他要杀了吾师!”太子拽住李从善的衣裳,不停地说道。 只因说了几句话而已,太子悔不当初,若像平日里一样,不说话,唯唯诺诺的该有多好,今日晨起,有内官召见,商议大事,他本是太子,商议无可厚非,可做了这二十多年的太子,父皇从来就没看重过自己,更别说到太极殿商议大事了,一时兴奋,连妆容都没有规整,就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就几句话,几句话而已,便决定了方泰的生死,父皇很是生气,李从睿也知道,父皇不会收回成命了,就像小的时候一样,犯了错,身边的人总要惩罚,于是,就连东宫也没有多少人愿来任职,小的时候,总有母后护着,李从睿记得母后是个十分慈祥的女子,可惜病死了,病死在了李从睿面前,他失去了唯一的保护,在那一刻,连父皇眼里都看不到一丝光亮。 “太子哥哥,父皇一怒,我们都知道结局的,若是不再惹他生气,就不要忤逆父皇的意思!”李从善扶着李从睿,抿着嘴巴,有些忧色。 “可毕竟是吾师,吾师没错,错在本宫啊!要打要罚,就冲着本宫来啊!”李从睿拍着自己的胸脯,他已经不在纠结是不是说错了话,而是这要罚之人,万不该方泰承担,为此付出性命。 “太子哥哥勿要生气了,愚弟有一办法,若是能请得动苏老先生出面,此事或有转机?” “苏老先生……与吾师方泰素无往来,老先生为何要……” 李从善长长叹了一口气,将跪在地上的太子李从睿拉了起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子李从睿先是震惊,而后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又转而开始为难。 瞧着李从睿犹豫不决,李从善又上前,说到“虽是凶险,但能救方泰一名,于老先生并无损失,父皇也不会责怪,有何不可?” “可……” “太子哥哥,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若是去请得晚了,那刽子手怕是早已经办完了事情!白害得方泰一条性命!” “不行,我还是得想一想,此事关系重大,连累旁人,实非我愿……” 20 钥匙 http://.biquxs.info/

李璟和着龙袍气冲冲离开了太极殿,早晨浓雾一股脑地弥漫在宫中各处,路都甚不明朗,李景遂跟在后面,也没有回话。 领路掌灯,掌扇的小太监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平日里,皇帝甚是好相处,可是伴君如伴虎,此言非虚,李璟一怒,或许也只有燕王李景遂敢上去搭几句话。 到了垂拱殿后,李璟看上去方才消了消气,今日是小朝会,按理各部官员应巳时前来,参加朝会,参知政事,如今方才辰时一刻,时间还早,倒是皇帝李璟先来了。 到了偏殿,老皇帝正了正衣冠,穿上了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禀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后,便拉着李景遂坐在了自己身边。 “景遂啊!你也瞧见了,太子如此不堪用,这满朝文武又是结党营私,弄得这朝廷是乌烟瘴气,能办实事的又有几人?朕能靠得住的人,也只有你了!” “我先前就劝皇兄,整顿吏治,清明朝堂,如今弊端如此冗重,竟闹得不可收拾之地步,皇兄当初就应该听我的话!”李景遂在李璟面前,自然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什么。 “朕悔呀!景遂,朕是糊涂了呀!想着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是错了呀!景遂,先前太平,局势还控制得住,可这边疆之事一旦传出,朝中必乱,我李氏江山危矣!”李璟也顾不得什么皇帝威严,如今像一个急坏了的孩子。 “封锁消息,但要做最坏打算,新宋出兵进蜀的消息半一个月后才会传开,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提前动手,以武止戈,那时,朝中积弊将其一举铲除,接下来,便是和新宋对峙,据江而守,这是最好的结果!” 果敢,干练,李景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李璟会按照他所说的一一去办,如果顺利,南唐还会存在几十年,甚至更久。 “以武止戈?是不是太冒险了些!”李璟自然知道南唐和新宋的差距,硬碰硬,太过于冒险。 “不是和新宋,而是和吴越,闽……” 老皇帝李璟听罢,眉头紧蹙,很是不解,两国皆是小国,皆臣服南唐,每年近献贡品,皆无异心,就连金陵都有两国质子,前些日子在兴庆宫宴会上还看见他们两个,一个是闽国二皇子,一个是吴越太子。 “虽臣服,但还是异国,我们不能保证,新宋来犯之时,他们不会从背后捅我们刀子,所以,先下手为强!” “哦……”李璟长长应了一声,想起先前在太极殿中的那番话,李璟顿然开朗,原来先下手为强指的是对两国下手,而不是新宋。 “那就叫在南疆戍边的老二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李璟又说着,若是论起对南疆的了解,那必是老二李从固,戍边十几年,吴越,闽打了不少的交道,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戍边有余,但这打仗不是他的强项,我瞧着安老公爷最好不过!” “老国公?”李璟眯眼仔细想了想,原来是那个老家伙儿,大概也有七十多岁了吧!那可是唐时的人物。 “我准备派安国公爷去主持大局,但这之前,我们还得演一出戏,叫人看不出破绽来!” “演戏?” “对,演戏!”李景遂微微笑着,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 巳时,雾已渐渐散去,早起的货郎,寻街的官差,醉酒的公子,一夜未归的赌徒,这清晨的街上多的就是这些人,各色和各样的人,官差们骂骂咧咧地将倒在地上的,醉酒的公子,少爷们一个个拉回县衙,等着他们清醒,然后回家。 “去哪里了?” “就在巷口!” “为什么不叫醒我!” “那时还早,怕你这一整天无精打采,所以想让你多睡一会!” “少爷,为什么起得这么早,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你少爷我,昨日醉酒了,睡得也久了些!” “哦……这我倒忘了,那快去洗把脸吧,吃早饭了!” 二人的对话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真实,那么不绕弯子,洗了把脸,几人围坐在了一张小桌子旁,一人搬着一张小板凳,等待着早饭。 先是一箩筐的白面馒头,而后摆上四碗稀粥,最后上的是一大碗腌萝卜干。 “李双双,为什么要克扣我们的伙食,我们就只吃萝卜干吗?” “有馒头就不错了,为什么还要嫌弃我的腌萝卜?” “干吃馒头,咽不下去。” “那不是还有稀粥吗?我故意做的稀了些,好让咽下去!” “你为什么这么懒?我们每日从早干到晚,就只配吃这些吗?” “不然嘞!再说话,连馒头都没得吃!”李双双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软软的馒头硬是在她嘴里咯嘣直响,似乎这馒头和李双双有多大仇一样。 “呵……”熊大无话可说,每天为了这吃上面,没少和李双双拌嘴,可总的下来,吃亏的是自己,馒头就馒头吧,总比没有好。 熊二在一旁倒吃得津津有味,配着腌萝卜,咬得也咯嘣直响,脆的很。 李从嘉倒是没动那堆馒头,毕竟是给两个要做活的人吃的,他这个无所事事,每日晒着太阳的人,不需要吃那么多。 这粥确实稀得很,都能瞧清楚碗底的米粒,这萝卜干有些咸,但配着粥喝,味道却刚刚好,一口咬下去,也是咯嘣直响,简直脆的不行。 于是,桌面上,李双双和熊大瞪着眼,谁也不服谁,熊二闷头吃着自己的,李从嘉有些慢条斯理,半根腌萝卜,一口稀粥,从不多,也不少,一口一口咬着,一口一口喝着。 这早饭吃着吃着就那么结束了,肚子里有些东西垫着,还是好的。 看着李双双在收拾碗筷,很熟练的样子,毕竟这活她干了十多年。 李从嘉在一旁看着,撑着脑袋看着这个小姑娘,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十几年如一日,要照顾三个“孩子”。 “双儿,你一会儿还要去和那老先生讲价吗?” “那是自然,他价钱定的那么高,我们当然不能吃这个亏,我已经想好的,每日都去,烦都要把那老头烦死,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这样做,不好……”李从嘉撇撇嘴巴,挠了挠头,说道。 “有什么不好,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老先生并不欢迎你!” “我知道,等我把铺子搞到手,就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你就那么想要一间铺子,开一间饭馆?” 李双双歪头,看着李从嘉,“那是当然的!” 然后,便将收拾好的碗筷拿去厨房了,临了,还伸出头来,“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干,争取早一日把我的新灶台给我弄好,屋子里黑不咕咚的,啥也看不清楚!” 等到李双双洗好碗,出来之后,便将身上做饭时用的围裙给解了,便要出门和那老头理论。 “李双双,给你钥匙!”李双双途径之时,李从嘉将早上得来的钥匙交给了李双双。 “这是什么?”李双双接过那把有些生锈的钥匙,问道。 “你一直想要的,那间铺子的!” 李双双微微皱眉,而后舒展,再然后便像脱缰的野马,冲出院子,不到几息的功夫,她又跑了回来,大喊大叫着,像发了什么癔症,疯疯癫癫的。 “啊……” 清晨的梧桐街一阵嚎叫,着实叫人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那些醉酒的人也纷纷一个激灵,左右看了看,继续醉着了。 隔壁的老先生,一口茶吐了出来,竖着耳朵听着,“是隔壁那丫头在叫吗?” “好像是的,先生!” “哦!”老先生应了一声,又继续喝自己的早茶了。 李双双在院子里来回跑着,嚎叫着,怎么也停不下来“我有铺子了,我有铺子了……” 李从嘉在一旁看着,看着这个欣喜若狂的小女孩,她是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了,想着,李从嘉也笑了,就像有的人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礼物,孩子的糖葫芦,读书人的功名,赌徒眼中的钱财,都是他们眼中想要得到的。 李双双不同,一直想要间铺子,自己做掌柜,挣大钱,她高举那把钥匙,嘴里叫着,喊着,心中喜悦着。 等过了好大一会儿,兴许是累了,李双双才停了下来,整个小脸红扑扑的,鬓间藏汗,着实累坏了。 “过来,歇一会吧!你瞧你跑的满头是汗!”李从嘉拉着李双双坐下,又帮她擦了擦汗,末了,还用衣袖帮她扇了扇风,好让她凉快一些。 “少爷,我有铺子了!” “嗯,我知道了,早些时候,那老先生给我的,铺面租金也按市面上的价格给。” “他这是屈服了吗?” “好像是吧!” “哈哈哈哈……”李双双又站了起来“我要去取笑他一番。” 还没等李从嘉再说话,她便一溜烟地出了门,朝老先生的院子去了。 而后,便听见隔壁院子里,老先生气急败坏的声音。 21 再投河 http://.biquxs.info/

不再扰老先生的清净,但还是去扰了,这喝早茶的兴致也被李双双扰了大半,实在对不住老先生。 李从嘉坐在院子中想着,这今后若真是在巷子口开了间饭馆,忙时,自己是不是还要串当伙计的角色,可那铺子也塞不下几张桌子,能挣得上钱吗? 想着老皇帝赏了一箱子的银票,大抵是不缺的,开饭馆,只当是个兴趣罢了。 正想着,这便有了陌生人推门进来,是三五个身穿衙役官服的官差,后面还跟着一个青袍书生模样的公子。 “可是这里?”那官差扭头问道。 青袍书生朝院里望了望,自然是瞧不见已经出去的李双双,但是看见那正在收拾地面的两个壮汉,便一眼认出,那日,也便是被一个壮汉给扔进河里,误了中秋十二清舫邀约,之后在听雨楼又被人给打了。 今日一大早,金启明便报了官,先来这梧桐街十七巷报了投河之辱,而后再准备追究那富家公子打人之过。 这官差们也是苦,一大早就有人来报官,平日里,他们是不愿搭理的,可这金启明他们是认得的,身上有功名,又投在安小公爷门下,寻常府衙也要给些面子的。 确定了那人后,官差们便上前来搭话,“这里,谁是主事的?出来说话!” “有何事?”李从嘉坐在小板凳上,没有起身,应道。 那官差们瞧了李从嘉一眼,又瞥见了他身边放着的拐杖,原是一个残疾,不起身前来见礼也是有情可原,便没再计较什么。 “有人报官,八月十五日你家四辆马车占道,十分蛮横,有人上前讲理,你家却将此人扔进河里,可有此事?” 李从嘉是知道这件事的,也是后来听李双双所说,那日,街上拥挤的很,一人很是无礼,熊大便将此人投进了河里。 “确有此事!” “那便行了,跟我们去县衙走一趟吧!”官差扶刀请道。 “去县衙做甚,那人可伤及性命?那人钱财可有损失?你们又以何种罪名捕我?可有县衙文书?这是私宅,乱撞私宅也是要定罪的!” 官差被一时问住,早上走的急,哪来的什么文书?罪名吗?似乎也是找不到的,这金启明看上去好端端的,报官也是出一时之气。 青袍书生微微肿着脸,上前怒道“将我投之秦淮河,意图伤我性命,我可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罪加一等!” “就像这位举人说的一样,只是意图罢了,那人死了吗?便只凭一个意图就要定我们的罪,是不是太草率了!” “若是死了,还会来报官吗?你们这种恶毒的行径,理应挨个几十大板,以解我心头之气!”金启明再次上前,指着李从嘉说道,这伤人性命未遂,难道还有理了? “既是解你心头之恨,便是我们的私事,各位官差大人请回吧!”李从嘉摆了摆手。 熊氏兄弟二人此时已然上前,站在官差不远处,环着胸,正等着李从嘉一声令下。 “私事?”官差拉着金启明劝道“金举人,你既无事,这便不归我们县衙管,等你有了任何损失,性命,钱财之类的,再来报官,县衙也不是为报你个人恩怨而设立的。” 官差们本不愿管这等闲事,私事,私了即可,再者,那两个大汉在一旁虎视眈眈,就自己这几根菜,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我乃是举人,信不信我到县衙参你们一本,你们以为这官差好当的吗?” “金举人,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兄弟吗?”官差们自然也不是善茬,平日里也最是看不惯这等酸儒,没本事,却还要在他们面前吆五喝六。 “反了,你们反了……”金启明一蹦三尺高,完全没了书生的模样,倒是像极了街边的泼皮。 “我看是你反了吧,一个小小的举人,也敢在我们面前吩咐,若不是看你投在安小公爷门下,便一棒子锤了你的脑袋,若是要去告,便请吧!”那官差也不知怎的,竟和金启明不对付了,说完,便推门走了,是来也快,去也快。 官差一走,金启明的气势一下子就低落十分,便想跟着也出去,没想到被熊大逮个正着。 “扔进河里吧!” “得嘞!”熊大应了一声,提溜着金启明便出了巷子,“扑通”一声又给扔进了秦淮河里。 话说那官差出了门,并未走远,眼睁睁地瞧着金启明被扔进了河里,个个环胸看着,并未做任何阻拦动作。 “大哥,我们这般做,会不会被这姓金的诬告一番!” “那又如何,这里可是梧桐街,十七巷,进门的那一刻我才想起来,临街的那一家可是苏老先生的住宅,最里间可是宫中编撰,你说这长安来的一家,会是无名之辈?” “原来大哥早有准备,还好我们及时脱了身!” “那是,要不然,……” ………… 金启明在河里扑通了许久,也叫喊了许久,就是没人理他,也没人敢把他捞上河来,只因河边站着刚把他扔进河里的大汉,看样子凶神恶煞的,实在是不好惹。 “哎,我认得你,你脸怎么了?你怎么又投河了?”李双双也闻讯赶了出来,瞧见河里的人,开心地问道。 “我记住你们了!当街谋害举人,实属大罪,等我报官,定要定你们的罪!” “那些官差就在街边站着呢!我家,可是什么都不怕的。”熊大干脆蹲在身来,找来一根长棍子,正在戏弄着在河里扑通的金启明。 “你们别得意,那几个官差都是不成器的东西,我可是安小公爷门下,有你们好受的!” “不过是个公爷而已!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官呢?” “你你你……” ………… 喝早茶的兴致被扰了大半,这河边的喧闹声却将老先生也引了出来,背着双手,在河边踱步,自然瞧见了河里被戏弄的金启明。 这好戏没想到上演的这么快,也不知道在院子里说了什么,怎么又被投进河里,老先生连连叹息摇头。 “老头,原本我也打算把你投进河里的,不过既是给了我钥匙,我便不这么做了,要不然让你尝尝奸商的下场!”李双双握着小拳头,似是威胁,又一笑。 “哦……那你可真是霸道哩!”老先生与李双双相处了这么多日,自然知道李双双的脾性,说几句不打紧的话,他自是不会在意。 “小心着点,别真把他给淹死了,要吃官司呢?”老先生好心提醒,毕竟是个举人,有功名在身,多少比老百姓的阶层高一些。 “不会,前些日子,他不是自己游到对岸,上去了吗?”熊大用棍子挑拨,随口应道。 “他这脸是怎么了?不会也是你们打的吧?” “这可不是我们打的,前些日子看上去,他还好好的,这怎么牙也掉了几颗啊!”李双双仔细瞧着,像看猴子一样,这人好像被人揍了一顿,脸肿了老高,牙也被人打掉了几颗。 “你们和卖布的那厮是一路货色,他欺我肉体,你们辱我精神,比他,你们更甚,实属罪无可恕,金陵城下,天子脚下,你们欺压良善之民,实在是强盗行径!”金启明泡在河里,瞧着岸上的人,虽然河里冷的很,可他不能上来,他一定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是这一家欺辱他,把他扔进了河里。 “你也快些上来吧!身为一个读书人,怎么和一个无赖一般行径。”老先生也凑上前来,劝道。 “读书人?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任凭欺辱吗?今日,我还就不上来了,我一定要让大家看看,看一看这新宋人的嘴脸,如强盗,如恶人,似蛮人。” “嘿……你怎么还犟起来了,本是小事,你怎么一闹,如何收场?你该晓得,可如果不如你所愿,你又该如何收场?做人,不能只凭自己喜恶,做事,应当量力而行,为人处世,退一步,众人皆好,虽是他们不对,可你这般胡搅蛮缠,不妥!” “你这老头,是他家亲戚吧!怎么向得他家说话,我本是深受其害,反过来倒是我的不对了,我的事,不要你管!” “哎!可真是可怜啊!瞧见没有,这就是所谓读书人的嘴脸,这种人,就该找打,只有打服了,才能乖乖听话!”李双双似是见这种人见得多了,又吩咐道”今日,就让他泡在河里,不准他上来!” “得嘞!”熊大应道。 “走吧,老头子,看在你给我钥匙的份上,我给你煮醪糟喝!”李双双站起身来,拉着老先生便朝自家巷子里走去。 熊大留在岸边,又不知在哪找了一只木桨,只要金启明敢靠岸,他便一桨拍下去,让他找不着东南西北。 醪糟 http://.biquxs.info/

被拉着进了李从嘉的院子,老先生也极是不愿的,可耐不住小姑娘的死拖硬拽,硬是被拉进了院子。 院子里大得很,二道院墙都被砸了下来,满地狼藉,又瞧见了早上看见过的李从嘉,正坐在小板凳上,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小憩着,如今,太阳还没有出来。 “熊二,搬个凳子!”说完,李双双拍了拍手,便去准备醪糟汤了。 凳子,嗯,就是一个小板凳,和李从嘉的一模一样,矮矮的,街边老汉常备的那种小板凳。 苏老先生拿在手上,上下瞧了瞧,也笑了笑,眉毛也弯弯的,这凳子还真是…… 看了一会儿,老先生也学着李从嘉的模样,在墙根底下找个了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只是坐姿比李从嘉规矩了许多。 李从嘉四仰八叉的,靠在墙上,腿随便抻着,时不时打两个哈欠。 “你每日这般,不无趣吗?” “不无趣,我这每天等着太阳出来,晒着太阳,然后再等太阳落山,怎么会无趣呢!”李从嘉睁开了眼睛,应着“无趣,无趣,是说给那些无趣的人听的,我每日忙得很,哪里有功夫无趣。” “我听着你这话茬,倒是晒太阳也晒出一些门道来!” “最最普普通通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晓,透彻和享受!” “你这年纪,当遇恩,或是寻个事情做做!也总比每日虚度这些光阴要好些!”老先生不是很明白李从嘉,年纪轻轻,怎么提前过起了他们这些老头的生活。 “人生不过百年,要找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比如,我喜欢晒太阳,也喜欢下雨,下雪,打雷的日子,日日不同,每日用心感受,不算虚度光阴!”李从嘉伸了伸懒腰,又换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动作。 “你怠懒,却要说自己懂得每一日,这一大家子,要靠什么过活,你不想这些,难道还要那个小姑娘为此操劳吗?”苏老先生是大儒,但绝是庸儒,懂得务实,懂得满口之乎者也无用。 “这不是开了间铺子吗?等有人来吃饭,钱财不就来了吗?再者,早间我也与先生说了自己的身份,就凭这个身份,这一辈子不做活,也饿不死我!” 老先生不喜怠懒的人,是个人的模样,就应该找些事情来做,像寻常百姓一样,无论做什么,都是自己做的,不似王公贵族,凭着祖上功勋,一生衣食无忧,这般人,何其无趣! 前些日子,燕王李景遂来了,老先生自然认得,那日便能想象得出李从嘉的身份,只是今日早间说话,他自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是吴王,是六皇子,那个在长安为质十六年的人,无论是哪一个,他这后半辈子,当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用之不尽,取之不竭。 “你既是皇室中人,又在外于国有功,却要偏偏住在这等地方,按理说,应该感到佩服,其实不然,既是有了功,你便自己要配的上,要不然,人们会以为只是逆来顺受,只要是个人,便能做似的。”老先生很少教人怎么做,也很少建议旁人怎样怎样,今日的一番话,倒是破了戒。 “先生说的对,可我不想,我住在这里,全当是离那些令人作呕的人远点,我再有功劳,也全是为那些人所做,事后,又有几个人懂得感恩,这回来也四五日了,南唐上下又有几个人知道我回来了,而作为一个像李璟那般的君王,我耻于为他的臣子!” 大逆不道,是在怨恨,老先生只能这么想,他有骨气,有气节,放在当代,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可落得现在这般境地,每日就只能晒晒太阳,与自己这个老头子发发牢骚了。 “这些话自己说说便好,与我这老汉也可以说说,我知道你的不幸,我想象的出你在十六年的遭遇,是对以后没了信心也好,没了志气也好,可千万别白白丢掉了自己的性命!”现如今,便只觉得面前这个孩子有些可怜罢了。 “自然不会,我现在就是这样子,一天到晚晒晒太阳,当一当二世祖,欺负欺负那些穷酸儒,再吃饭,睡觉,日复一日。” “但也总得找些事情做,闲惯了,这人也就不行了!” “老先生这是在可怜我吗?不如就收了李双双当个关门弟子,结了我这一桩心愿!”李从嘉挑眉应道。 “才不要做这老头的弟子哩!”话间,李双双也出来了,醪糟做得很快,放足了糖,闻起来很是香甜。 李从嘉一碗,苏老先生一碗,还很烫,二人没来得及下口,只那么凉着。 “我还不收你哩!倒还嫌弃我,真是个小丫头片子!”老先生吹胡子瞪眼,这天下想拜他为师的数不胜数,远的不说,就说这最近,八皇子李从善在中秋宴上,想拜老先生为师,他都没理,干脆借故身体不适婉拒了,这倒好,还有个不愿意的。 “哼,不跟你这个老头讲话了,喝完快走,再多就没有了!”李双双很是不爽,又喊着院中忙活的熊二“熊二,跟我去外边收拾铺子!” “可院子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先收拾铺子!” “哦!” 等二人走后,院子里就只剩下李从嘉和老先生二人了,二人一人端着一碗醪糟甜汤,坐在墙角下,说着一些话。 “先生以为新宋如何?” “好!” “只一个好字吗?” “你在长安待了十六年,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传闻先生在长安长街外讲学三年有余,为什么还要回到金陵呢?”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长安到处都好,人人遵称一声“先生”,就连那皇帝也是礼遇有加,可是还是回来了,回到了金陵。 “不知道,应是唐时的人物,自然更怀念正统吧!”老先生给自己找了个还恰当的理由,但他知道,这个理由远远不够,但要问起其他的什么缘由来,他暂且还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呢?为什么要回来?” “异国,怎么也没有家里好!”李从嘉立马应道,但他自己也知道,这实在不算是个理由。 “也好也好……”老先生轻笑了一声。 谈到这里,二人都戛然而止,今日所说的话似乎多了些,只认识了几日而已,老先生不知道李从嘉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而李从嘉也不知道老先生为何像一个亲人一样,按照年龄算,应该算是李从嘉的祖父辈的人。 ………… 墙下二人,都抬头瞧着天空,李从嘉微微翘着嘴角,等着暖和的太阳出来,老先生在等着那晚醪糟甜汤凉些。 梧桐街上,行人渐多,发生了一件怪事,秦淮河里掉进了人,看着模样像个书生,一个大汉拿着木浆,虎视眈眈地瞧着落水之人,那人也不敢靠岸,只得在河里漂着。 岸边不远处就有几个官差,个个按着腰间佩刀,也不去帮忙打捞,只是那么看着,好像这事与他们毫无关系,似是与大汉一伙儿的。 临街的铺子也开了门,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打扫,小姑娘兴高采烈,那看起来憨厚的倒是灰头土脸,原本这条街上是没人愿意做生意的,一是临街的铺子太小,装不下什么东西来,而是因为这条街清冷的很,有人做生意也会选择靠近夫子庙的乌衣巷去做,那里准保生意好些。 “小姑娘,叫你的人别把金启明弄死了,要不然都不好交代,教训一顿就成了,我们有事,便先走了!”官差领头的上前找李双双说话。 “好嘞!”李双双应道,她还是知道分寸的,在金陵不比长安,她也不会像长安那般霸道。 “过些日子,来县衙报备,你们是长安来的人,虽说买了宅子,但还需向我们报备一下,以免出了什么差错!” “好嘞!”李双双再次应道。 瞧着小丫头十分配合,也不像是什么胡搅蛮缠之人,那官差便吆喝着自己的兄弟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临了,李双双还是问了一句。 “周宗!”那叫周宗的官差摆了摆手,便走了。 红烧肉 http://.biquxs.info/

院子里,老先生喝完了那碗醪糟甜汤后,便起身挥挥衣袖,准备走了。 “老先生真的不准备收徒吗?” “如今没这个打算。”苏老先生摇了摇头,出门前留下了一句话“甜汤很好喝!” 李从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话,缓缓地又闭上了眼睛。 今日还是一样,李从嘉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晒太阳,晒太阳…… 好像总是那么无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事情做,只有他很是无聊,也只能晒晒太阳了。 被扔进河里的金启明到了太阳高悬的时候,熊大放过了他,他湿漉漉地爬上了岸,放了几句恶言之后,便立马逃离了梧桐街,样子很是狼狈。 ………… 皇宫,李景遂还在,小朝会的时候,他和李璟都有些心不在焉,毕竟新宋军报才是他们担心的是事情,朝会的时候,老皇帝闭口不提,李景遂知道李璟是在担心,担心引起恐慌,担心出了什么差错。 小朝会散朝之后,李璟单独叫住了李景遂,众朝臣们也都见怪不怪,燕王李景遂深受恩宠,又是皇帝胞弟,这些年,恩遇甚加,无人可与之匹敌。 老皇帝今日又特地去叫了三皇子,被封齐王的李从恪,早间在太极殿中见识了太子的庸识,皇帝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齐王身上,这些年,齐王也办了不少的啥事,虽无大功,但终究也没出什么差错,实在要比太子好些。 进了殿,齐王李从恪跪拜请安,老皇帝随意拂了拂手,叫李从恪随意些,不要太过拘谨,毕竟在场的都是自家人。 “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父皇叫儿臣前来?” “怎的知道出了大事?” “朝会之上,只瞧父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皇叔也是,自然不难猜到!”李从恪坐了下来,其实他是个聪明人,李璟自然知道,可正是太过于聪明,又加上其母妃是当今皇后,显赫至极,所以李璟才不得不故意疏远,以免乱了东宫的心。 “朕也就不绕弯子了,齐王是个聪明人,如今危难,也就不要存在其他的心思了,若是这件事办好了,位子自然是你的,你不用去抢,朕会好好和从善说的……新宋自荆州入蜀道,来势汹涌,后蜀支撑不了多久,齐王瞧着,我南唐应该怎么做才能应对危局?”李璟干咳了几声,轻抿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说道。 李从恪自然能明白老皇帝话中的意思,也不做声张,咂了咂有些干的嘴唇,起身应道“先下手为强,壮我南唐实力,以对新宋来犯!” “哦?从恪也以为我们该抢先出手吗?”李景遂挑眉问道。 “皇叔也这么认为吗?”李从恪偏头反问着,他倒是不曾想自己的想法,和皇叔李景遂不谋而合。 “你先说说你自己的见解,若可行,便按你的去办!”李景遂摊手,叫李从恪说说自己的想法。 “父皇,皇叔,这些年从恪在京中闲赋,无事可做,便仔仔细细研究了新宋,儿臣发现,新宋近些年一直在扩充自己的兵力,囤积在大江北岸几个重要据点,此次出兵后蜀,实则是在演戏给我们看,后蜀灭亡已成定局,只要消息传回金陵,必会引发城中骚乱,接着蔓延整个南唐,那时我南唐将会不攻自破。” “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朕已经派人全面封锁消息,新宋入蜀的消息一时半会还传不开,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李璟叹了口气,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他不怕两军正面开战,他怕的是自家会因流言而自乱阵脚。 “儿臣以为,全面封锁消息还不够,应该彻查金陵城中所有人员,以防新宋细作。” “还有其他的吗?” “儿臣暂时只想到这些。” “你说的先下手为强,是指揪出藏在金陵城中的细作吗?”老皇帝再次问道。 “是!” 悬着的一口气缓缓地吐出,老皇帝瞧了李从恪一眼,又看了李景遂一眼,同样,他在李景遂脸上看出了些许失落。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只是要秘密进行不要让人发觉!”李璟还是给出了最后的指令,毕竟齐王在这上面要比太子表现的好得多。 “喏,儿臣这就去办!” “嗯,退下吧!”老皇帝摆了摆手。 齐王李从恪站起身来,全了一个礼数后,便缓缓地退下了。 李从恪走后,这殿中沉寂了好一会儿,方才有别的声响传出。 “毕竟还是孩子,眼光没有那么远,但抓细作这一事,齐王也是有功的!”李景遂开口,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意说到。 “景遂啊!这件事情交给谁办,朕都不放心,还是你来办,最合朕意,齐王有心,抓细作一事便交给他了,只是闽,吴越一事,还是要尽快,以免后院失火。”老皇帝缓缓地站起身子,走到窗子便,看着远处红色的宫墙,吩咐着。 “臣弟明白,” “只是这人选,安国公如何调派出京,不被人发觉,我们还是得好好商量一番?切不可打草惊蛇!” “这个臣弟想过了,我们可……” ………… 十九日日中。 张小山在自家院子里,吃着晌午饭,是她自己下厨做的,看起来并不那么好吃的样子,一碗白米饭,一碟青菜,一碟豆腐,还有一碗热汤。 早上睡了一个好觉,终于没再听见那让人脑袋疼的砸墙声音了,读了一早上从那位老先生借来的书,她发觉自己终究不是读这些艰涩难懂书的料,也只有什么诗词,通俗话本,她才能绕有兴趣地读下去,并且乐此不疲。 这本《虞书》实在是难以理解,看似是记载上古尧舜的一些功绩,部落制度之类的事情,但看下去实则不是,实在叫人烦恼的很。 她决定了,以后再也不看这种书了,一个女子,还是好好写写诗词,看一看通俗话本就好,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吃过午饭后,张小山拿着那本借来的《虞书》将去归还,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早些还了,落得一身轻松。 还是那院子,院子里晒满了书,那位老先生躺在太师椅上,晒着太阳,时不时地就着壶嘴喝一口茶,看样子很是闲适。 “老先生,我来还书了!” “嗯,好,放在那吧!”苏老先生抬了抬眼,瞧着是昨日刚借书的姑娘,说好两日后归还的,怎么今日就来还书了呢,忍不住问了一嘴“怎么今日便还了?” “哦,这本《虞书》,恕我浅薄,不明其意,故来归还!”张小山将《虞书》放下后,应道。 “哦?那本啊?这不是你浅薄,大概是这本书太过古怪,就连我也搞不明白,毕竟书中说的太过模糊,不要太在意。”苏老先生微微坐直了身子,又说了两句“这院子的书多,你若想看,可以再借几本,按时还了便是!” “有话本小说?诗词这类的吗?” “有,话本小说都不是金陵市面上流行的,是二十多年前在长安带回来的,诗词也有,多是残篇!” “老先生去过长安?”一提起长安,张小山就来了兴趣,她想打听的那个人也在长安,或许认识呢? “自然。”老先生拂了拂胡须,二十多年前在长安是他这一生最辉煌的时刻,他到死都不会忘,在长安的日子,也是他最得意的日子。 “那老先生认得李煜吗?” “认得几个,但大概不是你口中的李煜,他们可写不出那些词作来!” 张小山再次失望,这么些年了,也问过许多到过长安的人,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李煜是谁?生个什么模样?什么性子?喜好什么?厌恶什么? “李煜啊!我知道他,是一个贪恋美色,有些无耻,又长在大院里的酒鬼!”话音传来,李双双又来了。 张小山听罢,一笑,确实,按照他所写的那些词作来看,是挺符合这些特点的。 “你怎么又来了?”苏老先生站起身子,问道。 “来给你送好东西来了,我李双双也不是什么喜欢占便宜的人,这可是我亲手所做的红烧肉,拿给你尝尝!” 瞧着,李双双怀中抱着一个罐子,里面飘出热气来,还有药材味道,原来里面装的是她口中的“红烧肉”。 “红烧肉为何物?” “当然是吃的了!”李双双抱着罐子,来到跟前,拿了筷子,夹出一块“红烧肉”来。 老先生看着这“肉”,肥瘦相间,一股子药材的味道,连连摇头“以药材入食,你这脑瓜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李双双一个白眼,“亏你还这么大的年纪,一点见识都没有,药材入食,去腥爽口,可比一般的调料好用多了,不信你尝尝!” “不了,老朽用过饭了!” “你尝尝嘛!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 “老朽不饿!” “我可是用了数十种药材,很补的,还很好吃?” “真的不用了!” “这以后可是我开店的资本,你尝尝,给个中肯的评价吗?” “不了不了!” ………… 推辞在二人之间展现的淋漓尽致,李双双就差将“红烧肉”塞进苏老先生的嘴里了。 “我尝尝吧!”院子里的张小山说到。 李双双和苏老先生互相看了看,倒是不曾想有人愿意吃以药材入食得“红烧肉”。 张小山很小心,用筷子夹了,这肉看上去比一般的肉要软和些,张小山中午吃的素了些,瞧着这肉,竟闻起来很是香甜。 在口中嚼了嚼,张小山放下了筷子,眯了眯眼睛,正在仔细地品尝着,咕咚一声,“红烧肉”下了肚,张小山甚至舔了舔嘴唇,说到“肥瘦相间,刚刚好,甜软香甜,也刚刚好,总的来说,很好!” “真识货!”李双双开心的笑了,一个喜欢做菜的人,听见有人夸她的菜好吃,自然很满足。 “走,尝尝我做的其他菜!”李双双放下怀中的罐子,拉着张小山便朝自家院子走去。 苏老先生没来及说话,二人便离开了,只剩下那李双双留下了一罐子“红烧肉” “闻起来,挺香的!”苏老先生叹了一句,以至于他吃没吃,就没人知道了。 初见 http://.biquxs.info/

这是一间满是砖头石块的院子,无处落脚,二道院子和三道院子已然打通,看起来开阔了不少,一家人正围在一张桌子上吃着饭。 张小山被拉进来时,便注意到了那两个身材甚是魁梧的大汉,不过二人吃饭时,却是慢条斯理,一点也不急。 还有一个青衫的年轻人,模样极是普通,很呆的样子,正在一口一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你坐这里,我去加双碗筷!” 张小山被安排落座之后,看清了桌上三人的样貌,不太像是金陵人的样貌,倒有几分像那些胡商,眉很粗,皮肤也很粗糙,不似是江南水乡养出的人。 “你是谁?”一个大汉停口,偏头问道。 “邻居,张小山!”张小山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丝毫的不适。 “哦……”那大汉长应了一声,又扒拉了两口菜,再次开口“我叫熊二。” “熊这个姓氏很少见?” “熊大也姓熊,不少见,我们两个的名字是公主起……” “什么公主起的,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赶紧吃饭,别说话了!”似是对张小山有所防备,另一个大汉见势不妙,连忙夹菜说话,打算了熊二的话。 公主?哪一个公主?新宋的公主吗?张小在心里不停地嘀咕着,她发现这一家很是奇怪,有很多秘密。 “来,尝尝,三江道出产的大米!”李双双这时盛了一小碗的米饭,递给了张小山,她自己也挤着李从嘉坐了下来,撑着脑袋看着张小山。 “三江道?” “很北很北的地方,听说哪里没有夏天,白天很短,夜晚很长,那里的土是黑色的,种出来的大米十分好吃!”李双双解惑道,自家吃的大米还是在长安带过来的,也是柔嘉所送,不过只带了两袋子,吃不了多久。 看着碗里的米粒,确实比一般要大些,散发出一种田园般的香气,虽然张小山吃过了饭,但盛情难却,还是尝了一小口。 “这是西湖藕片,但我瞧着不像是西湖的藕,是那小贩挣名声瞎说的,这是清蒸鲈鱼,鲈鱼老了些,不过还好,这是辣白菜,不过没有那么辣,这最后一道便是红烧肉,很下饭,还有一道汤,清水汤。”李双双介绍着自己做的午饭,最让她得意的还是那道红烧肉了。 “明明是一大碗烧开的热水,为什么要叫汤呢?”熊大发表了自己的疑问,李双双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做过饭,连汤也是糊弄的,弄了一碗白开水,凉了之后,便成了汤,以往在长安时,可不是这样的,公主隔三差五便要来吃饭,李双双总是做的一大桌子菜,那时,他们也有口福,可不像现在这般。 “闭嘴,吃你的鱼!”李双双吼道,瞪了熊大一眼。 熊大被吼,也不敢与其争辩,又乖乖地去吃自己的鱼了。 张小山此情此景,掩嘴一笑,只觉得这一家人十分有趣,原来是一个小姑娘当家。 “来,尝尝这藕片,虽不是西湖的藕,但胜在新鲜,十分的清脆!”李双双很是大方,夹了许多藕片到张小山碗里。 张小山自然不好拒绝,咬了一口藕后,便觉得这藕不像是金陵的做法,金陵做藕时,时常煮汤,混着萝卜,鸡块,顾名思义是煲鸡汤,倒是没有像这个这般清脆,咬在嘴里嘎嘣嘎嘣得响。 这藕破片晶莹剔透,上放香菜,诸般佐料,很是入味,但不想鸡汤中的藕一样粘稠无味。 “好吃吧?” “嗯,清脆可口!” “那再尝尝这鲈鱼吧!” 张小山小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只觉这鲈鱼格外细嫩,十分鲜美,也丝毫没有鱼的腥味,还带着一丝丝米酒的香甜。 “这鱼?” “老了些,也柴了些,都怪那鱼贩子!”李双双知道自己这道清蒸鲈鱼没做好,买回来时,才发现这鱼老了些,不够鲜。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这鱼格外鲜,没有腥味,还有些甜!” “甜吗?我怎么尝不出来?”熊大吮吸着自己的筷子,吃着那鱼肉,没有尝出什么甜味来。 “你这舌头还真是灵,我只放了一小勺的米酒,你都能尝出甜味来!”李双双眉眼弯弯,想是自己遇到了知音,以前,也只有柔嘉能尝出来,只不过李双双不喜欢柔嘉罢了。 剩下的时间,张小山只扒拉着碗里的三江道大米,不敢吃菜,毕竟在家里已经吃了许多了,来这里做客,若是吃不完碗里的,怕是要被人笑话了。 以至于李双双觉得自己做的辣白菜和红烧肉,不符合张小山的胃口,可后来一想,张小山是在隔壁院子里尝过自己做的红烧肉的,她还说好吃,这怎么到了饭桌上,就不动红烧肉了。 吃饭总是很快的,一桌子的菜大部分落在了熊氏兄弟腹中,其余的人只是尝了味道而已。 临走的时候,李双双还叫张小山时常来吃饭,她说自己会做很多好吃的,要一一做给张小山吃,张小山应了一声,但大抵是不会常来了,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家,时常来蹭饭,总是不好的。 出了院子,张小山便又来到了苏老先生的宅子,老先生瞧着有人来了,慌忙地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想是刚才吃过什么油腻的东西,只吩咐张小山,想看什么书,拿了便是,记得按时还回来即可。 张小山还在院子里选着书,老先生便抱着一个罐子,进了屋子。 通俗小说,话本,词作,张小山选了两本,一本是《鬼狐奇缘》,另一本是白乐天的诗集。 拿着选好的两本书,张小山一蹦一跳地出了十七巷,今日太阳有些大,今日吃得也很饱,今日,认识了有趣的人。 想到这,张小山微微翘起嘴角,笑了几声后,便离开了十七巷。 ………… 十七巷还像往常的那样,有人走过,有人回家,有人拜门,有人小憩,直到申时的时候,一顶轿子停在了巷子口。 随行的有四个小厮,皆是内官,轿子里出来了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人,径直进了苏老先生的院子。 过了一个时辰,那脸色蜡黄的中年人方才出了院子,坐着轿子消失在了梧桐街尽头。 今日梧桐街发生了很多事情,尤以金启明落水最为人津津乐道,前脚刚落水,后面便有茶楼闲谈说了此事,再一经那瞎子说书的加工,一个故事便在金陵的大小地方传遍开来。 说是金启明仗着自己一个举人的身份,欺负人家外来的长安人士,怎料这家长安人可不鸟他,将其扔进了秦淮河里,那金启明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此事闹大,闹得那家不得安生,闹得那家小娘子哭天喊娘。 原说这金举人本是闽国人士,因向往孺子正学,故而来到金陵拜学,谁料三年不中,只落了个举人的身份,因其困顿,便投在了安小公爷门下,做了慕僚。 虽是慕僚,但其实和狗腿子并无分别,这安小公爷从小纨绔,喜爱赌钱逛青楼,堪称一方恶霸,足下收了几个慕僚,给他出主意,写诗,又祸害了几个两家清白闺女,被囚禁在家中。 但这慕僚却是被打出府去,金启明这几日无奈,便投在了闽国二皇子足下,虽是闽国二皇子,但却在长安为质,并无什么太大的权利,因念其金启明也是闽国人,便收留了他,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金启明这几日郁闷,便将经过告知了二皇子,二皇子无权,便只能劝他报官,然后再作打算,金启明照办,今早便去县衙报了官,毕竟那日落水是有人故意为之,说是谋财害命也不为过,县衙官差瞧着他举人的名号,自然不敢怠慢,一早便去梧桐街抓人。 可是事情并不是金启明预料的那样,官差临时倒戈变卦,又是见死不救,金启明在秦淮河里泡了一上去,方才堪堪出去,差点丢了一条性命。 回去之后,便又将今日的遭遇说给二皇子听,二皇子似是不忍闽国人如此受辱,便亲自带着他到了平安县衙,去亲自会一会那县老爷。 在县衙,金启明瞧见了早上的官差,那领头的叫周宗,是金陵本地人,祖上三代都在平安县衙做活。 县老爷听说闽国二皇子来了,赶紧亲自迎接,好茶好座伺候着,可是一听说涉及到十七巷的一户人家,这县老爷就换了一个人,说此事到此为止,分明是刻意维护那家人。 二皇子与其争辩,那县老爷却丝毫不买账,干脆叫人轰了出来,连带着金启明也扔出了县衙。 争执 http://.biquxs.info/

八月二十日,小雨。 连着几天的大太阳,今日终于下起了雨,金陵的雨很是有名,不大,像雾一样,朦朦胧胧的。 今日一大早,听雨楼便挤满了人,在听雨楼听雨最好不过,说是听雨,不过大多凡夫俗子还是要用眼睛看的,远处,一排排的房屋淹没在雨雾之中,近处,河上泛舟的戴起来斗笠,撑着船。 灰色的城,在雨中,便成了我另一幅模样,雨水打在墙上,打在街上,打在桥上,打在屋顶上,都激起了一层层的水花,带着泥水,一并混入河里。 雨中,金陵城清新了许多,好像都活过来了,屋檐落雨,滴在街道两旁,一排排的水洼,映着阴沉的天空。 日子照常,只是外出少了些,毕竟浑身湿漉漉的,谁也不太舒服,生意照做,只是来买东西的人少了些,茶楼听书,酒肆喝酒,赌坊赌钱,青楼里的肮脏事多了些,毕竟是下雨,人闲着,总要找些事情做。 ………… 今日的梧桐街,行人格外少,只是那些巡街的官差们来回走动着。 一大早,老先生搭坐了轿子,不知去往哪里了! 太极殿,老皇帝李璟一袭轻快的衫子倚在椅子上,拿着桌子上需要他批阅的奏章看了许久了,他也不得不感叹自己年纪大了,只看了小半个时辰,眼睛便开始生涩发疼。 这阴雨天,太极殿内格外潮湿,看起来湿漉漉的,李璟吩咐给殿内内阁的几位老大人加了垫子,生怕他们受了地面上的湿寒。 这太极殿常年以来便是处理政事的所在,内设内阁,统领的是几位老大人,皆是肱骨之臣,自唐时便跟随烈祖,也是值得信赖的人,这南唐诸般事宜,皆由几位老大人商议,犹豫不决时,再上报李璟,按陛下的意思去办。 太极殿不似朝会时那般庄重,众人也都随意了些,时不时地攀语几句,也不甚打紧,就连李璟也是,着了轻薄衫子,有时候在殿里四处走着,再找几个老大人拉拉家常,也都是常有的事情。 今日一早,和往常一样,只是门外小太监进来禀报“国子监祭酒,苏老先生求见!” 不止是李璟,就连太极殿里的几位老大人也是纷纷皱眉,苏老先生这是有什么事情?竟然一大早便来求见? “宣!”李璟放下手中折子,正了正身子,毕竟在先生面前,他这个一国之君还是不要失了仪态。 老先生拄杖缓缓地踏进殿来,瞧上去神色平静,无跪拜,这是老先生的殊荣,他只是微微躬了躬身子“臣见过陛下!” “先生不知何事?怎的劳烦亲自前来?” “为太子师,方泰一事!” 老先生不遮不掩,也不拐弯抹角,很是直截了当,昨日下午,太子李从睿屈身而来,诉说了当日在太极殿里的遭遇,只几句话而已,方泰便遭了殃。 李从睿知道自己求不得陛下开恩,便想到了老先生,请老先生救方泰一命,不为恩情,只为读书人,为南唐,留下儒士。 “怎的,先生是为太子求情来得?”李璟稍稍眯了眯眼,却不曾想到太子竟然能请得动老先生。 “不为太子,只为儒士!” “方泰庸儒,教导太子无方,下令斩首,以儆效尤!” 儒士是大道,庸儒便是误了大道,两者截然不同。 “南唐素来不杀儒士,陛下难道想让天下人都寒心吗?” “朕说了,方泰是庸儒,误国误民,岂能不杀!”李璟站起身来,帝王的威严还是在他这个年近七十岁的老者身上显露无疑。 “几句话而已,陛下为什么就一定认为方泰是庸儒?虽吾身与之交浅,亦知其品性纯良,为股肱之臣,若枉杀,必会叫天下学子寒心,请陛下三思!”先生不卑不亢,不因李璟怒气而丝毫动摇,他不为太子,只为天下读书人,只为南唐一臣而已。 “陛下莫要动怒,也请苏老先生勿要再加辩驳,惹人不快,是儒士还是庸儒?在场的谁也说不清楚,不如召方泰和太子前来,问清缘由,再罚不迟!”内阁的一位老大人上前说话,其实陛下要杀方泰,他们是知晓的,原是他误了太子,只教太子一些庸识,皇帝这才大怒,要杀了方泰,可这皇令一下,便是他们也再也不能阻拦,原想着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方泰死了就死了,不是儒士而死,只是庸儒,也算是合情合理,没想到苏老先生一大早前来,便来为方泰辩驳,此事或有转机,内阁老大人也不希望南唐损失人才,便起身劝道。 “好,今日便叫诸位大人瞧瞧,那方泰庸儒是如何误人子弟的!”李璟一挥衣袖,怒发冲冠,整张脸庞被气得发紫,又吩咐道“去宣,宣方泰和太子前来对峙!” 等太子和方泰前来还要些时间,殿内经过刚才一番争吵,此时平静了许多。 苏老先生拄杖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并无惊慌,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救人,不为其他的。 李璟重新坐了下来,连连喝了几口清茶,以解胸中烦躁闷热。 殿外的雨还在下,大了一些,一串串的水珠自屋檐淌下,就连远处的红墙也给外鲜艳了一些。 殿内的几位老大人翻着手中的折子,个个心不在焉,毕竟几十年如一日地这般处理政事,平日里发生了这等好戏,他们还是有所期待。 ………… 十七巷临街的铺子也已经打扫干净,说来也快,昨日才将木板给拆了,今日便上上下下全部打扫干净。 铺子也真是小,勉强能塞下三张桌子,一张临街,后面在放两张桌子,着实满满当当,再放不下任何东西了。 李双双都想好了,要开个小饭馆,铺子虽小,但却够了,离家足够近,在家里将饭菜做好了,再拿出来卖,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之后再去挑三张新桌子,买个几张长条椅子,也就够了,等雨停了之后,她便要去买,明日,便可以开张做生意了,想想也真是快。 不过这铺子的名字,李双双一直没有想好,少爷给起了好几个,她都不太满意,这名字便像是一个人的我面,既要好看也要叫人记得。 时间还长,李双双并不着急起名字,要紧的下午将桌子椅子买回来。 只是一件事情很奇怪,昨日那个在县衙当差的,名叫周宗的又来了,少爷似乎认识那个周宗,说了几句话后,那周宗便又匆匆挎刀去办了。 什么时候认识的,李双双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二人只昨日方才见过一面,不可能是在这之前就认识的。 少爷真是越来越神秘,李双双这么想着,似乎跟之前在长安的时候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这个家一直由李双双操持着,在长安是,在这里也是,就算是要砸院子,租铺面,少爷也是默认的,少爷在长安时说过“一个人总要找些事情做!要不然活在这个世上该有多可惜!” 可是少爷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李双双一直没想明白,在长安,为生计忙,在金陵呢!看似荣归故里,少爷却什么事情都不做了,每日晒晒太阳,说说闲话,连词也不写了! 那些留在长安府里的词,李双双想着还是要拿回来的,当日走得急,没顾得上收拾少爷的东西,那些便落在府中了,为这事,少爷近几日啰嗦了好几回呢?看来是要请柔嘉帮忙寄回来了,不过一想着那个公主,李双双便撇嘴不爽,少爷明明是个不那么出众,还有些残疾的质子,柔嘉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少爷呢! 想了十几年,李双双也没能想出个缘由来,站在空空的铺子里,外面的雨大了些,一些飘进了铺子里,凉嗖嗖的,看着下雨天也做不了生意,李双双又不太高兴了。 ………… 很快,太子和方泰被“请”了过来,太子还好些,依旧锦衣华裳,身子消瘦,面色蜡黄,和往常的模样并无不同。 方泰便惨了些,一身囚衣,昨日事发之后便被投了大狱,只待几日后斩首示众。 方泰满头白发,看上去年龄最大,背更弯了一些。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太子李从睿跪了下来,在李璟面前,他总是卑微的。 “方泰见朕为何不跪!”李璟没有管太子,而是指着殿上的方泰怒道。 只瞧方泰虽憔悴,但神情毅然,不卑不亢,直盯着李璟,没有问安,连见面的礼仪也省了,直直地站在那里。 “都是要死的人了,老朽想为自己活一回!跪与不跪,有何分别!”方泰开口。 众人哗然,连同一旁的苏老先生也忍不住瞧了方泰一眼,以前只是认为方泰固执了一些,满口之乎者也,却也不曾想过,竟然这般硬气。 “呵……这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吗?”李璟出言讥讽。 一旁的太子拉着方泰衣裳,此刻召他们前来,说明还有转机,或许能饶了老师一命,只是老师如今这般做,实在是大不敬。 “太子师,为天下师!老朽既然为太子师,太子有过,便是老朽之过,至今,老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生死只不过一道旨意罢了,陛下指责,老朽无可辩驳,但来的路上,听闻陛下言老朽是庸儒,老朽忍千万,这一次决不苟同,老朽乃儒士,生死身后名,老朽还在乎,陛下不能只凭好恶,便说老朽是庸儒!”方泰起先说的平静,但越到后面便愈发激动,甚至连连跺脚,气愤不已。 “真是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太极殿,这里可不是你这庸儒撒野的地方!朕说你的庸儒,你便是,朕说什么,你便得听着!”李璟感觉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侮辱,便也从座上起来,指着方泰的鼻子吼道。 “老朽不是!陛下以为自己能功盖三皇,胜过五帝吗?三皇五帝仍知纳贤采用,绝不会像陛下这般指着一个读书人说是庸儒!死,老朽不惧,但老朽绝不能背着一个庸儒的名号去死!”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快拖下去斩了!”老皇帝李璟气得冒着青烟,连连甩袖。 方泰的固执和大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平日里,方泰很好说话,学识渊博,只是固执了一些,可不曾像今日这般,这般固执,这般寻死。 老皇帝也许多年没想现在这般生气了,上一次这样已经记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了,只记得那人下场很惨,五马分尸,被抄了九族。 自古皇帝威严,一旦被威胁,没有一个不实行雷霆手段,这便是皇帝,掌握生杀大全。 平息 http://.biquxs.info/

自唐亡,天下晓得,武人势大,必会反叛,都要坐一坐那个皇帝,乱世开启,诸国便都重用文人,武人起家,文人治国,虽不盛,但可持久。 即便新宋近些年来也是如此,文人水涨船高,朝中任职,便大都文人掌权,以防异心。 不杀文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规矩,没有明确的典律规定,每一个王朝都是暗自遵循,即使文人有过,也没有杀头的先例。 今南唐皇帝李璟要杀方泰,这才是苏老先生前来劝诫的缘由,一旦方泰在南唐被杀,南唐文人信条便将一触崩塌,那时,国将不国,朝将不朝。 ………… 如今太子李从睿面色如土,跪在地上僵硬十分,老师方泰今日大放厥词,已经不是惹得父皇不快了,而是大逆不道了。 “父皇,吾师在大狱里关的糊涂了,他糊涂了啊!他方才说的那些话都不是有意的,是糊涂了啊!父皇……”太子实在什么找出什么理由来解释方泰的那一番话,这“糊涂”二字怕是连小孩子也不相信,可即使这般,方泰依旧是他老师,人,他还是要救的。 “糊涂?你说他糊涂,朕瞧着你也跟着糊涂了吧!拜什么人不好,非得拜一个大逆不道,一个穷酸庸儒为师!”李璟踏着步子,急急上前而来,弯着身子,指着太子的鼻子骂道。 “老朽说了,老朽不是庸儒!陛下再三侮辱,是叫人蒙了心了吗?”方泰年迈的身子看起来飘摇不已,一个读书人的气节和骨气,他还是要的,即使是李璟,也不能侮辱他。 “先前,只是误了太子,如今,是欺君,是大逆不道,你这庸儒!”李璟偏头,恶狠狠地瞪着方泰,在这大殿之上,还没有敢和他这么说话。 “昏君!” 满殿愕然,无不呆滞,他终于还是说出了两个字,固执,像泥坑里的石头一样。 李璟也怔了好大一会儿,眼睛如铜铃一般大小,只出现在史书上的二字,没想到也加在了他的身上来。 “来人,拿刀!” 殿外羽林不敢稍慢,解下腰间佩刀,小跑着双手奉上。 “朕今日便要亲手斩了你这个庸儒!” 刀出鞘,寒光闪过,众人哗然,呆若母鸡,愣在当场。 ………… 离的最近的太子,满脸鲜血,看着那个血淋淋的头颅滚在自己脚下,浑身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而后晕了过去,倒在了血泊之中。 刀刃鲜血滴淌,那个帝王,那个狠心的帝王在太极殿斩杀了一名庸儒。 “昏君!” 下意识的,李璟又举起了屠刀,只是这一次,他稍稍迟疑了半分,终究还是挥了下去,他的君威,不由任何人来挑战,即使是苏老先生,那一代大儒。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刀挥下的那一刻,被人给拦了,那还穿着便服的燕王李景遂匆匆上了前,夺下了李璟手中的刀,那把带血的刀。 “不可!”李景遂挡在李璟身前,制止道。 瞧着李景遂前来,李璟方才稍稍恢复了些神智,拖着沉重的身子和悸动不安的心,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龙椅上。 “拖下去埋了,将太子也好生照养,切不可让储君出了什么变故!”李景遂吩咐了几句,既然他来了,这里便是都听他的话了。 只简单的几句话,门外羽林便将殿上方泰尸首收敛,内官将昏过去的太子抬了出去,只留下那一滩血迹。 “先生也回吧!没事了!” 苏老先生抬眼瞧了李景遂,冷笑了几声“再不复当年唐时繁华,一切烟云缭花乱,只叫人做了空!” 没叫人扶,老先生拄着自己的杖,一摇一晃地出了宫,李景遂不放心,还是派了几个内官跟着。 老先生走后,殿内就平静了下来,内阁的几位老大人纷纷借故离去,李景遂也没拦,毕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事与他们沾不上什么干系。 等人都走后,李景遂方才舒了一口气,只感叹自己来迟了一步,要不然方泰也不会死。 “朕错了吗?” “错了!” 也只有李景遂敢这么说了,李璟听罢,缓缓地摇了摇头,叹了几口气,“交给你了,朕乏了,去歇息了!” “好,皇兄慢些,注意身子!” “嗯……”李璟随意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在几个太监的搀扶下缓缓地离开了太极殿。 现在,殿里就只剩下李景遂一人了,李景遂瞧了瞧地上的那滩血,掩了掩口鼻,看来这地板也该全部换了。 ………… 雨还未歇,李双双在铺子里等来了老先生,是被几个人扶着下了马车,脸色很是不好,和他说话,老先生也是没理,一头钻进了自己家里。 李双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希望雨快些停了,好让她去市集买些桌子,凳子,再然后铺子便可以开张了。 今日连同着熊大熊二也歇了下来,少爷正在教他们写字,李双双最是不喜欢写字,所以逃了出来,在铺子里看雨。 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想的,教熊大熊二写字,两个人握笔时像是握着刀,恨不得将纸都给戳破了,熊二还好些,写的还能看,熊大简直一窍不通,只喜欢在纸上乱画着,自称一派,前些年还作画拿去长安街上卖了,很显然,没有人愿意买他的画,只有柔嘉愿意,还出了很高的价钱。 因为这个,熊大极其喜欢画画,每每都拿给柔嘉去看,加起来也有上百幅了,卖出了不少银钱,说起来,熊大很是有钱,就是不知藏在哪里了! 李双双就是喜欢瞎想事情,现在也一样,站在铺子里,心不在焉地看着雨,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 闽国二皇子近些日子很忙,确切地来说很是烦闷,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金启明,自从摊上了金启明,他是这里不顺,那里也不顺。 本是在金陵为质,也不太好惹是生非,一直在金陵看看景,参加一下诗会,郊游一类的事情,对待旁人也极是客气,金陵皇室也好,对他也是极好,前些日子方才邀请他参加了中秋宴会,那可是盛会,南唐贵人们的宴会,连同邀请的还有吴越太子,那个有些诗才的年轻公子哥。 平日里喜欢喝酒,喜欢听曲,别的就没有什么爱好的,虽说为质,但生活还过得去,要比闽国还好些,毕竟闽国靠海,多雨季,也繁盛不起来,比吴越还要低一头。 只是近些日子,实在不顺,瞧着金启明可怜,又是闽国人士,便好心收留了他,陪他到平安县衙告状,却被那芝麻官大小的县老爷给“请”了出来,那日街上人很多,实在丢脸。 原想着金陵好,出了这般意外,方才发觉自己只是个外乡人而已,想想也真是好笑,在金陵人眼中,他闽国算是乡下来的吧,之前种种,也都是可怜吧! 越想越烦闷,喝了几盏酒,再加上金启明在耳边叨扰了几句,“咱们都是外乡人,这金陵百姓都比咱们要高些,不过是长安来的蛮人,竟然也欺负到我们头上!” “谁说的,本王好歹也是一国皇子,岂容贱民糟蹋,明日便找他们算账!”二皇子再饮了一盏酒,指着金启明的鼻子说道。 “官差都不管,我们去了,还不是要被扔进河里!” “官差……有捞什子用,咱们去黑市雇几个恶霸,教训教训那长安蛮子!” “好,二皇子这个办法好,真是好……我再给你斟满酒!” “金启明,这……次,你得一定要争口气……我……”还没说完话,他便醉了,趴在了桌子上。 金启明也仰着,也不斟酒了,人都醉了,也不需要演给谁看了…… 两人投河 http://.biquxs.info/

新宋三十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小雨。 从昨日开始,天好像漏了一个窟窿,这雨一直下个不停,绵绵不断,也冷嗖嗖的,就连秦淮河里的水都跟着涨了不少。 昨日在太极殿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之师方泰忤逆皇命,被下令斩首,当场血溅三尺,还有人说方泰为人固执,在大殿上与皇帝起了争执,皇帝一怒之下,便失手杀了方泰。 有很多种版本在金陵的大街小巷流传,虽然宫中有意隐瞒,下令严禁议论此事,但当场瞧见的人数众多,悠悠之口难以杜绝,这事便一下传开了。 不管是哪一种版本,方泰之死已然坐实,现在人已经被宫中羽林悄悄埋了,就连方泰的家人都不知道方泰埋在了哪里?一时间哭诉无门,竟然举家堵在了燕王府门口,要燕王李景遂给了说法,毕竟这件事情大小都是李景遂办的。 南唐自古没有斩杀文人的先例,自烈祖时,文人昌盛,延续至今,此次方泰之死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还有消息说,国子监学生昨日于太学中拟书,陈驳当朝皇帝有失之处,上交内阁,讨个公理说法。 总之,昨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引起了后续更多的大事发生,朝中暗潮涌动,各方势力摩拳擦掌,金陵要有变动发生。 大事降临在大人物的头上,于金陵的普通老百姓来说,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雨还在下,日子还要照常,只是饭后有了个闲谈的话题罢了。 李双双今日似是等不及了,一大早便带着熊二去市集上购置新桌子新凳子了,在她心里,还是铺子要紧些,下雨不是还有伞嘛!也不会淋多少雨。 苏老先生今日也起了一个大早,昨日在大殿之上,瞧着方泰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间便没了,那种震撼,那种心惊到今早还没有平复。 昨日是吓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家,只记得昨日大殿里的血很红,殿外的雨很大。 早早地喝了一碗甜汤,老先生在檐下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叫小厮把那把太师椅搬了出来,坐在檐下看雨已经有两盏茶的功夫了。 “昏君!” 老先生昨日在殿上骂了一句,也不知是怎么骂出口的,也看着李璟的屠刀再次挥下,若不是李景遂及时赶来,怕也和那方泰一样的下场,昨日惊慌,脑子一片混沌,今日想想,一切都来得太快,也太过于凑巧,李璟破了例,在殿上当众斩杀文臣,而且还是太子之师,相信不久就会有人上书,参李璟不修君德,失天诏,这些老先生都不大关心,他关心的是他的一些弟子会不会受到牵连,毕竟昨日刚刚犯了忌讳,老皇帝虽然不说,但心中肯定记恨,那些学生们的仕途肯定会受到影响,若是,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苏堪,昨日我回来之后,可有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一直服侍在苏老先生身边的小厮名叫苏堪。 苏堪本是在一旁煮茶,听见老先生叫喊,便凝眉回想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情,回应着“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昨日先生回来之后,一切照常,只是先生的脸色不大好,说要睡了,我送走那几个内官之后,便闭了门,到现在还没有打开,这期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嗯,好……”老先生倚在椅子上,瞧着从屋檐淌下来的雨水,应道。 “哦,对了,先生,昨日租我们铺子的李双双一个人站在铺子里,待了很久,瞧上去像是得了什么癔症?”苏堪想起昨日早间出门看见李双双一个人站在铺子里,时而皱眉,时而傻笑,时而嘟囔两句,这便和老先生说了一嘴。 “癔症?” “她好像是在想着一些事情!直到隔壁院里的跛脚公子叫唤她,她才回去!” “跛脚公子昨日出门了?” “未曾,只是站在院子门口喊的,并未出门,说来也怪,也不知道那跛脚公子任的什么官职,这都四五日了,也没瞧见他出门!”在苏堪的见识中,能住在梧桐街的,都是些清流人家,大都在宫中任职,十七巷就有在翰林院当值的。 “这也都不是我们该操的心,你去鸿卢寺一趟,将辛集请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老先生并未告诉苏堪李从嘉的真实身份,毕竟,以后相处还多,晚一日知道,晚一日拘谨一些。 苏堪进了屋,撑出了一把上了年头的旧伞,在老先生的注视下,快步地去鸿卢寺请辛集了。 ………… “可是这里?那长安一家就住在这里?”不大一会儿,远门外传来了声响。 “不是,是里面那一家!”再然后,陆陆续续有七八个人的身影从老先生门口走过,是冲着从长安来的那一家。 老先生坐在檐下,听见李从嘉的院门被蛮力撞开,有听见隔壁院子里有打斗声响,还是忍不住起了身,瞧热闹了。 出了门,便看见李从嘉的院门坏了,两块门板被蛮力给卸了下来,随意倒在地上,再走几步,老先生伸头朝里望去,只见四五个满脸刀疤,油腻壮硕的汉子倒在地上,个个口中哀嚎,被人打了。 之前见过的有些痴傻的熊二,提溜着着两个人,大踏步地挤过那门,老先生让了让,熊二方才经过,再然后,“扑通”“扑通”两声,那两人被扔进了河里。 老先生进了院子,才瞧见李从嘉拄着拐,倚在屋檐下,打了打哈欠,便要回屋。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将人给扔进河里了?”老先生问道。 “先生怎么又来看热闹了,我也不愿,可是偏偏有人找上麻烦,喏……还请了五个打手!” 到了近处,老先生才瞧见五个大汉不是断手,就是断腿,五个人阵阵哀嚎,这才佩服那憨憨的熊二,竟然几息之间,就将五人打倒在地,武力实在是高。 “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报官吧!” “我自己能解决,为何要报官呢?多将他们扔进河里几次,我就不相信他们还敢来?” “先生,我来还书!”老先生正听着檐下的李从嘉说话,便又听见自家门口有女子声音传来,原来是前日借书的姑娘,算算日子,也是今日来还书。 “门没关,你进去吧,放在檐下,别叫雨淋湿了!”老先生吩咐了一句,并不曾担心自家院子里进了一个陌生女子,而丢了什么东西。 “先生在跟谁说话?”檐下的李从嘉瞧着老先生偏头不知在跟谁说话,问了一嘴。 “呦!官差来了,我劝你还是出门瞧瞧,你家那大个子不是个精明人,万一和官差纠缠,就不好办了!”老先生并未回答李从嘉的话,反而是瞥见河边有官差上去询问情况,好心提醒李从嘉。 李从嘉听罢,叹了一口气,取下靠在墙角的伞,便小心翼翼地拄着自己半人高的拐,慢悠悠地路过那几个躺在院子里的汉子,跟着老先生一起出了门。 瞧着李从嘉的模样甚是滑稽,老先生呵呵一笑,到还真是个跛脚公子,来到近处,老先生稍稍扶了扶李从嘉“你这年纪轻轻,腿脚还没老朽好!” 其实老先生出远门时,也是拄杖的,年纪大了,腿脚总有些不够使,但没像李从嘉这般,这两步路,也要拄拐。 李从嘉听到老先生这玩笑话,倒是没说什么,只当是一个长辈的玩笑话了,他如今担心的是熊二和官差起了冲突,事情反而不好办了,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 来到近前,才发现那官差还是那几人,以周宗为首,在平安县衙当差的。 “这两个人,雇了打手来我家,我家只是自卫!将此二人扔进河里,只是让他们长长记性!那五个打手现如今躺在院子里!” 周宗狐疑地瞧了李从嘉一眼,干咳了两声,挥手带着几个官差前去院子里查看了。 老先生站在河边,朝河里瞧着,还是熟人,是前些日子在河里泡了一早的金启明,还有一位,老先生也是认得的,是闽国二皇子,有过几面之缘。 “那可是闽国二皇子,你当心着点吧!”老先生好意提醒。 “先生,救我,救我,……”很显然,闽国二皇子也认出了苏老先生,在河里不停地扑腾着,他可不像金启明,至今都没认出这个普普通通的老头竟是当代大儒,苏老先生。 老先生稍稍移了移身子,直叫河里的二皇子看见他,方才停下步子。 “先生不会要救他吧?”李从嘉一手撑着伞,一手拄着拐,问着。 “大概不会吧!”老先生给出了一个不那么明朗的回答,干脆抢过了李从嘉手中的伞,撑在自己头上“一点都不知道尊敬长辈,没瞧着老朽淋着雨吗?” “你这老头自己不拿伞,怎的来抢我家少爷的!”一片的熊二不乐意了,上前理论,就要抢过雨伞,还好李从嘉极是抬手制止,才没叫老先生遭了熊二的毒手。 说书 http://.biquxs.info/

话间,那还书的女子也凑上前来,只瞧她今日着了青色衫子,腰间挂着一枚小巧香囊,手中执卷,撑着一把新伞,就这么慢悠悠地凑了上来。 走到河边,忍不住偏头瞧了一眼,原是两位公子落了水,在河里扑腾着,叫喊着,一人叫着“先生救命……”而另一人很是无奈的样子,也不叫喊,只双手抓住河岸上凸出来的石头,以防被河水冲走了。 “哦,对了,你借的是哪两本书?”苏老先生看见女子走了过来,一时搭话问道。 “《鬼狐奇缘》和一本白乐天的诗集!昨日就将话本小说看完了,白乐天的诗集早年间已然瞧过了,所以今日一大早便来还书!”张小山撑着一把新伞,站的离老先生近了些,又瞧着那家的大汉和年轻人没有撑伞,便将自己的伞递给了李从嘉,说到“我和老先生合撑一把伞,我的伞你们先用着吧!” “多谢!”李从嘉略表谢意,也不推辞,接过了伞,叫熊二撑着。 “哼!你这老头,还没一个姑娘好相与?夺我家少爷的伞,让我家少爷白白淋了雨!”熊二虽是傻笨的,但对李从嘉是极好的,先前老先生夺过了少爷的伞,这会又有姑娘来送伞,熊二自会比较,谁更好相与,更好相处一些。 苏老先生撑着伞,笑了笑不说话,毕竟是自己先夺了李从嘉的伞,理亏。 伞刚撑起不久,先前到院里查看的周宗等人挎刀走了出来,周宗拱手全礼“老先生也参与其中了吗?” 周宗自然是认得老先生的,毕竟梧桐街在他的当值范围之内,这每一家每一户,他大抵都是认得的。 “未曾,未曾,只是来看热闹的!”苏老先生连连摆手,倒是将自己推了个干净。 “我都说了,是这河中二人雇了打手,私闯我家,我家只是正当防卫!”李双双和熊大不在家,出来说话当家的还是李从嘉。 周宗并未理会,反而是站在河边,朝二人问话“你们雇了打手,是想要做什么?” “自然是教训教训他们!你们县衙不管,难道还不许我们自己想办法了!”河里的闽国二皇子叫嚣道,本就是极为骄傲之人,又是皇身,自然不屑于说假话。 “你便是那闽国二皇子吧!先前日子来县衙胡闹,被赶出来的那一位?”周宗自然记得这二皇子的,说是金启明现在的主家,前些日子来县衙讨个说法,不过县老爷似是不喜,将他们赶了出来。 “你还认得本皇子?那还不快快捞我上来?”二皇子可不像金启明一样,落水落的次数多了,有了些经验,知道哪种姿势最为省力,最不容易呛水,如今才在水里泡了一小会儿,便呛了好几口水,若是不通水性,怕早就淹死了。 “这是私宅,你们雇打手闯私宅可是大罪,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二皇子?” “怎的?还想治我的罪不成?” “未尝不可,你们毕竟不是我南唐人,又不是我朝哪位重臣家的公子少爷们?物证人证俱在,在牢里关上一两个月也不是什么问题!”周宗干脆蹲下身来,说着。 “你敢?我可是堂堂闽国二皇子?” “只是质子罢了!” 只一句话,二皇子便瞬间蔫了,是啊!只是个质子而已,命都是拿捏在南唐朝廷手里的。 “你们几个,将他们打捞上来,送去县衙!”周宗指挥着自己的弟兄。 ………… 还未到巳时,雨便停了,周宗一个人等在十七巷门口,将河里的两人送去县衙之后,便又吩咐去拉几辆板车,好将院子里不能动弹的打手也拉回去。 “这打手的汤药费,不用我们出吧?”李从嘉问道。 “自然不用,只是你家大门被人毁坏,按理说,也是应该他们赔,但我瞧着,实在没有那个必要,这门你们便重新换一个吧!” “行吧,我家还是不缺这些钱的!”李从嘉撇了撇嘴巴,有些无奈。 李从嘉和周宗在说话间,苏堪去请的鸿卢寺寺卿辛集也搭乘轿子赶了过来,苏老先生也就不凑这热闹了,撇下几人回了自己院子,和辛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谈。 说时也快,老先生回家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县衙的官差便拉来了几辆板车,将院子里躺在地上的打手拉回了县衙,周宗吩咐了几句后,便叫李从嘉一家提早来县衙报备一下,以后别再出了什么差错。 周宗走后,此事看似已经结束,已然雨过天晴,金陵的天空开始重新明媚起来,就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无事,张小山便要走了,今日来也只是还书而已,一时好奇方才逗留了许久,还要去清平舫瞧一瞧,她这个当家的也不能当甩手掌柜不是! “那便告辞了!”张小山微微颔首,手握旧卷,步子轻盈地走在秦淮河边,像个刚放出家门,出来兜风的孩子一般,眼睛里充满了光。 天边有七彩,诺大的光环,横贯在整个天空之上,自北一直延续到城南,张小山一袭青色的衫子,和这湛蓝的天空格外相配。 “姑娘,稍等!” “嗯?还有什么事情吗?”张小山回头,眉头稍皱。 “你的伞,还你!”李从嘉将将方才张小山递过来的伞,重新合起,递了过去。 “哦,我差点给忘了!”张小山一咋呼,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但转念又一想,实在是有些不划算,便驻步应道“晚些时候,我再来取!” “那……好吧!”李从嘉总是不喜欢问为什么的,他也没问张小山为何不现在拿去,反而是要晚些时候。 听到应答,张小山便又轻快了几分,竟是小跑小跳着,拿着那卷册子,消失在了梧桐街尽头。 张小山走后,一旁的熊二才喃喃道“真是和柔嘉公主一样,只是正经的时候多了些!” 李从嘉狐疑地偏过头来,原来在熊二心里,柔嘉平常里是不正经的。 只是没再说什么,二人携步回了十七巷,接下来该好好想一下,等李双双回来,要怎么解释这一切,毕竟家里的门坏了,李双双肯定又要花钱了。 ………… 乌衣巷一间茶楼,两层,这里并不是说茶有多少好喝,闻名的只是楼里有一个瞎子,瞎子常年身穿一袭黑袍,眼蒙黑布,手中执扇,坐在茶楼一楼诺大的木台之上,抑扬顿挫地说着故事。 这便是说书,瞎子说书十分有名,不管是普通老百姓,还是不知名姓的达官贵人,皆捧他的场,终日里茶楼人头不绝,人声鼎沸,但只要堂上瞎子手里的惊堂木一响,茶楼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这是听书的规矩,惊堂木一响,表示要说到最最精彩处,听书众人皆要屏息竖耳,勿扰了他人耳根。 今日雨歇,茶楼里供应茶水,凉嗖嗖的身子喝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再听一会瞎子老许说的故事,真是好不快活。 今日说的,似是秘辛,普通百姓对这类金陵城中的秘辛最是感兴趣,一个个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伸头朝台上瞧着。 “前些日子,道那吴王去往长安为质,一去无回,金陵皇家无情,安享太平十六年,老许近日得了一个消息,好与大伙儿说上一一段……”老许开口未半,便住了口,只瞧他稍稍抿了一口茶水,咂了咂嘴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皇家无情,最是应的,可谁想这去往长安的吴王殿下竟然活着回来了,只是腿更瘸了,当日是八月十五日,正值中秋之夜,皇家在兴庆宫摆宴,此刻,那吴王正跪在殿外,等候皇帝召见,可谁曾想,皇帝竟然忘了这事,一直到翌日晨间,方才匆匆召见鸿卢寺一干人等,只那是,平常衫子的吴王一脸怒气,是连拜也不拜,将手中新宋国书掷于殿中,大内官林华当即驳斥吴王不遵礼法,似蛮人行径,可怎奈那吴王在长安将养了十六年,惹了一身的蛮人行径,当即就一脚踹翻了林华,甩袖而走!” “啪!” 惊堂木响下,最最精彩的就要来了,瞎子老许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又吐了出来,接着说道“谁想那老皇帝不怒反喜,直夸那吴王性子刚烈,当即便赏了黄金万两,珠宝锦缎无数,加赐王珠,谁料那吴王当即破口大骂,直骂的殿中鸦雀无声,直骂的那老皇帝瘫坐龙椅之上,直骂的那林华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啪!” 瞎子老许停嘴,摇晃着脑袋,长舒了一口气,转而脸上褶子堆起,折扇铺开,缓缓地摇着。 憧憬 http://.biquxs.info/

要论起瞎子老许这段秘辛说的十分精彩,那倒是谈不上,只是秘辛而已,不似话本小说般的人物赫然显现,秘辛听的就是两个字:有趣! 凡秘辛精彩处,皆不过此二字罢了,只要有趣,那便有人听,听书的都是一些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人,但凡发生一点趣事,他们都要赶着上前凑热闹,当做是闲谈话资罢了。 “后来呢?那吴王怎么样了?” 有人发问,吴王虽是有功之人,但在大殿之上公然谩骂,骂了皇帝,骂了大内官林华,再怎么看,吴王也不会安然离开皇宫。 “后来,只是听说吴王被贬出宫去,一律恩赏赐还,只留了个王爵的名号!”瞎子老许摇了摇扇子,眼睛眯着,说道。 “那这吴王真是可怜!”有人叹道。 “骂了老皇帝,留了王爵,算是幸运的了!” “十六年在敌国为质,终抵不上皇家的面子!” “岂不是要沦落街头?” “可能吧!” “他的腿是怎么瘸的?” “他生个什么模样?” “老皇帝竟然如此狠心!” “大逆不道!” “可怜,可悲,可叹!” ………… 茶楼里就是这样,杂七杂八的,说什么的都有,已经发生过的事,在他们嘴里,变成了谈资,一边说着自己的话,一边感叹着旁人的遭遇。 瞎子老许坐在台上,也不曾开口了,毕竟开口了就要收钱,他这张嘴可宝贵着呢!就是不知道这段秘辛是谁透露的,前些日子有人来讲给他听,叫他说书,本是不愿的,毕竟是涉及皇宫秘辛,一个不慎,便要掉头的买卖,可那人出的价钱实在是高,老许还是没能忍住诱惑。 老许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这茶楼里屹立多年不倒,说书说的好的人多了去了,但只凭会说还不够,这和人打交道,老许有着自己的门道。 只说不问,背后自有主家,只是这一次的主家让说的这段秘辛,所图谋的又是什么?难道替吴王打抱不平? 大抵不是这样的,老许这么想着,这背后的水太深,他也不敢踏入的太深,只得了这个赏钱就行了,其他的,还轮不到他来管。 ………… 半晌午的时候,李双双和熊大从集市上回来了,购置的桌子,椅子全叫人送到了巷子口,只是那来送货的人也不禁皱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才敢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直到他们瞧见那小的不能再小的铺子时,便一个个唉声叹息,他们自然不会劝李双双不要在这里做生意,毕竟买了桌子椅子,若是不做生意了,他们也没钱赚了,只是一个个的忧心忡忡,很不看好这间铺子罢了。 席间,李从嘉站在巷口问着“只这些凳子,椅子怕是不够的,那茶具,碗具,吃饭的家伙,你可要多多准备一些?” 李双双眉头上扬,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转而又大叫着“熊大,我们再去一趟!” 熊大正在铺子里忙活着那些凳子,椅子,听见李双双的叫喊,也是很无奈“知道啦!” “这些东西还是其次,你还得到衙门报备,这开店做生意是要缴税的!”李从嘉随意倚在墙上,努了努嘴。 “这么麻烦吗?” “嗯,就是这么麻烦!” “哎,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我先去买碗,盘子,筷子……”李双双甩着自己的马尾,拉着熊大朝市集奔去。 半晌午的时候,一直在老先生院子里的辛集推门走了出来,看上去脸色很是不好,有一股诗人特有的愤慨,隐忍和无奈。 他也看见了倚在巷子口的李从嘉,和初见的那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气色好了许多,换了一身衣裳,依旧是那么平常,平常到他根本不像是一个王爷。 二人相互瞧了一眼,并未搭话,辛集只是拱了拱手,全了一个礼数,毕竟李从嘉是个王爷,他一个寺卿还未到不见礼的位置。 看着辛集走远,李从嘉也是缓缓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身子,打发走先前来送椅子凳子的卖家之后,便在铺子里找个个干净的地方,准备小坐一会儿。 瞧着这似是梨木做的桌子,凳子,有些陈旧,上有斑痕,想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不得不说李双双还真是节省,会过日子,原想着买些新的,毕竟得了一箱子的赏钱,不光有金银,还有大把的银票,前些日子李双双将那箱子银钱盘算了一下,有几十万两之多,里面还有一些城外上好庄子的地契,田亩也有几百亩,都是上好的地段。 这也真正算是一个富家翁,就是几辈子也花不完这些银钱,李双双倒也不必这么节省,就连这桌子,椅子就是旧的,看来改天得找李双双说说这事。 “不必如此辛劳的,李双双不在,少爷准许你偷会儿懒……”瞧着熊二又在擦那些桌子,凳子,然后规规矩矩地将它们放在该放的地方,李从嘉开口说道。 其实熊二脑袋是有些问题,可与寻常的痴呆不太一样,他懂得尝五味,辩六音,什么事情都懂,一个人也能自己生活,只是这么些年,李从嘉发现,熊二似乎不善交际,他只能听懂话的表面意思,却不能明白人们话中所含的其他意思,所以小时候,时常有人出言讥讽,熊二虽不高兴,但并不能理解那些话背后的讥讽意义。 熊二只直来直去的说话,也不会撒谎,只说自己知道的事情,而不会费心思去猜,眼神坚定,从来只专注眼前的事情,也从不看旁人的眼睛,对李从嘉也是如此。 “好!”熊二应了一声,放下手中抹布,和李从嘉一样,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远处河上架起的石桥,一动也不动。 “这里怎么样?我说的是比在长安的生活,是好些还是不好些?”主仆二人就那么坐在一间还未收好好的铺子里,一起瞧着远处河上架起的石桥,一边说着一些话。 “不好些!” “哪里不好?” 熊二摸了摸脑袋,憨憨一笑“院子小些,吃的不好,还有一些令人讨厌的人!” 是比长安的院子小了些,李双双这些日子也没有好好地做饭,吃的也不好,金启明来了好几趟,确实有些讨厌。 “过几天就会好的,等摄山的叶子都红了,少爷带着你们去看红叶,去看大江,去钓鱼,去看所有我们都喜欢的东西!” “好!”熊二应了一声。 争吵 http://.biquxs.info/

日头也越来越高,挂在天边的彩虹早已经消散不见,古街上湿漉漉的地面也干了不少,那缝中挣扎生存的小草倒是冒出来不少,嫩绿嫩绿的,长势看上去极是喜人。 苏老先生也是无事,自送走那辛集之后,便不久捧着一卷书,也在铺子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手中握着茶壶,正悠闲地小口嘬着。 “先生是如何修的这样一般性情?今后打算怎么做?” “嗯?”老先生抬了抬眉毛,李从嘉似乎这话中有话,好像知道的也多,只是用了隐晦的语言,叫旁人雾里云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是说先生准备……致仕?” 老先生怔了一下,此事他怎么知道的?从未与旁人说过,自昨日太极殿事发之后,便打定了这个主意,那一句“昏君”使二人终不能再见一面,若还要做这国子监祭酒,日后免不了要见面,实在尴尬,就算老皇帝李璟不在意,可先生在意,终究是那一句“昏君”说出了口。 千算万算还是出了纰漏,老先生其实早有致仕的打算,早在四五年前就有了,一是年龄大了,力不从心,二是近些年有了重修唐书的打算,若再任职,不免分心,唐书要紧,老先生不知道这浩瀚的工程什么时候能完成,先前新宋皇帝已然答应,那典籍资料已经在加紧抄写了,年底的时候就能送过来,要重编唐书,也是明年的事情了,可这看似还有四五个月的时日,长的很,但眨眼及瞬,繁琐事宜必须要在年底结束。 只是不曾想到昨日在太极殿发生了那么一件事情,致仕这件事必须尽快,但朝中之人必有人挽留,这一来二去也要耽搁些时日。 可致仕这件事也只和今早的辛集说过,难道辛集走漏了风声,但转念一想,绝不可能,辛集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怎的还偷听我院里说话?”老先生只能这么想,定是在和辛集说话时,李从嘉在院门外偷听到了,想到这,老先生又微微有些不悦。 “老先生自以为嗓门那么大呢?还是相信我耳朵真的那么灵?还是不曾想过苏堪与我说的?”李从嘉一笑,倒是不曾想过先生有这般想法。 先生一愣,嗓门确实没有那么大,耳朵自然也没有这么灵,对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苏堪说的,当时,他可在门外,要想听屋子里说了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又转念一想,李从嘉既然敢说,那必不是苏堪说的。 瞧着老先生眉头紧皱,微微为难的样子,李从嘉倒是不忍在这样下去“其实是我猜的,若是先生以为这个理由不够,尽管放心,我李从嘉从未有过恶意,但具体怎么知道的,先生也不必知道,以后晒太阳悠闲地过着日子这种生活,就交给先生替我完成了,先生致仕也好,金陵朝堂昏昧,君王不识,朝臣猜忌,这般朝堂早就该退出了,唐书事大,先生致仕之后,方才能全心全意完成,今后我们只是邻居,或者可以是朋友!” “你是要做一件大事吗?” “是的,让无辜的人抽身出来,像老先生一样,可是还有很多无辜的人要为其死去,这就是权谋之术,这件大事,是必然的,是不可阻挡的!” 老先生再嘬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自是可以想到李从嘉从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去往敌国为质的皇子们,不是一无是处的傻子,就是绝顶聪明的装傻,很显然,李从嘉不是一无是处,既然能活着回来,其中艰辛,不可想象。 “是要复仇?还有要夺回属于你的位置?” “是复仇,那个位置,先生该知道我不屑!” “所以今日你和我说这些,是让我……” “好好享受,好好生活,好好晒晒太阳!”李从嘉抢话说道。 “我会的,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方泰是你杀的吗?” “不是,他是自愿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都想通了,传闻原是太子和李璟起了争执,李璟一怒,波及太子之师方泰,现在想想,太子说的那些话是方泰让说的,再然后,方泰被杀,在太极殿中被杀,方泰虽然固执,但也绝不可能在大殿之上辱骂李璟,他一反常态地骂了,就是让李璟杀了他,他是自愿死的。 “所以太子那日来请我,你也知道?燕王李景遂来的不早不晚,也是你安排的?”那一日,太子来请自己,也必定是李从嘉的主意,燕王来的恰当,不早不晚,早一些就会救下方泰,晚一些就连自己也要惨死殿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李从嘉的安排。 “先生生气了?” “难道不该吗?置我于险境,差一点就死在你们李氏皇族手里,难道我不该生气吗?”先生在几息间,情绪变化的特别大,起先是疑惑,疑惑李从嘉为什么知道这一切,再然后李从嘉坦白,先生稍稍平佩服了一些,最后,直到这一切都是李从嘉做的,先生便开始愤怒起来。 “若一切都是我亲手安排的,先生那一日就不会出现在殿上,不管先生信与不信,让先生致仕,我有很多办法,我为什么要选择一条让先生憎恨我的办法,我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我只是觉得先生于这世上贡献颇多,我不想先生因为我的事情而被连累,我在长安长街外曾静坐一夜,曾想像得出先生三年讲学的风采,恨不能早生十几年,在长安长街外,席地而坐,捧书卷,经风吹雨打,聆听先生教诲,先生那日出现在殿上,想是有人给太子出了主意,如若不然,太子绝不可能麻烦先生,在李景遂之前,也必有一人早早等在殿外,等着冲出去救先生,或者不进去,等着先生被杀,若是没有李景遂,先生恐怕早就凶多吉少,就不会坐在这里质疑我了!”李从嘉从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他已经叫人注意了,那个人近些日子也应该知道是谁,能叫太子去办的事情,必不会是一个无名小卒。 “李景遂你都能吩咐,你让我一个糟老头子怎么相信你?”老先生其实也不相信李从嘉会害自己,要不然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吃力不讨好,还有就是这几日的相处,也知道了李从嘉的三分为人,绝不是一个滥杀的人。 “燕王李景遂的夫人姓姜,而我母亲也姓姜,这就是我能请动李景遂的原因,而金陵应该有过传闻,老先生不妨去茶楼里听听那些说书的,他们说的故事,有七分是真的!” 姜?茶楼说书,看来也该去打听打听了,先生眼睛微眯“我暂且只和你做邻居,等我打听清楚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和你做朋友?” ………… 今日张小山走了很多步路,先去还了书,然后沿着秦淮河畔,去了乌衣巷,买了自己最喜欢的雪花酪,然后了到了清平舫,吩咐了几句,再然后,去了鱼市,买了一条鱼,便又绕着秦淮河,捧着书卷,踏着清风,准备回家了。 今日还经历了一件趣事,秦淮河里有人落了水,是在十七巷那里发生的,她瞧见了那两个落水的人,其实她都认得,一个是金启明,一个是闽国二皇子,前些年,他们都来参加过诗会,都曾对自己表示爱慕之心,平日里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不曾想,落了水便和泼皮一样。 早间的时候,她故意朝里站了站,没叫河里的人瞧见她,因为怕惹上麻烦。 今日她很满意自己穿的衣裳,青色的衫子,是今年新做的一件衫子,布料不是很好,但穿着很是舒服,青色和下雨之后的阳光也极是相配,一股子青草的味道,还有腰间挂着的香囊,是去年十月间桂花开的时候做的,她很喜欢桂花的香气,所以便做了这个香囊,只是时间长了,味道淡了很多,看来今年也要做。 最重要的是,今天去买了一条鱼,是鲈鱼,看上去新鲜的很,但有一股子腥气,今天中午便吃鱼了。 临近十七巷的时候,他远远看见了老先生正在和那家少爷争辩,他们坐在凌乱的铺子里,不停地说着,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老先生愤怒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瞧见那家少爷如此侃侃而谈。 自己的那把新伞正在被一旁的壮汉把玩,壮汉并不参与二人的争吵,只自顾自地玩着,后来知道,这个有些傻的叫熊二,那个精明一些的叫熊大。 “小山姑娘,你在这里看啥呢?” 张小山回头,看见了已经走到近前的李双双,身后还跟着熊大,二人像是去买东西了,熊大抱着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碗,盘子和筷子,还有一些勺子。 “嗯……双双姑娘啊!我在没看什么呀!” 李煜其人 http://.biquxs.info/

也不知道是怎么就被拉到了李从嘉的院子里,老先生也是,极不情愿的,但李双双非要展示一下自己高超的厨艺,就连张小山买的那条鲈鱼也被李双双“抢”了去。 院子里依旧很乱,被雨打湿了,又晾干了不少,有些泥泞,搬了两张矮脚桌子拼在了一起,依旧是那些小板凳,寻常高门府贵的人家坐着十分不雅,但他们也都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并不嫌弃。 茶是老白茶,但却是很名贵的茶,产自闽国福鼎,白茶不炒不揉,最大限度地保留白茶的清香,用水煮了,格外甘甜。 先前还和李从嘉争吵个不休的老先生,如今却是放下了手中的紫砂壶,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一小杯有些黄绿的清澈汤茶,在鼻尖轻嗅了一口,只觉毫香清鲜,偏头问道“可是老白茶?” “自然,旁人送的,来的时候带了过来,数量可不多,喝一口少一口!”李从嘉还是喜欢这白茶的味道的,还好李双双收拾东西的时候,拿了一罐子的白茶,自然也是柔嘉送的。 “闽国福鼎?” “好像是这么一个地方!”李从嘉挠了挠脑袋,但具体是个什么地方,他也不太清楚,毕竟那一年柔嘉来送茶的时候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双儿,这茶送过来的时候,公主是怎么说的?”李从嘉问道,记性还是李双双要好些。 李双双正在院子摘洗,处理鲈鱼,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溅上的水珠,嘟囔到“永嘉东三百里是海,是南三百里之误,南三百里是福建福鼎,系白茶原产地!很宝贵的,送给你品尝,不够了再来问我拿……” 是的,后面连柔嘉的话,李双双也记得很清楚,嘴里给嘟囔了出来,不过按她的想法,一点点茶叶有什么好宝贵的,人家西湖龙井岂不是更有明,为什么不送?偏要送什么白茶,清淡无味,透亮透亮的。 “嗯,是这么说的,就是闽国福鼎!”李从嘉肯定道。 张小山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前些日子就听了许多流言,茶楼里说书传出来的,起先说的是十六年前,六皇子走的时候,没人来送,瞎子老许感慨,故而说了一段,过了两三日,又有传闻说六皇子于十五日中秋夜回了金陵,在一偏巷中住了下来,总之,老皇帝依旧不待见,冷落了六皇子。 从长安来,也是在中秋那一日搬过来的,举手投足间并不像寻常市井家的,也姓李,住在偏巷中,方才他提到了公主,是长安的公主,什么样的人能结识公主呢? 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家就是传闻的六皇子一家,也是吴王一家,张小山忍不住又多瞟了李从嘉一眼,可是无论怎么看,她也看不出这个普通,又有些瘸的男子,竟是传闻中的吴王。 瘸的?好像又是一个证据,六皇子也是瘸的,这是整个金陵人都知晓的,从小就瘸了,是在他母亲死的那一日瘸的,第二年,他就作为质子去了长安。 自然能感受到张小山的目光,李从嘉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上上下下将自己看了个遍,觉得并无不妥,脸上也没有脏东西,衣裳也是好的,便问着“姑娘瞧什么呢?” “瞧你是不是传闻的吴王?”老先生吧唧吧唧嘴,又嗅了一口老白茶,抢话说道。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也都不是什么傻子,公主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再结合街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你不是吴王那是谁啊?”老先生轻尝了一口老白茶,舌尖入味,十分鲜醇,有毫香。 “哦……看来是瞒不住了!” “小山见过吴王!”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毕竟是个王爵,虽然看上去他满不在意的。 “嗯,随意些……毕竟是见不得人的!”李从嘉摆了摆手,倒是不想拿吴王的名头做噱头,要不然,又该成了自己讨厌的人。 “那我以后怎么称呼王爷?吴王殿下?” “嘉少爷吧!我只想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少爷,少爷好些!”李从嘉还是喜欢旁人叫他少爷,什么殿下,王爷之类的,太过正式,就连朋友也做不成。 “分明是个二世祖?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哎,可悲,可叹,可叹啊!”老先生毫不顾忌,倒是不怕得罪了眼前的这位,正儿八经的王爷。 “你若再这样说我家少爷,就不给你喝茶,就连饭也没得吃!”李双双撸起袖子,走上前去,指着老先生威胁着。 老先生赶紧抢过手中白茶,生怕被李双双这丫头给夺了去,“失言,失言,失言了!” 张小山重新坐下,倒是也不曾想过拘谨,毕竟是李双双请吃饭,就当做是一个朋友宴请了。 “嘉少爷在长安见过李煜吗?”张小山生怕李从嘉不知道李煜是谁,还把自己那珍贵册子拿了出来,指着署名问道。 “小山姑娘,我不是与你说过吗?李煜就是一个贪恋美色,无耻至极,一个长在大院里的酒鬼,仗着自己写了些云呀,树呀,花呀,骗了不少的小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他!”李双双刚抬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鄙夷说着。 “先前不是说只是有些无耻吗?怎么现在是无耻至极了?你是不是很了解他呀!”张小山抬眸追问。 “怎么会?只是听说的,听说的!”李双双故作镇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摆了摆手,又要去准备做菜了。 “可……” “是有些无耻,我见过,就在长安宫中……身体不好,喝不了太多的酒,三杯即醉,就是写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也不知道你们这种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喜欢看他写的东西?”李从嘉在一旁叹道,又吩咐李双双赶紧去做菜,不要误了吃饭的时辰。 听到李从嘉说这些,张小山才没一直抓住李双双而不放,问着“嘉少爷见过他?他生个什么模样,他是个什么性子?家世如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原来张小山已经沉浸到了如此地步,这些年,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李从嘉,一个见过李煜的人,她要好好问问,问问清楚。 “不要急,不要急,慢慢问,只是见过几面,没深交,有些问题可能没有办法回答?他的确长在大院中,他很少出门,生的模样很是招女孩子喜欢,白白净净的,样貌倒也是有七八分的英俊,二十来岁,家中显赫,年纪轻轻就娶了一房,常年混迹在姑娘闺阁之中,方才写出了那些莺莺燕燕的东西来,性子确实有些无耻,但没有那么不堪,至于酒鬼,我倒是没看出来,但酒量确实小……其他的,等以后想起什么再与你说吧!” “这不就是一个浪荡公子吗?”老先生在一旁又发表自己的见解,照李从嘉所说,这李煜就是一个家财万贯,每日混迹青楼,喝了即醉的东西。 “可以这么说!”李从嘉肯定着,稍稍点了点头。 张小山稍稍眨了眨眼,轻嗅了一声,只觉混沌初开,但又没那么真实,故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一定很喜爱自己的妻子,绝不是你们口中的浪荡公子!”这一点,张小山十分确定。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 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 之后张小山轻吟了一首诗,满目水光,温柔至极,转而说到“我猜这是新婚燕尔的李煜和妻子的日常生活,晓妆只粗粗理过,唇边可还得点一抹沉檀色的红膏。含笑未唱,先露一尖花蕾船的舌尖,于是樱桃小口微张,流出了婉转如莺的清歌。到了场下的酒会,就又娇爽多了。小盅微啜似乎还不够过瘾,换过深口大杯拚醉,哪在意污湿罗衣?最传神的是,笑嚼着红嫩的草花,向心上人唾个不停,李煜很爱自己的妻子,才会做出这般事情来,这首词的词牌名也很有趣,叫“一斛珠”,又名“怨春风”“醉落魄”。” 配合演出 http://.biquxs.info/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先生只是先前听过李煜的名字,也知晓他写了词,深受金陵年轻才子佳人的追捧,倒是没有自己读过李煜的词,这张小山吟了一首《一斛珠》后,老先生便更觉这李煜是一个浪荡公子,瞧瞧这写的什么,真是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老先生连连摇头,不禁叹息,如今便追捧这种词吗?不禁叹道“想来之前我说的没错,真真切切是一个浪荡公子!” “先生娶过妻吗?”张小山很直白,问道。 “未曾!” “那先生就不能说他是一个浪荡公子!” “此话怎讲?” “就比如,在旁人嘴里我们听了一件趣事,逢人问起,每一个总能说出自己的看法来,但没有在场,没有亲眼看到,怎么能知道这件趣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发生了什么?” 在李煜这件事上,老先生是没有资格评价的,因为他不了解李煜,也不曾见过李煜,只是在旁人嘴里听了几句,今日又听了他写的一首词,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并不能断定李煜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是好是坏?是浪荡还是秉直?谁也说不准!” “倒是我孟浪了!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先生不是什么庸朽之人,无凭无据便说人家浪荡,实在有些不妥,便十分坦然道了歉。 “嘉少爷以为呢?”张小山又瞧着李从嘉问着。 “照姑娘这么说,我是见过他的,所说的话可是有凭有据,与他无仇,自然不会诋毁,李煜其人,与李双双先前所言,相差无几!” “长在大院里我信,酒量不好我也信,有些无耻我表示怀疑,但说他贪恋美色,我定是不肯相信的,且认为他定是十分喜爱自己的妻子!” “大概也如小山姑娘所言吧!”李从嘉耸了耸肩,摊了摊手,饮了一口老白茶。 李双双在院子里洗菜,先前只插了一嘴,便没再说话了,只是竖着耳朵听着,心里却是暖暖的,当听到李煜定是十分喜爱自己妻子的时候,李双双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笑得十分灿烂。 ………… 李煜其人,此事已然过去,众人已经不再开口提他了,毕竟一千个人有一千种说法,只有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才能真正晓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嘉公子想怎样处理落水之人,恕我直言,金启明还好对付些,但那闽国二皇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公子!”张小山顿了一句,说出了这个她十分不喜的词眼。 李从嘉双臂搁在桌子上,撑了撑有些发沉的脑袋,又抓了抓耳朵,随意应着“兵来将当,水来土掩,说一句惭愧话,想我也是堂堂南唐六皇子,哦……现在应该是吴王了!岂会怕他一个二皇子!” “瞧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时候你也以身份来压人了?前些日子不是还要做一个富家翁,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富家公子吗?”老先生已经捧着那杯老白茶品尝了好大一会了,还未见底,只是喜欢出言怼着李从嘉。 “有时身份可是一个好东西!先生见到皇帝是可以不行跪拜之礼的吧?” “自然!” “那先生以为是皇帝怜悯,还是先生当世大儒的身份使然呢?” 怜悯?更不要说九五之尊的怜悯了,就连村边老汉见到一个芝麻官,也要三叩九拜,更不要说见到皇帝了,自然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当代大儒,说来也是十分可笑,竟在殿上见皇帝,也可以依旧挺拔站着。 老先生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跪拜与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大约是唐时的时候了吧!那时候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编撰,见到大人物自然要跪拜的,自从成了大儒,便没跪了,几十年了。 “身份固然重要,但人家也是皇子,虽然只是个质子,你将人家扔进河里,人家岂会忍气吞声?更何况,那可是一个纨绔子弟,浪荡公子啊!”老先生似乎很是期待今后发生的事情,一个在南唐为质的闽国二皇子,一个是为质归来的吴王殿下,二人相碰,想想都刺激有趣。 “那以后他再来的时候,我提前去叫老先生看热闹?” “好啊好啊!”老先生不假思索说出口,但又连忙摇了摇脑袋“老朽我怎会是那种人,我乃大儒,那种打架斗殴之事败坏风俗,败坏风俗!” 李从嘉看着老先生拙劣的演技,不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话,只是今后的麻烦事想是轮番而来,老先生可有眼福了,每日便蜷起袖子,靠在门上,睁眼瞧着,瞧着着这世间最最有趣的事情。 …… “你笑什么?” “还不许人笑了?先生管不着我吧!” “你是在笑我吗?” “哪有哪有” 先生指着李从嘉问着,李从嘉摆摆手,拒绝承认。 …… “苏堪是先生的私生子吗?” “哪听来的?” “那先生为何不收人家为徒?只做个服侍小厮?” “悟性不够!只能做个小厮!” “苏堪知道吗?” “自然不知道!” “那他知道后,不会伤心吗?” “这与你何干?” “只是说说而已!”李从嘉很是疑惑,苏堪为什么不是先生的学生,毕竟苏堪服侍先生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 “先生真的没有娶妻吗?” “自然没有!” “为什么没有娶妻!” “自然……” “因为没有人喜欢你,是不是?” “咳咳咳……” “先生没有一儿半女,会不会断子绝孙,还是要准备过继一个……” “你……”李从嘉也很好奇先生为何不娶妻,定是先生脾气古怪,没有女子喜欢罢了。 ………… “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一代大儒,问我借钱?” “这不是致仕了吗?以后没有俸禄,该怎么过活呀!有没有,借个百八十两的!” “有利息!” “你怎么那么小气!”老先生很担心自己以后没有银钱花,要不然连纸墨也买不起。 ………… “李双双是你丫头,还是你媳妇呀?” “问这个做甚?” “媳妇吧!” “自然……” “迟疑了?没想到你喜欢这口啊!” “要你这个遭老头子管!” 嗯!先生有股子直觉,李双双和李从嘉绝不是普通的少爷和丫头的关系,看了这么多人,眼力见儿自然不会差。 ………… ……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李从嘉和先生绊着嘴,张小山起先还在,只是后来插不上嘴,便去帮李双双做饭了,熊大熊二在院子里忙活着,一直无声无息。 一直忙活了大约一个时辰,李双双才将今日午饭做好,做的很是丰盛,四菜一汤,分量最大的还是那条鲈鱼,依旧是清蒸的,最下饭的是那道豆豉炒肉,另外两道炒青菜,炒鸡蛋,汤是清汤,不过有了颜色,闻起来很是香甜。 两个桌子六个人,围坐起来还不是很挤,李双双去了老先生院子,把苏堪也给拽了出来,七个人就稍稍有些挤了,老先生居首座,正要拿起筷子时,李从嘉便抢先夹了一口鱼肉,“开饭!” 对于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老先生对此嗤之以鼻,不过也没说什么,端起自己的碗,去抢吃的了。 原本在南唐,这种下人和主家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平起平坐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可怎奈这是李从嘉的院子,他素来和李双双,熊大熊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吃了十几年了,自然没有这些规矩。 苏堪是个下人,第一次被拉到桌子上吃饭,自然畏畏缩缩,不过还好先生默许,李从嘉其他人等并无异议,吃的也极为开心。 张小山就不同了,第一次与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你一筷我一筷,好不快活,十分热闹,她也不做拘谨,毕竟太拘谨了,好吃的都轮不上她了。 “鲈鱼很鲜,很嫩,这一次,感谢我们张小山姑娘的贡献!”李双双尝了一口鱼肉,突然站起身来,拍着手说道。 “嗯,好吃!”熊大说到 “嗯,太好吃了”熊二应着。 李从嘉也赶紧尝了一口,大赞道“人间美味!” 额……这三人夸张的赞叹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这吃饭还有这种“规矩”吗? “你们觉得呢?”居高临下的李双双一手搭在张小山肩上,一手按在苏堪背上,怎么看都是一种威胁。 “好吃好吃!” “嗯……天下第一菜!”苏堪语出惊人。 熊氏兄弟,李从嘉一起看了苏堪一眼,果然上道啊!不禁点了点头。 就只剩下老先生了,老先生在众人注目之下,缓缓地夹了一口鱼肉,放在嘴边,叹道“本来老朽是不吃鱼肉的,但怎奈是有人请吃饭的,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上一些!” “哇!亘古至今,世间仅有!” 李从嘉“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也太离谱了吧! 再看看其他人,都在憋笑,就连张小山也掩嘴,使自己不笑出声来。 “你也太离谱了吧?”李双双撇嘴说道。 “该配合的演出,我尽量在配合!说实话,这鱼确实好吃,就是咸了些,盐放多了!” “你很直白呦!” “那是自然!” 又来 http://.biquxs.info/

一老一少,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那么瞪着,殊不知老先生演技略显浮夸了一些,就不如苏堪上道了,于是,李双双很是不满。 不过二人僵持着,旁的的人可没有闲着,虽是鱼咸了一些,但也可入口,那豆豉炒肉极为下饭,一勺子盖在自己的米饭上,流着香气,吃起来不腻,又有味道,吧唧吧唧很是入味。 “这豆豉也是从长安带过来的吧?”张小山拉着李双双重新坐下,举筷问道。 “这个不是,这个是前些日子在市集上买的,豆豉容易变质,一旦沾上生水,就容易发霉,不过金陵的豆豉咸,不如长安的辣!” “辣?有多辣?” “很辣很辣!” “那是有多辣?” “就是非常非常的辣!” “哦?” “知道有多辣了吗?” “大概知道了!” “有多辣?” “那么那么辣!” ………… 好吧,两个女人开始说着一些令人听不懂的话,长安的豆豉有多辣,张小山不知道,因为她没尝过,李双双知道,但辣到什么程度,她也描述不出来,只是很辣很辣而已,比金陵的要辣! 吃饭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的,这一次人多,做的也多,但还是吃完了,每个人都后仰着,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小肚子,很是舒畅。 再来一碗汤,便是神仙生活了,不得不说,李双双的厨艺还是很好的,虽然做的不好看,但可口,下饭,让人满嘴油腻,吧唧吧唧。 ………… 八月二十二日。 一日平静,无事,晒晒太阳,整整铺子,整整院子,一日便那么过去了。 ………… 八月二十三日。 今日处暑,大小也是个节气,处暑据《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处,去也,暑气至此而止矣。” 虽是暑期已过,但这一日与前些天并无不同,因是昨日下雨的缘故,天气故而凉爽了几分,处暑的民俗活动很多,吃鸭子,放河灯,开渔节,煎药茶,拜土地公等,但在金陵,似乎没有这些风俗,每一个人都毫不在意,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 早些时候,李双双去集市上去买了油纸,小蜡烛,准备晚些时候做些河灯,放在河里。 因为李从嘉的院子从来都是李双双管着的,她做什么事情也按自己的喜好就好,做些河灯就做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每日无所事事。 熊大熊二还在外边的铺子里忙活着,虽小,但要整修的地方可不少,地面,墙面,屋顶,哪哪都需要重新整修一遍,没有三五日是下不来的。 外边的铺子在整修,院子里可就耽搁了下来,满地砖头,一片干净的地方都不好找,确实,将墙砸了以后,地方确实大了许多,只是不那么和谐罢了,又因前日下了雨的缘故,雨水混着院子里的泥土,将整个院子弄得浑浊不堪,实在不好下脚,要不然非得沾上一脚的泥浆。 早上无事,便叫熊大在院子里支了桌子,取了些纸墨笔砚,准备给长安的柔嘉写封信,叫她把质子府中落下的东西寄回来,尤其是自己的那些词稿,平常喜欢读的书。 纸是希松堂的纸,墨是吴淞墨,皆是上好的货色,是上一次姨娘送的,产自吴越,李从嘉明白姨娘的心,叫他后半生快活些,自在些,可李从嘉也希望如姨娘所说的那样,可活着总有些迫不得已,不得已不去做一些讨厌的事情,有的人到最后活成了自己最初最讨厌的人,这就是人生,酸甜苦辣,味味不同。 铺好纸,瞧着这纸像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比一般纸张要厚些,颜色也较深些,看起来不那么刺眼,纸张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不仔细闻,还真的闻不出来,将墨磨了,稍加一点清水,这便要开始写了。 这么些天,李从嘉一个字都未曾写过,怕可惜了这纸,便拿着笔在空中练习了好些遍,直到顺手了之后,方才下了笔。 与柔嘉说,不需要多么冠冕堂皇的词来,只叫她将东西寄回来,好好吃饭,不要耍脾气,不要惹得哥哥与皇帝不快,又要学一些其他的本领来,又将这些日子在金陵的生活一一诉说,自己很好,叫她不要担心,这琐碎小事罗罗列列写了两页纸,李从嘉方才停笔。 又前前后后瞧了一遍,觉得十分啰嗦,但又实在是不想重写,李从嘉便用腊水融了,将这两张纸融在了信封里,又以柔嘉亲启落笔。 这封信还是得熊大找人寄出去,又不能让李双双瞧见,毕竟那丫头可是不喜柔嘉,二人也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柔嘉喜欢捉弄李双双罢了。 写完信之后,李从嘉无所事事,便又将早间时候李双双买回来的油纸,小蜡烛找了出来,准备做个小河灯看看效果,别做好了,放在河里一会儿给沉了下去,那才叫笑话呢! “弄这些做甚,中秋可已经过去好久了?”老先生又过来了,找李从嘉说话,虽是二人有嫌隙,但老先生闷着无聊,便又来了。 “今日处暑,大小也是个节气,在长安,这一日有放河灯的习俗,便买了些,自己做着!”李从嘉抬头应着,也没起身,毕竟他腿脚不太方便,起身又要坐下来,反而不太方便。 老先生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在屋子里搬出了一个小凳子,在李从嘉对面坐了下来,拿着那油纸瞧了瞧。 “老先生有什么事就说着?也不要掖着藏着了!”李从嘉瞧着老先生心不在焉的,开口问着。 老先生被人识破,咂了咂嘴,也不掩饰“昨日我叫辛集上了致仕请辞,今早皇帝给驳了,这皇帝是何意思?你可猜得!”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前脚刚刚骂了人家,这后脚便要请辞做了草民,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圣人,心中有怨气,想着晾您这个老头子几日,让您瞧瞧这皇家的傲气!”也是,骂了皇帝,也只有苏老先生事后无罪了,这老皇帝虽是不罚,但心中还是有怨气的,即使是大儒,也不能当众驳了老皇帝的脸面,非要让他尝尝,这担惊受怕的滋味。 “就这么简单?”老先生有些不太相信,前些日子在殿上是因为自己一时的气愤,方才随着方泰说了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现在想想,似是中了旁人圈套。 起先是以为太子做的,可后来想想太子懦弱,不曾有过谋害之心,也并无有所图谋,再后来,李从嘉便解了惑,这件事的后面是他一手策划,方泰殿上直言,也是刻意为之,大概就是想激起老皇帝的怒气,让他当众杀了方泰,李从嘉又说,是有人给太子出了主意,让他请了老先生前去求情,这个人是谁,现在还不甚明朗,也是这个人,才是暗中的敌人。 李从嘉事后肯定去调查过,调查这背后之人是谁,但他没说,似乎是还没有查出头绪来。 “但大抵也没有这么简单?按照老皇帝近几年的脾性,老先生请辞致仕,他巴不得,毕竟眼不见心不烦,但老皇帝否了,这就很奇怪,像是还有事情要用得到你!”李从嘉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情非老先生不可。 事发之后,他也叫人查了背后给太子出主意的人是谁,宫里传来消息,是八皇子李从善,那日太极殿,八皇子和太子待了好大一会,殿外有人隐隐约约听到太子和八皇子在密谋着一件事。 听到这消息时,李从嘉有些惴惴不安,怎么连老八也给牵扯进来了,要说八皇子是这背后之人,也说的通,中秋之宴,老先生当众驳了老八的面子,出于报复,老八也可能做这事。 正因为如此,李从嘉才没有告诉老先生,他总觉得这背后蹊跷,按照这么些年来对老八的调查来看,虽是胡闹了一些,和齐王有些不对付,也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他若是想对付老先生,何必绕如此大的弯,再说,也只是一个面子而已。 “那你猜是什么事情还要用得到我?” “我若知道,就不会在这与先生凭空猜测了!” 看着李从嘉看玩笑式的口吻,也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若真是他想害自己,又为什么要救自己呢?这些日的相处,虽是看不透,但他身边的人却是个性鲜明,是良善人家,他也不像是什么恶人啊?只是想报仇罢了! “算了,算了,不胡乱猜了,叫人脑袋疼,不管是谁也好,总之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利用价值?等到那一日的到来,不就知道了,再说,这不还有你吗?旁人来害我,你也不会见死不救的吧?”先生抚了抚胡须,也不愿再去想这件事情了,当务之急,便是要重修唐书,那国子监的职位挂在那里也好,毕竟还有俸禄可拿。 “嘿嘿”李从嘉皮笑肉不笑,听着先生的话,似是赖上了自己,这怎么以后的凶险,都要自己来一一化解了。 坦白 http://.biquxs.info/

做河灯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年轻人不成,太过急躁,手劲大,容易把纸扯破,老年人也不成,年纪大,眼睛不成,手也颤颤巍巍的,连纸也合不拢。 但李从嘉和苏老先生似乎不符合这个定律,已经好大一会儿了,二人扯着油纸,拿着小蜡烛,已经做了好几个小河灯了,只是样子丑了些,没有街边商贩卖的好看罢了。 也不知道老先生为什么要和李从嘉打赌,谁做的多,谁就赢了,输的人要请吃饭,于是,老先生充分发挥了年轻时候的干劲,做的河灯明显比李从嘉多。 李从嘉只是无奈地摇了摇脑袋,不就是一顿饭嘛!还是请得起的,他只是在享受做河灯的过程,裁油纸,折好,塑型,用浆糊粘好,再将小蜡烛固定,有趣的是,再将小河灯涂上颜色,写些字什么的,寄托一下自己的感情。 老先生做起来,手很巧,做的河灯也比李从嘉要好看很多,瞧上去很是有街边的那种味道,不似李从嘉的,全凭自己喜好,想做成什么样子,就做成什么样子。 太阳也渐渐出来了,晒着泥土,晒着瓦片,晒着金陵城,也晒着二人做的小河灯,空气中有着泥土的味道,带着清新,带着江南特有的味道。 老先生站起身来,油纸已经没有了,他做了五个河灯,李从嘉正在完成自己的第三个,看来是自己赢了,坐个好大一会儿,他的身子骨也是僵硬了,起来伸了伸胳膊,伸了伸腿,又扭了扭脖子,十分舒畅。 这才像日常的平静生活,那些勾心斗角,老先生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活得那么累,连自己喜欢的事情都做不了,又有什么乐趣呢! 起先以为李从嘉也是懂得平静生活的,每日晒晒太阳,吃吃饭,说说话,一日也就这么过去了,什么事情都不做,混吃等死就成,还劝他要找些事情来做,现在想想,还真是多虑,李从嘉也和那些阴谋诡谲逃不了干系,只是他的手段高明了一些,让人觉察不出来罢了,若是他自己不说,自己也不会知道。 要报的仇,杀的人,做的事,都与老先生无关,只是静静地看着,做着邻居,不会是朋友。 到中午时,老先生自然留下来吃饭,惹得李双双很是不满,什么也没做,就要吃饭,但怎奈少爷和他打了个赌,还输了,要请他吃饭。 瞧见了那八个河灯,样子丑极了,李双双很是不满,连连责怪二人没等自己一起做,其实李双双的手还是很巧的,做着小河灯这玩意,比街上卖的花样还多,还更好看些,可是现在尘埃落定,李双双只得看着那八个丑陋无比的河灯,连连叹息。 “今日吃什么?有鱼吗?” “昨日刚吃过!” “那今日还没有?要不然炒个肉吧!” “今日没有买肉。” “那吃什么?干吃米饭吗?” “面条,臊子面。” 李双双都想好了,不能每日都大鱼大肉,吃的也要每日均衡,前些日子吃的米,这几日便吃面吧! “什么臊子?有肉吗?我跟你说,切了肉沫,做成臊子,拌面极为好吃!” “我难道不知道吗?还用你这个小老头提醒?” “你怎的这般没有礼貌?” “你是第一日认识我吗?” 也是,李双双从来都不是一个有礼貌的人,说什么话,见什么人,都要按照她自己的意思来。 “那是什么臊子?没有肉沫也行,但面一定要手擀面!” “来不及了,我早已去街上买了面了!” “街上的面是没有灵魂的?” “所以才被我们吃!” “吃饭一定要郑重!” “我很郑重啊!至少我做呀!要不然你来?” “这种事情,还是你来!” “那就闭嘴!” 好吧!闭嘴,就闭嘴,反正要吃人家的,吃什么不是吃呢!有饭吃就好。 ………… 素臊子面,豆腐拌豆芽,极其素了,惹得老先生很是不满,可老先生还是吃了,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倚在墙边,端着自己的碗,晒着太阳,吃着面,末了,再喝点面汤。 吃着,也聊些事情,铺子里还没整修好,大差不差,但要修修补补的地方实在太多,惹得李双双一阵子不满,说自己亏了,可老先生也无语,毕竟铺子没人租过,破些旧些很正常。 下午的时候,李双双准备去县衙报备,毕竟开饭馆是一件大事,总要和官府的人招呼一声,要不然就成了黑店,免不了被一些无所事事的人告状。 至于这店的名字,李双双还是没有想好,期间李从嘉给起了几个,李双双都不太满意,这便耽搁了下来,直到今日,这店依旧没有名字。 其他的,倒是都齐全了,直到店里整修好,手续齐全,便可以开始营业了。 但老先生其实并不太看好在梧桐街开店,这里人流稀疏,住的都是一些宫中任职的文人,日日都不见的,哪里来的客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来这里做生意。 李从嘉倒不是这么想,客人不客人的倒无所谓,最主要的是全了李双双一个心愿,叫她每日也不用守着自己,专心地去应付自己的店面,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熊大熊二在一旁端着自己的碗,吸溜着自己碗里的面条,哗啦哗啦直响,虽说平日里吃饭也不粗鲁,可吃起面条来,谁也高雅不起来呀! 李从嘉只稍稍吃了小半碗便饱了,于他这种人来说,每日吃饭,量总是很小的,倒是省了粮食,再盛小半碗面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老先生足足吃了一大碗,方才拍了拍鼓起来的小肚腩,很是满足,又起身盛了碗面汤,不那么着急喝,剥了蒜,生吃,直辣的呲牙咧嘴,方才将汤一饮而尽,也不知是何癖好,竟然生吃大蒜。 吃饱喝足之后,老先生摊着手,坐在小板凳上,倚在墙上,满足地晒着太阳。 李双双撇嘴,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话可说,总觉得这老头不是什么好人,近些日子总是来骗吃骗喝,像少爷一样,什么事情也不做,就只知道晒太阳。 鼓足了腮帮子,漱了漱口,李双双将碗洗了,方才带着熊大熊二出门,又去忙她那铺子了。 午后总是过得很快的,尤其是两个无所事事,仰着脑袋,闭着眼睛,晒着太阳的人来说。 “老先生怎么也和我一样了?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说人总要找些事情来做!”李从嘉和老先生并排坐着,仰着,说着一些闲话。 “怎么能一样呢?我只是在提前养精蓄锐,等那批典籍到了之后,我便要重编唐书了,在这之前,总得养养精神不成!”老先生是动也不动,刚吃完饭,有些撑,还是不动晒着太阳好些。 “总有自己的理由,每个人都是这般,先生也不落这俗套,大儒大儒,终也不是什么完人!”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完人,也从没说过自己是一代大儒,都是旁人给的名号罢了,这些年,我始终觉得自己是这芸芸众生一员,没有什么不同,饿了吃饭,困了睡觉,会偷懒,有时勤奋,瞧见可怜人会施舍,见到恶人会背后骂两句,有过冲动,就像在殿上那般,事事都不周全,越老越看清这普普通通的一日!” 起先,先生只是长安宫中编撰,因战祸,才得以修典籍,受众人称赞,又在长安长街外讲学,讲现在看来,那些很庸俗的大道理,到老了些,事事看淡,全凭自己性子而活,怎么舒服怎么来。 “通透,彻底,以前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和阿娘在宫中相依为命,想着每日吃饱,穿暖,不受其他人的欺负,可即使这样,也没有做到,七岁那年,阿娘走了,我的腿也断了,被人从背后说成跛脚的,瘸腿的,没人再喜欢我了,那一日大殿上,我说我想去长安看一看,李璟拦都没拦一下,我就去了长安做了十六年的质子,回来时,李璟都没认出我来,在他心里,没有我,更没有阿娘,愤恨是有的,连他这个父亲我也是不认的,和老先生一样,我什么都经历过,看的比一般人更通透一些,想过着自己舒服的日子,可过去总有一些事情成为心尖上的一道坎,怎么也迈不过去,我也想和老先生一样,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修唐书,再现唐时繁华,太宗,玄宗,杨玉环,李白,白乐天,安禄山,程咬金,杨国忠……那都是唐时的人物,老先生的笔下一定要将这些人写活过来,我也想看看唐时的繁华,而我要做的,是叫如今这天下承平,繁华盛世,在这之前,总要找人报一些私人恩怨!”李从嘉是笑着说的,过去的已经过去很久了,伤心也是说不上,只是感慨,报仇也是顺道的事情,就像柔嘉之前说过的话一样,你李从嘉从来都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你是希望做一件大事的人。 先生无言,只是静静地听着,在李从嘉这个年纪,本应该是最好的年纪,骑马,射青,吃酒快活,呼朋唤友,招姑娘喜欢的,按年纪算,也是自己孙子辈的人了,可李从嘉不同,经历了太多,以至于先生都想可怜可怜这个命苦的孩子。 做大事,报仇,都不太容易,今日晒着太阳,不知明日还有没有得晒,原是李从嘉懂得享受的,因为他现在拥有的,怕是明日就没有了。 “今日一席话,是掏心掏肺的,不管先生信与不信,至少我们曾经这样坦诚过,在同一个院落,在同一片天空下,说着一些……” 吵着 http://.biquxs.info/

说着一些什么话,李从嘉也不知道,大概是想做朋友吧! “要做便做,绝不要后退!” “若是失败了,……” “瞧着你不像是失败的人!” 二人笑了,不畏失败,才不会失败,皆是自信的人,永远乐观,永远像太阳。 ………… 处暑晚些的时候,金陵城重归寂静,诺大的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可人总是希望光亮一些的,于是,灯火重现,大内皇宫尤为耀眼,酒肆茶楼灯火通明,来往客人络绎不绝,秦淮河畔船舫灯火不灭,美人遮扇,公子迢迢而走。 和白日里并无分别,只是没那么亮了,李从嘉一家四口和老先生一家两口,带着做的丑陋无比的八个小河灯来到了河畔,稍稍走了一段路,方才在河畔找了阶梯缓步而下,这才发现,其实秦淮水很平稳,没起什么波澜。 远处船家撑船很是卖力,在秦淮里撑船是一个功夫活,没十来年是下不来的,撑得快了,容易撞上岸边,撑得慢了,船又走得太慢,耽搁时间,叫主人不悦,但还有一种例外,便是那些租船沿河游玩的贵公子小姐们,他们的船走得极慢,驻足船头,摇着折扇,指指点点。就是为了看岸边河景,太快了,反而失了风趣。 一一将河灯放在河里,点上小蜡烛,点点烛火,连同河水也变得通亮起来,只是河灯格外丑陋,途径的人闲来无事,便驻足指指点点,有的毫不加掩饰,捧怀大笑,说这河灯丑出了天际,也有人皱眉疑惑,说这中秋之夜已然过去许久了,怎么这会要放河灯呢? 其实南唐处暑这一日,并无什么习俗,放河灯也只是新宋长安的习俗罢了,近些年,新宋每每过节,不论大节小节,习俗甚多,比南唐还要讲究,说是开化新节,叫人合乐。 不过南唐文人皆对此嗤之以鼻,说长安照猫画虎,有心上进,也想如南唐一般文气昌盛,便也搞出这么多的名堂来,但收效甚微。 河灯放了,李双双便赶紧拉着众人逃似的回了家,那么丑的河灯,她可是没脸再待下去,路上嘴里嘟嘟囔囔的,很是埋怨李从嘉和苏老先生不等她回来便要擅自主张,把河灯做了。 李从嘉和老先生相视一笑,这不没有事情做,就找些事情做,怎么还叫人给看扁了。 十七巷,老先生带着苏堪回了家,闭了门,一路上,老先生总是乐呵呵的,苏堪很是奇怪,问着“先生为什么还乐着?李双双可是很埋怨呢?” “不乐着,难道要苦着一张脸吗?” “说的也有道理!”苏堪眨了眨眼,活着,不就要开心吗?总是苦的,多没意思啊! “我的河灯有那么丑吗?” “真话假话?”相处久了,苏堪也敢与老先生开几句玩笑话,这都是不打紧的。 “真话!” “确实不入眼,若是拿出去卖了,一文钱也没有人来买!” “啧啧……”老先生抚须咂嘴,摇了摇脑袋,看来自己做工的水平有待提高了,然后,便进了自己屋子。 苏堪看着老先生乐着,也跟着乐着,自长安那一家来了之后,生活似乎变得不一样了,老先生话变得多了,笑得也多了,就连吃饭也变多了。 ………… “洗脚,少爷!” “哦!”李从嘉乖乖地脱了鞋,试了试水温,很烫,但泡着,还是很舒服的。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再做?” “那个老头非要和我比!” “那少爷就答应了?” “要不然嘞!我们还要输给他一顿面条!” “可还是输了!” “这个是我没想到的!”李从嘉肯定着,没想着做个河灯也比一个小老头慢了许多,看来以后也要常常动动手,不能每日只晒太阳了。 “以后不许这样了!” “好吧!” “若是他再来,少爷就不要理他!” “那岂不是显得我们小气?” “小气就小气些,不能让那小老头占便宜!” “你可不能这样,李双双……”李从嘉揉了揉李双双的脑袋。 李双双撇嘴,气呼呼的,就是不能让那小老头占便宜,被揉了脑袋,李双双抬眼瞧了少爷一眼,站起身来,双手叉腰“不许再揉我脑袋!” “你过来,我有事情要与你说!”李从嘉勾了勾手,不出意料,李双双还是伸头侧耳,以为李从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呼啦呼啦,李从嘉双手齐下,在李双双的脑袋胡乱揉着,连束起的双马尾也松散了不少,如今,可真的变成了一个不懂得打理小孩子,头发松散着,嘴里叫嚣着,手里反抗着。 “你你你……太过分了!”李双双好不容易挣脱了,退了两步,指着李从嘉气呼呼地说着。 李从嘉麻利地擦了擦脚,钻进了被窝,只漏出一个脑袋来,“我给你暖暖被窝,你快些也洗洗脚吧!” “别用这一招,没用!” 想来,李从嘉以前也是如此无赖的,捉弄完了之后,便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钻进了被窝,顾名思义是暖被窝。 “那我睡了!” “别睡呀!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李从嘉闭眼,无动于衷,李双双来到跟前,揉了揉李从嘉的脑袋,李从嘉依旧不为所动,乱了就乱了,反正早上起的时候,还要重新梳理一遍。 “别装睡了!” “我睡着了”李从嘉闭眼说着,之后,呼噜声随之响起。 “睡着了,为什么还能说话?” “梦话。” “你又说话了,你没睡着!” “我睡着了,嘴自己说话了!” “嘴不会自己说话的!” “它会!” “不会!” “会!” 好吧,二人的确有些幼稚,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不休。 “那我也睡了……”说着,李双双掀开李从嘉的被窝,钻了进去。 “你没洗脚!” “没洗一次很正常啦!不要在意啦!” “可为什么我没洗脚,你就不要我上床睡觉!” “少爷和李双双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 屋里,那小小的床上,两个人互相争吵着,谁也不服谁,吵着吵着,便都没有了声音,这种场景在长安质子府里不知上演了多少回,二人总喜欢吵着,然后入梦,今日只是那一盆洗脚水还在冒着热气。两人便钻进了被窝,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