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通房又乖又软,禁欲世子心狂跳》 第1章 当世子的通房 春风一度,满床狼藉。 秀发凌乱的幼梨,此时直挺挺躺在锦绣床榻里,虽然人醒了,但魂已经没了。 只听得身边的世子轻轻咳了两声,慢吞吞起身,幼梨的神经瞬间紧绷,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素手紧紧攥着薄被,薄被下寸缕未着,某处隐隐作痛,随时提醒着她昨夜发生了何等羞人之事。 世子掀开帐幔离开床榻,清雅的嗓音透着疲惫的嘶哑,喊人送水进来。 幼梨不敢睁眼。 此刻心如死灰。 她十岁被卖入永安侯府当婢女,今年是她在府里的第五个年头。 五年间,幼梨从当初最低等的洒扫婢女,一步步成功晋级为宁远侯世子跟前最得脸的大丫鬟,初步实现了丫鬟生涯的小巅峰。 她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多的也不敢妄想,打算好好攒钱,哪天求主子一个恩典,赎了自己出府嫁人,也当一当寻常人家的大娘子,做一回自己的主。 偏偏就在昨夜,雨疏风骤之时,她在世子寝屋里做绣活,烛光摇曳,只等着世子从书房回来,她便伺候世子就寝。 咳,当然不是那种伺候。 是端茶递水、更衣沐浴的伺候。 因三日前成功晋升为了世子跟前一等大丫鬟,便有了值夜的资格。 她就睡在架子床旁边的小榻上,还不能深眠,只要听见主子半夜有什么动静,便要随时起身查看,等候吩咐。 世子风华绝代,端方持重,少年英才,十二岁便是秀才,十五岁成了大周朝最年轻的举人,是侯府最闪耀的存在,人称文曲星下凡,贵不可言。 平日里他也没有高门世家子弟那些不良习性,不是去尚书府私塾上课,就是待在书房看看书,写写字,有时候看书晚了,就会到深更半夜。 前两夜都还好,可这一夜等得格外漫长,等得她都歪在榻上睡着了,然后他就回来了。 他脚步不稳,跌跌撞撞进了寝屋,不由分说拉着她就亲就吻。 世子虽一身书卷之气,但身量颀长,身高约莫八尺(大概是现在的一米八多),她哪里敌得过,很快就被他摁在床榻上酱酱酿酿,颠鸾倒凤一夜。 此时她浑身骨头已散架。 世子看似文弱,没曾想,在这方面的爆发力竟……如此惊人! 若非昨夜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幼梨都不敢相信,一向孤高自许、清心寡欲的谪仙般男人,居然会这样跟他的大丫鬟睡了!!! 清白二字,已经荡然无存。 如今,她真成了世子的通房了。 然而,通房是比小妾还不如的存在。 没名没分,若是没有主子的恩宠,将来主子成亲,被随意打发遣散也是有的,能当妾的,寥寥无几。 她原先在老夫人院里伺候,后来老夫人派她来伺候世子,是以,在世子身边也有两年了,但从不认为心高气傲的世子会看上自己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丫头。 而昨夜的一场梦,的确是这般告诉她的。 那一场云雨让她仿佛置身迷雾之中,半梦半醒间发觉自己竟是存在于一本话本子里的小人物。 话本里提到,她将得世子的恩典,还了契书,出府认亲,安排嫁人,偏这一切都是噩梦的开始,她受尽苦楚,幸得世子感念主仆一场,救她出苦海,可没多时,世子竟得病暴毙…… 幼梨感到奇怪,若话本子所提之事是真实的,那她怎会突然和世子有了肌肤之亲? 若非真的,那为何她会做那样的梦? 幼梨正拧着秀眉想着,身子突然腾空,幼梨惊呼出声,一睁眼便瞧见了世子那双古井无波的眸。 仿佛无底的深渊,又似危险的漩涡,将她牢牢陷于其中。 世子不仅才华出众,还有一副极好的皮相,肌如润玉,目如朗星,肃肃如松下风,气质清远,让人不可亵渎。 虽平日近身伺候,但幼梨很有当丫鬟的分寸感,从不直视主子,这是幼梨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望着他。 她家世子,真是秀色可餐呐!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幼梨瞬间涨红了脸。 遭了,她竟在心里亵渎了雪松般的世子…… 她有罪! 此时屋内门窗紧闭,他径直打横抱着她去净室沐洗。 她在他的怀里实在是娇小,甚至此时有些受宠若惊,圆眸通红,像战栗的小兔。 天骄之子的世子,何曾这样抱过人? 两人一同入了浴桶里,幼梨浑身被温暖的水包裹,舒缓了身子的不适感,但瞬间又清醒了几分,表情十分惊骇。 清醒的现实告诉她,她还是奴婢,得伺候主子。 世子闭眼靠在浴桶一侧养神。 她颤颤巍巍一脚踏出去,男人睁开了薄白的眼皮,幼梨那一身润白皎洁的身子便映入他的眼帘。 刚及笄的姑娘,已经悄悄褪去了豆芽菜的小身板,转眼间,绝美身段已经长成,秾纤合度,腰似小蛮,延颈秀项,粉腮红润…… 此时冰肌玉肤之上水珠湛湛,灼若芙蕖出渌波。 他眸色深黯了几分,依旧嘶哑的嗓音问出声,“作甚?” 幼梨雪白的纤臂抱着自己,心头鼓跳得厉害,低眉顺眼小小声回道:“奴婢……奴婢收拾收拾,伺候世子沐浴更衣……” 他双臂撑在浴桶边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昨夜你也辛苦了,准你同我一起沐浴。” 幼梨:听听,这是人话吗? 不过,确实也是辛苦。 注意到世子幽深的目光正逡巡在自己身上,她立刻缩回了水中。 怎么办? 怎么出去? 她也不敢乱动,尽量不让自己碰到世子的身子。 世子突然伸出竹节般修长的手,执起她莹润的下巴,在她小鹿般受惊不安的目光里,清雅开口,“昨夜我本无心,但既发生了,日后便不会亏待你,等正室进门,便抬你为妾。” 幼梨的心头又是猛地一跳。 妾? 话本里也没提啊! 果然,昨晚梦到的话本子,做不得数。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肖想过做世子的妾。 毕竟世子是那样高不可攀之人…… 第2章 待遇升级 但她是被卖入府里的,签了死契,如果没有主子的恩典,一辈子只能在侯府里为奴为婢。 现下既已失了身子,将来想寻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嫁人,怕是也不能了,可就算寻到,若还是如那真真假假的话本里一般的下场,她还不如跟了世子。 世子家世显赫,前途远大,也从不曾苛待过她,将来她当个妾也不亏的,至少还能当半个主子。 只是世子暴毙…… 不不不,那只是梦。 假的! 幼梨打心里不愿意相信。 “怎么?不愿意?”世子见她半晌不给回应,当即不悦道。 “不,奴婢多谢世子抬爱,今后定当尽心竭力伺候爷。”幼梨也是懂得看人眉眼高低的,当即温柔小意说道。 “嗯。”世子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就这样,幼梨就成了永安侯世子的通房。 伺候了世子沐浴更衣,又尽心尽责地将床铺收拾收拾,因天色还早,世子便躺回床榻再休息一会儿。 幼梨便退出了寝屋,回了自己的耳房再休息休息。 此时天边微露鱼肚白,四下静悄悄的,她一出来便不受控制地双腿打颤。 那一处十分不舒服! 想想以后当通房都要干这种床笫之事,幼梨真想当场落发为尼。 她不是随便想想的。 以后世子如果总这样,她搞不好真要自请去家庙当姑子,美其名曰为世子祈福。 回耳房休息,一躺下便睡得人事不知,不知何时房门被敲响。 幼梨迷迷糊糊来开门,便见一名绿衣姑娘。 绿衣姑娘一见幼梨,便立刻进来小声说道:“你知道吗,红桃昨夜被世子下令打了二十大板,血肉模糊,这会儿人快不行了……” 幼梨大惊,忙问:“为何?” 面前这姑娘名唤绿柳。 实际上,世子身边被安排了三名姑娘,都是预备通房的人选,让世子成婚之前晓事用的。 除了幼梨,就是绿柳,还有红桃。 绿柳妖娆妩媚,红桃贴心解语花,幼梨……凑数的。 虽然幼梨的模样生得好,眉眼如画,肌肤胜雪,但从无意于和她们竞争,平时都是默默负责世子的绣活,所以比较没有存在感。 而绿柳和红桃都削尖了脑袋在世子面前刷存在感,但世子身边平日里只有长随和小厮伺候,所以绿柳和红桃很难近身,只能在外院伺候,等待时机。 绿柳自认能言善辩,身材前凸后翘,一直把红桃当做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 而幼梨在外人看来,这姑娘笨笨的,不太聪明的样子,又没有什么上进心。 比如世子平日里读书累了,便会给这些预备通房布置写字的任务,以此来打发时间,绿柳和红桃都铆足劲表现,最后被戒尺打手心的只有幼梨。 比如让背两首古诗,绿柳红桃声音婉转,甚至都能唱出醉人的小调来,讨世子欢心,妥妥丫鬟界的天花板,只有幼梨,背两首古诗磕磕绊绊,最后被留下来罚抄…… 为此绿柳和红桃暗地里没少取笑她。 类似种种很多,所以幼梨自然很容易被人忽视,别人也懒得针对她。 但自从三天前寡言少语的幼梨被世子破格提拔为一等丫鬟后,绿柳和红桃就坐不住了。 她们也是万万没想到,原本最有竞争力的她们居然败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蠢丫头。 她们想不通啊! 而她们三人本来一间屋子睡通铺,但随着幼梨地位的升级,就搬去了正房旁边的耳房里,还能在世子房里值夜,绿柳和红桃气红了眼,这对她们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两人互相埋怨,互相讽刺,愤怒之余在屋子里大打出手,绿柳一个不注意,脑袋磕碰到了地上,身子就被穿越者占据了。 没错,此时站在幼梨面前的绿柳,是换了芯子的绿柳。 穿越而来的绿柳,想给红桃一个颜色好好瞧瞧,于是设计红桃去送死。 而红桃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昨晚,红桃就被人拖了出去杖责。 此时幼梨还不知内情,忙问原因。 绿柳却道:“还能为何?当然是红桃大半夜蓄意勾引世子,还下媚药,世子盛怒,便责罚了她。” 那媚药原本是她托人偷偷买的,故意透露给红桃听,红桃便偷了去勾引世子。 通过原身的记忆,绿柳知道,世子这个人清高孤傲,最为厌恶自作聪明之人,最不能容忍有人在他面前动歪脑筋,一旦被世子发现,轻则杖责,重则发卖,所以不管红桃能不能成功,都只有一个下场。 幼梨按了按心口,脸色不太好。 世子……到底是何癖好? 有人勾引,他爱搭不理。 她都没勾引,他上赶着对她酱酱酿酿。 幼梨真是委屈大发了。 绿柳仔细瞧着幼梨的脸色,微微勾唇。 穿越前她花重金参加了名媛培训班,学成后就在网上立假名媛的人设,吸引了无数粉丝,一来是为了赚钱,二来自然是为了钓凯子。 原本已经锁定了一个超级富二代,虽然对方已经有家室,但凡是她看上的,就没有放手的理由。 但没想到他们开着豪车去约会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再一睁眼她就来了这里…… 来了就来吧! 反正她要向上爬的决心是不会停止的。 那些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哪有永安侯世子的身份香啊,何况这世子自身能力还很强,长相也是顶尖的。 她,一定要拿下他! 命运不济,让她穿来就是地狱模式,当了奴婢,那么她就要一步一步,爬到最高,谁都不能挡她的路。 如今已经除掉了红桃,那眼前这个幼梨,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也要除掉。 先看这个蠢丫头的表现吧! 若是表现得好,等将来她成功上位,便让这丫头伺候自己吧,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于是绿柳说:“你现在虽在世子跟前伺候了,那是因为你人老实,但若有了不该有的念头,红桃便是你将来的下场……” 幼梨压下嘴角。 不欲与她争辩。 因人笨不聪明,本就是她一贯给人的印象。 她实在不想拔尖出众,被人当成眼中钉,成日来寻麻烦。 一个婢女,若是和其他婢女经常斗嘴打架,其实在主子们眼里,都是一样的麻烦,根本不会多问缘由,发落便一起发落了,所以这些年幼梨一直活得很谨慎,尽量与人为善。 所以她在侯府里的人缘还不错,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情商,世子才在她们三人之间,选了性格最不起眼的她。 绿柳正想得美滋滋,此时又有人来敲门。 原来是世子身边的长随砚云带来一名婢女到了门口,“幼梨姑娘,世子让您搬到西厢房居住,以后秋霜跟着你差遣。” “多谢。”幼梨道谢,笑着和素日交好的秋霜手牵手去瞧瞧。 绿柳一听,则是一脸懵圈,问砚云,“为何幼梨有此等待遇?” 虽幼梨成了一等婢女,但也不至于去住主子们该住的西厢房啊! 昨晚她是不是漏了什么? 第3章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 砚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世子的安排,不是你该多问的,做好你的分内之事。” 他平日里就看绿柳和红桃这两个不安分的不得劲。 红桃昨夜做下那等下作之事,竟敢对世子爷用媚香,打二十大板赶出去还是轻的。 而昨夜红桃也招了,说东西是绿柳买的,他让人去搜屋子,倒是没从绿柳处搜到东西,东西全在红桃的箱笼里。 但砚云觉得,这事儿跟绿柳也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有证据,也不好轻易处置这婢女。 绿柳心里好气。 想她一个现代人,在前世高低也是个全网粉丝上百万的网红,现在居然还要看小厮的脸色。 不,她一定要一步步往上爬,将这些狗奴才狠狠踩在脚底下。 她相信自己,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等她当了世子的女人,一定好好磋磨这厮! 砚云指挥婆子们来搬幼梨的东西。 幼梨则带着秋霜去西厢房看看。 看来当通房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以后的住处还能宽敞一些,洗澡也能舒服,尤其是冬日。 上京城的冬日,对底下伺候的人而言,真真是难熬得很。 绿柳追着幼梨来问,“幼梨,你到底是得了什么脸面,能搬到西厢房来?” “绿柳姐姐冰雪聪明,想必一定能猜得出来。”幼梨也不明说,只意味不明道了一声,便去了原先的房间收拾收拾。 绿柳的眉心越蹙越紧。 难不成昨夜…… 好啊,她天衣无缝的计谋,竟便宜了这蠢笨的幼梨去了。 世子糊涂啊! 红桃看不上,怎就看上幼梨这个愚钝的了? 绿柳渐渐意识到,幼梨就是个有心计的绿茶婊。 平日里都只是扮猪吃虎而已。 其他便也罢了,只是让绿柳生气的是,自己为他人做了嫁衣。 砚云看绿柳脸色不好,于是又来补一刀,“对了,忘了告诉你,世子吩咐,让你去院外打扫,和浆洗,没有召见,不得入院内来。” 就得让她去干杂活,免得太闲得慌,总想干点出格的事情 绿柳怒了:“我可是夫人派来伺候世子的,怎么能干那种粗使的活?” 砚云冷笑,“既然夫人安排你来这里使唤,便要以爷的吩咐为大,哪里能纵着你的性子来,你若不服,大可以回夫人那院子里去伺候。” 绿柳深呼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她要去告状。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 原主本就是侯夫人派来伺候并且监视世子的,但世子已经不把侯夫人放在眼里,那么她就得去找靠山给自己撑腰。 如果侯夫人能施压,挤掉幼梨,扶自己上位,那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很快,侯夫人便派人来召见幼梨。 这侯夫人是永安侯的继室,是由贵妾抬上来的,非世子生母,是继母。 绿柳和红桃表面是侯夫人安排来伺候世子,实则也是安插自己的眼线。 而幼梨,原本是老夫人房里负责绣活的小丫头,看着漂亮人老实,针黹女红也好,就给安排去松涛院负责世子的绣活,当然,也是有意抬举幼梨,给世子将来当妾的。 如今侯夫人安排的两个侍女,一个被打了,一个被安排成粗使丫头,侯夫人自然不悦。 幼梨知道如今自己成了世子通房,以后怕是也没有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但现在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 她来了兰馨院,恭恭敬敬行礼,“夫人……” 侯夫人一身华贵,额头上佩戴着绿宝石抹额,身穿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长款比甲,面容严肃地坐在榻上,喝着香袅袅的碧螺春,“抬起头来我瞧瞧。” 幼梨缓缓抬起头,侯夫人面上看不出喜怒,“模样倒是不错,如今是你伺候世子的?” 幼梨又复低下头,“是。” “可与世子有肌肤之亲了?”侯夫人显然是明知故问。 幼梨压了压心神,镇定道:“有过。” “好得很,我竟不知世子喜欢你这样的,既是世子要你服侍,你以后便好好伺候。”说着,侯夫人便递给了身旁嬷嬷一个眼神,那嬷嬷将一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递给了幼梨。 嬷嬷说:“这是夫人赏你的,以后你要好好在世子身边服侍,世子有任何事,你都需及时禀报夫人。”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在暗示幼梨以后当侯夫人的眼线。 幼梨瞬间觉得那珠花烫手,但主人家赏赐,当奴婢的是不能推辞的,幼梨恭谨接过,又福了福礼,“多谢夫人赏赐,奴婢以后定当尽心尽责,好好伺候世子爷。” 得了允准,幼梨这才离开。 人刚一离开,躲在落地花罩后的绿柳才出来,忿忿然说:“夫人,幼梨那丫头蠢笨,能听得明白您的吩咐么?” 如果她想在侯府站稳脚跟,势必要先抱紧侯夫人的大腿。 但哪里想到,经过她一通告状,这侯夫人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还赏赐幼梨,这让绿柳摸不准这位侯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绿柳穿越到现在,还是有点鄙夷古人的,总觉得古人迂腐不聪明,哪里能比得上自己见多识广? 嬷嬷却斜了她一眼,不屑道:“她愚钝?她若是愚钝,能比你和红桃都快爬上世子的床?” 绿柳脸色尴尬了一下,心想,这也不是她的错啊,谁让她晚来了呢。 如果能早早穿来,哪有幼梨和红桃什么事,但现在事已成定局,只能道:“夫人,再给奴婢一些时日,奴婢一定能得到世子的欢心。” 谁不知道,永安侯府就属世子有前途,不仅有爵位继承,仕途也一片光明,她肯定要把宝押在他身上,将来若是当个贵妾,再像侯夫人一样,行了册正之礼,扶为正室,那她就真的圆满了。 这侯夫人就是她未来努力的方向。 总之,她不相信自己能输给幼梨。 她可是现代人啊! 这不,略施小技就解决掉了红桃,而解决幼梨,只是时间问题。 侯夫人想了想,却道:“你去二姑娘院里伺候吧!” 按照原主的记忆,二姑娘指的是世子的嫡亲妹妹顾婉月,虽说从小体弱多病,但据说性子也是出了名的难搞。 绿柳一想到那位主儿,就头皮发麻,还想改变改变侯夫人的安排,“夫人,您再给奴婢一些时日,奴婢一定能……” 身边嬷嬷斥道:“夫人的吩咐,你休要多言。” 绿柳想到自己现在奴婢的身份处境,也只能硬着头皮行礼,“是……” 没关系,她总能找到机会逆风翻盘。 第4章 我的奴婢,如何能写不好字? 回去的幼梨第一时间就去找了世子。 此时世子在书房写字。 博山炉里燃着香味悠长醇厚的沉香,花几上则放着世子最喜爱的云松盆栽,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和谐。 幼梨脚步轻盈进来,福了福身,“世子……” 世子一身青竹花纹直裰,墨发如缎,窗外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宛若神明。 幼梨主动上去研磨,甜软的嗓音轻而又轻,生怕打扰了世子的雅致,“世子,方才……” 话还未说完,世子眼皮未抬,便轻轻打断,“重新去泡壶雨前龙井来!” 幼梨见桌旁放置的一壶茶水,去瞧了瞧,眉心不由一蹙。 她去见侯夫人之前,便交代秋霜给世子泡壶爱喝的雨前龙井,还特地交代了要点,但还是出错了…… 世子对饮食起居极为挑剔,尤其是每日必喝的茶水,更是极为在意。 若是泡的茶水不符合他的心意,他宁愿倒了也不会多喝一口。 像这壶雨前龙井,一般来说,每杯茶叶用量约为3钱左右,而一壶茶则需要约莫8钱左右的茶叶,这样的用量可以使茶叶在水中充分释放出香气和味道。 但显然,秋霜放多了。 再则这水温也是有讲究的?。 由于龙井茶采摘的是细嫩的芽叶,因此水温不宜过高,以免破坏茶叶中的口感,所以须先将水烧开,然后等待片刻,待水温降至适宜后再泡茶…… 她摸了摸茶盏,显然是过凉了,秋霜没有经验,也不懂得随时来添些热的。 幼梨只能重新给世子去泡壶热茶。 外头的秋霜第一次伺候世子,世子身上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让她感觉到好大的压力,“幼梨姐姐,这世子总沉着脸,什么也不说,我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说着都要哭了。 “你才来伺候,很多不懂,你以后跟着我慢慢学就好了。” 幼梨也没有责怪她,愿意耐心教她。 这些细节都是她以前在老夫人的院里看别人伺候,偷摸学的。 要不然她一个小丫头哪里能学到这些本事? 她从小就知道,没有什么比学几门手艺来得要紧。 绿柳和红桃总奇怪她何德何能成为世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其实那是因为她悄悄泡的一手好茶,同时平日里给世子做的绣活也没有被嫌弃不要的情况,诸多这些细节的累积,让世子待她格外宽容些,也越发倚重她。 只是他性子内敛,满意了,或者不满意,都不会轻易说出口,所以总让旁人捉摸不透,不过幼梨经过这两年的察言观色,也多少能猜中世子心中的意思。 幼梨重新泡了雨前龙井来,茶叶用量精准,温度也适合,世子将一杯一饮而尽,便放了下来,幼梨及时给添上,他又一饮而尽…… 显然是渴了。 幼梨在心里腹诽,渴了就不会将就着喝一些吗,非要等她来泡? 不过她可不敢挑剔世子。 看世子没有要问话的意思,于是幼梨主动交代刚才的去向,“方才夫人寻奴婢去说话了。” 他这才淡淡开口询问:“说什么了?” “夫人赏赐了奴婢一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还关心了您的身子状况,叮嘱奴婢以后向她禀报关于您的事情……”幼梨在侯府多年,虽无意卷入暗潮涌动的纷争当中,但她会看会听,说话也有技巧,既能说明白,也不轻易得罪人。 明哲保身,本就是一个合格的丫鬟必备技能。 如今她面临的是在侯夫人和世子之间做个选择。 是要做侯夫人的眼线,还是做世子忠诚的奴婢。 幼梨在心里坚定地选择了世子。 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失身给了世子才这么选择。 她在世子身边两年了,日子过得挺舒心的,今年还升职当了一等婢女。 世子对她有再造之恩。 而红桃的下场,也给了她警醒。 在世子面前动歪脑筋,没有好下场。 世子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常见的笑意,“你倒是乖觉。” “奴婢已是世子的人了,以后生生世世便要伺候世子的。”幼梨先表个忠诚。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在绣房里安安生生做个绣活的。 给世子刺绣之余,她还能将多的托人送去外头卖了挣些进项。 真的不想卷入这些明争暗斗当中。 但现在已经不由她了。 “这个字你来写。”世子将兔毫递给她。 “奴婢的字不好看。”幼梨低头说道。 “我的奴婢,如何能写不好字?”世子带着幼梨的手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出“幼”这个字。 虽然世子在很多时候对她是比较宽容的,但就是在读书写字方面,对她格外严苛。 那打手心,罚抄,都不是随便说说的,他是要一个字一个字检查,写不好就再写十遍。 其实她很珍惜这样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可又担心表现得太突出容易招人恨,每次交作业都会故意错漏百出,但即便这样,世子对她一直很有耐心。 就像此时,世子把着她的手,再写一个“梨”字,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墨香,伴着屋内沉香,好闻得紧,那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时,幼梨的耳朵也充了血般滚热。 幼梨哪里还记得自己在写什么字,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他松开了她的手,“上回教你写的诗,你写一遍我瞧瞧。” 幼梨:“……” 世子补充,“写不来就打手心……” 幼梨只能硬着头皮伏案写。 她记是记得,就是这写的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让世子瞧。 幼梨努力写好看,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这纸可不便宜,澄心堂纸,宫里所赐,价值百金呢! 其实她私底下也会拿着便宜的羊毛笔练习写字,但和世子那行云流水、苍劲有力的字迹比起来,实在差太远了,就像小孩儿的字和大人比一样。 但她现在也只能写到这个程度,写完后恭恭敬敬给世子看。 世子低眸瞧了瞧。 幼梨满眼期待,她这回可没有故意写错字。 世子应该会夸她的吧! 这么一想,还有小小的激动呢! 世子放下纸,淡淡看向她,“把手伸出来。” 幼梨这一刻,悄悄碎了。 这样也要打手心吗? 哎,当了通房还要受这份罪。 造孽!! 第5章 收礼物收到手软 幼梨心里苦哈哈。 她严重怀疑世子收她为通房,就是方便他过教书先生的瘾,说打手心就打的。 幼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虽自小被卖入府里,起初干洒扫婢女,后来被老夫人看中,给调去院里伺候,又因着学的女红不错被重用,所以倒是没干什么粗活,所以这手就养得极好,腕白肌红,鲜妍水嫩,直若青葱染豆蔻。 “世子,你轻点。”幼梨闭上眼,把头转向一边。 还记得上回被世子用戒尺打手心,手心都红了。 虽然只打了一下,但她可忘不了那一瞬间疼痛的滋味。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来,反而手上一凉,幼梨睁眼一瞧,竟是一只水头极好的青色玉镯。 这样的玉镯,刚好适合她,衬得她皮肤冷白如霜,浑然一体。 幼梨很惊喜,“世子,这是送奴婢的么?” 世子神色淡淡,“以后在书写方面多用些功,有的是赏,我的婢子可不能是个蠢物。” “多谢世子。”幼梨笑眼弯弯地福礼。 天爷啊,这都是什么神仙主子。 教读书写字,还附赠激励礼物的。 她好开心! “这镯子是奖你读书用功。” “嗯嗯。” “这簪子……” 世子又从宽袖取出一只盒子,“是赏你成通房的礼物,昨晚,委屈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明显变得有些不自然。 幼梨愣了愣,讷讷接过他递来的盒子,打开一看,又是一支成色上乘的碧玉玲珑簪,刚好配手上的玉镯。 此生,值了! 在幼梨看来,比起主子瞬息万变的宠爱,钱财才是更可靠的东西。 幼梨今天可算是收礼物收到手软,又福了福礼,嗓音欢快,“多谢世子。” 再高兴,也不能忘了礼仪。 世子最重礼仪。 世子看她还算稳重,当即满意点头,又给了她一本名家字帖,让她回去好好练字。 幼梨拿了礼物和字帖便退下了,心情美美哒,结果却碰到了绿柳。 绿柳是回院子来收拾包袱,又专程来跟世子说一声,准备趁机卖乖讨怜,想让世子留下自己。 只要能留在松涛院,就有机会。 两人在抄手游廊下遇见,绿柳眼神便不善起来。 在绿柳看来,世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的位置,就应该是自己的。 她可是现代人,注定要成为这个时代的焦点和中心。 因为她看过很多穿越小说,穿越人士就是受天道优待的,而且一个个都混得贼好,有的当王妃,有的当皇后,甚至当女帝的都有…… 自己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智有才智,高低混个世袭爵位的世子夫人当当,不过分吧? 没道理自己这种聪明绝顶的会混不好,名媛班可不是白学的。 就更不可能会输给幼梨这个纯古人。 古人多愚昧啊! 满脑子的封建思想,愚不可及,如何和自己的先进思想相比。 只要侯府世子能真正和自己接触接触,就能看到她身上不一样的地方,一定会被她身上闪闪发光的优秀特质吸引。 绿柳挺了挺傲人的胸脯,刚要好好怼一怼幼梨,却突然注意到幼梨手腕上的手镯。 好好好,得了她的便宜,不仅骗去了世子的身子,还处处得赏,而自己还要被调去伺候难缠的千金小姐,当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嘴巴上就更不饶人了: “你倒是会装,将世子骗得团团转,别以为你现在就是主子了,通房就是通房,左右不过是世子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到时正经夫人进门,指不定怎么磋磨你,把你卖去青楼里也是有的……” 绿柳现在就是想过个嘴瘾,吓唬吓唬幼梨,试图让幼梨即使当了通房,也日夜寝食难安。 但幼梨可不是被吓大的,从容应对,“多谢绿柳姐姐提醒,我一定更加谨言慎行,好好服侍世子……“ 她如今可是世子跟前的大丫鬟,兼小通房,要更守体统才行,可不能失了风度,让外头的人看了笑话。 “你这个贱人……“绿柳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还真是死绿茶,小白莲一个。 不仅原主,自己也差点看走了眼。 这时二姑娘顾婉月带着自己的婢女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幼梨行礼,绿柳一见,也跟着行礼。 顾婉月气质清冷,容貌绝丽,此时冷眸睨着绿柳,“你把方才的那番话给我再说一遍……” 绿柳脸色一变,低下头眼珠子乱转,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忘了……” 坏了,竟遇上了府里最难缠的二姑娘了。 这以后哪还有她的好果子吃? 顾婉月再一冷笑,“忘了?我兄长素来喜静,府中上下谁人不知?以前瞧你就是个没规矩的,如今越发没有个体统了,大白天活像个泼妇般,在这里嚼舌根、乱吵嚷,言语粗俗刻薄,哪有一点正经婢子的样子,倒还逞起了几分主子的威风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们侯府的当家夫人呢?” “奴婢不敢,二姑娘误会奴婢了……”绿柳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嘴上却只能憋屈讨饶。 “我耳朵没聋,瞧着就是你在背后议论主子,平日里好好的正经事不会干,嚼舌根,耍心眼倒是样样在行,若为我兄长的通房,让你如此瞧不上,那你何苦来着?”顾婉月说完不由喘了几声气,拿帕子捂着唇轻咳两声,继续斥责道: “夫人让你来我院里服侍,我可担不起你的体面,你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受不起……” 绿柳被骂得没脸,当场捂着脸哭着跑了。 虽然是假哭逃脱,但丢脸也是真的。 幼梨暗暗庆幸,还好刚才没有同绿柳争吵。 她刚入府时,管事嬷嬷便教导过,永安侯府是勋贵人家,真正的高门大户,来府里做事定要谨言慎行,言多必失,若是落人话柄,轻则杖责或发卖,重则打死了之,她一直牢记于心。 顾婉月甩了甩袖子,依旧对狂奴行径十分不悦。 幼梨赶忙劝慰,“二姑娘何苦为绿柳生气,不值当,内务房才送来金山翠芽,您素来最爱喝,奴婢为您泡上一盏……” 作为合格的一等大丫鬟,主子们的喜好,她必须时时牢记于心。 而二姑娘又是世子的亲妹妹,她就更要上心了。 顾婉月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一会儿喝,我兄长呢?” “在内书房写字呢……” 顾婉月素日也是喜欢本本分分的幼梨的,这时候便道:“听闻你成我兄长的通房了?” 幼梨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第6章 她一片忠心,是在为世子试毒 顾婉月知晓当这通房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比起绿柳红桃那些有歪心思的,她还是中意幼梨来服侍哥哥,说道: “你放心,你好好当差,照顾好我兄长,日后我必不会让我哥哥委屈了你,定让你当妾,安排人服侍你,等我哥哥成婚后,你也再生下一儿半女,还能抬个良妾……” 幼梨如今虽是通房,但也只是比丫鬟好一些的身份,依旧是贱籍,就算以后抬成妾,也是贱妾,除非生下孩子,便有机会成为良妾,这也是当丫鬟里能谋得的好出路了。 幼梨行礼道谢,“多谢二姑娘厚爱。” 别看顾婉月平日里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但最为护短,凡是哥哥院里的人,她没有不尽心留意的,自从幼梨来松涛院当差,她也是观察了许久,相中幼梨的品性,如今求仁得仁,让哥哥收去了当通房,她也就放心了。 总好过别的狐媚子带坏了哥哥。 顾婉月让贴身婢女送上礼物,“这布料你拿去做两身衣裳,你如今可是代表我哥哥的脸面,可不能穿得太寒酸了。” 幼梨还是有些见识的,知道顾婉月送的是上好的织金锦,触感极好,平时可轮不到奴婢用。 幼梨十分欢喜,再行礼感激。 顾婉月欣赏幼梨身上的内秀稳重,不骄不躁,“我知晓你最是纯善好性儿,以后手底下那些粗使婆子丫鬟小厮敢不听你吩咐的,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来给你撑腰。” “是,多谢姑娘。”幼梨盈盈而笑。 顾婉月去书房找世子哥哥,幼梨便吩咐秋霜烧水煮茶,煮好了茶,幼梨便端着送去了书房。 此时绿柳哭哭啼啼跑去找侯夫人哭诉,添油加醋说顾婉月不把侯夫人放在眼里,竟不要她伺候,“二姑娘还说,说……” 侯夫人身边的曹嬷嬷催促道:“还说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绿柳拿帕子擦着眼泪,颤抖着唇说:“二姑娘还说夫人不过是继室,手也伸得忒长了一些,这侯府将来终归是世子的,还轮不到夫人做主……呜呜呜……” 侯夫人的脸色变了,五指立刻抓紧身边的矮几,“她当真这么说?” “二姑娘本无此意,都是那幼梨在旁挑拨,夫人,奴婢以为,那贱婢仗着攀上了世子,如今已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 绿柳虽然不爽顾婉月,但也知道一个奴婢去议论主子,那是犯上,就算对也是错,如果真惹了二姑娘,搞不好事情闹大,到时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想来还是把事情都推到幼梨身上去。 夫人若是真要处置幼梨,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难不成世子要为了一个奴婢而坏了和夫人的关系不成? 曹嬷嬷却是个老道的,一眼看穿了绿柳的小心思,当即冷笑一声,“你别是攀不成高枝儿,才胡诌了这些,好全了你借刀杀人之心吧?” 绿柳心里一慌,“嬷嬷,奴婢不敢,奴婢若是有一句谎话,便不得好死。” 曹嬷嬷扯了一下嘴角。 发誓谁不会。 在这大宅院里过活的,谁信这些? 绿柳又是一阵嚎哭,说为夫人不值云云,侯夫人嫌恶,曹嬷嬷直接喊人将绿柳拉下去打十个板子,而后安排去杂院洗恭桶。 “夫人开恩,开恩呐……”绿柳没想到自己来求做主,却被这么对待。 她在一声声求饶中被两个婆子拉下去杖刑。 绿柳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才穿来没几天,就混成了这样。 这古代怎么也没有小说里说得那么好混啊?! 穿越小说欺我! 绿柳被拉下去打板子,曹嬷嬷才对侯夫人说:“夫人,这贱婢说话听不得真……” 侯夫人看着账本,面上却冷笑道: “月姐儿一直觉得我比不上她母亲,他们兄妹不知私底下多鄙夷我这个妾室抬上来的继室,照我看来,绿柳方才的话,也不全是作假。” 曹嬷嬷道:“夫人这么多年为侯府劳心劳力,您的付出,老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又有何用呢?”侯夫人合上账本,声音缓缓,“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而我的儿子,永远袭不了爵。” 她的儿子虽是长子,却因着她曾经妾室的身份,连累儿子的身份也永远矮原配儿子一截。 曹嬷嬷也不好再言语。 这一直是夫人心结之处。 只要世子在,就无解。 到了晚间用晚膳的时辰。 幼梨像往常一般,在一旁站着伺候世子用膳。 这晚膳有五菜一汤。 顾婉月过来陪哥哥一起用膳。 顾婉月今晚胃口不错,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可是世子却对其中一道芙蓉豆腐有些微词,“豆气有些重了……” 作为合格婢女一枚的幼梨,赶紧悄悄记下,下次提醒厨娘改进。 这芙蓉豆腐是用腐脑放井水泡三次,去了豆气,再加入鸡汤中滚,起锅时加紫菜、虾肉,本是世子平日里爱吃的,但这次显然没有做好。 但还是他的嘴太刁了。 这居然都能尝出来。 反正顾婉月没尝出来。 世子神情淡淡,胃口似也不佳,幼梨柔声细语地说:“世子,这梨炒鸡的做法还算新鲜,不如您试着用些。” 这梨炒鸡,是取雏鸡胸肉切片,先用猪油三两熬熟,炒三四次,加一些调料,再加雪梨薄片、香蕈小块,炒三四次起锅,味道十分鲜香…… 幼梨去厨房端菜的时候特意尝了几块,十分美味呢! 嗯,不算偷吃。 她一片忠心,是在为世子试毒。 顾婉月道:“是啊哥哥,你近来少食,如今是秋凉时节,加之日夜苦读,身子骨可怎么熬得住?” 幼梨在心里一叹,世子爷就是太挑食了,扔进贫民窟两天就老实了。 世子便又尝了尝梨炒鸡,吃了两口,又嫌鸡肉太柴。 幼梨嘴角一抽。 没救了! 反正自己吃嘛嘛香,不挑食。 顾婉月十分心疼哥哥,“哥哥,瞧你比前日又瘦了一些,这样老得快,是不是幼梨?” 被点到的幼梨汗流浃背。 她哪里敢当面议论世子啊? 结果世子阴恻恻的目光投向她,“我可是比前日老了?” 幼梨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呃……总不能还比前日年轻了吧? 第7章 所谓的非分之想 顾婉月偷偷给幼梨使眼色,就是要让幼梨顺着她的话说。 幼梨只能迅速组织语言,说道:“世子风仪万千,才貌双绝,自是无人能比,只是近来降温所致,导致您气色稍差了一些,不管如何,还请世子多进一些才是。” 顾婉月应和,“是啊是啊!” 幼梨给他布菜,“世子,这鱼可多吃,养肤健脑,这鸽子汤可调理血气,让您容光焕发……” 在幼梨一顿彩虹屁下,世子不由多吃了小半碗。 顾婉月满意一笑。 有幼梨在,她就放心了。 幼梨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嘿嘿,论一等婢女的自我修养! 用膳结束,顾婉月接过婢女递来的水漱了漱口,小口吐进小痰盂里,才跟世子哥哥说起绿柳的事情。 “我原是要回了夫人,将绿柳打发出府,不过去时瞧见夫人让人杖责了绿柳,还打发去了杂院干粗活,我想着便也罢了……” 世子神情淡漠,“于我而言,算什么要紧的事么?” 他从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要别犯到他面前来。 幼梨却在想,绿柳平素爱美,以前高低也是个二等婢女,只干过一些轻省的活,脏活累活何曾干过,现如今被打发去杂院干粗活,如何能熬得住? 她倒也不是同情心泛滥。 而是看到红桃和绿柳的下场,多少有点物伤其类之感。 在这深宅大院过活,还是得处处小心才是,下人的命,在主子们的眼里不过轻如鸿毛而已。 这样倒是警醒幼梨,切不可恃宠而骄,忘了本分,也失了分寸。 暮色渐渐四合,顾婉月领着婢女离开,幼梨让婆子提着灯笼相送。 作为贴身婢女,迎来送往的这些小细节,她都要为世子考虑周全。 夜幕彻底来临。 幼梨一如往常般,给世子铺好床铺,此时世子已经从净室沐浴出来,穿着月白色的寝衣,行步缓缓,幼梨垂着眸,恭敬站在一旁。 她并不因为成了通房,就生出别的他想。 伺候挑剔的世子,分寸感要把握好。 人家如果没有想法,你非凑上去,肯定就遭嫌弃了。 别看幼梨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做绣活,但非常懂得察言观色,尤其了解自己伺候的主子的生活习性。 只有做到主子全方位满意,才能晋升快。 嘿嘿。 他递给她一个眼神,幼梨立刻去端来茶水给他,他抿了一口,又递了回去,幼梨接过来的时候一时没拿稳,撒了一些在他寝衣上…… 幼梨瞬间瞪大了双眼。 婢女生涯第一次失误出现了!!! 不可原谅! 世子也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您擦擦……”幼梨忙拿出手帕给他擦擦,然后就很不小心地按在了他的某处,某人闷哼了一声。 但幼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顾着解决失误。 世子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眉间隐忍,耳尖泛红,“够了!” 面对已经染了薄怒的世子,幼梨觉得自己的暗黑时刻要到来了。 挑剔的世子会赶她走吧! 怎么办? 她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也要被赶走吗? “那晚是我的失误,你今后莫要对本世子有非分之想。”世子警告道。 幼梨:??? 世子看着怔愣的幼梨,别开脸说道:“我不喜耽于淫乐而误了学业,你若有想法,可待我抬你为妾时再与你行事,但现在不行……” 明年三月春闱,春闱若是顺利,便能进殿试,所以现在到明年开考,他都不能放松警惕,目标自然是进一甲三名。 若是只得个区区进士,于他而言,将是莫大的人生遗憾。 是以,他不能因女色而耽误了上进。 幼梨则是一脑门疑惑:同样是说话,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此时幼梨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去理解世子话里的意思,免得让人家觉得她不聪明,这点意思都不明白。 最后幼梨得出了结论,开始轻声解释: “世子,您误会了,奴婢绝对不会对您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奴婢知晓那日您是因为红桃使了下作手段,神志不清时才被奴婢占了身子,说来都是奴婢不好,未能护您周全,若是有第二次,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发现,迅速请大夫来为您诊治,避免世子您受累。” 一番情真意切的解释,说得世子俊脸一黑。 什么叫被她占了身子? 好……陌生的用词! 幼梨也很无奈啊。 身为婢女,总不能明白直接地提醒主子,自己的身子被他占了去吧! 搞不好人家还以为她拿此要挟他呢! 身为合格的婢女,绝对不能让主子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世子松开了她的手腕,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这眼神在幼梨的眼里,仿佛防女色狼一般。 幼梨心领神会,于是再三保证说:“世子,您放心,奴婢绝不是好色之人,若奴婢对您图谋不轨,您便罚奴婢去家庙落发为尼,奴婢绝无怨言……” 你不想,我更不想! 哼! 世子:“……” 这话都把世子给说无语了。 虽然他有时候挺喜欢这丫头的憨直,但也忒憨了一些。 不能再聊了,否则她越发的语出惊人。 世子躺在了床上,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 幼梨也不知道他为哪般,难不成还是疑心她? 罢了,她都这么解释和保证了,他还不信,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多说多错。 就这样吧! 她刚要给他放下帐幔,他突然语气生硬地说:“你背一遍道德经我听听。” 幼梨姑娘差点两眼一黑。 什么鬼? “世子,奴婢不会……”幼梨只能诚实回答。 面对绝顶聪明的世子,作为奴婢,绝对不能自作聪明,不懂装懂,有时候诚实地承认自己的不足,人家反而不会怪罪。 世子就起身去架子上拿了一本《道德经》来,“你照着念,不懂的字问我。” 幼梨:我是不是刚才说错什么了?让你这么惩罚我! 于是大半夜的,她还要坐在脚踏上,磕磕绊绊给世子念《道德经》催眠。 幼梨觉得,自己每月拿的二两月例,实在对不起自己的付出。 谁知躺在床榻上的世子这时幽幽开口,“说来你的月例也该涨一涨了……” 第8章 一朝翻身 他说这个,那幼梨可就不困了。 她立刻精神起来,正襟危坐地认真念《道德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呃……” 卡壳了,那俩字不太认识呀! 世子却闭着眼睛将她断的地方接下去,“其犹橐龠(tuo yuè)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同时还给幼梨解释其中的意思。 幼梨认真听讲。 世子的声音真好听,清越轻咏,似鸣琴弦,幽然入耳,她爱听。 也不知过了几时,幼梨都念困了,她看床上的世子没动静,就轻轻唤了两声,见没回音,她立刻收书,快速把屋内多余的灯盏吹灭,只留两盏。 世子睡觉,不喜欢屋内太黑。 幼梨往旁边榻上一躺,秒睡。 她睡得很好,但这一晚,绿柳可睡不好。 她躺在庑房的大通铺,其他婢女都睡去了,只有她屁股开花躺在角落,痛得呻-吟几声,就会招来身边室友的不满。 大家都知道绿柳的事情,先是被世子爷嫌弃,像蹴鞠一样被踢去二姑娘院里,可人家二姑娘也嫌弃她张狂,最后才被安排来了杂院。 基于这样的情况,绿柳自然得不到别人的尊重,而来了杂院干活,也谈不上什么尊不尊重。 这里的下人,本来就活计繁重,一天下来干得一肚子的火气,对人哪里有好脾气,所以绿柳现在是遭受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 穿越前,她何尝吃过生活的苦啊? 从小也算是生活在小康之家,衣食无忧,后来遇上了直播的风口,立假名媛人设,直播带货,赚钱轻轻松松,她太自信,太耀眼了,追她的有钱人不要太多…… 可是现在,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现实狠狠给她上了一课。 原来哪怕是现代人,在这个时代,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这个尊卑等级如此分明的朝代,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她开始重新审视现实。 并暗暗告诉自己,她不会认输的。 她一定会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管用尽什么手段。 翌日清早,幼梨睡饱后,早早醒来,快速梳洗穿衣,然后静候世子爷起床更衣。 如果世子爷睡过头,作为贴身婢女也要负责唤醒服务。 一般这个情况是比较少的。 世子一向克己复礼,自律勤奋,每日都准时去尚书府家塾上课。 礼部尚书府上,重金请来了鲁地儒学大家,吸引了不少高门学子去听课,世子自然也不例外,除非真的有事,否则每日都会风雨无阻去上课。 世子醒了,幼梨便领着婆子将水端进来,伺候世子梳洗,再给世子穿衣服,上到穿衣袴,下到穿鞋子,幼梨都伺候得十分精细。 虽然幼梨在世子眼里,有时候简直是憨憨一个,但在伺候方面,她又是极心细的。 然后就是用早膳。 世子一贯秉承食不言寝不语,但这会儿将目光转向幼梨,开口道:“今日你要写十张大字,再临摹字帖一篇,回来我要检查。” 幼梨垂首恭顺道:“是。” 世子去上课了。 幼梨也准备回房写功课。 就这样平静过了几日,有一天,幼梨从顾婉月身边的丫鬟宝翠那里听说,绿柳成了大公子的通房。 宝翠是趁着顾婉月午休,过来跟幼梨讨教女红的事情,顺便提了这事儿。 继室侯夫人有一儿一女,按照序齿,大公子顾玉风是大公子,世子行二。 之所以世子晚出生于大公子,是因为世子上面原先有个大姐姐,只是十岁的时候病逝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幼梨不明白。 这绿柳不是被安排去了杂院干活了吗,怎么就和大公子扯上关系了? 夫人能同意吗? 宝翠说:“听说那晚大公子喝醉酒回府,也是小厮没有伺候好,让大公子一个不小心跌入了池塘中差点淹死,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没动静了,底下小厮们都慌了神,是绿柳突然出现,对大公子做了施救,大公子这才活了过来……” 幼梨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宝翠继续说:“是以,大公子第二日便召见了绿柳,瞧见绿柳模样便收为了通房,听说夫人感念绿柳昨晚的出手相救,便也默许了通房之事……” 比起世子的清冷孤傲,大公子可是风流随性得很。 宝翠提醒幼梨,“如今绿柳一朝得势,不知心中是否对你有怨,以后见着了,还是避着一些,免得生事……” 幼梨点头,“多谢你提醒。” 宝翠却说:“咱们同时入的府,在这府里无依无靠,若我们都不能守望相助,还望谁能助我们呢?” 幼梨心中一时感慨良多。 宝翠的父母是世子的生母当初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不过后来她父亲没了,只有一母,她母亲又改嫁给另外一个管事,给宝翠安排进府伺候后就不再管了。 不过宝翠每逢得了假,也会出府去看看母亲和继父。 而幼梨对曾经的亲人却一点印象都没有,逢年过节都不知道去哪里。 但正如宝翠提醒的,要避着绿柳,不过在府里伺候,不碰面是不可能的,这不,去给夫人请安的时候,幼梨就见到了绿柳。 绿柳经过一遭,有了不少痛的领悟,明白在古代也是不好混的,所以渐渐收起了身上的锋芒。 显然很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机会和生活。 反正她再也不要回到杂院刷恶臭的恭桶,还要每天被婆子打骂,这种窝囊日子,她再也不要回去了。 死都不要! 这次来见侯夫人禀报工作,就带上了自己拿手的现代甜品来讨好——粉粉的蜜桃奶油蛋糕和玫瑰奶茶。 心形的蜜桃果块点缀,姑娘家一看就会喜欢上的那种。 别看侯夫人已经生养过两个孩子了,但古代人生育早,侯夫人到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呢, 依然很年轻,也对这样的甜点没有抵抗力。 幼梨来的时候,就看见侯夫人在一口接着一口地吃,根本停不下来。 等侯夫人吃了几口,绿柳就递上温度刚好的玫瑰奶茶,奶茶飘逸着玫瑰的芬芳,带着茶叶的清新,侯夫人喝上一口,十分满足。 绿柳心里清楚,整个侯府,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这位侯夫人,以及侯夫人所出的大公子。 只要讨好了这两位,她以后有的是好日子,更有助于她一步步登顶,从通房到……侯府正妻! 虽然通房丫鬟是贱籍,从理论上来说,是完全不可能有当正妻的机会,但她以前看过小说,是有这个可能的。 侯夫人对绿柳送来的甜点是十分满意的,蜜桃奶油蛋糕一口气都吃了一半了,她一贯爱吃甜食,像这般好看又绵软倒是不常见。 这奶和茶叶结合,喝起来也有趣,不由对绿柳刮目相看。 以前总以为这贱婢空有美貌,却脑袋空空,行事无礼浮躁,儿子收去当了通房,她心里多少还有些不痛快呢,不过今日一瞧,还是有些用处的。 “你这家乡甜点做得甚好……”侯夫人不吝夸奖。 绿柳欢喜道:“夫人喜欢,以后奴婢经常做来让夫人享用。” “你倒是有心,”侯夫人吃得开心了,自然有赏,于是吩咐曹嬷嬷赐了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给绿柳。 绿柳当即行礼谢恩,还不忘得意地看了一眼旁边静默不说话的幼梨。 仿佛在说,看见没,姐就是这么神通广大,一朝翻身,深得恩宠。 幼梨眉眼不动。 第9章 挑衅 侯夫人吃了不少,又漱了漱口,这才看向幼梨,问了一下世子的日常起居情况。 寻常日子无非就是那些,幼梨说了一下。 侯夫人说:“如今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未成婚,你们成了他们房中之人,定要仔细伺候,安守本分,切不可在正妻进门前有了身孕……” 然后,曹嬷嬷端上了两碗避子药让她们喝。 幼梨和绿柳不约而同看了彼此一眼,还是端起药碗喝干净。 幼梨其实觉得奇怪。 她成了世子通房都有些日子了,侯夫人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让她喝药。 侯夫人看她们喝完,又说道:“这药呢,我也不可能日日盯着你们喝,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便好,若是让我发现在正妻进门前怀上孩子,怎么处置你们,你们也得清楚。” 但凡有规矩的高门世家,都不会允许在正妻进门前让底下的通房怀孕,更不会提前纳妾,要不然传出去,不仅让人耻笑,还会影响府中年轻公子小姐议亲。 幼梨表态:“奴婢定安守本分,谨遵夫人教诲。” 绿柳也跟着表态。 然后就一起退下了。 绿柳跟着幼梨出来,“幼梨妹妹,没想到我会这么快从杂院出来吧?” 这声音,充满了挑衅和得意。 幼梨面上带着笑,“恭喜绿柳姐姐……” 绿柳自认为看透了幼梨的绿茶本质,那眼神透露着鄙夷,但言语也有所节制,“咱们现在是主子的通房了,以后都要全心全意伺候主子才好……” 幼梨见她跟自己客气,那自己也客气,有来有往,“绿柳姐姐说的是,这是咱们当奴婢的分内之事。” 绿柳决定,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没想到啊,夫人竟如此喜欢我做的家乡美食,还赏了我这么好的耳环,这是我的三生福气,幼梨妹妹,若是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呢……” 哼,只要死绿茶要学,她肯定要“好好”教,让死绿茶也去一回杂院刷恭桶,尝尝她受过的苦。 幼梨却笑着推辞了,“多谢绿柳姐姐的好意,不过松涛院有诸多事要忙,加之世子平日里也不喜甜食,我学了反而无用武之地……” 绿柳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若是以后有想学,随时可以来找我哦。” “多谢绿柳姐姐。”幼梨表面上和气,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绿柳甩了一下帕子走了。 她才懒得和蠢货计较。 为今最要紧的是讨好侯夫人的欢心,在侯府站稳脚跟,这才有助于她一步步升级。 于是接下去的几天,她变着法子给侯夫人做蛋糕和奶茶。 幼梨并不关心绿柳如何讨好侯夫人,在她心里,照顾好世子才是正经。 平日里干完自己的活,她就躲在自己的屋里练字,背诗,世子对她这方面的要求很高。 如今没了绿柳和红桃在身边,幼梨在学习这方面也渐渐放开。 她练的字是世子给的簪花小楷的字帖,写的还不错,反正是得到了世子的肯定。 世子还送了她兔毫笔,和上好的纸墨,让她回去好好练习。 这一日,顾婉月让婢女宝翠来找幼梨去水榭一聚,说是老夫人请来了簪娘来教府里姑娘们手艺,增添些许闺中乐趣。 顾婉月就想着让幼梨也来热闹热闹。 幼梨来了之后,就看到水榭里已经来了不少府中的千金小姐。 大房二房的姑娘们都来了,府里平日里嫡出庶出的姑娘也都玩在一块儿,没有太多拘束。 幼梨在这里看到了绿柳。 绿柳是跟着侯夫人的亲生女儿顾婉莹来的,顾婉莹行三,比顾婉月小一岁,近来也爱吃绿柳送来的蛋糕和奶茶,这一来二去,不免就抬举了绿柳这个通房。 这不,这次簪娘来教姑娘们做簪子,她也把绿柳带来了。 绿柳为了能在侯府站稳脚跟,刷人缘好感,也带来了她的拿手绝活甜品来,供大家享用。 幼梨看到绿柳带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大蛋糕,奶呼呼的,用花瓣点缀得格外好看,姑娘们见了都十分喜欢。 绿柳用水果刀切了蛋糕,一一分给主子们吃。 三姑娘顾婉莹特意端了一块儿给顾婉月,“二姐姐,你尝尝看……” 顾婉月神情冷淡,“我今日喉头不适,吃不得甜食,就不吃了……” 顾婉莹便把蛋糕放在一旁,“既然不适,不若喝些绿柳精心调制的奶茶,这十分可口。” “喝不惯……” 顾婉月再次拒绝。 其他姑娘们瞧见了都纷纷投眼过来。 大家都知道绿柳之前在松涛院伺候,因为被厌弃,所以被退回了给侯夫人,后来侯夫人还打算将绿柳送去给顾婉月院里伺候,结果也被顾婉月厌弃,最后绿柳才被安排去了杂院刷恭桶。 这些事情,当时底下伺候的人都传开了。 也是绿柳造化,刷个恭桶,还能把当时夜里醉酒的大公子救了,这才成了通房。 如今顾婉莹竟拿绿柳做的吃食一再拿去给顾婉月,多少有些膈应人的意味。 但大家看破不说破。 不好介入姐妹之间的硝烟里,就静静吃瓜就好。 绿柳如今也没什么好怕顾婉月的。 因为她知道,她找到了自己的靠山,那就是凭着手艺成功让侯夫人和三姑娘顾婉莹成为了自己的靠山,如果顾婉月还想难为她,那打狗也要看主人。 现在顾婉莹如此膈应顾婉月,明显是在为自己出气呢。 绿柳心里暗爽。 幼梨盯向绿柳,绿柳只斜了她一眼。 簪娘已经开始了教学。 今天她教大家的是绒花簪子。 材料也已经备齐。 顾婉月和其他姐妹围坐着一张紫檀木大桌子,幼梨则和宝翠在一旁寻个小的空桌坐下制作,自然地,绿柳也坐了过来。 绿柳如今可傲气了,都不拿正眼看幼梨。 幼梨更不瞧她,只专心听簪娘解说,然后自己再动手做一做。 说到这绒花簪子,绿柳想起穿越前刷到过关于绒花制作的视频,还试着做过几次,这会儿也没耐心听簪娘啰嗦的讲解,自己埋头苦干起来。 她要让这些大家闺秀好好瞧瞧,自己虽然是通房婢女,但才能就是能亮瞎她们的眼,看她们以后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幼梨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簪娘主要是负责给千金小姐们讲解,可不会管底下的丫鬟。 像主子们的桌上缺什么吃的喝的了,丫鬟们还要时不时去添一些。 不过幼梨就不用,她是伺候世子的,这会儿不用伺候人,就可以专心听讲。 等千金小姐们开始动手的时候,幼梨才跟着做。 宝翠刚才也没听清楚簪娘说什么,伺候了二姑娘,就回来坐下,时不时小声问幼梨,幼梨一边制作一边小声跟她说。 此时绿柳的成品已经初具样子,瞧幼梨还在那里跟宝翠琢磨,忍不住嗤笑起来,低声讽刺,“瞧你这笨样子,做什么都笨,也不知道世子当时怎么看上你?” 宝翠生气,“你这么能耐,那你敢不敢把这话大声说出来?” 绿柳哼了一声。 她吃过亏,当然不敢。 也只敢私底下嘀咕一下。 她又小声哔哔说:“虽然大家都是伺候人的奴婢,但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就比如我,就是这么心灵手巧!” 绿柳看着手里自己做的绒花簪子,一脸得意。 幼梨菱唇一抿,当即笑开,“呀,绿柳姐姐真真是好手艺,你是怎么做的,可快快教教我……”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立刻引来了主桌那边千金小姐们的注意。 绿柳正愁找不到机会给千金小姐们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到时候也好受小姐们器重,没想到幼梨就把她推出去了,一时心中得意,还暗道幼梨真蠢。 紧跟着,绿柳把声音提高一些,说:“这也没什么,随便一学就会了……” 簪娘过来瞧见了,不住夸道:“哎呀,这位姑娘真是心灵手巧,这么快便能做出模样来了……” 绿柳故作腼腆,“还好啦!” 三姑娘顾婉莹眉心微微一拧,开口让绿柳将成品拿过去给她瞧瞧。 绿柳心中一喜,又忍不住横一眼幼梨,起身喜滋滋过去,呈上成品…… 第10章 反目 顾婉莹凝目瞧着绿柳短时间内制作出来的成品。 簪娘也是有眼力见的,知道绿柳是这三姑娘带来的婢女,还挺抬举的,所以就站在一旁称赞道: “确实是做得很好,这勾条,烫绒,打尖,各方面都没有大问题,若是第一次做便有这样的成果,的确是很有天赋的……” 顾婉莹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自己现在连勾条都弄不明白,天赋竟还不如一个刷过恭桶的通房贱婢,当即阴阳怪气道:“我大哥哥的确是找了个能干的,竟比我还要胜上几分……” 二房的嫡女也跟着说:“是呀,这婢子这般厉害,倒显得我们这些小姐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不知晓的还以为,她才是小姐,我们是奴才呢,竟如此蠢笨。” “哎呀呀,我这般愚笨,连勾条都废手,罢了,奴婢干的事情,我可干不了,妹妹先行走了……” 嘲讽之声一句接着一句,简直将绿柳架在火上烤,现在还有小姐当场离座,甚至故意将方才的奶茶给撇到了地上去。 绿柳有点傻了眼,脸颊也跟着烫得厉害。 方才都是这些小姐夸她蛋糕做得好,奶茶很好喝,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的。 顾婉月这会儿才幽幽开口,“三妹妹,以前竟是我二哥哥眼拙,让大哥哥捡了便宜,寻了个这般出众能干的,连咱们闺阁小姐都比不过,说来咱们才是愚笨的,连个绒花都学不好,你以后直接请这绿柳当老师,学来也方便些……” 顾婉莹心高气傲惯了,哪里能听得了这样的话,当即站起来,冲绿柳撒气,“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去,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班门弄斧,成了跳梁小丑还不知?” 绿柳的脸都差点绿了,低着头,战战兢兢离开。 一旁的几个丫鬟也都有些幸灾乐祸,宝翠憋着笑,暗暗看向幼梨,幼梨冲她摇摇头,提醒她克制住。 现在主子们正在生气,底下伺候的人最好不要引起注意,以免殃及池鱼。 于是宝翠就克制了一下。 绿柳低着头,气呼呼地离开了水榭。 她突然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那就是妄想在主子面前冒尖出头。 绿柳离开了水榭,隔着湖,便看到幼梨还安安静静坐在小圆桌上做绒花…… 她心中大恨。 竟不知不自觉又着了那贱婢的道! 幼梨在府里多年,一贯清楚生存准则。 其中在主子面前冒尖出头,是忌讳。 不是说不能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是要看场合,要学会在恰当的时候做恰当的事情,这就很考验个人的情商和眼力见。 像今天这种主子们的主场,她们这些婢女就是来凑热闹的,还需要时不时捧一捧主子们制作的成果,这个时候,就千万不能上去抢人家的风头,要不然主子会认为,她们好像不如你们这些婢女,这对当主子而言,绝对是羞辱。 绿柳最近凭着做蛋糕的手艺得到了侯夫人和三姑娘的青睐,显然是有些飘飘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幼梨就是抓住了绿柳这个弱点,适当给她点教训。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宝翠拉着幼梨要笑疯了,“她仗着能做那些吃食儿,还真把自己当主子啦,今天看到她憋屈的样子,我差点没笑出声……” 还好忍住了。 看嘚瑟的绿柳被刚才也在嘚瑟的三姑娘教训,是真的爽! 幼梨和她闲聊了一会儿,便拿着做簪花的材料回松涛院了。 忙了一下午,她的绒花还没做完,反而是顾婉月送了她一朵亲手做的小绒花,还让她将材料拿回去,按照簪娘给的样式图,试着继续做做,明天还有课,再来学学。 这课要上三天,能学到东西。 等她回来一会儿,世子也回来了。 世子也是个勤快人,连回来的路上,也经常不忘拿着一卷书,一点都不想耽误路上的时间。 幼梨伺候他简单洗漱,世子是个心细的,很快就留意到她头上的绒花,“何时得的?” 幼梨解释,“是二姑娘给奴婢的,今日下午,老夫人请来了有名的簪娘,为小姐们讲解绒花簪子的制作过程,二姑娘也喊奴婢去学学,奴婢愚笨,连一朵都没有做出来,二姑娘便让奴婢将材料带回来,照着样式图,慢慢学习……” 世子道:“这些玩意儿,不会也不打紧,莫要忘了平日里的功课……” “是。” 后面又上了两天做簪子的课程,不过都没有见到绿柳,幼梨也烦她的嘴,没绿柳在,更好。 不过那顾婉莹也不是省油的灯,会时不时用话讽刺她一下。 倒不是幼梨身上有什么值得她针对的,而是幼梨是世子的通房,世子又是顾婉月的亲哥哥,顾婉莹自然是想借着欺负幼梨,来膈应顾婉月。 要问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嫉妒。 顾婉月是侯府出了名的才貌俱佳的嫡女,而顾婉莹是继室所生,也是个嫡女,但到底亲生母亲曾经当过妾,这出身天然就矮原配孩子一头,两人常会被别人拿来比较,长期比较,发现样样不如顾婉月,顾婉莹的心态就失衡了,明里暗里总找顾婉月的茬。 但顾婉月也不是软柿子那么好捏,顾婉莹说话埋汰幼梨,她就埋汰绿柳。 导致绿柳,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 幼梨则是拿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听不见就不存在。 她们吵她们的,她专心做簪子,看看以后能不能多发展一项副业,卖簪子赚钱! 赚钱才是最要紧的。 她喜欢自己荷包鼓鼓的样子(*^▽^*) 虽然绿柳前些时候因为犯了忌讳,被嫌弃,但仍有小姐们喜欢她做的蛋糕奶茶,没两天就吩咐她做蛋糕来尝尝,于是绿柳就凭着手艺卖力去讨好她们。 幼梨倒是不在意绿柳,只潜心学习,顺便精进一下簪子的手艺,结果宝翠又跑来跟她八卦了,“你听说了吗?” 想要潜心学习的幼梨:“……” 这句话开头,她想两耳不闻窗外事都难。 好想知道! 挠心挠肺的! 第11章 她相信,上天会眷顾努力的女孩儿 幼梨默默放下手里的绒花簪子,给宝翠倒杯水,问道:“发生何事了?” 宝翠喝口水润润嗓子,然后才说:“我今日随二姑娘去给夫人请安,才知夫人上吐下泻不止,大夫来诊治,说是夫人近日喝了过多的奶茶所致。” “大夫说奶茶是虚寒之物,不宜饮用过多,这把夫人气得不轻,当即就罚了绿柳,也就只有她每日向夫人献殷勤,不是送什么蛋糕,就是送那劳什子的奶茶,这下好了,把夫人喝出毛病来了……” “还有二房的四姑娘,也爱吃这个,结果有一回她的奶嬷嬷吃了不少,也出了毛病,大夫说这奶嬷嬷有消渴症,不能吃这样的东西,现在二夫人严禁二房各院吃这些东西了……” “现在绿柳被夫人在院子里罚跪六个时辰,可有得受了。” 宝翠一向看不惯绿柳盛气凌人的模样,这会儿的确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她都不明白,大家都是当伺候人的丫鬟,就算成了通房,也是丫鬟啊,干嘛每天拽得跟什么似的,那骄傲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绿柳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呢! 幼梨却是庆幸,“那日绿柳说要教我她家乡的蛋糕和奶茶,我推辞了,还好没学,要是把世子给吃得拉肚子,我怕是完了。” 宝翠说:“你听她的呢,说是要教你家乡美食,肯定是没安好心,你自己平日里多注意一些吧。” 幼梨点点头。 这些,她是有注意的。 以前她和绿柳、红桃住一间屋子,太清楚她们的品性,为了不让她们针对,她一直藏锋卖傻,世子布置的功课也没有好好做,但偏偏世子挑了她当一等婢女。 时也,命也。 傍晚世子回来,幼梨便将夫人拉肚子的事情禀报了一下。 侯夫人虽是继室,但也是世子名义上的母亲,母亲身子欠佳,身为儿子的是要表示慰问关心的,这是孝道,不可马虎,否则会被外人诟病。 世子神情淡淡的,没说什么。 他一向对那位继母不感冒。 于是幼梨试探性地说:“不如奴婢抄写一份佛经代表世子送过去,聊表心意,奴婢也顺便练练字……” 世子没有反对。 幼梨很快将抄好的佛经拿去给侯夫人,“世子听闻夫人近来身子不适,让他倍感不安,奈何功课繁忙,抽不得空,特意让奴婢抄了佛经,保佑夫人早日康健。” 也不怪幼梨能超过绿柳红桃,成了世子跟前的人,这说话就很有艺术,加之她声音细软,嗓子糯糯的,让侯夫人听起来就很真诚,很舒服。 侯夫人拿来翻了翻,见幼梨一字一句抄写工整,字迹也不错,显然是用了心的,当即满意点头,“倒是劳他费心了。” 然后侯夫人赏了一碟糕点给她,幼梨行礼谢过。 这时候绿柳也来了。 她被罚了之后,老老实实跪了6个时辰,也就是现代时间12个小时,跪得她刚起来的时候都站不起来,一瘸一拐回去的。 绿柳都要呕死了,侯夫人喝个奶茶怎么就拉肚子了呢? 难道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但现在既然出了问题,她肯定要想办法弥补。 毕竟侯夫人是她在府里立足的根本。 侯夫人信佛,现在又拉肚子,那她就连夜抄写佛经来讨好弥补。 为了抄写佛经,她可努力了,膝盖受伤,还挑灯抄写,写得双手颤抖,还是坚持写完。 天呐,她穿书前对自己亲爹妈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都要被自己努力哭了。 她相信,上天会眷顾努力的女孩儿。 希望侯夫人能满意吧。 至少得知点好歹! 哪里知道,才来,就看到了幼梨也来了。 绿柳阴暗地想,难不成这个死绿茶见她倒霉了,所以特意过来落井下石的? 嗯,是这个死绿茶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还好她早有准备。 幼梨先行礼退下。 她暗暗瞪了一眼幼梨,然后才恭恭敬敬给侯夫人行礼,“夫人,因着奴婢的过错,害夫人受累了,特地连夜抄了佛经,祝祷夫人康健。” 侯夫人笑了,“还真是巧了,方才幼梨也是送亲手抄写的佛经来的……” 绿柳怔了一下,当即说:“夫人,您有所不知,当初我和红桃,还有幼梨一起在松涛院伺候,世子闲时也会教我们写字,然而我们三人之中,就属幼梨的功课最差,世子不止一次惩罚她,如今由她写的那些字,恐污了您的慧眼,亵渎了神灵……” 不是她吹,原主的字是三个人里最好的。 既然幼梨来对自己落井下石,那就别怪自己踩她一脚。 侯夫人翻了翻幼梨方才送来的佛经,又狐疑地看着她,“她最差,那谁最好?” 绿柳当即不好意思地自谦起来,“是奴婢的字,世子从未因为奴婢写的字而惩罚过奴婢。” 这是真的,幼梨写的字每次都逃不过被世子惩罚,红桃写的字也被嫌弃过一两次,唯独原主,还真没被世子怎么着过,也正是如此,原主一直觉得自己在三人中胜算最大。 谁知道还是被绿茶幼梨捷足先登,也不怪原主和红桃那么生气,甚至狗咬狗,大打出手泄愤,酿成悲剧。 不过她到现在也闹不清楚,为什么世子要选一个最笨的? 难道有什么癖好,喜欢蠢物? “那便递过来我瞧瞧。”侯夫人说道。 绿柳将抄写的佛经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她本来还是有点担心自己抄写的字入不了侯夫人的眼,如今有幼梨的鱼目在前,那她就算写得再差,也至少看得比幼梨顺眼吧! 突然那有点感谢幼梨来衬托自己,哼哼! 侯夫人翻了翻她抄的,一开始看的时候面色还行,但越往后翻,眉心拧得越紧。 如果不是有幼梨写的在前,她可能看绿柳抄的就没那么大的不舒服感,毕竟是个奴婢,能识几个字就已经不错了,也不指望能抄得多好。 但绿柳又偏说以前她写得最好,幼梨最差,就这? 这个死丫头鬼心思可真多。 从两本抄写的字迹就能看得出来,幼梨抄写时心静,从头到尾,字迹不乱,才能一直保持工整,而且写得不知比这个绿柳强上多少。 而绿柳的抄写,越往后,便越发潦草,可见其心浮气躁。 这是诚心为她祝祷? 在侯夫人看来,这绿柳八成是一边抄写一边诅咒她的吧? 侯夫人将手抄的佛经重重一丢,丢到了绿柳脚边,绿柳的脸色瞬间一变,当场跪了下来…… 第12章 笨,调教起来才有挑战性 作为穿越者,她本来也不屑这么多礼仪,认为这些都是腐朽的封建糟粕,但实在是刚来的时候被整怕了。 她渐渐明白,主子的恩威,变幻莫测,一句话甚至都能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绿柳这会儿是已经吓破胆了,好怕又被送去杂院刷恭桶,可是方才重重跪下后,膝盖就跟碎了一样,好痛! 可痛,也只能死死忍着! 侯夫人不悦的声音响起,“我瞧着你,是全无心肝,若不是看在你救了我儿的份上,我定不饶你。” 绿柳还是不明白,“夫人,奴婢,奴婢……究竟是做错什么,还望夫人言明,奴婢一定改。” 好歹死也要死个明白。 侯夫人又丢给她一本幼梨抄写的佛经,“你回去,就照着幼梨抄的,好好再抄十遍,学学如何静心。” 绿柳连忙拾起幼梨抄写的佛经翻了翻。 天,万万没想到啊,那个蠢货写的字居然比原主还好。 看来以前都是装的,为了引得世子的注意,借惩罚之名和世子相处。 也难怪世子后来真的收了那个丫头。 那贱人太有心机了! 绿柳穿越前自认为已经修炼成百毒不侵的渣女体质,尤其是参加了名媛培训班后,学了不少手段,但如今才发现,这个幼梨更不简单。 幼梨属于表面清纯无害,不显山不露水,但实际上就是个扮猪吃虎的女人。 绿柳拿着自己抄的和幼梨抄写的,一瘸一拐,浑浑噩噩离开了侯夫人所住的兰馨院。 她觉得自己好点背啊。 怎么做什么都是错呢? 侯夫人在她们都离开后,不住叹气,曹嬷嬷送来养胃的汤,“夫人,何必跟那婢子置气,不值当。” 侯夫人说:“这绿柳是有些小聪明,若是能用在正途,好好辅佐我儿,我倒想抬举她,偏偏不堪大用。” 她心里有些烦。 “这个幼梨倒是不错,能沉得下心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这些好呢,若是早早知道了,肯定求了老夫人,送去给我儿子当个通房,平日里也能规劝规劝我儿,让他多花心思在学业上……” 侯夫人平素头疼的是两件事。 一是不能子凭母贵,让儿子成为嫡长子袭爵; 二是儿子不成器,不爱上进,整日只想着喝酒玩乐。 这通房,她儿子的院里就已经有了五个。 单是她知道的,就都被打发了出去,免得坏了爷们的身子,如今留着伺候的除了绿柳,便还有一位。 但那位通房还不如绿柳,比较老实本分,当初才考虑留下的。 曹嬷嬷说:“所以夫人现在也是想栽培栽培绿柳?” “看她造化吧……” 还不知道被寄予厚望的绿柳,惨兮兮地带着手抄佛经回了住处。 因为她最近很得大公子顾玉风的宠爱,所以能自己单独住一间,就在正房旁边的耳房。 绿柳仔细翻着幼梨抄的佛经,气不打一处来。 真想给撕个稀巴烂,但想着要照着抄,又只能忍了。 怎么这个女人事事都要抢她的风头?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的? 绿柳心里恨得不行,但如今她人微言轻,也只能咬牙忍下。 不过抄着抄着,又被气哭了。 她为什么要吃这种苦啊? 本来好好在院里养着就好了,非要抄写佛经去讨好,结果讨好不得,还惹来一身腥,气死!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都这么努力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绿柳抓狂,把老天爷狠狠骂了一通。 此时外头传来小厮的声音,应该是顾玉风回来了,绿柳一秒换上笑脸,再对着镜子打扮打扮去迎接。 侯夫人是把握不住了,但她还是能把握男人的。 绿柳伺候大公子,幼梨也在伺候世子。 世子回来后,就用膳了。 经过上回世子对几道菜的意见,幼梨已经转达给厨娘整改,这次上了那几道菜,世子吃了也没再提什么问题。 用过膳,幼梨给这位世子爷捏捏肩,放松放松。 这手艺还是她以前跟伺候老夫人的近身嬷嬷学的。 在高门大户当丫鬟,她总觉得多学一些伺候人的本事,总归没有坏处。 毕竟这本事,学来都是自己的。 学成之后她还去给府里的绣娘捏肩揉背,人家欢喜了,自然肯传授更多技法给她,她女红好了,便更得老夫人喜欢…… 受了主子重视的婢女,才不容易被欺负。 后来她来了松涛院,因为字写得不好,被世子单独留下来罚抄,她还用按摩技法讨好过他。 世子成日读书写字,这肩膀脖子肯定会酸疼,自然便需要有个懂技巧的来给放松筋骨,反正世子那时候挺受用的。 世子一边享受着幼梨的按摩,一边翻着她写的功课,看到不满意的字,便用朱红的笔圈出来,让她下次注意。 不仅如此,还要考她所写字的意思。 世子虽然性子清冷,但心思却细腻,很在意细节,追求完美,是个非常吹毛求疵的人。 幼梨想,正是世子这样的特性,当初连挑通房也要考察文化程度,现在她成了通房,更成为了世子重点栽培的对象。 可她以前表现得并不聪明啊,相比之下,绿柳和红桃其实更有优势,她们不仅作风大胆,而且绿柳能舞,红桃能歌,书写方面也比她表现得积极,怎么世子就选了看似蠢笨的她呢? 等世子考察了她的作业后,幼梨就小心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世子,奴婢愚笨,领悟能力不及绿柳和红桃,为何世子当时要选奴婢当贴身婢女呢?” 世子凤眸轻转,淡淡看向她。 幼梨眨着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等他回答。 莫非是世子发现了她的长相还不错? 世子抬手捏了捏她细润的下巴,淡淡的嗓音透出几分戏谑来,“笨,调教起来才有挑战性。” 幼梨:“……” 好吧,不愧是你,我果然是想多了。 她无意识地撇了一下不高兴的粉唇,水润杏眸娇憨动人。 世子看她吃瘪的小模样,嘴角勾起不常见的笑纹…… 第13章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是会笑的 休息了一会儿,世子就去外头活动活动。 他一贯自律得令人发指。 是侯府这一辈里最优秀的存在。 永安侯府的先祖是跟随开国皇帝建功立业才封的侯,是百年大家族了,不过到了这一代,族中子弟多是吃喝玩乐之辈,仙逝的侯府夫人在世时对世子十分严苛,也养成了世子严于律己的性格。 不仅文墨厉害,武艺方面也是每日不辍,这不,这会儿就在院里练剑来着。 因为练剑的缘故,衣服也容易破,一般是能补她会给补补,补得明显了是不行的,有碍观瞻,一般就不要了。 练完剑已经是大汗淋漓,厨房备了水,他让幼梨伺候他沐浴。 以前都是长随砚云伺候世子沐浴,而自从那次幼梨与世子同浴后,幼梨可没有再伺候过他洗澡,这次被他钦点,幼梨只能照做。 她还特地去问问砚云,伺候世子沐浴要注意什么,砚云嘿嘿一笑,说了几点。 先用澡豆清洁皮肤,然后搓手臂,搓背,这些都是基操。 幼梨一贯是虚心学习的姑娘,牢记在心。 等幼梨进净室的时候,世子已经坐进了浴桶里。 幼梨开始给他搓澡。 世子皮肤润如玉色,肌肉紧实,沉在水中,半截发达的胸膛若隐若现,再配他那张禁欲的脸,实在是诱惑。 幼梨以前不通情事,在这方面没想法,但她知道,绿柳和红桃对他的想法可多了。 她尽量心无旁骛,拿着白色的棉帕给他搓手,搓背,再搓脖子,可能是澡豆调成的浓稠浆液过于湿滑,她另一只手一不小心就滑到了他挺括的胸膛上…… 幼梨惊了惊,但娇美的脸蛋却更红了。 世子目光清冷地看向她,声音中带着两分戏谑之意,“还说不是好色之人,这是为哪般?” “我我我……”幼梨默默收回了手,眼神飘忽,结结巴巴起来。 这世子的记忆可真好,她几日前说的话,他倒现在都记得,还拿来取笑她。 可怕! “图我的身子也非可耻之事,吞吞吐吐做甚?”世子对自己的身材一向自信得很。 幼梨百口莫辩,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干活。 她总不能说对他的身体不感兴趣,刚才就是一时手滑吧! 不行,不能这么说,世子肯定会不高兴,这会有损世子的颜面。 毕竟他是那么爱惜颜面的人。 受不了的!! 世子见她不说话,当即不悦了,“为何不说话?难不成本世子的话有错?” 优秀婢女的属性在这一刻被激发了,幼梨眼观鼻,鼻观心,正色说道:“世子风流倜傥,潇洒英俊,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貌若潘安,哦不,潘安哪里能和您比?” 救命,一辈子会的词都用上了,您可别再为难我了。 世子抿了抿嘴角,收回了视线,声音慵懒,“一会儿将你说的这些词都给我写下来,心口不一可不行。” 幼梨差点仰倒。 他又说:“写完后,挂到你屋子的墙上,日日诵读。” 幼梨:“……”!!! 我就多余说那一嘴。 偏偏你当真了! 一生较真的世子o(╥﹏╥)o 她表情苦哈哈,冷不丁地,他偏过头来,正好对上她苦大仇深的表情,微微眯起凤眸,幼梨立刻换上人畜无害的笑脸,回道: “遵命世子,世子在奴婢的心里一直高大伟岸,奴婢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放在世子身上,反复书写,铭记心头。” 此刻的幼梨真想赏一个大鸡腿,给自己这张抹了蜜的小嘴。 世子抬起湿漉漉的、冷白的手,捏住她软嫩的脸蛋子,“油嘴滑舌,巧言令色,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幼梨吃痛一声,“世子,疼……” 怎么说都是错,你真的有点难伺候啊! 世子松开了手,“写去吧……” 幼梨低头出去,到了门口,又转身请示,“那……油嘴滑舌,巧言令色,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也要写上吗?” 这回轮到世子无语了。 他看着幼梨清凌凌的眼眸,笑了。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是会笑的。 但幼梨此刻毛骨悚然。 世子笑起来虽然好看,却也怪吓人的。 世子没有回答,只是给了她一个自行领悟的眼神。 幼梨立刻退下了。 她回屋子先洗洗。 明天给世子看也来得及。 然而半个时辰后,有婆子来敲她的门,原来是世子喊她。 幼梨汗了汗,只能穿着寝衣,再披一件褙子,硬着头皮去了。 此时的世子穿着月白色的寝衣,手里拿着一卷书,躺坐在鸡翅木的摇椅上,他半闭着眼,“写出来了?” “还未,奴婢方才洗了洗,正准备焚香,虔诚书写呢!”幼梨的话说得很漂亮,却听在世子耳朵里,有些滑稽。 他从摇椅上起来,幼梨的一颗心瞬间提起来。 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是不是针对她? 不就是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摸到吗? 这怎么了? 哦,担心自己对他有企图。 怎么可能? 把她当什么了? 幼梨在心里腹诽。 经常时候,表面很乖的幼梨,内心戏很多,可惜世子没有读心术,不过聪明绝顶的他会察言观色。 世子自行去拿了纸笔来,让她坐在寝屋内的圆桌上写。 幼梨只能写。 不过她一时忘了方才说了几个词,都是无脑脱口而出的,她小心瞄了一眼世子,发现世子此时也在盯着她。 幼梨立刻低下头,灵活的小脑子飞速运转,不管了,尽量多写,多写总不会错,只是写到“风流”时停住了笔,因为她忘了“倜傥”两个字怎么写…… 尴尬了。 嗯,补上“才子”也一样。 此时的幼梨仿佛在心里坐了一场惊险的过山车。 她写了十个形容男子的成语,然后恭敬地请世子过目。 世子扫了几眼,“风流……才子?” “嗯嗯。”幼梨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世子当之无愧。” 看我真诚的眼神。 虽然是装的。 但请你相信我! 聪明的世子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你方才在净室时可不是这么形容我的……” 幼梨摔。 你都记住了啊? “你说我风流倜傥!”世子轻吐而出。 幼梨:好吧,你真的记住了! 夸你的,就没有你记不住的。 她只能不好意思地承认:“倜傥二字,奴婢一时忘了怎么写了。” 世子也没怪她,然后把着她的手写了一遍,“可懂了?” “嗯嗯,懂了。” “这潇洒的潇不对,貌字也有误……”世子一一给她点出来,还在旁边写出正确的写法。 幼梨哭死。 世子,你真的很在意这些夸你的词啊! 世子把笔递给她,严肃地说:“你继续写,把形容你的词也写一遍……” 幼梨:“……” 此时幼梨姑娘有点抓狂是怎么回事? 第14章 对本世子想入非非,成何体统? 但世子让写,她也只能写。 先捡简单容易的写。 比如油嘴滑舌,巧言令色…… 世子让她继续。 幼梨为难,“不记得了……” 世子提醒:“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这些词,平日里是经常听到,但字却陌生,幼梨迟迟下不去笔。 世子继续把着她的手写。 这份耐心,真是让幼梨受宠若惊。 夜是静谧的,院中松柏枝叶沙沙,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乱人…… 不是,世子你挨我这么近干嘛? 头发飘到我鼻子上,有点想打喷嚏。 忍住幼梨。 一定要忍住! “注意力集中。”世子再次提醒。 幼梨忍得满脸通红,直到世子撤开,她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赶紧揉揉鼻子。 世子看她满面通红,嘴角一勾,竹节般的食指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对本世子想入非非,成何体统?” 幼梨:无语问天! 世子的心情显然很好,“今日也晚了,但这些字明日需要重新写,改正后再给我瞧……” “是……” 世子又吩咐,“去将那本《道德经》取来,接着念,好好摒除你脑中的杂念……” 幼梨:“……” 你真的误会了。 我真的没有。 但言多必失,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于是老老实实去书架上取来《道德经》,坐在世子旁边念。 念得她困意袭来,忽然世子执起她的手,幼梨一惊,然后就看到他往她中指戴上了一枚戒指。 是一枚很漂亮的金镶红葫芦宝石戒指。 幼梨的手葱根般,白皙莹润,戴上这样的戒指,十分衬皮肤。 幼梨欣喜,但又不解地看向世子。 好端端怎么赏她东西了? 她还以为刚才在净室说错话,他心里不爽了呢! 他说:“我知晓,因着我为明年的春闱禁欲,让你忍得万分难受,这是对你的补偿。” 幼梨摔: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万分难受? 根本没有的事。 幼梨现在只觉得指上的戒指宛如烫手的山芋,“世子,奴婢真的没有……” “好了,你不必欲盖弥彰,我都知晓。”傲娇世子如是道。 “您真的误会了……”幼梨一时激动,猛地起身,结果被自己的褙子扯到,身子又不受控制地扑到了他身上。 世子此刻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什么心思,我都懂! 幼梨欲哭无泪。 她准备从他身上起来,他却无奈一声叹息,拦腰将她抱起,“罢了,只这一次……” 幼梨:什么意思? 他将她抱到了床上,随即宽衣解带,仿佛自己有多委曲求全似的。 “世子,奴婢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幼梨还在挣扎。 “嘘……” 幼梨挺莫名其妙地被他压在了身下,衣服被脱了…… 他喟叹一声,仿佛被眼前的艺术品深深吸引,埋首其中…… 世子正准备突破最后一步,才发现幼梨正是癸水期。 幼梨也很无辜啊,她都解释了,他就是不听。 这回轮到禁欲的世子烦躁了。 只能喊了冷水降降温。 幼梨挺害怕的。 担心世子因此生气,处置她。 红桃的下场,犹然在眼前。 她当时还带了糕点去看望过。 毕竟以前都是住一个屋子的,没有什么大恩怨,现在她被打得那么惨,于情于理,她都要去瞧瞧。 是真惨,被打得都爬不起来,甚至无法自理。 幼梨忐忑地等着世子从净室出来,人一出来,幼梨便跪在地上等待发落。 世子愣了一下,“做什么?” “奴婢有错,扫了世子的雅兴……” 幼梨积极认错。 “起来。”世子冷冷道。 幼梨想到红桃就腿软,世子牵着她从地上起来。 这时婆子送来了一碗刚煮好的红糖水来,幼梨意外,世子说:“你喝了……” 幼梨讷讷地捧起红糖水,因着有点烫,她又给放了下来,世子不悦,“这些蠢材,不知放凉些再送进来么?” 幼梨小声说:“这红糖水便是要热些喝才舒服……” 世子一噎,转而道:“别烫了嘴……” “嗯嗯。” 幼梨小口小口喝着,心里挺感动的。 金尊玉贵的世子何曾这般照顾过人? 世子见她衣服都穿不齐整,强迫症的他便伸手帮她理一理,重新把兜衣穿好,幼梨红了脸。 世子睨她一眼,“莫要想入非非,今晚给你机会,你自己把握不住,以后可莫要再来撩拨我……” 幼梨:“……” 我到底哪个环节让你误会了? 而且方才分明是他在她身上如狼似虎,他怎么有脸说她撩拨他? 她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一下,表面像缩头乌龟般喝着红糖水。 幼梨喝完了,说:“世子,奴婢来癸水,量有点大,就不在这里打扰您,先回耳房歇息了。” 世子眼角一抽。 第一次有姑娘会对他描述如此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他捏住她肉肉的脸蛋,“你都不会害臊的吗?” 幼梨想了想,垂下眸道:“奴婢和您……好像没有必要害臊……” 世子一噎,然后轻哼了一声,“既然如此,就睡这里。” 比起幼梨的小感动,今晚的绿柳可被折腾惨了。 今天也是绿柳的癸水期。 要不说,姑娘们住在一起久了,连癸水期都很一致。 以前幼梨和绿柳红桃住一起,三人的癸水期确实相近。 按理说,癸水期不该行房事,但绿柳如今在府里的地方十分尴尬,她十万分不想回杂院刷恭桶,但讨好侯夫人屡次不成功,只能把筹码全部押在大公子身上,使劲讨好他。 而讨好一个男人,也只能在床上。 那大公子是风月老手,爱喝点小酒,酒兴上来,玩的花样就多。 以前收的通房,无一有绿柳有趣。 绿柳会献媚,会玩高难度动作,把大公子哄得十分高兴,难免让大公子稀罕她,也不管绿柳是不是癸水期,跟她浴血奋战一宿,都把绿柳玩伤了,第二天就病了。 这一病,就病了好几天。 侯夫人那边都以为这个绿柳是为了躲懒,不想手抄佛经才这样。 不过后来大夫去给绿柳瞧过,又来跟侯夫人禀报,说是来了月事,导致的体虚。 绿柳也不敢说跟男人浴血奋战的事情,要是这种事传到了侯夫人耳朵里,可不得了。 侯夫人同为女人,还算体谅她,只让她病好了,再把抄写佛经送来。 反正那些罚抄的佛经是不能免的。 绿柳听婢女来说,都要气晕了。 在心里各种问候侯夫人祖宗十八代…… 第15章 实践证明,他是有克制力的君子 在绿柳看来,侯夫人就是现代版的恶婆婆,专欺压剥削人的地主婆。 等她熬成了媳妇儿,肯定饶不了这个恶婆婆。 好在她现在是大公子最得宠的女人,虽然是以牺牲身体健康为代价,但这只是一时的,是值得的。 所以她靠着从大公子那边得来的赏钱,好好养着自己。 而在病中,她也没有闲着,搞起了设计图纸。 这也是为了拢住男人的心。 大公子虽然无心仕途,但是他对家族的生意颇有兴趣,早早在外打理,但是近年来,大公子负责的几家商铺生意并不好,所以病中的绿柳就想着出出主意,让男人以后都离不开自己。 她不仅要大公子长久的女人,还要做他的合伙人。 只有永远的利益,地位才能稳固。 她是真的很勤奋,病中也在画图纸。 可谁知道,她月事期间跟大公子浴血奋战的事情还是被侯夫人知道了。 侯夫人大怒,也不管绿柳是不是病着,喊了人来赏了她几个耳光子,对着绿柳就是骂,“我好好的一个儿子,偏偏让你这些贱婢给带累坏了……” 绿柳哭,“奴婢冤枉啊……” 侯夫人什么话都不想听,要将她发卖出去,不过好在大公子回来得及时,为绿柳求情,还极力否认房中之事。 这事还是传开了,不少人在背地里议论,幼梨自然也听说了。 她回想那晚跟世子差点浴血奋战的事情,就羞得面红耳赤。 若是世子那晚强行要了她,她一个奴婢又如何奈得了,但世子没有,硬生生克制住了。 看来,他应该是真的不想。 要不然也会像大公子那样吧…… 晚上世子回来,顾婉月过来跟哥哥用膳,还说起了大公子和通房绿柳的事情。 世子立马眼神制止,“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能议论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顾婉月被哥哥的严肃给吓到,“我,妹妹只是想提醒你,哥哥如今也是有通房的人了,切不可像大哥哥那般,行荒唐之事。” “简直胡言乱语。”世子板着脸严肃道。 他可干不出那种事。 实践证明,他是有克制力的君子。 这一点,幼梨可以证明。 晚上休息的时候,幼梨一边给世子捏肩,一边直夸世子是个正人君子,“奴婢经历的少,又无母亲姊妹提点,竟也不知月事时不能行房事之说,幸得世子怜爱,若不然也得像绿柳那般大病一场呢,若是又让老夫人和夫人知晓了,奴婢怕是也成了罪人了……” 世子一脸“遇到我,你就偷着乐吧”的表情,只是到嘴的话却成了,“君子乎,当以克己复礼为己任,怎能耽于情爱之事,误了学问课业?” 幼梨:听不懂,但应该很有内涵。 “是是是,将来世子若是为官做宰,定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幼梨日常拍马屁。 世子瞥了瞥她狗腿的模样,“你身上的癸水可是走了?” 幼梨小小声,“还有一些……” 世子冷冷淡淡道:“若是走了,你又馋本世子的身子,我便允你一回,不过一个月只能一回,多了不行。” 幼梨:“……” 如果身份地位允许,她想打爆他的头。 可惜身份就是不允许。 她只能尽量调整表情,声音尽量平稳,“好的世子,遵命世子……” 世子顶着那张禁欲冷淡的脸又补充道:“到时你躺在这张床榻上,我便知晓了,衣服尽量不要多穿,就着一兜衣,绣着鸳鸯戏水那件,并蒂花也行……” 幼梨:你倒是叮嘱得够详细的。 她扯了扯嘴角,声音尽量欢快,“奴婢懂了。” 她是疯了才这么干! 之后的几天,世子就觉得奇怪,反复跟幼梨确认,身上的癸水走了没,确定走了,他就更觉得奇怪了,走了怎么还不来馋本世子的身子呢? 但他是骄傲的世子,可拉不下脸面去催促,要不然会让他的小通房误以为他馋她。 根本没有的事! 这厢世子猜猜猜,那边绿柳却在思考究竟是谁出卖了她。 到底是谁去了侯夫人那边嚼舌根。 很快她就锁定了目标人物,那就是大公子的另外一个通房菊蕊。 菊蕊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绿柳也不太把她放在眼里,自己现在是大公子最宠的,就经常使唤菊蕊,菊蕊背刺她,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当绿柳去质问她的时候,菊蕊自然是否认的,绿柳就去把这事儿告诉了大公子,让大公子发落。 大公子看菊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平时又看是老实人,就觉得应该不是,让绿柳算了。 绿柳气不过,但大公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咄咄逼人,但背地里没少折腾菊蕊,比如让菊蕊给她洗衣服,给她捏腿,如果菊蕊不从,绿柳就让大公子施压。 总之菊蕊是有苦难言。 有一回幼梨去院子里取一些新鲜的菊花瓣,打算给世子泡茶喝,然后就碰见了菊蕊在落泪。 菊蕊比幼梨还要大两岁,刚进府里的时候,菊蕊对幼梨也是颇为照顾。 后来菊蕊先成为了大公子的通房,但当时大公子房里的通房多,日子可没有世子院里的舒坦,好在菊蕊不争不抢,日子也不算难过。 见菊蕊哭,幼梨上前询问关心。 菊蕊擦擦眼泪说:“我是来摘些菊花瓣的,那绿柳成日折腾我,这会子让我摘菊花瓣做菊花糕给大公子吃,我瞧着分明是她嘴馋想吃,借口大公子的名头使唤我,我与她都是通房,倒是把我当下人使唤了。” 这才是菊蕊最气不过的地方。 幼梨是有几分了解绿柳的,是爱折腾人,以前她们同住一个屋时,绿柳就没少使唤她,起初刚住一起的时候,为了和气,她也忍过一时,后来不想忍了,她就拒绝了。 同是丫鬟,就算拒绝又如何? 不能如何! 但现在菊蕊的情况显然与她不同一些,因为大公子目前很宠绿柳,又对大公子有救命之恩,绿柳被夫人罚的时候,大公子还亲自来求情,可见重视。 相比之下,菊蕊就很不受重视。 贸然对抗,只会讨不得好果子吃。 幼梨明白这个道理,菊蕊自然也明白。 “你得空了来松涛院找我玩,我那里有不少你爱吃的,到时候我们一起说说话……”幼梨正说着,绿柳出现了。 “哟,姐妹聊天呐!”绿柳自从喝了药调理后,身子好多了,气色也红润了许多,大公子近来也是偏疼她,什么好东西都会赏赐,所以她自然恢复得快一些,这会儿穿着一贯爱的绿色新裙子,扭着腰过来。 虽然原主绿柳的芯子换了,但可能连作为现代人的芯子都没发觉,她的做派越来越有原主的模样了…… 第16章 清香的菊花糕 绿柳本来就把幼梨当成宿敌,现在又看幼梨和菊蕊在一块儿说话,眼神当即就十分不善起来,嘴边却带着冷笑: “我就说呢,菊蕊一贯老实人,怎么会跑去告我的状,敢情是你这个骚精在背后撺掇的,幼梨,如今我为大公子房里的通房,你是二公子房里的通房,你我本该井水不犯河水,但你这手也伸得忒长了一些,撺掇大公子房里的通房给你当细作,真是其心可诛,我一定要告诉大公子,让他找世子处置你……” 如果只是两个通房的矛盾,再大的事情也只是小事。 可如果是两位公子的矛盾,那性质就不同了。 绿柳早就想报当初的仇了。 当初如果不是幼梨,她也不会被夫人罚去杂院刷恭桶。 一辈子的耻辱和噩梦。 她一直想着寻到机会就狠狠整治幼梨,让幼梨也去尝尝刷恭桶的滋味。 幼梨也不怕,“绿柳姐姐,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道理,我只是来为世子摘些新鲜的菊花瓣泡茶喝,刚巧碰见菊蕊姐姐,便说了一会儿子话,怎么事情到了你眼里,竟成了如此不堪?” “你若是有证据证实我撺掇了人攀咬你,我无话可说,可若是平白诬告我,我能忍,世子可忍不了,你也曾在松涛院伺候过,是知道世子的脾性的,他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 昔日软娇娇的小婢女,不知何时也长成如此的伶牙俐齿。 但如今幼梨的底气便是世子,而她在外代表的便是世子的脸面,该硬气的时候还是要硬气的。 绿柳被幼梨的话狠狠一噎。 她的确是没证据,方才只是想吓唬吓唬幼梨和菊蕊,让她们不打自招。 可这个幼梨的嘴皮子功夫越发厉害了,在原主的记忆里,幼梨一向畏畏缩缩,少言少语的,如今松涛院里她和红桃都相继离开,倒是越发助长了幼梨的气焰。 绿柳想想,真是替原主不甘心。 竟败给了这样的心机小白花。 虽然幼梨否认,但绿柳已经认定就是幼梨撺掇菊蕊来坑害自己。 她奈何不得幼梨,就拿菊蕊撒气,“让你干点事情磨磨蹭蹭,也难怪大公子厌弃你,你啊,掏心掏肺同别人好,可人家将你利用干净,却一脚将你踢开,你啊你,怎么就长了一颗榆木脑袋,鱼目眼睛,分不清好坏,辨不清善恶……” 只要不聋,都能听得出来绿柳是在指桑骂槐,讽刺幼梨。 菊蕊不想连累幼梨,便说:“绿柳,我和幼梨只是方才见面聊了一会儿,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绿柳哪里肯信,皮笑肉不笑一声转身走了。 菊蕊叹气一声,又对幼梨说:“连累你了,你如今有世子撑腰,倒也不用怕她,若是绿柳在大公子跟前胡说,我一定跟大公子解释……” 幼梨点头,“你自己也多保重,咱们又没有勾连,才不用怕,若忍气吞声无法自保,那你就要学会奋起反抗。” 菊蕊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走了。 幼梨继续摘菊花瓣,摘了回去洗干净,一部分晾晒,一部分做菊花糕给世子吃。 世子吃饭挑剔,所以松涛院有自己的小厨房,会按照世子的口味来进行改进,而幼梨跟厨娘们也处得不错,不仅可以学一些厨艺,还能用厨房。 这次她就想自己试试做菊花糕。 做成了还分给厨娘们尝尝。 再分一些给明月居的二姑娘送去。 中午世子回来吃午饭,刚好尝了尝她做的菊花糕。 这菊花糕口感软糯细腻,清甜的菊香,入口即化,齿颊生香?。 世子没说不好吃,就代表可以入口。 能入口,还能连着吃了两块,说明世子挺喜欢的。 午膳还有菊花炖鸡?。 是将几朵菊花与鸡肉一同放入锅中,慢炖数个时辰,直至鸡肉软烂入味,这样的菊花炖鸡,不仅营养丰富,还具有清热解毒、养血益精的功效。 还有一道跟菊花有关的拌凉菜?。 将新鲜的菊花与黄瓜、胡萝卜等搭配,制成菊花拌凉菜,既美观又可口,在拌菜的过程中,加入适量的盐、醋、香油等调味料,使菜品口感更加丰富。 幼梨现在是世子跟前的一等婢女,会跟小厨房一起制定三餐的膳食清单,然后提前跟世子汇报,世子没有意见,就可以去执行。 等世子用完午膳,用菊花茶漱口,幼梨趁机汇报,“世子,奴婢清早去外院摘菊花瓣,碰到了大公子院里的菊蕊,本是聊趣几句,却被绿柳误会,以为她在房中和大公子的事情是奴婢撺掇所为,也不知是否会在大公子面前编排,误了您和大公子的手足情谊……” 这事儿还是要报备一下,也好让世子到时候知道怎么应对。 世子神情淡淡,“嗯,知道了。” 绿柳的确去挑拨是非了。 她就是想要让俩兄弟反目成仇,让大公子去竞争侯爵职位。 都是侯府嫡子,不努力,大公子其实还是有机会的。 事在人为嘛! 但大公子也不是傻的,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去找世子麻烦,反而是将绿柳说了一顿,“我那二弟平日里忙着呢,哪有空管我房中之事,一看你就是妇人之见……” “可是奴婢分明瞧见菊蕊和世子通房幼梨在院中窃窃私语,分明是串通有无。”绿柳信誓旦旦说道。 大公子就把菊蕊喊来问话。 菊蕊只说是刚好碰到幼梨说了两句话,是绿柳误会了,“大爷,绿柳姑娘总怀疑是奴婢在背后嚼舌根,可是奴婢没有啊,如今都牵扯到了世子那里,若是闹大了,恐有碍大爷您和二爷的情谊……” 绿柳绞着手里的帕子,怒声道:“菊蕊,你还敢狡辩,你是不是把大爷当傻子看待。” 大公子“嗯?”了一声,不满地看向菊蕊。 菊蕊声泪俱下地控诉绿柳:“谁不知你以前在松涛院待过,因着讨不得世子的欢心,便记恨了幼梨,现在有心挑拨大爷和二爷的关系,想让大爷给你报仇,你的居心,谁人不知?” 大公子再次狐疑地看向绿柳。 绿柳真想打烂菊蕊的嘴。 怎么现在连这个贱婢的嘴皮子也厉害起来了? 绿柳转而跟大公子撒娇,“爷,以前都是夫人送奴婢去松涛院的,夫人之名,奴婢怎敢违背?苍天见证,奴婢心里一直都装着您……” 大公子的脸色缓了缓,显然很受用绿柳的撒娇,于是挥挥手让菊蕊下去。 菊蕊只能退下,在心里将这对男女骂个狗血淋头。 大白天的,这是要作甚? 作甚? 当然是做嗳做的事情啦! 这不,绿柳跟大公子滚床单后,又开始吹耳旁风,“不是奴婢小题大做,您与世子始终不是一母所出,听说世子一直不满夫人从妾扶为正妻之事,暗地里拉踩您,也不是没有可能,若菊蕊真成了世子那里的眼线,那咱们不得不防啊……” 大公子是听进去了,所以起床后就出了一趟门,找世子去…… 第17章 我家婢子最是乖巧温顺 世子正准备出府上课去,大公子就跟他同乘一辆马车,“二弟,你近来课业忙否?” “还好。” 世子神情淡漠地吃着幼梨做的菊花糕。 在外不熟悉他的人,会觉得这位永安侯府世子清冷如雪,高不可攀。 大公子也伸手来拿一块吃吃,“味道挺好啊,都言二弟吃食精致,还真是,改明儿让厨娘也给我做一顿呗!” “我婢女做的。”世子声音淡淡。 大公子眼珠子一转,“就是前段时日收来的通房?” “嗯。” “你以前院里的绿柳红桃都不错,我想要,我母亲还不给我,非要说送去伺候你,没曾想你都不要,那个通房,是老夫人院里的吧,我好像都没见过……” “模样平平无奇,自然入不了大哥的眼。”世子有意说道。 大公子哈哈大笑,“二弟,你可真会开玩笑,好样貌不要,就选普通的?” “我喜欢乖的。” “这一点,咱们兄弟不同,大哥我就喜欢野猫性子的,有点个性才够味儿,”大公子眼看着铺垫得差不多,便切入正题,“你的通房和我的通房以前有些恩怨,上回母亲生气,不知是……” “大哥,你想说什么?”世子冷淡地看着他。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二弟你有空得多管管小通房,切莫让小小婢子恃宠生娇。”大公子打哈哈道。 世子淡淡道:“那二弟在这里也想给大哥一个建议。” “哦?” “若是大哥屋里养了一个爱嚼舌根、挑拨我们兄弟是非的婢子,建议把舌头绞了,当下酒菜。” 大公子:“……”!!! 世子又补充,“我家婢子最是乖巧温顺,连大声言语过都不曾,只有被人欺负的份,何谈恃宠生娇?若论狂悖,连夫人都不止一次责罚过大哥房里的那位通房,想来多的,自不必我多说了吧?” 大公子尴尬地摸了摸额角,“看来是为兄误会了……” 世子却不饶人,“挑拨你我关系,攀诬我的婢子,敢问大哥,你房里的通房,处置,还是不处置?” 大公子还真舍不得,“二弟,绿柳是我新得来的,还救过为兄一命,若我处置了,外人只道我忘恩负义,何况这次也是我糊涂了,当然,回去一定好好责罚她……” 世子说:“贱婢藏了贼心,断不可心慈手软,纵容出祸端来。” “是是是……”大公子打哈哈道:“左右不过是个通房,若以后腻了,打发出去便是,咱们不必当真。” 世子说:“这事关我颜面之事,如若今日是我婢子这般行事,我也不会轻易饶过。” 大公子是信的,一个红桃都被打了个半死,可见他这个二弟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哎,读万卷书,倒是给他读出了绝情冷酷来了。 大公子在世子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回去自然不会给绿柳好脸色。 “我都说了,我二弟孤傲,干不出那种事,我一向了解他,你啊你,妇人之见,左右了我的判断,害我被二弟一顿奚落,他当时都想绞了你的舌头,若非我保你,以后你就当哑巴吧……”大公子无奈道。 绿柳闻言,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了嘴。 还别说,她见识过顾玉衡的狠辣,绞人舌头的事情,肯定能干得出来。 好在她找到了大公子当靠山,要不然分分钟被顾玉衡收拾。 想到这里,绿柳娇娇嗲嗲贴在大公子身上,“爷,是奴婢糊涂,再不敢胡言了……” 为了转移大公子的不悦,绿柳连忙献上自己画了多时的设计图,“奴婢知道爷近日烦扰商铺的事情,商铺盈利下降,奴婢这网拍,可助爷盈利翻倍。” 大公子来了兴趣,“仔细说来我听听……” 于是绿柳给大公子说了这网拍如何盈利的方法。 先定位的受众是那些有钱的人家,这上京是全国首都,最不缺有钱有势的人家,而那些人家养尊处优惯了,身体多少亚健康状态,尤其是闺中小姐,甚少出门。 如果能将这网拍,也就是现代的羽毛球拍推广出去,势必能吸引众多顾客的青睐。 大公子听了,觉得这个事能干。 于是打算明天拿着设计图去找木匠做几份样品出来,试试再说。 大公子就喜欢能给他出主意的,这绿柳性子是野,但也爱动脑子,经常说一些趣事儿,让大公子实在舍不得她。 绿柳庆幸自己换了个男人拼搏。 如果继续浪费时间在世子顾玉衡身上,自己现在都不知道埋哪里了。 而这个大公子,不仅稀罕她,还能让她充分展现自己的现代才能,发挥用途。 绿柳暗暗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帮助大公子取代世子,成为永安侯府真正的继承人。 绿柳畅想着未来,此时也暮色四合了,幼梨又被世子检查作业了。 世子每天都要检查她的作业。 雷打不动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集中学习,也没有别的妨碍,幼梨写的字进步很快。 她现在每日还会背两首诗给世子。 世子就坐躺在摇椅上,一边翻她写的大字,一边听她背的诗。 因着是夜幕下,小姑娘乖巧地坐在绣凳上,穿着烟霞色的寝衣,不染脂粉的鹅蛋脸,依旧明媚生光,艳若桃李,看向世子时的目光,清澈懵懂,别无其他,只有带着强烈的求知欲。 世子头歪在摇椅上,静静看向她。 在心中点评了她一句: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幼梨被他盯得心里忐忑。 莫不是背错了? 还是今日的字写得不好? “世子,奴婢是哪里错了吗?”幼梨小心问。 世子淡淡收回了目光,“进步很大,保持这样的学习习惯,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幼梨听了心里欢喜,可又忍不住与他说:“可是奴婢一介女流,学了这些也不走仕途,这学来将来何用呢?” 世子便起身去拿了两本账本给她,“近日好好瞧瞧,瞧不懂的再来问我。” 幼梨纳罕。 世子居然让她看账本…… 第18章 打蚊子 如今是侯夫人管家,管的主要是侯爷的产业。 而世子管的却是先去母亲的嫁妆,当年是考中了举人后,便得了老夫人的允准,慢慢接管了他母亲的产业。 管理这些,本是世子未来夫人该干的事情。 不过既然是世子安排给她的,一定有世子的用意,她自然要好好对待。 “奴婢会用心看的。”幼梨雄心壮志地保证道。 “嗯……”世子先简单教了她看账的基本知识,免得她看账时稀里糊涂的。 幼梨也认真在学,不知不觉再看时辰,已是亥初,便提醒世子休息。 世子静静瞧着她,幼梨以为他想喝茶,就给他倒一杯,世子哼了一声,撇开脸。 幼梨心口一颤,这……领会错了? “世子,要不要奴婢给您按按肩,揉揉太阳穴,这样也好睡一些。”幼梨小意温柔说道。 “嗯。”世子去了床上,趴在床上,等待服侍。 幼梨就给他按一按肩膀。 世子懒洋洋的,开始吟诗:“美人含怒夺灯去,问郎知是几更天。鸳鸯被里成双夜……” 幼梨一时没听懂其中深意,无脑夸就对了,“世子吟诵得真好。” 世子嘴角一压,又吟一首,“小帐挂轻纱,玉肌肤无点瑕,牡丹心浓似胭脂画,香馥馥堪夸……” 幼梨被他念困了,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世子真有闲情逸致,大半夜不睡觉,吟诗念词的,她想申请先去睡个觉,但不敢。 哪有主子不睡,奴婢先睡的道理。 世子无奈叹息。 再念下去就真的失了体统了。 这样榆木婢子,自己挑的,也只能受着。 “睡去吧……”世子大发慈悲地说。 幼梨如蒙大赦,便起身放下帷幔,回榻上睡觉去了。 世子躺在床上,身体里挠心挠肺地不舒服。 上次碰了她的身子,亲亲热热一回,偏生没做完,仿佛在身体里留了个心魔,让他上上下下地不舒服,尤其是这个时候,最是折磨。 他一直在等幼梨主动,他好“勉为其难”宠她一回,可是这个憨傻的丫头就是无法领悟他的意思。 不如他主动? 不。 这成何体统? 倒让她以为,他多贪恋她的美色似的。 决计不能如此干。 他闭上眼,努力酝酿睡意,然而满脑子都是她美丽的身体,世子实在受不了了,翻身下床。 主动就主动。 他就不信,她能睡得着。 然而此时的幼梨已经睡着了,睡得还挺沉。 他过去试图唤醒她,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凉好睡的缘故,幼梨硬是没醒。 世子泄气,欲走,又好奇地扯开她的衣襟,看看她今日穿的兜衣是何图案。 上回他提醒什么来着,有意的话便穿“鸳鸯戏水”,或者“花开并蒂”,因为他就只见她穿过这两件图案的兜衣。 但这次幼梨穿的可不是他说的图案,而是紫色底的兰花草图案。 世子咬牙。 好好好。 下次再补一个这图案。 世子自己睡不着,却见幼梨睡得这么死,心里十分不舒坦,于是在她的脖子上重重吸了一口。 正睡得香的幼梨感觉到一丝痛感,以为是蚊子,睡梦中拍了一巴掌,“啪”一声,正正好拍到他的脸上。 金尊玉贵的世子:“……”!!! 幼梨睡梦中再来一巴掌,世子堪堪握住她的细腕,给她把手放进被子里,黑沉着脸回到床上去。 第二天在生物钟安排下醒来的幼梨,伸伸懒腰,穿衣出去准备准备。 伺候的秋霜和值早班的婆子也来了,婆子眼睛毒辣,看到幼梨脖子上的红草莓,便揶揄打趣起来,“想必幼梨姑娘昨夜辛苦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幼梨起初听了有些糊涂,但一想到昨夜又是背诗,又是学习账本,还要给世子按摩,的确是有点辛苦,便说:“咱们做下人的,哪里能在主子之后醒来,会失了本分……” 两个婆子心知肚明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婆子又说:“世子宠你,又不会同你计较这些。” “那也不行,怎能仗着主子的宠爱就忘了自己的职责,世子可不喜这般……”幼梨虽然知道自己如今是通房身份,但她其实一直把自己当成一等丫鬟看待。 好不容易升到这个职位,她是想好好珍惜的。 反正世子洁身自好,清心寡欲,一心学业,并没有强制要求她侍寝。 那她就老老实实守好一等丫鬟的本分。 幼梨迅速去梳洗打扮一番,在主子面前绝对不能蓬头垢面,不说打扮得多精致,但一定要干净整洁,精神面貌要好,这是她第一天进府里的时候,教导嬷嬷就交代过的事情。 等在自己的屋里照了镜子,她才发现脖子上有一处红红的。 咦? 莫不是昨夜世子寝屋里有蚊子? 幼梨心里有点慌。 这蚊子咬她便罢了,若是咬了世子,那岂不是她的过错了? 所以等她服侍世子起床洗漱的时候,她特意观察观察他脖子和脸上有没有被蚊子咬过的痕迹。 那世子昨晚经历了一遭窘迫的事情,此时看到她还是有些不自然,谁知平日里一贯知礼守规矩的幼梨,这会儿竟对着他看来看去。 莫非…… 莫非昨晚的事情,她已经有所察觉? 世子眼神不自然地瞥开,然后就注意到她白皙的脖子处有一处暧昧的痕迹。 她……是发现了?? 世子只能假装镇定。 不能让她发现,他昨夜的荒唐行为。 幼梨转到他另一侧系腰带,继续暗中观察。 表面淡定的世子,耳垂此时有些红,忍无可忍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幼梨心尖一颤,当即忙解释,“回禀世子,奴婢昨夜被蚊子咬了,想着蚊子可否扰了世子的清梦,若是有,便是奴婢失职,回头一定好好检查屋子,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世子:“……” 世子在无语的情况下,又笑了一下。 他睨着她,“你哪里被咬了……” “脖子,好大一个包呢……”幼梨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世子抿唇。 他通常不笑的。 除非忍不住。 他笑着捏她的脸,“昨夜睡得那样死,我喊你,你都不醒,莫说驱赶蚊子,恐怕进了贼人,也只能等到第二日你给我收尸。” 幼梨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世子喊她了? 而她居然没醒? 真真是罪该万死。 她自知理亏,心虚得不得了,差点没给他跪下,只是他还捏着她的脸呢! 世子看她快哭了的模样,便松开了手。 幼梨的确伤心坏了,主要还是自责,觉得自己没有做好贴身婢女的职责,当即泪眼汪汪地说: “世子,奴婢自知不该,无论您怎么罚奴婢,奴婢都无怨无悔,但千万不要扣奴婢的月钱啊……” 世子:“……”!!! 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19章 她就愿意跟着世子 “就扣,这个月的钱全部扣光。”世子唬她道。 幼梨姑娘一时心如死灰,蔫蔫认命道:“是,奴婢认罚。” 然后她又说:“世子,奴婢失职,不如夜里让旁人值夜……” 世子睨着她,“怎么?想逃避责任?” 幼梨连忙道:“不,奴婢是怕没有照顾好世子,让世子受委屈,若是世子还肯用奴婢,下回有事喊奴婢,奴婢没醒,您直接打醒奴婢也行……” 要不然月钱又得遭殃。 辛辛苦苦一个月全白干! 此时幼梨姑娘已经在心里哭成了汪洋大海。 世子去吃饭,“我可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干不出禽兽不如的事情……” 幼梨一如往常般给他布菜。 昨晚自己有失,希望没有让世子厌弃才好。 世子看她战战兢兢的面容,忽的握住她的手,幼梨一惊。 他道:“手怎的这样凉?” 幼梨小声说:“奴婢不知……” 才痛失一个月的月钱,心痛呗! 世子拉着她坐在旁边,“陪我一起用早膳。” 幼梨惶恐,“世子,这不合规矩。” “不听我的话,就合规矩了?” 逻辑鬼才世子的这番话,让幼梨老实坐下,秋霜给幼梨端来芡实粥,幼梨第一次和主子一起同桌用早饭,难免紧张。 世子用眼神示意她吃,幼梨便小口小口吃起来。 等世子出发去听课,幼梨送他出院子,他突然回头在她耳边说:“看你这么乖,月钱就不扣了……” 幼梨心口一跳,清凌凌的目光瞬间盈满欢喜,“多谢世子。” “好好看账本,我回来要问的。” “是。”幼梨的干劲儿又足了。 送走了世子,幼梨干完自己的活就回屋专心看账本去了。 若非世子临时取消了她的惩罚,她现在哪有心思看这些啊? 这时候侯夫人身边的曹嬷嬷带人送了一些时令的水果来,“这是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柚子和石榴,夫人让送来给世子尝尝鲜……” “多谢嬷嬷辛苦送来。”幼梨给她抓了一把铜钱做赏钱。 这个钱当然不是她的。 是她替世子管的,平时用来赏下人。 曹嬷嬷笑着收下,然后又说:“听闻绿柳因着房中之事迁怒你,夫人也有耳闻,她自己下作不知廉耻,尽勾着大公子胡作非为,夫人教训她也是应该,她若继续寻你麻烦,您尽管来跟我说……” 幼梨行礼谢过,“奴婢受些委屈倒没什么,只是担心因这件事坏了世子和大公子的兄弟情谊,那就不好了……” 曹嬷嬷说:“嗯,这事儿我会跟夫人说……” “有劳嬷嬷了。” 幼梨亲自送曹嬷嬷出院子。 没多久,绿柳就来道歉了。 她倒不是诚心来道歉的,没办法,侯夫人让曹嬷嬷来施压,她不能不听,只能来了。 来了,肯定不能空手来,所以绿柳带了几个石榴过来。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分明知道这是庄子送来,然后分送给各院,她还拿来送人,显然一点诚意都没有。 幼梨看破不说破,只是连倒茶都省了。 此时的绿柳重新回到松涛院,心态也变了。 她冷笑地看着幼梨,“你啊你,一辈子也只配当个通房,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吗,不,我将会走一条和你完全不同的路。” 她是现代人,有文化,有见识,有开阔的国际视野,绝对不是幼梨这样的古代底层婢女可以比的。 所以她就没看得上幼梨。 甚至认为幼梨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只会耍卑鄙手段的婢女。 幼梨不理解她说的。 不一样的路? 当了通房,最好的出路不就是当主子的妾么? 除了这条,还能有什么吗? 绿柳鄙夷道:“说了你也不懂。” 这个只会在后宅耍阴私手段的女人,怎么会懂她的宏图大志? 她可是要站在大公子的肩膀上,放眼看世界的。 羽毛球拍,就是她正式进入古代商业的一个突破口。 如果拍子卖成功,不仅大公子会更加重视她,侯夫人也会多看她一眼,至于幼梨这种只会以色事主的,呵,早晚被时间淘汰,无人问津。 幼梨给院里的花浇浇水,“若是你的话说完了,就自便吧……” 她还忙着呢,有两本账本要看。 绿柳现在心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因为大公子 已经将她的设计图拿去给木匠了,她想到自己马上要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就飘。 所以她最想跟幼梨炫耀她的优越感。 “自从跟了大公子,我这日子啊,过得真是舒坦,活不用干,吃喝都有人伺候,听说你还在伺候世子啊……”绿柳表现得很同情幼梨。 幼梨可一点都不羡慕。 她来府里有五年了,也知道大公子的作风,就是一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以前的通房可多了,凡是看上的,就没有逃得过他魔爪的,后来夫人陆陆续续打发了那些通房。 幼梨想,自己要是被大公子看上,最后还是被随意打发的命运。 还是世子好。 她就愿意跟着世子。 伺候世子怎么了? 世子教她读书认字,这是恩师。 恩师不仅不收束修,还每月给她发月银,这是恩人呐! 她唯一能回报的就是伺候一下世子的日常起居,已经相当轻松了好吧,可不能不识好歹。 所以幼梨听了绿柳的一番话,只是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别开身。 绿柳一看自己被她鄙视了,当即不爽道:“你这是嫉妒我吧?” 幼梨阴阳怪气地说:“若你这么想会好受些,那便是这样……” “你……”绿柳这时留意到幼梨脖子处的痕迹,随即笑了,“你如今不就是仗着有世子当靠山,才处处与我作对吗?但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我就看着世子什么时候将你抛弃……” 幼梨却淡淡反驳,“我可没有以色侍人,相反地,你以色侍人可是人人都知晓的。” 绿柳咬牙,“你还说你没有以色侍人,那你脖子上的痕迹是什么?” “自然是蚊子咬的啊!” “你当我瞎啊,分明是世子在你身上种下的……”绿柳阴恻恻地说,“小心怀上,到时候我告诉夫人,让她打落你肚子里的孩子。” 绿柳放下狠话,转身就走了。 幼梨心中狐疑,就回屋拿起手镜,在外头的光线下好好照照。 这是……世子种下的? 像吗? 不,世子才不是那种人。 世子清心寡欲,甚至一个月一次都嫌多,哪里会夜里来偷袭她。 幼梨当即打消了那个念头…… 世子,绝对不是那种人! 第20章 这个贱婢,每次都赶巧来看她笑话 她拿几个石榴和柚子剥了,让秋霜和几个婆子小厮们分着尝尝。 这种事,她作为大丫鬟,还是有权限的。 伺候的人经常得些好处,以后干活才会更加卖力。 之后就回屋继续看账本,眼看时辰差不多,她就去厨房给世子做些蜂蜜柚子茶,这可以健脾润肠、清热去火,秋季喝最好。 把柚子涂抹上一层盐刷净干净,削下柚子皮,这是柚子祛痰镇咳的精髓所在。 柚子皮切丝,有盐巴浸泡两刻钟,然后在炭炉上的小锅里煮两三遍,祛除苦味,再剥开柚子肉,和柚子皮丝一起,加入冰糖和清水,开火煮开,直到炒干水分,之后就等着放凉…… 干完这些,幼梨就又回屋里看账本。 中午世子回来吃午膳,幼梨将做好的柚子茶,淋上蜂蜜,泡给世子尝一尝。 世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幼梨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世子不爱喝太甜的,蜂蜜也加的少些,好在世子喜欢。 世子问:“这是什么茶饮?” “是柚子茶,奴婢想着秋日干燥,易上火咳嗽,刚好庄上送来了柚子和石榴,便做了这柚子茶,这柚子茶便是祛痰镇咳的精髓所在,为了中和了那苦味,加了不少冰糖和蜂蜜。” 世子赞许地点点头,“哪里学来的?” 这倒是把幼梨问住了,“奴婢忘了……” 世子没有再多问,而是说:“多备些,给老夫人和二姑娘送去一些。” “是。” 用完午膳,世子就问她关于账本的事情。 由于幼梨有在认真看账本,所以就把自己在看的过程里不懂的地方记录下来,统一来问世子。 世子在教导幼梨方面,态度一贯温和耐心,他也喜欢幼梨认真学习的态度。 他能从她清澈的眼中看出来,她学习并不为讨好他,而是为了自己学。 这就是她和红桃绿柳最大的区别。 他看幼梨准备功夫很全,十分满意,也细致地教导她。 因为世子下午还要出门上课,所以幼梨也没有多打扰,伺候世子休息的时候,她又将架子床里好好检查一番,确定没有蚊子才放心。 “看什么呢?” “找蚊子呢。”幼梨说道,“奴婢早上就将寝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个遍,没有看到蚊子,这会儿也检查了,世子可放心休息……” 她不说,他都差点了忘了这茬子事了。 “你倒是尽心尽责。”世子阴阳怪气了一下。 幼梨以为他夸自己呢,“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世子手指曲起,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幼梨:“……” 又怎么了这是? 世子下午去上课的时候,还让幼梨泡了一些蜂蜜柚子茶,让他带去喝。 又备了一些柚子和石榴,让世子带去送夫子也罢,送同学也好…… 第二日幼梨将做好的柚子茶,分别罐装,亲自往各院送去,先是去了老夫人那里。 幼梨本就是老夫人送去松涛院伺候的,老夫人待幼梨也是格外亲厚,她听闻幼梨已经被世子收做了通房,倒也没说什么,幼梨送来了蜂蜜柚子茶,老夫人还赏了幼梨珠钗。 自从幼梨成了通房后,也是频繁收礼物,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她就是喜欢自己的小金库装满金银财宝。 那感觉太棒了! 从老夫人那里离开,幼梨又去了侯夫人那里送。 虽然世子没交代要送,但于情于理是要给侯夫人送的,万一侯夫人听说她送了老夫人蜂蜜柚子茶,没给她送,会不会找她麻烦啊? 反正顺手送一下,保平安,幼梨乐而为之。 幼梨去了侯夫人那里,刚好绿柳正在那里听教训。 侯夫人之前罚过绿柳抄佛经,最近又让她抄,为的就是让绿柳静下心,不要总是缠着大公子做那事儿。 绿柳读书那会儿最烦抄写,没想到穿越了,也要隔三差五抄写个没完,她都要烦躁死了,可是她也不敢冲侯夫人发脾气。 毕竟在杂院刷恭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这是一个没有人权的时代,她是永安侯府的奴婢,侯夫人对她有生杀予夺之权。 简而言之,她的小命攥在侯夫人的手里。 曹嬷嬷示意幼梨进去,幼梨恭恭敬敬地说:“昨日夫人送来许多柚子和石榴,奴婢便拿柚子皮做了蜂蜜柚子茶,给世子祛痰镇咳,世子尝了觉得很好,特意让奴婢送些给夫人润燥,不过这是凉性的东西,夫人不可多喝……” 这方面,幼梨还是要提醒一下的。 之前侯夫人喝奶茶喝出毛病,就是因为喝太多了,很多东西就是忌讳过量,适量喝没事。 侯夫人淡淡说道:“嗯,你们有心了。” 但凭侯夫人对世子的了解,他是不太可能会来关心她的,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幼梨在做。 这个丫头倒是很会替她家主子卖好做人情。 相比之下,这个绿柳可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不想着为主子好,尽糟践爷们的身子,只图自己痛快。 侯夫人让人收下礼物,幼梨退了下去。 绿柳暗暗瞪了一眼幼梨。 这个贱婢,每次都赶巧来看她笑话。 气死! 她早晚让这个贱婢好看。 此时侯夫人发话了,“平日里你也多跟幼梨学学,怎的她就懂得伺候主子,而你尽一门心思坏爷们的身子……” 绿柳说:“夫人,那幼梨别看着老实,其实私底下也浪荡得很,与世子夜夜笙歌,快活得很。” “还有这等事儿?” “是啊,奴婢亲眼看到的,幼梨的脖子上全是欢好的痕迹,我瞧了一眼,都替她臊得慌。”绿柳极尽抹黑。 侯夫人拧眉,在心里思量。 她几次找幼梨问话,问她世子对她如何,她都说很好,也问她陪过世子几回,幼梨总说极少,说世子专心读书,清心寡欲得很,无心顾他。 她倒是信了,总以为世子的确不近女色,若不是被红桃算计,断不可能宠幸幼梨,如今绿柳这般说,侯夫人又觉得,难不成幼梨一直在蒙骗自己。 绿柳见侯夫人有些信了自己的话,便更加卖力中伤幼梨,正说着,丫鬟端来了避子药来,让绿柳喝。 侯夫人并不管幼梨会不会怀上,但她在意自己的亲生儿子,更不许绿柳在正妻未过门时怀上孩子,免得坏了她儿子的名声。 所以每日都会盯着绿柳来喝药。 绿柳呕死,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喝药。 侯夫人眉眼无情道:“我不管别人如何,我只管你,回去再抄《心经》十遍,《金刚经》十遍!” 绿柳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阿喂,她只是当了个通房啊,又不是要出家去当尼姑,抄这么多佛经干嘛?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第21章 傲娇的世子心不静 幼梨又去了明月居送蜂蜜柚子茶。 顾婉月身子骨不好,如今夜里又是咳嗽不断,婢女宝翠看幼梨送来蜂蜜柚子茶,还听说了功效,自然是喜不自胜。 顾婉月拉着幼梨说话,“我哥哥爱喝这个吗?” 幼梨说:“爱喝的,正是因为爱喝,去上课的时候还带了一壶去,又叮嘱奴婢给您和老夫人也送些来。” 顾婉月说:“他想冲一冲明年的春闱,所以一门心思读书,别看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外人看着富贵,但也有难处在,我的身子骨好一阵,坏一阵,总帮不了他什么……” 顾婉月外表看着是个很要强的人,实际上因着早早没了母亲和姐姐,很多女儿家的心事也没有办法跟哥哥说,久而久之,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幼梨宽慰道:“二姑娘,您能多保重自己,便是世子最大的安心,世子上回交代送来的燕窝,您要经常吃,好好将养着,等世子进士及第,便好好给您寻一门好亲事。” 永安侯府本就是高门世家,顾婉月再如何都能寻一门好亲事,只是她自幼没了亲生母亲,父亲妻妾儿女多,也不在意她,虽有老夫人庇护,可余力不足,如果兄长进士及第,自然能为她的亲事锦上添花。 可以说,世子便是顾婉月在侯府里最大的倚仗。 和顾婉月说了一会儿子的话,二姑娘给了幼梨一些自己做的脂粉和香膏,幼梨十分喜欢。 幼梨谢过后就离开了明月居,路上却碰到了从侯夫人院里出来的绿柳。 绿柳满脸幽怨,看到幼梨,那双眼实在是遮掩不住的愤怒。 幼梨感到莫名其妙。 她又怎么了? 绿柳忍无可忍怒声道:“你怎么就这么会巴结人?你是哈巴狗吗?” 幼梨:“……” 这个绿柳自己在侯夫人那里受了气,总爱找她撒气。 真当她软柿子好捏啊! 她默了几息,便正色道:“这是我们当奴婢的本分。” 绿柳一想到要抄那么多佛经,就想yue。 本来幼梨没去之前,都好好的,她去了之后,自己的任务就重了。 显然侯夫人拿幼梨和她比较呢! 绿柳说:“你想当狗就去当,别拖我下水。” 幼梨佯装诧异:“嗯??是谁在犬吠……” 绿柳不爽,“喂,跟你说话呢?” “哎呀,园中谁养狗了,竟叫得这样大声,真真该打死……”幼梨故意寻觅过去,然后走了。 绿柳后知后觉。 靠,骂她呢! 绿柳气得跺脚。 就在她夜里苦哈哈抄佛经的时候,幼梨已经看好了两本账本,晚上跟世子探讨。 世子之前给她的两本账本,一本是松涛院的日常开支情况,一本是名下酒楼收支账目。 当时世子跟老夫人提出要接管母亲的产业时,也提出自己和妹妹院里的日常生活开支都由自己这里出。 这些账本平时是由松涛院单独的账房管着,他会定期来看看,现在幼梨已经是松涛院管事的大丫鬟了,自然要帮着看这些账册。 而给她看酒楼,也是想她稍微了解了解,看看能不能提出什么见解。 幼梨根据世子教自己怎么看账册,然后自己做了总结,把松涛院开支情况做了个总结清单。 小丫头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对市面上的市价有不少了解,比如小厨房买菜,像有些菜品高出市面太多,她就会记录下来…… 世子很满意她做的功课,“你哪里知道外头的行情的?” “奴婢平时就常去厨房走动,跟厨娘们都熟,过去就了解一些,现下得空的时候也会跟各个守门的婆子聊天,这几日刚好有不少柚子和石榴,奴婢就拿去分一些,那些婆子自然愿意跟奴婢聊这些……” 世子拿书卷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也不算笨……” “本是聪明的,不过世子敲了敲,就不聪明了……”幼梨也不知何时胆子大了起来,竟跟世子开起了玩笑。 世子弯唇:“本就笨,不聪明的事情可不赖我。” 幼梨暗暗吐吐舌,给世子捏捏肩。 世子也喜欢幼梨给自己捏肩,放松肩颈,“这厨房采购的事情,本就是有油水捞的地方,若是不适当给出些油水,底下人如何会尽心尽力办事?” “是的。”幼梨应和。 “但底下人做,我们也不能当睁眼瞎,若是太过,必要的时候你就要去敲打敲打……” “我?”幼梨诧异。 “嗯,你如今是我身边得力之人,以后这院里大事小情你都管着,能自己做主的,就不必过问我。”世子还给了她库房的钥匙。 幼梨瞬间觉得自己肩膀的任务又重了几分,激动地说:“奴婢一定不会辜负世子的信任。” “嗯。” 然后又开始说酒楼的账本情况。 世子之所以要聊这家酒楼,是因为这家酒楼的经营情况不善,这一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奴婢单从账本上来看,能知道菜色一直不变,这样的情况其实是会降低食客来吃饭的次数的……” “哦?”世子想听听她详细的见解。 幼梨不好意思地说:“奴婢在世子身边伺候久了,也看得出来世子不喜在一段时间里总吃同样的菜色,为此厨娘是煞费苦心,奴婢也会经常和厨娘一起商量着新菜色,奴婢相信,那些能经常来酒楼喝酒吃饭的客人,也是一样的心情……” 世子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些饮食习惯,居然让小丫头有这么大的启发,“所以是要推新一些酒楼菜色?” 幼梨说:“这是奴婢愚见,还有旁的原因也很重要,例如酒楼里掌柜小二待客之道,同样是关键,奴婢休息时难得和宝翠一块儿出门吃东西,有时候瞧着店家态度不好,就不想吃了……” 世子点点头,“你的这些想法倒是很好。” 他养尊处优惯了,倒不会去在意这些小细节。 因着日常他一身不菲的着装,又带着仆从,不管去哪里,谁都敬重着,不太能看出一些酒楼里实际的服务经营问题。 被世子夸,幼梨心里有点开心。 世子又说:“找个空,带你出门逛逛。” 幼梨听罢十分开心,“真的吗世子?” 自她入府后,出府的次数一只手指都算得过来,若是能随世子出一趟门,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嗯,不过也要看你表现……”世子故意拿乔道。 “奴婢伺候世子,就没有不用心的,何曾有表现不好的?”幼梨在这方面还真是不谦虚。 她也很难谦虚啊。 她一直把伺候世子当做自己的事业,事事要求完美,还真不觉得哪里有做得不好的,但如果世子能提出一二来,她自然是要努力改进。 “越发不懂得谦虚。”世子又想捏她揉揉的脸蛋,但想想,算了,好好一张漂亮的脸蛋,可别捏坏了。 世子还是很吃幼梨的颜的,光看着就舒心。 其实绿柳和红桃的模样也不差,各有风情和韵味,但世子就好幼梨的模样,乖乖的,那双鹿儿般清澈懵懂的眼睛,仿佛误入迷林中般,很轻易便能让人心生怜惜…… 幼梨说:“世子,奴婢若是有伺候不周全的地方,您只管提,奴婢一定改。” “自然是有……” “是什么?” “自己想。” 幼梨:“……” 她别的不怕,就怕世子给她打哑谜。 关键是世子的心思很难猜啊! 猜对了便也罢了,要是猜不对,会被厌弃的。 “世子,奴婢愚笨,能不能明示?” “不能。” 世子从摇椅上起身,坐到床边,竹节般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床边。 但幼梨看不懂这暗示,只是如往常一般伺候他就寝。 世子怒,“去,拿《道德经》来,念给我听……” 幼梨立刻应声:“是……” 这世子莫非是要出家当道士不成? 但世子爱听,幼梨只能念给他听。 念《道德经》还能学不少生僻字呢,刚好增加一下词汇量。 不过幼梨姑娘哪里知道,某人心不静,需要听听睡前读物《道德经》静一静。 第二天,幼梨就拿着世子给的库房钥匙带人去清点财物。 她现在接管了松涛院里的事情,就要对各方面清清楚楚。 幼梨只觉得自己责任越大,能力也必须跟上,才能不辜负世子的信任。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连世子的库房都管上了。 这库房里堆着不少奇珍异宝,可见世子私库之富贵。 她不仅清点清楚,还要挑几样,到时候给世子送礼用。 忙了一天,临到酉初时,幼梨突然被侯夫人喊去说话。 幼梨也是挺奇怪的,这么晚了侯夫人找她干嘛? 她去见了侯夫人,侯夫人也是刚从伯爵府打了叶子牌回来,这会儿在沐浴,幼梨来的时候,就只能等着。 幼梨心里挺着急的,这世子快回来了,她得回去伺候,但侯夫人这里也不知道什么事,好像是故意要让她等。 好不容易等到侯夫人沐浴结束,换了身衣服,这才宣她进内室说话。 “夫人……”幼梨恭敬行礼。 侯夫人坐在梳妆镜前,由着曹嬷嬷梳头。 “你与世子近来的关系可有进展了?”侯夫人懒洋洋地问。 幼梨更觉得奇怪了,这问题不是前两天才问过吗,怎么又问,她只能回答,“世子待奴婢并不亲厚,奴婢只每日伺候世子生活起居,并无其他……” “他可是不喜你?” “奴婢也不知,世子的心思,奴婢也猜不透。” 侯夫人轻笑一声,“是不知?还是不愿意说实话?” 低着头的幼梨微微瞪大了双眸,一时接不上言语…… 第22章 嘤嘤嘤,真是跟对主子了 侯夫人重重放下手里的簪钗,发出闷重的声响,“那我怎么听说,你整夜整夜宿在世子的房里,夜里还要了好几次水?” 幼梨一听这夫人不悦的反应,立刻跪了下来,“夫人误会奴婢了,奴婢只是在为世子值夜,并没有其他……” 侯夫人冷哼了一声,“一个你,一个绿柳,都是魅惑主子的货色,到时候若是坏了爷们的身子,打死你们都不为过……” 幼梨低着头,死死抿住唇。 如今侯夫人认定她就是夜夜缠着世子欢好,这个时候若是强辩,肯定火上浇油,引来杀身之祸,不是明智之举。 毕竟她已经是通房,说没有,也没人信。 不如先顺着侯夫人的意思承认,然后积极认错。 主子要的是一个顺从听话的奴才,而不是看不清眉眼高低的。 于是幼梨说道:“夫人教训得是,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以后定多加注意……” 见幼梨态度不错,侯夫人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起来说话吧……” 幼梨欠身起来,依然低着头。 侯夫人这会儿的声音是温和的,“我知你素来老实,也是世子开了荤,夜里难免索求无度一些,但你既是他跟前伺候的,就要担起劝诫的责任,哪里能任得爷们儿胡来?” “夫人教训得是。”幼梨顺着她的话说。 “你和绿柳,我还是偏疼你的,切不可学了那下作的东西,一味贪多。” “是,多谢夫人抬爱。” 曹嬷嬷这时候在旁边开腔说道:“夫人抬举你,你便要对夫人忠心,事事要同夫人说,这男人的宠爱瞬息万变,早晚有腻了你的一天,到时正妻进门,若是对你看得顺眼的便留下,若是看不顺眼,到时候发卖了你还是给你寻户好人家,都全凭夫人一念之间……” 幼梨低眉顺眼说道:“奴婢知晓的,奴婢的前程好坏,全仰赖夫人恩泽……” 见幼梨识趣,侯夫人便递给了曹嬷嬷一个眼神。 于是曹嬷嬷从袖子下取出一瓶黛蓝色的药瓶,递给了幼梨,说道: “世子读书辛苦,每日早出晚归,夫人着实心疼,遂特意为世子从太清观求来丹药,能解世子疲乏,你今晚便想法子让世子服下,不必说是我们夫人送的。” 幼梨此刻的手不住打颤,但她努力克制住。 这侯夫人已经要对世子下手了? 还是要借她的手? 这不是拿她当替死鬼吗? 曹嬷嬷看幼梨迟迟不肯接,便笑,“怎么?难不成还担心夫人毒害世子不成?” 幼梨赶紧接过,勉强笑道:“夫人待世子亲厚,断不可能会干出如此之事。” 侯夫人的声音却幽幽然,“服下之后,便能睡一天一夜,道长说,这叫养精蓄锐,培元固本……” 这话显然在提醒幼梨,她干不干得成,侯夫人都会知道。 幼梨只能说:“那奴婢先代世子谢过夫人……” 接着,曹嬷嬷就送幼梨出去,还提醒说:“小丫头,你要认清楚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若是肯真心为夫人办事,以后高低也会有个好归宿,而不是任由着以后正室作践……” 通房说好听点,也只比普通的婢子强些,可将来却是正室的眼中钉,没几个下场好的。 若是聪明的,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寻个好靠山。 幼梨眉目低垂道:“嬷嬷放心,奴婢知晓的。” 然后就回松涛院了。 砚云看到她回来,赶忙过来,“世子回来了,没见到你人,有点不高兴,这会儿在书房……” 往常都是幼梨准时准点来迎接世子回来。 “好,我马上过去。” 幼梨匆匆去书房见了世子,“世子……” “这么晚了,她找你做什么?”世子正在归类他新买的书。 不过他回来便听说兰馨院的侯夫人寻了幼梨去说话。 幼梨回答道:“夫人关心世子,询问了一些平常之事,奴婢如往常那般说。” 秋霜来到门口询问幼梨:“世子可否用晚膳?” 幼梨就去问问,世子只“嗯”了一声,幼梨便传膳。 饭食送到书房里来吃。 幼梨伺候他用膳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一向敏锐的世子自然看出来了,但没有点破,沐浴的时候也没有喊她伺候。 幼梨一直忍到睡前,只有和世子两个人的时候,才把侯夫人交代的药丸的事情跟世子说了说。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瞒这件事。 就是说出来之前,难免小心谨慎一些。 世子冷着脸接过她手里的药瓶,打开倒出来一颗,里面药丸是黑色的。 他让人去喊来砚云,交代砚云将药丸拿出府去验一验成份。 四下静悄悄,室内烛火摇曳,他坐在摇椅上,看着她,“夫人定是许了你好处,你若是投靠她,将来未必不能挣一份前程……” 幼梨走过去,跪下给他捶捶腿,“从奴婢成为世子的通房那日起,奴婢就对世子表明了忠心,既是要忠心,便绝没有三心二意的道理,前头之所以没有立马说,奴婢只是担心隔墙有耳,恐让人知道了去,生出许多事端来……” 世子盯着她的脸,似在探究着什么。 幼梨表示心累。 在侯夫人和世子之间夹缝中求生,真的好费脑子。 但有时候这忠心不是光嘴上说说,还要看你表现得够不够真诚,才能完全打消别人的疑虑。 幼梨再抬眼,眼里已是楚楚动人的无辜,我见犹怜,“世子教奴婢读书识字,学文明理,是主子,更是恩师,奴婢就算万死,也不足以报世子之恩情……” 世子眉眼间顷刻染上一分笑意,幼梨继续再接再厉,“若是有一日世子遭遇不测,奴婢也绝不独活!” 世子的脸上总算有了温度,摸了摸她的头,“好奴婢!” 幼梨在心里哭死。 果然责任越大,危险也就越大。 若以后世子能多给她一点银子补偿补偿,就好了。 世子道:“既然你这么乖,那明日便带你出门玩一遭。” 幼梨心里瞬间由悲转喜,但很快又想到什么,“可是夫人那药不管了吗?” “若是毒药,她借你的手毒死我,你便是替罪羊,而与她毫无干系;若非毒药,只拿来试探你的忠心,以后这样的小动作只会不断,不如就让她好好看看,你究竟是谁的人……” 世子并不打算跟继母虚与委蛇。 幼梨叹息。 那她以后会不会被侯夫人针对死啊? “有何不对?”世子看她面有愁苦,便道。 “那绿柳一直不得夫人喜欢,不是被打耳光,就是被罚抄,奴婢担心步她后尘……”幼梨说出心中担忧。 当奴婢的,其实也就是追求一个平稳的小幸福,这天天被针对,谁受得了啊? 世子沉吟片刻道:“你是我的通房,只需要对我负责,其他的一概不必管,明日我会寻她把这话说明白。” 他自己就管着产业,早就实现财务自由,根本不会受一个继母的管束。 幼梨暗暗松了一口气,“多谢世子。” 有世子撑腰真好,嘤嘤嘤~ 世子说:“你好好替我管着院子,等我瞧你长进了,便让你管铺子,有了能耐,以后也没人敢随意欺负你……” 幼梨一听,更加激动了,“奴婢一定争气……” 然后起身又给他按按肩颈。 嘤嘤嘤,真是跟对主子了。 只是世子每晚都有困惑。 怎么他的通房就不对他的身子有非分之想呢? 每次伺候他就寝,不到片刻功夫,她就能迅速入睡,这一点,世子真是不得不佩服她。 但一向高傲的世子,可舍不下面子去勾搭他的通房。 他早晚让她心甘情愿。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砚云就等在外头了。 他昨晚早早就回来了,只是看世子都睡下了,当然,也担心世子和幼梨在暗摸摸行好事,他贸然打扰也不好,所以就等到了第二天来禀报。 世子喊他进内室说话。 砚云如实汇报,“小的将药拿去找了老大夫验,老大夫说这并非什么毒药,而是含了黄芪三七人参等药材的补药……” 世子和幼梨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吩咐砚云,“今日我不适,你去尚书府给我请一日假。” “是。”砚云领命出去。 幼梨给世子梳头,“世子果然料事如神,看来夫人的确是在试探奴婢……” 若是未曾验药,她和世子默认此药有毒,于是串通装病,夫人一眼便能识破,证明她未曾下药,阳奉阴违。 可如果她下药,被世子察觉的可能性更大,到时候她的下场就是当初的红桃。 这侯夫人的城府果然不一般。 藏得太深了。 而世子显然很了解这位继母,还好能心思缜密应对。 幼梨觉得自己的小命在阎王殿门口来回徘徊。 还好她一直明白,这忠心,绝对不能三心二意,要不然世子可不容她。 这次算是平安度过了。 世子拉着幼梨先去老夫人院里请安。 平时世子每日都会来给老夫人请安,顺便再给在场的侯夫人请个安,就省了去侯夫人院里的麻烦。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带幼梨一起来请安。 老夫人每次见到这个嫡孙便欢喜,“这丫头可伺候你周全了?” “周全的,也是祖母调教得好。”世子回答道。 老夫人被哄得开心,“等你大哥娶了正妻过门,便轮到你了,你若是喜欢,到时候再将幼梨抬为姨娘,继续服侍你。” “多谢祖母。” 老夫人继续说:“你现在准备着明年的春闱,这是要紧的,平日里有什么想吃的用的,就跟你母亲说。” 侯夫人在旁边说:“老夫人,儿媳一直有关注到这些,丝毫不敢亏了衡哥儿……” 世子这会儿也客客气气地回道:“儿子还要多谢母亲昨日赐药,昨儿个已服下,今早起来,神清目明,精神勃发……” 这话,显然暗藏锋芒。 侯夫人微微抿了抿唇。 “哦?什么药?”老夫人立刻好奇问道。 第23章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面对老夫人探究的目光和询问,侯夫人淡定自若解释道: “是儿媳前几日从太清观冲虚真人那里求来的,这药有生津养血、健脾益肺,补气升阳的功效,想着衡哥儿学业辛苦……” 世子从善如流,“孩儿在这里先谢过母亲的记挂,只不过下回给儿子药,还是要提前知会儿子一声,让婢子遮遮掩掩,反而让儿子误会了母亲的一片苦心……” 老夫人敏锐地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下意识看向了儿媳侯夫人。 侯夫人温声解释道:“衡哥儿固执,儿媳平日里送去的补品,是百般不吃,便想着这益气丸是好不容易求来的,实属难得,总归也要哄着他吃下,便喊来了幼梨做这件事……” 站在世子身后的幼梨低着头没说话。 他们都是千年的狐狸,如果不是她当事人,都差点以为是真的。 不过世子的这些话,看似感谢侯夫人一番心意,实则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将侯夫人架在火上烤。 只要有心的,就能明白其中关节。 老夫人总算是听明白了,便说:“你一片好意,我是明白的,但吃药这事儿,要你情我愿,遮遮掩掩算怎么回事,我老太婆可不喜有人哄了我,稀里糊涂吃药……” 侯夫人面露尴尬,“是儿媳糊涂了,断不敢有下一次。” 老夫人又看向幼梨,“你也是,哪有哄骗主子吃药的……” 幼梨一脸紧张,世子这时说:“祖母,我的婢子可不敢欺瞒我,她一贯胆小,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同我说了母亲的好意,我听着甚觉有理,更感念母亲一片良苦用心……” 幼梨感慨,世子这说话的艺术啊…… 不愧是解元老爷。 老夫人瞥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侯夫人,又说:“这就好,这婢子你用着舒心就成,若是身边还缺人伺候,尽管跟祖母说……” “好的祖母。” 世子行礼后,便带着幼梨离开。 待人一离开,老夫人渐渐收起了慈爱的表情,目光凌厉地看向了侯夫人,“你如今做事也是越发没了章法了,偷摸给衡哥儿吃药?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你也偷摸着给风哥儿吃药不成?” 侯夫人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欠身道:“母亲,儿媳也是一片好意,并无恶意啊!” “衡哥儿非你所出,你们平日里能和睦相处就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何必做一些惹人生厌的事情?”老夫人非常不高兴道,“衡哥儿敬你是继母,说话已经够客气了,但你也要清楚分寸。” “母亲教训得是,这次是儿媳糊涂了,断不会有下一次……” 侯夫人从老夫人的院里离开,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从昨晚砚云出府,侯夫人便收到了消息,心里知道幼梨将药丸的事情知会给了世子。 也明白了,幼梨于她而言,不是能用的眼线。 可她给出的药的确不是什么有坏处的药,以为世子抓不到她的错处,哪里想到第二天一早便在老夫人跟前不动声色告状来了。 也就是说,她干的事情已经过了老夫人的明路,以后松涛院有什么不对劲,老夫人很有可能会直接怀疑到她头上。 侯夫人回到兰馨院,这才发起了脾气来,“我早晚让那个贱婢死无葬身之地……” 这次居然让一个婢子摆了一道,一贯高傲的侯夫人哪里能忍? 可幼梨是老夫人院里出来的,现在又有世子护着,侯夫人想处置也没那么容易。 曹嬷嬷低声说:“夫人,不过一个贱婢而已,不必脏了咱们的手……” “哦?” “那绿柳非安分之人,不如让两厢自相残杀,咱们只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曹嬷嬷献出一计。 幼梨和绿柳,左右不过是婢女,两方若是闹出大事来,到时候别说世子了,就算是老夫人,也无法容忍。 侯夫人笑了起来,“你去把绿柳给我叫来。” “是。” 绿柳一早就被叫来。 最近两天她一直在抄写佛经,叫苦不迭。 侯夫人看了她抄的,一点都不满意,“你这字实在上不得台面,连幼梨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绿柳本来就抄写得辛苦,被贬得一文不值就算了,还要连带着被幼梨比较下去,这让绿柳心里十分不爽。 她有现代人的骄傲,也完全瞧不上幼梨。 但侯夫人这么点评她,她也不能顶嘴,只能谦卑地说:“夫人教训得是,奴婢一定努力学习,终有一日能追赶上幼梨姑娘……”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把幼梨骂了个狗血淋头。 侯夫人嘴角微微勾起,“顺便也去跟幼梨学学女红,你有太多的地方需要跟幼梨好好学习学习,别整日只知道在屋里坏爷们儿的身子,早知道你这样,当初就该求了老夫人,将幼梨送去伺候我儿…………” 总之,绿柳又是在侯夫人那边听了许久的教训话,那话里,三句不离幼梨多好多好,抬高了幼梨,又打压了绿柳。 绿柳一肚子的气无处撒,现在就特想去找幼梨麻烦,然后去松涛院一打听,才知道幼梨跟着世子出府了。 好气啊! 绿柳自从穿越过来,就没有出过府,白天不是抄写佛经,夜里就是伺候大公子那些事儿,身心俱疲至极,可是这个幼梨居然还能跟世子出门玩…… 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该死的! 一个满腹心机的白莲花,怎么就那么得世子的青眼呢? 世子真是眼瞎心盲,早晚位置不保。 绿柳满腹怨气,整个人因为嫉妒而扭曲。 而此时的幼梨跟着世子出门,很是开心。 世子先带着幼梨去了首饰店。 这是世子的产业。 整整有三栋楼,分别卖衣服,胭脂水粉和首饰。 幼梨倒也不会自作多情,认为世子是带她来买的,因为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了,世子大抵是挑着送给府里的夫人小姐的。 掌柜亲自出来招待,恭敬地领他们到内室喝茶,然后由着店员将好物送来高级饰品给他们挑选。 幼梨第一次跟随世子出来,因为算是女眷,所以戴着面纱,站在世子身边,世子让她坐下一起挑选。 世子的确是来给祖母和妹妹挑选中秋礼物的,拿幼梨来试首饰。 他给祖母和妹妹各挑了一套头面,试着试着,还让幼梨去试试衣服。 各样都买了不少。 中午还去了食鼎楼吃饭。 食鼎楼也是世子的产业,幼梨前几天看的酒楼账本就是食鼎楼。 然而在外头碰见了大公子和绿柳。 那绿柳本来气冲冲回了雨华院,哪曾想大公子突然回来,说要带她一起出去逛逛。 这可把绿柳乐坏了,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打扮打扮就和大公子出来了。 然后就碰到了幼梨。 绿柳见到幼梨,真是气得牙痒痒的,但世子在,她也不敢表现出来。 世子这人表面看着儒雅,但实际上骨子里非常冷酷,绿柳可不敢再得罪他。 大公子跟世子打了招呼,见世子身边打扮得柔美还戴着面纱的幼梨,不由问:“哟,哪里来的小娘子?” 世子淡淡道:“我的婢女。” 大公子瞧着幼梨的身段,和打扮,还以为是世子在外头养外室了,原来是婢女啊! 那看来就是绿柳平日里一直挂在嘴上讨厌的那个幼梨了。 不过左右是一个丫鬟,大公子也没放在心上。 他见世子要去吃饭,就非要一块儿。 既然是世子和大公子要一起吃饭,那么幼梨和绿柳就不能同桌吃饭,于是给她们单独安排了隔壁一间包厢吃饭。 绿柳出门一趟,好好捯饬了一番,十分惹眼,和幼梨的素净形成了天然的对比。 可见大公子对绿柳是真的很宠爱。 绿柳刚才还买了不少东西,还讽刺地看着幼梨,“世子方才没给你买东西?” 幼梨摇头,“世子带我出来,给老夫人和二姑娘挑中秋节礼物……” 饭菜上来,她专心干饭,不与绿柳起口舌之争。 她出门在外代表的是世子的脸面,跟人吵吵闹闹的,世子脸上也会无光。 绿柳听了就乐了,“你也就是这个命,不像我,大公子非要给我买这买那,还好我当时跟了大公子,要不然也像你这般寒酸。” 她就是故意贬低拉踩幼梨,好秀一秀自己的优越感。 侯夫人总拿她和幼梨比,但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差幼梨哪里了? 大公子之所以今天带她出来逛,也是看中她的商业头脑,她的羽毛拍方案被采纳了,羽毛球拍也造了出来,大公子自己就蛮喜欢的,还想着大量投入生产,到时候好好卖一卖。 所以她又给大公子出主意,怎么搞营销,总之大公子现在非常器重自己,这才给她买买买。 绿柳想到了自己水涨船高的地位,就越发鄙夷幼梨。 跟自己比? 她配吗? 幼梨认真干饭,绿柳翻白眼,“跟着世子没吃过好东西吧?” 也就是个当牛马的命。 绿柳时常鄙夷府里那些奴才,天生奴性,任劳任怨,一辈子被人摆布。 像自己就不一样。 不信命,不认命,力争上游,脱离杂院,傍上大公子……一步一步往上爬…… 她现在很满意自己。 而幼梨有什么? 满腹心机却只懂得讨好男人,一点头脑都没有,以后顶多就是被正室压榨的命。 侯夫人居然看重她? 真是笑话! 见幼梨跟个闷葫芦似的,绿柳继续炫耀:“我,天天吃山珍海味,这些都吃腻了。” 幼梨咬着筷子看着她装逼,等她装完,才无辜地说:“你每日抄佛经辛苦,夜里还要苦战,不多吃点怎么行?” “你……” 绿柳的脸瞬间都绿了。 第24章 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绿柳被激得不行。 她生气的点在于,幼梨说的是事实。 因为她和大公子浴血奋战的事情,还被侯夫人惩罚,这事儿到时候不少人知晓,她还遭到了底下婆子丫鬟的取笑。 幼梨这句话,可谓是一招致命。 幼梨笑得纯良,“我无意于与你比高下,也请你不要对我处处针对,咱们都是侯府里伺候人的奴婢,本就该守望相助,何必针锋相对?” 绿柳冷笑,“你说得好听,背地里暗算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在夫人面前处处要占我一头的时候,又算什么?你现在是讨夫人欢心了,夫人处处维护你,各种给我难堪,这些难道不是你造成的?” 幼梨蹙眉。 夫人处处维护她? 她细细一想。 再看绿柳此时过于激动的情绪。 难不成夫人是想借绿柳的手除掉她? 幼梨说:“我并不曾讨夫人欢心,也不曾抢你的风头,你如今也算是得仁求仁,得到大公子的宠爱,又何必同我计较这些?” 幼梨没办法把话说得太明白。 身为婢女,是不能够公然议论主子的。 何况她也没办法和绿柳交心,因为不确定绿柳会不会背刺她。 “你说得容易……”绿柳对幼梨的怨气,可不是一天两天的。 从在杂院刷恭桶时就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幼梨无话可说,只能低头继续吃饭。 这时候小二又送汤进来,绿柳站起来,看似好意要帮小二放汤,却故意往幼梨脸上泼,幼梨虽然认真干饭,但也不是木头,迅速闪开…… 凳子倒地发出的声响,以及小二的惊呼发出的动静,直接把隔壁的世子和大公子引了来。 绿柳当即先发制人,跑到大公子身边嘤嘤嘤哭,“大爷,奴婢方才都要吓死了,这小二做事笨手笨脚,差点将汤烫到奴婢,好在奴婢反应快,呜呜呜……” 小二慌了,连忙跪下喊冤,“小的冤枉啊……” 大公子才不听,直接一脚踹过去,喊来掌柜的要处置。 幼梨连忙道:“大公子,奴婢可以作证,这事儿与小二无关……” 大公子这才留意到幼梨的模样。 之前他只看到幼梨戴着面纱,现在才看清了幼梨的好模样。 好一个清丽的小娘子。 平日里幼梨一般都是在院子里待着,就没有什么机会碰到大公子,加之侯府那么多伺候的婢女,大公子还真不见得一个个都认识。 今日一瞧幼梨,暗道,难怪一向清心寡欲的二弟也开始破戒了。 世子瞥了一眼大公子那好色的眼神,于是挡住了大公子的视线,问幼梨:“你从实说来。” 幼梨说:“方才小二端汤来,绿柳姐姐非要多此一举帮人家放,谁知往奴婢这儿泼来,这才酿成混乱局面,她不心怀内疚,反而倒打一耙,将错处全怪在小二身上,奴婢实在看不下去……” 小二年纪也不大,看着瘦弱,大概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若非穷苦人家,也不会干跑趟的活计。 他听着幼梨帮自己解释,当即哭着说,“就是这位贵人说的,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是这位绿衣姑娘非要抢着小的活,还故意往那位姑娘身上泼……” 世子冷眼瞥向了绿柳身上。 绿柳想要狡辩,大公子用折扇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当真是奴婢当惯了,出门在外吃饭还奴婢做派,小二端汤你逞什么能?” 绿柳咬着唇低下头,“大爷教训得是。” 世子冷着脸说:“我婢子的脸,差点还惨遭毁容,这又如何说?” “这好说……”大公子直接从绿柳头上拔下发簪,“虽是我婢女无心之失,但错便是错了,特以此赔礼。” 绿柳一缕发髻散了,眼睛也瞬间瞪圆。 耻辱啊! 而且这是刚才大公子给她买的凤蝶纹金簪,花了足足二十多两呢,普通婢女得在侯府里干个两三年才有的钱,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幼梨了? 大公子亲手将这簪子递给幼梨,说话还挺有风度,“惊扰了幼梨姑娘,我心甚觉难安……” 那一双风流的眼落在幼梨身上,十分玩味。 世子直接夺过簪子,扔在了小二面前,“这是大公子方才误踹了你的赔偿……” “多谢二位公子,多谢二位公子……”小二顿时觉得刚才一脚没白踹。 大公子落下脸,有些不悦。 二弟这是在打他的脸吧? 别说打他的脸了,绿柳也气得火冒三丈,这一个个的都拿她的东西赔偿别人,最后又便宜了店小二…… 但送出去的东西,又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世子拿帕子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在了地上,显然对碰过的发簪很嫌弃。 绿柳的脸瞬间又黑得不像话。 顾玉衡居然……居然这么羞辱她? 好好好! 她记下了! 小二收拾收拾,赶紧退出去。 掌柜的在外等候吩咐。 世子用眼神示意幼梨戴上面纱,幼梨立刻戴上。 世子又对大公子说:“绿柳这贱婢心思一贯狡诈,如今我在,还敢对我的婢子下手,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一句话轻飘飘将原本是两个婢女之间的矛盾上升到了主子脸面的问题。 主子的脸面自然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绿柳连忙跪下,“世子,奴婢真是冤枉的,绝没有故意害幼梨姑娘一事,是方才小二送汤来,见他腾不开手,便好心帮一把,却好心办了坏事,还请世子明察秋毫。” 世子哪里能信她鬼话,而是目光看向大公子。 一个婢子再如何狡辩,都是最不要紧的,重要是的她主子要怎么处置? 大公子踢了一脚绿柳,“真是越发让我惯得没有规矩了,还不快给世子爷磕头赔不是?” 绿柳被那一脚踹到地上,无尽的屈辱铺天盖地而来。 为什么? 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拿捏了大公子,她以为在这样的场合,他会为自己说话,可没曾想他竟也这么羞辱自己! 绿柳流着眼泪,委屈得要死。 大公子还在催促,“若是冥顽不灵,我立刻将你送回杂院!” 绿柳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起来,跪着给世子磕头,“都是奴婢的错,还望世子宽恕。” 世子冷嗤,“你应该对我的婢子赔不是。” 绿柳一向心高气傲,何曾将幼梨放在眼里,见一次都要怼一次,属于屡教不改的那种,现在竟要让她给幼梨赔不是,绿柳的心态崩溃了。 她见大公子也不为自己说话,而自己又无权无势,便只能红着眼眶给幼梨赔罪,“幼梨姑娘,都是我的错,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幼梨小心看向世子。 绿柳并不会认为自己做的是错事,她只是向强权低了头。 世子哼了一声,当即带着幼梨离开。 绿柳伤心欲绝。 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大公子扶她起来,温声说:“你也别怨我方才这么对你,就算你和顾玉衡的通房有仇,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我不好为了你和顾玉衡撕破脸……” 绿柳用帕子擦擦眼泪,“奴婢明白,大爷已经很护着奴婢了,都是奴婢不好,让大爷为难了……” 虽然心里好气,但也只能继续忍气吞声,直到以后羽翼丰满…… 大公子还是很欣赏绿柳能屈能伸的性子,省去了哄的麻烦,“以后做事要动点脑子,毛毛躁躁的,怎么跟我做大事?” “是,奴婢一定记住今天这个教训。” 绿柳含泪委曲求全,幼梨已经跟着世子回到了马车上。 “多谢世子方才为奴婢出头。”幼梨说道。 “我若不出这次头,难不成以后叫那些人爬到我头上?”世子满脸不悦。 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 幼梨小意温柔说道:“世子考虑得是……” “方才有没有被烫到?”世子关切地问。 “没,奴婢早有所料,闪身得很快……”幼梨跟绿柳单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还是会留心眼的,就担心被暗算。 世子觑着她,“也算你机灵。” 幼梨笑了笑,然后说: “奴婢方才认真尝了尝食鼎楼的菜肴,菜色并无大问题,就是太久不曾推陈出新了,对于老客人而言,多少会失去了吸引。“ “另外菜肴的摆盘也是一个问题,不够好看,在这样好的地段,能来吃酒用饭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他们多少会更加看重用餐以外的东西,比如摆盘,比如招待好坏……” 上回世子就让她看了食鼎楼的账本,今天就带她来食鼎楼吃饭,这就说明世子是想听她的分析和建议。 世子认真听完,眼里闪过赞赏之意,“既是如此,你写份完整的改进法子,我让掌柜去整改整改……” 幼梨惶恐,“奴婢只是小小提一下方才用餐的心得而已,何敢说方案?” 世子却说:“这家店效益不佳,也不是一日两日,若是按照你说的改,能改出效果,以后这家店便交给你打理,分一成利给你……” 幼梨瞬间瞪圆了美眸,“世子说笑的吧……” 一成利? 这么大的酒楼,就算一成利也是极高的收入啊! 世子居然说给就给。 幼梨不得不怀疑世子是在逗趣她。 世子目不斜视,“我可没有。” 幼梨心里很激动,但表面强装镇定,“那若是给奴婢改坏了呢?” “你这些点子,的确是说到了问题所在,就算不成功,也不至于更坏,若是没有成效,也不怪你。” 有他这么说,幼梨就放心了。 回去的幼梨就先将世子买的礼物亲自送去老夫人和二姑娘那处。 回来回禀的时候,世子将一份包袱交给她,“这是给你的。” 幼梨又惊又喜,“这是给奴婢的?” 这包袱里装着一套首饰匣子,还有一套时新的襦裙,和一些胭脂水粉,她一直以为世子是给夫人小姐或者别的人买的中秋礼物…… 第25章 世子不就是那‘颜如玉\’么? 世子只让她拿走,别的没多说。 幼梨自然也没有再多问,喜滋滋拿走了。 世子对她真是越发大方了。 许是方才她提了食鼎楼改进的点子呢! 她回屋就写了方案,方案很快写完,幼梨给世子过目, 世子一看,首先觉得这丫头的字有很大的进步,其次又觉得这丫头写得很详细,连新的四道菜谱都写上了。 “这是何菜谱,何处所得?”世子问。 幼梨如实说:“世子可是忘了,这些都是您平日里所用的,您食用时会提出问题所在,奴婢便会一一记录,这才有了新改进的食谱,奴婢想,连世子都爱用,那些食客定然也会喜欢……” 世子暗道,这丫头服侍他竟这样用心,他平日里果然没有看错她。 他继续翻了翻,她还附带了一份甜品,就是蜂蜜柚子茶,用做点餐时的赠送,提升客人对酒楼的好感和印象…… “你对经营之道似乎很了解……”世子对她的提议很是满意。 幼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愚笨,不过是想当然的看法,有没有成效,还是要实行了才知晓……” 世子点点头,幼梨又说:“世子,厨房的林嫂子一直照顾您的饮食,奴婢所列菜谱,大多出自她手,平日里干活没有不尽心的,若是能给她些钱,让她去食鼎楼进行指导,也是好的……” 她知道林嫂子家中有个生病的女儿,挺缺钱的。 若是能将这块给照顾到,避免有心人在此钻空子,以后世子的饮食方面也能更放心些。 世子将这些话听进去了,“那就按你的意思办,若是她的菜能带来效益,那每道菜就赏她五十两。” 幼梨算了算,她所列菜谱有六道,如果六道都能受欢迎,那么林嫂子就能得三百两银子,都够买套小房子了。 世子将方案交给砚云,让他去交给食鼎楼的掌柜,“你让掌柜照着这个方案改进,按照上头的菜谱备好菜,明天送林嫂子去店里指导,不日我还会去察看,若是有敷衍马虎之处,定不轻饶……” “是。”砚云拿着方案走了。 自己的想法被采用,幼梨很开心,又去小厨房跟林嫂子说说。 林嫂子一听,大喜,“幼梨啊,谢谢你引荐我,谢谢,谢谢……” 说罢不由抹起了眼泪。 她命苦,丈夫前两年病逝,家里女儿身体也一直不好,需要长年吃药,她一个妇道人家得了这样一份活计干,挣个稳定的银子也不容易,架不住女儿经常喝药费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十四岁的儿子现在还在书院读书,定期要给夫子交束修 加之儿子将来还要娶媳妇,也得积攒一些,她想到这些就发愁。 如今幼梨突然来跟她说这事儿,林嫂子感动得不行。 若是成了,哪怕一口气挣个一百两也是好的。 幼梨说:“为今言谢还尚早,明日你去食鼎楼好好指导,成了便有银子,若不成,那也没法子了……” “是这个理,可到底也是个出路,若是成了,我一定重谢你。”林嫂子承诺道。 幼梨笑了笑,“不用,你好好干,世子不会亏待你的。” “诶诶……” 幼梨和林嫂子说了一会子话,林嫂子拿了刚出炉的热包子给她。 幼梨拿了包子回厢房,婢女秋霜从外头回来,幼梨将包子分给她尝尝。 秋霜就跟幼梨说:“幼梨姐姐,你听说没,雨华院的绿柳竟弹起了琵琶,方才我路过,还听菊蕊姐姐在那里抱怨,说绿柳已经弹了有些日子了,大公子可喜欢她了……” 幼梨也是理解绿柳。 她在府里相继得罪了不少主子,好不容易凭借大公子,从杂院出来,若是不在大公子身上多花些功夫,以后大公子的正妻进门,作为通房的绿柳,怕是只有面临一个被打发出去的境地。 永安侯府已是极富贵之地,绿柳伺候的又是年轻的大公子,可若是被发卖了,以后也不知是要伺候老头,还是烟花之地的恩客,前途未卜,那就只能牢牢抓住眼下清楚能确定的好日子。 可以说,幼梨和绿柳是有相同的处境,有时也会做这样的思考。 不过好在世子人好,许了她做妾的未来,还让她读书明理,现在又接触外头生意,幼梨觉得,自己的未来是一片美好的。 所以她现在倒不会过多担心以后的事情,该吃吃,该睡睡,学习已经占据了她日常最多的时间。 每天都很充实。 正和秋霜聊着,二姑娘身边的宝翠来了。 宝翠:“你们聊什么呢?” 幼梨笑道:“你可真有口福,刚从厨房拿出来的热腾腾的包子,你尝一个。” 宝翠就不客气地拿了一个尝尝。 秋霜说:“正说绿柳弹琵琶的事情呢……” 宝翠笑说:“别说你知晓了,二姑娘也知晓的,听闻这绿柳到时候要在中秋宴上给主子们献艺……” 幼梨疑惑,“献艺?” 宝翠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啊你,终日躲在松涛院里,诸事不闻,只知道练字背诗,都快成书呆子了。” “这是世子交代的功课,他每晚都要检查的,我若是不用功,岂不是白费了世子的一片苦心……”幼梨是有自己的正当理由的。 这话惹得宝翠和秋霜一阵笑,三人坐在屋子里喝茶说话。 宝翠对幼梨说:“你如今身份是不同了,世子对你的要求也越发高了,可还是要时时关注些外头院子里的事情,那绿柳初时便处处与你计较,自从成了大公子的通房后,她讨好的路数是越发多了,我是担心,将来她若是讨了老夫人和夫人的欢心,到时候只怕是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幼梨说:“我只干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她如何让我没有好果子吃呢?” 宝翠说:“你啊,还真成了书呆子了,在没有成为世子妾室之前,一切都有变数,通房到底也只是比婢子好一些,可想来,反而又是引祸的根源,你想啊,世子夫人还未进门,也不知品行如何,她也许不会和咱们做婢女的计较,但不见得不会和服侍过世子的通房计较……” 幼梨又何曾没有想过这些。 以前藏锋,处处不与绿柳红桃抢风头,也是为了避免引起世子注意,当个端茶递水的婢女都比通房好些,可偏偏运道实在“太好”,被世子看上了。 既然如此,便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担忧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不想去为还未发生的事情烦恼,白白给心里添堵,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才是正经。 现在世子让她学着管院子,又接触外头生意,将来世子夫人若实在看她不顺眼,她便自请去外头料理生意,当个女掌柜也好,至少是个出路,她相信世子也不会拒绝。 这么一想,幼梨便决心要更加勤快学习,争取能早日独挡一面,让世子更加信赖自己。 但宝翠则是想让幼梨能多跟绿柳学习学习,“方才我来时,二姑娘便交代,让你除了用功读书认字之外,也要多练习她平日里教你的,这两日多练练,到时候她也要考你的……” 幼梨笑着点头。 转眼中秋节也到了。 府中张灯结彩,非常热闹。 世子今日自然没有去学塾,而是在家休息,幼梨给他送了礼物。 中秋节,本就有相互赠送礼物的传统。 幼梨给世子送的是一个刺绣精美的香囊。 虽然平日里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物件都是她准备的,但是,中秋节送,和平日里送,还是不一样的。 中秋节送的话,那是礼物。 鉴于世子在此之前就给她送了礼物,那么她自然也要给世子送礼物。 世子手里把玩着她送的香囊,“投桃报李,礼尚往来,是应该的……” 幼梨说道:“世子前几日已经送过奴婢礼物了,奴婢这是投桃报李,虽然礼轻,但情意重嘛!” 世子不会是嫌她抠门吧? 没关系,她还给他打了络子。 世子嘴角微微勾着,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和一本崭新的字帖,“再送你一本字帖,好好写。” 幼梨惊掉下巴。 啊这…… “怎的了?不喜欢?” 世子故意问。 幼梨展露职业假笑,“奴婢喜欢,太喜欢了,简直爱不释手!” 世子捏她的脸,“越发假了……” 幼梨认真脸,“奴婢句句属实,发自肺腑,奴婢可不是那种爱财之人,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世子赞赏地点点头,“嗯,不错,如今也算是能出口成诵了,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要这颜如玉何用?” 幼梨:“……” 见她回答不上来,世子便促狭地瞧着她,幼梨上前一步,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世子不就是那‘颜如玉’么?” 世子:“……”!! 他一笑,随即用手中的书卷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子,“越发会甜言蜜语,怎么,如今是在暗示本世子么?” 幼梨嘴角一抽。 他又说:“你若很想,今晚……也不是不可以……” 幼梨:我就不该多这一嘴。 好了,现在被误会了。 幼梨说:“世子,奴婢方才的意思是……” 结果话还没说完,只见世子从袖子下拿出来了一只嵌着珍珠的金镯子,差点闪瞎了幼梨的眼。 “你方才是何意?”世子手里拿着金镯子,漫不经心地问。 幼梨不敢说了。 满眼盯着那金镯子。 好漂亮的金镯子呀! 第26章 中秋才艺表演 世子拿来香膏,给她抹抹手,方便顺滑地套进去,“还挺合适……” 幼梨小声问:“世子,这真是送奴婢的吗?” “你猜。” 幼梨可不跟他打哑谜,直接认定他是送自己,于是说:“世子已经送了奴婢好些贵重的东西,这金镯子奴婢万万不敢再收了……” “那我便收……” 世子的话还未说完,幼梨赶忙接口,“但既是世子的赏赐,奴婢怎能不知好歹,辜负世子的厚爱,还是收下吧……” 拿来吧你…… 世子捏了一下她的秀鼻,“瞧你这见钱眼开的样子!” 幼梨真的无法拒绝啊! 太漂亮了这镯子。 镯身围了一圈的珍珠,颗颗圆润,光泽明亮,可见品质极佳。 幼梨此时看世子的眼神,闪闪发光,“世子,您对奴婢真是太好了,奴婢以后一定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因为世子值得!n_n 世子看着她憨憨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多少好东西他都有。 他就是要这样富养着她,胃口养叼了,眼光高了,自然就看不上旁的了。 此时府中设宴,顾婉月带着宝翠来,打算跟世子一块儿去。 今晚大家都要陪着老夫人吃席,席间猜灯谜,和其他游戏,好不热闹。 不过侯爷因为在外打仗的缘故,没有回来,虽说不算真正的团圆,但老夫人还是想热热闹闹的。 幼梨担心烛火问题,一直在松涛院守着,防止走水和别的事情。 她闲来无事,便和丫鬟婢子一起在院子里吃东西赏月。 这时候宝翠来寻她,“走,二姑娘让我来喊你,去猜灯谜,院子里挂了好多花灯,每个花灯下都有灯谜,说是每猜对一个灯谜,就有奖励……” “可是院子里……” “走啦,婆子们会盯着的,世子也让我来喊你呢!” 幼梨就被她拉走了。 老夫人喜欢热闹,让姑娘们聚一块儿猜灯谜,男人们的席宴在隔壁。 此时绿柳不仅也在那里,还在弹琵琶给老夫人和众人听。 绿柳是借着跟大公子,来老夫人面前刷好感的。 猜灯谜这事儿,她不擅长,但她会弹琵琶,虽然水平一般,但一个丫鬟有这个本事,也的确让人意外。 而且绿柳不怯场,弹得很有气势,让在场的人纷纷叫好。 老夫人赏了她点心,夸了她,绿柳十分有面子,福礼退下。 绿柳如此,倒是也让侯夫人长了脸。 谁不知道,绿柳是从她的院子里出去的,如今还是她儿子的通房。 通房多才多艺,脸上自然有光。 而坐在男人们一桌的大公子,被身边族中子弟羡慕不已,纷纷捧大公子好眼光,大公子不由得意洋洋起来,然后对世子说:“二弟,没想到吧,你不喜的,反而是让我捡到了宝……” 世子一脸不屑,但什么也没说。 然后就看到外头廊下花灯下袅袅婷婷而来的幼梨。 她衣着简约朴素,却清丽脱俗,在这样的夜色下,仿若盛放在月光里的昙花,夺目灿烂,灼灼娇娆。 世子喝着手里的酒酿。 他想,他的婢女即使什么都不会,又有什么打紧。 反正他会教。 幼梨正跟着宝翠在花园里看那些灯谜,宝翠说:“只要写下灯谜的答案,就可以了。” 幼梨点头,然后很认真地看灯谜。 只要能挣奖品的,她一般都不会错过。 过去她一直攒钱,通过偷偷卖绣品也攒了不少,不过现在世子时不时赏她好东西,倒是让她的小金库越发富裕了。 但有奖品的事情,她还是想要。 三姑娘顾婉莹这会儿看见了幼梨,便说,“连绿柳这样的都会弹琵琶,幼梨如今伺候二哥哥,必定也有过人的才艺,不如让她过来展示展示,也让我们乐呵乐呵……” 老夫人笑着说:“幼梨这丫头是我调教的,她会什么,不会什么,我哪里会不知道,她只要能把你二哥哥伺候好,就是顶好的本事。” 顾婉月说:“祖母说的是……” 顾婉莹摆明了要高顾婉月一头,但当面攻击姐姐是不行的,自然要拿幼梨开刀,“祖母,孙女只是觉得,连绿柳这般愚笨的都能将琵琶弹得这般好,而二哥哥素来的才气闻名上京城,幼梨跟了二哥哥这般久,耳濡目染,总归有学一两样能拿得出手的才艺吧?若是学了才艺,今日适逢家宴,也能让大家乐一乐,有何不可呢?” 老夫人点了一下头,便让人去把幼梨喊到跟前来问话。 顾婉月横了一眼顾婉莹。 顾婉莹只笑着回应。 来之前她就和绿柳了解过,幼梨根本不会什么才艺,是个蠢笨脑子。 之所以二哥哥选幼梨为通房,不过是不想要母亲给他安排的人而已,而幼梨是老夫人的人,所以幼梨才占了便宜。 顾婉莹有意想通过幼梨,给世子和顾婉月难堪,好给母亲出口恶气。 幼梨心里有点郁闷,怎么好端端的把她喊来了呢? 进宴会厅时,路过绿柳身边,绿柳朝她轻蔑一笑。 绿柳今晚也算是出尽了风头,你下巴扬得老高了,恨不得拿鼻孔看幼梨。 她就从来没有瞧得上幼梨过。 一个古代的婢女,如何能同她参加过名媛培训班的现代人相比? 今晚,大家就能知道,大公子身边的绿柳比世子身边的幼梨,强上不止几倍。 可能大家还会觉得,世子看人眼光实在不行吧…… 这么一想,绿柳有被暗爽到。 她早就想出口恶气了,奈何顾玉衡是主子,是永安侯府的世子,她一个贱籍出身的,根本奈何不得。 但如果能通过今天这样的场合给世子难堪,对绿柳来说,也能爽翻。 老夫人见幼梨来,便问她,“你平日里跟着你主子都学了什么呀?” 幼梨低眉顺眼回答说:“世子闲时教奴婢认几个字……” “这很好嘛,以后若是能看看院里的帐,帮你主子分担分担也是好的……”老夫人挺喜欢幼梨稳重本分的性格,若是能识几个字就很好,毕竟一个睁眼瞎,放在跟前也是无趣得很。 顾婉莹也跟着问:“连绿柳都会些琵琶,你会什么?” 幼梨不大愿意在主子面前争锋,自然是要说不会的,然而此时顾婉月却说:“今日难得一家子一块儿赏月,底下丫鬟婆子们为了主子们高兴,都纷纷献上了才艺,有人唱了曲儿,有人说了书,有人弹了琵琶,幼梨便弹首古琴吧……” 说着便让宝翠取自己的古琴来。 老夫人意外,“哦?幼梨这丫头还会弹古琴?” 顾婉月笑着解释说道:“她受兄长熏陶,近来在练习,好不好,孙女也说不出个一二,还请祖母点评点评,让这丫头以后能有所进益……” 老夫人哈哈一笑,“也好也好,幼梨啊,你只管弹,不必紧张,就算弹得不好,就单凭你进取之心,就有赏。” 幼梨一下子意识到顾婉月的用意。 顾婉月特意让宝翠喊她来,实则是为了让她在老夫人面前露脸表演才艺。 当着这么多人弹琴,她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现在已经被架在这处了,就只能硬着头皮撑过去。 绿柳站在一旁瞧着幼梨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在心里泛起冷笑。 一个从小被卖进侯府里的小丫头,世子教读书写字就算了,以前原主可没见过这丫头弹琴,就算现学,最多也就小学生水平,在座的公子哥小姐,尤其这位老夫人,那可都是从小琴棋书画熏陶出来的,幼梨什么水平,他们一听就听出来了。 小学生水平在这里,绝对难登大雅之堂。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错,但是跟自己相比,世子在他大哥面前绝对丢份。 毕竟放着当初那么好的自己不要,要一个蠢笨的丫头,有世子后悔的。 绿柳这般阴暗地想着,幼梨那边便已经拨动起了琴弦…… 第27章 惊艳 幼梨尽量保持镇定,当别人不存在,一双素手在琴弦上随意自如地拨弄了起来。 这高山流水般的天籁,瞬间让在场的人都吃惊了。 啊这…… 小小婢子竟能弹出这样绝妙的曲子? 老夫人仔细瞧着,手还打起了拍子…… 顾婉莹撇嘴。 绿柳心塞。 见鬼了,一个只会做绣活的婢女怎么连古琴都会? 隔壁是男人们的酒席,也听到了古琴音。 毕竟都是世家子弟,就算自己没有弹过,也经常听别人弹过,好不好,听一会儿就能听明白。 有顾家子弟说:“这曲子弹得好啊,莫非是二妹妹弹的?” 谁不知道顾婉月是顾家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古琴。 “肯定是她,这曲子可高雅许多了。” “那是,也不看是谁弹的?到底是顾家的嫡出姑娘,上京城出了名的才女,要说这琴技,二姐姐敢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有人喝高了,开始捧一踩一,“琵琶曲到底不如古琴高雅,这二姑娘一出手,便将其他一概的表演碾压得粉碎……” 大公子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总不能争辩说他的通房琵琶曲就是比顾家姑娘弹得强吧? 这说出来就是贻笑大方的事情。 他只能说:“二妹妹如今的琴技越发了得了啊!我的通房哪里同二妹妹比,简直云泥之别,无法比较。” 大家喝着酒,乐呵呵笑。 又有顾家子弟打趣世子子说:“我原以为大哥的婢子表演了节目,便轮到世子你院里的婢子了,怎么是二姑娘呢?” 世子拧眉,他也在想。 他对自己妹妹的琴音很熟悉,但听这个琴技,风格不像,他妹妹的琴音风格偏向婉约哀柔,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愁绪,可是此时的琴音,一开始带了几分忐忑,随着旋律渐入佳境,节奏才欢快了起来…… 世子觉得,这不是他妹妹弹的,便喊人去看看,是谁在弹琴? 小婢子去而复回,“回禀世子,表演之人是幼梨姑娘……” 世子一怔。 内心十分意外。 她何时学的? 他怎么不知道? 有人问:“幼梨是何人?” 大公子揶揄地说:“自然是我这位二弟近来收的通房了,没想到啊,二弟竟调教得如此好,连一个婢子都会古琴了……” 众人这才了然。 不愧是才高八斗的顾解元啊,收个通房,才艺这么了得。 谁不知通房都是丫鬟收上来的,可谁家家婢这么多才多艺啊?偏嫡出的两个公子,收的通房,竟比起了才艺。 这门槛可真够高的。 顾家二叔道:“这琴技不错,高山流水觅知音,可比方才的琵琶音强多了,也难怪衡哥儿旁的女子不要,就选了这个……” 大公子借着酒劲说道:“通房就是玩物而已,再多的才艺也是讨好咱们爷们儿的,我那通房的作用可不止这些……” 他抬举绿柳,主要还是看中她点子多,脑子活,在挣钱上有想法。 这叫实用! 什么古琴不古琴的,他不感兴趣。 倒是觉得弹琵琶的女子,很有韵味。 其他人都调笑起来,还纷纷拿之前他和绿柳房中之事调侃。 大公子也是惯在风月场活跃之人,脸皮厚得不行,还真跟顾家亲族们聊起了这些。 世子嫌他粗俗,全程不理会,只自动屏蔽周围嘈杂,静静将古琴曲听完。 幼梨那边一曲结束,来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问她,“这也是你家主子教你的?” 幼梨说:“奴婢经常侍奉在世子身边,世子时常抚琴,奴婢耳濡目染,便学了一些技法,弹得不好,让老夫人见笑了……” 还不等老夫人说什么,顾婉莹就开腔说道:“一个婢子,不想着好好伺候主子,尽学些不该学的,也不知平日里到底有没有用心做好自己的本分……” 顾婉月立刻反驳说:“方才不是三妹妹非要幼梨表演才艺么,怎的只许大哥哥的婢子会弹琵琶,还不许二哥哥的婢子会弹琴了?” 顾婉莹紧跟着反驳道:“那绿柳买来时就会些琵琶琴技的,可是幼梨本就什么都不会,想要练成这样的琴技,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一个丫鬟,学这些做什么?” 顾婉月不理会她,直接对老夫人说:“祖母是知道的,二哥哥喜欢抚琴,幼梨不过是想学了,在二哥哥闲时弹给二哥哥听,她私底下不知多用心学,不懂得还来讨教我,可见是十分用心伺候了,您说,这会也不是,不会也不是,这让人多委屈呀!” 这随着顾婉月一顿撒娇,让老夫人哈哈一笑,“确实是用心了,当时让幼梨去你二哥院里,也是想着她聪慧本分,不过我那时就寻思着她有一点不好,不爱言语,担心让你二哥无趣了,如今看来,倒是见她用心了……” 老夫人这话直接就表明了她维护幼梨的态度,让顾婉莹和绿柳都不爽。 而二房儿媳妇柳氏这会儿见此时风向,立刻说道:“老夫人一向会调教人,从老夫人院里出去的丫头,哪个不是个顶个的好呢,照我说,是三姑娘不对,应该自罚一杯才是。” 侯夫人瞥了柳氏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弧度来,但还是说:“莹姐儿年岁小,心直口快,总爱说玩笑话,可玩笑归玩笑,若是伤了她二姐姐的心,总归不好,莹儿,快给你二姐姐赔个不是……” 顾婉莹有些不乐意,却被侯夫人暗暗瞪了一眼,她只好端着酒来跟顾婉月赔不是。 老夫人见此便笑了,“难得今儿个大家凑一起热闹,说说笑笑是好的,但姐妹儿在一处,总难免磕磕碰碰,只要心在一处,就是我的好孙女……” 顾婉月听老夫人这么说,也不好再拿乔,给了顾婉莹一个面子,端起酒杯,回了一礼,抿了一小口,这样一来,姐妹之间方才的不愉快,便也结束了。 幼梨自知,今日自己被顾婉月喊来,大概是为了和三姑娘顾婉莹争个高低用。 顾婉莹表面上是挑她的理,实际上自然是针对主子去的,要不然针对一个奴婢属实没有必要。 老夫人也赏了幼梨东西,还问道:“你方才弹的什么曲子?怎的听着如此耳生?” “回禀老夫人,这是二姑娘所作曲谱,奴婢班门弄斧,献丑了。”幼梨弹的的确是顾婉月自己创作的曲谱。 这时候她献艺,若是锋芒太盛,难免遭人针对,所以她特意挑的顾婉月的曲子表演,若是弹得好,则顾婉月也有面子,若是弹得不好,其实作为奴婢,大家也不会真的计较什么,笑笑就过去了。 果然,幼梨说出顾婉月所创作的曲子,老夫人听了一脸喜色,赞许有加,“这月姐儿是咱们府里最有才气的姑娘了,打小聪慧,如今求娶之人早就踏破了咱们侯府的门槛喽……” 自己孙女才华横溢,老夫人当然比谁都开心。 顾婉月红着脸道:“祖母,你惯会取笑孙女的……” “你呀你,夸你呢,倒是不识好人心了。”老夫人笑哈哈道。 同桌柳氏也跟着道:“二姑娘这是害羞呢,吟诗作赋,弹琴作画,哪样能难倒你的,说你是咱们侯府里最拔尖的姑娘,都不为过……” 这话说得直接让顾婉莹脸色一黑,坐在位置上生闷气。 原是要让幼梨出丑,好嘲笑一番顾婉月,现在好了,倒是成全了顾婉月的美名了。 第28章 混乱的中秋夜宴 幼梨功成身退,默默退出了宴席。 弹了一曲,老夫人赏了一盘月饼,还有一对赤金缠珍珠坠子,刚好和世子早些时候送她的珍珠金镯子搭配用。 宝翠羡慕坏了。 幼梨把月饼分给她吃。 宝翠一边吃月饼,一边说:“以前都说你平日里学的没用,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很是得脸呢,我瞧着那绿柳,脸也跟着绿了……” 幼梨说道:“你知晓我的,我素日不爱出这风头,学琴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好在今日没出丑,若是出了丑,我丢脸是小,损了世子爷的颜面,才是我的罪过……” “这有什么,二姑娘给你撑腰呢,反正是二姑娘让你上的,又不是你非要去的。”宝翠说道。 绿柳这会儿也从黑暗里走了过来,阴阳怪气道:“我说呢,以前你老实巴交,竟让世子看中了你,没曾想的确是在暗处使了手段……” 麻的,她辛辛苦苦练习这么久,才得了一盘难吃的糕点,幼梨随便一弹,就得了一对珍珠耳环。 老太太也太偏心了吧! 自己比幼梨差哪儿了? 哼,就是偏心世子那边的。 宝翠一听,立刻反击,“你怎么说话呢?只许你会弹琵琶,幼梨还不能学琴了?” 绿柳咬牙。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每次要在主子们面前刷好感,炫技能的时候,都是被幼梨给搅黄了。 这回本来她凭借原主的琵琶技能,成功赢得老夫人好感,结果幼梨一来,让她的努力全白费。 大家现在都围绕着顾婉月和幼梨的话题说,谁还记得她刚才弹得好不好了? 这个幼梨可真是她的克星! 幼梨开口说:“今日中秋,咱们做奴婢的,不管是表演说书,唱曲儿,还是弹琴,都是为了让主子们高兴,哪有什么阴招不阴招的,绿柳姐姐,还请你慎言。” 宝翠应和道:“就是,就算幼梨不会弹曲儿,世子爷也喜欢幼梨,谁让幼梨长得漂亮呢……” 幼梨的确是很漂亮,宝翠自认自己长得还可以,可站在幼梨身边,就显得很黯淡。 因为幼梨的皮肤,白得如珍珠的光辉一般,皎皎如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其实绿柳的模样也不差,五官端正秀丽,笑起来自有一股风情,但就是这个脸色最近看着不太好,有点黄,尤其在这样昏暗的夜色下,就更显黯淡了。 而幼梨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那双澄澈的眸也灼灼有光,肌肤如玉。 绿柳真真是恨不得抓花她的脸。 想她一个现代人,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输给一个古代的贱婢,绿柳的自尊心实在是过不去。 只听绿柳一声冷笑,“煞笔,听过一句话没,色衰则爱驰,靠美色上位,都没有好下场的,世子早晚厌弃你……” “又是谁在编排我?” 一道冷冷的声音穿插了进来。 绿柳脊背瞬间一僵,回头一瞧,确定是世子,当即惊慌地低下头。 该死,怎么每次说话,不是遇到顾婉月,就是遇到世子…… 她得有多点背啊! 宝翠立刻告状,“世子,又是绿柳,她自己琵琶弹得不好,非要来跟幼梨过不去,还说您早晚厌弃幼梨……” 绿柳当即否认,“我可没说,你少污蔑我。” “你就是说了。”宝翠紧咬着她不放。 此时三姑娘身边的杜鹃在喊,“绿柳,大公子寻你。” 绿柳赶紧溜之大吉。 世子喊来砚云,“你去跟大公子的人说说,让他管好他通房的嘴,若是下回再编排我,我可不会再给他面子。” 处置一个婢女倒是简单的事情,但所谓打狗要看主人。 世子这是在给大公子面子。 砚云听了,立刻去办。 幼梨即刻上前,“世子,可要回院里?” “晚点……” 世子说着,宝翠也已经退下了。 世子坐在廊下歇息,幼梨站在一旁给他揉揉太阳穴,舒缓一下喝酒带来的不适。 他很享受幼梨给自己按摩,随口问说:“何时会的古琴?” “奴婢经常见世子抚琴,瞧着瞧着,便有了兴致,您去学塾时,奴婢便自己练练,有不懂的便去问二姑娘,一来二去,便会些,本想着熟练了,便弹给世子您听,哪里知道二姑娘今日便让奴婢献艺……” 幼梨这样解释着,倒是让世子很意外。 他意外的是,她竟然在学琴这方面有如此天赋,光听着听着,再自己练一练,就能达到今日这般成效,属实难得…… “以前没学过?”世子问她。 幼梨好笑道:“奴婢打小便来了府里伺候,上哪儿学呀?” 世子再问:“以前家里是做什么的,为何卖了你?” 幼梨被问得一阵沉默。 世子奇怪:“怎的了?” 幼梨突然哽咽道:“奴婢也不知,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好了,我不问便是了……” 世子起身抱了抱她,然后喊来一个婆子,让她打着灯笼,陪幼梨回松涛院去。 “世子,那您少喝一点……”幼梨走时还挺不放心。 “嗯。” “奴婢回院里准备醒酒茶,您回来喝点。” “嗯。” 幼梨就跟着婆子回去了。 世子又回了席上,大公子已经知道了方才的事情,不过此时的大公子已经喝得有点高了,情绪上头,就对着世子发泄不满,“我说二弟,你是不是对我不满啊,怎么总跟我的通房过不去?你若是对我有意见,你直接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本来世子看他喝醉了,就不想理会,谁知道大公子越说越过分,最后还动起了手。 世子当然也不是软柿子,两兄弟就在席上打了起来。 这事儿立刻让老夫人知道了,匆匆赶来。 两兄弟被众人拉开。 大家这才知道,两兄弟居然是为了绿柳打起来的。 任谁也没想到,堂堂永安侯府嫡出两位公子,居然为了一个通房打了起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个公子都看上了绿柳,一个曾经不要后悔了,一个已经拥有,十分珍惜,然后一言不合争夺起了所有权来。 于是绿柳“梦寐以求”的高关注度来了。 老夫人亲自下令,让人去掌绿柳的嘴,谁让她胡说八道,引起了两兄弟的不和。 本来绿柳以为有大公子护着的绿柳,自己能逃过一劫,哪里知道婆子奉老夫人的命令来掌她的嘴,足足打了十个重重的嘴巴子,脸瞬间就打肿了,疼得绿柳死去活来。 再次因为嘴贱,引来了皮肉之苦。 侯夫人都要气死了。 因为两个儿子打架,她这个当母亲的绝对脱不了干系,老夫人前头就因为顾婉莹故意在饭桌上挑衅顾婉月而心里不舒服,只是为了一家子开心,她没有表现出来。 但现在两个孙子还打了起来,这就让老夫人绷不住了。 散了宴席后,老夫人当着二儿媳的面,将侯夫人数落了一顿,自然是数落侯夫人不会管教孩子,让大公子为了一个通房,借酒闹事,还让顾婉莹不知尊重姐姐…… 侯夫人被骂得很没脸,心里呕得要死! 第29章 也是奴婢不争气,险些又玷污了您的清白 侯夫人是又委屈又懊恼 好好一个中秋宴,竟无故遭婆母辱骂。 原是听绿柳在勤快练习琵琶曲,打算在中秋宴上好好展现自己,为她和大儿子好好挣一挣面子。 不曾想,那贱婢竟然还有那本事,引得侯府两名公子为她打架。 以前还真真是小瞧了她。 二儿媳柳氏还在旁边拱火,“老夫人,您消消气,想必是大嫂忙于管家,在管教孩子方面疏忽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老夫人更火大了,指着侯夫人骂,“若是这管家让你如此忙碌,连孩子都疏于管教,那以后便让二房来管……” 柳氏的嘴角疯狂上扬。 而侯夫人心中立刻警钟大作,“老夫人,这事儿是儿媳的错,以后儿媳定加以管教两个孩子,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明日让风哥儿好好去给衡哥儿赔个不是,好好一个大家公子,竟为了一个没有规矩的通房,跟自己的弟弟过不去,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老夫人着实被这件事气到了,对着侯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别说老夫人生气,侯夫人也为此事难堪,承诺应了下来,然后退了出去。 幼梨洗完澡出来,想出去看看世子回没回来,然后便听到守门的婆子一边喝茶吃月饼一边聊起前头发生的事情。 她听到的是,世子和大公子为了争抢绿柳而大打出手。 幼梨着实惊骇。 为了抢绿柳?? 那俩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其中一个说:“世子八成心里还放不下绿柳吧,到底在院里待了许久,如今成了大公子院里的人,世子心里吃味呢……” “那绿柳花样也多,大公子不知道多喜欢她,两厢一争执,哎……” 幼梨听了,便默默走开。 她觉得这话不可完全信。 因为以她对世子的了解,不大可能会因为是喜欢绿柳而和大公子大打出手。 更多原因应该是方才绿柳在廊下多嘴,嚼舌根,世子听了不高兴,让人去告诫了大公子。 而大公子喜欢绿柳,这是众所周知的,八成是有心维护绿柳,这才和世子闹了不和…… 幼梨心里很担心,就带着秋霜,提着灯笼去找找世子,担心世子受伤,可才出了松涛院,就碰到了顾婉月。 顾婉月带着宝翠过来。 幼梨行礼,“二姑娘,奴婢听闻世子在前头和大公子起了冲突,现下如何了?” 顾婉月道:“不必担心,只是稍稍动了一下手,便被其他人拉开了,大哥的酒喝了不少,气性便大了一些,已经让人带他去醒酒了,二哥这会儿则被其他族中子弟带去赏月吟诗去了……” 幼梨听后便稍稍放了心。 顾婉月是因为自己不放心,所以过来等哥哥回来,但有些晚了,所以跟幼梨说说,让幼梨晚间伺候的时候,多留点心。 幼梨应下,顾婉月就带着宝翠回去了。 世子吃了不少酒,由着砚云扶着回来,幼梨连忙出来迎接,扶着世子躺下休息。 幼梨给世子弄了一些漱口的水,让他净净口再休息,再喂一些早就备下的醒酒汤。 幼梨在检查世子前头打架时有没有落下什么伤,结果世子忽然握住她的手,嘴里发出呓语。 幼梨细细一听,听清了,世子在喊他逝去多年的母亲。 今日这样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可他早没了母亲。 夜深露重,幼梨为他盖好被子,结果被他一把抱进怀里,滚了一圈,幼梨吓坏了,僵硬着不敢动。 世子大概是醉得厉害,就这么抱着她睡着了。 等了大概一刻钟,幼梨试着动了动,没挣脱出去,又等了两刻钟,她继续动一动,结果被世子拍了一下翘臀,仿佛在怪她动来动去,打扰他睡眠。 幼梨放弃抵抗了。 她也是担心明早世子起来,看她睡在他怀里,以为她迫不及待爬床呢…… 他主动愿意是一回事,他酒醉又是另外一回事。 作为伺候的奴婢,若是没有掌握好分寸,很容易引起世子的厌弃。 幼梨想得有点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日,世子醒了,他一动,幼梨也醒了。 幼梨一夜也没太睡好,其实她就不惯和人一起睡,虽说以前和绿柳红桃一起睡通铺,但还是隔着有些距离的,被褥也是各自的,要睡是能睡。 但现在被世子抱着睡,她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在她心里,世子一直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可不能沉迷女色…… 世子翻身坐起来,竹节般的手指摁了摁太阳穴,幼梨赶紧翻身下去给他倒茶喝。 世子喝了两口,然后眼神迷离地看向她。 幼梨连忙解释,“世子,您别误会,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您想母亲了,将奴婢错认,是以才抱住了奴婢,也是奴婢不争气,未能挣脱开,险些又玷污了您的清白……” 战术性喝茶的世子,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 幼梨赶忙给他拍拍后背,“世子,您别气了,喝酒误事,以后还是少喝一些,这回是碰到奴婢,若是碰到旁的如狼似虎的婢子,还不知怎么着您呢……” 世子:“……”!!! 他瞪她。 幼梨乖乖闭嘴。 她就是想好好解释一下嘛! 免得他总以为她好像老惦记他似的。 “备水,沐浴……”世子吩咐。 “是……”幼梨去喊婆子们端热水来。 浴桶里放了热水,幼梨给准备了干净的衣服送进净室里,然后伺候世子宽衣。 世子一般是夜幕时沐洗,也是昨晚喝了些酒,便早早歇下了,才到今早沐浴,然后,幼梨就看到了他那活儿……起立了…… 嗯嗯,当没看见。 幼梨很能装,装得淡定,看到再奇怪的东西,都不能表现出什么来。 世子睨着她,幼梨神态自然地扶他进浴桶。 世子泡在热水里,闭目再休息休息,幼梨给他按摩按摩太阳穴,舒缓舒缓宿醉的不适感,他要喝水,她就给他递水。 作为一名贴身婢女,幼梨的伺候当真是无可挑剔的。 可突然,世子闷闷地说:“还是不舒服……” “可要奴婢请大夫……” “不必,你就能医。” 幼梨:??? 第30章 你做事总是这样周全,那可知我此刻在想什么? 没多时,幼梨才明白,他说的能医是怎么回事? 居然让她用手帮他…… 幼梨:黄连不苦,命苦o(╥﹏╥)o 可怜她一个通房,还要帮主子干这种事! 好在她乐观。 她想,幸好世子一早没趴在她身上做奇怪的事情,用手就手吧,一会儿用胰子和玫瑰花瓣多洗几遍就是了。 这么一想,手上的力道就不由自主重了几分,惹得世子倒吸几口凉气。 幼梨看世子的脸色突然变了,忙道:“世子,您还好吗?奴婢是第一次没经验,您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 世子黑了脸,抿着唇,示意她继续。 幼梨承认自己想快点结束,加上手酸,所以到最后有点不管不顾的,不过世子是真的能忍,忍到结束。 事后的世子,居然还有些慵懒的满足,他捏起她的下巴,带了几分邪气,“说,你是谁的女人?” 幼梨脑袋空白了几息,“自然……自然是世子的……” 世子这是还未酒醒吧…… 世子用修长的指背反复刮着她细白滑腻的脸颊,就在幼梨紧张得小心脏要跳出胸口的时候,世子才说:“你方才伺候得很好……” 幼梨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没伺候好呢。 世子又慵懒地将双臂搭在浴桶上,玩味道:“你说我该如何赏你?” 幼梨低眉顺眼,声音细细道:“奴婢伺候世子是分内之事,只要世子身心愉悦,便是对奴婢的肯定,奴婢不求赏赐。” 这种事,只要世子不觉得难为情,她其实还好。 但如果非要给她赏赐,那当然是最好了。 世子一张俊脸突然凑近她,幼梨下意识往后退,他说:“你做事总是这样周全,那可知我此刻在想什么?” 这话可把幼梨整不会了。 猜心事啊? 可她不会读心啊! 难度可太大了。 净室内水汽氤氲,幼梨仔细看着世子那张朦胧的俊脸,“奴婢愚钝,还请世子明示……” 世子什么也没说,从浴桶里起身了,幼梨从架子上拿来白色的棉帕,给他擦身子。 世子不让她擦了,让她先出去。 幼梨便退了出去。 没多时,大公子就来给世子道歉来了。 大公子清醒后,道歉的态度还是比较诚恳的,还带来了礼物。 世子不见得能原谅,但还是给了台阶下。 这次中秋风波也算是落下了帷幕,整件事受伤最大的大概就是绿柳了。 不仅被打了脸,这会儿还被侯夫人迁怒,不仅被罚抄佛经,还要时不时去侯夫人那里去学规矩。 如果不是大公子求情,绿柳都要被发卖出去了。 幼梨去找顾婉月请教琴技的时候,在路上还碰见了绿柳,那脸啊,一直肿着,像个巨大的发面馒头,昔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睛,这会儿都肿得眯成了一条线。 老夫人手底下的那些婆子,力气大得很,一巴掌就能让人嘴角见血,何况是连着十巴掌下去,一般人承受不住,幼梨觉得,要是换成自己,估计得当场见阎王。 听菊蕊说,就因为这个样子,大公子都没去绿柳的房里了。 也是经过这次事情,绿柳现在看见幼梨,都不敢上前来挑衅了。 因为她两次倒霉,都是因为祸从口出的原因,还都是因为跟幼梨说不客气的话导致的。 本来奴婢私底下拌嘴也没什么,偏偏幼梨身后有世子和二姑娘撑腰,这就让绿柳很没有优势。 虽然大公子目前对她还可以,但维护的力度却远没有世子那么大。 加上中秋两位公子为她的打架事件,绿柳也被推向了风口浪尖,引起了老夫人和侯夫人的厌恶,所以她现在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绿柳躲在一棵树后,一直看着幼梨走远。 她暗暗发誓,自己失去的,一定会十倍,百倍从幼梨身上讨回来。 总有一天,她要将幼梨狠狠踩在脚底下。 时间如流水而过,很快到了重阳节。 这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老夫人和侯夫人按惯例去慈恩寺进香,顾婉月和顾婉莹以及其他府里的姑娘们自然要一同前往。 幼梨提前一天就跟世子打了个申请,想要跟顾婉月一块儿去祈福,世子同意了。 永安侯府的马车浩浩荡荡行驶到了慈恩寺门口,幼梨是跟宝翠一个马车伺候顾婉月。 到了地方,幼梨和宝翠先下车,然后扶顾婉月下马车。 那边顾婉莹也下马车了,绿柳也偷偷摸摸跟了来。 最近大公子不在家,绿柳就一直巴结顾婉莹。 偏生顾婉莹就是爱吃绿柳做的蛋糕奶茶,少不得抬举绿柳,这不,绿柳说想来,还做了新花样的蛋糕讨好顾婉莹,顾婉莹就同意了。 绿柳是觉得自己实在太背了,莫名其妙穿越就算了,还诸事不顺,做什么事情都倒霉催的,所以她抄了佛经,特意拿来拜一拜,祛祛身上的晦气。 今日的慈恩寺,非常热闹,前来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慈恩寺在当地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了,坐落在群山之中,据说非常灵验,每逢初一十五,或者重大节日的时候,这日都会聚集一批达官贵人家的家眷,前来烧香拜佛。 这不才刚来,老夫人和侯夫人就碰到了熟人。 这来慈恩寺进香的也有顺序安排的,节日第一天,自然是留给达官贵人,所以今天这里没有平民百姓来。 幼梨和宝翠一起,贴身跟在顾婉月身边。 顾婉月来,无非求三件事。 第一,求哥哥功名,保佑哥哥早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第二,保佑一家人身体康健,祈求老夫人健康长寿,和在边关戍守的父亲平安; 第三,自然是求如意郎君。 顾婉月在佛前拜拜,幼梨和宝翠则拿着香烛和香在旁伺候。 旁边的蒲团上跪着的是三姑娘顾婉莹。 她身后只跟着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绿柳名声尴尬,就没跟着。 顾婉莹很快到及笄的年岁,自然也会求得一个如意郎君。 她在佛前三拜,起来回身的时候,视线刚好落在幼梨身上,眼神里带着浓浓的不善…… 第31章 挑拨 本来顾婉莹以前也不太针对幼梨,无非是因为嫉妒顾婉月,而故意把矛头对准幼梨,但目标始终不是幼梨。 但自从上回中秋家宴后,幼梨一展琴技,让顾婉月得了脸,从而让顾婉莹丢了不少面子,尤其还被祖母教训,这让顾婉莹从心里迁怒到了幼梨身上。 而且自那之后,底下的婆子丫鬟总说起上回的中秋表演的事情,一致都在夸幼梨弹得好,不仅弹琴弹得好,样貌也极好,甚至有的说,幼梨的样貌比她三姑娘还好看几分。 这话传到顾婉莹耳朵里,气得火冒三丈。 她,一个侯府嫡出小姐,长相居然能不如一个卑贱的通房? 顾婉莹一直很在意自己的样貌,平时就爱打扮打扮,也从来不把底下的婢女放在眼里,可经人这么一提醒,她开始关注身边长得还可以的,就她自己院里的,就已经被打发了几个长得还不错的。 如今再瞧幼梨。 她以前没注意过幼梨的样貌,是因为幼梨比较低调,平日里穿戴都不惹眼,遇到主子,都是下意识低下头行礼,所以顾婉莹并没有留心幼梨,也是嫡出姑娘的骄傲心态,让她认为自己天下第一美。 可现在,顾婉莹仔细瞧着幼梨的长相,身段婀娜,脖颈修长,肤白如雪,眉眼若画,樱桃似的小嘴,尤其那挺拔优越的鼻子…… 顾婉莹其实一直对自己的鼻子不太满意,而且最近可能是蛋糕奶茶吃多了,人也有些富态了…… 在心里两厢一比较,发现这幼梨的确好看得有点过分。 世子哥哥这个人一向挑剔得很,能被他看得上人,在容貌上又怎么会差呢? 顾婉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毁掉幼梨。 凡是长得比她好看的,她都想毁掉。 幼梨也不是死人,已经能感觉到顾婉莹那双吃人的眼,一直盘旋在她身上。 她猜想,肯定是因为上次中秋宴的事情让顾婉莹没了脸,所以这三姑娘这会儿对她还有气呢! 但人家小姐有气,她一个婢女能怎么办? 听说顾婉莹最近气性大得好,院里几个婢女都被打发走了,幼梨只能庆幸自己不是她院里伺候的,要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幼梨汗流浃背的时候,顾婉月走到了顾婉莹面前,“三妹妹这么盯着我的婢女做什么?” 显然,顾婉莹那想杀人的眼神,有点藏不住。 顾婉莹收回了自己那不爽到极点的眼神,嘴上阴阳怪气道:“只是突然觉得,二哥哥房里的这位通房,小有姿色……” 顾婉月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原来是自己这个三妹妹嫉妒人家长相。 顾婉莹平日里就小家子气得很,心眼也小,就喜欢折腾人,若是底下谁得罪了她,可是有苦头吃了。 所以顾婉月若无其事笑着回道:“不过是蒲柳之姿而已,怎能同三妹妹相比?” 这话就让顾婉莹听得很舒心。 难得二姐姐还会这么夸她,这让顾婉莹受用得很。 也是,一个卑贱的婢女而已,出身下贱,父母也不知哪里讨饭的乞丐,如何能同自己相比? 顾婉莹自己精神胜利了一下后,就同其他姐妹走了。 幼梨在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被谁盯上,也不能被这小心眼的三姑娘盯上。 要不然以后都是麻烦。 等主子们去被主持领着去法会大殿的时候,幼梨则赶紧也去拜拜。 她求的也简单。 第一求世子早日高中状元; 第二求未来世子夫人是个性格和善好相与的主子; 第三是求自己能早日找到亲生家人。 幼梨打小被卖入府里,前尘往事一概不记得了,可是她总时常梦到一些模模糊糊的事情,梦中都是快乐的,她相信,她爹娘一定不是故意卖了她的。 她在佛前虔诚祈求,叩拜三下,一向抠门的她,也添了香油钱,听说慈恩寺的许愿树很灵验,她立刻过去…… 来了侯府多年,她是第一次来慈恩寺,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她要把自己所有的心愿统统告诉神明…… 到了许愿树前,发现绿柳也在许愿。 两人见面,谁都看彼此不顺眼。 不过绿柳经过前几次的教训,也不敢再找幼梨麻烦,连晦气话都不敢说,当前她是要老实做人,争取在主子们面前留个好印象。 尤其在神明面前,还是得收起自己昔日里的嚣张。 所以她认真祈祷,还在许愿牌上写心愿。 幼梨也写。 绿柳一瞥,笑了,“哟,还求上未来世子夫人了……” 幼梨不理她。 绿柳这个嘴贱的老毛病,就是难改啊! 绿柳见幼梨不理会自己,于是自个儿越说越起劲:“咱们就是奴才命,你如今这般得世子喜欢,等明年世子夫人进门,能容得下你才怪。” 幼梨写字的手一顿,绿柳见说进她心里,又接着说:“其实咱们都是苦命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如就和解,忘了以前的不愉快,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一起商量商量,守望相助……” 幼梨虽然和绿柳的确是同病相怜,但她并不想和绿柳这样的人当朋友,哪天搞不好被背刺都不知道。 而绿柳就没瞧得起幼梨这个古代人,嫌她一身的奴才相,满脑子封建思想,只会求未来世子夫人如何如何好,像自己就不会,她的野心可不是只当一个妾。 她要当未来的当家主母。 但如今坏就坏在,幼梨本事不大,可世子和二姑娘就是护着她。 真是够好命的。 她死命努力讨好,都换不来大公子和三姑娘的主动维护,但幼梨就可以。 她都搞不懂自己到底输幼梨哪里了。 幼梨去挂自己的许愿牌。 绿柳见这个丫头油盐不进,就继续挑拨: “我知道咱们以前有嫌隙,但我如今也是大彻大悟了,既然都是命苦人,又何必相互为难,我知道我说的话一时半会儿你也不信,可我还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和世子关系越亲密,将来世子夫人越不能容你……” 她挂好了许愿牌,就走了。 绿柳觉得幼梨这个笨丫头胆小怕事,若是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和世子疏离了,在床榻上不好好伺候世子了,必遭世子嫌弃。 当通房的,其实处境是很尴尬的,怎么选都没有完美的答案。 可如果现阶段幼梨遭到了世子厌弃,那么就意味着,幼梨被提前淘汰出局…… 第32章 攻克弱点 这事儿,绿柳能想明白,幼梨自然也能。 身在底层,没有完美答案,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所以她今天才跑来许愿啊! 幼梨挂好了许愿牌,还不忘双手合十,拜三拜。 傻子才跟世子疏远呢。 她就得牢牢抱住世子的大腿,然后吃香喝辣,以后世子念着昔日伺候的情分,她最差也能出府混个女掌柜当当呢。 虽然幼梨外表看着天真懵懂,但实际上很清醒,很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 她没有特别的野心,唯一所求就是安稳。 此时小姐们跟着老夫人和侯夫人在举办法会的大殿里,幼梨就去跟宝翠换班,让宝翠也去拜拜,宝翠就去了。 小沙弥端来茶水,幼梨领了一杯红枣甜水茶喝。 绿柳也过来拿了一杯,故意和幼梨套近乎,“你听说没,吏部尚书家小儿子的一个妾室,昨夜暴毙了……” 绿柳专程凑她身边来,分享各种小道来的消息,无非是哪家妾室无故暴毙,哪家通房被发卖去青楼,哪家外室被正室打死…… 幼梨一眼就看穿了绿柳的小把戏,不欲和绿柳多言。 只当看猴戏。 毕竟作为奴婢,和其他奴婢拌嘴吵闹,这在主子看来是极不体面的事情,不管谁对谁错,最终损了主子的颜面就是大罪。 但一只蚊子一直在耳边嗡嗡嗡的,也是很烦人的,所以幼梨细声细气地说:“绿柳姐姐,你美貌过人,又多才多艺,长袖善舞,何故惶恐如此呀?” 本来是为了吓唬幼梨的绿柳:“……” 这个蠢笨的丫头是听不懂人话是吗? 不过,这话说得她挺爱听的,捧得绿柳飘飘然,上扬的嘴角完全压不住。 绿柳咳了咳,“你也不差啊!” 幼梨摇摇头,“我蒲柳之姿,虽得世子赏识,但也只是因伺候得好,连世子都说我无才无貌呢,唯余听话还算优点,跟绿柳红桃姐姐相比,其实毫无优势。” 幼梨的话哄得绿柳越发得意,“那世子还不是选了你……” 幼梨道:“只因世子专心于学业,不愿耽于美色,才选了无才无貌的我呀,若是选了绿柳姐姐,岂不是夜夜春宵?反倒是选了我,他则能心无旁骛专心读书,可见我的确是毫无魅力可言呢!” 绿柳知道,幼梨这是变相夸她好看呢。 谁都喜欢听好听话,绿柳也不例外。 穿越前,绿柳就是个美人,虽然是人造美人,但也是美人,即使是穿越了,也是对现在的模样十分满意,该丰满的地方丰满,笑起来十分有风情。 幼梨虽然是美人,但属于小白花清纯一挂的,不符合绿柳的审美,所以她觉得幼梨夸她的话是真的。 算这个小白花有自知之明。 幼梨捡这些好听话,只想减弱绿柳的嫉妒之心,莫要再逮着她针对,省得老要在她身上动歪心思,行挑拨离间之举,怪烦人的。 可是她越夸,绿柳却越来劲儿,“你啊,的确不够聪明,模样虽说一般般,能过得去,但机灵劲还是不如我,且瞧我从杂院都能成功脱身,若是你,都不知道埋哪儿去了……” “是是是……”幼梨敷衍应道,默默走开。 多说无益。 还是少说为妙。 谁知幼梨走哪里,绿柳偏要跟哪里。 幼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绿柳毫无眼力见般,偏要对她一顿贬损,“你无才无貌,对世子又无吸引力,以后也只能落得个被正室发卖的下场,你若同我好,以后依我的话,我保管在你落难时拉你一把,如何……” 幼梨奇怪问道:“这……姐姐将来也不过是妾室,如何能助我?” 自上次中秋被狠狠教训之后,幼梨一直以为绿柳能有所收敛,可是这次来慈恩寺,幼梨发现,绿柳一点都没变。 抛开立场不说,幼梨其实挺佩服绿柳的,即使被打被骂被嫌恶,还是会越挫越勇,虽为卑贱之身,却心比天高,野心勃勃。 幼梨一直是很小心谨慎的性格,被教训一次便能牢牢记住,争取不会再犯。 但这绿柳是和她完全相反的性格。 幼梨挺好奇她的。 过去认识的绿柳也非如此啊,过去的绿柳虽然行事稍微大胆一些,但也是要脸面的,被主子那样教训,早躲起来哭了,哪里会像如今这般没脸没皮的。 可现在的绿柳似乎毫无羞耻之心,野心十足。 幼梨都有点怀疑她被夺舍了。 但这么玄乎的事情,幼梨又不太相信。 且再瞧一瞧。 绿柳闻言,嗤笑起来,“妾?也就你这个不知变通的才天天想着当妾,奴性都刻进骨子里了,当妾有什么好,还不是永远矮正妻一头,人家说发卖你还是一样发卖你,以后生的子女也都是庶出,连找人家都上不得台面……” 幼梨听得频频皱眉。 虽然绿柳说的也没错,但想要改变奴籍太难了。 她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就算将来世子肯放她走,到了外面,也不知多少危险。 想到那个梦…… 幼梨觉得,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世子吧! 想着,又走开了。 绿柳就是想好好给幼梨洗洗脑,争取将幼梨拉到自己的阵营来。 只要一个人生出了妄想,有了不甘心,就会想改变。 那么这便是致命的弱点。 她就是想攻入幼梨的弱点里,通过控制幼梨,来拿捏世子。 终极目的,当然是为大公子争取世子之位了。 只要世子消失,那么将来袭爵的就可以是大公子。 幼梨不想听绿柳扯犊子,可是绿柳就是要缠着她,幼梨尿遁,绿柳也跟着。 绿柳就是要用自己的现代思想给幼梨狠狠上一课,疯狂输出自己的观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能当正妻,你也能当正妻,一切不过是事在人为!” “哟……谁啊?这么有出息?” 一行人突然从转角拐来,一看穿衣打扮,就是富贵人家,幼梨自动让一边。 为首夫人带着身边的年轻女儿只瞥了一眼刚才大放厥词的绿柳。 “哪家小姐啊?”那夫人斜睨着绿柳。 幼梨行礼,“我们是永安侯府伺候的……” 年轻小姐拿着帕子捂唇笑,“原来是伺候人的奴婢啊,我瞧着这位还以为是哪家小姐呢?” 绿柳不服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她作为现代人,真是不喜欢这种侮辱人的言语。 总有一天,她一定要爬到最高,将这些自诩大家小姐的贱人,狠狠踩在脚底下。 侯夫人这时候过来,“哎呀,好姐姐,怎么才来?” 那夫人跟侯夫人打招呼,“碧玉,这绿衣婢子是你府上的?” 侯夫人眼神冷冷瞥了一眼绿柳,“是啊,可是这小蹄子说话冲撞了你?” “我方才路过听到,她想当什么正妻……”那夫人跟着侯夫人一起进去听法会。 那年轻小姐不由多看了一眼绿柳,绿柳也在看她。 这时候宝翠回来,幼梨悄悄问她那夫人小姐是谁。 宝翠一直跟着顾婉月伺候,平时都有跟着去参加各种宴会,自然认识不少贵女,她悄悄说:“那是昌义伯爵盛家夫人,跟在身边的就是跟大公子定下婚约的盛家三姑娘,年底就完婚……” 绿柳在一旁听得,身子摇摇欲坠。 她也太背了吧…… 天啊! 为什么她私底下说点话,总有人能听见?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绿柳怒指幼梨。 她觉得自己这次又被幼梨算计了。 本来她出门前就一直暗暗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多话,能不说话就不说,偏偏幼梨突然一直夸她,夸得她渐渐放松了警惕,说了不少话…… 这就是赤裸裸的阴谋! 宝翠觉得绿柳有病,忙拉着幼梨走开。 幼梨也觉得自己很无辜啊! 她本来都不想听绿柳说话了,人一再走开,但绿柳非要缠着她,被迫听绿柳说一堆大逆不道的话来,现在绿柳被人抓包了,实在不能怪在她身上。 宝翠偷偷问她怎么回事,幼梨就小声地跟她解释解释。 宝翠说:“就该她,她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连想当正妻的话都说得出口,也不看看她什么身份?” 在宝翠看来,既然当了丫鬟,就要有自知之明。 何况永安侯府不比寻常人家,主子们一个个身份显贵,公子哥们选妻一定是挑门当户对的,就算选小门户,也绝对不可能选奴籍的婢女,毕竟这传出去肯定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绿柳竟然还会生出当正室的念头。 简直是痴心妄想,不知所谓。 幼梨烦恼道:“方才虽说是绿柳拦着我说话,但到底是一处说话了,我担心此事可能会牵连到我……” 婢子毫无自知之明,做痴心妄想的美梦,这在府里绝对是大忌,若是让有心人做了文章,那真真是不得了的事情。 “没事,一会儿我们去同二姑娘解释解释,让二姑娘回头帮你说说话。” “嗯。” 绿柳方才那番话,不仅侯夫人知道了,老夫人也有耳闻,只是因为是府里奴婢说的,她们只能当着外人的面暂且忍一忍。 等法会结束,幼梨私底下去跟顾婉月解释了方才的事情,顾婉月心中了然,让幼梨不要担心。 而绿柳也立马去跟顾婉莹解释,“三姑娘,都是那个幼梨,她非说将来要当什么正妻,奴婢被她的话带偏了,刚好盛夫人经过,听了去,以为奴婢有非分之想,您可要帮奴婢解释解释啊……” 顾婉莹闻言惊呼,“幼梨那个贱蹄子想当正妻?” 第33章 没头没脑的三姑娘 “可不,她如今仗着世子宠爱她,便生了非分之想,她还说……”绿柳故意住了嘴,吊顾婉莹的胃口。 “你还说了什么,你快说呀!”顾婉莹催促道。 “她还说她的模样一点都不输府里小姐们,当初夫人能从妾室被扶正,她为什么不可以?”绿柳添油加醋道。 这话一下子刺痛了顾婉莹敏感的神经,“那个贱婢果然不是安分的,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她提着裙摆气冲冲去找幼梨,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谁知听说婆子们说,幼梨跟着二姑娘去附近欣赏桂花去了。 顾婉莹立刻带人冲杀过去。 绿柳嘴角弯弯。 她就喜欢顾婉莹这种没脑子的,好操控。 一旦让顾婉莹把这件事闹大,到时候孰是孰非就不好说了,反正这件事如果自己注定躲不开惩罚,那幼梨也别想躲。 自己整不死幼梨,那就借刀杀人! 她已经很确定,幼梨就是自己的克星,一接触自己就倒霉,必须除掉,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慈恩寺附近的确有一片桂花林,如今正是金桂飘香的季节,十分美丽,顾婉月和盛如凌几个大家小姐来这里赏花,幼梨和宝翠跟在后头伺候。 盛如凌,也就是昌义伯爵府的姑娘,平日里和顾婉月就认识,方才她见到那绿柳,十分不喜,让人去打听才知道,绿柳就是顾家大公子顾玉风的通房。 偏顾玉风之前为了绿柳和世子顾玉衡在中秋宴上打了一架,这事儿盛如凌也是有耳闻的,如今再听绿柳私底下有当正妻的痴心妄想,这让盛如凌如鲠在喉。 本是一介通房,她不该放在眼里,过于计较,反而让自己掉价,但她就是有气。 所以她私下跟顾婉月打听打听那绿柳是何品性。 顾婉月虽然是顾玉风的妹妹,但到底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眼看盛如凌和她大哥婚期在即,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多嘴,以免生出事端来。 盛如凌也没有再追问。 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那个贱婢,她是断不可能留的,等她一嫁过去,便立马打发了,眼不见心不烦。 顾婉月想喝水,幼梨立马送上茶水去。 顾婉月借机对盛如凌说:“方才绿柳拉着我这婢子说话,也不知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规矩的话,冲撞了你,若是有,你可要同我说,我改日一定亲自上门致歉。” 盛如凌瞧了瞧低眉顺眼的幼梨,“那倒没有,瞧着是个规矩的,就是那绿柳,说话忒没规矩了,我和我母亲站着听了一会儿,属实不像话……” 首先幼梨的确没有说什么话让盛如凌听见。 就算说了,也跟盛如凌没有直接利害关系,顶多嫌弃一下。 另外,既然顾婉月点名了是她的人,那盛如凌都要给些面子的。 谁不知道顾婉月是侯府嫡出的姑娘,还有个将来要袭爵的世子哥哥,而世子还是个鼎鼎有名的大才子,不靠祖荫谋官职,非要自己考,得了个解元,这在高门世家里都是罕见的,可见读书天赋了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盛家,虽承袭伯爵,但空有爵位,却无实权,族中又尽是无能之辈,说实话,能配给顾玉风,已是不错的归宿了,但盛如凌更看好世子顾玉衡。 世子在上京城是出了名的香饽饽,没有贵女不爱的,盛如凌自然也不例外。 可惜当时相看的时候,顾玉衡推说以学业为重,不想早早议亲,要等进士及第了再考虑,但如果要等到那个时候,盛如凌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机会。 因为顾玉衡本就在上京城炙手可热,等进士及第了还得了,尚公主都有可能,何况自己也等不起,等到了明年她就要十八了,不能再等了,于是只能选了顾玉风。 至少还能离世子近一些。 所以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盛如凌都不会得罪顾婉月。 她现在,只想针对绿柳。 如果顾家能在她嫁进顾家前解决掉绿柳,那就最好了。 盛如凌想的没错,顾玉衡的确是上京城里贵女圈里的香饽饽,现在这么多贵女围着顾婉月,就是为了和顾婉月交好,好为以后近水楼台先得月。 但别人怎么想,幼梨管不着,现在有了盛如凌为她证明,幼梨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回头就算绿柳想往她身上泼脏水,也不可能了。 姑娘们正赏着花,这时候顾婉莹来了,看架势是冲幼梨去的,一开口火药味就十足,“幼梨,你跟我来,我有话同你说!” 顾婉莹语气很冲。 幼梨心下百转,她猜,应该是绿柳在顾婉莹面前嚼舌根了。 顾婉月声音不急不缓地开口道:“三妹妹这是为哪般?幼梨是我带来伺候的,就算她做错了事,你首先也得来知会我一声……” 其他贵女纷纷附和。 “是啊,三姑娘这样做,有些不妥当了。” “二姑娘到底是姐姐,怎的对她的婢女呼来喝去的,我家里可没有这样的……” 顾婉莹这是被其他人嫌弃没规矩了,搞得她一时很没有面子。 盛如凌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顾婉莹才是她未来的亲小姑子,于是过去问:“婉莹妹妹这是怎的了?” 顾婉莹就跟盛如凌嘀咕,“那绿柳是我带来的,本没有坏心,都是那幼梨乱说话,带累了她……” 盛如凌瞬间抿住了唇。 且不说她刚才就是亲耳听见那婢女要做当家主母的话,何况顾玉风还为那婢女跟世子打了一架,如此这般,顾婉莹再解释,都改变不了盛如凌对绿柳的厌恶。 而且顾婉莹突然跑来发难,八成是那绿柳挑唆的。 盛如凌觉得,连未来的亲小姑子都这般维护绿柳,看来顾玉风也是真的宠绿柳那贱婢。 啊,越想越气! 恨不得现在就马上嫁去顾家,立刻发卖了那婢子。 “婉莹妹妹,这里这么多人,你就算要闹,也不该这个时候,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还不如回去跟你母亲商量商量……”盛如凌压下火气劝说。 顾婉莹想想也有道理,“盛姐姐,不如你同我一起去寻我母亲说说……” 第34章 这未来小姑子也不是个省心的 盛如凌嘴角不着痕迹一撇,“这事儿暂且先缓一缓,咱们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何必为了婢子的事情这么劳师动众,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这未来小姑子也不是个省心的。 烦啊烦! 可顾婉莹就是看幼梨不顺眼。 倒不是一开始幼梨得罪她,而是因为幼梨是顾婉月那里的人,姐妹俩明争暗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回回因为婢子的事情,她落了下风,这次她就是要利用这次机会让顾婉月下不来台。 而盛如凌却觉得,小姑子就是偏袒顾玉风的通房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心中一时郁结。 顾婉莹眼见未来嫂子不愿意出面帮她,她只好气冲冲走了。 可没一会儿功夫,就悲剧了,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闻言,连忙去瞧。 原来是顾婉莹滚下了草丛里。 这桂花园是一处高地,从寺院上来得爬一段台阶,台阶上长了不少苔藓,走路的时候还是要当心,以免脚滑。 而顾婉莹是带着情绪来的,又是带着情绪而去,一时不慎,脚步一滑,就滚下去了。 附近的贵女们纷纷围观过去,议论纷纷。 盛如凌都无语了,好丢脸。 顾婉月镇定地喊婆子丫鬟们去解救。 幼梨也瞧见了一直远远跟着顾婉莹的绿柳,那绿柳躲在一棵榆树后面,看到顾婉莹摔了,只好假惺惺去解救。 顾婉莹摔得好惨,又被这么多人围观,还没及笄的姑娘,这会儿哭得好大声。 盛如凌都不想承认自己是她嫂子。 顾婉月安排婆子送顾婉莹去禅房休息。 事情这么一搞,她也没有心思看桂花了,便带着幼梨和宝翠走了。 盛如凌也跟着离开。 她一路想,若是当初是跟顾婉月的哥哥定下婚约就好了,因为顾婉月身上的沉稳,让她很有好感。 而顾婉莹,一看就是个惹祸精,以后也不知要给自己招多少麻烦。 唉! 顾婉莹摔了的事情,很快老夫人和侯夫人都知道了。 侯夫人先去禅房看女儿,顾婉莹哭诉,“母亲,那幼梨说您坏话,女儿本来是要去给您出气的,哪里想到连那台阶都那般可恶……” 侯夫人蹙眉,“那幼梨说我什么了?” “她说您以前是妾,后来扶正,您可以,她也可以,这种背地里嚼舌根的奴婢,就给把舌头拔了。”顾婉莹此时心中戾气膨胀,恨不得将幼梨碎尸万段。 侯夫人还算是有脑子的,冷静反问:“这是谁跟你说的?” “绿柳啊,绿柳这次也是被她算计的。” 侯夫人深吸一口气,但是人在外,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尽量平心静气跟女儿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可是那个幼梨……” “幼梨是老夫人送去伺候你二哥的,这两层关系在这里,不是你想处置就能处置的,你擅自做主,到时候别说你二哥不高兴,你祖母也会嫌你……” 正说着,顾婉月和盛如凌来了。 盛如凌给侯夫人行礼,“伯母,不知婉莹妹妹如何了?” “无碍,你来看她,也是有心了。”侯夫人面带慈爱道。 盛如凌去看顾婉莹。 顾婉月就在门外跟侯夫人说:“母亲,今日之事本就是绿柳多嘴多舌,闹出了笑话,偏这婢子在三妹妹面前搅弄是非,让三妹妹怒冲冲去桂花园找幼梨麻烦,当时一帮贵女们都在,真真是惹出了笑话,损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侯夫人身子晃了晃,脸色有些白。 顾婉月继续说:“这倒也罢了,女儿瞧着三妹妹还跟盛姐姐说了什么,我担心盛姐姐会多想……” 侯夫人立刻就明白了顾婉月的意思。 如果让盛家姑娘意识到他们家偏袒一个通房,那真真是要让人笑死了。 那个绿柳,她一定要打死!!! 临近中午,慈恩寺准备了斋饭,幼梨宝翠和其他下人一起领了一碗素面吃,那绿柳特意坐了过来。 幼梨都快要烦死她了。 怎么老阴魂不散的。 非要跟狗屁药膏似的缠着她。 出了事又要赖自己。 绿柳就是故意的,她压低声音说:“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幼梨冷脸回怼:“我奉劝你,如果不想死得太快,还是什么都不要做为好。” 绿柳冷笑,“今天的事情还不都是你害我的!” 宝翠特意跟幼梨换了个位置,“遇到事情就知道怪别人,都说祸从口出,你就不能好好管管你的嘴?” 宝翠的声音挺大的,周围仆妇们纷纷投来目光,绿柳有种社死的感觉,又羞又恼地走了。 有婆子过来问:“这绿柳姑娘自从被大公子收了房,这脾性是越发嚣张了。” 宝翠说:“可不,性子越来越厉害了,见幼梨性子好,总逮着她欺负……” 又有丫鬟说:“幼梨在中秋宴上表演的才艺,把绿柳狠狠比下去了,她心里难免有怨气。” “大家献才艺都是为了讨主子们的欢心,就她一心比个胜负,这怨谁?”宝翠对绿柳的嫌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跟仆妇们热聊了起来,幼梨暗暗扯扯她的衣袖,让她尽量别说。 这里还有其他府的下人,若是宣扬开,到时候府上面子过不去,宝翠可能还会受到责罚。 宝翠这才打住。 幼梨吃了面,就和宝翠一起去寻顾婉月。 顾婉月和家里长辈姐妹们在专门的用餐处吃饭,盛家人也在,正一边吃一边聊,聊的还是两家孩子年底成亲的事宜,气氛还算不错。 幼梨和宝翠以及其他仆妇就守在外头。 而绿柳想去伺候顾婉莹,但侯夫人交代不许,绿柳越想越生气,总觉得自己一直倒霉,和幼梨脱不开关系。 本来要利用顾婉莹去好好整一整幼梨,结果顾婉莹这个蠢货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就真放过幼梨,绿柳不甘心, 刚好知道今天来的贵女们一直巴结顾婉月,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上一个个都想着跟世子有个未来。 所以绿柳眼珠子一转,就去跟那些心比天高的贵女们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第35章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经过绿柳的一番挑唆,贵女们就知道了,原来幼梨是世子跟前的婢女兼通房。 于是幼梨就看到不少贵女来瞧她,背地里议论。 如果单说是世子跟前的一等丫鬟,还算有体面,毕竟能当个一等丫鬟,算是丫鬟职业生涯里顶好的事了。 但通房,就多少有点上不得台面,哪怕通房在府里的地位比丫鬟高一些,可是在贵女们眼里,通房就是以低贱之躯沾染她们未来夫君的人,是公敌。 上京城多少爱慕顾世子的人啊,现在幼梨俨然成了众贵女的眼中钉。 幼梨也听旁的人说了,看到过绿柳在跟贵女们嚼舌根,看来是将她的身份透露给了那些贵女们。 这是死活要恶心她的样子。 不过绿柳是低估了幼梨的心理素质。 当奴婢的,若没有一个好的心理素质,如何能熬得下去? 好在幼梨很快就跟主子们打道回府了,这些贵女们对她有什么意见,她听不见,听不见就当不存在。 反正她又不用出入上流贵女们的各种宴会,不用承受压力。 不过回去的时候,侯夫人不让绿柳上马车,让她自己走路回去。 绿柳悄悄碎了。 这马车来的时候也都要一个多时辰,那走回去岂不是要命? 何况古代的社会安全可远远不如现代,一个弱女子单独走在路上,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还真是有苦无处诉了! 可是侯夫人下的命令,也没人敢违抗,就这样,绿柳被撇下了。 绿柳被撇下了,盛家的人自然也看见了,侯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了给盛家一个态度。 绿柳气得肺都要炸了。 此时的幼梨在马车上悠闲地吃着糕点,一点没往外看。 宝翠偷偷跟顾婉月说了那些贵女在背后议论的事情,于是顾婉月就跟幼梨说:“你别担心,将来我哥哥选正妻,也定是知书达理,明白事理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幼梨笑着点点头。 其实她真的很幸运了,世子和二姑娘都对她很好,遇到事情,他们也是真的给她撑腰做主。 她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别人的闲言碎语她不会放在心上,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回到府里,已经是申正了。 幼梨回了松涛院,世子已经回来了。 一路听砚云说,世子早上去上了一会儿课,就跟夫子还有其他同窗一起去爬山了,这会儿在沐浴。 幼梨也是提了一篮子从慈恩寺带回来的瓜果和供品,说是吃了能保平安,就分了一些给砚云,又拿了一些世子可能会爱吃的,剩下的让秋霜拿去分了。 她来寝屋的时候,世子还没出来,于是试探性敲了敲门,听到世子的声音,她就进去了,“世子……” “嗯。”世子正靠在浴桶壁上,眼睛重新闭上,“过来给我洗头。” “是。” 幼梨卷了卷袖子,轻车熟路帮他发带解下来,旁边有一桶热水,和一个葫芦瓢,她先给他头发浇湿,然后抹上洗头的胰子,幼梨每次给他洗头,都会仔细按摩他的头部,世子很享受。 一个平日里用脑过度的读书人,头部的按摩是非常必要的。 老夫人也喜欢,身边就养了不少能按摩的下人,她学了不少技术。 所谓技多不压身,幼梨还是感谢曾经用心学习的自己。 世子被伺候得舒服,声音懒懒地问:“今日去慈恩寺,可有什么稀奇事?” “今日慈恩寺的祈福会很热闹,来了许多达官贵人的女眷,二姑娘见到了不少手帕交,相谈甚欢,奴婢还跟二姑娘一起去赏了桂花,也搜集了一些桂花回来,打算让厨房给世子做一些桂花糕和桂花酒酿圆子尝尝……” 幼梨坐在凳子上,一边给他按摩一边说。 她的声音一贯的好听,声调细细软软,时而听着像黄莺出谷般清脆响亮,时而又似百灵鸟般欢快动听,听了很是舒心悦耳…… “难得出门一趟,开心吗?”他问。 “开心的,奴婢来府里多年,还从未去过慈恩寺,这次奴婢专程去了,还给世子祈福,求了护身符回来。” 世子弯唇,“那你给自己求了什么?” 幼梨美眸一转,“奴婢祈求,希望来年世子能娶一位容貌倾国,才情出众,兰心蕙性,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 这的确是事实,但她现在必须要说给世子听,让世子明白,她绝对不会对世子夫人的位置有不轨之心。 她在府里最大的依靠就是世子,世子可千万不能因为到时候绿柳故意传出来的谣言而误会了她。 别的都好说,但一个婢子痴心妄想正妻的位置,这在府里是大忌,也是笑话,若是让主子疑心,才是真真的不好过。 世子蹙眉,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幼梨心里忐忑,担心世子不信,又立刻说:“奴婢还求了许愿牌,就挂在许愿树上,就是为世子求好姻缘的……” 她可是有证据的。 而且世子是认得她的字,到时候如果绿柳还想闹出幺蛾子,她也不怕。 世子也没有多说什么,让幼梨给自己冲洗冲洗头发,幼梨照做。 绿柳到了天黑的时候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浑身脏兮兮的,侯夫人要处置她,绿柳就开始了她的演技,但侯夫人不听,只把她关进了柴房里,等候第二天发落。 到了第二天,世子带着幼梨去给老夫人请安,侯夫人就故意说起了绿柳的事情。 明里暗里指幼梨和绿柳一起肖想正妻的位置。 几步外的幼梨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来。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侯夫人一直想弄死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世子拧眉。 老夫人这时说:“绿柳那贱蹄子惯会乱说,昨日月姐儿同我说了,这浑话只绿柳一人说过,这也是盛家丫头能证明的,她还称赞幼梨是个懂规矩的……” 侯夫人一噎。 没想到顾婉月还把盛家丫头给拉上了。 这倒是让她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世子这时候也开口了,“我的奴婢我最清楚,她平日最是乖巧懂事,昨日还为孙儿祈求好姻缘,又怎的会去想一些无稽之谈的东西,何况绿柳惯是口无遮拦,胡言乱语,这等情况,母亲过去也罚过,怎的还会信她的鬼话?” 侯夫人被这对祖孙连续反击,已经招架不住了,只能尬笑道:“既是如此,那便是绿柳那贱蹄子浑说的,儿媳立刻处置了她。” 也是这时顾婉莹来了,哭哭啼啼诉苦,“祖母,分明昨日幼梨以下犯上,若非她,孙女也不会栽了那么大的跟头,白白惹出了笑话来……” 第36章 怎么不算真爱呢 谁都知道,幼梨是老夫人调教出来,送去松涛院伺候世子的。 而昨日的是非已然分明,偏顾婉莹还要到跟前说这些话,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悦,语气也自然跟着严厉起来: “你自个儿走路不当心摔跟头怎的也怪在幼梨头上?你二姐姐可是跟我说,你无凭无据当着众多贵女的面儿要处置幼梨,人家盛家姑娘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先激动起来了,成心要坏咱们侯府的名声,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顾家一点规矩都不会教姑娘们……” 这话明面上是在教训顾婉莹,实则就是在说给侯夫人听的。 侯夫人如何不知,当即迅速反应过来,当场训斥女儿顾婉莹,“我看你真真是摔坏了脑袋,连伺候你二哥的婢子也敢怪罪,还不快快给你祖母和二哥哥认错……” “倒也不必认错了,勉强嘴上认错,心里也不知如何恨我们,让她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半日……” 老夫人其实以前就不太赞同大儿子扶正一个小妾,总觉得登不得大雅之堂,当时扶正小妾,还惹来不少风波,偏儿子猪油蒙了心,只觉得这方氏识大体晓进退。 但小妾扶正,是要乱家的。 如今果真如此,方氏将顾玉风养得资质平平,只会寻花问柳,无心功名,而女儿顾婉莹也是教养得冒冒失失,心浮气躁,让她十分不喜。 本来昨日听说顾婉莹失礼于人前,她就心里不悦了,想着孩子摔了,便也罢了。 没曾想,一早来就闹。 那老夫人就不能当做看不见。 这孩子该管教便要管教,如若在家中都不好好管教,依然我行我素,不懂规矩,这以后嫁去了婆家,岂非要吃尽苦头? 顾婉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即委屈流泪,“祖母……” 老夫人摆摆手,已经有老嬷嬷来拉顾婉莹拉去祠堂受罚了。 侯夫人脸面无光,又心急如焚,只能先行告退。 世子宽慰了老夫人一会儿,顾婉月也来了,兄妹俩无声交换了一下眼神,顾婉月便去照顾祖母,世子带着幼梨退下。 回了院子,世子看向幼梨,“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幼梨讪讪然一笑,“就是绿柳也随三姑娘去了慈恩寺伺候,私底下说是要跟奴婢重修旧好,奴婢不理睬,她便一再黏上来,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刚好被盛家夫人和小姐听见……” “她当真说了那些话?”世子以前就觉得绿柳那贱婢荒唐,没曾想心里还生出了这等肖想。 幼梨不安地点点头,“不过奴婢可没有应她呀,事后奴婢立刻跟二姑娘说了这事儿,二姑娘也当着盛家姑娘的面儿为奴婢求证,的确是绿柳一人所言,与奴婢无关……” 世子不解,“她为何会口出如此狂言?” 幼梨摇摇头。 其实昨日她一路回来,也有些想通了。 她想通了绿柳为何一再同她说那样的话。 其实就是怂恿。 绿柳想要怂恿她去争去抢,一旦人的心里生出妄想,便会犯错。 在幼梨看来,有野心也不是什么错,毕竟人往高处走,有机会,谁又愿意一辈子当个身份低微的通房奴婢呢?哪怕成了小妾,以后也少不得受气。 可无依无靠的奴婢,根本无法承受妄想带来的后果。 因为那是藐视豪族,践踏高门的脸面,若是她生出这样的非分之想,别说老夫人不会放过她,就连世子,怕是也会厌弃她。 而他们每个人,处置一个婢子,就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般。 正是因为幼梨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并不会轻易被绿柳牵着鼻子走。 世子捏起她细润的下巴,幼梨正想着,心中一时忐忑,世子突然举动,让她翦水秋瞳般的眸子仿佛受了惊。 世子眉眼柔和,“所以你昨日回来,心中不安是为此事?” 幼梨勉强笑着点头,“昨日世子刚爬山回来,也是累了一天了,奴婢不愿意拿这事儿烦您,可又担心世子到时听了风言风语,不信奴婢,以为奴婢有非分之想,所以心中害怕……” “傻瓜……”世子轻轻一笑,手臂搂住她的纤腰,“你是什么人,我最是清楚,我如何能信绿柳那贱婢,而不信你?” 世子的话,幼梨显然有被安慰到,“多谢世子信任。” “以后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不要藏在心里。” “是……” 世子准备出门上课了,幼梨一路送他出门。 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然而让幼梨没想到的是,本应该被处置的绿柳,竟然被突然回来的大公子保下了。 这在外人眼里,怎么不算真爱呢? 反正大公子就是要保她,这可把侯夫人气得不轻。 宝翠跑来跟幼梨说这事儿。 幼梨说:“其实我真的很羡慕绿柳,屡屡犯错,大公子还愿意保她,宝翠,你说,如若哪天我也犯了天大的错误,世子会愿意保我吗?” 她在府里一直小心翼翼,哪怕世子再倚重她,她也不敢恃宠而骄,做事尽量不落人话柄,就怕出了错被罚,到时候世子也救不了她。 可是绿柳似乎一点都没有这方面顾虑,总是我行我素,无所畏惧。 这样的勇气,大概也是因为背后有大公子撑腰吧! 除去她们是敌对的关系,幼梨是真的羡慕了。 宝翠说:“你想哪儿去了,大公子可比世子无情多了,你以为大公子是真的喜欢绿柳啊,其实是因为绿柳设计的玩意儿帮大公子赚到了钱,所以大公子才这么保她的。” 幼梨惊讶,“还有这事儿?” “要不然你以为呢?” 幼梨说:“那如今老夫人和夫人能同意吗?” “反正大公子一向能说会道,各方游说了一遍,又买了礼物送一送,侯夫人最后只让人将绿柳打了十个板子便放了……” 宝翠叹气。 “那绿柳设计的是什么东西呢?为何能挣钱?”幼梨好奇地问。 “听说是两个人才能玩的球拍,好像叫什么羽毛球拍,大公子事先让木匠制造了一批,卖得还不错……”宝翠说:“那蹄子怎么鬼主意就那么多呢?” 幼梨心里也感到奇怪。 以前住一块儿的时候,没觉得绿柳那么多巧思,可如今绿柳似乎真的变了,之前会做什么奶油……蛋糕?还什么奶茶,如今又来了一个两人玩的球拍…… 不过她听罢,也没办法,低头继续给世子绣锦袜。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宝翠问,“绿柳一向将你当成敌人,这次平安度过难关,下回不知道又要怎么对付你呢?” 幼梨说:“愁也没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我伺候好世子才是正经……” 绿柳再如何嚣张,也只是大公子房里的通房,就算要整治自己,也要看看能不能惹得起世子? 世子的脾气可不好对付呢! 宝翠点头,“也对,你只要把世子伺候好了,便什么都有了,二姑娘也会照拂你……” “还有你呀宝翠姐姐,若非你一路照拂,我现在都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幼梨说着便从妆奁盒里取出一个红梅金丝镂空珠花送给宝翠。 “哎呀,你送我这个作甚,我不要……” “拿着吧,早就该送你了,突然想起来……” 宝翠拒绝了一阵,便收下了,还对着镜子美美地照了照,“好看吗?” “好看的。” 幼梨又给她送了一个自己亲自绣的荷包。 宝翠喜滋滋拿走了。 没多久,绿柳设计的玩意儿在侯府传开了。 小姐们争相玩乐,爷们儿也在玩。 不过世子对此毫无兴趣。 他对大公子保下绿柳之事并不满意。 但因为这算是大公子院里的事情,当时绿柳造谣幼梨的事情也被罚过了,所以世子就不能再拿这件事说。 顾婉月却来说,老夫人之所以同意暂时留下绿柳,是因为绿柳帮着赚钱了,到时候盛家新妇进门,由着处置也不迟。 总归是一个通房丫头,如何处置,也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情,大公子承诺,等生意稳定了,便由着将来的新婚妻子处置,绝不干涉。 幼梨觉得,这话更为恐怖。 她当时在慈恩寺的时候就能看出来盛家姑娘对绿柳已经很不满了,这要是等人家进门处置绿柳,那绿柳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也不知道绿柳知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还会这么给大公子卖命吗? 想来,绿柳当前也没得选。 不过绿柳目前还是很得大公子喜欢的。 绿柳的确是有很多出格的行为,但她似乎越是这样,大公子就越喜欢。 这就能看出来,世子和大公子这对兄弟审美方面的极大不同了。 世子喜欢乖巧懂事温顺的姑娘,最厌恶搔首弄姿、离经叛道的女人。 而大公子玩腻了听话的丫头,偏偏就爱风情万种,搔首弄姿,花样百出,行为大胆叛逆的女子。 现在绿柳专房之宠,还仗着帮大公子挣了钱,在雨华院更是不把下人放在眼里,菊蕊就惨了,完全边缘化,还被绿柳呼来喝去当丫鬟使唤。 幼梨从顾婉月院里出来,经过湖边时,碰到了在偷偷抹泪的菊蕊,便上前关心。 知道菊蕊如今处境不好,也十分同情。 菊蕊说:“那绿柳之前总以为是我告她的密,又知我从前与你关系亲近,所以总是时不时寻我麻烦,如今她的巧思为大公子挣了钱,大公子十分器重她,她还说有更多赚钱的法子,大公子自然越发看重她,以至于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处处挑刺折腾我,你看……” 菊蕊拉起袖子,手臂是一片被烫红的痕迹,“她说要喝茶,我给她倒,冷的热的,总有说辞,后来干脆打翻,将我的手臂烫成这样……” 幼梨看后十分气愤,但又想了想,问道:“之前可是你私底下和夫人说了绿柳房中之事?” “自然不是,你是不知,夫人在雨华院安插了不少眼线,大公子房里的事情,都躲不开夫人的眼线,但这事儿也不是我能管的,我若轻易说了是谁,夫人也饶不了我。”菊蕊叹气道。 幼梨十分理解她的难处,便为她想了一个法子,“大公子酒色离不开,又经常在外奔波,其实回来最要紧的便是休息,你若能重新获得大公子的宠爱,也能压一压绿柳的气焰……” 绿柳一直得大公子的宠爱,处处得庇护,对幼梨来说绝非好事,若能帮了菊蕊,也是在帮自己。 第37章 世子变了,竟这样宠一个婢子 “可我也不得其法呀,我不会绿柳的甜言蜜语,也不会她的奇淫巧技,哪里能分得绿柳的宠爱?” 菊蕊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于是幼梨将自己从老夫人院里学来的,并且加以改进的按摩手法教给她。 幼梨是个极其善于学习的姑娘。 在同样的环境里,她吸收的知识永远比别人多。 她的一手按摩手法,就让世子很喜欢,世子这种用脑多的尚且这般受用,何况大公子呢? 稍微教教菊蕊,便足够菊蕊用了。 幼梨愿意教,菊蕊自然愿意学。 于是花了两天时间,菊蕊便学会了几个手法,回去实践。 果然如幼梨所料,顾玉风喝酒头疼,菊蕊便给顾玉风递茶的功夫没给他按摩上了。 这一按摩,顾玉风便舒爽了起来,等绿柳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顾玉风留了菊蕊过夜,这可把绿柳气得不轻。 让绿柳更加生气的是,顾玉风连着三个晚上留菊蕊过夜。 绿柳觉得这样不行。 大公子顾玉风是她在侯府的立身根本,如果她失去了顾玉风的宠爱,那么以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她继续给顾玉风出主意,如何卖好羽毛球拍。 但菊蕊的按摩手法越发精进后,顾玉风还真是离不开。 于是雨华院里,两个女人明争暗斗,好不精彩。 现在绿柳不仅要和菊蕊争,还要尽量去挽回侯夫人的好感。 她实在是干了太多蠢事,除了大公子还愿意维护她,老夫人和侯夫人都不喜她。 这是非常致命的。 这相当于自己身上的保险上的不够,抵御风险的能力太低。 所以她始终没有放弃对侯夫人的讨好。 这天,绿柳特地把自己在外卖得很好的羽毛球拍进献给侯夫人,就是为了让侯夫人能看到她身上的商业价值。 她可不是空有美貌的玩物,她还有生意头脑,大有用处。 一个女人的身子易得,但一个有经商头脑的女人却不易得。 绿柳不遗余力地给侯夫人普及羽毛球拍的好处,说玩这个可以舒筋活血,健脑益智,有助于睡眠等等…… 侯夫人表面上对她送来的玩意儿兴致缺缺,但等绿柳一走,侯夫人倒是想试一试。 因为她睡眠一贯不好,血气也不通,若是能用这玩意儿舒舒筋骨,活活气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拉着曹嬷嬷在自己的院里试试…… 这天世子没去上课,便带着幼梨出了一趟府,去了食鼎楼检查改进的情况。 在幼梨的提议下,食鼎楼的确是进行了大改,菜色摆盘有了提高,又因着多添了几个新的大菜。 林嫂子也是尽心尽责,将和幼梨一起改进的菜色,毫不保留地教给厨子。 增加的菜色就有:椒麻鸡、鲜桃仁肫肝、黄烧鱼翅、绣球鱼肚、白汁鸭卷、翡翠虾仁…… 除了给了不少特色的做菜方法,还教给了厨子其他的治汤方式。 制汤是烹调中非常重要的技术,有这样一个说法“如要菜鲜美,须要好汤配。”而酒楼后厨在运营过程里,就经常需要煮几种汤,烹调菜肴时用以调味。 所以经过林嫂子和厨子们的努力,食鼎楼的菜色增加了,味道也提高了上去。 由此种种,最近生意好了不少。 世子和幼梨来时,还特意点了这几样菜尝尝。 世子的口味一向挑剔,但尝过后,也觉得不错。 是以,幼梨格外夸了林嫂子的功劳,世子便都说有赏,不仅多赏了林嫂子的银钱,还承诺,这个月食鼎楼的盈利上去,大家都有赏。 掌柜大喜。 幼梨直夸世子英明。 世子摸摸她的头,“若是这食楼开得好,在今年有明显气色,明年咱们在上京别处再开一处,也归你管。” 幼梨十分欢喜,“那奴婢一定竭尽所能……” 天,当女掌柜比当小妾更诱人啊! 如果世子同意让她出来直接当女掌柜就好了。 但她又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世子能直接把她管食鼎楼的权力给收喽。 幼梨难得出来,又对食楼各处观察观察,看看哪里有需要改进的。 通过仔细观察,又发现了问题所在,提了几点,让掌柜仔细改进。 幼梨很有自己的想法。 这种想法倒是让掌柜暗惊。 瞧着幼梨倒不像什么伺候人的丫鬟,更像是见多识广的女老板。 至少经商方面很有天赋。 在食鼎楼吃了一些东西,幼梨便拉着世子去附近街市逛逛,买买小玩意儿。 世子也宠她,一路还挺有耐心地陪她逛逛。 两人去了瓦肆,那里的表演可多了,碰到小孩儿杂耍卖艺的,幼梨还会拿些铜板打赏;看到耍猴的,幼梨还拿手上的糖葫芦和糖炒栗子给猴子吃;还有人胸口碎大石……凡有所见,幼梨都要去凑个热闹,顺便散散财。 世子倒没有阻止,只一路牵着她,帮她拿吃的,随她玩耍。 这是他第一次带她来瓦肆,幼梨卸去了平日里乖巧稳重的模样,少女的活泼尽显无疑,世子觉得稀奇。 可见平日里府里的规矩,倒是拘着她的天性了。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明媚,他的心情也很好。 长随砚云带着其他小厮随行保护。 他也觉得现在的世子都有些变了。 竟这样宠一个婢子。 换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要知道,以前的世子可是一心读圣贤书,不好女色,对下极严,现在居然还帮拿东西,简直是……不可想象。 但现下,世子宠幼梨宠得有些不像话。 细瞧更会发现,如今幼梨的穿戴也比过去贵气了些,这一看就是当姨娘培养的,甚至都提前接管了食楼。 以后世子怕是要宠妾灭妻了吧…… 总之,砚云可不敢不敬着幼梨。 两人吃吃喝喝,幼梨尤其喜欢在一些吃食的摊子前多逗留逗留,遇到有特色的食物,都会买来尝尝,若是觉得好,她便和世子商量商量,买下对方的食谱,到时候让店里也出这样的。 菜色的多元,才能吸引更多食客。 顾世子实在佩服她的头脑,出来玩都想着如何经营酒楼。 这不赚钱都难。 他们走走停停,还路过了大公子目前卖羽毛球拍的店铺。 经过绿柳出主意让人搞出来的营销,现在羽毛球拍都卖断货了。 这会儿大公子也带着绿柳出来视察生意,然后就跟世子和幼梨碰上了。 大公子这个人,对人总是嬉皮笑脸的,主动跟世子打招呼,不由多看了一眼身边的幼梨。 幼梨此时着一件抹胸上衣,外披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直袖衫,下着石榴裙,一头垂鬓分肖髻,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绒花点缀,耳上是翡翠滴珠耳环,通身简约而端庄娴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却也分辨不出是伺候的丫鬟,倒像是个小姐。 此时面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杏眸来,安静地站在世子身边。 大公子知道幼梨是个美人,只是性子过于乖巧了一些,不比绿柳热烈。 但长得好看的美人最是动人。 世子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幼梨面前,大公子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难得二弟有空出来逛,要不要去附近喝一杯?” “没兴趣。”世子实在厌恶大公子那看幼梨的眼神,仿佛自己珍爱的宝物被别人觊觎一般。 “那来我店里逛逛,为兄送你的羽毛球拍可有一试了?” “未曾。” 大公子因为店铺里生意好,心情不错,也不介意世子的冷淡态度,“为兄能得绿柳至宝,还要多亏了二弟的相让……” 说着还笑呵呵地作了个揖,大有打趣之意。 绿柳此时也十分嘚瑟,靠在大公子身边,妆容精致,妩媚动人,还不忘挑衅地看一眼幼梨。 同时她也是向世子证明,放弃她,是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只是世子连眼风都没有赏她一个。 打从心里就看不上绿柳这种货色。 幼梨看前头有花鸟店,于是对世子说:“世子,奴婢想去挑一只鹦鹉给二姑娘解闷……” “嗯,我们一起去。” 世子揽着幼梨走了。 大公子看着他们成双成对的身影,不由深思起来。 他这个二弟从小就冷情,不曾想,对一个通房竟上了心。 真是有趣。 绿柳也想去,就跟大公子撒娇,大公子就带她过去。 幼梨是想挑一只鹦鹉给顾婉月,为感激顾婉月长久以来的照佛,其实她也想要,但是当奴婢的不好给自己提要求,何况主子不发话,哪有婢女在院里养鹦鹉的。 不过世子自己倒是挑了一只蓝绿鹦鹉,其羽毛艳丽,鸟体为绿色,脸部为蓝色,看着十分可爱,“瞧着有趣,本世子也养一只吧,图个乐子……” 幼梨也是看中这只,水杏眸瞬间亮了起来,“是……” 世子忙于学业,其实根本没空养,四舍五入,就是她养。 幼梨想想就开心。 世子偏头看向幼梨,嘴角弯了弯。 而绿柳本来是跟来给幼梨炫耀自己的生活,哪里知道才来,大公子就遇到一美妇人,也不知是不是相好,反正就毫无忌讳地在花鸟店门口热聊了起来。 绿柳都要气炸了。 心里一猜一个准,他们肯定是老相好,而且绿柳看那妇人风尘打扮,猜测很有可能是暗娼。 这大公子在风流方面,是荤素不忌得很呢! 绿柳赶紧过去宣誓主权,还主动挽住了大公子的手,很有现代女人的做派,仿佛在吊打小三。 第38章 世子的温柔 那妇人也不跟她一般计较,只对大公子暗送秋波了一番便走了。 绿柳吃味得很。 说实话,这么久以来,都是大公子在维护自己,她说不心动是假的。 而且大公子模样不差,个头虽然不如世子优秀,但不矮,五官俊俏,出手阔绰大方,如果可以牢牢抓住大公子,自然是好的,但是大公子这个人实在过于风流,让绿柳很没有安全感。 世子和幼梨已经买好了鹦鹉,幼梨付了钱,这钱当然是世子的,幼梨平时就负责管理他的荷包。 两个鸟笼由跟随的小厮提着。 幼梨又细细听着店里老板讲关于如何更好养鹦鹉的注意事项。 等他们从花鸟店出来的时候,绿柳还在跟大公子闹别扭,她希望大公子能保证以后不去找那个女人。 毕竟自己这么优秀,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以前之所以屡屡失利,主要还是运道不好,所以她不相信别的女人能有她这么全能。 大公子觉得她简直无理取闹。 他找不找女人,连他娘都管不着,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通房来管了? 未免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 但以前他就喜欢绿柳这个小性子,还挺有意思,不过现在大庭广众的,他更在意大老爷们儿的面子,所以就端起了架子,训斥了她一顿。 绿柳委屈得直掉眼泪,大公子一时心软,就哄了她几句。 幼梨都看傻眼了。 这…… 男女之间相处竟还能……这样? 这大公子也太宠绿柳了吧? 虽然她和绿柳不对付,但在有些方面,幼梨还是会暗戳戳羡慕的。 绿柳无非就是想要大公子一个态度,大公子既然肯哄,那她自然是见好就收的,然后就看到幼梨羡慕的眼神,当即更得意了。 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幼梨,是伺候的奴婢,而我绿柳就不一样了,可以将男人拿捏死死的。 世子见幼梨眼神不对,就拉着她走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幼梨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跟世子使小性子,世子会不会也会哄一下自己呢? 刚这么一想,世子不悦的声音就响起了,“方才你那是何眼神?” 幼梨心口一跳,一脸懵逼,“耶?” 世子继续盯着她质问,“你为何那般看大公子,莫非你有意于他?” 幼梨:“……??” 她惊惶地看着世子,“不不不,世子,您误会了,奴婢方才没有在看大公子,就是瞧着他们闹别扭,觉得有趣……” 老天爷啊,她刚才居然胆大包天想着跟世子使小性子,简直不要命了! 许是世子这段时日以来对她还挺好,竟然让她萌生出世子人好的错觉。 其实世子根本不会怜香惜玉。 “有趣?那有何有趣?”世子只觉得方才一幕让人倒胃口,也只有像大公子那样浪荡之人才会哄绿柳那样的贱婢。 幼梨讪讪然笑。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有趣,许是一个奴婢跟主子撒娇使性子,主子还愿意哄,让幼梨觉得有趣。 又或许因为幼梨从进府那日开始,就一直谨小慎微,从未真正放松过,所以当看到那一幕,还会有所憧憬。 但这种心里话,她没办法跟世子说。 他们的地位本质上就是有悬殊的,位置不一样,感受也会不一样。 世子却自顾说道:“大哥简直是昏了头了,竟对一个贱婢如此,当真将规矩礼法抛诸脑后,乱了体统……” 幼梨默默垂下了眸。 她还差点忘了,世子熟读圣人诗书,最重礼法规矩,跟他使性子,就等着完蛋吧! 幼梨小心翼翼给他捶捶腿,“世子陪奴婢走了那么多路,一定累了吧,奴婢回去给您泡泡脚,再按按。” “嗯。”世子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以后碰到大公子,尽量避开,不许同他说话……” “是。” 幼梨想,只要本本分分伺候世子就好了,反正世子私底下洁身自好,不乱搞,挺好的。 她只需要永远敬他是主子。 世子虽说平日里对下严厉,但也是个赏罚分明之人,只要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世子便不会故意苛责。 他们这才回了侯府,就听说侯夫人闪了腰,伤得不轻…… 侯夫人受伤挺严重,作为名义上的儿子,世子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幼梨先将买来的东西安放到屋里,又让秋霜照看一下买来的鹦鹉,看天这会儿已经下起了雨来,幼梨便撑着一把伞,手里再拿一把伞,去接世子。 到了兰馨院,幼梨直接去问院里一个认识的丫鬟,问关于侯夫人受伤的缘由。 幼梨才知道,原来侯夫人是拿着绿柳发明的羽毛球拍和曹嬷嬷玩,玩着玩着,一个不留神,就把腰给闪了。 丫鬟说:“我都怀疑这个绿柳是不是专程来克我们夫人的,送什么,夫人就因什么倒霉。” 幼梨抿了抿唇,虽然这事儿挺离谱的,但这么想也正常。 绿柳当真和侯夫人八字不合啊! 先前送奶茶,就把侯夫人吃得拉肚子,现在送个球拍,侯夫人还能把腰给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绿柳在坑害侯夫人呢! 不过这倒不至于。 绿柳巴结侯夫人还来不及,哪里会行坑害之举,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而已。 但坏事已铸成,就看主子原不原谅了。 说真的,有时候在这府里伺候,不多做,反而比多做,更稳妥一些。 因为少言少做,就不会犯太多错。 但想要力争上游,又不得不多做,多做又不能犯错…… 所以那些能出头的,真真是凤毛麟角,聪明过人。 幼梨感觉自己还是蛮幸运的,一开始就在老夫人那里伺候,规规矩矩做自己的事情,也没吃过什么苦,在世子这边,有了用武之地,世子待她也宽和,就算犯了小错,积极认错了也不要紧…… 幼梨心下百转间,又问那婢子:“听说大公子那边,也因为卖绿柳的球拍,有在赚钱……” 丫鬟道:“可不是吗,若非如此,早处置那贱婢了……” 而且这次侯夫人闪了腰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在绿柳头上,因为大夫说,是夫人久居后宅,缺乏活动,乍一活动,身子不适应,这才闪了腰。 大公子才带着绿柳回府,就听说了侯夫人因为玩羽毛球拍闪了腰的事情,立刻赶来。 大公子觉得是自己母亲使用球拍不当导致的,也怪不到绿柳身上,毕竟别人玩没事,怎么就你玩了有事? 侯夫人本来受伤了,心情就不佳,现在被自己儿子这一通逻辑给气得半死,但也只能吃下这次哑巴亏。 她在心里暗暗给绿柳又记一笔。 等球拍生意稳定了,就将绿柳打死扔去乱葬岗。 一切都是为了钱。 能忍便再忍一忍。 可是她这个腰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老夫人借机便提议,让二房儿媳柳氏来暂时管理侯府。 柳氏一直都觊觎掌家之权,但是侯夫人一直把持得牢牢的,根本不给她机会,如今侯夫人受伤倒下,正是她夺权的好机会。 但侯夫人一直防的人就是这个弟媳,说什么都不肯让柳氏帮忙。 于是老夫人又换了个建议,让底下的小姐们也帮着管管家,好历练历练,以后出嫁后也知道如何管家。 如今适龄的姑娘就是二姑娘顾婉月,还有侯夫人的亲生女儿三姑娘顾婉莹,以及二房柳氏所出的四姑娘顾婉芝。 侯夫人对老夫人的提议没有反对。 只是柳氏很不高兴。 这应该是她距离掌家之权最近的一次机会了,还是错失了。 世子从里头出来,幼梨便迎了上去,给世子撑伞。 顾婉月和三姑娘顾婉莹则簇拥着老夫人一起出来。 老夫人说:“外头雨大,你们都各自回去,好好想想如何管家,想个章程出来,以后去了婆家,也能懂个一二,免得白白惹人笑话。” “是。” 两位孙女行礼。 老夫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婉月拿帕子捂了捂唇,咳嗽了几声。 眼下天寒,顾婉月已然身子不适,只是方才在屋里努力不表现出来而已。 世子见妹妹脸色不好,便主动送她回院子,随意一瞥,看到幼梨正在为他吃力撑伞,一半身子还在雨中,于是便自己拿了伞,让她自己也撑一把…… 第39章 将自己养胖些,给我暖床时不至于将我硌得慌 到了顾婉月所居住的明月居院子,丫鬟们在屋里生了炭火,给顾婉月暖暖,又端来热茶给她暖暖身子。 顾婉月身子骨可受不得寒。 别看她平时对外伶牙俐齿,实则身子虚得很,平时懒动少动,比较喜欢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抚琴下棋,是名副其实的饱读诗书的大小姐。 世子就是觉得自己的妹妹是一朵不能经风雨的娇花,以至于不会拿生意上的事情来烦扰她,免得妹妹烦心伤身,反而坏了身子。 世子说:“你身子不好,若无精力管家,便推辞了,不必为这等事为难自己……” 丫鬟也给世子和幼梨端上了热茶来。 世子喝了一口。 顾婉月说:“我整日闷在院子里,终是无趣……” “刚好,幼梨为你挑了一只鹦鹉解闷,回头让人给你送来。”世子淡淡说道。 顾婉月笑着看向幼梨,“真的呀?” “是的,鹦鹉养久了,能言会唱,最适合陪着二姑娘解闷。”幼梨笑着说道。 “你也是有心了……” “是世子亲自为您挑选的。”幼梨说道。 世子又瞥了幼梨一眼。 分明是她挑的。 这丫头总一心想着他,惯会为他卖好。 顾婉月笑得更开心了,若是哥哥亲自为她挑的,那意义自然不同,她说:“哥哥如今是越发懂得心疼妹妹了,是以妹妹才想试着管管家,以后也好助哥哥……” 哥哥总觉得她孱弱,不愿意她参与进俗务当中,可是她也想为他分担。 她想通过这次的管家,来告诉哥哥,她可以的。 世子说:“我有何需要你助的,你只管照顾好自己便是要紧,如今是秋凉时节,更要保养自己,上回让人送来的燕窝还有余剩吗,若是吃完了,我再让人送些来……” 宝翠说:“二姑娘每日都吃,还能再吃几日……” “嗯,我回头让人再送来一些,再送瓶玫瑰露来……”世子虽然平日里不说,但也一直记挂着妹妹的身体问题,流水一样的补品时常往这里送,谁看了都要羡慕。 顾婉月笑着点头。 关心是关心,但世子依旧不支持妹妹参与管家这件事。 他希望妹妹能好好休息,在自己的院子里悠闲度日,不必为那些繁杂琐碎的事情烦心,以免加重身子的不适。 虽然一直对哥哥千依百顺,但顾婉月难得在这件事上坚持,还搬出了老夫人的意思,世子不惯争辩,便起身走了。 外头的雨越发大了,世子也只自己拿着雨伞,幼梨则自己撑着伞跟在身后。 顾婉月一一瞧在眼里,只道:“宝翠,你可发现了?” “什么呀姑娘?” “我哥哥似乎比过去话多了一些,也懂得主动关心人了……”顾婉月方才也是暗暗惊讶于哥哥的变化。 以前的哥哥,虽然也关心她,但言语不多,只是闷闷地吩咐让人送东西来,因为母亲离世,哥哥身上的担子比谁都重,虽然表面总是一副淡漠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如今,哥哥显然也开朗了一些。 还有一个要紧的细节便是,以前都是砚云常伴在她哥哥身边,下雨天撑伞这种小事,她哥哥是断不可能会做的,以前有个小厮就因为匆忙间让她哥哥撑个伞,便被调走了。 可如今因为心疼幼梨,哥哥竟主动撑伞。 要知道,他哥哥从出生开始便是天之骄子,又因着有过人的读书天赋,一直是侯府闪耀新星的存在,贵不可言,这样的高门贵公子,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断没有代下人之劳的道理。 也就是不太会为别人着想,做事随心所欲,不太顾别人的感受。 但世子如今,显然在悄然改变,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世子带幼梨回了院子,便吩咐明天送新到的一批燕窝和玫瑰露送去明月居,幼梨方才在明月居时便记在心里了。 世子沐浴的时候,对她道:“燕窝和玫瑰露,明日你自己也留一份用。” 幼梨受宠若惊,心里虽然开心,还是要推脱一下,“奴婢吃,不合适吧……” 世子瞥了她一眼,“也罢……” 幼梨:“……” 心塞塞。 做人果然不能太虚伪。 幼梨正在为错失补品而暗戳戳难过,下一秒,世子说:“以后我吃燕窝,你也跟着我吃一些,至于玫瑰露……不喝便扔了。” 幼梨又开心了。 这大起大落的心情,谁懂? 世子闭着眼懒洋洋道:“将自己养胖些,以后给我暖床时不至于将我硌得慌。” 幼梨:“!!!” 她也不敢问什么时候暖床,担心一问出口,世子就误会她迫不及待似的。 自恋的世子经常干这种事,幼梨都有点怕了。 不过睡前的时候,世子果然吩咐人炖了两份燕窝,幼梨吃了才睡。 幼梨心里美滋滋的,跟着世子,果然是吃香的喝辣的。 若是未来的世子夫人是个好相与的,那她宁愿当个幸福的米虫。 第二日外头依旧下着雨,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世子还是出门了,幼梨便将上好的燕窝和玫瑰露送去明月居,同时秋霜提着买的鹦鹉笼子一起跟着去。 幼梨给顾婉月挑选的是一只月轮鹦鹉,月轮鹦鹉羽毛鲜艳,具有红领和绿色的身体,听老板说,这鹦鹉性格很温顺,好好养会很亲近主人。 顾婉月见幼梨送来的鹦鹉,很是喜欢。 幼梨便将饲养鹦鹉的口粮交给宝翠,还有一些饲养的要点也交代一下,顾婉月倒是听得很认真。 显然有心要好好养。 在聊天的过程里,幼梨发现顾婉月身子有些不适。 这才知道顾婉月昨天染了风寒,今早便一直咳嗽,幼梨甚是担忧,想给她找大夫瞧瞧,顾婉月却拒绝了,“不必了,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你莫要跟我哥哥说,免得他担心……” “二姑娘,您这身子情况,还是不要参与管家了,免得累了自己,反而加重病情……”幼梨说道。 顾婉月同她说道:“我知道你和我哥哥都担心我,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清楚……” 幼梨便也没有再劝。 毕竟这是主子自己的坚持,当下人的不好干预太多,还得有自己的分寸才行。 而且顾婉月固执,也有自己的主见。 宝翠送幼梨出院子,说: “我家姑娘其实就是想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她瞧着你如今都能为世子管院子,看账本,处理大小事务,还管起了外头的生意,二姑娘就觉得,若是她身子骨好,也能为世子分担一些,是以,便想在学习管家这件事上好好给世子证明证明……” 幼梨点头,“原来如此。” 二姑娘的个性的确是很要强的。 幼梨又说:“你回头给二姑娘煮点汤,就照我的法子煮,取葱白三段,生姜五片,紫苏叶二钱,这些都是发表散寒之物,我以前风寒,都是喝的这些,第二日就能很大缓解……” 宝翠道:“好,我一会儿就去给二小姐煮了喝……” 幼梨便走了。 第40章 管家魄力 第二日的时候,幼梨再去看望二姑娘,听宝翠说,二姑娘喝了她建议的良方,身子爽利了许多,已经开始跟三姑娘四姑娘一起去兰馨院学着管家之事。 是以,幼梨便也放心了。 几日下来,二姑娘管家越发深入,这次管家,还是二姑娘带头,三姑娘和四姑娘年岁小一些。 三姑娘顾婉莹性子比较浮躁,性子急。 而四姑娘顾婉芝本来不爱理这些事情,偏偏她母亲柳氏非要让她来,那就来凑个热闹。 也就只有顾婉月行事比较沉稳,思虑会周全一些,很多是一点就通。 这般聪慧,连侯夫人瞧了心里也嫉妒,再和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一比,更怄火了,私底下没少提点亲闺女。 偏偏顾婉莹根本不明白侯夫人的良苦用心,只觉得母亲看不起自己。 但眼下管家,管事婆子们一应事情都找顾婉月主持。 顾婉月本就聪慧,平日博览群书,观察能力细致入微,所以处理起来也没有什么太难,基本应对自如。 而平日里一些府里的弊病,她也都看在眼里,借着这次学习管家之便,她便跟夫人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侯夫人也很捧场,鼓励她去干,还让自己女儿好好跟着顾婉月学习,这更增加了顾婉月的信心。 最近顾婉月又在处理侯府夜里门户安全问题。 不少值夜的婆子会在这个时候吃酒打牌,这是安全隐患所在,也一直是老夫人担心的地方。 所以顾婉月就带头召集那些值夜的婆子,下了死命令,禁止下人在侯府打牌吃酒,违者严惩,但就是有人胆大,顶风作案。 那些婆子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在侯府里干了几代人,很多是家生子,干活也属于老油条类型,说话尖酸刁钻,十分不好管。 她们就料准顾婉月一个年纪轻轻,看着弱不禁风,根本没有威信,也拿不住她们,所以依然我行我素,不把顾婉月放在眼里。 那顾婉莹想给母亲证明自己很能干,于是就带人去逮人,结果自己的婢女倒跟那些婆子还吵嚷了起来,甚至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 这事儿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哪怕顾婉莹去跟侯夫人告状,侯夫人也没有明确要惩罚那些下人,还口头教育了女儿行事浮躁,这把顾婉莹气得不行。 她不明白,怎么自己做什么,母亲都不满意。 而且这事儿不是明摆的吗? 难不成母亲还怕那些下人不成? 顾婉莹觉得,自己母亲实在太窝囊了。 就在顾婉莹懊恼之际,顾婉月直接下令将那些闹事的婆子给捆起来杖责了一顿,还革去了两个月的银米作为惩罚。 如此魄力,当即震慑了不少人。 顾婉月办这件事的时候也没有经过侯夫人,是直接办了的。 她之所以如此强硬,也是按照规矩办。 分明明令禁止,那些人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另外还跟府中婢女打架,这也是罪责之一,直接杖责,不必多说别的。 顾婉莹得知后,又懊恼了。 怎么这事儿她就想不到呢? 早知道这么简单,她直接找人打那些人了,就不会遭母亲教训了。 哎…… 世子这几日不在府里,随太子殿下秋猎去了,才回来,幼梨便将近日顾婉月管家的经过仔仔细细跟世子说了说。 世子并没有多高兴,而是面容沉沉,幼梨不解,“二姑娘管家管得极好,世子怎的还不高兴?” “贸然管家是要得罪人的,以前夫人不想得罪的,如今都让那丫头都得罪了干净……”世子不无担心道。 这管家水深着,可没有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幼梨如今帮着他管着院子,不论管得好不好,都有他兜底,做得不好也无妨。 而顾婉月不一样,生母逝世,继母心思叵测,如果真的管出事来,侯夫人必定让自己女儿明哲保身,将顾婉月推出去当出头羊。 但如今顾婉月管家管得很开心,自信心在这样的体验里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当哥哥的也不好泼冷水。 幼梨给世子按摩,宽慰说:“世子的话,奴婢都会一一传达给二姑娘,让她多留个心眼,若是不让二姑娘做些事,她也不开心,如今她管家得到了老夫人肯定,这是好事,二姑娘开心了,对身体也有益处……” 世子听了这话,神色也缓了缓。 也是,没有什么比妹妹开心和身体康健更重要。 即便是得罪了那些下人又如何,有他在,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事情。 因着顾婉月管家不错,侯夫人又让她主持赏菊宴…… 老夫人得了不少罕见品种的菊花,就想办一场,邀请高门女眷来乐一乐,侯夫人腰伤还没好,所以就让顾婉月继续全权管着。 侯夫人还交代女儿顾婉莹有什么事情都听顾婉月的指挥,自己不要贸然行事。 不仅侯夫人这么说,老夫人也是这么跟顾婉莹说的。 至于四姑娘顾婉芝,本来就老老实实的,也不太交代。 但心高气傲的顾婉莹哪里忍得了? 分明管家的时候她也辛辛苦苦参与,最后倒全成了二姐姐的功劳了,现在大家都让她跟着顾婉月学习,她心里气得很。 她也只比顾婉月小一岁,自认不输什么。 可是大家好像只看到顾婉月的光彩,而忽略她。 顾婉莹越想越气,从兰馨院出来后,就跟自己的婢女抱怨,“我到底比二姐姐差哪里了,母亲处处让我不要争强好胜,连赏菊宴都让我不要冒头,我不表现,以后如何能寻觅到好郎君?” “二姐姐就算再好,身子骨也不好,世家里本就没有多少能看得上她的,若是赏菊宴让她办好了,少不得让那些高门贵妇们刮目相看……” 这就是顾婉莹最担心的地方。 自己母亲以前是妾,后来行了册正之礼,才成了正室,她和大哥才跟着成了嫡出,可继室的儿女到底还是矮原配半个头,她不甘心一直被顾婉月压着。 刚好被路过的绿柳听见,绿柳福了福礼,“三姑娘……” 第41章 幼梨协助操办赏菊宴 顾婉莹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现在她都已经厌烦了绿柳。 尽管她喜欢绿柳做的蛋糕奶茶,可是绿柳屡屡做出的那些事实在不体面,如今又累得母亲闪了腰,她自然对绿柳带上了情绪,若非她大哥一心维护,绿柳早被发卖出去了。 绿柳如今在府里也过得不太好。 原本想要狠狠抱住侯夫人的大腿,当以后的靠山,奈何两人八字可能不合,方方面面都不和谐,老夫人也讨厌她,而自己院里的菊蕊又在分她的宠,现在也只有一点商业头脑还能维持她最后的体面和恩宠,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她太急迫想要改变现状。 如今正是表忠心、展现聪明才智的大好时机。 只要重新赢得顾婉莹的欢心,那么以后自然也会为她在侯夫人跟前说好话,好话说多了,那么以后的好日子还会少吗? 所以绿柳环顾左右一圈,然后才低声说:“奴婢知晓三姑娘的烦恼,既是三姑娘的烦恼,便是奴婢的,奴婢倒是有一计可解三姑娘的烦忧……” 顾婉莹一边走一边盯着她,“你到我院里来……” 她也是知道,绿柳这个人鬼主意多。 “是……”绿柳嘴角勾起。 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等得够久了。 不管从什么角度,她都不能让顾婉月崛起。 顾婉月本就讨厌她,而幼梨一直顺风顺水,也是顾婉月处处维护的结果,只要打击了顾婉月的意志,让顾婉月消沉,更让她以后在府里说话没有分量,那么以后幼梨小小通房岂不是举步维艰? 而那世子平日里就忙于课业,春闱马上就要来了,之后只会越来越忙,哪里能处处照顾到幼梨,到时候她想要整死幼梨,手拿把掐的事情。 小小宅斗,拿捏! 绿柳跟着顾婉莹去了院子,献上了毒计。 顾婉莹觉得可行,全权交给绿柳去办。 更承诺,事成后,她一定会在母亲面前为她美言,更会给她机会在老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优势。 绿柳吃下了这个大饼。 世子最近也挺忙的,忙着应酬外头的事情,还要兼顾课业,所以就让幼梨去给顾婉月当个副手,一起操办赏菊宴的事情。 虽然幼梨也没有经验,但胜在聪慧,做事周全,洞察秋毫,而且又有帮他管食楼的经验,以此种种,世子觉得,幼梨至少比明月居里那些下人强,遇到事情,两人还能一起商量商量。 那顾婉月为了筹备赏菊宴,的确是忙得不可开交,世子让幼梨来协助帮忙,顾婉月欣喜不已。 如今事事都要自己决策,而底下的人只是执行的,幼梨能来,她也能多个商量的人。 幼梨外表看着的确乖巧,却很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这才是顾婉月想要的。 顾婉月领着幼梨去瞧花园里那些菊花,一一介绍说:“老夫人得了这几盆名贵的菊花品种,有黄白色蕊若莲房的“万龄菊”;粉红色“桃花菊”;白而檀心“木香菊”;黄色而圆的“金铃菊”;纯白而大的“喜容菊”,甚是好看,再过三日,便要邀请各家来赏花,这些花若是没有养护好,到时候真真是会闹成笑话……” 幼梨便主动接下了养护菊花的重任,“世子喜爱的兰花松树盆栽,平日也都是奴婢在悉心养护,是以奴婢对养护花草也略有心得,奴婢尽力将这些名花养护好,静候贵客到来。” “如此甚好,有劳你了。” “二姑娘哪里话,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由此,顾婉月拨了人手给幼梨差遣。 顾婉月还要去筹备别的,除了确定贵客名单,然后发出邀请,到时候宴席的事情也不是小工程。 要选食材,定菜色,场地的装饰等等。 除了要筹办赏菊宴,顾婉月还要管着府里的琐碎事宜,真真是头疼得不行。 顾婉月的身子骨本就羸弱,平日里精细养着,就与常人无异,但若是过于劳累,势必会累垮身子。 幼梨因着顾婉月平日里事事对自己照拂,不忍她这样劳累,于是在宴席方面也帮忙出谋划策。 她近来管着食鼎楼,也管出了经验来,她本来都想推荐食鼎楼新研制的菜色,因着几道主要的大菜,老夫人和侯夫人早就定下了,厨子也是大厨房那里长年掌勺的,但一些小菜和糕点由顾婉月定,于是幼梨就给顾婉月推荐食鼎楼新菜。 顾婉月尝过后觉得不错,就决定到时候让食鼎楼供应就是了。 这次赏菊宴,最大的一个特色菜就是阳澄湖的大闸蟹,是老夫人娘家那边送来的,很是难得,打算作为这次宴席的主菜,也叫螃蟹宴。 老夫人本也是侯爵府的嫡女,祖上显赫,门当户对,嫁到了永安侯府,富贵了一辈子,自从世子和顾婉月的生母逝世后,也是老夫人亲自抚养他们,所以他们兄妹成长过程里也没有受到继母苛待,顺利发展。 所以世子和顾婉月对老夫人更亲厚。 这次顾家几个姑娘管家,老夫人看来看去,只觉得她的月儿是可塑之才,于是将自己多年的管家经验倾囊相授,怎么压制恶奴,怎么恩威并施,顾婉月也没有辜负她的厚爱。 幼梨跟着顾婉月去看了那批大闸蟹。 果然个个体大膘肥,蟹身不沾泥,蟹壳成青灰色,平滑而有光泽,青得发亮,清爽半透明,看得幼梨都馋了。 处理了今天的事情后,幼梨就回松涛院,却在路上碰到了雨华院的菊蕊。 那菊蕊见了她也不跟她说话,只经过身边的时候暗暗提醒她,“我瞧着绿柳又和三姑娘走得近,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要干什么,你多提防着一点……” 说罢便匆匆走了。 虽说菊蕊是大公子那边的人,按理说也该站大公子的亲妹妹顾婉莹,但幼梨对菊蕊有过帮助,如果没有幼梨耐心教学,她都无法重新赢回一点点大公子的心。 于情于理,菊蕊都要还幼梨这个人情。 菊蕊也知道顾婉莹因为管家的事情,心里多有不悦,如今幼梨要帮着顾婉月一起办赏菊,那么菊蕊就得来提醒提醒,以免三姑娘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幼梨暗暗记下,回到松涛院的时候,世子也刚好回来…… 第42章 世子撩人 幼梨看他眉间疲态,便没有拿糟心事烦他,只说顾婉月管事很顺利,顺便给世子提了一提,“世子,奴婢今日瞧着那阳澄湖大闸蟹甚是肥美,不如也让食鼎楼进一批试试,如何?” 世子揶揄地瞧着她,“你是嘴馋了吧……” 幼梨笑了笑,“果然逃不过世子的火眼金睛。” 世子用食指一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如今食鼎楼你管着,你觉得该进一批,便进一批……” “可是阳澄湖大闸蟹难得呀,咱们府上那些大闸蟹,还是老夫人娘家毅勇侯府那里送来的,都不够分呢……” 世子想了想,“巧了,今日赴了一个雅集,席间一个皇商家的公子就说得了不少阳澄湖大闸蟹,我倒可问他买一些……” 幼梨激动,“世子,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买来就自己吃吧,放食鼎楼也不够卖的……” “嗯嗯,如果咱们吃不完,可以放食鼎楼限量出售。” 世子讶异。 限量出售? 好新鲜的词儿。 幼梨笑嘻嘻道:“奴婢是跟绿柳学的,她在大公子的店铺里卖球拍,听说一开始就搞什么限量出售,惹得好多人争相来买,奴婢觉得,这儿真是不错的法子。” 世子道:“她的那些旁门左道,不学为好。” 幼梨有自己的理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嘛,也不是全然不可取呢!” 世子现在都有点说不过她,“嗯。” 幼梨又提醒,“那些大闸蟹,能买多少便多少,多多益善,到时候奴婢也给世子做一顿丰盛的大闸蟹盛宴,可以做香辣炒蟹,?螃蟹粉丝煲?,蟹粉豆腐,生滚花蟹粥,蟹黄蒸烧卖……” 世子失笑,“知道了,你也真是越发有当厨娘的天赋了……” 幼梨从善如流,“伺候世子的五脏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油嘴滑舌。”世子捏她肉肉的俏脸蛋。 他家婢子真是越来越招人疼了。 他纵着她,娇惯着她,让她对他越来越没有拘束感。 他喜欢这样鲜活的她。 看到她明媚的笑容,他也会觉得很愉悦。 只是大抵年岁还是小了一些,在男女方面的事情不太开窍。 世子将她搂在怀里,香香软软的,都舍不得放开。 第二日幼梨去明月居跟顾婉月提绿柳和顾婉莹走得近的事情。 她没有提菊蕊,只说:“奴婢听闻绿柳最近和三姑娘走得近,恐要生事……” 顾婉月却道:“我还怕那贱婢不成?若是她敢闹事,一棍子打出去,绝不轻饶。” 幼梨也没再说什么。 因为怀疑是怀疑,但绿柳现在也的确没干什么。 可幼梨心里隐隐不安。 因为顾婉月曾经叱骂过绿柳,依绿柳那小心眼的程度,八成是要报复的。 幼梨自己仔细琢磨,两天后的赏菊宴会来很多高门显贵的女眷,若是出了岔子,顾婉月怕是名声要坏。 而偏偏侯夫人一直压着自己的女儿,却让顾婉月冒尖,这也让幼梨感到不安。 这侯夫人怕是也在暗中谋算什么。 幼梨想起之前世子评价过顾婉月管家的事情,脑子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事。 顾婉月因为管家,得罪了不少底下的婆子,那些婆子恐怕是心中暗生怨怼,不会好好配合宴会顺利展开。 幼梨细细思量,越发觉得赏菊宴不会太顺利。 如今这赏菊宴,那些名贵的菊花是最要紧的,她必须得看顾好,其次就是那些新鲜的大闸蟹,吃的就是大闸蟹盛宴,也不能出错…… 所以她又去提醒顾婉月,让人好生看好那些大闸蟹,而她现在负责的是菊花,那么理应由自己看顾好。 顾婉月应下。 幼梨便去花园查看那些菊花,目前倒还安然无恙。 婆子们在花浇水,幼梨一个个仔细观察过去,看看谁有异样。 不动声色观察着人,然后就撞见了也在暗中观察的绿柳。 两人四目相对,绿柳暗摸摸走了,幼梨追了上去。 “绿柳……” 幼梨现在不跟她客气了,连“姐姐”两个敬称也不喊了。 绿柳回头,打量着她。 以前都是自己追着幼梨讥讽,幼梨从来对她不屑一顾,如今竟还会主动找她。 真是稀奇了。 “有何事?”绿柳一向在幼梨面前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尽管多次惨败,但作为现代人的骄傲,让她自觉高人一等。 幼梨说道:“你我曾共同服侍世子,且同睡一屋,如今虽各为其主,但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如今还有大公子维护你,倘若你连大公子这个靠山都失去了,便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绿柳哼了一声,“彼此彼此,如果没有世子和二姑娘维护你,你算哪根葱,不过是贱命一条而已!” 她的嘴又开始不老实了。 幼梨也不想跟她兜圈子,“我的小命的确一文不值,也不值得任何人为了我煞费苦心,你我皆然,可若是你坏了主子们的好事,便是连贱命都不能有了……” 绿柳瞪着幼梨,幼梨坦然回视,“别做让自己后悔莫及之事,既然大公子愿意给你宠爱,你好好把握,比什么都强。” “你在教我做事吗?你算什么东西啊?”绿柳白了幼梨一眼,便走了。 她就是要干一票大的,将这显贵的永安侯府搞得人仰马翻,看这些所谓的主子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毕竟他们欺负她够久了。 该是她报复的时候了。 等她先收拾了顾婉月,然后再收拾顾世子,她就是要将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从神坛拉下来。 幼梨看着绿柳匆匆离去的背影,深知自己没有说动绿柳,看来绿柳也马上要有所行动了。 自己也得采取措施才行。 于是幼梨从松涛院调了人手来,夜里值守盯着那些花。 这么辛苦,幼梨自然会给她们辛苦费,这样她们干起来也认真卖力一些。 两天都相安无事,宴会前的最后一晚,夜挺凉的,世子知道这几天幼梨忙碌,便也没检查她功课,不过今晚考她算数方面的,还要看她拨算盘…… 世子对她真的算是全方面培养了,好在幼梨也认真学,没有辜负他的栽培。 这不,幼梨正拨算盘算得很投入的时候,世子给她喂金丝红枣燕窝。 幼梨还是第一次被世子喂东西吃,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吃了,“世子,奴婢自己吃。” “帐算完了吗?” “还没……” “那就专心算。” 幼梨被他的举动撩拨得哪有心思算,可是他让她算,她只能继续算,然后他依旧一勺一勺喂她吃燕窝。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投喂的感觉,“近来倒是圆润了些。” 幼梨:“……” 怎么有种待宰羔羊的感觉? 不过她跟着世子吃好喝好,不圆润才怪。 唇畔边沾了些许清甜,世子用微热的指腹给她擦拭。 幼梨耳根泛红,世子到底是怎么了? 他突然在她耳边吐着热气,言语暧昧:“罢了,别算了……” 幼梨心跳如鼓,水杏眸瞬间瞪大。 世子……这是要干嘛? 她看向他的眸子,那双深眸,仿佛有魔力的漩涡一般,将人吸纳进去。 然后世子便牵着一时呆怔的她,一起走向床榻…… 第43章 捉贼人 夜凉如水,幼梨这会儿被迫坐在了床榻上,刚要站起,又被世子摁着肩膀坐了下来,少女精致的五官在柔和的灯光下艳冶含情。 她本就生得美,雪白肌肤滑腻如酥,杏眸琼鼻仿佛画中神女,说一句“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也不为过。 软娇娇的小通房,笑起来时仿佛星河皆为她流转。 世子就这样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眼神越发挪不开。 此时此刻,他就坐在她身边,见她紧张不安,便轻声问道:“我可是生得可怖?” 幼梨连忙摇头,飞快道:“自然不是,世子龙章凤姿,品貌非凡,是寻常人万不可及的……” 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成份,但也说的是事实。 世子是难得的人中龙凤,少有人能及。 “那我便是态度强横,让你心生畏惧?”世子继续问。 “不不不,世子处事公正,待人温和,更是待奴婢极好,奴婢只有敬慕,绝无畏惧……” 幼梨这话就是完全的实话了。 且不论世子待别人如何,但待她的确是极好的,光是赏赐就给了很多,她功课有失,他也从来不会严厉骂她,特别有耐心。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敢看我?”世子步步紧逼。 幼梨讷讷抬起头,望向他,在世子如炬的目光里,实话实说:“世子,明日便是赏菊宴了,奴婢担心那些名花有失,所以本想一会儿趁世子休息,便去花园里守夜……” 他们之前都规规矩矩各睡各的,她也没想到世子怎么就突然对她有想法了。 若是换做平时,她便也就从了。 但是今晚,多特殊呀,心里惦记着事情,哪有心思在床上伺候他? 世子讶异,没想到她会是这个理由,“不是有人守着么,还去做什么?再说了,几盆花而已,能有什么闪失?” 世子一向把时间花在课业和近来的应酬上,哪里清楚近来这府中的波云诡谲,加之幼梨不愿意拿糟心事烦他,分他的心,导致他不是那么清楚。 幼梨今晚便跟他说了实话,“前两日奴婢便暗中收到提醒,有人恐要借这赏菊宴生事,所以奴婢这两日一直格外小心,明日便要开宴,今晚必然会动手……” “究竟是谁有如此胆子?”世子闻言,心中染了怒火。 居然敢在他眼皮底下乱来。 简直活腻了! 幼梨继续诚实回答,免得世子以为她是为了躲宠幸才故意推脱。 “其实是大公子的通房之一菊蕊给奴婢报的信,说是见到绿柳近来和三姑娘走得很近,三姑娘因着二姑娘在管家方面表现优异,便生出了不少怨气,加之之前和二姑娘便已有了龃龉,奴婢便猜测她要借机让二姑娘难堪,但她不便出手,那绿柳可能就自告奋勇,一来讨好,二来行报复之举……” 世子细细听着,幼梨又补充,“不过这些都还未发生,很多都是奴婢的猜测,奴婢也只愿这些只是猜测,最好不要发生,但为了以防万一,奴婢想亲自去守那批名花……” 世子看着她,“所以便不睡了?“ “奴婢心里有事便睡不着,为了守夜,奴婢还泡了一壶浓茶,以便随时保持清醒。”幼梨笑嘻嘻说道。 世子抿了抿唇。 她还会有睡不着的时候? 平时睡得不知道多沉,几乎到了沾床就睡的地步,喊都喊不醒,他都怀疑万一哪日院里走水了,她这个呆瓜是不是直接在睡梦中葬身火海了。 幼梨是挺爱睡觉的,但关键时刻,还是不能掉链子。 “世子,今晚先姑且委屈委屈你,奴婢先去值夜……”幼梨起身,拿浓茶去。 世子只穿着寝衣便跟了出去,“别去了,我再多派些人手去看顾就是了……” “那奴婢也要亲自看着,奴婢都答应了二姑娘,要好好看顾那些花的,若是有闪失,奴婢可没有面目再见二姑娘……”幼梨就是这么有责任感。 何况她也不想绿柳的奸计得逞。 虽然她无意与绿柳争斗,但绿柳若是要暗中对她使小动作,那么她也不会客气。 “你啊你,不过一件小事便如此不分昼夜上心,那以后让你干惊天大事,岂不是要累死?”世子无奈说道。 幼梨又是笑,“世子,您又打趣奴婢,奴婢不过一粒微尘,哪能干什么惊天大事?您早些休息,奴婢去了……” 因着幼梨晚间没换寝衣,所以拿了提早准备的浓茶和包好的点心便走了。 世子喊住她,又特意去拿了一件织锦镶毛斗篷,夜里风大,让她披着,免得着凉。 幼梨心里有些受宠若惊。 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她为他细致准备好,如今金尊玉贵的世子竟会给她主动拿。 感动~~~ 幼梨拿上斗篷要走了,世子又立刻让值夜的婆子提着灯笼跟着她去。 幼梨去了,世子怎么都休息不好。 平日里他们朝夕相处,夜间也都有她陪着解解闷,不是考她写字,就是考她背诗和算数的情况,这样的时光,既轻松又愉快,他总是在她的柔声里安然入睡。 突然幼梨去值别的夜去了,他心里总是不安。 辗转反侧多时,已是二更亥正时分,世子实在睡不着,便起身穿衣去找幼梨。 大半夜的,真是让人担心。 等世子来的时候,幼梨刚好逮到贼人。 那幼梨本来跟婆子们一起在廊下烤火吃点东西,这入秋的夜还是很冷的,幼梨裹着世子给的斗篷,暖暖的,吹着风,还挺惬意。 因着幼梨是世子跟前得宠的通房,下人都不敢怠慢她。 但幼梨并不是恃宠生娇,待人一如既往的宽和,只是在交谈中发现有个姓周的婆子眼神鬼祟,似乎在等什么人,总时不时张望。 幼梨试探性询问,那婆子又借着笑含混过去。 幼梨只觉得这人不对劲,于是她将计就计,说熬不住了,要回去休息。 待她一走,周婆子便跟身边的婆子碎嘴起来,“这幼梨现在越发有当家主母的架势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松涛院的主子呢……” 另外一个叫林婆子的则道:“幼梨姑娘挺好的,你还是不要乱说,担心世子治你的罪。” 周婆子切了一声,“通房就是通房,能有多高贵,方才还不让我们喝酒,这值夜辛苦,不喝些酒如何熬,来来来,她走了,咱们继续喝……” 说着就偷摸从角落拿来了酒。 林婆子推辞道:“不行不行,这喝酒误事,二姑娘前阵子就管得严,不是还惩治了人么,若是我们喝了酒,又耽误了那些花,可如何使得?” “你啊你,怎么变得越发胆小怕事,鬼才要糟践那些花,又不是吃饱撑着……” 周婆子极力劝酒。 林婆子经不住诱惑,就喝了几杯,只是几杯下肚便泛起了困来,靠在柱子上打起了盹…… 周婆子暗暗发笑,然后一个身影从她身后掠过,她也只当看不见。 可让周婆子没有料到的事,幼梨居然带着人杀了个回马枪,将正在作案的贼人逮到…… 第44章 默契行动 抓到的贼人是一个年轻的婢子,那婢子趁着夜深人静,将开水浇在一盆花上,也是幼梨回来得及时,才险险阻止了下来。 幼梨拿着灯笼照着那贼人,发现这人不是绿柳,而是二房四姑娘顾婉芝身边的婢女冬云。 冬云此时已经吓得已经面无血色,想要逃已经来不及,人被松涛院两个婆子给制住,她只能颤抖着跪下来求饶。 幼梨正惊愕间,世子便带人来了。 世子一见那人,倒还不那么记得是谁,幼梨便提醒,“世子,这是四姑娘身边服侍的婢女冬云,方才奴婢见她拿热水浇这盆花上……” 那花盆上的土还是热的,幼梨已经让人换了土。 迅速一些,还是不打紧的。 但现在让幼梨最想不到的是,这事儿怎么就牵扯到了二房了呢? 莫非是二房也想要让明日的赏菊宴办不成? 从动机来说,是有可能的。 因为二房柳氏一直想要大房的管家权,这次侯夫人闪了腰,本来柳氏是有机会的,偏偏出了一个顾婉月是个能干的,不仅把家管得井井有条,还有承担起了赏菊宴这事儿,柳氏心里肯定不舒服…… 此时的冬云不住哭着求饶,“这事儿都是奴婢的一时糊涂,求求世子开恩,饶了奴婢一回……” 世子拧着眉心。 他也知此事涉及到了二房,不宜私自处置,只能明日交给老夫人,让老夫人定夺,于是让人将冬云看管起来,不得有失。 幼梨却让人等等,质问冬云,“你可有内应?若不从实招来,天王老爷来了也救不了你……” 冬云吓得瑟瑟发抖,“没……没……” 幼梨便去跟世子悄声说,让人将这个时间段值守的周婆子也一并关押起来,那个林婆子因着喝酒误事,便也让人用冷水泼醒,等候发落。 方才幼梨在和那两个值夜的婆子聊天,就发现了那周婆子不对劲。 不管周婆子是不是内应,既然让人轻易进入毁坏名菊,她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被抓起来的周婆子大喊大叫,“奴婢一时失误,让贼人钻了空,世子开恩呐!世子……” 世子摆摆手,让砚云将周婆子和冬云一并捆绑起来,塞住嘴押下去。 两个人都被押了下去。 来换班的人皆胆战心惊。 世子下了死命令,若是后半夜那些花朵损一丝一毫,便严加发落她们,婆子们更不敢怠慢。 世子又加派了人手,这才带了幼梨回去。 幼梨却越想越不对劲,回了松涛院,便对世子说:“世子,奴婢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世子也在考虑这件事,“二婶虽然一直想要管家之权,但也只是与夫人面和心不和,如今小辈暂理家事,与她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明日赏菊宴又代表了侯府颜面,她倒没有必要为此做下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而影响了自己的孩子……” “奴婢也是这般想的,奴婢就是觉得这事儿绝对和绿柳脱不开关系,可是她却完美隐身,奴婢想不通,所以想亲自去问问冬云到底为何?” 幼梨这般说着,世子也道:“我也去知会一声二婶和四妹妹,听听她们怎么说。” 虽然现在夜已深了,但恐晚了,生出其他事来。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十分默契。 幼梨去关押冬云和周婆子的柴房里,周婆子和冬云被绑着扔在柴垛上。 周婆子一见幼梨来,赶紧呜呜喊冤,只可惜嘴里塞了东西,不方便说话。 幼梨让人先将周婆子带出去,然后将冬云嘴里的布团子拿开,问她,“这事儿是四姑娘指使你做的?” 冬云心如死灰,“不是,不关四姑娘的事……” “那便是二夫人……” “不是,真的不是,都是我一人所为……”冬云知道自己完了,眼神也变得麻木,形容憔悴。 幼梨在冬云面前踱步了两步,“你与二姑娘素无旧怨,且你又是侯府的家生子,何苦大半夜做下这等子损人不利己之事?何况你父母又都在别院看管,一旦你的事情败露,必然连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何苦呢?” 冬云流下悔恨的眼泪,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知道,她死定了。 谁知下一瞬,幼梨问道:“可是有人拿你和你表哥的私情威胁你了?” 冬云一下子惊愕不已,当即不可置信地看向幼梨,“你……你……” 幼梨叹了一声。 她曾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存在于一本话本子里,经历凄惨,不过在她离开侯府前,对府里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 冬云和她表哥在府里偷情的事情被人知道,最后冬云被不体面地赶出了侯府…… 幼梨没有十足把握确定这是真的,所以刚才只是在试探冬云,见冬云的反应,看来是真的。 冬云质问幼梨,“是谁……到底是谁这么……这么污蔑我的?” 幼梨见冬云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不过这也正常。 女子未婚便与外男通奸,这是有违礼法之事,若是被人知晓告发,轻则受世人唾骂,重则要被告官治罪的,或杖刑,或徒刑…… 不过幼梨也知男欢女爱之事,情不自禁也在情理之中,但冬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掩盖自己的事情,去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这件事,她必须要撬开冬云的嘴。 她故意回答道:“哦,是从雨华院传出来的,起初我以为只是谣言……” 冬云咂吧着这话。 雨华院…… 分明绿柳答应,只要自己肯为她做这次事,就为自己保守秘密的,没想到竟这样背刺她! 那件事,天知地知,我和表哥知,还有知情者便是绿柳。 幼梨既然知道了,必然是绿柳多嘴多舌,不守信义,出卖了她。 冬云气得满面通红,当即承认,“是绿柳攀咬我的,这次的事情是她给了我银子,才做下的……” 正说着,世子已经带着二婶来了。 二婶柳氏方才听世子说她女儿院里的冬云竟干出给名花浇热水的事情,也是吓了一大跳,非要来问个清楚,两人才来,就听到了冬云承认…… 柳氏气得冲进来打冬云,“你这个贱蹄子,怎么能为了银子干出这种事?实在给我们二房丢尽了脸面……” 柳氏狠狠打了冬云两巴掌,还是幼梨出声劝阻,“二夫人,冬云也是一时糊涂,好在她愿意承认,也算还了您和四姑娘的清白……” 柳氏哪里能消气,尖声道:“绿柳自己想干缺德事,不用自己雨华院里的人,反而来收买我院里的人,分明是方氏想栽赃陷害我们,这事儿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着就冲去闹…… 第45章 绿柳玩完 大半夜闹得还挺凶,不仅惊动了正在睡觉的侯夫人,也惊动了老夫人。 大半夜的,寿安堂灯火通明。 二房夫妻、以及世子幼梨、大公子都来了,侯夫人推说腰疼,没来。 冬云和绿柳都被押了来。 绿柳喊冤。 冬云如今实在憎恨绿柳,一口气将自己做的事说了出来。 她说嫌每个月银钱不够,绿柳花钱买通她,让她干今晚的事情,她一时受不住诱惑,便应了下来。 绿柳大骂她不是人,自然也是否认花钱买通她的事情,还当场说出冬云的丑事,认为冬云这是陷害她,好掩盖自己的丑闻。 冬云死都不承认,一口咬定是绿柳嫉恨二姑娘,才这么干…… 她还有证据,那就是她屋里箱笼里有一锭银子,大概是三十两,说这是绿柳买通她的银钱,老夫人让人马上去搜,果然就搜到了那锭银子。 绿柳一直不断喊冤。 这会儿,大公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事实上,他确实不知道。 但大房的人花钱买通二房的人去坏宴会的事情,这事情性质很严重。 绿柳见大家都不信自己,便去扒拉着大公子的衣摆,求大公子相信自己,“大爷,奴婢真是冤枉的,只是无意中撞见冬云和外男偷情,她便这般陷害于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大公子见状,还是忍不住为绿柳说话,“仅凭一锭银子确实不能说明什么……” 他倒不完全是为绿柳说话,而是为大房在说。 绿柳是他的人,也就是大房的人,如果大家真的认定大房让绿柳干挑拨离间之事,那么以后和二房势必水火不容,也会遭老夫人厌弃。 绿柳却感动坏了,到了这个时候,大公子还愿意相信自己,自己果然对大公子是最特别的,当即战斗力更加爆棚,“奴婢真的没干过,奴婢可以发誓,若是奴婢所为,便穿肠肚烂,不得好死……” 开玩笑,她可是唯物主义者,哪里会信发誓这种事。 如果发誓真的有用,那天底下发誓的人岂不是都死光了? 大家见绿柳居然敢发这样的毒誓,一时震愕。 幼梨着实佩服她的心理素质和厚脸皮。 世子却厌恶至极。 这绿柳果真无耻至极。 当初就该第一时间发卖出府,省去了后来的麻烦。 后悔。 真是后悔。 冬云对绿柳的无耻程度恨得牙痒痒。 她当初怎么就信了绿柳这个贱人? 如今她一错再错,已不能再为人。 那么既然都要死,她就要让绿柳给自己陪葬。 于是冬云也来发誓。 发誓谁不会。 反正她就咬死绿柳就是指示她干了。 “绿柳与二姑娘有旧怨,就是想借此机会让二姑娘难堪,才花钱指使奴婢做下这等恶事,奴婢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掩,情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冬云气势汹汹,誓要和绿柳同归于尽。 绿柳都要气疯了,扑过去要跟冬云拼了。 世子让人将她们拉开。 绿柳骂骂咧咧,很有泼妇的架势,大公子简直没眼看。 座下老夫人和二房的人简直无语至极。 柳氏倒还不把绿柳冬云放在眼里,她一心认定这事是侯夫人陷害自己,非要喊着老夫人为自己做主。 一向不管后宅之事的顾二叔,此时也觉得是侯夫人在搞自己一房,脸上十分不悦。 这时候侯夫人被下人搀扶着来,也是大喊冤枉,“老夫人,儿媳这段时日一直闭门不出,也未曾见过绿柳,是真的不知晓她会做下这等子恶事,还请老夫人明察秋毫……” 柳氏当场跟她大吵了起来。 平时什么都能忍,装着表面和气也可以,但涉及到这么大的事情,柳氏是忍无可忍。 绿柳见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可能真的要玩完了,于是假模假样要寻死来以证清白。 站在世子身后的幼梨,在世子的肩头写了一个“周”,世子立刻心领神会,又让人将周婆子押上来,“周婆子,你说说,事先是谁买通你的?” 冬云直接承认,“是绿柳买通她的,说能放我进去……” 本来要喊冤的周婆子瞬间没了气焰,“是绿柳姑娘,她说冬云姑娘想进园子里摘些花苗子,让奴婢放同行,奴婢也没想别的,没想到竟干出这种天理难容之事,还请老夫人开恩呐……” 老夫人已经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当即就骂开了,“你这个老杀才,这会儿了还不肯说实话,人家若是不许你好处,你会帮忙干这等子偷鸡摸狗之事,若再有隐瞒,我直接让人将你打死……” 周婆子吓得不轻,当即就哆哆嗦嗦把话承认了,“是绿柳姑娘许诺,若奴婢能放冬云进去,以后能让我家儿子调到大公子的铺子里管账,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啊……” 绿柳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可是也不敢把顾婉莹给招出来,一旦招了,自己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无人可救。 她只能再次求救大公子,“大爷,奴婢冤枉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嘴硬,但事已至此,已经一点用都没有。 侯夫人让儿子先回去,这事儿她来处理。 大公子只能先离开。 如果他插手下去,怕是大家都玩完。 绿柳哭着喊大爷,但大公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氏还在求老夫人给自己做主,让侯夫人给自己一个交代。 两人又争吵不休。 世子见老夫人一脸疲态,便道:“祖母,今日天晚了,不若将人先看管起来,等明日宴席结束,再做定夺。” 老夫人就依他所言。 幼梨去扶老夫人,老夫人握着幼梨的手,“今晚之事多亏了幼梨丫头,要不然便让那些小人得逞了,你这一功,我先给你记下……” “奴婢不敢居功,反而惶恐,惊扰了老夫人休息。” 老夫人最喜欢幼梨身上的分寸感,不骄不躁,谦卑自处。 幼梨和身边的桂嬷嬷一起小心扶着老夫人回寝屋重新躺下歇息。 世子则在外头让侯夫人和二婶都暂歇争执,一切等明日过后再说。 顾二叔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便拉着柳氏回自己院里去了。 侯夫人由着曹嬷嬷和身边的婢女搀扶着,此时脸色非常不好看,“衡哥儿,你莫非也认为今晚之事,是我指使?” “是非曲直,今日之后,祖母自有公断。”世子从善如流。 侯夫人随意扯了一下嘴角。 幼梨已经从内室出来,跟侯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世子也不再理会侯夫人,直接牵起幼梨的手回自己的院子。 侯夫人阴森森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又是这个幼梨…… 第46章 世子为幼梨暖床 侯夫人很难不火大,被下人搀扶着回了兰馨院,又发了好大一通火。 刚好女儿顾婉莹也来了。 其实今晚绿柳闹出事情来,顾婉莹第一时间就知晓了,但她不敢露面,担心绿柳供出自己,所以一直让自己的婢女杜鹃去打探消息。 所幸绿柳还算聪明,没有供出自己。 可是这件事闹得这么大,顾婉莹都要吓死了,担心绿柳早晚会供出自己,所以特意跑来找母亲说说。 侯夫人其实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听顾婉莹说起,气得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都叫你什么都不要做,为何就是不听?” 顾婉莹委屈地哭了,“女儿一开始只是想稍微破坏一下那些菊花,让二姐姐明日在赏花宴上难堪,没曾想绿柳竟然去收买二房的人,这不是女儿的意思啊,都是绿柳自作聪明,与女儿真的无关……” 她虽然平日里的性子是跋扈了一些,遇到事情无法承担后果,做事只图自己痛快,但到底是涉世未深的闺阁女子,不过色厉内荏罢了,如今绿柳被抓,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旦让那二婶知道,幕后是她指使,到时候她定然成为全府笑柄,不仅顾婉月不会放过她,连祖母怕是要拿她是问。 顾婉莹越想越害怕,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侯夫人气得脸色发青,靠着床榻上的引枕,接过曹嬷嬷递来的参汤喝了两口,缓缓劲儿,“你要是还懂事,不想气死我,这两天就给我安分守己,什么话都不要说……” “可是绿柳那里……” “谅她也不敢乱说……”侯夫人冷笑一声。 她对绿柳还是很有自信的,既然是她儿子的通房,那么就是大房的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大房,若那贱婢不知死活,随意出卖主子,那将必死无疑。 虽然绿柳这婢子做事总不如她的意,但她也相信绿柳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曹嬷嬷见侯夫人疲惫尽显,便安抚着送顾婉莹回去休息,待回来的时候,侯夫人还是没有睡,便安慰道:“夫人,三姑娘也是年岁小不懂事,不过她心地是好的,都是那绿柳撺掇……” 侯夫人却在想另外一件事,“今晚之事,皆是世子和幼梨所为,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曹嬷嬷照顾着侯夫人休息,嘴上说:“夫人尽管放宽心休息,纵然抓到了绿柳,那明日的赏菊宴,也不会顺利的……” 主仆两人相视一眼,皆心知肚明。 侯夫人本就有算计,偏女儿顾婉莹非要糊涂横插一脚,白白闹出了笑话来,若是稍有不慎,声名尽毁。 不过也罢了,反正不妨碍明日之事。 既然世子要这么这么针对对自己,那么明日她便要让顾婉月在众多高门女眷面前出尽洋相,失去名声…… 侯夫人心中发狠。 此时月明星稀,夜深风急。 幼梨也一路被世子搂着回了松涛院。 捉贼一事,一闹便闹到了三更半夜,夜里风大又冷,世子让人备了热食给幼梨吃下暖暖。 幼梨已经困乏得很,被世子逼着吃了点东西,洗漱洗漱,换上了寝衣就要到自己的小榻上睡一睡,但世子拍了拍自己的一侧,“你过来我这里……” 然后自己往里侧挪了挪。 原本打着哈欠的幼梨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不是吧? 大半夜的,世子给她暖床,是要让她侍寝? 幼梨心里呜呼哀哉。 但世子的命令,幼梨也不敢违抗,只能小心翼翼过去,躺在他身边。 一躺下,幼梨就更困了。 她想,世子若是想要,便要吧,她睡她的。 希望能睡得着吧…… 她刚闭上眼准备等着世子压上来,谁知世子却什么都没做,只是搂着她睡。 幼梨:“???” 敌不动,我不动。 世子的脸突然往她脖颈处蹭了蹭,跟只慵懒的豹子似的。 幼梨只觉得痒,糯糯地喊着,“世子……” “累了吧?” “嗯~~” 幼梨小猫似的应着。 “睡吧,我搂着你睡。” 世子柔声在她耳畔说着,长臂已经环过她的腰身,整个人以霸占的姿势。 幼梨闻着世子身上好闻的沉香味儿,心口狂跳不止,只是架不住眼皮打架,在世子温柔的怀抱里,缓缓陷入沉沉的梦乡里。 第二天一早,幼梨便听说老夫人一早起来,便早早处置了昨晚那几个人,先是各打他们二十大板。 周婆子挨不住,当场晕死过去。 冬云还算撑得住,不过因为有四姑娘顾婉芝的求情,早早被带去疗伤了。 也算是冬云命好,和四姑娘有打小的情分,顾婉芝不顾母亲反对,一再保下冬云。 那绿柳哭天喊地的,扬言说怀孕了。 这话一喊出来,都把老夫人和侯夫人震惊了。 要知道,大公子还未正式娶亲,若是绿柳提前怀孕,必然败坏名声,所以不管绿柳有没有晕,老夫人都让人去熬了堕胎药,给她灌进去。 绿柳也是没想到这个老夫人会这么狠,堕胎这么熟练,给亲孙子的通房堕胎都不带犹豫的,那药喝进去可不是好受的,疼得绿柳直打滚…… 顾婉月自然也知道了这些事,心中本是十分气愤的,分明这事儿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想到昨日之事,就后怕不已,想到有幼梨小心谨慎护着那些花,才让她今日不至于出丑,她就十分感激幼梨。 今天来了很多高门大户的贵妇小姐,老夫人和身体好些了的侯夫人都盛装出来招待宾客。 好在由于幼梨多留个心眼,保证了花卉正常开放。 这一点,顾婉月越发感激幼梨的付出。 如果没有她心细谨慎,这场赏菊宴都要成笑话了。 顾婉月拉着幼梨的手,“等一会儿宴席过后,我一定好好在老夫人面前夸夸你。” 幼梨说:“这是奴婢应该做的,终归还是世子心疼您,让奴婢处处小心提防,照应二姑娘,奴婢不敢居功。” 幼梨说话很有技巧,既不自视甚高,也显得谦逊有分寸,还顺便缓和了一下兄妹此前的分歧,这让顾婉月听了很舒心,只感叹道:“哥哥虽不赞成我学习管家,却也事事照拂我,这偌大的侯府,我也只有他而已。” 顾婉月今日打扮得很漂亮,想让幼梨陪着自己去招待宾客,突然有婆子来禀报,说是大厨房那边出事了…… 顾婉月就让宝翠跟着幼梨一起去看看。 等幼梨带着宝翠来了府里的大厨房,才发现大厨正在着急,幼梨问:“怎么了?” “本来准备的阳澄湖大闸蟹臭了,几条黑鱼也死了……”大厨说,“赶紧去跟二姑娘说说,这事儿耽误不得……” 宝翠怒声,“那怎么到现在才说?难不成那么多大闸蟹,那么多黑鱼,是突然臭的,突然死的?” 帮厨婆子说:“嘿,你这姑娘的话意思是,是我们故意弄臭的,故意弄死的?” “厨房本来就是你们负责的,不管这些东西怎么臭的死的,你们都要担责任……”宝翠也是硬脾气,硬刚道。 结果这话惹来了其他婆子的不满,大家七嘴八舌要罢工。 幼梨拉着宝翠先出去,“你先去跟二姑娘说说,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宝翠气得不行,但目前也只能去通知二姑娘。 幼梨看着大厨房里那些人。 果然…… 第47章 捧杀 顾婉月之前管家,为侯夫人解决了夜里门户问题,处置了不少婆子们打牌吃酒的现象。 但这府里,很多都是沾亲带故的下人,得罪了这批人,这些人就看准顾婉月是小姑娘,就等在这天给顾婉月好看。 又或许,这背后受到谁的授意。 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得赶紧解决目前的危机。 顾婉月此时匆匆赶来,了解到情况,气得脸色发红,但厨子婆子们还在推卸责任,都说不知道。 幼梨提起裙子,拉着顾婉月到外头说话,“二姑娘莫急,所幸发现及时,还有补救的机会……” “可是那些食材现在去采买,也来不及了,尤其是那阳澄湖大闸蟹,是难得之物,想要买也不知去哪里买……”顾婉月也是没想到,躲过了昨晚的事情,今天的事情更大。 虽说今天是赏菊宴,但吃的却是蟹宴,这些蟹十分难得,宾客们也都知道,侯夫人都在前头说了,可说有,开席的时候又没有,岂不成大笑话了? 她又该如何跟老夫人交代? 顾婉月第一次感到如此心累。 幼梨正要说些什么,老夫人身边的桂嬷嬷和侯夫人身边的曹嬷嬷都来了。 桂嬷嬷说:“听闻厨房这里出了岔子,老夫人让老奴来问问,这席面还能正常开始吗?” 曹嬷嬷勾着嘴角去瞧,声音语调里都带着耐人寻味,“哟,是鱼死了,哎呀,这些蟹怎么还坏了?这可怎么得了?这让今天的贵客都吃些什么啊?” 桂嬷嬷面色沉重道:“今日来的都是高门女眷,若是将这些给她们用,定然会让人笑话我们侯府寒酸,待客不周,这可如何是好?” 顾婉月绞着绣帕,欲哭无泪道:“若是因我的过失让府里失了颜面,我甘愿受罚……” 曹嬷嬷一侧嘴角勾起,道:“那老奴这就回去回禀夫人……” 说着就走了。 桂嬷嬷还想帮忙想想怎么解决,幼梨这时才开口说:“嬷嬷尽管回去,席面照常开始……” 此话一出,不仅桂嬷嬷愣住,连顾婉月都一头雾水。 那曹嬷嬷回去,便悄声回禀侯夫人,“夫人,那席面是开不起来了,鱼蟹都坏了……” 侯夫人微微勾起了嘴角,什么也没说。 她管家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底下刁钻婆子的德性,她故意让顾婉月从积弊多年的那些底下人开始改革,就是要让这丫头当个坏人。 一个乳臭未干的千金小姐,想要压制住那些婆子,谈何容易? 刚巧又碰到赏菊宴,借着前头底下人的积怨,让顾婉月在这样盛大的宴席上受一次挫,也好! 顾玉衡让她难堪,她便叫他亲妹妹难堪。 赏菊宴出了这样的岔子,看以后顾婉月如何找好婆家? 侯夫人这会儿一扫昨晚的阴霾,心情很不错地和其他宾客寒暄。 而老夫人听到桂嬷嬷来回禀,依旧面色如常。 顾婉莹早就知道了大厨房那边的情况,只静等看顾婉月的笑话。 早知道有如今情况,她当初就不该听绿柳的谗言,参与什么劳什子的毁花计划。 她昨晚回去后也想通了,还好自己也没有真正参与。 若是绿柳非要供出自己,那自己死不承认,又有谁能相信? 想通之后,顾婉莹心情就美美哒,静等二姐姐一会儿出丑。 可她们等啊等,等到了开席的时候,婆子们还真就端上了热腾腾的菜肴来,其中阳澄湖大闸蟹就摆在桌上,鱼啊肉啊,一样不缺。 而且也做到了色香味俱全。 侯夫人和女儿顾婉莹都惊呆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开心得合不拢嘴,当着宾客的面拉着顾婉月夸,“我这个孙女啊,近来学着管家,样样都做得极好,如今这赏菊宴也是她一手操办,越发有她母亲在世时的风范了……” 其他宾客们纷纷附和。 “是啊,不愧是侯府的嫡出姑娘,能力自然是不会差的。” “二姑娘也出落得越发好了,沉鱼落雁般的可人儿……” “我家孩儿若是有二姑娘一半的好,我夜里睡觉都能笑醒……” 宾客们无一不赞扬顾婉月的样貌和能力,这让在席位的侯夫人听了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心里很不解。 分明顾婉月管家时,得罪了那么一大帮的婆子们,厨房里也闹得鸡飞狗跳,怎么就这么顺顺利利开宴了呢? 尤其是老夫人竟然还提顾婉月的生母,那将她这个继室放在何种地位? 侯夫人绞着手里的帕子,心里阴沉,面上却也只能端着继母和善的笑容,还时不时跟身边的宾客应和,“是啊,月儿如今越发好了,我一向倚重她,这次赏菊宴也是全权交由她来操办,果然没有辜负我和她祖母的信任……” 女宾客说:“二姑娘很好,我瞧着你家三姑娘也亭亭玉立……” “她呀,净学的精致的淘气,哪里能与月儿相比?”侯夫人笑着应对。 顾婉莹听着周围人夸顾婉月已经很不舒服,现在母亲又往死里夸顾婉月,还反过来打击自己,顾婉莹委屈得要绷不住了,却还要忍住眼底的泪意,强颜欢笑。 恨呐! 为何会如此? 宴会圆满结束,顾婉月一一送走宾客,老夫人很开心。 顾婉月在老夫人面前重点夸了幼梨,“祖母,孙女这次差点出了岔子,还好有幼梨辅助孙女,为孙女摆平了厨房的事宜,能顺利办成这次赏菊宴,孙女都不敢邀功了呢……” 顾婉月也是想在老夫人面前抬举幼梨,好保她以后能顺利为妾。 通房为妾,其实真的不容易。 若是正妻进门,容不得通房,那通房只能被打发走。 可若是有老夫人保着,那幼梨以后的路子就好走了。 老夫人欢喜地拉着幼梨的手,对着花厅里一众顾家人说:“我早就知道这丫头聪慧,昨夜花园抓贼人有功,今日摆宴更有功,可见她平日里做事用心,肯为主子分忧……” 老夫人大加夸奖幼梨,底下的侯夫人只能勉强赔笑,可心里早不知恨成什么样了。 幼梨低眉顺眼,微微笑,“奴婢不敢居功,是世子和二姑娘抬举奴婢,也是老夫人您将奴婢调教得好,都言世子宠奴婢,实则就是欢喜老夫人您的品味……” 幼梨的话讲老夫人哄得开心不已,“听听这小蹄子的嘴,跟抹了蜜似的,也亏得她做事周全,性子本分,要不然我可不敢给衡哥儿送去……” 其他人都陪着笑。 侯夫人说:“这次幼梨对办赏菊宴有功,可得好好赏赏,若是没有这丫头,今日咱们侯府可就要闹笑话了……” 这话杀伤力极大,既侧面否定了顾婉月的办事能力,又抬举了幼梨,但踩着主子的脸面抬举一个通房,无疑是捧杀。 第48章 除掉幼梨,势在必行 幼梨心思玲珑,一下子就清楚了侯夫人的伎俩,于是小心应对地说: “这次赏菊宴奴婢只是做好分内事,最为辛苦的便是二姑娘,很多事情也都是奴婢跟二姑娘商量了才做的,二姑娘的决断力是奴婢远远所不及,要赏,也该赏二姑娘……” 幼梨的高情商发言,让老夫人和顾婉月听了都很舒心。 侯夫人只是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这个贱婢惯是嘴甜卖巧。 哼! 柳氏借机拉踩侯夫人一下,便笑盈盈地说: “咱们月丫头才貌出众,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她的生母可是辅国公的嫡女,出身高贵,品貌绝佳,月丫头这是完全承了她母亲的所有优点,说是咱们侯府最优秀的姑娘,都怕说轻了……” 这话看似在夸顾婉月,实则直接把继室侯夫人的出身贬低得一无是处。 要知道侯夫人当初也只是出身小门户,后来弟弟出仕做了官,她这才有了机会被抬为正室。 但这家世,跟侯爷的原配比起来,实在是云泥之别。 别说原配出身了,就是柳氏自己也是出身名门望族,所以这些年可不服气这个侯爷继室压自己一头了。 侯夫人惯会忍,但是这会儿听了,脸色就不由有点发红,袖下五指收紧,嘴唇都要咬破了。 顾婉莹默默在一旁听着,绞弄着手里的绢帕,神情也很不对味,结果柳氏还笑吟吟劝她,让她多跟二姐姐学习。 这话一下子在顾婉莹的心里炸开了锅。 心中妒意无以复加。 她,难道永远都比不过二姐姐吗? 但这个时候,侯夫人哪里顾得上她,只端着体面说道:“还是老夫人会调教人,儿媳还是要多多向您学习……” 如果大房和二房因着绿柳的事情,闹得水火不容,偏这件事的导火索就是大房的绿柳,所以现在侯夫人非常被动,只能单方面承受柳氏的打压,还要讨好老夫人。 侯夫人憋屈得想死。 幼梨看出来了,顾婉月自然也能看出来。 顾婉月在心里对侯夫人还是颇有微词的。 毕竟绿柳是大公子院里的人,绿柳干出那样的事情,很难说不是侯夫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反正顾婉月是这么想的。 甚至已经怀疑厨房的事情,也是侯夫人暗中操作的。 这时候老夫人对侯夫人正色道:“你的确是该跟我好好学学,出了一个红桃,又来了一个绿柳,这个绿柳昨夜做下那等阴险之事,可见心眼不好,趁早发卖了出去,省得看了闹心,还带累了风哥儿。” 这话已经非常不给侯夫人面子了。 老夫人也是因着昨夜绿柳的事情,加上今早大厨房的事端,对侯夫人十分不满。 总觉得都是侯夫人管家不力造成的。 侯夫人只能强颜欢笑,压紧嘴角:“是……” 顾婉莹看着母亲受如此委屈,心里简直要呕血。 老夫人对顾婉月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又欣赏幼梨,所以分别给了她们赏赐。 而顾婉月也没有忘记处置厨房那些办事不力的下人,于是在老夫人的授意下,顾婉月不仅杖责了那些人,还将那些人罚了三个月的银米,调离了香饽饽的岗位。 幼梨拿着赏赐的,行礼谢过后便和顾婉月一起离开。 侯夫人一直盯着幼梨离开的身影,眼神各种阴沉。 顾婉莹陪母亲回了院子,侯夫人显然不舒服,让女儿先回去。 顾婉莹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恨恨地问身边的婢女杜鹃,“分明食材被毁,那个幼梨哪里来的本事去重新准备那些食材?” 刚才在老夫人跟前,顾婉月和幼梨也没细说,老夫人只顾着开心,好像也忘了问。 杜鹃小声说:“方才奴婢去打听,听说是幼梨去松涛院调来了厨娘,而那些食材,也是刚从食鼎楼调来的……” “什么?”顾婉莹万万没想到,“那阳澄湖大闸蟹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食鼎楼分明是早早备下的。” “奴婢也这般觉得,”杜鹃说道,“奴婢还听闻,如今世子已经让幼梨初管食鼎楼,备了这二手准备,大概也是幼梨的主意……” 顾婉莹暗恨不已:“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婢子。” 杜鹃在旁附和:“二姑娘这两日身子不好,还要忙于宴席筹备,很多事情根本顾不上,若无幼梨,现在的局面定是不利于二姑娘的……” 顾婉莹越想越恨,“你说得对,这个幼梨也非一次两次与我作对,上回在慈恩寺之时,我就是因为她出的大丑,如今她是世子的通房,便不把我放在眼里……” 杜鹃继续说:“如今幼梨仗着世子的喜欢,前阵子还在老夫人跟前下了夫人的脸子,这笔账,也是夫人大度,至今都没有讨回来……” 顾婉莹也想好好干一番事,让母亲对自己刮目相看,而对付这个幼梨,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依你看,该如何对付这贱婢?”顾婉莹如今心头一团火,急需对幼梨开刀。 杜鹃说:“若是能保下绿柳,让绿柳日后对付幼梨,咱们隔岸观火,是再好不过。” “可她犯了那样的事,早就不容于侯府,我如何能保得住她?何况她是大哥哥的人,我出面算什么?”顾婉莹愁眉不展。 她现在是要离绿柳远一些才好,若是让旁人知道她和绿柳有勾连,那她不惨了? 杜鹃说:“奴婢想,以前幼梨和绿柳红桃住了好一阵子,相信绿柳也更清楚幼梨的弱点是什么,咱们大可以在绿柳被赶出府前好好去问问,不过是花些银子,她没有不肯的。” 顾婉莹觉得杜鹃说得有道理。 回头就去找找绿柳问问。 除掉幼梨,势在必行。 于是顾婉莹转头又回正屋找侯夫人, “母亲,女儿想,这次二姐姐如此出风头,都是因为有幼梨那婢女襄助,如今这婢女不仅管了松涛院,还分管了食鼎楼,居心叵测,女儿犹恐二哥哥受那婢女蒙蔽,失了我们侯府的体统,还望母亲早做定夺。” 顾婉莹的话一下子就说到了侯夫人的心坎去了。 自上次试探幼梨忠心不成,反而让世子反将一军,以至于让老夫人疑心,这一切都是因幼梨而起。 可那时候世子正宠着幼梨,又有老夫人抬举,她根本寻不到什么机会整治幼梨。 如今幼梨又一次次立功,更加得老夫人偏爱,这时候,侯夫人是不能去主动招惹寻麻烦的,否则更让老夫人厌弃。 顾婉莹表达了想救绿柳的想法,利用绿柳对付幼梨。 这个遭到了侯夫人的反对。 如今绿柳的情况敏感,本就让人怀疑她干的事情是大房指使的,眼下大房就是不要再管绿柳,才能逐渐打消别人的怀疑,断没有主动去招惹的道理。 “母亲,女儿只是觉得,二姐姐不过是因为有了幼梨帮忙,这才出尽了风头,若是女儿努力做,也未必会比二姐姐差……”顾婉莹对侯夫人说出心声。 侯夫人抿住了唇,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才跟女儿说:“莹儿,为娘不是要故意打压你,以后让你学习的机会多的是,你是我生的,为娘自然会事无巨细教你管家之道,原是想着让你二姐姐经过学习管家和办宴席,以后能知难而退,没曾想,倒让她做出了点样子来……” 说完忍不住叹气起来。 顾婉莹这才知晓了母亲的苦心,于是更加积极游说,“母亲不必过于忧虑,二姐姐身子骨不好,一到冬日便犯病,根本不足为虑,只是这幼梨才是祸患,如今二姐姐办的宴席,也连带着她出了风头,若是放任下去,她还会将我们放在眼里吗?” 侯夫人实在是太厌恶绿柳了,也不再相信绿柳能有什么真本事,断不可能会救绿柳。 顾婉莹还想继续游说。 侯夫人已经不想再听。 说实话,她以前是挺想抬举绿柳的,但架不住被绿柳坑了几次,现在老腰都还在疼。 她和绿柳,实在是八字不合,总是被坑。 而整治幼梨,也不是一定要绿柳。 侯夫人早就想到了法子。 那就是让幼梨失宠。 但很多事,她不会跟女儿说,免得女儿这个大嘴巴随便往外说。 今天就属顾婉月最开心,和幼梨一起回了松涛院,世子刚好回来。 顾婉月便唧唧喳喳拉着哥哥说今天宴会的事情,“好在哥哥你有先见之明,有备无患,若不然妹妹我今天就惨了……” 世子淡淡道:“哪里是我想的,是幼梨那日非要吃什么阳澄湖大闸蟹,刚巧我认识一皇商之子就有,便问人家买了一些,人家还不要钱,非要送我,想必那日你已料准今日食材有失?” 最后一句话问的是幼梨。 幼梨不好意思笑笑,“奴婢是有这方面的担忧,又不好言明,担心世子说奴婢杞人忧天,便借口想吃为由多备一些,宴席上用不上,咱们就自己吃,吃不了放食鼎楼卖,总归不会有损失……” 顾婉月这才知晓,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幼梨在筹谋,却不愿意邀功,只对她说是世子安排的。 但正是这份难能可贵的品质,让顾婉月对她十分满意。 不冒尖,不抢风头,都是主子们喜欢的品质。 顾婉月问道:“幼梨,你这小脑瓜子怎么会这样聪慧,别人想一步的事情,你倒是能想二三步之后的事情去了……” 幼梨给世子捶肩,笑道:“奴婢是世子一手调教出来的,若是奴婢有什么小聪明,也是世子调教得好,断断不敢邀功……” 第49章 世子的勾引 幼梨还是如此的谦卑,顾婉月笑着说:“也难怪老夫人喜欢你,将你安排来伺候我兄长,这股子聪明劲真真是让人喜欢得紧,哥哥,只要有我在,可不许你将来亏待了幼梨。” 世子笑而不语。 “我说的可是真的,将来你得许个良妾给幼梨,若是贱妾,我可不答应……” 这妾,也是有分个高低,贱妾一般是通房出身,或者身份低微的,而这良妾自然要比贱妾好上许多,而贵妾,则是本来家里条件还算可以的小门户女儿…… 像继室侯夫人当初就是贵妾,后来家里哥哥当了进士,做了官,侯夫人的地位才越发水涨船高,甚至被抬举为继室。 幼梨是被卖进侯府,当初签的就是死契,按照这样的身份,若是能当个贱妾,其实已经是个福分了。 但顾婉月却不愿意幼梨只当个低微的贱妾,她想要幼梨当良妾,即使没有生育子嗣,也不能是贱妾。 幼梨见世子没有说话,担心顾婉月提的事情让世子不悦,便道:“奴婢能伺候世子已是天大的福分,不奢望别的……” 世子回头看她。 这丫头一向说话周周全全,从不让主家为难,这样的确是乖巧和懂事,但世子又不愿意她这般。 仿佛这样的她,很不真实。 所以夜里就寝的时候,世子敞开衣领,露出玉色的胸膛,手支着脑袋,慵懒地侧卧在一侧,看着幼梨从外头进来。 幼梨看着这样活色生香的世子,面色如常地过去,“世子……” 她猜不准世子是不是要她陪他睡觉。 “剥个橘子给我……” 世子吩咐。 幼梨就去剥了个橘子过来。 世子吃东西挑剔,吃橘子的时候,要她将橘子瓣的外皮剥开,吃里头的果粒 看世子这个样子,是要喂的,所以幼梨就喂他。 世子摇摇头,“用嘴喂。” 幼梨震惊得瞬间瞪圆了眼睛。 这……还是那个清冷孤高的世子吗? 怎么越来越色了? 虽然幼梨平时挺听话的,但是这种事,她一向放不开,犹犹豫豫没有动作。 “怎么,很难?”世子提出质疑。 幼梨突然忍不住打了喷嚏,“这几日忙于协助二姑娘料理赏菊宴之事,奴婢许是染了风寒,不好把病气过给世子……” 这话是真的,昨夜之后就能感觉出来不舒服了,还喝了自己熬得散寒的偏方,但好像也没啥用。 世子仔细瞧着她,见她脸色微白,有些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想来也是,近日天气骤冷,尤其是夜里,会比白日更冷些,他在外忙于课业,而松涛院大小庶务都是她在料理,不仅如此,还要奔忙与赏菊宴的事情,确实是辛苦了些。 尤其是昨夜,她还跑去值夜,事情还闹了大半夜,她不病才怪。 这么一想,他今晚起了的那点心思,又被强压了下去,“罢了,你上床来……” 幼梨的小心肝颤了颤,小心翼翼地说:“世子,奴婢染了风寒了,还是不要了吧……” 她是感觉自己有些不舒服的,若是没有什么不舒服,作为通房,对世子这样暖床伺候的事情,还是要尽心尽力去做的。 但现下若是把病气过给了世子,那真是罪过罪过。 世子可是要决战明年春闱的,可不能被她给耽误了学业。 结果世子凤眸一瞪,直接拉她上床,“把我想成何人了,我是那种沉迷美色之人吗?何况你也没有什么美色让本世子沉迷的……” 这话就有点扎幼梨的心了。 幼梨娇嗔中略带不满地说:“那既然奴婢没有美色,那世子为何当初不选绿柳红桃贴身伺候?” 世子高冷地说:“因为都丑,自然要选一个最不丑的……” 幼梨:“……” 她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高兴? 世子让她躺下,给彼此盖好被子,幼梨说:“世子,你若是明日病了,可不能怪奴婢……” “我若是病了,还要赏你。” “啊?” 幼梨一脑门疑惑。 世子说:“刚好病一病,就能在家休息两日,放松放松脑子。” 幼梨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没想到一贯勤学的世子,居然也有想偷懒的时候。 真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不过在这样的夜里,世子的床上还是比较暖和的,而且幼梨很喜欢身上沉香的味道,跟着他久了,自己身上也是这种香气。 她侧着贴近他一些,世子偏头问:“可要多加一床被子?” “嗯,奴婢去拿……”幼梨想自己盖一个被子,免得夜里睡相不好,把他的被子给抢了去。 世子却让她别动,他去给她拿。 幼梨诚惶诚恐,世子可从来没有干过这种粗活…… 世子从柜子里取,幼梨说:“世子,在奴婢的床榻上,奴婢想盖自己的被子……” 世子不满地哼了一声,“是盖我的被子委屈你了?” 幼梨说:“奴婢担心夜里翻来翻去,影响您休息嘛!” “你这担心有点多余。”世子又返回来,重新躺下,然后侧躺着搂过她,顺手摸摸她腰间的肉,“嗯,最近是吃胖了一些……” 幼梨笑嘻嘻。 “今日穿的什么兜衣,我瞧瞧。” 世子说着就动手自己解她寝衣。 幼梨不好意思地推他的手,“世子……” “怎么?爷还不能看了?” “奴婢这样的姿色,怕污了世子的眼……”幼梨故意拿他方才的话反将一军。 “也是……”世子收手作罢。 幼梨:“……”!!! 世子真的很懂得怎么气她!! 幼梨气鼓鼓的,想勾搭他一下,可是又瞬间想到今天人不太舒服,怕真把病气过给他,便也收了心,转个身背对他。 先睡吧! 等病好了,再勾搭他。 她就不信自己一点魅力都没有。 世子发现她居然翻了个身,暗道,莫不是生气了? 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还会在意好不好看的事情? 世子自个儿琢磨了一下。 小丫头好看是好看,但若夸了,岂不是骄纵了她?万一学了绿柳红桃搔首弄姿的做派,又成何体统…… 他就是喜欢幼梨美而不自知的清纯感。 世子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生气了?怎的越发小性了,玩笑都开不得了?” 若非宠她,他早就将她摁在床上欺负了,哪里会处处迁就? 只是小丫头经不起宠,这不,才玩笑了几句,就使小性了。 见幼梨还是不理他,世子就将她掰过来,谁曾想,竟还真睡着了。 世子无语! 他就知道! 这丫头心里不藏事,入睡速度一直以来都十分之快。 世子还真是有些羡慕她。 想着又忍不住捏她的脸,还在她娇嫩的脖子上吸了一口,留下他的专属痕迹。 这是他的恶趣味。 幼梨在睡梦里嗯哼了一声,一巴掌拍了过来,世子早有准备,险险躲过,幼梨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50章 送来美婢争宠 第二天清早,幼梨的生物钟让她早早醒来,发现自己正窝在世子怀里,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世子的身子。 哎呀呀…… 幼梨都要羞死了。 她就说啊,就该自己睡一个被窝,要不然这睡相多不好。 她瞧瞧还在睡的世子,又兀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世子没醒。 她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脚拿开,然后再蹑手蹑脚下床穿衣。 世子笑着翻了个身。 没多久,幼梨便听说,绿柳被侯夫人打发出府了。 也不知道被卖哪里去了。 不过自己一个通房,也实在管不了太多。 而那冬云,同样被打发出府了,被老子娘接走的。 周婆子自然也逃不掉惩罚。 只能说人各有命。 幼梨虽然有些伤怀,但也没有多想,只想着赶快调养好风寒的毛病。 赏菊宴过后,她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 至少精神不会总是紧绷着,也不会总想着绿柳会来坑害。 心情愉悦不少。 她一边养病,一边看账本。 总是闲不下来的幼梨,如今拨弄算盘的功夫也是越发厉害了。 然而这之后,侯夫人又给世子安排来了两个伺候的丫鬟。 幼梨一瞧,一个个竟和自己有几分相像,模样清纯,那一双眼儿,无辜又清澈。 听说,个个才艺了得,又会古琴,又会厨艺。 当时幼梨心里一咯噔。 好嘛,侯夫人是冲自己来的。 幼梨也早就料到,自己那样帮二姑娘,那样惹人注意,必然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但当时那样的情形,她又不得不那么做。 世子和二姑娘待她那么好,她便是将他们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一般认真对待,更不可能让那些人欺负了他们去。 是以,幼梨不后悔。 侯夫人既然要针对自己,那便来吧!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幼梨就等世子回来定夺。 如果世子要留下她们,那她也无可奈何。 毕竟世子才是松涛院真正的主子。 她只是个帮着管院子的婢子而已。 幼梨从来对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有十分清醒的认知,也绝对不会因为世子的几分宠爱而忘了自己是谁。 那绿柳就算之前再得宠,若是触犯了主子们的利益,照样如敝履弃之。 幼梨自知当以此为戒。 只是天寒,她的病情加重了些许,就交代秋霜回头去伺候世子,再把两个丫鬟的事情说一下,然后就去休息了。 秋霜怯怯的。 她没有正经伺候过世子,而世子又对事事格外挑剔,她哪里敢近身伺候啊。 但幼梨病了,等世子回来的时候,秋霜只能硬着头皮去伺候。 世子一见她,却没见幼梨,便问:“幼梨呢?” 秋霜早就习惯世子一回来就找幼梨的习惯。 她在脑中组织语言,战战兢兢地说: “今日夫人送来了两名丫鬟伺候世子,奴婢瞧着幼梨姐姐的脸色不太好,只听她说身子不舒服,今日不能伺候世子了,便交代奴婢伺候,还问如何安置那两名婢子,说完就去厢房休息了……” 世子拧眉。 莫非是被气病了? 他抬步直接去了厢房看幼梨。 幼梨是染了风寒,头疼昏沉,世子来的时候,幼梨正躺床上休息,世子面上担忧不已,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温度,又让秋霜去喊砚云请城中名医来给她瞧瞧。 等大夫来了之后,把了脉,开了药方,世子让砚云跟着出府抓药。 幼梨醒来后见世子一直在身边,便内疚道:“世子,奴婢今日伺候不了您了,不如让新来的两个……” 世子还从来没见幼梨这般脆弱的时候,非常心疼,“不许多言,好好休息你的……” “是。” 世子又吩咐小厨房,煮点清粥小菜来送厢房里,又吩咐秋霜熬药,等幼梨吃了晚膳,世子还来照顾幼梨吃药,亲自照顾她休息。 说实话,幼梨又惶恐了。 她是伺候世子的,现在倒是让世子照顾起自己了,诚惶诚恐啊! 幼梨也恨自己这时候病倒。 现在院里来了两名丫鬟,正是动摇她地位的时候,若她不采取措施,还没坐稳的一等丫鬟位置就要拱手让人了…… 幼梨心里挺忐忑的,也不知道世子作何打算。 她感觉自己对世子的吸引力还是不够,如今来了两名符合世子口味的丫鬟,世子怕是真的会留下。 左右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她努力让自己睡着。 等睡醒后已经是第二日了,她听见了悠扬的琴声,便喊来了秋霜。 秋霜为她倒了茶水,一边道:“那新来的两名婢子很有才艺,今早一个抚琴,一个为世子泡茶……” 幼梨一下子心如死灰。 秋霜也为她抱不平,“想来姐姐你尽心尽力伺候世子,辅佐二姑娘,却也抵不过新来的美人,世子太让人寒心了……” 幼梨咳了咳,“秋霜,不许胡言,世子喜欢谁,要用谁,都不是咱们当奴婢该多嘴的。” “是……”秋霜老实闭了嘴,去给幼梨端早膳和药。 幼梨只静静听着琴声。 她是没想到,自己的好运道竟这么快就结束了。 幼梨听着外头的琴音,不住开始反思。 绿柳曾经屡屡犯错,大公子都愿意扛下压力保下她,莫非是因为床上伺候得好? 幼梨想来想去,好像自己作为丫鬟兼通房,也只有这方面的短板。 她其实……有些放不开。 其次,那一夜和世子,是留了阴影的。 记忆不太好,只有疼痛。 所以世子时而暗示她的时候,她很多时候心里都很抗拒。 但世子聪明绝顶,又如何不知她的勉强。 幼梨觉得,自己真是不识好歹。 都当了通房,还这么矫情,不能在床榻上伺候主子,失宠也是早晚的事情。 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多的办法,只能勉强起来做点刺绣的活。 主子的恩宠失去了,可她的手艺还在,不怕攒不到钱。 有婆子端来了洗漱的热水来,幼梨去洗洗, 幼梨不是个会自暴自弃的人,即使心里再难受,她也会努力活着。 秋霜又端来了早膳和药,幼梨认真吃了早饭,又喝了药,便继续刺绣,外头的琴音这时候也停了。 没一会儿功夫,世子过来了。 幼梨欲要起身行礼,世子将她按住,撩起前袍坐下,关切道:“身子可有好些?” 幼梨点头,“睡了一晚好多了……” 此时的幼梨,乌发披垂,面容微微凉白,她本就姿容秀美,丰采动人,此时更平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世子抬手,用手背抚了抚她的脸,“今日我在家陪你。” 幼梨有些讶异,但一想到外头刚收的两名婢子,她勉强一笑,“好……” 她心里清楚,世子这是惦记那两名婢子呢,拿她当幌子。 “身子不好,就不要做这些绣活了,怪累的。”世子将她手里的绣绷和簸箩里的针线一并拿走,放到一边去,“我们说说话……” “世子,奴婢一身病气,您还是不要待在这里了……”幼梨的情绪有些绷不住,别开脸道。 “小小病气,还能染了我不成?”世子好笑道,“若是染了我,说明你这是病入膏肓了。” 幼梨再抬眼,眼眶已经红了一片,“世子……” 随着一声婉转哀音落下,她一下子投入他怀里,泣不成声。 第51章 伺候 世子被她突然这么一下,搞得有些懵,却也抬手搂着她,安抚道:“怎么了?还是不舒服么?我这就让人去请宫里的太医……” 幼梨摇着头,哽咽地说:“都是奴婢不识好歹,没有伺候好世子,如今世子要换新人,幼梨绝无怨言,奴婢只求世子将奴婢送回老夫人院里……” 世子越听越奇怪,将幼梨从怀里推开些,只见幼梨哭得梨花带雨,两行清泪不住往下淌,泣声不止。 他拿帕子给她擦擦眼泪,“你说说,你如何不识好歹了?” 幼梨列数自己的不周之处,“身为通房,没有尽到职责……” “有这回事?” 幼梨点点头,眼泪含泪道:“世子暗示奴婢,奴婢没有立刻体悟,这便是奴婢的错。” 世子咳了一声,斜眼嘴硬道:“我何时暗示于你?” 幼梨此时的脑子转得飞快,“对,世子没有暗示,身为通房,就该主动些,奴婢这一点没有做好,如今世子厌弃奴婢,也是奴婢应得的。” 说着便捂着脸哭。 世子见状,忙将人抱在怀里哄道:“你想哪里去了,我何时厌弃你了……” 幼梨抽噎道:“夫人送来的两名婢子,色艺绝佳,奴婢是万万比不得的,世子喜爱,奴婢是明白的……” “色艺绝佳?”世子笑了,“琴弹得跟懒驴拉磨似的,实在污了耳朵,那茶泡得还烫嘴,又苦又涩,平白让口齿遭罪,夫人尽送些上不得台面的,我方才就让人打发回去了……” 幼梨:“……”!!! 那她岂不是哭早了? 不过…… 方才她听琴音,不差呀! 侯夫人既然有心送来婢女分她的宠,那么定然不会送低劣的来,世子这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吧! 但这些都不重要。 送走就好! 世子低眸瞧着她,打趣道:“不过你方才反省,看来你对本世子的身子一直念念不忘,这大哭一通,似乎是很遗憾没有多沾染沾染,既如此,等病好了,我便成全你……” 幼梨:“……” 不愧是你! 果然还是你啊世子。 分明你自己就是想,偏要赖她身上。 好在有惊无险,世子对她还有兴趣在,那她万万不能在这方面退却。 幼梨抬起水汪汪的眼眸瞧他,神情含羞带怯,我见犹怜,欲拒还迎。 世子给机会了,那她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世子瞧着她这个病美人,魂窍一下子被勾住,喉间也不觉得一动,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极尽缠绵…… 幼梨一下子被世子吻懵了。 她和世子那一次,其实没有这样吻过。 严格意义上,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毫无技巧可言。 但幼梨尽力配合,世子热烈回应。 秋霜一进来便见到了这个画面,赶紧默默遁出去。 老天爷啊,她都看到了什么啊? 要长针眼了,嘤嘤嘤~~ 顾婉月刚好带着宝翠来探病,听秋霜说世子和幼梨在里面行好事,顾婉月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当即红了脸,让宝翠将带来的礼物交代给秋霜,便匆匆走了。 宝翠也不由多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幼梨太辛苦了吧,病重中还要伺候世子那方面的事情,这还一大早呢,还让不让人活了? 前有绿柳和大公子浴血奋战,后有幼梨病中伺候世子需求。 果然通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宝翠庆幸自己一直跟着二姑娘伺候,二姑娘也答应以后给她许个好人家。 只是苦了幼梨了。 命不好! 宝翠默默为好姐妹掬一把同情泪。 其实世子也就跟幼梨躺在床上接吻了一会儿,没多干别的。 即使世子再怎么想,也不会在幼梨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行禽兽之举。 但此时幼梨的辛苦,已经传遍了松涛院,也传到了外头,自然也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 老夫人不由叹气一声。 她一向知晓幼梨平日里尽心尽力伺候世子,还辅佐顾婉月筹办了赏菊宴,这才累倒,但这累倒了还要伺候嫡孙床榻间的需求,也是怪辛苦的。 又听说侯夫人刚送去的两名多才多艺的婢子被世子退了回来,这说明世子不耽于美色,唯独就辛苦了幼梨。 老夫人觉得,与其孙子在多个狐媚子身上伤了身子,还不如就在幼梨身上花些功夫呢。 至少幼梨平日里是个规矩本分的,没有那么多狐媚手段,孙子多数时候还是勤勉自持的。 这么一想,老夫人觉得幼梨功不可没,当即让人去从库房取了一些昂贵补品,送去给幼梨补补,又让人去告诫侯夫人,不必再往松涛院送人了。 这个儿媳的小心思,她哪里会不知道。 送去的人,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都是一些狐媚子,哼! 于是幼梨便收到了很多礼物,有二姑娘送的,老夫人送的,世子更是将补品流水般送来,还让女裁缝来给她量尺寸做几身冬装。 幼梨挑一些补品分给底下伺候她的人,这样底下人也愿意为她尽心尽力办事。 世子后来还请了宫里的太医为她诊治,避免留下病根,幼梨恢复得很快,恢复得差不多了,又吃着补品调理身子,所以养得红光满面,气色极好。 然后这晚便开始伺候床笫之间的事情。 别说幼梨在这方面别扭了,其实世子也别扭。 一方面不想因为美色耽误学业,一方面又忍不住惦记着幼梨,之前就明里暗里暗示幼梨主动,但一直没成功。 如今幼梨开悟了,便主动了,主动给世子解寝衣,世子依旧一副傲娇的模样,一副“都是你惦记我,我是被迫的”的死出样儿。 将世子上衣给解了,幼梨便也跟着脱了自己的寝衣,只一件鸳鸯肚兜,此时的她面似桃花含露,体如白雪团成,眼横秋水黛眉清,春笋般的十指落在世子的脸上,轻轻唤一声,“世子……” 世子浑身一震,顷刻将温软如绵的她紧紧搂入怀里,两人吻在了一起,不久便一起倒在了床铺上,帐幔落下,很快便传来了男女的吟声…… 第52章 他知道自己在沉沦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雨歇风止。 他搂着汗津津的她说话,又过了半个时辰,帐幔里再次传来让人羞臊的动静…… 幼梨被折腾了大半夜,这一夜睡得格外沉,等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世子早就不见踪影了。 她动动身子,就跟被轮子压过去似的,即将要散架了,尤其是某处其实蛮不舒服的,但好像涂了药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到底距离上次的第一次已经好久了。 昨晚她已经要累晕了,可是世子的战斗力还是很生猛,第二次结束的时候他就喊了水,两人一起沐浴,他又在浴桶里和风细雨地要了她一次。 幼梨那会儿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只能任他予取予求,之后就是他给她擦身子,涂药,反正她一沾床就睡了。 实在是太累了! 幼梨拖着疲惫的身子起来,秋霜听到动静,便端来了洗漱的热水。 幼梨问她时辰,秋霜回答:“已是辰正两刻了……” “啊,我竟睡得这样迟……”幼梨自从来了府里后,可从未睡得这么迟过。 “世子临走时交代我们不要打搅你,让你多睡睡。”秋霜看着幼梨脖颈间那密密麻麻的痕迹,无比同情道:“姑娘,你辛苦了……” 幼梨:“……”! 虽然挺让人害羞的。 但她的确是辛苦。 这就是她之前打从心里不想伺候世子床事的原因。 真的很累! 又羞又累。 不过这次劳累之余,某些时刻还是蛮舒爽的,没有第一次那般恐怖。 世子也对她越来越温柔了,不似第一次那般高高在上。 幼梨之前就备了避子药,这会子让秋霜去煎了来吃。 她一个通房,是万万不能在正室进门前怀孕,这是大忌,一旦被发现,就要像绿柳那般强行打掉。 幼梨可不想受那份罪,还是乖乖喝药吧! 她如平常一般,处理了一些院里的琐事,陪鹦鹉嘟嘟玩一会儿。 嘟嘟之前经常听她弹琴,现在都会哼上两句了,见客人来,也会喊“客人来了,客人来了……” 特别好玩。 因为嘟嘟黏人,幼梨就在花厅里写字,背诗,做绣活,这些功课,她每日都没有落下,哪怕病中也一样,所以她的字精进很快,像诗句,有时候世子说上一句,她也能接得住下一句。 世子对她的进步是很满意的。 至少这个学习态度,世子很喜欢。 鹦鹉嘟嘟就会在旁边陪着她,不是唱歌给她听,就是默默站着站杆上,贴心得不得了。 中午的时候,世子就回来了。 经过昨晚的激战,幼梨已经无法直视他了,但世子还是世子,十分沉着,依然如故。 他能装,幼梨也装,照样像平常那样伺候他洗漱。 用膳之际,等下人都退下时,世子这才一把将幼梨拉入怀里,幼梨就那么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 就挺突然的,幼梨懵了一下,他便吻住了她,幼梨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世子也太……直接了吧? 这还吃饭呢! 天知道,经过昨晚,世子一早上脑袋里全装的她,根本没有专注力听大儒讲课。 还好他能装,要不然就被老师和同学看出破绽了。 不过世子也没有太放肆,就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便撤开了,然后竹节般的手指卷着她的一缕发,玩味地问:“今早可有想我?” 一向很有求生欲的幼梨果断回答,“有的,从一睁眼开始,便一直在思念世子……” 世子对这样的回答很受用,“可是本世子昨夜的表现太好了?” 幼梨:“……” 这世子越发不正经了。 幼梨有时候挺想打他的。 但她还是羞涩地点点头,“世子,您莫要玩笑了,怪让人害臊的。” 然后扭了扭腰,从他大腿上站起来,挪到下首的位置,给世子盛汤。 世子撑着半边脑袋,凝着她,“今早你在做什么?” 他从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会这样的情难自控。 会时刻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时刻幻想她的一举一动,昨夜与她颠鸾倒凤的情形不断充斥大脑,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在沉沦。 可是那个人是她,他愿意放弃自律,放弃骄矜,情愿与她共赴巫山。 此时,世子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欲望和侵略性。 幼梨自然也能感觉得到,心口都忍不住快速跳跃起来,呼吸也乱了节拍,只小心对答,“写字,背诗,又看了看食鼎楼新送来的账册,食鼎楼上个月的盈利翻了倍,奴婢想,接下去就主要把心思放在新菜色的研究上,持续吸引新老客户……” 世子握住她的手,“你如今进步神速,在营商方面也颇有天赋,以后每个月食鼎楼一成的利润,都归你。” 幼梨大喜,激动道:“多谢世子……” 食鼎楼的一成利可不是小数目,到时候买房买地都不成问题。 幼梨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扒拉着。 果然跟着世子有肉吃。 也难怪绿柳那么卖力气在床上功夫,也确实男人就爱吃这套,这不,她才陪了世子一夜,世子就对她更大方了。 但就是世子现在看她的眼神,就怪怪的,反正没有以前那么纯洁了。 像他午休的时候,就非要拉着她一起躺,又亲又舔的,要不是她一直喊不舒服,他估计就又要来一发了。 世子,说好的克制呢? 以前他还说,一个月只能来一次,多了不行,现在倒好,夜里黏她黏得不行…… 不过虽然世子夜里黏人,也还算克制,没有到不顾她死活的地步,像她说不舒服的时候,他就罢手了。 幼梨就是嫌要经常喝药,谁成天没事喝药啊,药又黑又苦,喝多了就难受,但世子夜里需求大,她就只能喝药避子。 有一回早上幼梨让人煎药,世子刚好忘了什么东西,刚出门没多久就又折回来了,然后闻到了院里的药味儿,不由蹙眉,询问她什么药味? 幼梨当时正在陪嘟嘟玩,一听他问,有片刻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幼梨觉得,世子应该心里清楚啊。 虽然他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喝药,但他每次跟她欢好,她肯定是要喝药的,要不然怀孕怎么办? 这就是侯府里不成文的规矩。 世子见她犹豫,更觉得不对,“你可是病了?” 幼梨道:“世子,奴婢没有病,让人煎的药是避子用的……” 第53章 壮阳补肾 世子面上微微露出意外之色,随即陷入了沉默。 幼梨问他,“世子可是落了什么?奴婢去给你取。 ” 世子沉默地去了书房,幼梨也跟着过去。 世子拿了文稿,突然转过身对她道:“以后不要再喝那些药了……” 幼梨眨巴着眼看他。 “是药三分毒,若是经常喝,对身子不好。”世子自觉疏忽了,忘了这方面的事情,这几日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只一味要她。 却忘了,她也会怀孕。 但他的潜意识里,还是一直把她当小姑娘一样看待。 世子搂过她的腰,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以后我不弄你里头……” 幼梨顷刻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赶他:“世子,你赶紧走吧,莫要迟到了……” “我说的是真的,那些药不要再喝了,除非哪天我实在没忍住弄里头,偶尔喝一两回还是可以的……”世子喋喋不休,就差被幼梨捂嘴了。 “奴婢知道了,快走快走……”幼梨觉得世子的言语越发孟浪,这要是被外人听见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底下婆子老妈子对主子这种房中秘事一向津津乐道。 世子走之前,又趁机在她香软的唇上偷香一个。 这样的亲密,让他们再不像主仆,更像寻常夫妻。 幼梨对他再也守不了过去的规矩。 世子出门后,幼梨又看起了账本。 食鼎楼生意还算不错,这让幼梨很满意。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原本大公子那边羽毛球生意如火如荼的,现在听说出现了岔子。 原来绿柳设计出来的羽毛球拍主要是木制的,由于材质的原因,球拍重量有些大,这就导致运动时手臂酸痛?,加上飞行速度过快,球的羽毛容易损坏。 同时因为是新鲜玩意儿,制造工费比较高,更换成本高。 绿柳一开始给羽毛球拍定位的群体就是富人群体,所以无所谓卖的价格高不高,只要搞搞营销,说玩羽毛球是富人专属,再搞几个群众演员来表演一下,一传开,那么就会有很多有钱人来买。 一开始贪图新鲜感,有钱人就都争着玩,但是时间一久,弊端就出现了。 很多有钱人是养尊处优的,平日里也没有很多运动健身的概念,玩玩就受不了了,男的还好,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们更是长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运动量就不太行,不少人玩着玩着,就崴了脚,会闪了腰什么的…… 等问题慢慢堆积,大公子的店铺就遭到了大量的投诉和抵制,有大户人家甚至告到了官府,要求大公子赔钱。 这事儿也在上京城闹出了笑话。 所以现在大公子也是焦头烂额,侯夫人都要气疯了。 二房的柳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告到了老夫人跟前来。 老夫人是出身高门,一辈子都活得体体面面,哪曾想一世英名居然被大孙子的通房给败坏了,气得把侯夫人叫到跟前骂。 侯夫人都要憋屈死了 她恨自己当初怎么又信了绿柳那贱婢的话,就应该早早处置了那贱人。 相比之下,幼梨最近经营的食鼎楼生意,可谓蒸蒸日上,侯夫人自然也知道。 侯夫人都恨死了,怎么幼梨这贱婢什么都会? 瞧着倒比她养的女儿还要强上许多。 这还是婢女吗? 老夫人是十分得意的,觉得自己调教出来的丫头就是厉害,又能伺候爷们儿,又能经营铺子,真是个很好的贤内助。 有时还会暗暗讽刺一下侯夫人调教人的手段实在是差了一些。 那柳氏更是一门心思挖苦嘲笑侯夫人。 原本妯娌之间,过去还会维持表面的体面和气,但自从上次绿柳收买二房院里的冬云干龌龊的事情,柳氏就认定是侯夫人故意收买栽赃陷害,至此,妯娌之间势不两立。 是以,柳氏对侯夫人也不再客气。 加之侯夫人与世子关系并不融洽,也因为上次赏菊宴的事情得罪了顾婉月,至此和继子继女关系走向了冰点,同时老夫人也越发嫌恶侯夫人,这才更助长了柳氏的气焰。 侯夫人也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现状,却无能为力,总之现在一天到晚都在生气。 她想好好给幼梨一点手段瞧瞧,但奈何幼梨现在的地位已经在稳步提高,已经不是普通的婢女,也不是单纯的小通房,她背后不仅有世子撑腰,更有老夫人作为倚仗。 如果想要动幼梨,侯夫人还得思虑再三,以至于根本没办法随意处置。 侯夫人这才后知后觉,突然一下子意识到幼梨竟这样难对付了。 到底是何时成长起来的呢? 女儿顾婉莹也听闻大哥哥经营的店铺出了岔子,事情闹得挺大,以至于她现在出门去见小姐妹,还被小姐妹疏远,这让顾婉莹很丢脸,气哼哼回来。 然后顾婉莹找到了母亲,她深知母亲深受幼梨其害,便趁机提道:“母亲,女儿有一计,可让幼梨失去老夫人的器重,也能降了她在二哥哥心中的份量……” “哦?你说来听听。”侯夫人现在的确是黔驴技穷,却急需打压世子院里的气焰,只能病急乱投医,听听傻女儿有什么好法子。 顾婉莹细细说来,侯夫人暗下决心,点了点头。 幼梨还不知危险即将来临,还在和小厨房的林嫂子一起研制新菜。 为了食鼎楼的新菜,幼梨也是用奖金激励厨子们积极创新,被采用的,就有奖金,为此,不管是林嫂子,还是食鼎楼的大小厨子们都非常积极。 等世子回来的时候,幼梨便将新菜端上来,让世子品尝。 有鱼香冬瓜,清烩千层肚,砂锅羊肉,金钩青菜心,药膳猪腰汤…… 世子吃得挺香,幼梨给他盛汤,“这几样菜如何?” “尚可。” “那世子觉得,哪样菜可推为食鼎楼的主菜呢?” “这道清烩千层肚,砂锅羊肉,都可。”世子喝了一口汤,“嗯,这是何物?” “猪腰汤,里头加了杜仲、枸杞子、山药……林嫂子说,这喝了对您好。”幼梨笑嘻嘻道。 世子也意味深长地看向她,“如何个好法?” “滋补呀!” “滋补何处?” 这倒是把幼梨问得愣了。 滋补何处? 难道不是滋补全身么? 世子自顾道:“猪腰本身具有补中益气、补肾壮阳的作用,这杜仲、枸杞、山药皆有辅助补肾壮阳之功效,阿梨,你这是担心我夜里不能满足你么?” 幼梨的脑子仿佛突然炸开一般,脸红得不得了,“世子,奴婢不知道啊,下次一定注意……” “耶,刚好对我有益处,你何必紧张?”世子似笑非笑。 幼梨磨牙。 他平日里已经够生猛了,再这么补,那她还要不要活? 林嫂子这不是坑她么? 然后幼梨便见世子喝了两碗壮阳补肾猪肚汤,幼梨都不忍直视。 第54章 亲人寻来 到了夜晚就寝的时候,世子就拉着幼梨试试这补汤的效用。 幼梨累得不行,男人却越发亢奋,幼梨不得不有气无力地劝,“世子,学业为重,不可……耽于美色……” “你又不是美色……” 幼梨气得呀,借着情动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结果更激发了他的野-性。 哪怕自持力极强的世子,也不得不承认,幼梨是天生的尤物,一身肌骨仿佛白雪团成,尤其是小姑娘还在发育当中,平日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更让身段越发迷人。 加之又有世子的滋润,让她的清纯不禁染了几分妖娆风情,让世子食髓知味,不可自拔。 最最重要的是,这是世子一手调教出来的女人。 芙蓉帐暖,风停雨歇。 幼梨总算能喘口气了,泪汪汪地趴在他身上,“世子,奴婢知晓您身强力壮,但这方面还是要悠着点……” “怎么,怕我累着?”世子抚着她滑腻的美背戏谑道。 幼梨撇嘴,你累不累,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累了,尽管心里哔哔得不行,但嘴上说出来的话特别柔婉动人,“世子是要春闱之人,切不可过多损耗精元,以免影响了到时候考场上的发挥。” “嗯,有理……” 幼梨见他真的听进去了,继续加把劲,“世子,那以后便一个月一次吧……” 只见世子重重冷哼一声,“一个月一次?打发叫花子呢!!!” 幼梨:“……”!!! 也不知道这个要求之前是谁提的? 幼梨是有眼力见的,见世子为此不高兴,便立刻泪眼汪汪安抚,“奴婢也舍不得世子,每每与世子行鱼水之欢,便身心愉悦,只是奴婢不能为一己之私,伤了世子的身子……” “你此话当真?你确实也是喜欢与我如此这般?”世子很在意这个。 他希望这种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舒畅,他也希望她能与他一样快活。 幼梨坚定地点点头。 她喜欢是喜欢,但太频繁了,有点承受不住。 世子若是因为她亏了身子,到时候老夫人应该不会放过她吧…… 在幼梨的再三要求下,世子愿意再克制克制,尽量隔开一些时间再要她。 这天幼梨在松涛院学琴。 世子有时候练大字的时候,会让幼梨在旁边抚琴,但幼梨的琴技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幼梨不想经常打扰顾婉月学琴技,经常自个儿琢磨。 她抚琴技巧好不好,对世子来说不是要紧的,但世子就是喜欢幼梨这积极的学习态度,而且幼梨领悟性好,是个天生学习的好料子,于是世子便请了女琴师来教她。 所以世子外出上课之余,幼梨是真的一刻也不得闲的,学这学那,乐此不疲,世子回来的时候,她就有很多很多问题要问他,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世子经常看幼梨的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精雕细琢的作品。 今天幼梨学琴,这时候老夫人身边的桂嬷嬷来,说老夫人有重要的事情找幼梨。 幼梨便去了。 其实老夫人平时也经常找她,无非就是问问世子日常起居的问题,还会叮嘱夜里不可让世子贪多,以免坏了身子等等, 幼梨来的时候,侯夫人和二姑娘顾婉月、三姑娘顾婉莹也在。 幼梨一一给她们行礼。 老夫人开口说:“幼梨丫头,你可认得此人?” 幼梨这才看向旁边垂首的一男一女。 那男子约莫二十几岁,穿着灰色长衫,一看到幼梨,便急喊,“妹妹,我是哥哥啊,哥哥总算是找到你了……” 幼梨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这一幕好熟悉。 这不是前几个月梦里话本子里的情景么? 昨晚她还又梦到了呢! 这次的梦更真实,更具体。 原来是绿柳因着她被世子提拔为一等婢女,遂起了歹心,知晓她的心病便是找寻亲人,便联合外头的人,整了这一出大戏,让她主动离开侯府。 曾经她的确苦于奴籍的身份,突然所谓的亲人找上门,还说什么并非卖她,而是因她幼时被拐子拐卖,一家人从未放弃找寻她,这话说得她痛哭流涕。 按照本朝律法,只要能证明被拐子买卖的,奴籍身份自动取消。 她便拜别老夫人和世子,跟着这些所谓的“亲人”回去,以为从此能得自由身,和亲人团聚。 哪里知道竟是虎狼之窝,他们哄骗她卖给中山狼,那中山狼因酒色坏了身子,却还要买来许多姑娘折磨,于是她趁那个畜生不注意便杀了那畜生,结果是身陷囹圄,后幸得世子所救……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做不得真。 今日竟真有人跑来侯府寻她认亲,幼梨暗暗惊出一身冷汗来。 那梦,实则救她一命。 假哥哥还在泣泪不止,“妹妹,你并非我们卖的,而是你幼时被拐子拐卖,爹娘为了寻你,变卖家产,苦寻无果,娘含泪病逝,父亲恨自己没能护你周全,终日酗酒自责,有一日,你那从小指腹为婚的夫婿在街上瞧见你和一公子走一起,一眼便认出了你,我和你嫂嫂多番打听这才寻到这里来……” 幼梨仔细听着。 好啊! 竟和梦中一字不差。 定是被赶出府的绿柳搞的鬼。 即使被赶了出去,还想着算计她,真是“好样”的! 然而在座的老夫人等人听了这样精心编的故事,竟落了泪,连侯夫人都在拿帕子抹泪。 那假嫂嫂也跟着哭,“我家与韦家一直交好,我嫁与韦家哥哥,我弟弟便和韦家妹妹从小有婚约,青梅竹马,打小一块儿玩一块儿闹,感情极好,自从妹妹被拐,我弟弟终日茶不思饭不想,以泪洗面,如今可算是寻到人了……” 侯夫人说:“既是如此,幼梨便赶紧同你的亲人们回家,一家人团聚吧……” 幼梨正要说话,一旁沉默的顾婉月突然说:“无凭无据,总不能凭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顾婉莹立刻反驳道:“二姐姐好没有道理,事情已经如此清楚,这还要什么凭证?他们为寻妹子已经如此艰难,若非亲生,何苦花这样的心思?” 顾婉月说道:“他们背后居心,我们暂未可知,但我们也不能单凭他们一张嘴来定真假。” 假哥哥忙说:“有证据的,我妹妹肩上有一粉色胎记,状似一瓣桃花……” 第55章 有人状告世子霸占人妻 侯夫人当即喊曹嬷嬷去给幼梨验一验。 幼梨却拒绝了,解释道:“这位大哥所言是真,奴婢肩头的确有一浅浅的粉色胎记,但这也并非秘密,当初奴婢同绿柳红桃姐姐一处住时,她们便知晓……” 顾婉莹冷笑道:“她们知晓归知晓,与你认亲何干?” 幼梨淡淡道:“奴婢的意思是,既非秘密,那么如今绿柳红桃姐姐皆离了府,宣扬出去,让有心人知晓了,钻了我的空子,也是有的……” 顾婉莹到底年纪小,有一瞬间心虚起来。 这都能联想到,这个贱婢怎会这般机警? 顾婉月忙接话,“幼梨此话有理,绿柳那贱婢,心术不正,从前总和你计较,如今她出府,也不知搞出了什么名堂……” 说话间,便意有所指地看向侯夫人和顾婉莹。 侯夫人还稳得住,但顾婉莹撇着嘴,情绪有些崩。 那假哥哥连声道:“小民句句属实啊,不信你们可详查……” 顾婉月说:“查自然是要查的……” 顾婉莹心中不服气,跟着道:“我看是幼梨舍不得如今富贵,嫌贫爱富,看不上辛苦寻亲而来的亲人吧……” 幼梨蹙眉。 好大一顶帽子。 直接给她扣上了一顶嫌贫爱富的帽子了。 这亲若是她不认,从此府里流言蜚语,要她受! 可若是认了亲,便真真中了他们的计。 幼梨如今已经确定,这侯夫人和顾婉莹,大概是跟绿柳串通了,想要将她赶离世子的身边。 她在心里冷笑,侯夫人和三姑娘为了算计她,竟如此煞费苦心,自己何德何能啊? 幼梨福了福礼,道:“三姑娘,奴婢十岁入府,做梦都想寻到自己的亲人,绝非嫌贫爱富之人,若是能脱离奴籍,那便是对奴婢天大的恩眷了,只是认亲之事,还存在诸多疑窦,比方说,奴婢当初被拐前,印象中只有姐姐,不记得有哥哥……” 顾婉莹惊奇,“你不是失忆了么?” 侯夫人立刻瞪了过去,“莹儿,不许多嘴!” 老夫人狐疑地看向她们。 顾婉月喝着茶,不住冷笑。 幼梨再是一笑,从容道:“刚来府中时,的确是因为害怕,忘记了许多事,但如今多多少少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老夫人,夫人,请容奴婢问问这所谓的哥哥嫂子一些事……” “好,你问。”老夫人说道。 幼梨便面向那假哥哥,“请问爹爹所从何业?” 那假哥哥眼珠子转了转,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媳妇儿,那妇人说道:“为了你,已经许久不做事了,终日喝酒思念你……” 幼梨继续不疾不徐发问:“那我未被拐时,爹爹是做什么的?” 那妇人顿了一下,“杀猪的……” 幼梨一笑,“可我印象中,我离家时爹爹已经是个秀才了,终日在学堂教书……” 然后对老夫人说:“老夫人,奴婢跟着世子学认字,世子也总说奴婢是有些底子的,想必便是我那秀才爹爹教导……” 老夫人顷刻收起了眼泪,看向那两人,眼神中已经多了一些质疑,“那看来,这认亲是认错人了……” 那男人慌忙说:“老夫人,我爹以前的确是秀才,只是后来因着寻找女儿,倾尽家财,不得已才去杀猪挣些银钱……” 顾婉月嗤笑,“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看来也不必多问了,直接送官吧!” 那两人直接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地,“我们句句属实啊,还望老夫人明鉴。” 妇人说:“兴许是我们认错了,但又何罪之有呢?” 侯夫人也道:“既是认错了,那你们便走吧,以后都不许来了……” 那假哥哥还不死心,看向幼梨,“妹妹,你再好好看看哥哥,我们为了寻你,倾家荡产,绝没有欺你,你若想通了,来寻我们,看看爹,去娘的坟头瞧瞧……” 说着就把一个事先抄写好的地址递给了幼梨。 幼梨没有拒绝字条,但嘴上却说:“我很同情你们寻妹心切,但我可以很肯定,你们认错人了……” 那两人无奈,只能走了。 老夫人对幼梨说:“你自小没了从前记忆,如今能想起一二,不若就按你所想,去寻寻你的亲人。” 幼梨福礼谢过老夫人,“奴婢只能断断续续想起一些零星的,凑不成一个完整的,但方才那些人说的话,与奴婢记忆里对不上,所以奴婢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不是奴婢的亲人。” 老夫人点头,“也罢,这些都是你的造化罢了……” 幼梨行礼,和顾婉月一道退下。 顾婉月陪着幼梨回松涛院,才问幼梨,“你真的能记起从前的事情了?” 幼梨信得过顾婉月,愿意说实话,“并未曾想起,其实奴婢撒谎了,但奴婢若不这么说,只会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你的意思是……” “这次怕是有心人做的局。”幼梨看着顾婉月道。 其实顾婉月也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三妹妹给她的感觉不对劲。 三妹妹虽然为人刁钻,但性子比较浮躁,不易藏住事情。 而侯夫人怕是也参与了此事。 顾婉月说:“回头跟哥哥说一说,暗中再好好调查调查此事,若真是有心人有意为之,必追查到底,决不能姑息,毕竟有一便有二。” 幼梨点头。 之后顾婉月便在松涛院喝茶待坐一会儿,看幼梨学琴。 世子今日在尚书府用膳,很晚才回来。 回来沐浴时,听幼梨说了此事,也是满心疑窦,于是决定明日让人去查那些人,刚好幼梨特意留下了住址字条,可凭线索寻去。 然而到了第二日,便有消息传来,说有人状告永安侯府霸占别人的未婚妻。 世子得知后十分恼火。 侯夫人这时候来到老夫人跟前来劝说,说幼梨左右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人家既然来认亲,又有自小的婚约,送还人家便是了。 老夫人却大发雷霆,指着侯夫人骂,“那帮无赖,摆明是欺负到我们侯府来了,借着名头来讹钱,有意损我们侯府的名声,背后也不知是哪家政敌,你倒好,不想着好好出这口恶气,还想着息事宁人,有一点当家主母的风范吗?” 侯夫人被骂得没脸,低着头不敢说话,可是老夫人哪里能放过她,继续教训她: “我统共就养了幼梨这么个好丫头,能对衡哥儿知疼知热,若是你能调教出个好的,我至于如此费心?你尽养些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莹姐儿也被你教得越发没有规矩,若是这件事你不好好去摆平,这管家权你也别守着了,我让能干的去干……” 第56章 查出真相 老夫人以前就看不上侯夫人这个妾室出身,总觉得小娘养不出什么好的,可是当初儿子坚持扶正,加上这个继室娘家也有了出息,便默许了。 只是这些年也没见有多少长进,她平日看着顾婉莹那不知规矩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现在侯夫人又不知眉眼高低跑来了她面前说丧气话,更是让她觉得小妾就是上不得台面。 侯夫人被骂得脸色青青白白,灰头土脸跑了,那二房柳氏闻讯赶来,对着老夫人各种安抚。 一旦侯夫人倒下,那么目前世子还未娶妻,势必就是柳氏接管中馈,她肯定要多多在老夫人面前刷刷存在感。 那边世子也没闲着,特意跟夫子那边请了三天假,专程处理这个事情。 本来这事儿也无须他过多担心,只是那帮人明着是冲着幼梨来的,实则是冲自己来的,似乎铁了心要坏他的名声,那他就不能就让这事儿轻易过去。 他让砚云带一批人去把那些人给他调查个底朝天,又重金请了上京城的名状去代为处理这个案子。 其实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不需要这样做,只要知会一声,便能轻易将那些人治罪。 不过世子这个人吧,饱读诗书,属于非常较真的人,对方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想搞臭他,那他就要正大光明地赢。 世子资源多,人脉广,要调查那些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果然没两天就查出了眉目。 韦姓人家,韦父虽是屠夫,却爱酗酒,终日醉醺醺,生意便也不好好做。 他与死去的原配,共孕育一儿两女,大女儿嫁外地去了,而这小女儿说是丢了,到底是不是真的丢人,倒是无从查证,不过丢的时间就跟幼梨到府里的时间对不上…… 而那所谓的未婚夫,家中颇有家资,却也是个屡屡落地的秀才,不知是不是屡屡落地的缘故,导致心理扭曲,如今想借着名头要对抗权贵,以博名声。 这秀才怕是不知道自己惹了谁。 较真的世子已经准备好,送他去狱里吃牢饭。 幼梨就静静地看世子忙那些事,她只红袖添香,照顾他起居便好。 能解决掉那件事,对她来说,也算是了却了心事。 只是有件事却让她隐隐不安。 如果她曾经做过的那个诡异的梦是真的,那么世子后来的结局…… 幼梨一想到此,便压紧嘴角。 若她能为世子破了死局,那就最好,若她无法破局,那么…… 幼梨眼眸坚定,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不出几日,那帮人果然被连根拔起,世子直接以欺诈的名义将那些人都一起送去了牢狱里,韦家媳妇儿因为受不住三十大板,还招供了当初买通他们的人,然后官府顺藤摸瓜寻到了方家管事。 这个方家其实就是侯夫人的娘家,其弟已经是通政司五品右参议 。 本来这事儿藏得很深,官府倒没有那么大本事寻到方家的头上,但背后思考的人是世子。 经过种种蛛丝马迹,他料定这事儿跟侯夫人脱不开关系,所以他就一直往方家那边去想,去调查,还派人盯着方家,果然那帮人被定了罪后,方家就有点坐不住了,这才露出蛛丝马迹。 不过如今方家管事已经不知所踪了。 但此时很多事情已经浮出水面,那就是这次荒谬的认亲,方家卷入其中。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精着呢,当听世子来禀报这件事,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出了那些事后,侯夫人和顾婉莹是蹦跶得最欢的,老夫人原就厌烦,现在说背后这件事跟侯夫人娘家有关,老夫人自然是信的。 但到底是家丑,也不好对外宣扬,免得平白惹人笑话了去。 世子禀报完后,便退下了。 这家里的事情自然是交给老夫人定夺。 而外事,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方家人。 世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养在廊下的鹦鹉喊:世子回来啦,世子回来啦! 这只鸟被幼梨教得不仅会唱歌,还会说话,每回他回来,这只鸟就会这么喊,挺有趣的。 世子弯唇,逗起了笨鸟,鹦鹉煽动翅膀,喙子要啄他的手指。 幼梨还在抚琴给顾婉月听,听到鹦鹉哥喊,琴声便停止了。 顾婉月起身迎出来道:“哥哥,祖母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幼梨给世子倒了茶,世子喝了一口,说:“这已非我们考虑之事,重要的是祖母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搞鬼就够了。” 顾婉月起身,“我去探听探听……” 说着就带宝翠走了。 幼梨这才开口对世子说:“奴婢总觉得这事儿和绿柳逃不开关系,定是她跟那些人透露了奴婢肩上胎记之事。” 世子淡淡道:“不急,绿柳被赶出府后,定是大哥收了去了,大哥婚事在即,待盛家姑娘进门,便是她该想着如何对付的,咱们不必管……” 兄弟间不睦,也是高门里的大忌。 至少表面的和气得保持,以免落人话柄,成了别人的笑话。 幼梨便不再这个话题,给世子揉揉肩,世子握住她的手说:“那方氏其实是冲着我来的,只是对付不了我,才拿你做了文章,这事儿上让你受委屈了。” 幼梨道:“奴婢不委屈,倒是让世子受累了,白白耽误了许多功课……” 世子将她拉到怀里坐好,“那些学业终日读,也是无趣,这几日也算是放松放松脑子……” 幼梨意外,“放松?查案会比读书更放松?” “是啊,还挺有趣的。”世子平日里除了读那些八股文,最爱的就是兵书,或者一些奇案,这些动脑子方面的,会让他兴奋,“以后若是得了官,便去地方历练几年……” 世子对自己能中进士还是蛮有信心的,但是能不能进士及第,这还真不好说。 不过能得个进士,就能名正言顺当官了,加上家世加持,未来前程自是不必说。 幼梨说:“世子去哪儿,奴婢便去哪儿,世子,你会带着奴婢么?” 世子看着幼梨,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自然,要不然谁服侍我?” 幼梨笑眼弯弯。 那边老夫人对此次假认亲背后牵扯到侯夫人娘家之事非常不满,于是便喊来了侯夫人。 侯夫人也早就听闻官府查到了方家的事情,心里清楚老夫人找她质问什么,提早准备好了说辞,狡辩说,娘家刁奴为了钱财才纵容家人做下这般恶行,而她毫不知情。 “许是儿媳上回回娘家时,同娘家人说起幼梨如何如何能干,将食鼎楼经营得蒸蒸日上,这才让底下刁奴起了歹心,但儿媳是半分也不知晓啊……” 侯夫人心中忐忑不安,但该狡辩还是要狡辩。 第57章 侯夫人失去掌家之权 老夫人精明了一辈子,又哪里能这么容易被她糊弄,只听她冷哼了一声: “儿女儿女教导不好,底下婢子也是一个赛一个无用,月姐儿管家时,为你挡了多少风波,那绿柳暗中使坏,你当真不知?” 侯夫人大喊冤枉,“儿媳是真不知啊……” “谁不知绿柳是你调教的,衡哥儿看不上,又去了风哥儿院里伺候,平日里总和三丫头玩一块儿,她做下那些事,你们会不知?况且这次那些人居然能说出幼梨身上的胎记,莫非又是那绿柳在背后搅弄风云?” 老夫人一句句劈头盖脸地质问,让侯夫人应接不暇,“这些儿媳都不知啊……” “哼,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就没有一样能让我满意的……”老夫人早就对这个大儿子的继室不满了,如今刚好有了理由拿掉她手里的中馈之权,“到底是咱们府里的事情,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你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说,先闭门思过一个月,期间大小事情就让二房来管……” 一直在旁边看笑话的柳氏仿佛被突然从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一时大喜,忙福礼,“儿媳定不会让老夫人,大嫂失望,定将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嫂尽管放心休息……” 侯夫人差点都要气晕了,但一直坚持着,晕乎乎离开了老夫人院里,走了几步,实在坚持不住晕倒,被曹嬷嬷几人给合力抬回了自己的院里。 三姑娘顾婉莹着急忙慌来看望母亲,可惜侯夫人现在根本不想见她。 这次的事情都是这个女儿想出来的,她想,若是当时没听信了女儿的建议,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更不会失了掌家之权,彻底失去老夫人的信任。 侯夫人心力交瘁,后悔不迭。 然而让侯夫人更加苦闷的是,娘家弟弟被御史弹劾了。 因为世子为了小小通房,请名状与一个秀才对簿公堂的事情,早就闹得满城风雨。 也不是这件事有多严重,而是这个人是永安侯府世子,是顾家最耀眼的继承人,是当年的解元,是上京城贵女们争相倾慕的男子,所以这个案子一出来,就格外惹人瞩目。 当时那个状告世子的秀才,也一下子成了名人,这可能就是此人想要的效果。 都察院也关注了此事,本来政敌还想抓一抓世子的把柄,借机弹劾永安侯府,结果查到背后,发现是侯爷的继室娘家在暗中搞鬼…… 有心人一想就能明白其中弯弯道道。 大概是这个继室想借娘家的手打压世子,为自己的亲生儿子争取争取世袭的位置。 由此,侯夫人的弟弟被弹劾了,侯爷当初扶正妾室的行为也被人重新翻出来议论。 这事儿闹得挺大的,总之方家弟弟因此被贬官了,侯夫人和顾婉莹都没脸了,这段时间都不敢出门。 老夫人是又气又怒,想给远在东南打仗的大儿子写信告状,可是又恐影响了大儿子的心情,恐有所失,便待以后。 而这件事影响最大的,还是顾玉风和盛家姑娘的婚事。 侯夫人和方家闹出了这么多事情,盛家也没脸。 但此事好在没影响侯府根本,侯爷也握有兵权,多的人是想来结亲,那伯爵府盛家也明白这一点,虽然盛家夫人不满,但最后两家婚事还是如期举行。 很快就到了大公子和盛家姑娘成婚的日子。 这筹备婚礼,也都是柳氏在安排。 老夫人也让顾婉月身子好的时候,去跟着柳氏一起打理筹备,能多学学总归是好的,以后若是嫁去夫家,也能应对很多事情。 顾婉月也乐意参与这些,也会咨询幼梨关于一些新菜色方面的事情。 幼梨现在管着食鼎楼,经验也是越来越老道了呢。 两人在花园聊着,看到顾婉莹迎面走来,然后又顾婉莹又绕道走了。 顾婉莹自从舅舅家被弹劾贬官后,就感觉到丢脸,最近是家门也不出,也很少出现在姐妹面前,再也不似过去那般嚣张了。 顾婉月都忍不住笑她好几天。 就是特别解气。 只是到底连累了侯府的名声,这让顾婉月多少有些不满,跟世子哥哥说起时,世子哥哥却蛮不在乎。 因为世子现在迅速成长起来,未来就是侯府的门面担当。 他觉得脸面是自己挣的,而不是别人给的。 何况他父亲以前做事荒唐,将妾室扶正,这本来就让世子很不满。 幼梨在旁听得,心里直叹气。 世子重规矩,未来断不可能会做出扶正妾室这种事情。 虽然幼梨没有歹心,但有时候看着现在的侯夫人,也会生出过一丝妄想。 是人都会有妄想。 不过正室这个位置,的确跟她这个出身低微的婢女无缘啊。 侯夫人能被扶正,也是因为娘家兄弟争气的原因。 而自己一个出身低微的婢女,能当小侯爷的小妾就已经是造化了。 幼梨告诉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吧,想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免带来痛苦。 人就是因为欲望太多而痛苦。 幼梨时刻告诉自己,绿柳红桃下场,应以此为戒。 大公子和盛家姑娘的婚礼前几天,侯爷也从前线回来了,一来是进京述职,二来自然是为了参加大儿子的婚礼。 世子和大公子带着妹妹们早早就在大门口迎接一年未曾回来的父亲。 侯爷长得人高马大,蓄着胡须,此时身穿铠甲而归,一身肃穆,目光如炬,不怒自威,一看就是长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大将军。 永安侯府世袭几代,到现在还能荣光,也是靠侯爷军功维持,如今下一代,就靠从政的世子接棒了。 世子领人拜见许久未见的父亲。 侯爷骄傲地看着他出色的嫡子,拍了拍世子的肩膀。 大公子也拱手行礼,“父亲……” “嗯……” 侯爷和儿女们叙了叙骨肉之情。 一旁的侯夫人知道侯爷还不知道家中的事情,心里很忐忑。 她知道,侯爷早晚都会知道的。 此时面对许久未见的侯爷,只能尽量维持微笑,对丈夫嘘寒问暖。 柳氏斜了她一眼,只皮笑肉不笑。 侯爷去寿安堂拜见母亲。 老夫人也甚是想念大儿子,跟着儿媳和孙辈们一起给大儿子接风洗尘。 一家人用过午膳。 待人都散去,老夫人留下大儿子单独说话。 侯夫人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第58章 侯夫人的希望 尽管侯夫人心虚不已,但如今已遭老夫人嫌弃,又痛失掌家之权,很多事已经无能为力。 现下只能寄希望于久未归家的侯爷,望侯爷能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为她求求情,最好在侯爷离家之前能把掌家之权顺利再要回来。 毕竟他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道理不帮她,而便宜了二房的人。 这么一想,侯夫人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她得先去给丈夫备水沐浴,回头吹吹枕边风,倒可能安然度过此次危机。 此时寿安堂里,老夫人自然是要跟大儿子说说侯夫人的种种不是。 尤其重点把有人来侯府认亲,但假话被当场戳穿后又闹去官府,成心要毁世子和侯府的名声,后来事情查到了方家,方家小舅子也被弹劾贬官了…… 侯爷听罢频频蹙眉,“母亲,这……” “我早就同你说过,将妾扶正,势必生乱。”老夫人到现在都十分恼恨,当初就该极力反对才是。 侯爷说道:“母亲,儿子当初也是考虑方氏与薇娘关系亲近,加之方氏娘家兄弟仕途发展不错,这才想着扶正……” 薇娘是世子和顾婉月早逝的生母。 侯爷当时丧妻,需要个填房,这填房也不需要地位多高的,只要是稍微有点门第、正经人家的姑娘就可以,思来想去的,与其寻个不熟悉的填房,还不如在贵妾里物色一个,刚好方氏娘家兄弟在仕途方面有发展,便将方氏扶正。 这些年方氏兢兢业业打理后院,为人端庄贤淑,没有犯过什么错,是以,侯爷不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什么问题。 只是侯爷如今听了母亲的一番话后,便去找自己的继室侯夫人质问。 侯夫人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如何应对,说出来的话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夫君有所不知,妾身在这件事上真真是冤枉的……”侯夫人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侯爷看妻子这样,不由疑惑,莫非真有隐情? “你有何委屈,且细细说来我听听……”侯爷狐疑地说道,但面上依然不悦。 毕竟搞出这么多的事情,是和方家脱不开关系了。 侯夫人用帕子擦擦眼泪,欲语泪先流,“衡哥儿虽非妾身所出,可姐姐在时,一直厚待妾身,妾身又怎会苛待她的儿子衡哥儿呢?” “如今衡哥儿也大了,到了晓事的年纪,妾身便给他院里安排了两个美婢服侍,不过衡哥儿倒是看上了老夫人安排的,看上便看上了,有个中意的也是好的,可衡哥儿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这学业要紧,怎好和那通房夜夜厮混,若是坏了身子,可怎生了得?” 侯夫人说完顿了一顿,拿帕子擦擦泪,继续说:“就连风哥儿,妾身也是将他院里的通房能打发便打发了,自然也会规劝衡哥儿,可他不听,偏那通房丫头还是老夫人安排的,当儿媳的如何能多言?” “这不,有一回妾身回娘家和父母兄弟说了这事儿,表达了妾身的担忧,哪里知道便发生了后来认亲之事,其实妾身娘家本意也是想将那通房带走,许个好人家,也不误衡哥儿的学业,两全其美,可老夫人和衡哥儿却误会了妾身……” 侯夫人被禁足后,憋了一肚子气,如今侯爷回来,她才将自己编织的借口一五一十说出来,再配上她委屈巴巴的眼泪,很快就让侯爷听了心软了,也感念方氏对衡哥儿的一片苦心。 毕竟此前,方氏给他的印象一直很贤惠。 也想过此中有什么误会。 “只有夫君能明白妾身,妾身就算受再多委屈,也是值得的……”侯夫人靠在侯爷怀里,呜呜呜地哭起来。 其实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归只是针对一个低等的通房丫头而已。 一般情况下,等正室进门,以前的通房是要被赶走的,像侯爷以前通房,大婚之前就被老夫人给打发了。 在侯夫人一通狡辩下,侯爷也答应帮她争取把管家之权拿回来,侯夫人喜极而泣。 之后侯爷又特地喊找世子单独说话,“你祖母和你母亲都已经同为父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其实你母亲也是为了你的学业着想,望你光耀门楣,切不可在女色上沉迷……” 世子不着痕迹一个冷笑,“儿子就只有一个通房,何来沉迷一说?何况儿子每日勤于课业,从未懈怠,这些祖母都是知晓的,祖母怜儿子辛苦,这才割爱,将身边伶俐的婢女送来伺候儿子日常起居,难不成父亲也不信祖母的眼光?” 本来侯爷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缓和一下母子之间的感情,哪里知道被世子几句话给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个儿子说话一向犀利,不留情面。 哪怕侯爷长年征战沙场,练就一身虎威,儿女们见了他都亲近不起来,更不敢顶撞,但只有这个儿子,既不怕,也不躲,同他议事说话从来不卑不亢。 侯爷看着面前的儿子,不由想起了先去多年的原配妻子。 这儿子像他母亲。 世子继续道:“祖母左右不过是送了一个可心人来照顾儿子生活,可母亲就不止了,先后送了四个来,其中一个试图给儿子下药,一个尽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究竟是谁想让儿子沉迷女色不可自拔呢?” 侯爷再次一噎,战术性喝了口茶,“真……真有此事?” 世子直视侯爷的一双鹰眼,冷淡说:“祖母也知晓此事,父亲若是不信,大可细细问祖母一番。” 侯爷也知这个儿子的品性,倒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撒谎,“这事儿,你母亲确实是……哎。” 侯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方氏。 前头跟他说话避重就轻,让他现在都不知道应对儿子了。 感觉一家之主的威严在这个时候都不顶用了。 世子淡淡道:“儿子倒是觉得,让母亲暂停管家,歇歇也好,好好静心礼佛,学学处世之道……” 侯爷本来还想给儿子做做思想工作,然后再去老夫人面前给方氏争取争取管家之权,但看儿子如今这个态度,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罢了罢了,你祖母如何处置,便如何吧,等你兄长成亲后,为父再给你挑选挑选正妻人选……” 世子可不相信这个爹的眼光,只推脱道:“儿子想明年春闱之后再考虑。” “年前物色了,也不耽误你春闱嘛……”侯爷还是很看重继承人的正室人选。 世子夫人,以后便是整个家族的宗妇,绵延香火,管家执馈,事关重大,若是能在他离家前定下来,再好不过。 “会分心。”世子现在的确不想谈这种事。 他喜欢生活里的关系简单一点,过于繁杂,容易让他心中烦躁。 第59章 香饽饽世子好抢手 侯爷听儿子如此坚持,便也暂时作罢。 他对自己这个嫡子还是很放心的,自律克制,一心上进,从未让自己操心过。 侯爷对世子说:“说来咱们家以前还未有科举出仕,你二叔也是得了祖荫,才得了一个小官,如今你已是解元,已获出仕资格,若是能高中进士,那便是锦上添花。” 侯爷说起这些,是十分骄傲的神色。 他都不求儿子能高中前三甲,毕竟竞争太激烈了,能有个进士出身,他就很满足了,凭他们家的出身,能有进士的名头,那是锦上添花,入仕名正言顺。 嫡子如此优秀,未来什么身份的正妻都娶得,根本不愁。 明年选便明年,不是十分着急的事情,到时怕是来问亲的人家都要踏破侯府的门槛了吧! 侯爷心里乐开了花。 而侯夫人以为有侯爷出马,她的中馈之权能顺利拿回来,毕竟侯爷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又有军功在身,在府里的话语权大得很,如果他开口,老夫人多少也会给大儿子面子。 可她哪里知道,盼着盼着,侯爷回来了,她还反被训斥一通。 不为别的,就冲侯夫人老是给世子院里塞美婢,一边说担心世子沉迷美色耽误学业,一边又不停塞女人…… 哦,你自己亲儿子那里,你都懂得将多的通房打发走,就因为世子不是亲生的,就生怕孩子不沉迷美色是吧? 侯爷是觉得,孩子是大了,稍微晓事就可以了,安排一两个为宜,还陆续塞了四个,这像话吗? 塞四个就四个,其中两个还品行不端…… 这很难说这个继室不是故意为之。 “衡儿现在是关键时期,如何能花那么多功夫去应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婢子,弄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多少纨绔子弟沉溺美色,就比如风儿,也不例外……” 侯爷这话当着侯夫人的面说得就有点严重了,侯夫人顷刻白了脸,“夫君,您真的误会妾身了……” 侯夫人还想再解释,但侯爷已经没有耐心了,“其他多余的话不必再说,一切等风儿大婚后再议……” 说着就抬步走了。 “夫君,夫君……”侯夫人没有喊回侯爷。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侯爷又去妾室朱氏那里。 侯爷在外许久,都是朱氏陪伴,如今回来,也不想着陪自己,反而总是宿在朱氏那里,这让侯夫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看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心中越发恨透世子。 但她现在失去了掌家之权,没了实权,谁都左右不了。 很快就到了大公子和盛家姑娘的大婚。 永安侯府的这场婚礼办得很盛大。 义伯爵府嫁嫡女也是体面,给的嫁妆十分丰厚,那些流水般的嫁妆随着新嫁娘一起进了永安侯府,鞭炮声震天响,附近住的都是高门大户人家,都来吃喜酒。 这一天永安侯府也是全府出动,世子还跟着一起去接新娘子,幼梨跟着二姑娘她们在府里迎接。 其实这天对大公子的通房菊蕊而言,才是最为至关重要的。 大公子正妻进门,那么就能决定她日后的日子能不能好过。 她很忐忑,幼梨能理解她的心情。 但这种事就只能看命了。 当奴婢的,很多时候是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的。 新嫁娘被喜婆搀扶着,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侯府,一身火红奢华的凤冠霞帔,红盖头下是新娘娇羞的容颜。 曾经幼梨是很羡慕的,过去难得出府遇到新娘的轿子,就好生羡慕,总想着有一天能得个主子的恩典,出府嫁人,穿上红嫁衣,当人家的正头娘子,做一回自己的主。 可如今,她倒也没有那么在乎了。 因为经过那场可怕的梦境,让她知道,这些少女时期认为无可替代的婚礼,都抵不过一个真心爱重自己的男人。 至少现在,世子待她极好,她很满足。 若是日后世子夫人进门,也是个极好的人,她情愿天长地久陪在世子身边,侍奉二位。 接下去就是正常的婚礼流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幼梨也在丫鬟们的人群里凑热闹,还抓到了一把喜糖,图个喜气。 世子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幼梨正捧着一堆喜糖瓜子,在一片花团锦簇中笑眼弯弯道:“世子,奴婢抢到了好多喜糖花生瓜子……” 世子拿折扇敲她脑袋,“你就这点出息……” 幼梨眉飞色舞道:“这些不比寻常,这是抢好彩头,奴婢这是给世子积福呢!” “走吧……”婚宴还未开始,世子不喜这些热闹,便想先回松涛院休息一下,然而亲朋好友都想来跟他攀谈,世子冲幼梨做了个手势,幼梨便安静退下。 今天来了许多宾客,达官贵人携带着女眷都来了。 永安侯到底是有权有势的侯爵,在京中颇有威望,如今长子娶妻,几乎上京城大半个高官勋贵都来了。 幼梨回松涛院时,路上便听到几个贵女在议论。 “听闻世子有一宠婢,也不知是哪位?” “我也听闻了,顾世子为了那通房丫头,甚至花重金请了名状和人对簿公堂,可见宠爱之深……” “通房再如何得宠,也是奴籍,世子难不成还要扶她做正妻不成?” 几个贵女凑一起议论幼梨,殊不知正主正默默经过她们身边,然后幼梨就被其中一名贵女拦住了,“我且问你……” 幼梨低头行礼,手里还提着用绢帕抱着的喜糖瓜果。 “世子的通房是哪位?” “奴婢新来的,并不知晓……”幼梨瞎掰。 那贵女不耐烦地摆摆手,幼梨便撤了,还趁机吃了个红枣压压惊。 幼梨心知,以世子的魅力,外头不知多少贵女想着嫁给他,如今能来一趟永安侯府,她们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之前在慈恩寺见识过那些贵女对世子的惦记,如今这些人直接来了府里,幼梨突然好怕,要是被她们知道那个通房是自己,会不会被她们给生吞活剥了? 之后顾家亲朋故旧一起在婚宴上热热闹闹地闹着,世子不喜欢这么闹腾,吃了一些便撤了。 女眷和男人们不是一处吃饭,可是那些未出阁的贵女们却在暗中一直盯着顾世子的动向,眼看着他离席走了,好些人急得不行。 可是作为贵女的矜持,大部分还是按兵不动的,只跟顾婉月多联络联络感情。 但就是有些胆大的,主动出击,不是丢了帕子,就是故意丢耳环,还有一个直接凑到世子跟前故意崴脚…… “哎哟,脚好疼,世子行行好,给奴家请个大夫……” 那女子搔首弄姿,全然不顾贵女风仪。 第60章 老神仙,你好准! 世子这个人平素最不喜这种毫无规矩、行为大胆孟浪的女子。 但世家公子的礼仪还是在的,于是随意喊了个婆子给这些贵女排忧解难,然后自己一言不发,转头就走了。 回了院子,世子才觉得浮躁的心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幼梨此时正在逗趣鹦鹉。 鹦鹉是个好动的,平时无人时便关在笼子里,人在时,鹦鹉便在笼子里叫喊个不停,挣扎要出来,出来后便扭着尾羽到处走来走去,有时候还会扑闪扑闪翅膀,飞几下,然后会在幼梨脚边高歌,十分有趣。 世子大步而来,鹦鹉跑去啄他的鞋子,世子踢了踢,鹦鹉展翅一下子飞到了站架杆上…… 幼梨笑着道:“世子,奴婢给您备了醒酒汤,可要喝些?” “嗯。” 幼梨让秋霜去端来,世子喝了一些,“明日带你出府逛逛……” “世子不上课了?” “成日上课,怪闷的。”世子起身,拉过她的手,“走,一起沐浴。” 幼梨红着脸说:“世子,今日大公子大婚,外头还有不少宾客呢!” 世子道:“他们难不成还要来我院里不成?” 幼梨便故意问:“今日来了好多贵女,世子可有喜欢的?” 世子板着脸应道:“没有。” 幼梨听他语气,便不再多嘴。 今晚大公子洞房花烛,但关上门,世子偏要跟幼梨洞房花烛,拿了一块儿红布就当红盖头,这玩得就很溜。 幼梨被他折腾得不行,心里骂骂咧咧,好在第二日,世子便带着她出门玩了,这一点上,幼梨对他气消了一半,世子捏捏她的鼻子,揶揄她如今的气性是越发大了。 幼梨笑嘻嘻表示,世子宠的,没办法。 今日是冬至,幼梨穿着精致的袄裙,披着披风,袅袅婷婷站在世子身边。 她被世子养得十分娇,像清晨初绽的梅,像早春素雅的海棠,更像烈阳下富贵的牡丹,多姿又多彩。 世子就是乐意娇养着他的花。 每一片花瓣,都十分爱惜。 冬至的街头十分热闹,还有关扑游戏。 ??关扑是一种以商品为诱饵的赌掷财物博戏,在??时下非常流行, 比如客人想买酒,店主把一瓶酒作为赌注,客人掏钱作为赌注,钱数当然远低于这瓶酒的市价。 然后开赌,店主拿出八卦盘,飞镖。 八卦盘就是在一个大圆盘上画六十四卦,每一卦上贴只小动物图像。隔着一定距离,您手拿飞镖,瞄准,向高速旋转的八卦盘投掷。 假如客人很幸运,一下子就扎中了事先约定好的动物,恭喜,这瓶美酒免费归客人享受了。 假如没扎中某动物,客人的赌注立马归零,店主拿走。 假如客人不服,可以再掏钱,再赌,掏钱一次,允许投掷飞镖一次,直到扎中某动物为止…… 不过关扑的具体玩法多种多样,常见的除了转盘,还有有抛掷铜钱…… 幼梨此时就在一个烤肉摊位前,人家现烤现卖猪皮肉、野鸭肉、水晶鲙、煎夹子、猪脏之类的,烤肉的香味儿,让幼梨挪不动步子。 刚好店老板还搞起了关扑,幼梨就拿了铜板表示要参加。 世子表示,直接买就好了。 可是幼梨是又想玩又想吃。 然后世子就眼睁睁看着她玩了三局,败得一塌糊涂,那钱都够买两串烤肉了。 幼梨哭唧唧,老板笑哈哈,“这位小娘子,这飞镖想投掷中可没那么容易的,你要是再来一局,若是能投中,我给你三串烤猪皮肉,若还是投不中,我也给你一串……” 不得不说,这老板真是挺会做生意的,既赚了钱,又卖了人情。 幼梨觉得,还不如花钱买了吃呢,白白去了那么多钱。 世子却笑着把住她的手投掷飞镖,结果还投中了方才和店家约定的小猪图案,幼梨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 店家确实挺意外的,这店里开门做生意,玩关扑游戏,都要是很有技巧的,这十个顾客来,能有两个能投中,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这个公子把着小娘子的手竟轻松投中,果然是人才啊! 他也按照约定,给了幼梨三串烤肉,“我们小摊子真材实料,肉质鲜嫩多汁,你们要常来啊……” “好的好的。”幼梨拿了烤肉,一脸开心,分给世子一串,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怎么我就只有一串?”世子调侃地问, “这个吃多了不好,世子少吃为妙。”幼梨有自己的正当理由,然后自己吃得嘎嘎香。 世子:“……” 双标算是被她玩明白了。 幼梨几乎是一路玩过去,冬至这天街上的活动可太多了。 因着世子投掷飞镖,射箭都很厉害,幼梨都让他出马。 世子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平时学习的本事,竟在街头才有了用武之地! 可悲可叹呐! 幼梨表示:赶紧谢谢我,让你有了用武之地! 就在幼梨开开心心和世子一起逛街的时候,却不知暗中一双眼睛正狠狠盯着她瞧。 幼梨只觉得后尾巴骨一股凉意升起。 世子见她打了个冷战,不由问:“可是冷了?“ 幼梨点点头,世子便搂着她回马车。 绿柳也瞧见了。 如今她衣着朴素单薄,身边只跟了一个婆子伺候。 自从她被强行堕胎,身子便不好了,好在有大公子的暗箱操作,保住一命,只是被赶出了府,那大公子对她多少是有感情的,找了一处地方安置了她,也让她再管着羽毛球拍的生意。 可偏偏那球拍生意出了问题,售后是个很大的问题,她提出的几个解决方案都不太行,大公子便对她渐渐失去了耐心。 后来她想出来的假认亲的事情,也没能帮助侯夫人除掉幼梨,还让侯夫人失去了管家权,遭到了老夫人厌弃,侯夫人一怒之下,让人寻到她住处,直接让人将她卖去了青楼接客。 后来大公子又偷偷将她赎了出来。 就在绿柳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大公子大婚了。 绿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 为什么就是这么不顺? 她可是现代人啊! 经过高价的名媛培训,应该能玩转古代才对。 后来她想明白了。 从穿越过来就注定好了,那就是出身。 古代,出身阶级便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所以她总是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如今大公子大婚,迎娶了高门贵女,就更是把她抛诸脑后了,她不甘心啊,正要去找个大夫看看身子,调理调理,争取能早点给大公子再怀个孩子,留住男人,偏又在路上碰到了幼梨。 看到幼梨如今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绿柳都要气炸了。 她刚意识到自己的阶级命运是无法改变的,结果就看到了幼梨,幼梨现在的日子一看就不要过得太好啊! 凭什么啊? 那个贱人不是和她一样,都是小丫鬟出身吗? 自己的长相也不比她差,论智商更是不输,就是缺点运气,可偏偏就是因为这点运气,如今幼梨被世子捧在手心里宠。 在这种极大的心理不平衡下,绿柳当场就扭曲了。 她就不信了,自己会输给一个古代的底层小丫鬟! 绝不! 幼梨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眼神,在马车里坐定后,便撩起车帘往外瞧了瞧,然后就瞧见了妒火中烧的绿柳。 绿柳那一双眼神,真真是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幼梨放下了车帘。 世子将手炉放到她手里,嘴上问:“怎么了?” “奴婢瞧见绿柳了……” “嗯?”世子也掀开车帘往外瞧,绿柳已经转身走了。 她看到了附近一个算命的,就去算了算。 她觉得自己自从穿越后,就一直在走霉运。 穿越前,她就一直信这些玄术,还养过泰国小鬼,反正穿越前一直过得蛮好的,如今她得重新把这些东西整起来。 摊位上的算命先生给绿柳算生辰八字,算着算着,得出一个结论,“姑娘近来命运多舛,是遇到了一个相克之人……” 绿柳瞬间瞪圆了眼睛,“老神仙,你好准!” 克她的人不就是那个幼梨吗? 每次一碰到幼梨,她准倒霉。 算命先生捋了捋胡髭,笑了笑,继续给她分析,“将来你还有一劫,若是能克服此人,你便能平步青云,富贵一生……” 绿柳激动道:“此人是何人?” “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先生故意卖关子。 绿柳明白了,当即给了老神仙三十文,算命先生收下钱,说:“此人为女。” 绿柳想想就明白了。 还是幼梨啊。 以前针对自己,未来还不放过自己。 好好好。 她早晚要让那个女人死无葬身之地。 幼梨跟着世子回到了府里,便将世子买来的礼物给二姑娘送去。 这才来了明月居,便碰到了新妇盛如凌。 盛如凌刚嫁来,给公婆敬了茶,熟悉了府里各个人,便来顾婉月这里来唠唠嗑。 她和顾婉月一起喝茶聊天,幼梨便送来了外头买来的精致糕点和缎子,见盛如凌在,便同她们行礼。 顾婉月平日里见幼梨来,都会邀请幼梨坐会儿,聊聊天,但现在盛如凌在,怕是会介意幼梨身份,只是说:“我新制的胭脂膏,你拿些去……” 说着就喊宝翠。 宝翠去拿了来给幼梨,幼梨行礼道谢。 盛如凌放下手中的茶盏,拿眼觑着幼梨,“世子宠婢,谁人不知,不若一块儿喝喝茶,聊一聊。” 幼梨和顾婉月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下眼神。 顾婉月笑着对盛如凌说:“嫂嫂可是觉得,同我说话无趣了?” 盛如凌只是道:“在慈恩寺时,我竟以为她真是你的婢女,没曾想竟是世子宠婢……”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有点责怪顾婉月没有告诉自己实情。 如果告诉了她实情,盛如凌觉得,自己当时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 通房小妾什么的,最可恨了。 顾婉月继续笑道:“那又有何区别呢?我与我兄长向来不分彼此,伺候他的,自然也是我的奴婢呀!” 盛如凌盯向一旁的幼梨。 第61章 萧萧肃肃,踏着乱琼碎玉而来 这幼梨的确还算规矩,并不因世子宠爱而骄横,这会儿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低眉顺眼,倒是比那绿柳瞧着顺眼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盛如凌的眼眸不着痕迹打量着幼梨,虽是通房,但穿着方面却丝毫不差,上好的缎子做的袄裙,朱钗耳珰,衬得她绝丽的容貌越发娇艳…… 幼梨有一张连主子小姐都该嫉妒的脸。 盛如凌这才明白,原来顾世子并非不近女色,也绝非说会耽误学业才晚些成婚,其实只是因为院中养了这样一个娇美人。 虽说盛如凌如今嫁给了大公子,可是她倾慕的从来都是才高八斗的顾世子啊。 别说她,上京城里那些贵女,又有几个不倾慕顾世子的呢? 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更是有才学,简直完美得无懈可击。 偏偏顾世子竟先抬举了这样一个低贱的婢女。 作为世子最忠实的拥趸,盛如凌在心里对幼梨十分不舒服。 顾婉月看了一眼盛如凌的脸色,当即开口让幼梨先回去,幼梨便行礼离开了。 幼梨能感觉得出盛如凌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善。 她是想,应该是上回在慈恩寺的事情引起的。 现在还是尽量不要触霉头,以免惹祸上身。 幼梨一走,顾婉月便让宝翠将幼梨方才送来的糕点摆好,请盛如凌享用。 盛如凌心里不屑,“婉月,你兄长看样子是很宠这婢子嘛!” 语气里已经是掩藏不住的阴阳怪气。 顾婉月从善如流道:“幼梨规矩本分,平日里照顾我兄长日常起居,方方面面很是周全,也让我兄长很省心,如此得力的丫头,若是我,也是要抬举的。” 盛如凌却道:“上回在慈恩寺,她同绿柳那贱婢私下说话,说到正室的话题,我虽未曾听她意思,但既然都能私下聊这样大逆不道之语,想必也是有这个心思的……” 此言一出,立刻让人感觉到明显的杀气。 顾婉月往旁边的博山炉里添香,“那又如何?” 盛如凌拧眉:“如何?将这样居心叵测的婢子留在你兄长身边,你就不担心?” 顾婉月淡淡道:“我只在乎我兄长开不开心,如今他开心,便是万金也难买。” 盛如凌一下子沉默起来,自动将话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世子和那贱婢在一起,居然还很开心? 定是那贱婢媚上蛊惑。 可恶! 顾婉月又道:“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难不成嫂嫂真的能每时每刻都清楚身边伺候人所思所想么?” 盛如凌抿紧了唇。 顾婉月笑了笑,“奴才犯了错,便罚,做得好,便赏,当主子的须赏罚分明,而不是时刻关注他们在想什么,疑神疑鬼,最后还把自己气着累着,多不划算呀!” 盛如凌战术性喝了口茶,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回了自己的院子,发现自己的新婚丈夫还没回来,就找来菊蕊问问。 菊蕊是大公子身边早期的通房,性子倒是规矩本分,自从她嫁进来后,这菊蕊会主动来伺候,但盛如凌一向看不惯通房之流,想着一股脑都给打发了。 可是才来就这样干,总容易落人口实,便想着缓一缓。 菊蕊低眉顺眼地说:“大公子经常外出,忙于外头的生意,有时好几日不回来也是有的。” 盛如凌盯着菊蕊,“大公子以前是宠你多一些,还是宠那绿柳多一些?” 菊蕊已经能感觉得出这个大公子的正室有点不好伺候,于是小心地说:“自然是宠绿柳,奴婢哪里敢同她比较?” “哦?细细说来。” “大奶奶有所不知,那绿柳生性浪荡,还会许多奇淫巧技,曾经不知坑害了夫人多少次,可偏偏大公子就是宠她,才屡屡让绿柳躲过诸多处罚……” “如今她在何处?”盛如凌倒不把菊蕊放在眼里,但作为女人的直觉,那绿柳才是个隐患。 “奴婢也不知,只听说被送出去了,也不知道被卖哪里去了……” “你说,大公子会暗中买下她吗?” “这个……” 盛如凌从她支支吾吾的语气里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看来大公子对绿柳还余情未了,很有可能阳奉阴违,在外金屋藏娇,日日耳鬓厮磨。 只要一想到这些,盛如凌就怒火中烧。 那些个贱婢,狐媚子! 最好别让她查出来! 又过了几日,园中的梅花开得甚是娇艳。 幼梨就去梅园采集枝头雪水,给世子泡茶喝。 本来这事儿轮不到她做,世子也不让她这么冷的天出来采集,不过这两天世子和老师同学去外地游学,幼梨闲来无事,刚好和宝翠一起约着出来采集雪水,就来了。 菊蕊和宝翠也都刚来。 宝翠之前就提醒过幼梨,以后要小心一点那盛如凌,总感觉盛如凌有意针对她。 幼梨也有这方面的感觉。 这会儿两人想听听菊蕊在雨华院的事情,看看这位新来的大奶奶究竟是个什么脾性。 菊蕊说到大奶奶盛如凌,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我这位新奶奶,瞧着就不好相处,嫁过来那两日,就总让我站规矩,这不,这几日就让我一大早起来收集雪水给她泡茶喝……” 她和幼梨都是通房,这方面的共同话题就有很多,所以遇到这种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找幼梨聊聊。 幼梨对她说:“若是将来这位大奶奶真容不下你,你找个由头去求求夫人,给你安排个别的去处……” 宝翠道:“是啊是啊,我若是你,宁愿当姑子,也不愿意被主子这么磋磨,菊蕊,你还留恋大公子吗?” “哎,我只道跟了大公子,便一心一意伺候,没想过去别的去处……”菊蕊是想着既然失身给了大公子,夫人也觉得她不错,熬一熬,将来再如何也能得到妾室的地位,然后再生个一儿半女,她也就知足了。 还真没想过别的去处。 而且菊蕊也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如果配了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无非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日子紧巴巴的,还不如一直跟着大公子,争取当个妾室,起码也是半个主子,吃穿不愁。 幼梨知道了菊蕊的所思所想,也不再多说什么。 当婢子的,本身就有很多无奈,半点不由人。 幼梨自认还是比较幸运的,从来侯府,也没有吃过太多苦头,又早早来了世子身边,世子待她亲厚,让她很有安全感。 若是这会儿有人劝她离开世子,她也是不愿意的。 她仰起头望着飘落的白雪,也不知世子何时归家? 不知安否? 漫天飘雪时节,侯府此时是一片银装素裹,积雪压断了松枝,各处寒气四起。 盛如凌带着仆人正要去找侯夫人,路上竟碰到了刚回来的世子。 漫天白雪,顾世子身上披着织锦皮毛斗篷,头戴风雪帽,萧萧肃肃,踏着乱琼碎玉而来,步伐平稳地进了内院。 盛如凌不由停下了脚步,只怔怔看着世子,心口狂跳不已…… 第62章 嫂子的心事儿 盛如凌本就爱慕世子, 如今一见,更觉天神一般的人物。 顾世子有一张极好的皮相,凤眸如画,鼻若悬胆,仿佛从画中走来,盛如凌忍不住在心里跟自己男人比较了一番,发现,自己男人真的不行啊。 大公子虽然长相也不差,但和世子相比,长相就输了一大截。 听说啊,世子早去的母亲,是当年上京有名的美人儿,而世子显然是继承了母亲的好样貌。 世子皮肤是冷白皮,而大公子因为长年喜欢在外奔走,所以皮肤偏黑,不是盛如凌喜欢的类型。 世子文雅,一身书卷气,风度翩翩,一身那样宽大的锦袍穿在身上,也高挺开阔,而大公子则风流成性,气质有些吊儿郎当的,身材有些偏瘦,这也是盛如凌不喜的。 而且,世子真的好高啊! 盛如凌这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盯着一个男人看,忘乎所以,连世子走到她面前几步开外,她也没意识到。 世子依礼作揖,“大嫂……” 盛如凌恍惚清醒过来,脸上已经臊红起来,垂下眉眼,也回了礼,“二弟这是才回来?” “是,正要去给祖母请安。”世子淡淡回答了一句,便给盛如凌让路。 盛如凌红着脸,低着头走了两步,世子已经大步离开。 她回头痴痴望着。 虽才嫁来没多久,但是关于世子的事情,她都有在打听。 府里的人都说世子洁身自好,十分自律,从不会在外乱搞,大公子以前院里有不少通房,基本都被婆母打发了,而世子这么久以来,也只收了幼梨一个。 不少婢子都羡慕幼梨,说幼梨好命,自从跟了世子,被宠得不得了,连有居心叵测之人来府上认亲,都被世子亲自处理了,可见宠爱。 别说旁人了,连盛如凌也嫉妒非常。 一个卑贱的婢子而已,如何能得世子这般厚待? 可如今自己已经是世子的嫂嫂了,有些事情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世子给祖母请了安,老夫人便留他一起吃午膳,世子便打发人回松涛院和幼梨说一声,免得她白忙一通。 世子陪老夫人用了午膳,又聊了一会儿,说了自己一路所见所闻,老夫人听得很是认真,看世子的眼神也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老夫人看的,是侯府璀璨的未来。 说了一会儿子的话,世子便出来了,幼梨已经在外头等了,见世子出来,便笑盈盈迎上去,帮着世子披上斗篷,戴上风雪帽。 世子曲膝矮下身高,方便她伺候,问:“不是让你别来吗?” 幼梨笑着说:“想世子了,想早点见到世子……” 世子愣了一瞬,转而勾起了唇畔。 他握住她的手,袖下的手十指紧扣,一起出了寿安堂。 他们往松涛院方向走,幼梨跟他说了搜集到的梅花雪水的事情,“奴婢料准您今日回来,特意天不亮,就和宝翠她们在梅园采集了枝上积雪,烧了水,一会儿给您泡茶……” “好啊!” 两人说着话,大有相伴多年的夫妻般默契,然而又碰到了盛如凌。 幼梨立刻松开了世子的手,按规矩给盛如凌行了礼。 盛如凌并没有瞧幼梨,只是笑颜如花地跟世子打招呼,“二弟,好巧啊,听说梅园的花开得甚好,我正准备去瞧瞧呢……” 世子收起了方才的温情,声音淡淡道:“大嫂请便……” 还很有风度地让了让路。 盛如凌的心揪了起来。 虽然她已嫁入顾家,可是大嫂想见小叔子,还是不方便的。 她在寒风里待了许久,只为再见见他。 可是他一句话,让她的期待,落了空。 她从他身边走过,世子便带着幼梨走了。 盛如凌回身,便听见幼梨用欢快的声调同世子说:“奴婢清晨时也剪了梅花,插在寝屋那个天青色的花瓶里,若是插得不好,世子便替奴婢修剪修剪……” “好,一会儿我瞧瞧……”世子的嗓音很温柔。 盛如凌看得出神,身边的婢女春莺轻唤道:“大奶奶……” 春莺自小服侍盛如凌,又怎会不知自家小姐的心事。 只因无望嫁给心仪的顾世子,便选择了顾家大郎,不过是为了能离顾世子更近一些。 可如今已是叔嫂的关系,在外还是要忌讳一些才是,若是让旁人看出端倪,那真真是不得了的事情。 世子和幼梨一起回了院子,正屋里已经烧好了炭火,一进来就特别温暖,厨房的热水也烧好了,幼梨服侍他沐浴。 在外几日,也不曾好好沐洗过,这对素来爱干净的世子来说,其实是很难受的。 如今,享受着幼梨的服侍,世子只觉得浑身舒坦。 幼梨还给他泡了梅花雪水泡的热茶,世子一边喝茶,一边和幼梨说起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只有真正走出去,才能了解许多许多的事情。 世子打算等春闱尘埃落定之后,就带幼梨和妹妹一起出去好好散散心。 沐洗结束,幼梨帮他绞干头发,世子则盘腿坐在罗汉榻上,看着幼梨插花的花瓶,拿起修花的剪子修剪修剪。 这插花是后宅姑娘们的必修课,这是基本的审美,幼梨有时候也会跟着顾婉月学一学。 世子对这种蛮感兴趣的,认为插花是一种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方式,是以对插花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幼梨日常捧哏,“世子手巧,修剪得真好。” 世子回头乜了她一眼,又从剪下的花枝里,选了一朵来,插在了她发髻上,幼梨垂眸,甜软一笑。 在世子看来,倒真是有几分人比花娇的意味。 他凑上去,吻住了幼梨。 幼梨被她吻得七荤八素的,眼看着大白天要那啥了,幼梨劝止,“世子,不行,大白天的,让人知晓了不好……” “我看谁敢在外乱说话?” 这院里大都是他母家带来的人,而他治下一贯严厉,敢犯者,除非不想活了。 幼梨说道:“那也不能大白天宣淫,再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传出一点,那世子的一世英名可就坏啦!” 世子可是出了名的克己复礼之人呐! 谁知这时候的世子也不讲什么规矩了,直接将她压倒在罗汉榻上,“我有何英明,你倒是细细说来,若是胡诌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才说着,就挠她的痒。 幼梨被痒得不行,笑着讨饶道:“世子,奴婢还没说呢,你犯规……哈哈哈……” 两人在屋里闹作一团,这时有婆子在门外敲门禀报,“世子……” 世子和幼梨这才停了笑闹,世子问:“何事?” 第63章 大嫂的邀请 婆子回禀道:“方才大公子亲自过来,说是买了鹿肉来,邀请您酉初时分去他院里喝酒吃肉,到时也把幼梨姑娘带上,和其他女眷一块儿取乐……” “知道了。” 世子不太乐意去,对幼梨说:“去一趟身上都是味儿,还要重新洗洗。” 洗澡倒还好说,就是这洗头发,麻烦。 幼梨说:“那就不去了,一会儿让人回绝了大爷,就说您刚回来,累乏得很……” “嗯。” 幼梨继续用棉帕给他绞干头发,还会细心地用犀角梳给他梳头发,顺便按摩按摩头皮,世子趴在她身边,很享受幼梨的服侍。 晚些时候,顾婉月过来,一来听说哥哥回来,便来看看,二来是想问问世子要不要一会儿去雨华院吃烤鹿肉。 盛如凌也让人对她发出了邀请。 世子只说累了不想去,“月儿,你也别去了,你体弱,那鹿肉烤了你如何能吃,吃了怕是不克化……” 顾婉月也是这样想的,“我本想着去凑个热闹,既然哥哥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免得和三妹妹顾婉莹又起口角之争,失了体统。 顾世子这次出远门,其实是给妹妹和幼梨带了礼物的,他给妹妹得了一本珍贵的琴谱,给幼梨买的是一本簪花小楷的字帖,让幼梨继续练字,不能停…… 世子虽然外表清冷,但每次出远门,都不会忘记给她们带礼物,很暖的。 幼梨现在特别喜欢练字,就算再忙,每天也都会写,笔耕不辍,所以写的字进步很大,这不,世子才回来就要检查她的功课,刚好顾婉月也在,也让她瞧瞧。 顾婉月瞧着幼梨的字,不住夸道:“幼梨如今的字,大有进益,连我瞧了,都要自愧不如了……” 幼梨连忙道:“二姑娘取笑奴婢了,奴婢万万不及二姑娘的……” 说着便退下,留他们兄妹俩说话。 夜幕很快降临,幼梨给他挂好衣服,再把银丝炭拨一拨,适当开个窗通风,世子已经侧躺在床榻上,拍拍身边,示意幼梨过来。 幼梨去灭了两盏灯,然后放下了帐幔,这才躺到了他身边。 “脚怎的这样凉……” 世子体热得很,拿自己的脚给她暖暖,“汤婆子呢?” 幼梨笑说:“不用那个,一会儿就热了……” 世子的屋里用的是上好的炭火,暖得很,躺一会儿身上就暖洋洋的,舒服着呢! 幼梨跟世子说起了食鼎楼的情况,“自从奴婢让厨子们积极去钻研新菜色,这新菜色一出来,得到不少顾客的青睐,掌柜的说,近来吸引了不少以前的老顾客回来,也带来了许多新顾客,奴婢算了算,这个月的盈利比上个月又翻了两倍……” “哈,那你又赚钱了啊……”世子打趣道。 幼梨道:“奴婢只是赚小钱,世子才是赚得盆满钵满呢……” “我赚的给你买首饰衣服还不好啊?” 世子俯下身亲她,“你要是喜欢,那食鼎楼以后就归你……” 幼梨吓了一跳,“奴婢如何能得产业?” “明年给你抬了妾,就可以有了不是么?”世子已经在啃她的脖颈。 幼梨心里欢喜极了,“世子,你可不能哄我……” “你说说,我何时食言了?” 幼梨开心得直接把世子扑倒,“世子,你对奴婢最好了。” “知道就好。” 两人闹着闹着就开始亲热起来。 幼梨想到很快要拥有自己的产业食鼎楼,今晚伺候他就格外卖力。 世子也很满意,要了她三次。 平时一晚也就一两次,今晚格外兴奋一些,要她有些要不够。 幼梨累得不行,但想想食鼎楼,就觉得值了。 早上两人都睡了懒觉。 不过世子先一步起床,让幼梨多睡会儿,他自己穿了衣服出去,先去给老夫人请个安,等回来的时候,幼梨也起床了,梳洗穿好衣服,正对着镜子上妆。 世子就在旁边笑着看她。 幼梨脸红了一瞬,娇嗔道:“世子,您这么看着奴婢,奴婢描不好眉……” “那我来帮你……”世子挪过凳子,坐下,拿着螺子黛给她描眉。 这螺子黛可是难得之物,是世子在宫中得来的赏赐之物,世子很舍得送她。 他们像寻常夫妻一般,丈夫为妻子细细描眉,染朱唇,世子兴致大起时,还会吃她唇上的胭脂,惹得幼梨一阵脸红。 毕竟大白天的。 但别看世子在外清冷,关起门来可孟浪得很呢,好多难为情的事情都要拉着她做,比如在床上练俯卧撑,还要拉着她坐他背上,幼梨真觉得他是没苦硬吃。 他这会儿还要抱起她练下蹲。 幼梨真是拿他没办法。 世子一边抱着她练下蹲,一边还要吃她唇上的胭脂,幼梨被他闹得不行,舌头都麻了,他都还要缠着,直到外头的秋霜在外询问要不要摆早膳,两人这才想起来这个点了还没吃早饭。 男人把她放下,幼梨羞得拿小拳拳捶他胸口,“世子太坏了,奴婢的唇妆都花了……” “多大的事儿,一会儿再给你补上。”世子笑着搂住她,又在耳边轻声说:“阿梨,我又想要你了……” 昨晚还是要得不够啊! 他还是有余力的,奈何她可怜巴巴求饶,只能暂且放过。 幼梨已经能感受到他某处的蓄势待发,当即吓得双腿发软,赶紧撤出了内室,惹得世子闷闷笑。 还没到中午,盛如凌就已经过来了。 依然是为了昨日烤鹿肉的事情。 “二弟,你大哥一直念着你,说昨日你刚回来,大概也是累了,匆忙邀约的确不好,好些府里的姑娘也不愿晚上来,担心吃了不克化,所以我和你大哥想着就延到今日午间来,好在是冬日,鹿肉闲放着也不会坏,到底是一家子骨肉,欢欢喜喜吃着鹿肉,才是好的……” 盛如凌盛装而来,面容堆着喜庆婉柔的笑意,声音故意夹着,娇娇的,嗲嗲的。 她是顾家的新妇,亲自上门邀请小叔子了,顾世子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当即便应允了下来。 幼梨心里却感到奇怪。 若说要亲自邀请世子,也应该是大公子来,怎么能是新妇呢? 这不合规矩吧…… 但人家乐意来,幼梨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这大奶奶的声音也太夹了吧,听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平时也不这么说话啊! 今日真是好生奇怪。 那盛如凌笑盈盈的目光从世子身上,移到幼梨身上…… 第64章 不孝不悌可是大罪 小姑娘袅袅婷婷,一身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袄裙,更衬她红润的绝佳气色,此时乖巧地跟在世子身边,美得像盛放在霜雪里的傲梅。 盛如凌瞧一眼,眼底便闪过一丝厌恶,但脸上让人看来依旧在笑,“幼梨也一起来,谁都知晓你伺候世子伺候得周全,有你在旁伺候世子吃鹿肉,我们也放心……” 幼梨行礼算是回应,但还是要看世子的意思。 若是世子没有安排她去,她自然也是不能去的。 然而,盛如凌还没等人家拒绝,就直接拉着幼梨走了,“走吧,姐妹们早就到了,你和她们一块儿,有说有笑多好……” 幼梨回头看向世子,世子温声说:“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盛如凌勾唇。 果然啊果然。 顾世子真就一心系在这个小通房身上。 才走到外头,盛如凌便松开了手,端起了主子的姿态来,扬着下巴,目不斜视,缓缓走在前面,“幼梨姑娘,世子可真是宠你啊!” 幼梨落后她几步,小心回应,“世子待人宽厚,待一众奴仆皆是如此,奴婢对世子非有什么特殊之处。” 盛如凌阴阳怪气,“你可真谦虚,现下谁人不知,如今世子只宠你一个。” 幼梨从善如流,“奴婢只蒲柳之姿,承蒙世子抬爱,心中也甚为惶恐。” 盛如凌嘴角勾起讥诮,“世子乃万金之躯,身系侯府未来,将来入仕为官,效力朝廷,福报万民,你伺候归伺候,可别糟践坏了主子的身子,影响了主子的大好前程。” 幼梨嘴角一压,淡淡直视她,“大奶奶教诲得是。” 盛如凌不再言语,手搭在奴婢的手背上,大步而去。 幼梨缓缓勾唇。 这大奶奶可真是有意思! 都关心起世子的房中之事了。 幼梨步履缓缓才来了雨华院,几个顾家的姑娘们已经在一间屋里一边烤肉一边说话,幼梨就选了顾婉月的身后坐下。 她是通房,虽得世子宠爱,但到底和这些顾家正儿八经的小姐们不同,她们未必愿意和她平起平坐,坐在顾婉月下首,相对合适。 当奴婢的,细节把握很重要。 那坐对面的三姑娘顾婉莹,就算想找茬,也一时找不到话。 世子这时候也过来了,特意来这里瞧了瞧。 其实他有点担心以幼梨的身份会被几个不懂事的妹妹排挤,尤其是小心眼的三妹妹。 但有他亲妹妹在,应该问题不大。 盛如凌立刻迎上前去,笑靥如花道:“二弟,你大哥和其他哥儿几个在隔壁……” “好。” 大公子和家里的几个弟弟在隔壁烤,见世子来,就招呼一起吃, “喊你来,你都不来,你嫂子说你不来,这鹿肉宴不能开,还是你嫂子有心,非要亲自去请你……” 盛如凌待人接物还是可以的,又是给世子倒茶,又是递热毛巾的,大公子却说:“喝什么茶啊,既然来,就要喝酒……” 堂弟顾玉凡说:“大哥,你忘了么,上回中秋节你就是喝了酒才和二哥……” “多嘴,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大公子拿烫呼呼的鹿肉塞他的嘴。 盛如凌好奇,“何事啊?” 大公子请她到隔壁去,“这是男人待的地方,你到姑娘们那处去……” 盛如凌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世子身上移开,然后去隔壁找姑娘们询问。 过去的路上她才突然想起来,今年中秋节顾玉风为了一个通房和顾世子打起来的事情。 呵,男人! 顾婉月正在给坐在身后的幼梨夹烤好的鹿肉。 坐在对面的顾婉莹总算抓到了把柄,当即开始阴阳怪气了,“真是稀奇了,家里小姐伺候起婢子来了……” 对着顾家姑娘们热情的盛如凌这会儿一下子不说话了,安静地吃着鹿肉,当个吃瓜群众。 其他几个姑娘姑娘也不敢应嘴。 顾婉月可不惯着三妹妹的臭毛病,直接刺回去,“幼梨是祖母院里出来的,现在伺候着二哥哥,难不成我这个妹妹不该敬着?我若是怠慢了,反而显得我这个当妹妹的不把他放在眼里……” 各院里的丫鬟婆子,那地位还是不同的。 就比如老夫人院里的丫鬟婆子,就算是公子小姐,多少也要敬一些,不能要打要骂,以免损了老夫人的面子。 世子虽是行二,但也是拥有袭爵地位的长房嫡子,那么他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地位自然也是不同的,不是底下小姐公子可以任意欺凌的。 顾婉月这话明显在讽刺顾婉莹不把世子放在眼里。 不孝不悌可是大罪。 不悌指的就是不顺从恭敬兄长的行为。? 所以当时中秋节兄弟俩打架,老夫人才会那么生气,最后还是以大公子喝醉为缘由含糊过去了…… 顾婉莹一下子被顾婉月的话给噎住,一口气上不来的感觉,憋屈得十分难受。 这时二房的四姑娘开口解围,“今日一处玩闹,也不必拘这些俗礼,鹿肉美味,大家多进一些才是……” 出门前她母亲柳氏就交代过,若是碰到幼梨,还是尽量客气一些,别像三姐姐那样使性子,伤了与世子的感情。 世子当时既然能那么维护幼梨,这就已经在告诉府里的人,幼梨的地位。 若是将来世子哥哥袭了爵位,当了大官,她这个妹妹还须仰赖他的威势寻个好人家,所以轻易还是不要得罪幼梨的好。 顾婉月说道:“还是四妹妹善解人意,知书达理……” 顾婉莹重重哼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说她胡搅蛮缠,蛮不讲理了? 她看向新晋大嫂盛如凌,希望大嫂帮自己讲讲话。 盛如凌本来也只是想看看好戏。 她故意将幼梨拉来这里吃鹿肉,定然会让府里这些心高气傲的姑娘们心里不舒服。 毕竟没有哪个大家姑娘会容忍和一个婢女平起平坐,这样一来,势必会让这些姑娘阴阳怪气幼梨一番,这种难堪,脸皮薄的还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这不,还没一会儿的功夫,小姑子顾婉莹就忍不住发起了攻击。 盛如凌在心里有点暗爽的时候,却没想到顾婉月会那么维护幼梨,她不明白,难道顾婉月心里不会不舒服吗? 其他姑娘的反应也挺让她意外的,不帮忙数落,还和稀泥上了。 除了顾婉莹,这顾家姑娘一个个这么没气性的吗? 这要是在她盛家,哪有通房上桌的份啊,早撵出去了。 顾婉莹还在给盛如凌使眼色,让她帮自己。 盛如凌可是自己的亲大嫂啊! 没有不帮的道理。 第65章 诗词接龙游戏 面对顾婉莹的暗示,盛如凌却没有立马给出回应。 她心里虽然不忿,可实际上也不想得罪顾世子,她希望自己能在世子心里留下好印象。 她想让别人得罪幼梨,而自己收获美名。 顾婉月刚才说得也对,得罪幼梨,其实就是不把世子放在眼里…… 盛如凌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后,才笑着说:“幼梨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今日大家一处吃一处喝,不拘这些,和和气气才是……” 顾婉莹气得不行。 好啊,连亲嫂子都不帮自己。 她起身气哼哼要走,却被盛如凌拉住。 “三妹妹,不要小孩子脾气,今天大家一起吃肉,是件高兴的事情。”盛如凌安抚住顾婉莹,然后给大家说玩游戏的事情。 幼梨默默吃着烤鹿肉,看她们闹。 她总觉得盛如凌没有那么简单。 可不管对她是何用意,至少表面会给世子面子,不至于把场面搞得太难堪。 幼梨现在只想好好吃顿鹿肉,然后回松涛院美美睡一觉。 话说,这烤鹿肉真好吃。 这烤出来的鹿肉外焦里嫩,咬上一口,酥脆的口感与柔嫩的肉质完美结合令人回味无穷,仿佛在口中绽放出一场美味的盛宴。 因为顾婉月肠胃不好,吃多了不容易消化,加之顾婉莹方才有心言语挤兑,所以顾婉月就多多夹了给幼梨吃,然后幼梨就吭哧吭哧地吃,吃得满嘴生香,幸福滋味溢于言表,这可把顾婉月看得都忍不住又尝了两块。 不过当盛如凌提出玩游戏的时候,大家都很积极。 “玩什么游戏?”顾家四姑娘问道。 “玩诗词接龙,起头人说一句诗,下一个人便要以这句诗的最后一个字开头接诗词,不限格律,轮到谁,谁若说不出来,便要罚酒。”盛如凌笑盈盈说规则。 高门姑娘,个个都是从小读书的,诗文对她们来说不算难。 幼梨只想当个安静的吃肉群众,一般也不会让她一个婢女参与,她就只要默默看小姐们玩就好了,关键时刻捧个场喝个彩,就完成了她今日此行的任务。 但盛如凌可不会这么放过她,“幼梨既然来吃肉了,那也要参加游戏。” 众姑娘们不由看向她。 幼梨连忙道:“大奶奶,使不得,奴婢根本不会喝酒……” 她以前喝过一些酒,但会起红疹子,还会痒,所以至此之后就不再喝了,世子也不是那种纵酒之人,是以她平日里碰到酒的机会很少。 顾婉莹立刻道:“少找借口,既然来了,哪有不玩游戏的道理,这里可由不得你扫兴……” 不会喝酒好啊,灌醉她,让她出丑,哼哼! 顾婉莹可恨幼梨了。 因着母舅家被贬官,母亲被夺走管家之权,导致她在外头的贵女圈里也跟着声名狼藉,这其中就有幼梨的缘故。 尽管,幼梨什么都没有做。 但顾婉莹就是恨她。 其他几个姑娘也跟着劝幼梨也来参加游戏。 “既然都来了,就一起参与参与,图个乐子。” “是啊,没有什么主子仆人,你就不要拘谨了……” 顾婉月见大家如此,便跟幼梨说:“既然是游戏,一会儿若是输了,便意思意思喝一些,也不必较真……” 顾婉莹针锋相对,“输了不好好接受惩罚,那游戏玩得还有什么意思?” 盛如凌说道:“左右不过就是喝醉了,到时候扶回去休息就是了,没什么要紧的。” 她说完也不给幼梨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开始了游戏。 起头也是盛如凌,来了一句,“白日放歌须纵酒……” 四姑娘笑道:“若是能将‘放歌’改成‘啖肉’,岂不是应景了?” 盛如凌忍不住一笑,“好了,别贫了,该谁下一句了?” 下一个便是顾婉莹,她想了想,才说:“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是诗词接龙,词也是可的。 所以顾婉莹说的没有毛病。 接下去就是顾家其他姑娘,有的能说出来,有的说不出来,便要罚酒,不过大家都玩得挺开心的。 等到顾婉月也念出一句诗,“语罢暮天钟……” 大家都看向幼梨。 幼梨从小被卖入府里,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但论起古诗词的底蕴,大家都觉得幼梨不行。 盛如凌更是认为幼梨就是个浅薄粗鄙的丫头,估计大字都不识几个,于是提前给幼梨倒了酒,体贴地说:“若是想不出来,直接喝酒也可以……” 顾婉莹故意给幼梨整了个大杯子,“喝那么小杯有什么意思,小姐喝小杯,婢女就要喝大杯。” 这话显然就在欺负人了。 顾婉月不悦道:“三妹妹,欺负人不要太明显,若是幼梨喝这么大杯,我们认罚后也要喝这样大的……” 顾婉莹嘴快,“喝就喝……” 她对自己很有自信,不会受罚的。 难不成还能输给一个婢女? 谬谈! 盛如凌也不好驳了顾婉莹的话,只能道:“喝大杯的倒是痛快,幼梨,你要不要先喝一杯看看……” 她说这话时,脸上始终带着温柔浅笑,言语还挺善解人意。 幼梨又不傻,明显能看出来顾婉莹和盛如凌这一对姑嫂一唱一和整自己。 顾婉月担心幼梨说不出来,让幼梨喝一杯,然后直接离开算了,免得被这里的人这样那样针对,谁知幼梨倒是很顺畅地接了一句,“钟山只隔数重山……” 大家纷纷一愣。 见鬼了! 顾婉莹更是难以置信。 这个贱婢怎么回事? 古琴会,诗词也会? 世子哥哥这么爱教人的吗? 幼梨说好,下一个便是盛如凌。 盛如凌没想到幼梨居然能回答得上,如果不是她在现场,都怀疑是不是顾婉月给幼梨作弊了。 想归这么想,盛如凌只能接下去游戏,“山重水复疑无路……” 盛如凌后面是顾婉莹。 顾婉莹此时还为幼梨能答出来感到震惊。 暗恨幼梨深藏不露。 这么想着,就被人提醒要接诗,顾婉莹问:“什么诗,再说一遍?” 盛如凌又重复了一遍,顾婉莹一时想不出来,顾婉月就给她倒计时数十下,这么一催,顾婉莹就更想不出来了,结果被罚了一大杯酒。 游戏继续…… 难度也在不断升级。 最后已经倒了一大片顾家姑娘,一个个纷纷都说不行了,连顾婉莹都醉得头晕目眩,只有幼梨、顾婉月、盛如凌还在坚持…… 隔壁爷们儿听说这里游戏大战火热,纷纷来看情况,一瞧便发现姑娘们倒了一大片,东倒西歪的,醉得不成样子。 公子哥儿们震惊不已。 世子看向还在对战的三人。 目前只有三人没有被罚过。 直到幼梨念出,“路漫漫其修远兮……” 下一个便是盛如凌。 盛如凌有点绷不住了,搜刮肚肠也想不出“兮”字开头有哪些诗词…… 盛如凌只能认罚,仰头喝了一杯,然后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世子,她胜负欲爆棚,重新起诗句,“苦恨年年压金线……” 顾婉月轻松来了一句,“线软花虚不胜物……” 下一个便是幼梨。 顾婉莹都要气疯了,红着眼眶盯着幼梨。 她就不信这个肚子里少墨水的贱婢还能对得下去,赶紧提前又给幼梨倒了满满一碗的酒,“你要是对不上来,就喝光它!” 针对。 赤裸裸的针对! 第66章 气到失眠 见这样明晃晃的欺负人,世子眉间已有不悦之色,当即不顾兄弟姐妹在场,喊幼梨,“阿梨,回去了……” 顾婉莹本也不胜酒力,此时喝了几杯,人就晕乎乎的,脾性也大了不少。 本想着借着醉意好好整治整治幼梨,突然听人喊幼梨回去,当即不满喊道:“正比赛呢,回什么回……” 说着就气哼哼瞪向门口,然后就触到了世子冷若冰霜的眼神,当即吓得一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 “哦,来了……”幼梨听到世子唤她,便起身应道。 但走之前,还是将下一句的诗句接了上,“物换星移几度秋……” 说完就跟盛如凌还有其他顾家姑娘行礼告退。 外头公子们纷纷给幼梨鼓掌。 “小小婢子,厉害啊……” “二哥哥可真会调教人,我院里悉数女婢,都不及这一个。” “幼梨大抵是咱们府上最有才气的婢子了吧……” 虽是在夸幼梨,实则就是在称赞世子调教有方。 世子含笑看着幼梨,眼中激赏之意甚浓。 大公子也瞧着幼梨。 真是见鬼了,二弟到底在搞什么鬼,养个通房还养出才气来了? 通房不就是个玩物么?调教调教,在床榻上有趣便是了,这二弟居然是照着培养举人的标准去培养。 搞什么鬼啊? 世子跟各位兄弟告辞后,便领着幼梨离开了。 盛如凌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顾婉月是上京城出了名的才女,输给她也不算丢人,但……她居然输给了一个卑贱的婢女…… 岂有此理? 盛如凌只觉得面子挂不住,难堪得不行,尤其是还当着世子等一众顾家公子和小姐的面,这以后让她怎么见人啊? 此时袖下的手紧紧攥紧,骨节泛白。 这个该死的贱婢! 顾婉莹同样也觉得很没有面子。 自己可是顾家小姐耶,竟然还不如区区一个婢子!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儿啊? 顾婉莹气闷得不行,开始喝闷酒,但酒杯一个没拿稳,洒进了炭火里,顷刻激起一股浓烟来,呛得大家不行,纷纷往外跑。 好在顾婉月早早起身离开,人已经到了门口,才听见屋里的人喊叫。 顾婉月摇摇头。 她如今才知,盛如凌也是个气量小的,但也不知在跟幼梨置什么气? 因为她们本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毕竟幼梨也不是大哥哥房里的通房。 莫非还是因为慈恩寺的事情? 这一点顾婉月不确定。 但转念一想,侯夫人和三妹妹一直忌惮幼梨能干,能帮她哥哥分忧,所以总有赶走幼梨的心思,想必,盛如凌如今嫁进来,婆媳自然要一心。 想来,她们的立场现在也开始对立了。 看来今后得让幼梨更加小心才是。 跟着世子一同回去的幼梨,在路上就忍不住跟世子说:“世子,奴婢不是有意出风头冒尖的,实在是输了要饮酒,奴婢说不会饮酒,不想玩游戏,可是她们不许……” “奴婢是担心饮酒多了耍酒疯,到时候出丑丢世子面子……” 幼梨的确是担心这方面的事情,同时盛如凌和顾婉莹咄咄逼人,这也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不过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能坚持那么久。 世子说:“你不必同我解释这些,我知道的,别人欺负你,你不必考虑太多,反击回去便是了,毕竟你代表的可是我的颜面……” “嗯嗯。”幼梨欢喜地点头。 她就知道世子不会生气。 世子摸摸她的头,“诗词方面倒是精进不少……” “奴婢有这样的进步,都是多亏了世子平日里的教导和敦促。”幼梨拍世子的马屁,“奴婢这叫近朱则赤……” 世子显然被她捧得挺开心,但作为清冷的世子,在外还是要克制的,“不许油嘴滑舌……” 幼梨一向嘴甜:“奴婢句句实话,绝无半句虚言……” 就差举三根手指头发誓了。 世子心情愉悦,偷偷捏她的手心。 这次吃烤鹿肉,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是事后,盛如凌只觉得懊恼非常。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从小饱读诗书,居然会输给一个婢子…… 啊…… 不能原谅自己! 夜里睡觉辗转反侧,越想越气。 根本睡不了一点。 大公子感觉得出她睡觉不安分,便含含糊糊地说:“怎的了?是不是还在烦白日游戏之事?” 大公子主动提了,那盛如凌就有倒不完的苦水,她直接坐起身说: “那通房不就是个奴婢么,起先在老夫人院里洒扫,后来做起针线活,得了老夫人抬举,安排去伺候二弟,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成了二弟跟前的一等丫鬟,可她到底哪来这样大的学问?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大公子懒懒打着哈欠,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我二弟那个人,就是喜欢搞这些名堂,听说以前院里三个备选通房,他都要考察人家写字情况,写得不好还要罚人家,那幼梨是三人表现最差的,他还是选了去调教,他在调教人方面一直很有耐心……” 盛如凌在心中暗暗叹服。 世子不愧是世家子弟当中最出类拔萃的,其他人睡通房不过是寻开心,而世子却注重通房的文化修养,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啊。 能将一个愚笨的婢子调教成如今模样,可见世子是下了功夫的,也很用心。 可这么好的世子,怎能让一个贱婢污了身子呢? 这么一想,还真是越发嫉妒幼梨好命。 盛如凌心里不忿,“她虽是通房,但到底没名没分的,左右不过是个婢子,一个婢子,倒是比小姐们厉害了,这成什么样?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了?说我们顾家的姑娘连婢子都不如……” 她絮絮说着,但大公子已经睡着了。 盛如凌听到他又开始打呼噜,心下更加郁闷。 好烦啊! 本来就烦,还要听他打呼噜,这怎么睡得着? 盛如凌重新躺下。 她不禁想,自己这高门出身的贵女竟还不如一个婢子快活。 若让她成世子的通房,也是心甘情愿的。 伴随着大公子雷鸣般的鼾声,她失眠了…… 第67章 煞费苦心的算计 第二天一早,大公子便出门了,盛如凌去给侯夫人请安,顾婉莹也在。 侯夫人显然也听女儿顾婉莹说了昨日吃鹿肉玩游戏之事。 别人也许不清楚,但她还是知道幼梨的厉害之处的。 单看幼梨平时给她送来的亲手抄写的佛经,就知道这个丫头在学习方面有用功,所以她会背诗也不足为奇,但让侯夫人不悦的是,一个婢子竟比她的儿媳和女儿还要厉害…… 这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那些人是不是还会笑话她不会教孩子? 本来老夫人就嫌她不会教孩子,昨日一事,岂非坐实了? 侯夫人思及此,脸色不禁凝重了起来,所以她规劝女儿,“那幼梨不过是一个通房,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你是大家小姐,平日里尽顾着玩,女红不好好做,诗书方面也不好好下功夫,才让她比了下去,经此一事,日后你要好好用功才是。” 顾婉莹被训得很委屈。 她本就讨厌幼梨,昨天在背诗方面还输给了幼梨,顾婉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也不如幼梨。 这样的认知,让顾婉莹很没有面子,也感到极大的丢脸。 现在又因此被母亲教训,顾婉莹不禁迁怒到幼梨身上。 她早晚弄死那贱婢! 盛如凌见顾婉莹忿忿然的表情,便适时为小姑子说话,“母亲,三妹妹昨日表现已经很好了,只是让我们没想到幼梨竟那般厉害,也是世子调教有方,我们才疏学浅,的确自愧不如……” 盛如凌虽然心里对幼梨不舒坦,但是她如今已为人妇,在外给人的印象就是要端庄稳重,知书达理,心胸宽广。 因为只有她端庄稳重,才能得到长辈的认可,那么以后重新帮大房拿回管家权的胜算就大了。 是以,她不能明显地去针对一个通房,否则反而降了自己的身份。 侯夫人瞧着自己的新媳妇儿,看着倒是没什么心眼的。 可这没什么心眼怎么行? 若是没有个有手腕的帮自己,那中馈之权岂不是一直落在柳氏手里拿不回来? 且先试试这个儿媳的能耐。 于是侯夫人说:“想来你嫁来我们家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如今梅园的梅花开得甚好,趁着花期,你同老夫人说说,邀些昔日好友来咱们府上赏花……” 盛如凌接收到侯夫人的眼神,当即心领神会,“是……” 顾婉莹跟着盛如凌从兰馨院出来,对方才母亲训斥自己的话语耿耿于怀,“大嫂,你就真的能咽得下昨日那口气么?现在底下不少婆子多嘴,说我们大家小姐都不如一个婢子,我真担心再过不久,外头世家小姐都会知晓……” 她都愁死了。 盛如凌觉得顾婉莹实在小题大做,“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游戏罢了,如今母亲有意让我办个赏梅宴,咱们一起齐心协力,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可是……”顾婉莹现在哪有心思管别的,满脑子就是想教训幼梨。 如果幼梨是她院里伺候的,早被她打了。 但偏偏是世子哥哥院里的,她根本不能动。 这一口气憋着,实在太难受了。 盛如凌说:“三妹妹,你随我去院里,我慢慢同你细说……” “嗯?” 等顾婉莹跟着盛如凌到了雨华院,盛如凌才说: “我知晓母亲心结,你和母亲皆不喜之人,便是我不喜之人,如今世子春闱在即,以他的才能,进士及第不在话下,京中那些贵女一个个对他倾慕有加,上回慈恩寺,以及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早就传遍了上京城,惹得不少世家贵女不快,若是这次我们 将这些贵女邀请来,你说,那些贵女会如何对待幼梨?” 虽然贵女们对顾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件事感到不满,那不满也是针对幼梨那个小通房,但她们对顾世子的倾慕之情可半分不会减。 既然不会减少,那么到时候的怒火自然免不了投射到幼梨身上。 一旦在赏梅宴上,幼梨得罪那些贵女,定然会被发落。 顾婉莹明白了其中深意,当即笑了起来,“还是嫂嫂想得周全……” “你我姑嫂一体,本就该同仇敌忾。”盛如凌的话说得顾婉莹很是舒心。 但顾婉莹因为吃亏那么多次,也更谨慎了一些,不由道: “嫂子,虽说你的主意是很不错,但幼梨那婢子到底是二哥哥院里的人,她平日里只服侍二哥哥,我们如何能使唤得动她?咱们邀人来赏花,可幼梨不来,我们又如何能奈何得了她?” “若是勉强了她,反而让二哥哥不悦,你不知我那二哥哥,虽然外表看着儒雅知礼,却十分之护短,也非一次两次为了幼梨同我母亲置气,这事儿恐怕是不容易……” 听了顾婉莹的话,盛如凌心中越发吃味起来,世子竟那般维护一个贱婢,于是她说:“三妹妹放心,我自有主张……” 随后,盛如凌就把赏梅花的事情去跟老夫人说了说…… 菊蕊暗中听到了方才她们的谈话,就悄悄去跟幼梨说了盛如凌的计划,临走时不忘提醒说:“我不能久留,你自己多留点心,心里得清楚怎么应对……” 幼梨点头,“多谢你菊蕊……” 还抓了一些银瓜子给菊蕊,感谢她冒险来给她说这事儿。 因着盛如凌嫁进来后,其实菊蕊的日子也不好过。 以前绿柳虽然刁钻,但因着是通房,权利并不大,菊蕊尚且还能通过讨好大公子,来和绿柳抗衡。 但盛如凌嫁来,地位就不一样了。 她是雨华院的主母,捏着菊蕊的生死,一旦菊蕊被发现有二心,其结果可想而知。 小心送走菊蕊,幼梨便也在想对策。 她知道盛如凌不喜欢自己,但没想到为了对付自己,居然已经要这样劳师动众了。 果然没多久,盛如凌亲自过来,笑盈盈对她发出邀请,“幼梨姑娘,你跟着世子,学了一身本事,听闻古琴也弹得极好,到时候我的姐妹们来梅园赏花,你定要给我们弹琴助兴呐……” 幼梨行了礼,才说:“大奶奶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福气,原是不该推辞的,只是奴婢为小姐们弹琴助兴,还需征得世子的同意,不敢轻易自作主张……” 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既给了盛如凌面子,也提醒了盛如凌,自己是世子的奴婢,不能自己做主,这样的话倒是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盛如凌弯唇一笑,“放心放心,这事儿我已经跟老夫人说过了,老夫人原话说呀,‘幼梨丫头弹琴弹得好,就让她来助兴’。想必世子也不会拒绝老夫人的意思……” 幼梨嘴角一压。 好啊,为了对付她,果真是煞费苦心了! 第68章 期待出丑 但既然搬出了老夫人,幼梨也没有回绝的余地,当即笑脸回应,“既是老夫人抬爱,世子又孝顺,从来不会忤逆老夫人的意思,奴婢这些时日定要勤加苦练,避免失礼于人前……” 这么说定之后,盛如凌别有深意一笑,然后就走了。 幼梨瞬间收了笑脸。 她不会拿这种小事去烦世子。 但现在这个问题,她得想办法去解决。 到时若她抚琴得不好,就是丢脸。 如若抚琴得好,自然更会成为贵女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怎么做都是错。 搞不好未来世子夫人还未进门,自己就先把人得罪了。 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未来夫君宠幸了一个声名在外的通房丫鬟,听多了,自然仇怨就多了。 左右都是错。 几息之间,幼梨已经想出了对策,但还需有人助她才行。 偌大的侯府里,她除了能依靠世子以外,那便是二姑娘顾婉月了。 所以她去找了顾婉月商议此事。 好在顾婉月愿意帮她,这让幼梨在行事方面更加便利一些,不会受太多掣肘。 世子也听说了幼梨要在赏梅宴上表演的事情,如果来问他,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凭什么他的女人要去给那些贵女表演? 他又不是给她们调教婢子的。 但因着是老夫人亲自点了幼梨去表演,世子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拒绝,这显得对老夫人不尊重。 加之幼梨对此事表现得还挺积极,没有半分抗拒,世子便也随她了。 这一日,顾婉月陪着老夫人来外头转转。 她告诉老夫人,松涛院养了一只聪明的鹦鹉,又能唱歌又能背诗,有趣得很,老夫人听了来了兴趣,就想去瞧瞧。 说来老夫人有段时日没去松涛院了,她也想去关心关心世子的日常起居,缺什么就给补什么,孙子马上就要春闱了,她这个当祖母的可一定要做好后援工作。 才刚进了松涛院的垂花门,便听见悠扬的琴声,老夫人驻足听了一会儿子,“这可是幼梨丫头弹的?” 顾婉月笑着道:“正是呢,幼梨听说祖母您抬举她,夸赞她琴技好,还亲自点名她在赏梅宴上弹奏,这几日练习得格外勤,还经常来请教我,生怕到时候出丑,给老夫人丢脸呢……” 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这丫头做事一贯认真,交代的事情,从来用心对待,你大嫂刚嫁进来,想办场热闹的赏梅宴,原本想寻你弹琴助兴,又恐你身子弱,抵不住辛劳,她便提了幼梨丫头,我想着也可,总归一处玩闹,不拘别的……” 说着,便往院里进去。 幼梨见老夫人来了,忙从琴桌前起身,向老夫人行礼问好。 “你这琴技弹得越发好了……”老夫人夸道。 “都是世子和二姑娘有心栽培,奴婢不敢不用心学习。”幼梨谦卑道。 老夫人上座,秋霜送来热茶,幼梨亲手端给老夫人和顾婉月。 幼梨在侯府多年,待人接物一向很好,老夫人喝了茶,便要逗趣那会唱歌会吟诗的鹦鹉,幼梨就提着站杆架子过来,那鹦鹉正老老实实站在上头。 已经入冬了,鹦鹉也怕冷,终日待在有炭火的房里,因着平日里见的人多了,它也不怕人,别人伸出手,便能往人的手上站,非常讨喜。 幼梨诱导它唱歌,这鹦鹉嘟嘟也很给面子,当场唱了几句,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对这鹦鹉十分喜爱。 因着幼梨这几日勤加苦练,连老夫人都盛赞她勤奋,盛如凌和顾婉莹自然也听说了。 这两人在屋里都要笑疯了。 顾婉莹说:“那贱婢八成是想在贵女们面前显摆呢,还真显得她一个通房了不得了,岂不知这是自寻死路……” 盛如凌悠悠然喝着茶,说道:“哪有什么死路不死路的,没有那般严重,只不过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人若识不清自己的身份,那才是自寻死路……” “嫂嫂说得对。” 顾婉莹此时格外期待赏梅宴的到来。 她因着舅舅被贬官的事情,几次遭到那些贵女们的嘲笑,如今刚好借着嫂嫂办的赏梅宴,露露脸,提升提升自己,顺便看看幼梨的笑话。 美哉! 很快就到了赏梅宴的那天,这天上京城那些适龄未出阁的贵女几乎都来了,大部分都是为了顾世子而来。 大家都知道只等春闱一过,顾世子便要议亲了,大家都想着嫁进来,可这竞争实在太激烈了,刚好盛如凌对她们发出了邀请,一个个便积极地来了,争取能引起顾世子的注意。 梅园赏花,顾婉莹起了头,提到了世子身边的通房。 这话题,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贵女们对世子的宠婢早就有所耳闻,那可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今日来,也有想瞧一瞧世子宠婢的模样,下下威风。 顾婉莹很满意她们的反应,便道:“我世子哥哥的小通房,这几日勤加练习琴技,一直想给我们大家表演呢……” 就有贵女发出不屑的轻笑,“就凭一个通房?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 “我们这些大家小姐,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莫还要让我们瞧一个婢子班门弄斧不成?” “让她尽管来,我们倒要瞧瞧世子的通房有何通天本事?” 贵女们接二连三的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又有贵女提议,“就让那姑娘在这梅园弹琴给我们助兴,我们一边赏梅,一边听曲儿,岂不美哉?” 天寒地冻的,贵女们都穿得贼厚,手上还拿着手炉,别提多暖和了,可若让一个女子在这样的露天弹琴,那手得冻僵不成,时间一久,一般人真是扛不住。 但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响应。 显然大家就想看幼梨出丑。 盛如凌和顾婉莹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盛如凌就吩咐人去请幼梨来。 然而还不到一炷香功夫,奴婢来回禀,“大奶奶,不好了,幼梨姑娘在来的路上晕倒了……” “什么?为何会如此?”盛如凌急忙问道。 婢子回禀:“听说幼梨姑娘为了给姑娘们表演,这几日,日夜勤加苦练,许是劳累过度,加上天寒,便染了病,昨夜便不大对劲儿,一直坚持着,谁知现在便撑不住倒下了……” 顾婉莹忍不住道:“定是躲懒不想来才装病,我且去瞧瞧……” 正要去松涛院,此时老夫人在众人的搀扶下来了…… 第69章 正妻的地位,绝对不容许别人藐视 老夫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知道一众姑娘在这里赏梅花,便也来凑凑热闹,然后便见到顾婉莹面有不快,即将要去哪里,便将人喊住。 顾婉莹趁机告状,“祖母,原是和幼梨说好,让她今日为我们抚琴助兴,哪知她突然装病不来了,简直岂有此理?她分明是仗着二哥哥的宠爱,完全不把我们这些当主子的放在眼里,今日我若不好好教训教训她,他日岂不更加猖狂了?” 老夫人听罢频频皱眉,这时顾婉月匆匆来也,先是给老夫人行礼请安,说道:“我才从松涛院来,今日幼梨不适,心中万分难安,再三拜托我向各位姐妹赔不是……” 顾婉莹冷哼,不依不饶,“分明是故意躲懒,戏耍我们。” 顾婉月当即反驳道:“三妹妹此话怎讲?幼梨近日苦练琴技,祖母也是知晓的,但因着天寒,劳累过度才染了风寒,原是昨日就发作了,她硬是坚持到现在,实在顶不住才被我劝着休息,为此还流泪自责,这样一片赤诚之心,怎的在三妹妹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顾婉莹动了动嘴,硬是憋出一句话来,“她分明就是阳奉阴违……” 老夫人开口道:“真是越说越离谱,那幼梨丫头近日苦练琴技,这是我亲眼瞧见的,她若无心表演,何苦付出辛劳勤加练习?只是这病来如山倒,也非她所愿,若是将这病气过给这里的姑娘们,岂不是更加罪过?” 顾婉月连忙应和道:“祖母说得极是,孙女方才也是这般苦劝幼梨,就是担心病气传染,可不能因着一时赏乐,而不顾众人安危。” 顾婉莹被噎得实在说不出话来,尤其是老夫人也一心维护幼梨,她若执意再争辩,恐又要惹老夫人厌弃罚跪祠堂思过,只能堪堪闭了嘴,小眼神看向一旁的嫂子盛如凌。 盛如凌也清楚了老夫人的态度,当即只能打圆场,“既然幼梨病倒,这古琴表演便也作罢,咱们寻别的乐子……” 此时她心中懊恼非常,却也无可奈何。 顾婉月笑说道:“何必作罢,难得大家今日赏脸来侯府赏梅花,我愿同姑娘们一起切磋琴技,共添雅趣。” 这话纷纷得到其他贵女们的响应。 她们今日前来,也不是说专门来瞧一个通房丫鬟的笑话的,大多都是为了顾世子的,顾婉月又是顾世子的亲妹妹,她们巴结还来不及呢。 如果能用自己的琴技博得顾婉月的青睐,到时在顾世子面前引荐引荐,岂不是更添胜算? 老夫人十分欣赏孙女顾婉月的大气从容,不管是说话做事,都极为妥帖,很有当家主母之风范,当即招呼着姑娘们去暖阁一起吃点心切磋琴技,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盛如凌的脸色幽沉不快。 今日原是为幼梨设的局,可走向却无法把控,轻易被顾婉月带了节奏,搞得盛如凌很没有面子。 顾婉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但现在这个局面,也只能是如此。 此时的幼梨正躲在寝屋里悠哉悠哉吃点心,听秋霜打探回来的消息。 说是那些贵女被顾婉月三言两语转移了注意力,这会儿跟着老夫人去暖阁品茗切磋琴技,而盛如凌和顾婉莹则无计可施。 这也符合幼梨的预期。 这几天她一直在做做样子,一来的确锻炼了琴技,二来是做给外头那些人看的,尤其是老夫人,她要让老夫人知晓她有很看重这次的赏花宴表演,也在认真执行她的吩咐…… 在努力过后突然病倒,那么就情有可原。 毕竟老夫人也不会成心针对她,要的无非就是底下人一个态度而已,再经顾婉月这个正儿八经的小姐从中调和,大家也就能体谅她,而不是一味被盛如凌和顾婉莹带了风向。 那边侯夫人已经知道赏梅宴的情况了,不得不感慨幼梨这丫头的狡猾。 她对曹嬷嬷道:“这丫头鬼心思可真多,分明打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抚琴给贵女们助兴,却答应了下来,又在老夫人面前装了一出戏,直至今日平安度过,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这样的心思和城府,绿柳败给她,不算冤。” 曹嬷嬷道:“是啊,当初只觉得这丫头蠢笨,没曾想这心思七拐八绕的,连奴婢都有些猜不透她。” 侯夫人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既然收拾不了她,将来自有人收拾她,根本无须我们亲自动手。” 曹嬷嬷一下子心领神会。 一个聪慧又貌美的通房丫头,又如此得主子宠爱,将来势必是世子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侯夫人和曹嬷嬷都不相信,世子将来的正妻能如此大度,会容得下幼梨。 就算真真遇到一个心善宽和的正室,她们也能将松涛院的水搅浑。 侯夫人的嘴角泛着冷意。 临近除夕那几天,庄上送来了许多牛羊来,世子搞了一头羊来,在院里让砚云架起火来,弄个烤全羊来吃,几个顾家姑娘都来了。 只是世子没有请盛如凌和顾婉莹。 他对上次赏梅花的事情耿耿于怀。 虽然幼梨装病躲过了,但是他还是生气。 既然如此这般有心针对,那他也不会再对她们客气。 因着那两人没来,大家吃烤全羊还算很和谐,也已经不把幼梨当成下人看待。 就算再蠢,大家也知道幼梨是世子的枕边人,客气还是要客气的,总归将来是当姨娘的。 最重要的是,妹妹们也不想得罪世子哥哥。 因着大冷天烤着火,吃着烤全羊,喝着热乎酒,大家说说笑笑,也不觉得冷。 幼梨不喝酒,喝酒就难受,世子就让她多吃些烤肉。 这羊肉肉质极好,也没有膻腥味,肉质鲜嫩、肉汁充盈、肥瘦相宜,又用林嫂子的蜜汁涂抹烧烤,味道非常好。 幼梨倒是很少吃这个,这次就吃了个饱,世子也宠她,拿绢帕给她擦拭嘴角。 旁边的妹妹们看到此情此景,都忍不住赞叹世子哥哥温柔。 可怎么就没对她们这么温柔过呢? 世子平日对待顾家其他妹妹,都还是一副清冷疏离的骄矜模样,是以,几个妹妹都都挺怕他的。 难得见世子哥哥如此温柔,她们自然忍不住多瞧一瞧。 这次吃烤全羊,顾婉莹不去就不去,倒还无所谓。 但盛如凌却悄悄心碎了,躲在房里偷偷哭。 她心里惦记着世子,为了能和世子近一些,情愿嫁给不喜欢的男人,可偏世子却这般不待见自己。 后来她去找顾婉月,委婉地询问了世子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的问题,顾婉月也委婉地表达了想法。 顾婉月告诉她,幼梨是世子哥哥的人,她们总是有心针对,便是对世子的不尊重,世子哥哥恼怒是在情理之中。 盛如凌没想到自己的那点针对幼梨的小心思居然被世子看穿了,当即又羞又恼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却在路上碰见了世子和幼梨前往梅园赏花。 幼梨想剪一些梅花回去插花瓶,世子这两日也挺清闲,就陪她来,甚至还亲力亲为剪梅枝。 世子这人,事情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一定做得最好,于是对梅枝挑挑选选,力求每一枝梅花都是最好的。 幼梨此时穿着暖和的湖绿色妆花素面小袄和连帽白底绿萼梅披风,手上还套着暖和的鹿皮手套,抱着梅枝跟在世子身边,仿佛画中之人,神仙眷侣。 只听得她时不时声音欢快提醒世子,“世子世子,那一枝好……” 然后世子就去剪了。 两人在梅园真是玩得不亦乐乎。 盛如凌悄悄躲在暗处窥伺,心中妒火更盛。 想来她嫁给大公子这么久,倒是不如他们更像恩爱夫妻。 真真是想不明白,顾世子到底看上一个贱婢什么了。 正在偷窥时,世子的目光投了过来,盛如凌一个惊魂失措,赶忙要躲,谁知脚下的路太滑,她一个不慎,惨叫一声,就摔了个狗吃屎。 世子已经带着幼梨来了,盛如凌慌慌张张爬起来跑了,但因为雪地难行,她走几步摔一跤,后面婢女扶都来不及。 世子和幼梨相视一眼,只觉得盛如凌好生奇怪,大白天跑什么? 世子对这大嫂实在全无好感! 其实盛如凌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可因为在世子面前丢人丢大发的缘故,她又回去哭了。 过年那几天,世子便带着顾婉月还有幼梨,带着礼物去外祖父外祖母家拜年了。 盛如凌看着他们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心里非常不舒服,主要还是不舒服幼梨能独占世子,现在居然还有资格陪着世子去外祖父母家拜年…… 而自己的男人,此时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又不见大公子人,盛如凌更是恼怒非常。 大过年的,自己丈夫不跟自己回娘家,竟然跟她玩失踪。 盛如凌很不开心,后来有人告诉她,大公子年节的时候跟一个女子在热闹的街市游玩,又去了画舫垂钓赏景…… 盛如凌彻底炸了,将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那菊蕊光是在外面听动静,都要吓个半死。 这个时候,菊蕊是坚决不能去当炮灰的,悄咪咪溜了。 盛如凌的速度也很快,很快查到了过年期间缠着大公子游玩的女子。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绿柳。 盛如凌笑了。 无情的笑。 她知道,绿柳这是在跟她宣战! 盛如凌想要弄死绿柳。 虽然她不爱大公子,但是也不能容忍别的女人来动摇她的地位。 正妻的地位,绝对不容许别人藐视。 婢女春莺献上一计,“大奶奶,弄死那贱婢何须脏了您的手。” “你的意思是……” 第70章 世子应该对我没有意思吧 “绿柳当初被赶走发卖,是因为幼梨,想必心中十分憎恨幼梨,若是我们给她机会,那么……” 春莺很会投主子所好,清楚盛如凌心中爱慕世子,从而嫉恨幼梨,如今也憎恨绿柳威胁她的地位,那么不如让两个讨厌的人,自相残杀。 盛如凌心中立刻领会婢女那未言完之意。 这个主意好啊! 正中她下怀。 盛如凌很快找到了绿柳。 绿柳的住处不难找,只要趁大公子不在家的时候,将贴身小厮抓来一问便知。 绿柳见到了大公子的正妻盛如凌,心里更多的是不屑。 她觉得,这个高门贵女长得也不怎么样嘛,还不如自己好看。 她平时也没少听大公子吐槽这个正妻,说是性子不好,总摆臭脸,无趣得很,根本没法和自己比。 今日一见,绿柳觉得,自己输就输在出身上。 这该死的出身,真是让绿柳恨透了。 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穿到一个嫡小姐身上呢? 真是太被动了。 绿柳心理活动很多,盛如凌也在打量她。 两个女人互相审视对方。 盛如凌难得露出几分亲和的笑来,“我总听婉莹妹妹夸你,说你心灵手巧,会做蛋糕奶茶,还会发明小玩意儿帮大爷赚钱……” 不说这个还好,绿柳一听,脸也跟着绿了。 因为奶茶蛋糕,她惹出多少风波啊?大概也只有顾婉莹还馋这个玩意儿吃。 还有那个羽毛拍,本来卖得好好的,偏偏后面遇到那么多售后问题,真是见鬼了…… 绿柳现在最不想提这两样东西,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大奶奶,您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夸我吧?” 绿柳倒不怕这个正室,可能也是因为大公子没有把这个正妻放在眼里的缘故。 在绿柳看来,盛如凌就算是顾家的大奶奶,但也是个不得丈夫喜欢的女人,没什么好怕的。 “你的好多事,我都听婉莹妹妹说了,大爷本该抬你当妾的,偏因为幼梨从中作梗,坏了你的前程,如今只能当个外室……” 绿柳不说话。 盛如凌继续道:“我深知婆母也怨恨幼梨,可是以她的身份,又不能真和一个通房计较……” 绿柳眼珠子转了转。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个盛如凌是想利用自己对付幼梨,“是侯夫人的意思?是她让我对付幼梨?” 盛如凌的眼珠子也跟着一转,不置可否。 “让我对付幼梨,能给我什么好处?” 盛如凌道:“重新让你进府如何?给你抬妾?” 绿柳撇嘴,“就算侯夫人同意,老夫人也不肯吧……” 骗鬼呢! “这有何难?只要你尽心尽力为我婆母办事,到时候我再设计让你救我一救,如何不能让你重新入府?” 绿柳仔细想了想,便答应了。 没多久,老夫人花了三百两,在太清观初三到初五打平安醮,唱戏献供,安排侯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神佛。 这是一场祈福消灾活动,所谓的“打醮”,就是延请道士诵经,以希望消灾免难,祈求上苍的赐福与庇佑。 一来侯爷长年在外打仗,年前因着大公子婚事,就回来了,十五过后又要出发,二来世子今年三月要参加春闱大考……一件件都是大事,老夫人也是通过打醮,给他们祈福,为家人求平安和庇佑。 所以打醮这天,从顾府到太清观,路上排满了顾府的人,规模十分宏大。 侯爷领着世子等人去跪拜祈福,幼梨便和顾婉月一起,跟着老夫人。 老夫人领着女眷们也在跪拜祈福,幼梨作为通房,没有资格参与跪拜,就跟宝翠她们在一旁伺候。 打醮仪式结束后,就开始摆戏了。 幼梨跟着女眷们这里看戏,世子则是在男人堆里。 今天这出戏,是老夫人选的,说以前有个叫蔡二郎的男子高中后忘恩负义、不认发妻赵贞女,甚至加害于她,最终遭到报应的故事…… 幼梨很爱看戏,这会儿捧着一个瓜果盘子,站在顾婉月身后,一边吃一边看。 世子不爱看这些,想拉幼梨出去玩,然后过来偷偷瞅瞅,远远见幼梨正嗑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 世子郁闷,这蠢丫头是何审美趣味,跟了自己这么久,怎的连这样俗气的剧情也看得这样投入? 幼梨大概也是感应到了世子的目光,偏过头时刚好看到了世子幽怨的目光,当即偷偷过去,笑眯眯问:“世子,怎的了?” “瞧你吃的,满嘴都是,成何体统?”世子抬手,用指腹擦了擦幼梨嘴角的糕点碎末。 世子道:“戏好看么?” “好看。”幼梨笑得眉眼弯弯。 “那去看吧……” “嗯。”幼梨就蹭蹭蹭跑回顾婉月身后继续看。 世子差人给幼梨送了一条凳子,让她坐着看,为了不太明显,也给宝翠送了一条。 宝翠瞬间受宠若惊。 此刻已经没有心情了。 她不禁想,世子不会暗恋自己吧? 不会要让自己给他当通房吧? 啊啊啊…… 不要啊! 她吃不消的,她没有办法在生病的时候还要伺候世子那方面的事情…… 幼梨眼睛一直盯着戏台上,还喝着茶,这日子真是美妙。 宝翠忍不住偷偷问她,“世子应该对我没有意思吧……” 幼梨抽空瞥了她一眼,“啊?” “那他为何给我送凳子?以前太清观打醮来看戏,他也没有给我送过凳子啊!”宝翠忧心忡忡道。 幼梨不禁笑了起来,“不用担心,好好看戏吧……” 那盛如凌自然也一直在注意幼梨这边的一举一动。 世子也太体贴了吧。 可为何要对一个通房如此体贴呢? 盛如凌绞着手里的绢帕。 那样才高八斗的世子都能为一个婢子如此体贴,那为何自己的夫君却还要在外头养外室呢? 盛如凌心里乱糟糟的,哪里能看得进戏曲。 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恨不得幼梨立刻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看了戏的幼梨很开心,结束后跟世子开开心心回去,在马车上就缠着世子说:“世子,这戏好好看,奴婢想接下去两天都来看,好不好?” 世子偏身不理她。 幼梨摇着他的手臂撒娇,“世子……” “你也该看看《春秋》《孟子》了。”世子老神在在道。 幼梨:“……” 啊不是,世子这是真打算让她去考女状元啊! 要不要这么离谱? 鉴于伺候了世子这么久,世子间歇性抽风也是有的,所以幼梨继续眨巴着无辜的眼眸,娇嗲嗲道:“世子让奴婢看什么,奴婢便看什么,只是这戏曲还有两天,奴婢想先看完,好不好呀?” “说话正常一些。”世子鸡皮疙瘩要掉一地了。 “奴婢平日里就是这样说话的呀,一见世子,便心生欢喜……”幼梨继续撒娇攻势。 软娇娇的小姑娘,像只毛绒绒的狸猫,清冷孤高的世子已经被撩得心痒难耐,一下子就将小妖精摁在怀里亲。 嗯,幼梨成功了。 成功获取两天看戏资格。 世子倒是不想看,决定在家里温书。 第二天,幼梨就带上秋霜,跟顾婉月宝翠一起,去太清观看。 不过这天的戏份,侯夫人没去看,盛如凌和顾婉莹倒是去了。 盛如凌在太清观门口看到幼梨来,还主动打招呼,“幼梨姑娘,我这里带了不少果子,一会儿你想吃什么,便来我这里取……” 幼梨虽然不明白盛如凌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态度变好了,但还是行礼谢过。 第71章 安然无恙 等落座后,顾婉月就跟幼梨悄悄说:“大嫂自上次之后,看到了二哥哥的态度,她也明白了,既然你是二哥哥的人,就不能再针对你,以免伤了二哥哥的心,惹得大哥和二哥不睦……” 幼梨点头。 但经历过诸多算计的幼梨,却依然对此保持几分怀疑。 因为她知道一个道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戏这会儿也开始,幼梨专心看戏。 因为茶水喝多了,幼梨便跟秋霜、宝翠一起上茅房解手。 这茅房来了不少人,是要排队上的,幼梨解决完就在外头等宝翠和秋霜,然后就碰到了菊蕊。 自从盛如凌嫁进来,菊蕊就过得不好,每天总是愁眉苦脸的。 不过菊蕊这次也跟着盛如凌出府看戏,突然说她的一只耳环丢了,希望幼梨帮她找找。 幼梨当然会帮她找。 她前几次有惊无险,都是菊蕊暗中给自己递消息,在幼梨心里,早就将菊蕊当姐妹看待了。 幼梨帮着菊蕊找,菊蕊一边找一边跟幼梨诉苦,说盛如凌平日里如何如何苛待她,幼梨也知她日子过得不好,所以很有耐心地听菊蕊吐苦水。 就这样不知不觉被引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菊蕊突然低头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匆匆跑了。 幼梨瞬间眯起了眼,然后就看到了笑着出现在视野里的绿柳。 “没想到吧,我们能在这里见面……” 绿柳嘚瑟地说。 幼梨往回走,身后却出现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堵住她的去路,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幼梨看向绿柳,“你和盛如凌联手了?” 绿柳说:“这不是很明显的吗?怎么样?被你昔日的好朋友背叛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幼梨抿着唇不说话。 绿柳自顾地说道:“我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以前总败给你,就是菊蕊那个贱人给你当内应,现在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幼梨说:“若我死在这里,世子不会放过你的……” 绿柳笑了,“以前我的确愚蠢,可你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通房,死一个通房,算什么大事啊?何况,我也不想你死啊……” 幼梨拧眉看她。 绿柳笑得奸诈:“跟你身后那位大哥睡一觉,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幼梨瞬间瞪大了双眸。 等宝翠和秋霜回到戏台前看戏的时候,发现幼梨还没回来,两人都感到奇怪。 她们刚上完茅房,以为幼梨先回去看戏了,所以就回来了,哪里知道,幼梨还是没回来。 顾婉月不由担心起来。 盛如凌主动过来关心,知道幼梨没回来,就立刻安排人去找。 这事儿也惊动了看戏的老夫人和二房的柳氏。 没一会儿,一个被买通的小道童来说,说看见一个姑娘跟一个男人在后院的厢房里私会。 顾婉月脸色瞬间都变了。 宝翠和秋霜都惊得不行。 不能吧…… 盛如凌佯装吃惊,“这不可能,幼梨姑娘怎么可能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人家都没有说出是谁,盛如凌倒直接坐实是幼梨了,顾婉月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太清观的道长对着小道童厉声道:“小崽子,是谁让你这么胡说的?” “我没有胡说,我亲眼看见那个姐姐鬼鬼祟祟和一名男子去了后院厢房里……”小道童甚至还对天发誓,如果有虚言,天打雷劈。 老夫人被闹得都没心情了,非要带人亲自去看看。 小道童一路引路,当老夫人一行人赶到那间厢房时,发现空无一人。 本就心里得意的盛如凌发现和预期不一样,瞬间也跟着变了脸。 怎么会? 老夫人目光精明地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若是私会,必然会有痕迹。 可是这间厢房却没有什么异常。 老夫人冷冷地扫了一眼小道童,道长对着小道童一顿打,“到底是谁让你胡说八道的?快说!” 小道童挨了打,不敢说话。 顾婉月搀扶着老夫人一言不发地回了前面看戏。 顾婉莹此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和其他姐妹一起,跟在身后 盛如凌更是一脑门的疑惑。 难不成绿柳把事情办砸了? 然而当她们回到前面看戏,此时幼梨已经回来了。 顾婉月赶忙问她,“你方才去哪儿了?让我们一顿好找。” 幼梨如实回答道:“奴婢方才遇见了菊蕊,她说丢了一只耳环,奴婢便帮她找找,又闲聊了一会儿……” 盛如凌暗暗咬牙。 难不成是菊蕊反水了? 老夫人让人找菊蕊来。 菊蕊战战兢兢走来,看到幼梨安然无恙,浑身抖得更厉害了,立刻低着头不敢看人,老夫人问她,“方才幼梨帮你寻耳环了?” 菊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下意识看向盛如凌,盛如凌尖声道:“老夫人问你话,你快如实回答……” “是,是,方才幼梨帮奴婢寻……寻耳环……”菊蕊颤声道。 幼梨问道:“奴婢方才听说,有人在传看见奴婢和男子私会,请问是如何瞧见的?那男子是何模样?” 小道童被道长押着来道歉,小道童只能说:“许是我看错了,应该是别人……” 幼梨步步紧逼,“这话可不能模棱两可,回头我不好和世子交代,若是以后府中传我不检点,我该以何面目面对世子?” 顾婉月道:“是啊,这事儿不仅关系幼梨声誉,还关系着二哥哥以后的名声,不可含糊过去。” 老夫人冷飕飕盯着小道童和菊蕊,菊蕊战战兢兢道:“奴婢可以为幼梨姑娘证明,证明幼梨一直和奴婢在一起……” 道长让小道童磕头谢罪。 老夫人摆摆手,让她们下去。 总归闹大了于名声有碍。 反正也没出什么事。 罢了! 二房柳氏这才笑着开口,“看来是误会一场,老夫人,咱们不必为奴婢置气,继续看戏,大家继续玩闹……” 戏台上的剧目又重新开演了。 老夫人喊幼梨到跟前数落一通,“你一向懂事,怎的这次让大家如此担心?” 幼梨积极认错,“都是奴婢的错,老夫人要罚奴婢,奴婢也认罚。” 老夫人耍脾气道:“我不罚你,回去让衡哥儿罚你。” “是,奴婢回去就跟世子认罪去,都是奴婢不好,尽顾着说闲话了,害老夫人担心了,世子孝顺,知道后定要狠狠罚奴婢的,罚奴婢抄书,背诗……” 幼梨嘴甜,情商高,三言两语,就哄得老夫人开怀大笑。 盛如凌看幼梨和老夫人有说有笑,此时哪还有心思看戏啊,借口去茅房解手,带着春莺走了。 幼梨不着痕迹地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嘴角随意一扯。 盛如凌去了休息的厢房,让春莺去把菊蕊找来。 她倒要好好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春莺一走,突然闯进来一个猥琐男人缠住了盛如凌。 随着盛如凌的尖叫呼救,引来了众人…… 第72章 在世子怀里嘤嘤嘤地哭 当老夫人带着众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盛如凌衣衫不整,发钗凌乱,嘴唇通红,脸上有伤,一副被谁凌辱的模样。 面对所有人惊愕的目光,盛如凌难堪万分,当场晕厥。 而那轻薄她的贼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幼梨弯唇。 这次绿柳的确没有对她怎么样。 因为她告诉绿柳,自己不是绿柳的敌人,盛如凌才是。 盛如凌这次摆明是想让她们自相残杀,自己如果失了身,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被世子厌弃。 可是世子骄傲,不会咽下这口气,又不能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通房对自己的大嫂怎么样,定然会找绿柳报仇,到时候绿柳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这样,盛如凌不费一兵一卒,直接除掉两个让她讨厌的人。 幼梨的这番话很触动绿柳。 因为绿柳不是没有脑子,她知道一旦除掉了幼梨,那么下一个盛如凌要对付的人,就是自己。 绿柳虽然极讨厌幼梨,但是真正能威胁自己的,却只有盛如凌这个正妻。 她甚至也能明白,幼梨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麻烦,但盛如凌会。 所以绿柳在吓唬了幼梨一番后,就开始跟幼梨谈合作,一起对付盛如凌。 两人暂且化干戈为玉帛,先解决眼前困难,以后再处理彼此的恩怨。 其实幼梨真是觉得莫名其妙,她都不觉得自己和绿柳有什么恩怨,以前都是绿柳一个劲儿针对自己啊,她很多时候是处于防守状态。 但既然绿柳说有恩怨,那就有吧! 先一起对付共同的敌人再说。 盛如凌被登徒子非礼,场面搞得很难堪。 可这是天大的丑闻,老夫人只能赶紧让儿媳柳氏去封锁消息,只说东西被偷盗了,让府中的小厮们赶紧去抓人。 太清观的道长也派人去抓人。 盛如凌被紧急送回府治疗,老夫人甚至让嬷嬷检查盛如凌有没有失身…… 几个顾家姐妹惊惶不安,都担心淫贼还在太清观里。 于是老夫人就紧急打道回府了。 幼梨跟着顾婉月上了一辆马车。 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脸色凝重,一直到回府。 顾婉月拉着幼梨到明月居问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桩桩一件件,我怎么瞧着没有那么简单?” 幼梨看着顾婉月,“奴婢也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出现一个小道童说看见有人在道观里乱来,大奶奶又偏认定是我,结果她又……唉……” 这是她第一次对顾婉月撒谎。 她不能承认这件事。 一旦承认她和绿柳联手整治盛如凌,坏了盛如凌的名声,这是犯忌。 不管顾婉月如何偏向她,都不能接受一个奴婢这样算计主子。 何况这事关永安侯府的脸面! 幼梨很懂得自保。 有些话能说。 而有些话,必须烂在肚子里。 顾婉月只盯着幼梨看。 显然心中的怀疑没有打消。 这时候世子找了来。 他也听说了太清观的事情,听说事情还牵扯到了幼梨,可是大家都回来了,幼梨却直接来了明月居,着急之下他直接来找人。 世子问她们,“太清观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婉月说:“就是出现了一个淫贼,唉,已经让人在捉拿那个贼人了……” 世子看向幼梨,“那这事儿怎么又牵扯到你身上?” 幼梨平静回答,“奴婢在观里碰到了菊蕊,就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闲聊了一会儿,哪里知道一个小道童说见一女子跟外男在厢房乱来,大奶奶以为是奴婢,惹得老夫人怀疑,亲自去抓人,结果是根本没有影儿的事情,不过这事儿也怪奴婢,一聊就忘了时辰,害大家担心……” 世子拧眉深思。 顾婉月又接着道:“那小道童大抵说得也没错,当时看到的人不是幼梨,却是别人,那淫贼一直在观里活动,而我们却不知,后来又碰到了大嫂,然后就,唉……祖母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许往外传。” 世子点头,然后就带着幼梨回自己的院里去。 到了松涛院,世子进了寝屋,便吩咐跟着进来的幼梨将门关上。 幼梨动了动自己的小嘴唇,然后转身把房门关上。 世子落座在罗汉榻上,神情严肃,“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方才……说的……那样……”幼梨接触到世子那窅黑深究的目光时,当即知道这样的解释无法说服世子,于是聪明地转了话锋,声音带上了哭腔,“世子,奴婢差点就回不来见你了……” 然后就跪扑在世子的怀里。 世子脸色顷刻间就变了样儿,声音不自觉就染了几分颤,“到底是何事,你速速说来。” 幼梨再抬头时,眼眶已经泛红一片,“原是和菊蕊闲聊得好好的,却不曾想,碰到了绿柳,我当时一瞧,吓了一跳,我与她素来不睦,突然出现,定是寻我仇来了,细细问了之后才知晓……知晓……” “知晓什么?”世子追问。 “奴婢不敢说。”幼梨一脸害怕。 “你我之间,必须坦诚。”世子严肃道。 幼梨为难地咬着嘴唇,犹豫片刻才说: “她说是大奶奶有心针对我,让她寻人坏我清白,让世子厌弃我,我便对她说,若是我清白毁了,世子定然会寻她仇,她大抵是吓住了,又不敢取我的命犯人命官司,之后便放我走了,没曾想,不多时大奶奶就出事了……” 世子越听眉心便拧得越紧,“你这话当真?” “奴婢句句属实,绿柳之所以放我走,其实是惧怕世子的手段,放奴婢走之前提了条件,让奴婢不要对您说实情,可是奴婢哪里能瞒得住您,世子,这一次,您就当不知道吧,也算是奴婢对绿柳守了一次信用,毕竟,君子无信不立……” 幼梨央求道。 世子摸摸她的脸,认真看着她,半晌才“嗯”了一声。 幼梨紧紧抱住世子,声音颤抖,“世子,奴婢到现在都好怕……” 世子将她搂到自己的腿上拥紧,“这一次,可以暂且放过那贱婢,可是此人留着,终归是祸患。” 世子的怀抱宽大又温暖,幼梨靠在他怀里,委屈巴巴地说:“奴婢倒是不担心绿柳,毕竟她如今在府外,就算有心想报复奴婢,也须有人做内应才行,这次,其实是大奶奶她……奴婢不知,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大奶奶一再为难……” 说完便在世子怀里嘤嘤嘤地哭。 第73章 好担心哥哥会宠妾灭妻 世子的一颗心都要被她揉碎了,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道:“盛如凌大抵是因着她婆母方氏的缘故,才想将你从我身边赶走,让我左右无人可用。” 如今幼梨可不单单是他的通房,更是他的贤内助,不仅帮他管着院子和财务,更有天赋,能管管外头的生意。 可以说,他对幼梨付出了十二分的信任。 就是因为有幼梨在,让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去温书备考。 也因为有幼梨在,让他在忙碌紧张的备考过程里,可以得到难得的片刻温情和舒坦。 但偏偏那些人想要一再毁掉他的欢愉。 不能原谅! 盛如凌这次的事情,他非但不会插手,还要狠狠落井下石一番。 是以,就在侯府要严格控制不让消息走漏的时候,世子暗中让消息走漏了。 虽然盛如凌如今是永安侯府的大奶奶,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侯府的脸面,这种事宣扬出去,不仅盛如凌和大公子没脸,也会让侯府没脸,但世子不在乎。 他的性格太傲了。 始终认为,脸面是自己挣的。 既然盛如凌屡次三番不顾他的脸面,那他又何须顾她的脸面? 本来盛如凌在太清观被淫贼凌辱,就已经是莫大的屈辱,结果听婢女说,现在满城都知道了这事儿,也知道永安侯府在寻淫贼,盛如凌顿时连死的心都有了,大病一场。 大公子也因着这件事对她膈应得慌,不仅没能安慰她,还尽说晦气的话,让盛如凌病情加重。 又因着盛如凌病重不能理事,侯夫人就提议让儿子把菊蕊抬为小妾。 侯夫人虽然喜欢给世子送妖艳贱货,但是她本人中意亲儿子身边都是忠厚老实的婢子服侍。 当初在众多通房里唯独留下菊蕊,也是因为这婢子老实。 这次盛如凌病得这么重,院里总归要有人帮着打理,菊蕊倒是合适。 最重要的是,这次的事情发生后,侯夫人就找来了菊蕊问话。 菊蕊老老实实说了事情的经过。 从盛如凌以抬妾为条件,要她引幼梨去绿柳那里,至于之后绿柳为什么没有害幼梨,她就不知道了…… 侯夫人思索再三,便借着这次会,给菊蕊抬妾。 免得菊蕊把一些不该说的话,往外乱说。 侯夫人先是把抬妾这事儿跟侯爷提了一下。 侯爷马上要离京去东南戍守,突然家里遇到这事儿也是头疼,现在听侯夫人提给大儿子抬妾的事情,理由还挺充分,就同意了。 而之前大公子本就有意要给菊蕊抬妾,但是盛如凌一直不同意,大公子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和新婚妻子闹得不愉快,便作罢了。 菊蕊是陪大公子最长时间的,大公子对她还是有感情的,既然父母都同意给菊蕊抬妾,大公子自然就更没有意见。 然而这事儿又把盛如凌气到,因为接二连三受气,盛如凌差点病死,宫里太医请了又请,娘家母亲都过来亲自照料。 后来官府说是抓到了那日的淫贼,草草结案。 但盛如凌的名声算是坏了,坊间传出什么样的谣言都有,她成了上京城的笑柄。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一家人吃了热热闹闹的元宵夜宴,也是给侯爷饯行的。 因为侯爷元宵节之后就要离京了。 不过这次的家宴,盛如凌称病没来。 自从太清观回来,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其中最开心的应该是柳氏。 因为原本柳氏还担心盛如凌嫁进来会威胁自己的掌家之权,但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了。 毫无威胁。 侯夫人已经气得不想再气了。 反正家宴上,就属柳氏最开心,也属侯夫人最不开心,但不开心,也只能强颜欢笑。 散宴会之后,世子带着幼梨和妹妹顾婉月去自己院里欣赏提前让人制作的各样的花灯。 有龙虾灯,螃蟹灯,鲤鱼灯,孔雀灯……这些样式的元宵灯上还有提线牵着,稍微操作,那些动物便活灵活现,十分有趣。 世子此时身穿冰蓝色对襟宽袖长袍,衣襟和袖口都镶绣着宝蓝色流云滚边,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顶嵌玉小银冠,芝兰玉树般的贵公子,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螃蟹灯笼,为清冷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意趣。 连幼梨都不知道世子准备了这样的惊喜,一错不错盯着世子手里横走的大螃蟹灯笼,眼眸晶亮,欢喜极了。 现在的世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世子把着幼梨的手,教幼梨操作,怎么让螃蟹动起来…… 顾婉月娴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不得不说,哥哥现在真的变了。 变得越来越有人间烟火气了。 变得更加有人情味儿了。 这样的事情,换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哥哥现在居然会为了哄幼梨,而弄这些。 嗯,顾婉月可不认为哥哥弄这些是为了她。 毕竟以前也没干过。 顾婉月倒不会吃味儿,只是担心日后哥哥娶了正妻,会不会宠妾灭妻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二天,侯爷就要出发离京,世子和大公子领着家中妹妹们去送行…… 幼梨还没有资格送行呢,就去园中等世子回来,刚巧碰到了菊蕊。 虽然菊蕊这次抬了妾,但是她却没有期待的那般开心,此时在路上碰到了幼梨,菊蕊流着泪向她道歉。 “是我鬼迷心窍,大奶奶说我只要替她办了这件事,她就给我抬妾,我知晓,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幼梨,总归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 菊蕊哭得不能自已。 幼梨只一声叹息,“那时我拉你出来,证明我只是与你闲聊忘了时辰,你也配合,咱们算是两清了。” 她不会记恨菊蕊,因为作为通房,有百般无奈,又是在盛如凌那样的主母底下讨生活,自然是要百般求全。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幼梨理解菊蕊的境遇,更理解她为了向上爬的焦灼心情。 所以她并没有在世子面前提菊蕊暗中加害的事情。 只是破碎的信任,以后再也难有了。 幼梨走了。 通过这次的事情,她也长了教训,还复盘了一下。 她是很懂得复盘,总结经验教训的。 那次太清观的事情,她虽有惊无险,但总归着了暗算…… 常言道,一入侯门深似海。 这高门深宅,繁花似锦的背后,全是暗流汹涌。 幼梨一路往松涛院走去,心事重重,青石板上的影子被金色的晨光拉得悠长。 “阿梨……” 熟悉的一声呼唤,让幼梨一下子抬起头。 世子挺拔毓秀的身形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今日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直缀,外罩一件灰鹤色锦绸披风,睛如点漆,面似堆琼,站在朝阳下冲她微笑,仿佛朗月入怀。 幼梨一扫心中愁闷,春花秋月似的笑容一瞬绽放,快步朝世子而去,“世子……” 可不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已经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世子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方才怎的心事重重?” “有么?”幼梨觉得世子的手掌心好暖。 世子却问:“方才去何处了?” “奴婢原是在外头等您的,却碰到了菊蕊,说了会儿话。”幼梨挽着世子的手进院子。 “菊蕊……”世子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听闻她被抬为了大哥的小妾。” “嗯,是……” “为何呢?” “因着大奶奶近来病重,无精力料理院中之事,夫人又一直觉得菊蕊人老实,这次便抬她为小妾,协助管理雨华院之事。” 进了寝屋,幼梨为世子脱去披风,挂在龙门架上。 秋霜送来一壶水,幼梨放在小炭炉上烧。 世子坐在罗汉榻上,问幼梨,“在太清观时,你说你是和菊蕊这个婢子在一处闲聊忘了时辰,然后才遇到了绿柳……” 幼梨忙碌的手不由一顿。 世子斜卧在榻上,拿起一旁温润的和田玉手球在掌心把玩,接着上一句,“如今她成了小妾……” 幼梨无声地看向世子。 世子果然聪明过人,心思敏捷,她想瞒他,真的好难?╭╮? 世子也在看她,“在太清观看戏,府中带去伺候的人不少,你也不是个不谨慎的,定然是跟人一起活动,怎的会落了单,着了绿柳的道……” 幼梨垂眸,知道世子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干脆承认,“奴婢的信任被利用了……” “那为何一早不说?”世子问道。 幼梨解释,“菊蕊此前一直帮奴婢,也真心待过我,后来大奶奶嫁进来,她日子也过得艰难,月例还被扣了一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大公子不在家时,大奶奶就尽折腾菊蕊,夜里睡觉还要菊蕊睡地上陪她,时不时喊口渴,让菊蕊伺候……” 幼梨看向世子。 她说这些,其实也是担心日后步菊蕊后尘。 她希望世子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但世子没说话,眼中并无动容之色。 于世子而言,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菊蕊无非就是个为了向上爬,而可以出卖朋友之人,不值得怜悯。 世子更看重有气节之人。 幼梨也清楚世子的脾性,只能说: “奴婢之所以没有提她,是因着此前菊蕊也多番帮过奴婢,当时在太清观,她也愿意给奴婢证明,当时聊在一处,避免奴婢名誉受损,基于这些,奴婢才不愿意跟她多计较的。” “你呀,就是心太软……”世子是担心幼梨的心软,早晚会被别人利用。 “奴婢经历此事,有好好反省的,避免下次重蹈覆辙。”幼梨将给世子泡茶。 “那菊蕊,你不能再同她往来了。”世子提醒。 “嗯嗯,奴婢明白。”幼梨笑嘻嘻应道,然后安静给世子泡茶。 世子突然说:“我知晓你方才想说什么……” “嗯?” 幼梨抬眼望他。 世子也看着她,“我不是大公子,将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幼梨心领神会,倒出一杯茶,坐到世子身边,亲手喂他喝。 世子很受用,“你呀,表面瞧着像是没心肝,但心事却最重……” 他与她朝夕相伴,又如何不知她性情。 “世子……”幼梨软在他怀里。 世子搂着她,亲亲她的额头,揉揉她粉嫩嫩的小脸蛋,大手摩挲着她的头发,就像摸着一只可爱的小狸猫,有些爱不释手。 其实盛如凌这般,也在警醒着他。 这将来选妻,不能单看家世,还是要多多了解对方平日里的性情如何,若是心思不正,手段诸多,必让后宅生乱,到时候幼梨必要吃苦头的。 他将来也不能时时在家里,无法每时每刻护幼梨周全。 所以选妻一事,必须慎重为之。 第74章 就是喜欢这么宠着她! 年后,世子越发的忙碌。 幼梨则更加投入到食鼎楼的经营当中,积极开发新菜,不断提高店里的服务质量。 因为幼梨越发意识到,这两样因素,在经营过程里非常重要。 食鼎楼就是以前管理得太松散,店员的积极性不强,各方面都没有赶上竞争对手,幼梨一向观察敏锐,善于总结,一一改善后,店里的生意也跟着越来越好。 是以,平时世子出门,幼梨也跟着一起出门,搭个顺风马车,去食鼎楼视察,组织活动。 经过她长期这么一整顿,食鼎楼的生意在上京城都算是很不错的了,经常出现爆满的情况,年后在世子的支持下,幼梨又在城西开了一家食鼎楼分店。 食鼎楼经过幼梨的改革,新菜色是真的好吃。 特色菜非常多,比如花椒鸡丁,虾须牛肉,油爆肚花,鱼香茄饼,板栗烧鸡,清烩千层肚,砂锅羊肉,药膳猪腰汤…… 加之春闱在即,全国举子来了上京城赴考,幼梨为了吸引这些举子来食鼎楼用餐,还推出了许多药膳,打的宣传口号是,可滋补身子,强身健体,决战春闱。 为此,幼梨还让世子帮忙写了许多激励举子的诗词,挂在食鼎楼总店和分店的各个墙上,比如: 苦心人,天不负,蟾宫折桂,青云直上九重天; 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长短九霄飞直上,不教毛羽落空虚; 即今江海一归客,他日云霄万里人; …… 除了这些细节之处,幼梨还搞了许多猜谜语活动,是为了让一些举子吃饭的猜谜语,在限制的时间内,猜中多少题,就能减免多少钱。 这个做法,也是增加一些吃饭的乐趣,同时也能做到切实优惠举子们。 因为幼梨这一系列骚操作,食鼎楼近来的生意特别好,俨然成了上京城最热门的酒楼之首,银子哗啦啦流入口袋里。 夜里世子就躺在床上看书。 幼梨则坐在桌前拨着算盘,噼里啪啦算账,越算越开心,开心得简直要飞起。 世子支着脑袋,侧躺着看她,也不知是第几次催她了,“账算好了吗?” “还有一些……”幼梨此时完全沉迷数钱的快乐当中,不可自拔。 虽然现在食鼎楼的生意蒸蒸日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幼梨很有危机意识,因为这上京城的酒楼实在太多,想要持续吸引人,就要不断搞活动。 其他酒楼食肆看食鼎楼这么火爆,也跟着推陈出新搞活动,但因为菜色的创新速度还是不如食鼎楼,目前还追不上。 但这也是暂时的。 毕竟竞争是残酷的。 幼梨计划必须要牢牢抓住近期难得的一波客流。 把握住,这一年的业绩就有了!! 然后幼梨起身去跟世子商量,她把自己的想法兴致高昂地跟世子说一遍。 世子盘腿坐起来,有在认真听她说。 他喜欢看她充满活力地去完成目标,那个样子太让人着迷了。 似乎只要有她在的地方,连死气沉沉的空气也会变得很有生机。 幼梨是打算安排雅集活动,凭举子身份,多人团购者可以来食鼎楼吃饭打折。 到时候凡是来店里消费过的,在春闱中能中贡士的,可以凭借消费凭证来吃饭,送贡士套餐服务,得第一名会元的,免费赠送豪华大餐。 还准备安排殿试后的状元餐,榜眼餐,探花餐…… 世子听幼梨说起这些活动,都有些忍俊不禁。 幼梨说得有点累了,喝了口茶,然后躺在世子的身边,继续眉飞色舞地说:“若是世子高中状元,奴婢便将食鼎楼改成状元楼……” 世子:“……” 他捏捏她的鼻子,“你啊你,都掉钱眼里去了。” 幼梨争辩,“奴婢挣钱,不也是世子挣钱么?” “食鼎楼都给你了,我哪有什么钱啊?”世子揶揄道。 “世子这般说就见外了不是,奴婢的一切都是世子给的,奴婢的,就是世子的……” 幼梨的话,让世子哈哈一笑,然后把书一扔,将她压在身下亲。 幼梨搂着世子的脖子说:“世子总说,‘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怎的这会子便将书给扔了?我要是书本,都要哭死了……” 饱读诗书的世子,被小妮子揶揄了一番,顿时哭笑不得, 他解她梨花白素锦寝衣,“这会儿认真一点……” “要如何认真呀?奴婢不懂,还请世子多指教。”幼梨现在随着世子的娇宠,越发的胆大了,这会儿说她敢拔老虎的胡须,世子也信。 但世子能怎么办呢? 就是喜欢这么宠着她! 他吻住她,攻城掠地,霸道地占有她的一切。 一场酣畅淋漓的颠鸾倒凤,让彼此紧紧相贴。 转眼就到了春闱,世子去参加了。 每年会在农历二月的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进行,持续九天,共分为三场,每场三天。 第一场考四书五经,第二场考策问,第三场考诗赋。 每场考试结束后,试卷由考官密封编号,再由另一批考官阅卷,以确保公平。 老夫人和顾婉月也很紧张世子的考试情况。 幼梨也努力做好后勤工作。 这考试,都是闭卷考,如果没有搞什么暗箱操作,比如提前拿到考题,那真的就要凭真才实学去考,因为考官根本不知道考生是谁,没办法帮人作弊。 世子高傲,也不屑作弊。 考什么样就什么样。 考试的人煎熬,等待的家人也艰难,于是在考试期间,顾婉月带着幼梨去白云观为世子祈福。 本来顾家一般在太清观祈福,不过因为上次发生的那种事,现在顾家都不爱去了,改去女道观白云观祈福。 女孩家的去了也方便。 白云观在京中也是蛮出名的,春闱考试期间,不少女眷都来烧香添香油钱祈福。 幼梨也亲自添了香油钱,为世子祈福。 这祈福的事情,都要祈福的人自己出自己的钱,这样才能灵验。 春闱的考试强度大,每场考试吃喝拉撒都要在考场里,幼梨特别担心世子不能照顾好自己。 毕竟平时都是她照顾世子的日常起居,世子又是个事事要求完美精致的人,考试下来,还不得脱一层皮啊! 可真是担心死她了。 这会儿的幼梨操着老母亲的心,只求世子这段时间能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顾婉月带了不少供品来,放在神灵面前供奉,刚好碰到相熟的贵女,就聊了聊。 幼梨带着秋霜去求签,前头一阵鞭炮声,她看到一只小奶猫吓得蜷缩在角落,幼梨赶忙提着裙子过去“解救”。 “好可爱的小猫咪……”幼梨小心地将小奶猫抱在怀里。 秋霜奇怪道:“这小猫是道观中所养么?” 正说着,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女道士拿着扫把过来,“多谢你们救了我的猫……” 幼梨瞧那女道士虽不染脂粉,却桃花玉面,楚楚动人,不由暗道,这白云观竟这般养人。 她将小猫交还给女道士,女道士很珍惜自己养的猫,“才一个不注意,这小东西便跑了出来,好在没事……” 幼梨说:“你养的小猫真可爱。” “这是无人养的野猫,我无意中在草丛发现,便带回来养了……” “您真好心……” 幼梨也很喜欢小动物,但世子不喜欢,能破例让她养只小鹦鹉,已经很好了。 正聊着,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来,“哟,这不是顾世子的小通房吗,我方才打眼一瞧,还以为是哪家小姐呢?” 幼梨看向来人,只见是一个粉衣女子,眼生得很。 第75章 好像吃醋了,怎么办? “我在慈恩寺见过你……”那女子扬着下巴,倨傲说道。 那眼神,是压根不愿意把幼梨放在眼里,甚至鄙夷得很。 幼梨不愿意和这些小姐发生冲突,没多做话语回应,一言不发去找顾婉月,却被那粉衣女子拦住,秋霜上前隔挡,“你要干嘛?” “通房还有人伺候?真是稀奇了,顾世子那样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也不知被你这狐媚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粉衣女子公共场合,声音不屑。 秋霜撸起袖子要跟她干架。 这都什么人嘛? 幼梨拉住秋霜,然后对粉衣女子缓缓一笑,“那等我家世子出了考场,你再亲自问他,好不好?” “你……”粉衣女子被幼梨的话堵了堵,“好你个贱婢……” 这时候又来了一名紫衣女子,“若然妹妹怎如此说话?不管如何,这位姑娘是侯府之人,哪里容得你出言不逊?” 云若然一下子收起嚣张气焰,低下头,不敢言语了。 那紫衣姑娘对幼梨歉然道:“实在对不住,是我教妹无方,让姑娘受委屈了。” 幼梨见这紫衣姑娘还算明白事理,便道:“无妨……” “我名唤云嫣然,是文国公府的姑娘,方才出言不逊的是我的庶妹……”云嫣然自我介绍道。 正说着,顾婉月带着宝翠过来,“嫣然……” 大家都是高门勋贵圈子的姑娘,平时社交的时候都见过。 云嫣然说:“方才舍妹出言不逊,冲撞了幼梨姑娘,我正心生不安,还望幼梨姑娘不要生气才好。” 幼梨主动走到顾婉月身后,“不会,还请云小姐放宽心。” 但云嫣然还是让自己的庶妹云若然当着顾婉月的面给幼梨道歉。 云若然只能憋屈地给幼梨道歉。 虽然对方是国公府的庶女,可总归也是大家小姐,幼梨只是一个通房,根本受不起这样的赔礼,为了避免犯错,忙说道:“方才之事,我未曾放在心上,云小姐切莫折煞了我……” 顾婉月便道:“罢了,这事儿便这样结束,以后都莫要再提了。” 云嫣然让庶妹去好好反省反省,云若然便低着头走了。 随后,云嫣然邀请顾婉月和幼梨一同赏花。 这附近开了一片桃花,甚是好看! 本来几个姑娘今天就约着一起看桃花。 幼梨带着秋霜跟着过去了,而方才的那名女道士抱着怀里的小野猫,神色不明。 几个姑娘赏花之后,便是一起品茗吃糕点,说起近来春闱之事。 接触下来,幼梨发现这国公府的嫡小姐云嫣然,十分知书达理,待人温和,而且并不看轻她的身份,处处照拂她,这让幼梨的心情十分轻松。 等坐马车回去之后,幼梨才从顾婉月口中得知,这云嫣然虽然长相不惊艳,但却是上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名气不亚于顾婉月,还出过一本诗集,在坊间流传,让不少人交口称道。 虽然平日里接触得不多,但每次高门有什么宴会,顾婉月也都会见到云嫣然,聊上几句,性子还不错。 别说顾婉月喜欢,其实幼梨对这云嫣然的印象也不错。 这不就是她心中理想的主母形象吗? 性子温善,不摆架子,知书达理,待人接物有礼有节…… 要是…… 幼梨不敢再想了。 这不是她能干预的事情。 春闱的三场考试结束后,世子总算可以回家了。 这九天七夜里,考生都要待在号舍里,考试食宿都在里面进行。 所谓号舍,左右两壁砖墙在离地一二尺之间,砌出上、下两道砖托,以便在上面放置上、下层木板。 白天考试,上层木板代替桌案,下层木板为坐凳,供考生坐着答题。 夜晚取出上层木板并入下层,用来当睡觉的床。 但号舍长度较短,有的只有一米多一点,人睡下去连腿都无法伸直。 而且号舍没有门,考生需自备油布作门帘以防风雨…… 总之十分辛苦。 等考生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面容憔悴,很难有精神,像往年还发生过考生猝死的情况,十分让人唏嘘。 今天是考生们结束考试,出考场的日子,顾婉月和幼梨早早在家里等待,一家人已经为世子张罗了丰盛的饭菜,就等他回来。 砚云等人去接了世子。 好几天没见世子,世子虽然面有疲态,但精神状态还可以。 回来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焚香沐浴。 幼梨努力伺候他。 瞧着世子疲惫的模样,幼梨都要心疼死了。 世子这人一向勤勉,酷爱读书,可几场考试下来,仿佛脱去一层皮。 哎! 好在终于结束了。 接下去就是等待之后的发榜。 按照往年的惯例,大概要等待一个月的时间才会放榜。 而在这等待的时间里,老夫人就已经开始为世子张罗议亲之事。 也不是说马上就定下来,而是让世子在一些高门贵女里先物色一下人选。 这挑选挑选,也是需要一些时日的,倒也不费事。 若是春闱之后,世子榜上有名,那便等殿试之后再定亲,当前就是物色物色,让世子挑个门当户对合眼缘的。 世子因着功名在身,又有爵位继承,在上京城是炙手可热的存在,早就有贵女们排队等着相看呢! 之前世子一直借口考试,暂时不想看,可如今春闱结束,议亲就得提上日程。 他其实也没有主意,打心眼里不想议亲。 世子觉得,如今这样的生活很好。 他不想打破这样的平静。 可老夫人一直缠着他选,后来还是顾婉月给了建议,说那文国公的嫡长女云嫣然,性子温婉,才情斐然,待人和善,是个不错的人选。 世子对京中贵女并不了解,只想找个品性不错的,所以妹妹提的几点,都戳在了他心上,尤其顾婉月还说了上回在白云观的事情。 因着文国公庶女无礼,云嫣然非常内疚,虽然当场让庶妹道了歉,可依然内心不安,回去之后还让人送了礼物给幼梨赔不是。 世子一下子被戳中了点,回去就问幼梨意见。 幼梨对云嫣然初次的印象还是蛮不错的。 世子心里当即就有了决定。 老夫人大概知道了世子的选择。 其实她也蛮中意这个文国公府的姑娘。 文国公,虽然是国公爵位,却早就没有兵权了,族中也无举业发迹的子弟,仅凭着祖上余荫在朝中谋了不高不低的官职,文国公的嫡妹还是宫中四妃之一。 这样的家世,和正在走上坡路的永安侯府,可以说是门当户对。 世子还想多了解了解这位云家姑娘,于是顾婉月找来了云嫣然所作的诗集。 世子翻看之后,对妹妹顾婉月说:“这姑娘作诗的功底不错,通俗易懂,不事雕琢,以小见大,宛转曲达,有风格明快的内容,也有对世事上的多愁善感,情感看着十分丰富……?” 站在一旁的幼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世子,手里的绢帕默默攥紧…… 第76章 好好做生意,好好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幼梨知道,世子一向欣赏有才气之人。 而这个人又刚好是他未来的妻子。 可想而知,世子日后会有多喜欢这位夫人。 原本幼梨一直期盼世子有个善良宽和的妻子。 这样自己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可现在,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 是一点都不开心! 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不要,她不要接受! 幼梨几乎要抓烂手里的绢帕。 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她溺毙在潮水里情绪,让幼梨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又很清楚。 她目前只是一个通房。 她连难过的权利都没有。 她必须要为主子高兴…… 可是幼梨此时,一点都不高兴。 她很想哭。 世子……很快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 幼梨一旦有了这样的意识,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出身。 连成为世子的唯一都做不到。 她微微垂下头,牙关咬紧。 沉默的情绪,就在溃败的边缘。 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 幼梨,你可以的! 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 她沉默地走出了书房,去陪小鹦鹉。 可是她的难过,连嘟嘟都看出来了,嘟嘟尖着嗓门喊,“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幼梨就差捂住它的嘴,“你不要乱说,我没有难过。” “难过,难过……”嘟嘟煽动翅膀,飞一边去,嘴巴还在喋喋不休。 幼梨的心事就这样被嘟嘟喧诸于口,又急又气,可不能让世子和二姑娘知道。 可是她又无法控制自己此时的情绪,她不断在脑海中回想世子方才对未来妻子的欣赏。 那样有才情的女子,才是世子最般配的伴侣。 而她,只是一个通房。 一个最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下人! 幼梨清楚,要不了不多久,世子便能将她抛诸脑后。 她将长长久久在后宅,默默注视着世子与他的正妻和和美美,生儿育女,繁衍子嗣。 幼梨在沉默的空气里撕烂了她手中的绢帕。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嫉妒。 嫉妒正在摧毁她的底线。 善恶,就在一念之间。 世子走了进来,轻唤了一声,“阿梨……” 幼梨此时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只是假装往鹦鹉站杆上放食物,来掩饰自己此刻心中的异样。 世子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我娶妻之事,既是无法避免的,那我自然是要挑一个仁善宽厚、知书达理的正室,将来也能对你好……” 幼梨闭了闭眼,她又如何不知世子对自己的用心良苦。 她相信,世子现在对自己是真心的。 可是她,至少目前而言,真的无法接受世子喜欢上别人。 光想想,就连呼吸都会疼痛。 幼梨觉得,自己实在太狭隘了。 别说通房了,就算是正室,也得乖乖给夫君安排小妾,以显示自己作为正室的大度之心。 因为妒忌,便是犯了七出之条。 所以此时的幼梨,很茫然。 内心喧嚣的占有欲,和世俗的伦理道德,在进行着激烈的交锋。 但面对世子,她不能任性。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 幼梨回过身,沉默地拥住了世子。 至少,那位夫人仁厚,将来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至少这样,也就够了! 第二天,世子去了尚书府听课。 在没有放榜之前,世子还真就不能完全放松。 幼梨则是去了食鼎楼,回头世子来接她。 幼梨在楼上的雅间听掌柜的汇报活动情况,她就坐在临窗的位置,一边喝茶一边听。 如今对幼梨来说。 好好做生意,好好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世子何时娶妻,何时纳妾,她都不想再关注。 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上。 只有把握能把握的事情,才能叫她安心。 正听着汇报,幼梨突然看见楼下人来人往处,有一穿着深蓝色道袍的女道士被两名男子纠缠调戏。 幼梨当即便让徐掌柜找人去帮忙。 徐掌柜立刻喊了跑堂的去把那些人赶跑。 那女道士听说是食鼎楼的女东家让人来给她帮忙的,便要亲自来给幼梨道谢。 秋霜下楼领了人上来。 女道姑向幼梨道谢。 此时幼梨笑道:“这位师傅,我便是上回在白云观帮你捡了猫的,你可还记得?” 女道士讶异,仔细瞧了瞧幼梨,随即笑道:“记得,姑娘貌美如花,让人一见难忘。” 幼梨瞧着对方成熟稳重,应该比自己大一些,便说:“姐姐过奖了,姐姐的好模样,也是让我记忆深刻。” 幼梨请女道士入座,给她倒茶,“因你一身道袍,还有你的模样,我一眼便认出了你,上次匆匆一见,还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可能都是因为喜欢小动物,幼梨对这女道姑还是蛮有好感的。 女道姑放下身上的包袱,坐下介绍起自己来,“我俗名苏锦婳,现在也只是个俗家弟子……” 幼梨又问:“你唤我幼梨便好,那敢问苏姐姐,可有家人,如何长住白云观?” 苏锦婳叹气一声,喝了口茶水。 幼梨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多问。 秋霜送来了糕点,一一摆放好,然后退身出去。 苏锦婳留意到幼梨左右边的账册和算盘,不由道:“恕我冒昧,我听闻你是永安侯府世子的……竟不曾想,你还帮着管理这间食楼?” 幼梨弯唇道:“我虽是通房,却蒙世子抬爱,让我打理这间酒楼,小有成绩,便一直管着。” 苏锦婳听幼梨大大方方说起自己通房身份,倒让苏锦婳不知如何回应了。 “苏姐姐可是嫌我身份低微?”幼梨笑着问。 苏锦婳忙摇头,“你既如此坦诚,我也不瞒你说,其实我本是歌女,后来给人当了小妾,因不能被主母所容,日常百般刁难,主君便将我暂且安置在白云观,一待就待了半年……” 这回轮到幼梨吃惊了。 难怪啊…… 初次见苏锦婳时,便觉得苏锦婳模样动人,不是一般的道姑。 都是同病相怜之人。 幼梨邀请苏锦婳在食鼎楼吃饭,“你吃了饭,我回头让人雇辆马车送你回白云观,毕竟孤身一人的弱女子,独自在外犹恐不安全。” 苏锦婳对幼梨的帮助十分感动,不禁红了眼眶,“你我并无深交,你竟这样处处帮助我,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 幼梨说道:“何谈言谢,不过举手之劳,你为小妾,再过不久,我便也要成为主家的小妾,说来,咱们的命运是一样的……” 苏锦婳微微讶异,“怎么,顾世子是要娶妻了?” 幼梨点头,“那人你也见过,上回在白云观,出言帮助我的紫衣姑娘,也是文国公府的嫡女,知书达理,有咏雪之慧,与我家世子十分般配,等科举之事尘埃落定,便是要定亲完婚了……” 苏锦婳的面容瞬间凝重起来。 幼梨见对方面色有异,便奇怪问道:“可是有不妥之处?” 第77章 神秘纸条 苏锦婳看着幼梨,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那云嫣然绝非你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若真是她成了未来的世子夫人,你怕是要遭殃的……” 幼梨的脸色也跟着变了,连忙问:“此话怎讲?” 苏锦婳正要回答,秋霜敲门进来,“姑娘,世子来了,在门口接您回去呢……” 幼梨看向苏锦婳,苏锦婳道:“我方才所言,句句肺腑,望自珍重。” 幼梨点头,便拿了账本下楼去了,还不忘吩咐掌柜一会儿给苏锦婳安排一顿饭,然后雇一辆马车送人回白云观。 徐掌柜应下。 幼梨上了门口的锦绣马车,世子正在欣赏一幅新得的字画,见幼梨上马车,便让幼梨一同欣赏。 幼梨此时心事重重,一直想着苏锦婳的那番话。 世子也看出了她神色不对,问道:“怎的了?可是店里的生意有了问题?” 幼梨将头腻在他肩头,“账本看得眼睛酸。” “那就不看了,又不是一下子要看完的事情……”世子好笑道,“其实一些事情并不需要你亲力亲为,咱们当东家的,只要纵观全局,知道结果就好了。” 毕竟他名下那么多产业,也不可能什么都要清清楚楚,那还不得把自己累死。 “世子给奴婢的,奴婢都想好好珍惜……”幼梨似在回应他的话,又似在跟自己说。 世子摸摸她的脸,“你只需记住,万事有我。” 幼梨听到这句话,有些想哭。 这样好的世子,为何不能只是我的? 就在这事儿没两天,云嫣然邀请顾婉月一起坐画舫游览河岸风光,自然也是将幼梨一起邀请上了。 幼梨刚好想了解了解这位国公府的小姐。 看看到底是不是真如表面上看的那般良善。 于是就跟顾婉月一起去了。 夕阳之下的画舫十分漂亮,其身精雕细琢,长逾数丈,舱壁皆以檀木为材,纹理细腻,内嵌珠玉,闪耀如星汉,可见文国公府的富贵。 幼梨将这些悉数收入眼底,默默跟随顾婉月登船,云嫣然早就带着庶姐和庶妹等候了。 除了带来了两个姐妹,还有云嫣然的两个手帕交。 一个是工部正三品左侍郎的女儿:魏晶 一个是太常寺正四品少卿的女儿:奚可梦 云嫣然盛装出现,领着侍女亲自来迎接顾婉月和幼梨。 幼梨看着穿戴秾丽高贵的云嫣然,不禁暗自惊羡。 这就是大家千金啊! 若的确无心机算计,和世子实在相配。 今日画舫相聚,是姑娘们雅聚,可弹琴下棋,吟诗作对,赏画品茗…… 幼梨的身份,虽然和这里的小姐们格格不入,但她并非目不识丁,又长期受世子的栽培和文化熏陶,对于小姐们所谈之事,都能听懂。 只是她一贯谨言慎行,尤其在这样的场合,绝不会去抢任何小姐的风头,能少说话就少说,以免让人觉得她恃宠而骄,忘了尊卑身份。 不过云嫣然很体贴她,时不时提到幼梨,又是让人添茶,又时不时询问幼梨想吃什么,让幼梨能充分感受到被尊重。 幼梨真心觉得,这云家姑娘,人不错。 只是想到苏锦婳的那提醒…… 姑且再瞧瞧。 云嫣然还带来了自己画的桃花图,让下人展示出来,然后对顾婉月说:“这是上回我们我们一起游览了白云观后山的桃花,归家后我便作下此图,特此拿来,让大家评评好坏……” 顾婉月和幼梨都仔细看着那幅画。 幼梨平时弹琴写字背诗,又要管理院子,还要忙于食鼎楼生意算账,倒没有富余的时间涉猎绘画,不过她有经常看世子画画,粗略知道怎么欣赏,也能判断画作好坏。 打眼一瞧这桃花图,能看出来是上乘之作,这更教幼梨惭愧,这云家姑娘可真优秀,又能出诗集,又能画这样的好画,世子若是娶了这姑娘,心里得美死吧…… 幼梨心里是嫉妒,但现在,她想,祝福吧! 只要未来当家主母对自己好,她认命了。 待其他姑娘都高度点评了云嫣然的画,连顾婉月都不吝夸奖,这让云嫣然很高兴。 不过云嫣然也没有忘记幼梨,“幼梨姑娘,你若是觉得我的画有改进之处,尽管说来,我一定吸取教训……” 总是被照顾到存在感的幼梨,多少有点感动,而且云嫣然说话真的蛮温柔的,让人容易卸下心防。 工部左侍郎的女儿魏晶这时说:“嫣然,你这不是为难人家吗,人家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 这话一出口,就很不友好。 顾婉月正要说话,云嫣然却率先开口维护幼梨,“才不是这么一回事,幼梨姑娘深得顾世子的熏陶,不仅能吟诵古诗词,还精通古琴弹奏,这样的努力,是我万不能及的……” 一个大家小姐这样维护未来夫婿的通房,这样的胸襟气度,一般人真的很难达到。 幼梨拜服了。 世子将来即便真的喜欢上这样的女子,幼梨也心服口服。 云嫣然对幼梨十分和善道:“魏晶妹妹说话一向心直口快,你莫要往心里去……” “我明白的……”幼梨说道。 魏晶不屑地瞥了一眼幼梨,又和另一名手帕交交换了一下眼神。 两个姑娘都不满今日和一名身份低微的婢女平起平坐,实在有损她们高贵的身份。 云嫣然却不在乎她们的看法,只小心问幼梨:“你觉得,世子会喜欢我作的画么?” 魏晶又想刺两句幼梨,只觉得一个通房能懂什么啊,直接将画让人转交世子不就好了。 谁知幼梨回答道:“当然,云姑娘这幅画画得极好,虽不用浓艳的大红,而是在红色中调入少许淡墨,让桃花呈现出带有厚重感的美,这样的用色方法使得这幅画多了几分雅逸,让人将观赏的重点放在了笔墨情趣上,此外,桃花下面画了一块假山石,不仅平衡了构图,还调整了画面的整体色彩,世子若在这里,定然会喜欢……” 幼梨的专业点评,不仅让云嫣然、魏晶等人惊讶,也让顾婉月意外了一下。 因为连顾婉月也不知,幼梨竟然对绘画方面也有研究。 幼梨看大家的表情,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道:“怎的了?我是不是说得不对?” 云嫣然收敛了惊愕的表情,转而一笑,“不,我只是惊讶于幼梨姑娘居然在绘画方面也见解独到,想必平日里一定有许多佳作。” 幼梨含蓄一笑,“那倒没有,平日里因着要做绣活,会自己画些图样,可像这样的一幅画,是没有画过的,只是伺候世子笔墨久了,也懂得欣赏一二而已。” 云嫣然喃喃道:“顾世子可真会调教人呐……” 顾婉月担心云嫣然多想,便说:“我兄长对身边伺候的人一向要求严苛……” “这样啊,不过世子的确具有经天纬地之才,让人叹服……”云嫣然款款而笑。 画舫游乐,倒还算顺利。 虽然席间其他两名官家小姐总想给幼梨难堪,但云嫣然总能一次次维护幼梨,这让幼梨一直能感觉到善意。 官家小姐态度倨傲,不屑与通房为伍,可是云嫣然的两个庶姐妹,今晚倒是不怎么言语。 除了上次在白云观故意针对幼梨的云若然,这次十分乖觉,只安静吃东西。 还有另外一名庶姐,叫云想容,书法了得,云嫣然想到什么诗词,便告诉云想容,云想容帮忙写下来供大家品鉴。 但让幼梨觉得奇怪的是,这云想容不知是不是对自己有敌意,席间总有意无意盯着她。 好在时间不早了,幼梨要随顾婉月一起回去,云嫣然将自己的画作卷起来收好,让顾婉月转送给顾世子。 云嫣然所作桃花图,是象征着春天和爱情。 算是给世子的定情之物。 也直接表明了她对世子的心意。 顾婉月笑着收下。 幼梨只能努力掩下心中的难受,努力去接受这不可改变的一切。 一行人从画舫出来,云嫣然和顾婉月走在前头,幼梨落后于众人之后,手心突然被塞了似乎字条的东西,一回头,竟然是贴着自己走的云想容。 那姑娘冲幼梨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作声,然后便撤开了…… 第78章 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幼梨跟着顾婉月上了马车,在云嫣然的目送下,由护卫和婆子护着,出发回侯府。 等马车走远了,魏晶才忍不住道:“嫣然,方才席间你会不会太看得起那个婢子了?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婢子而已,你何必自降身份那般维护?” 太常寺少卿女儿奚可梦说:“晶儿所言极是,现在你都如此迁就那通房,若以后你嫁入了顾府,她岂不是更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方才她们处处刁难幼梨,也是为了帮助云嫣然而搞的下马威。 对这些官家小姐而言,从小熟悉管家之道,必须要有手段驭下,后宅才能安稳。 而对于通房小妾之流,更要严厉打压,才能让那些低贱之人安分守己。 云嫣然莞尔一笑,“谢谢你们维护我,可我倾心于顾世子,他在意之人,我自然不能薄待……” 魏晶叹气,“嫣然,你就是太善良了,你这样,我们如何能放心你嫁入永安侯府……” 奚可梦道:“那通房,万万留不得,留下必生祸患,待你与顾世子真正定下婚约,大可以要求顾家将那通房送出去,左右不过是一个通房,难道顾家还不会给国公府这样的脸面?” “这……”云嫣然一脸为难。 魏晶道:“还是等嫣然嫁进顾家才考虑这件事吧,以免惹得顾世子不快,等嫣然成了当家主母,便有了权力,到时候如何处置后院通房,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奚可梦道:“对,到时候我们一起想法子,对付一个通房,我们还是有能耐的。” 一个无任何背景的通房,不过是仗着主子的宠爱,何足惧哉? 云嫣然一脸难色,“多谢你们处处为我着想,但我相信,幼梨姑娘不是什么刻薄之人,日后我与她一同伺候顾世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魏晶和奚可梦纷纷觉得,嫣然实在是太善良了。 总之,她们绝对不会让一个小小通房伤害嫣然。 在外头说了一会儿的话,这俩姑娘这才各自上了马车,回家而去。 送别客人,云嫣然也要带着姐妹一起回府。 庶姐云想容,和庶妹云若然都在马车前等她。 云嫣然提着裙摆,在婆子们的搀扶下,小心登上了脚踏,进了豪华的马车里,云想容和云若然这才跟着进去。 马车缓缓行进,而内室里,云嫣然坐在主位,云想容和云若然坐在左右两侧,却不如方才画舫里那般姐妹情深,而是嫡庶尊卑十分有序。 云嫣然的眼神褪去了温柔神采,变得凌厉,“那贱婢,肚腹里倒是有些墨水……” 方才席间,虽然魏晶和奚可梦在琴棋书画方面处处刁难幼梨,但幼梨却的确有真才实学,应对自如,这让云嫣然心中着实不快。 一个小小贱婢,能识几个字便足矣,可那婢子却处处优异,可见世子为了栽培那狐媚子,下了多少功夫。 年纪最小的庶妹云若然讨好道:“日后等姐姐嫁入永安侯府,何愁不能好好教训她狂傲,现在何必同她置气,不值得。” 那日在白云观,其实也是云嫣然故意安排她去教训幼梨,随后云嫣然好出现当解围的好人,以博得顾婉月和幼梨的好感,好在顾世子面前赢得一些胜算。 事实证明,这招棋子,的确下得很好,很快顾世子便注意到了她。 这京中勋贵千金多如云,要想脱颖而出,如何不能使些手段? 今日一叙,更要加深顾婉月和那通房对自己的好感才行。 “话虽如此,可一切未成定局,我还要处处屈尊迁就于她,想来也是够掉价的。”云嫣然身为文国公嫡女,从小备受宠爱,是作为宗妇培养长大的,若非倾心于顾世子,她哪里能把一个小小通房放在眼里? 那通房,甚至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庶妹云若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感觉多说多错。 这个嫡姐,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天真善良,实则阴险毒辣精于算计。 就是因为在外伪装得太好,颇有美名,才有一众追随者。 云嫣然用纤纤玉指缠着手里的绣帕,眼眸转向一侧一向不爱言语的庶姐云想容,“姐姐可有法子为妹妹解忧呢?” 云想容目不斜视,“目前为止,为了求稳,就照着现在的法子继续博得顾家姑娘的好看,之后可以借顾婉月之手,多送送顾世子东西,增加他对你的印象,等时机成熟,再将人约出来见上一面……” “可顾世子丰采高雅,有逸群之才,若是见面了,以妹妹我之才,如何能入他的眼呢?”云嫣然意有所指。 云想容抓紧绣帕,面上却毫无波澜,“到时自然是我陪你去,你我姐妹一体,荣辱与共,我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妹妹你。” 云嫣然掩唇一笑,“真是我的好姐姐,姐姐如此为我,相信姨娘的病,定能早日康复……” 云想容轻咬着唇,将脸别到一边。 她母亲生病,须长期进昂贵之药续命,可主母苛刻,手段狠辣,不仅不垂怜,还处处雪上加霜,每月减月例,冬日少炭火,三餐更是粗茶淡饭,毫无滋补。 为了母亲,她只能忍气吞声,为云嫣然添才气,为云嫣然扬美名,只为母女求得一丝喘息,缓解艰难处境。 可是云想容又明白,等到云嫣然顺利嫁给如意郎君,自己将毫无用武之地,主母能随便将她送给哪家勋贵老爷,或续弦,或侍妾,以作人情,一生都将被拴在主母的手中。 命运半分不由自己做主。 如今,云想容实在不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想自救。 也不知那小通房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此时幼梨还在马车上,和顾婉月一起回侯府。 顾婉月对云嫣然的印象实在不错,时不时和幼梨谈起席间之事。 本来幼梨对云嫣然的观感确实很好,可直到离开之时,云嫣然的庶姐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塞进手心的纸条,都让幼梨觉得,这一切,并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再细想从头,也的确有些不对劲的蛛丝马迹。 比如云嫣然的两名手帕交总针锋相对,每次等她们唱了黑脸,云嫣然便出来唱白脸…… 再想起初次见面,也是。 云若然那副嚣张跋扈的嘴脸,对她一顿羞辱,随后便是云嫣然出面教训。 这一切,可以说正常。 也可以说不正常。 幼梨并没有开天眼,不能冲破遮住真相的迷雾,完全看透全局。 可既然已有人愿意为她揭示答案,她将探索下去…… 第79章 她真的不想把世子,这样轻易交给别人 幼梨并没有把今晚神秘纸条的事情说给顾婉月听。 因为首先,她得先弄清楚是什么事。 其次,如果这个云嫣然真的有问题,那也得分清楚是什么事。 顾家和云家联姻,看重的是门当户对,不会轻易改变结果。 其次,自己只是通房。 如今世子选妻,自己这个通房尽量不要有自己的立场,以免惹来猜疑。 为了谨慎,幼梨暂时就不说,等回去再做计较。 回了侯府,已经是戌时两刻,世子早早让婆子们在门口等着,接她们回院子。 顾婉月先不回明月居,而是去了松涛院,要亲手将桃花图交给世子哥哥。 世子还未就寝,此时穿着中衣,外披一件袍子,正在书房看书,顾婉月敲门进来,“哥哥……” 世子从书案前抬起头来,往顾婉月身后瞧了瞧,没看到幼梨的身影,便问:“你回来了,阿梨呢?” “她先回寝屋沐洗了……”顾婉月笑着打趣,“如今哥哥眼里只有幼梨,倒没有旁人了……”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世子嘴硬道,“只是她伺候我,伺候得舒心而已。” 顾婉月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深入,而是将画轴交给了世子,“这是云家姑娘托我送你的……” “什么?” “她亲手所画,是那日在白云观欣赏桃花时有感而作,我瞧着笔力绝佳,意境悠远,是难得的上乘之作……”顾婉月由衷夸奖道。 世子知道自己妹妹一般不夸人,若是夸了,定是有真才实学的,于是就展开桃花图瞧了瞧。 确实挺不错的。 世子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作画手法确实不错,只是这画,空有形,却无魂……” 意思就是,炫技的流水线之作而已。 顾婉月细细瞧着世子哥哥的神情,又听哥哥如此说,便道:“能有如此已经极好了,改日若是哥哥得空了,可私下一见,与那姑娘说说作画心得……” 世子道:“那倒不必,你既是觉得那姑娘好,就可以了,我何必再见?” “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毕竟是你娶妻,又不是我……” “心善宽厚就好。”世子只对这一点有要求。 “哥哥尽管放心,云姑娘的确锦绣兰心,温柔敦厚……” “那就好。”世子现在只关心他的小通房将来会不会受委屈,“今晚阿梨和那云姑娘相处如何?” “甚好。”顾婉月喝着下人送来的茶水,“虽然席间云姑娘的两名友人有些刁难人,但云姑娘对幼梨十分维护,事事都有照顾到幼梨,像这幅画,云姑娘还亲自问了幼梨的想法,真的很平易近人呐……” 世子听了却不由蹙眉起来,“既然这云姑娘温柔敦厚,为何她身边之人,一个个却如此刁钻?” “啊?”顾婉月被问懵了。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真正良善之人,身边人也应多是性情宽和,可前有云家庶妹在白云观出言不逊,失礼人前,后有友人席间刁难……” 世子这个人看问题一向刁钻,特别爱抠细节,顾婉月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放大,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想了想,顾婉月才说:“三妹妹性情刁钻,难不成我也不好了?” 世子被反问得噎了一下。 也是! 顾婉月待了一会儿便走了,世子也让人熄了书房的灯烛,抬步朝寝屋走去。 寝屋内被银丝炭火烧着暖烘烘的,幼梨正在净室里沐浴泡澡。 那纸条她看了。 用蝇头小楷提示她,桃花图非云嫣然所作,甚至把真正作图之人的名讳和地址都写了出来。 而提醒她的人,正是云嫣然的庶姐云想容。 这说明,她们姐妹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和睦。 假设云想容心地并非歹毒之人,所言属实,那么就说明云嫣然一直在伪装,伪装姐妹情深,营造才女假象,甚至假装待自己好…… 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将来…… 幼梨已经能看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了。 那云嫣然大抵就是第二个盛如凌,而自己也会是第二个菊蕊,或者是那被逼着待在道观的苏锦婳…… 越发想,越发恐怖。 让幼梨更加恐惧的,是云嫣然的城府。 一个能将心思藏得这样深,为了达到目的,时时伪装,将来若是嫁给了世子,有世子夫人这个身份加持,自己绝对斗不过她。 如今自己在侯府待得还算顺心,也是依靠着世子的宠爱,可将来世子也不大可能为了自己宠妾灭妻,那么自己就是那个注定被牺牲的人。 幼梨暗下决心。 必须要自救。 婚事还未定下,她想办法阻止还是来得及的。 这时,净室的门被推了开,世子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正想事情的幼梨表情呆了呆。 世子走了进来,将门关上,长臂撑在浴桶的边缘,笑眯眯看着此时被水汽氤氲得粉蒸霞绕的她,“听说你今日在画舫上玩得不错……” 幼梨讪讪然,“还……还可以……” 纸条的事情暂且就不跟世子说了, 她之所以决定暂且不跟世子说,也是因为这事儿涉及到世子娶妻,事关两个高门之间的大事,根本不是她一个通房能够随便置喙的。 而她不能拿一件还不确定的事情去干扰世子的选择。 等她明日先去打听打听,确定事情真伪再说。 这人心最是难测,藏得那样深,她险些又要栽跟头了。 幼梨表示好心累啊! 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世子却不满意幼梨的回答,瞬间虎了脸,“我都知晓了,你还敢瞒我?” 幼梨瞬间瞪大了湿漉漉的双眼,“啊?世子你……都……都知晓了?” 不能吧,纸条的事情,她都没跟二姑娘说啊,世子怎么会知道? 世子说:“那些官家小姐自视甚高,有意欺你,以后有这样的聚会,你便不要去了……” 幼梨闻言,笑了,原来是这事儿啊! “你觉得,那云家小姐真的好吗?”世子看着幼梨的双眼问道。 幼梨垂下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晚的表现,云嫣然给人的观感并无差错,挺好的。 可如果是伪装的,她只觉得可怕。 世子看出了幼梨的犹豫,“是有何不对吗?” “世子,奴婢目前只见过云姑娘两面,并不能完全确定她的为人……”幼梨如实说,又看着世子问道:“但,奴婢的意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若自己的想法对世子真的很重要,那么,她将拼尽一切,找出真正的答案。 因为她真的不想把世子,这样轻易交给别人。 世子给了幼梨肯定的答案。 他说,阿梨的意见很重要。 幼梨心里好像被暖泉浸泡过似的,暖洋洋的,她从浴桶里起身,宛若出水芙蓉,圣洁神女,一下子拥住世子。 白雪团成的身子,美玉无瑕,又温软如绵,世子双手环住了她湿漉漉的柳腰,两人纵情吻在了一起…… 第二日,幼梨就借口去食鼎楼出门了。 她并没有根据纸条上的线索第一时间找去。 也是因为被坑多了,人也越来越谨慎。 那云嫣然如果能骗人,那为何云想容不能? 她不能完全确定云想容是不是也在坑她,背后动机究竟是什么,所以人先去了食鼎楼,然后找来了一个店里跑堂的。 这个跑堂叫李福全,之前幼梨第一次来食鼎楼吃饭的时候,就是这个小伙子端菜来,因着绿柳害她不成,便诬赖给这个小二哥,也是亏得幼梨当时帮忙说话,这才从绿柳那里得了一个值钱的簪钗作为补偿。 是以,李福全很感激幼梨,每次幼梨来,都是笑脸相迎,平时干活也卖力。 这次幼梨就吩咐他去办事,还叮嘱不能声张。 这事儿她特意找的府外的人办,就是担心走漏风声。 她一个通房,绝对不能破坏世子选妻之事。 李福全很快回来回禀…… 说是按照幼梨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卖画的人,也按照幼梨的说辞,跟对方说,需要一幅前段时间他刚画过的《桃花图》,还描述了那幅画长什么样,对方一听就听出来了,对方以为又是原来的买主想要,便痛快答应。 幼梨细细听着,第二天便让李福全去取画来,打眼一看,还真是跟云嫣然画的如出一辙。 幼梨坐在雅间里盯着那幅画看了良久,这时候秋霜来禀报,说是上回见过的那名道姑求见。 “快快有请。” 幼梨收好那幅画,那苏锦婳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面容素雅。 “苏姐姐,快请坐。”幼梨给她倒茶,又吩咐秋霜送些糕点来。 苏锦婳坐了下来,“幼梨姑娘,上回我同你说的话,你可有记在心上?” 幼梨叹息,“我身份低微,很多事情就算知道了,也无力改变什么。” 她如今发现了云嫣然说话作假,回去和世子说说,至于世子如何裁夺,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苏锦婳待送餐的人出去,才又说:“那日画舫之事,我听我表妹说了……” “你表妹?” “嗯,云想容是我的表妹,我同她说起过你,她说在小聚结束后,给过你提醒……” 幼梨讶异,“你们竟是姐妹,不过她的确是给过我提醒,我今日才确定,那云家姑娘的确是撒谎了,为了嫁给世子,可谓是煞费苦心呐……” 苏锦婳冷笑:“她何止是为了顾世子煞费苦心,就连她出的诗集也都是假的……” 幼梨眉间一跳,“此话怎讲?” 第80章 合作 苏锦婳道:“实不相瞒,那诗集真正的主人是我的表妹,也就是云嫣然的庶姐云想容,因着云夫人善妒,治家极毒辣,将后院几个妾室打压得不成样子,我姨母身染恶疾,却处处得不到很好的照料,我表妹为了她母亲,忍气吞声,甚至用自己的才气为云嫣然铺路……” 幼梨听后十分唏嘘。 不过细细回想,也是有迹可循。 因为上次在画舫作诗时,规则是云嫣然定的,那就是定个主题,然后让大家在纸上写出来诗句来,以供大家欣赏。 而当时云嫣然只说姐姐性子内向,便拉来一起玩乐,还让姐姐为自己誊写诗句,大家只以为云嫣然是为了给庶姐表现的机会。 哪里知道,竟是云嫣然使的小聪明。 这心机啊…… 幼梨真是汗颜。 有点斗不过! 苏锦婳情绪起伏大,说着便忍不住落了泪,“我家道中落,为人妾室又遭主母打压,身上毫无积蓄,帮不了我那可怜的表妹,只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步我后尘……” “你方才所言,句句是真?”幼梨不确定问道。 “自然是真。” 幼梨凝眉一思量,便直接道:“我呢,并不想世子娶这位云家小姐,你们有什么法子可以告诉我,若是缺钱,我可以提供……” 别的不说,就钱财方面,她现在是小有积蓄。 事关世子的婚事,她不方便直接出手,但若是有人能帮她,就再好不过了。 多少银子都使得。 幼梨再次感叹,有钱真好啊! 就是这么的财大气粗。 苏锦婳知道了幼梨的诉求,便说:“如今我表妹身陷公府,处处受制,与我联系,也是小心翼翼,她一直想逃脱牢笼,可是又无法割舍下她的母亲,眼下她唯一的出路,便是寻一个靠山,带着她母亲及早离开公府……” “靠山?”幼梨脑子一转。 她们不会是想依靠世子吧? 幼梨想想都不太可能。 世子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不会随意插手别人府里的事情,做人很有分寸感。 就凭一个云嫣然,倒还不至于让世子费太多脑筋,要成婚便成婚,不想成婚,直接跟老夫人说就好了,那么多世家高门贵女,任凭世子挑好不好? 而世子身份贵重,又在科举方面十分争气,老夫人其实一直很宠世子,也不太会强迫世子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幼梨正为难之际,苏锦婳接着又说:“我表妹想往宫里头去,可是平素被管得十分严,根本没法去选秀,她想花些银子去打点,若是成了,便能彻底摆脱公府,可是我和表妹身上根本没有多的钱能打点,加之我姨母平日里吃的昂贵的药,早就将我表妹掏空了……” 幼梨已经了然,随即从袖下掏出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够吗?” 她身上只带了这么多。 “够的。”苏锦婳十分感激,“作为回报,我表妹说,这次画作作假之事,她会协助你,让顾世子知道真相……又或者,是你来说?” 幼梨摇头,“若是我说了,反而显得我善妒工于算计,我的立场不允许如此……” “那我明白了。” 于是苏锦婳将云想容的计划和幼梨悄悄说了说,幼梨点点头。 没两日,幼梨故意约顾婉月出门。 马车经过街市时,幼梨让秋霜去常去的铺子买千山酥,又顺势撩开车窗指了指不远处的杂技表演,“快看,那里好热闹。” 顾婉月看过去,然后就留意到杂技表演旁边的书画摊上熟悉的桃花图,“那不是……” “什么?”幼梨假装不知。 顾婉月指了指那书画摊子上的画作,“就在那儿,那幅画不是嫣然画的吗?” 幼梨也瞧了瞧,“瞧着是眼熟。” 顾婉月的眉心越拧越紧,于是让宝翠去将那幅画买下来。 这幅画,也不过五百文钱。 顾婉月仔细详看,又让幼梨帮忙瞧瞧,“可是那幅?” “嗯,我瞧着是很像。”幼梨应和道。 顾婉月仍是有些不相信:“嫣然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她出身高门,满腹才华,何必作假呢?这其中必有缘故。” 说罢,又让人去将那画摊上的老板喊到马车前来问话。 隔着马车帘子,顾婉月问老板那画是从何得来? 那老板老实说:“这画是在下亲手所画。” “胡说,这画分明是我女伴所作,怎成了你的?”顾婉月质问。 那摊子老板急了:“前阵子,是有个高门小姐于在下的摊子前驻足逗留,相中在下画技,于是邀请在下去雅韵茶楼作画,当时茶楼掌柜可作证……” “那小姐是何模样?”顾婉月继续追问道。 “戴着面纱,在下也看不清,不过倒是记得身边的婢女,中等身材,说话的嗓音有些尖细,颧骨偏高,好像名唤……哦,只听那小姐喊她夏虹……” 顾婉月听着老板的回答,心凉了一半。 夏虹的确就是云嫣然身边的婢女。 顾婉月又觉得其中有疑点,继续质问,“既然是那小姐专门让你画这一幅,你为何又画来售卖?” 那老板对答如流:“近来不少人行至郊外赏桃花,这桃花图十分好卖,想来想去,犹爱这幅用心之作,便重复画了几幅,姑娘,你与那贵客是朋友,可千万别说了出去,否则她怕是要寻在下麻烦,这五百文我也不要了,只望姑娘为在下保密……” 顾婉月挑眉,“哦?她为何要寻你麻烦?” “她当时说让在下只画这幅,是要送给倾慕的男子,决不允许再有相同的出现在市面上,在下以为她是闺阁女子,定是不常在外走动,偷偷卖她也不知……”老板说道。 顾婉月哼了一声,便让马夫驾车回去。 幼梨全程不说话。 顾婉月一脸愤懑。 她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何况是这样卑劣的行径,“枉我那般欣赏她,她竟做出如此掉价之事,她若说是买的,我还能如何她,她却要这般欺人。” 幼梨一脸为难,只是叹气。 她现在不方便发表看法。 沉默是最好的立场。 顾婉月现在很不悦,立刻马上要去找世子哥哥好好说说。 一回侯府,顾婉月就步履匆匆去了松涛院。 世子今日在书房写策问。 顾婉月这次着实是气疯了,连门都没敲就进来了,“二哥哥,你看看……” 她把那幅刚买来的桃花图展示出来给世子看,“我与幼梨出门游玩,路过街市,无意中看到这个,竟和云家姑娘那日赠送的桃花图几乎一模一样……” 世子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来瞧瞧,淡淡问:“为何会如此?” 顾婉月道:“我问那摊子老板了,他说那日云嫣然安排他在茶楼,按她的要求所作,只为了送你当礼物,这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云嫣然却只说是她亲手所作,那老板为了赚钱,又多画了几幅售卖,这才被我知晓,若是没有这次巧合,那我们岂不是一直被蒙在鼓中?” 她越想越生气。 只恨从来没有认识过云嫣然这样的人。 第81章 你若是不让我娶,我就不娶 世子对云嫣然欺瞒的事情,倒没有太强烈的情绪起伏。 本就对云嫣然不熟,无所谓什么好感不好感。 那姑娘若是不诚实,欺他骗他,他直接回绝了对方便可。 但顾婉月却不能接受。 因为她在云嫣然身上投注了期待的,不能接受被这样欺骗,所以她去约云嫣然,要当面问清楚。 即使对此事非常生气,顾婉月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 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不能听别人一面之词。 顾婉月走了,世子重新坐回位置上写策问。 幼梨在这些聪明人面前玩脑筋,心里还是很有压力的,一个表情不到位就容易露馅,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这次的事情,主要还是苏锦婳和云想容安排的,她顶多就是引顾婉月去了街市,就算要查,也查不到她头上。 幼梨准备默默离开,却被世子喊住。 “世子……”幼梨汗了汗,冷静回应。 “你对此事怎么看?”世子低头写字,嘴上问她。 幼梨只道:“奴婢不好对此事评说什么,相信世子自有定夺。” 世子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此事有些蹊跷……” 幼梨要开始冒冷汗了。 她每次的小动作,好像都瞒不过他。 于是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只听世子说:“就算那摊贩要卖时下应景之作,何必要卖一模一样的?得罪人还吃力不讨好……” 幼梨暗戳戳抠手,“就是说啊……” 世子继续分析,“若说是巧合,所有的巧合加起来,似乎就不是巧合了,你想想,画了一模一样的画,挂在街市卖,你和月儿又刚好经过……” 幼梨下意识摸摸鼻子。 她真想说,这是重点吗? 重点难道不是云嫣然找了代笔画了一幅桃花图骗你吗? 世子,你能不能把目光放在重点处? 幼梨在心里抓狂! 可是世子还在分析,幼梨实在忍不了了,便说:“世子,你若介意云姑娘欺瞒,还是得去求证这事儿真伪……” 先把世子的注意力转到事情的重点上来才行。 “月儿不是已经去求证了么?”世子喝了口茶,“我着急也没用。” “那你介意她欺瞒你么?”幼梨问他。 “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幼梨不再说什么,直接走了。 她就知道会这样…… 世子虽然嫉恶如仇,但幼梨有时候也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尤其是对云嫣然这事儿上,世子似乎特别欣赏云嫣然的才华,所以这次的态度,难道是不舍得? 幼梨咬牙切齿。 世子则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幼梨离去的身影…… 没多久,顾婉月和云嫣然相约见面,回来后,又来找世子,幼梨就在旁边听。 顾婉月是说,那云嫣然否认了找人代笔之事,声称是被人陷害。 对方的理由也很充分,京中多仰慕顾世子的女子,上次画舫夜游,有不少人知道,借画陷害也是有的。 顾婉月还说,云嫣然哭得梨花带雨,想到自己被误解,难过得险些晕厥过去。 这事儿也惊动了老夫人。 是文国公府的云夫人亲自过来,为云嫣然喊冤,还去把雅韵茶楼的掌柜带来作证,证明云嫣然没有去过茶楼作过画,因着要去抓那摊贩老板,可是人家早就逃之夭夭了。 以此种种,云夫人断定,就是有人在背后栽赃陷害。 老夫人觉得什么代笔不代笔的,都不算什么事儿,然后亲自找了世子和顾婉月去说话。 幼梨只为自己捏把冷汗。 还好她一开始就没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如果事情查到自己身上,自己准要被老夫人拖出去打死,世子都救不了她的那种。 但通过这事儿,幼梨再次看到了高门的影响力。 她一个通房,想要对抗高门,无疑蜉蝣撼树。 幼梨在寝屋里叹气。 这事儿,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呢? 幼梨现在又有些不确定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严格来说,苏锦婳和云想容的话,也存在作假的可能。 如果是别的事情,她准要跟世子说说的。 世子聪明绝顶,定能有所判断。 可是这事儿太敏感了,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消化。 不过,幼梨打从心里还是愿意相信苏锦婳的话。 如果从一开始是欺骗她,何必要配合她弄这一出让顾婉月相信?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云想容的路的确是要走得十分艰难的。 现在只希望云想容能成功吧…… 到底是拿命在拼前程。 没多久,幼梨突然从世子那里知道,云家庶女被太子看上了。 世子这方面的消息多灵通啊,去了一趟尚书府上课,就听到了消息,回来就跟幼梨说。 幼梨这会儿在家里做绒花簪子,一听这事儿,立马放下手头的事儿,不确定地问:“是云家哪个庶女呢?” “好像是云嫣然的庶姐吧……” “哦,那日我在画舫见过,叫云想容……”幼梨给世子倒茶。 “嗯,好像是……”世子喝着茶说。 “世子,奴婢很好奇这件事的经过,你给奴婢仔细说说呗!”幼梨给世子捏肩膀。 “话说太子前日去万寿寺为民祈福,无意中听到一道神秘悠扬的琴声……”世子说书似的逗幼梨,还故意顿了顿。 幼梨的眼睛晶亮晶亮地盯着世子,“世子,你别停啊,快说!” 世子:“太子被吸引过去了。” 幼梨一脑门问号,“就这样?” “要不然呢?”世子笑道。 幼梨说:“太子身份贵重,从小自然是听多了宫中礼乐,如何能随便被一道琴音吸引呢?万一是刺客呢,这其间定有曲折。” 世子用食指刮了一下她优越挺翘的鼻子,“我看你是戏文看多了……” “嗯~~世子,你快点说嘛,奴婢想听。”幼梨充分发挥撒娇功力。 世子被幼梨撒娇得没办法,就继续说:“据随身保护的侍卫口述,当时万寿寺被层层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但就是在这样幽静的环境里,从附近山谷里传来了一道动人的琴音,太子一开始就被吸引,说这琴曲难得,技法高超,节奏舒缓平稳,起而又伏,绵延不断,仿若身临其境,就是宫中最强的乐师也弹奏不出这样的琴音,当即不顾侍卫阻拦,前去一看……” 幼梨仿佛听天外奇书一般,全神贯注,认真听讲,“然后呢,然后呢?” 世子搂着幼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继续说:“只见一妙龄女子,身穿翩翩白衣,与苍翠山色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她坐于瀑布之下,双手抚琴,那琴音似有了生命力,让万鸟齐飞,让百花齐放,引得彩蝶环绕……” 幼梨越听越离谱,“啊这……” 世子仰头,朗声大笑。 幼梨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生气起身,不理他走开了。 世子缠过去,“阿梨平日里不是喜欢听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么?可是我说得不好?” 幼梨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自己提心吊胆的,他倒开起了她的玩笑。 如果可以,她想打爆他的脑袋! 幼梨躲开他,去找嘟嘟玩。 世子继续黏过去,“怎么了?我若是说得不好,你点出一二,我改就是了。” 幼梨给嘟嘟喂食儿,“方才世子说,太子看上了云家庶女,可是真的?” 世子点头,“自然是真的。” “只有这个是真的,对吗?”幼梨问。 世子咳了咳,“本世子进行了一些想象方面的加工,不可以啊?” 幼梨问:“那云家庶女如何了?能进东宫服侍吗?” 世子促狭地看着幼梨,“阿梨,你为何这般关心那云家庶女?” “左右见过一次,自然是关心啦……”幼梨把视线错开,盯着嘟嘟,“说来奴婢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呢?” “嗯??”世子指了指自己,“我不算么?” 幼梨噎了噎。 好像,勉强……也算吧! 太熟了。 她都快要忘了世子的身份也是不得了的呢! “世子自然身份贵重,将来必能出将入相,?位望通显,位极人臣……”幼梨日常开启拍马屁的功夫。 反正世子很吃她这一套,捏了捏她的脸蛋子,“现在真是越来越会用词了,出口成章,妙语连珠……” 幼梨笑嘻嘻道:“都是世子教导有方。” “这是自然。”世子也不要脸地受用了。 “那云姑娘能当太子侍妾吗?”幼梨还是想听太子说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以云想容庶女的身份,当个才人、淑女问题不大。 世子道:“已经定下了,纳为淑女,不日入宫。” 幼梨背过世子,激动得想哭。 五百两,没白花! 世子一步转到幼梨面前,似笑非笑道:“阿梨,你似乎很激动呐?” “就……羡慕……” “嗯??”世子一张俊脸危险靠近。 幼梨尬笑,拍了一下自己的锦绣小嘴,“口误口误,奴婢的意思是说,很为云姑娘高兴,能侍奉太子,多大的幸运呐!” “你想去啊?” “自然不是……”幼梨挽住世子的手臂,表忠心,“奴婢有世子,哪里都不去。” “给你机会,你要不要去?” “不去不去,就算给奴婢金山银山,奴婢也不去。”幼梨靠在世子怀里,软娇娇地说。 世子搂着她,笑意融化在眼底。 一旁的嘟嘟莫名其妙吃了一嘴的狗粮。 这两人是怎么肥事? 怎么好端端的抱一起了? 嘟嘟飞到窗子上。 这狗粮,吃不了一点。 “世子……”幼梨抬头看着世子,“如今云家有两名女眷都入了宫,你现在是不是迫不及待娶云家姑娘为妻了?” 自上次桃花图作假一事,本来是计划让顾婉月知道,然后间接让世子知道真相,好回绝了和云家的亲事。 但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些,云夫人亲自辟谣,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反正平息了,让那件事不了了之,总之,绘画作假之事没办法成为世子回绝的理由。 现在云想容成功成为储君的侍妾,将来太子继位,云想容就是后妃了,从外人来看,的确是为云家的权势添砖加瓦。 世子凝眸看着她,“你希望我娶吗?” 幼梨美眸转了一下,故意道,“奴婢身份低微,可左右不了世子的决定。” 世子认真脸,“你若是不让我娶,我就不娶。” “当真?老夫人不会生气吗?”幼梨又激动又不确定。 世子又放声笑了起来。 幼梨气呼呼。 好吧,又被他耍了! 这世子,真是越发不正经了! 生气!! 第82章 云嫣然亲自上门拜访 没多久幼梨听说,云想容就进东宫伺候太子了,又过了没几天,太子还将云想容的母亲接出公府,安顿别院养病。 尽管云夫人一直想利用云想容的母亲,操控云想容,但如今云想容已经成功傍上了太子,太子又亲口吩咐要给人家母亲养病,连国公都不敢说什么。 太子对云家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庶女之恩宠,一度成为了京中世家高门圈子里的热门话题。 顾婉月自然也是知晓的,来跟幼梨分享最新消息。 因为她们曾经一起去云嫣然组织的画舫里游玩,见过那位沉默寡言却又貌美的云家庶姐。 当时大家的目光一度放在打扮得华丽高贵的云嫣然身上,就很容易忽视身边打扮不起眼的云想容,顾婉月只记得云想容的字写得不错,抬眸间自有一番别样的韵味,让人着迷。 幼梨和顾婉月在花厅一起制作香膏,似不经意问:“那嫣然姑娘定然很为她姐姐高兴吧?” 顾婉月抿了抿唇,也不当幼梨是外人,就实话实说: “自从上回我们在街市碰到了那幅桃花图,便一直耿耿于怀,虽说文国公夫人亲自找来雅韵茶楼的掌柜来澄清,只那书摊老板逃之夭夭,我内心隐隐不安,总觉得公府拿权势压人……” 以文国公府的权势,想要威胁老百姓,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何况只是找人来作伪证。 幼梨清眸看向顾婉月,没有发表看法。 幼梨的沉默,让顾婉月更有表达的欲望,“你想想,若是云家真的厚待于云想容,为何不给云想容更好的路子去见太子,非要在万寿山?” 这不是高门小姐所能为之事。 只能说明,云想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险中求胜。 而且仔细想想那晚的画舫,完全是云嫣然的主场,庶姐庶妹几乎都不说话,可见云嫣然平日里在家时如何盛气凌人? 本来顾婉月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但自从出了代笔作画之事,她就不由对云嫣然阴谋论了。 她做了很多假设,唯独这个假设很合理。 顾婉月甚至已经相信,云嫣然为了引起哥哥的注意,才不择手段。 “哥哥与云嫣然的亲事,我是不同意的,还未到定亲的地步,回绝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顾婉月认真说道。 她总觉得云家的水也很深。 幼梨喝了口花茶,心中喜滋滋。 这时候有婆子来禀报,说是云嫣然来下了拜帖,明日要来侯府找顾婉月玩。 顾婉月一脸郁郁。 真是的,不想见,还非要来见。 但人家公府小姐来了,她不可能不见。 幼梨也在疑惑云嫣然来的目的。 如今云想容顺利进东宫了,母亲也被成功接了出去,那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什么能威胁云想容的,现在最惊慌的就属云嫣然了。 云嫣然没有特别出众的才学,资质平平,这些年都是凭借云想容的才气,在京中贵女圈有了好名声,不少王公贵族都争着抢着要娶她,但这云嫣然唯独钟爱顾世子…… 她现在估计担心的是,一旦云想容把她的事情抖落出去,那么和世子的婚事就彻底没戏了,这才迫不及待来找顾婉月。 不过幼梨知道,从代笔之事出了之后,不管真假,世子和二姑娘都心里膈应,大抵是不会应这门亲事。 因为最近世子已经让她将那幅云嫣然送的桃花图给退回。 意思已经够明显了。 顾婉月对幼梨说:“你说,云嫣然此时来找我作甚?” 幼梨假装不知地摇摇头。 她对有关世子未来亲事的方面,一直保持不发表看法的态度。 但聪明如顾婉月,又如何不知。 她也知道该怎么应对。 第二天云嫣然就登门拜访了。 顾婉月还是依礼款待了她。 之前赏梅宴,云嫣然就没来,不过大公子和盛如凌成婚那天倒是来了,为了维持在外的才女人设,一直是少语端庄,给人很稳重贤惠的感觉。 然而那次代笔作画之事出了岔子,让她的才女人设出现了纰漏,云嫣然是有些心慌的,毕竟从小顺风顺水惯了,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遇到事情母亲总会为她摆平,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本来以为母亲出马,事情能顺利解决,解除别人的疑心,可是顾世子却退回了她送的桃花图,这让云嫣然彻底坐不住了,特地过来找顾婉月。 她也不可能直接当面去找顾世子,这不合规矩,所以只能找顾婉月。 如今春暖花开,顾婉月请云嫣然在自己的明月居品茗下棋尝点心。 云嫣然心里藏了事儿,一开始谈话就有些心不在焉,下棋更是连连失误,顾婉月自然是看出来的,但是她并不点破,只待云嫣然耐不住性子主动说。 不消几刻,云嫣然就开口了,“婉月,是否你们依然怀疑我找人代笔之事?” 顾婉月笑了笑,“云夫人都亲自上门来澄清了,我祖母也当面说让我们兄妹不要再计较此事,我们何敢不从?” 云嫣然蹙眉。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们兄妹实际并没有打消怀疑,只是碍于长辈的缘故,才表面不计较? 云嫣然仔细咀嚼顾婉月的话,又说:“婉月,我们相识多年,我的为人,你真的如此不相信吗?” 顾婉月战术性喝了口茶。 其实她以前只是和云嫣然在一些宴会上相识,会闲聊一下,但并无深交,但她这个人欣赏有才学之人,云嫣然又才名在外,所以她有过想和云嫣然深聊,促成友谊。 不过云嫣然很多时候都不太聊诗作方面的,这让顾婉月一度以为云嫣然并不愿意和自己成为闺中密友。 而在白云观相见,让她们的接触多了,顾婉月心里还是蛮欢喜的,想象有一个充满才情的女子当自己的嫂子,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相信哥哥定然也会很欢喜。 哪里知道,会出一个代笔作画之事,这让顾婉月仿佛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耿耿于怀。 顾婉月先说一下场面话:“你的为人,我自是相信的……” “那你的兄长也相信么?”云嫣然更在意这个点。 “这……”顾婉月又用笑容掩饰不自然,“我兄长的想法,我无法左右。” “顾世子还退回了我赠与的画作。”云嫣然说起这个好不伤心。 顾婉月这时说:“今日难得我们小聚,不若你当场作一幅画,我再为你转赠兄长,如何?” 云嫣然的神情微不可察僵了僵,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两分懊恼之色…… 第83章 我们家阿梨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云嫣然懊恼什么呢? 自然是懊恼自己过去不好好学习。 打小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几乎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生活得毫不费力,儿时开蒙读书,她也总是爱玩,哪里能学得进去,但父母也是多有纵容,从不会强迫她什么。 加之她在琴棋书画方面资质平平,学什么都一般,也不习惯下苦功,一动就累,后来母亲安慰她,说学不好没关系,总归庶姐云想容就是她的影子,自己想要的才情美名,庶姐都能为她办到。 如此一安慰,让她更加放心大胆地做自己。 哪曾想今日,庶姐再也不受她控制,冲出了牢笼,飞向了东宫,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庶姐设的局。 原本那日她是要让庶姐为她画一幅桃花图的,可是庶姐推说身子不舒服,便建议她去街市上的画摊寻画师下笔,她索性无事,就去找了,结果一切的麻烦就出在这上面…… 此时顾婉月提出当场作画,大有试探她之意,云嫣然如何不知。 她不是不能画,就是画技实在一般。 但为了顾世子,她决心一试。 她要拿出自己毕生所学,倾注在这画上。 顾婉月让人准备绘画材料,云嫣然下笔画起了兰花。 云嫣然自从代笔之事被人知道后,这些时日一直在家里下苦功,重新拿起画笔作画,以求经得起别人的考验。 但绘画之事,哪里是一日之功,那都是爱好者或者专业人士长年累月笔耕不辍的结果,所以当云嫣然专心画到三分之一的时候,顾婉月就知道她行不行了。 顾婉月的才情在上京城绝对是能排得上名号的,绘画自然是一流水准,鉴赏也是。 以她目测判断,云嫣然就是入门水准,从技法和运笔手法来看,的确不是专业人士,反而是那街边画师画出来的,能看得出来,是同出一人之手。 但顾婉月也算是给足了云嫣然面子,没有当场戳破。 云嫣然一边画一边跟顾婉月闲聊,“婉月,你觉得我画得如何?” “嗯,很不错……”顾婉月充分把人情世故展现。 云嫣然大受鼓舞。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谁让她深爱顾世子呢? 云嫣然自信大涨,便道:“我自小深受家中教导,书画都是最基本的,何来寻人代笔一说?不少人知晓我与你兄长在议亲阶段,这样的栽赃怕是以后只会多,不会少……” 顾婉月勾唇一笑,不发表意见。 一旦对一个人失去了欣赏的滤镜,那么看待一个人就会越发冷静和客观。 就比如现在。 顾婉月这才明白,云嫣然为何以前不愿与自己深交,因为这谈吐和真才实学是骗不了人的。 云嫣然并未察觉顾婉月此时对她的观感变化,只一边画一边又说: “我想了想,最有可能陷害我的人,无非有三人,一是我家中姐妹,她们看我作画,也最有机会拿到我的画去外头让人临摹,比如我那庶妹妹若然,那次我在白云观教训了她,她大抵怀恨在心,还有我那庶姐,一向嫉妒于我,想坏我终身大事……” 顾婉月面无表情,细细听着。 只是心中对这个云嫣然,越发憎恶。 铺垫了这么多,最后,云嫣然又把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幼梨身上,“我相信你之为人,断不可能做出栽赃陷害之事,但幼梨姑娘……恐怕多半也会陷我于不义之中……” 顾婉月放下了茶盏,拧眉不悦道:“嫣然,你何出此言?” 云嫣然将画笔放在笔搁上,说道:“婉月莫急,且听我说,上京城谁都知晓幼梨姑娘身为通房,深受世子宠爱,如今世子要议亲,她心中定然不快,加之那画赠与世子后,幼梨姑娘最有可能接触到……” 顾婉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不快,实在忍无可忍道: “嫣然,你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从你代笔之事一出,幼梨从未说过你半句不是,她一向谨言慎行,为人忠厚乖顺,从来只有为我们兄妹着想的,你如今这番话,实在无礼,你可以怀疑你的姐妹,那是你的家事,但要这般编排中伤我哥哥的眼前人,就别怪我不依,宝翠,送客!” 顾婉月拂袖进屋。 云嫣然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尴尬时刻,当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就这么被赶走了…… 她回去后,发了好一通火。 发誓今日之耻辱,他日绝对不会轻易饶了顾婉月。 顾婉月晚间来松涛院同世子哥哥说起这事儿,幼梨就在旁边听,“你们说,这云嫣然怎么的如此卑劣,一一编排她家中姐妹便罢了,还不忘中伤我们府里的人,实在无礼,这还未嫁过来就已经如此无礼,这若是嫁来,以后还不得翻天……” 顾婉月想到了盛如凌。 未出阁之前,盛如凌也很能装,这嫁来了府上,各种作,实在让她不喜,不过因着发生了太清观被淫贼伤害,也好长一段时日不出院子了。 不过顾婉月可不希望哥哥娶一个搅家精进门,打破如今的和谐。 如今哥哥一心向学,幼梨全权管理院子,又将哥哥照顾得无微不至,她有空就过来和幼梨一起做点女红,做点香膏和脂粉,一切都有条不紊,和谐融洽,若是来个处处针锋相对的嫂子,闹得院子鸡犬不宁,她非得气死不可。 想到现今大哥哥院里的情况,顾婉月是心有余悸的。 幼梨不仅是通房,也一心帮助过她,她不希望幼梨吃那番苦。 若是将来哥哥真娶了一个心口不一的刻薄之人,为难幼梨,其实顾婉月作为小姑子是无能为力的,能帮的实在有限。 顾婉月握着幼梨的手,安慰说:“你放心,我们是知晓你的为人,才不会被别人一两句话挑拨了去……” 幼梨笑着低下头。 其实是有点小心虚的。 虽然她没有陷害云嫣然,仅是揭露事实而已,但她的确暗中参与了的。 若是被二姑娘发现,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信任? 幼梨此时有一丢丢小内疚,但她不后悔。 做了便是做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 世子过来摸了摸幼梨心虚的脑袋,“妹妹说得是,我们家阿梨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幼梨:“……” 更心虚了怎么办? 顾婉月看着幼梨乖巧的模样,更加担忧,这样的性子,以后若是被未来的嫂嫂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世子转而又道:“月儿,你也不必生气,我之心意,已经同祖母说过了,以后不会和云家有瓜葛……” 幼梨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喜。 很好! 顾婉月则是想,她一定要继续帮哥哥好好把关,争取选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她待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幼梨则去给世子准备沐浴的事情,试试水温,撒点花瓣,世子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拥住她,“阿梨……” “世子,可以沐浴了……”幼梨说道。 “我说过,你不愿我娶的,我便不娶,可有食言?”世子说完,低头含住她小巧的耳垂,引得幼梨一阵战栗。 第84章 阿梨不管如何,我都喜欢 幼梨稍微躲开些,软声说:“世子,奴婢何时说不愿你娶了,你可不能冤枉奴婢……” 世子低声闷笑,“哦,那便是我冤枉你了……” “本来就是……”幼梨有点小傲娇。 世子双臂收起,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真是越发小性了……” “世子可是不喜奴婢这样?那奴婢改。”幼梨哼唧唧。 “喜欢的。”世子将脸贴在她滑腻如酥的脸蛋上,蹭了又蹭,似有了三分醉意的腔调,“阿梨不管如何,我都喜欢。” 幼梨有种被他当狸猫蹭的感觉,真想建议世子买只猫养,“世子,该沐浴了……” 这两天世子不知怎的,总要她,搞得幼梨腰酸腿软的,现在下意识躲。 “你躲什么,为我宽衣?”世子张开双臂等她伺候。 幼梨心里哔哔没完,开口的声音却十分酥软,“世子,您这两天夜里好好歇歇,别伤了身子……” 底下婆子都说了,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幼梨属实是担心世子爷的身子啊! 她给世子宽衣,世子点着她的鼻尖说:“这样就能把我的身子伤着了?我又不是泥人做的,太小瞧我了……” 说着,他也帮幼梨解衣带,“你如何,我都依你,我偶尔放纵,你倒是不依了?” 世子凤眸似秋波,可凌厉,也可温柔,此时望着幼梨的目光,仿佛星河朗朗,眉梢眼角都藏了风情。 幼梨最受不住世子这样的目光,又被他勾引了,然后一步一步,被逼退至浴桶边上。 这浴桶,被世子换了,换成了一个更适合双人共浴的紫檀木浴桶,就是为了能和她一起共浴。 但每次,幼梨都能被他弄得浑身软如春水。 “世子,这回只能一次……”幼梨沉在温暖的玫瑰汤浴中,水汪汪大眼睛祈求着。 多了实在受不了。 “你想哪儿去了?”世子促狭笑道。 “嗯?”幼梨一脸狐疑。 “想让你给我搓背,怎的了?” 幼梨:“……” 内心抓狂中! 你喊搓背就搓背,搞那么暧昧做甚? 幼梨气呼呼坐在浴桶里给他搓背,世子舒服一叹,“就知道你馋,还总怨我贪多,我哪次不是为了满足你才卖力的……” 幼梨在他背后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101次想打爆他的头。 气死了! 世子回过头,正好对上幼梨气呼呼的脸,幼梨姑娘立刻马上转怒为喜,笑容格外灿烂。 傲娇世子睨着她,“难道本世子说得不对?” “世子说得极是。”幼梨屈服于他的淫威,然后卖力给他擦背,惹得世子倒吸了一口气,“轻点……” 幼梨慢慢放轻,继续对他的后脑勺释放白眼攻击。 世子继续幽幽地说:“最近就不议亲了,免得生出诸多麻烦事……” 幼梨停止了白眼 ,嘴角微微上扬。 世子又说:“等科举之事尘埃落定,还是得亲自去相看才行,免得被一些品性低劣之人蒙骗了,引狼入室……” 幼梨粉唇噘起,发动瞪眼攻击,给他搓背的手不由加重。 “诶诶诶,怎么回事?”世子发出抗议的疑问。 “世子恕罪,奴婢方才走神了……”幼梨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 世子不满,“同我在一起,你还想旁的?” 幼梨美眸一转,“奴婢方才在想明早世子的膳食安排……” 世子哼了一声,显然不满意幼梨的回答,“这样的小事儿,也值得你走神?” “关于世子爷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幼梨姑娘随机应变,小嘴抹蜜似的。 可以说,幼梨日常能将世子的情绪价值拉满,世子这会儿听了这番话,很是舒心,便不再追究,但还不忘提醒,“以后同我一块儿,要专心听我说话。” “知道啦!”幼梨无声笑了笑。 这世子,虽然在外人看来,是个端方持重,孤高自许的浊世佳公子,但实际上在许多时候还是很孩子气,需要哄着。 但不知道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待世子娶了正妻,她怕是陪不了他太久…… 不过没关系,世子以后会有别人陪。 而就在云嫣然因为受辱而想报复顾婉月的时候,京中大街小巷突然传开一件事。 那就是传文国公府嫡女云嫣然作画找人代笔,非说是自己的,还找人做伪证,画摊老板不依便逃了,文国公府便下了追杀令…… 这种事听着就很恐怖,老百姓就好奇高门显贵的事情,这种事一传开,大街小巷的人将这事儿当谈资议论纷纷。 “听说啊,那画是送给永安侯世子的,但那世子直接把画退还了回去。” “啊,谁不知,顾世子才华横溢,是乡试之首,一眼识真假,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听说啊,连云家姑娘的诗集也是造假的……” “啊??快细细说来。” “听说是云家庶女所作,却被云家嫡女占为己有。” “哪个庶女?该不会是刚进了东宫的那位?” “正是,若没有真才实学,能入太子的青眼?” “哎呀呀……” 这种流言传播速度很快,总之上京高门贵女圈都知道了,一个个都在看云嫣然的笑话。 甚至有贵女组局,特意邀请云嫣然来,就是要试试云嫣然是否有真才实学。 以前云嫣然很能包装自己,在外端的娴静,让人只觉得这姑娘不争不抢,性格真好,又看她出诗集里满腹经纶,更加高看她,哪里知道,竟可能是草包…… 那云嫣然去的时候还不知道,结果到了那里,那些有真本事的千金小姐都在试她,刚好顾婉月当时也在,云嫣然就以为是顾婉月在害自己,哭着负气离开。 幼梨也听说了这事儿,就去问顾婉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会是谁传了这样的事情出去?” 反正她没干。 她一开始的本意只是想阻止世子和云家姑娘定亲,现在目的达成了,自然不会抓着人家不放。 高门的威势,不是她一个通房能轻易去触碰的。 但她不做,莫非是顾婉月? 顾婉月嫉恶如仇,前阵子又与云嫣然撕破了脸,存在做这种事的动机, 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幼梨还是要当面来问问。 第85章 云家声名扫地 其实顾婉月也很纳闷。 因为这事儿的确不是她做的。 文国公府想给女儿立才女的名声,那是人家府里的事情,只要不再纠缠自己的哥哥,自己是无所谓,顶多就是以后不跟云家来往,不会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但眼下这个情况是,云嫣然认定是顾婉月在害自己。 顾婉月很苦恼,“现在这事儿已经解释不清了,甚至越描越黑,我现在担心侯府和公府交恶……” 幼梨道:“先不必慌,二姑娘大可以去跟老夫人说说,没有道理你被这样冤枉,老夫人能不管的……” 只要长辈出面从中调和,可缓解两家矛盾。 说到底,云嫣然并没有证据证明是顾婉月做的,云家也不可能因为没有凭据的事情胡乱冤枉人,不过得先让老夫人知道原委。 顾婉月就去了。 幼梨暗自思考,不是顾婉月做的,莫非是云想容和苏锦婳做的? 她觉得很有可能。 云想容其实是很有手段的,只是过去因为身份的原因,加上母亲生病,所以受国公夫人辖制,如今她彻底挣脱了文国公府,自然是要狠狠整治整治云嫣然。 通过打压云嫣然,达到报复云夫人的目的。 后面的事情,很快就应证了幼梨的猜测。 那就是文国公老夫人寿宴到了。 顾老夫人带着顾婉月也去参加了,主要还是为了澄清云嫣然对顾婉月的误解。 虽然两家结不成亲家,但也不能成仇人不是? 都是一些小误会,好好解释解释便罢了。 可是那云嫣然不依不饶,非说顾婉月成心针对自己。 云嫣然近来被流言困扰得寝食难安,又在贵女宴会上一再受辱,气得人都消瘦了许多,她把事件很自然怀疑到了顾婉月身上。 自从被顾婉月强行送客后,她们就撕破了脸,不再客气,代笔作画之事又被传了出去,是以,她现在实在恨极了顾婉月,非要顾婉月当着众宾客的面跪下道歉,以破谣言。 这话一出,当场惹得顾老夫人十分不悦,本来说话还客客气气,现在直接开始阴阳怪气云老夫人家教堪忧。 今日宾客众多,云老夫人自然是要维护自己公府的颜面,也阴阳怪气攻击,说顾世子放着自己这个才名在外的嫡亲孙女不要,却无度宠一个贱婢,简直有眼无珠,败坏高门世家风气。 这话把顾老夫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有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顾婉月暗暗提醒自己祖母,说人家嫉妒哥哥才学,故意这样无中生有呢! 顾老夫人一听,有道理,继续阴阳怪气攻击,说云嫣然徒有其表…… 云老夫人非说是顾婉月栽赃陷害…… 就在两个老人吵得不可开交,其他人都来劝的时候,云想容来了。 云想容得到太子的准许,在婢女的簇拥下,带了礼物出宫为祖母庆贺。 云老夫人平日里不太关心家里姨娘们生的,只关心嫡出的,尤其关心男孩儿,所以以前就不太关注云想容,更不曾理会过云想容的母亲病情如何。 以前云想容为了母亲求到过云老夫人面前,但云老夫人还是偏帮儿媳云夫人,云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最后也没帮什么。 但如今云想容以庶出身份进了东宫伺候,对云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将来太子继承大统,云想容便是后妃,再生一儿半女,如何不为文国公府的富贵锦上添花呢? 所以当云想容来的时候,云老夫人还得意地瞥了一眼顾老夫人。 因为永安侯府顾家在宫中并无姑娘。 而云家可是有两位啊! 云老夫人不得意才怪。 顾老夫人气得要走,顾婉月却悄悄对祖母说,也许有好戏看。 那顾老夫人就坐下来再看看。 云想容送来了一幅字,上面写了一首诗敬献给祖母,还请身为才女的云嫣然点评。 云嫣然现在要恨的人可太多了。 最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这个庶姐云想容。 可以说,云想容的样貌和才华天赋,在云家都是顶尖的,从小不管学什么,都学得极快,自己这个嫡女跟她相比,实在黯淡得像尘埃。 不过后来经过母亲云夫人的打压,云想容就老实了,处处以自己为马首是瞻,所有的才华都成了自己的垫脚石。 原以为这样一个庶女,早就被打压得没了一点反抗,谁知道不声不响勾搭了太子…… 云嫣然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此时她看云想容的眼神,藏着狠毒。 但再恨,云想容如今已经是太子的侍妾,她自然得给薄面,说了不少夸赞的话。 结果惹得云想容笑个不停,这时候云家长辈都在,还不乏其他贵客在场,都被云想容放肆的笑容弄得面面相觑。 云夫人和云嫣然母女更是被云想容弄得莫名其妙。 结果有个颇有才气的贵女站出来说,说云想容方才念的诗作,正是出自云嫣然曾经出过的诗集里的,当面念出来,云嫣然竟然毫无印象,让她实在费解,希望云嫣然解疑惑。 这话一出,云嫣然整个人呆若木鸡,脸也变得青青白白。 她虽然靠云想容的诗集扬名,但从内心是很看不起云想容的,也看不上那本诗集,但为了应付外面那些人,只背过一些比较受欢迎的诗词,像一些冷门的,看过一遍就忘了。 是以,方才云想容找她点评诗,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现在云嫣然面对众人的质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心里只有恐慌,云夫人还想含糊过去,云想容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就是要在这样名流贵客众多的场合里,当着云家各个长辈的面,彻底毁掉云嫣然,毁掉她的高傲,毁掉云夫人长期以来的苦心经营。 云夫人气得发抖,恨自己不能早早杀了云想容这个祸患,可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云想容就算是侍妾,那也是太子的侍妾,这身份,不是随便能欺辱的。 云老夫人感觉到脸面无光,希望为了云家的颜面,息事宁人。 云想容表示自己很好说话,只提了一个要求,让云嫣然这个草包将占有了自己的诗集,还给自己。 因为她还要念这些诗词,给太子听呢! 云老夫人的脸都要气绿了。 云想容的这番操作,直接坐实了云嫣然徒有其表,诗集是占有庶姐的,间接证明那桃花图的确是找人代笔送给永安侯世子…… 顾老夫人总算找回场子了,跟别的老姐妹说:“我就说没人冤枉她孙女吧,她还跟我犟……” 现在打脸了吧,真是爽死了! “是啊是啊!”名门老太太应和道。 她也没想到来参加人家寿宴,还能看到这样精彩的事情。 不虚此行! 现在这种事闹出来,文国公府直接成了笑话,云嫣然受不住巨大的打击,当场晕倒,现场一下子陷入了混乱当中。 云想容见目的达到,便行礼回宫了。 顾婉月便陪着顾老夫人回府。 顾老夫人因为在文国公府看了一场好戏,赶紧把世子喊来,庆幸道:“衡哥儿啊,还好咱们没有跟云家那姑娘定下亲事,要不然连带着咱们侯府的名声都要受连累……” “哦?”世子还不知道文国公府的事情。 顾婉月就给世子哥哥解释,“真可惜哥哥你当时没去,现场可太精彩了,那云嫣然原是要当场给我难堪,云老夫人也不分青红皂白,与祖母红脸,这时那云家庶女回来,说是给云老夫人献礼,实则暗藏杀机,直指云嫣然,告诉众人,那诗集是云嫣然占为己有……” 如今,云嫣然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连带着文国公府也声名扫地。 世子了然点头。 只当笑话听听。 老夫人又说:“衡哥儿啊,你平时自己也要注意一点……” “注意何事?”世子不解。 “今日我去赴宴,有听人说闲话,说你宠通房太过……”老夫人还是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幼梨丫头虽好,但你也要讲分寸,以免惹人说闲话……” 世子有些不高兴地抿了抿唇,顾婉月说:“其实就是那云老夫人多嘴烂舌,胡说的。” 世子什么也没有多说,向老夫人行礼告退。 幼梨从世子那里听说了文国公府的事情,虽不是很意外,但也有些出乎意料。 她没有想到云想容会那么直接,当着云老夫人的寿宴直接开干,想来也是压抑了太久了,在这一刻爆发。 幼梨不得不佩服云想容的勇气,步步为营,不惜以身入局,来对抗整个文国公府。 即使这样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人,将来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幼梨相信! 她在想云想容的事情,世子却在看她。 “怎么了世子?”幼梨问。 世子弯弯唇,又摇摇头,“近来少出府,有什么事情吩咐人去办,不必亲力亲为。” 幼梨听话地点点头。 世子摸摸她的头,就去看书了。 没多时,幼梨才从顾婉月那里听说了老夫人的叮嘱,心中不由警钟大作。 一旦有些事已经引起了侯府最高层人的注意,并且定了性质,这以后怕是要没有好日子过了。 其实想想,世子给她的宠爱和权限,的确是有些大了…… 第86章 他那又香又软的小通房啊 因着老夫人被云嫣然这个姑娘的品行打击到了,以至于现在暂时放弃了给世子安排议亲的事情,免得影响了孙子接下去的发挥。 在老夫人心里,孙子在科举方面的能力是很强的,一定能在春闱中取得好成绩,拿到进殿试的资格,是以,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在其他任何事情上影响了孙子。 议亲之事,何时谈,都不妨碍。 于是,就暂时不谈了。 世子感到一身轻松。 他其实最烦议亲这个事。 虽然当前讲究门当户对,盲婚哑嫁,但是世子这个人属于慢热的性子,对人有戒备心,不喜欢跟不熟的人太亲密。 是以,每次家里长辈总跟他提议亲之事,他心里就特别烦躁。 如今云嫣然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不仅老夫人和顾婉月有了心理阴影,世子又何尝没有呢? 世子只觉得那些贵女实在虚伪得很。 幼梨端着糕点和养生茶进书房来。 小姑娘穿着桃红绣花月华裙,垂髫分肖髻上簪着一朵灿烂的桃花样式的绒花,别一个金雀儿珠花,粉妆玉琢,娇俏可人。 世子看到他的小通房端着吃食进来,便放下书,眉眼含笑地过去,“做的何吃食?” “八宝山药糕,这是陈皮四神汤,近来雨水多,容易影响脾胃,四神汤加上一味陈皮利于打好一年的基础。”幼梨说得头头是道。 世子坐下先尝一块八宝山药糕,笑道:“你对这方面真是越发精通了。” “那是自然,如今奴婢管着食鼎楼,对吃食方面日常颇有心得,加之服侍世子,在饮食方面也要精通才行,之前便去外头的书肆买了相关方面的书籍呢。” 幼梨说得眉眼飞扬。 在伺候世子方面,她可是专业的。 世子捏捏她骄傲的脸蛋子,“夸两句就翘尾巴了……” 幼梨眉眼弯弯地笑了笑,然后给他倒四神茶。 世子喝了一口,“这里面是什么……” “陈皮两片,茯苓、淮山药、百合、芡实各一钱,煮两刻钟便可饮用。”幼梨说着,世子就喝了一杯。 幼梨也坐下来吃块八宝山药糕。 这糕吃起来口感松软,香甜而不腻,每一口都能感受到蜜枣的甜美和山药的清香,特别是里面还有蜜樱桃、葡萄干、桔饼,使得吃起来口感层次分明,再喝上一杯四神茶,完美。 幼梨笑眯眯吃着,还不忘问:“好吃吗世子?” 世子点点头,已经吃了两块八宝山药糕,这足以证明他爱吃。 幼梨便说:“这糕点也放在食鼎楼卖吧……” “什么都放那儿卖啊?”世子觉得奇怪。 “奴婢是这样想的,现在京中来赶考的举子多,所以生意比之前更好些,等到了淡季,客人就没有那多了,食鼎楼大可承接一些生辰宴,升迁宴,这些糕点都是必备的,作为咱们店里的招牌糕点。” 幼梨的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只要关于能赚钱的路子,她是一个都不想放过。 世子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真是掉进钱眼子里了。” 幼梨摸摸脑门,“奴婢也是给世子赚钱嘛!” “不要老想着赚钱,功课不许落下,我且考你。”世子随时开启抽查模式。 “世子尽管考我……”幼梨一副真金不怕火来炼。 她可没有偷懒。 一天中从睁眼开始,她就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有条不紊进行,院子里的大小事宜,食鼎楼的账本和一些小细节问题,她都在一个时间段里一一过问。 处理完这些,就做一天里的功课任务,练字,对着鹦鹉嘟嘟背诗,再顺便和林嫂子一起探讨世子的膳食问题。 如果还有时间,就再练练琴…… 真正做到了时间管理大师。 世子现在不会每天检查幼梨的字,都是隔一段时间看看,如今看幼梨的字,的确是越来越有进步,可见是下了功夫了。 诗词积累也不错,这丫头记忆力很好,基本背过一两次的诗都能记得住,上回盛如凌借着吃鹿肉用诗词游戏难为幼梨,但就是因为幼梨有一些积累,这才能轻松过关。 世子将幼梨拉到怀里坐好,“你说你,这般聪慧,当初怎么总是背得颠三倒四的?” 世子问的,是当初幼梨还未当大丫鬟之前,和红桃绿柳一起时不时被世子抽考的时候,幼梨总是表现欠佳。 幼梨尬笑。 她总不能说,以前不想被世子看上吧…… “奴婢这是进步了,以前的确笨。”幼梨随口道。 “是吗?”世子凑近她的脸,声音拉长。 “是的,的确是这样……”幼梨上身往后躲,世子就逮着她蹭,脸蹭蹭,脖子蹭蹭,也不知是当自己是猫,还是当幼梨是猫,每天都要蹭一蹭。 幼梨痒得不行,不由娇笑道:“世子,您干脆养只狸猫算了,这样平日里可以蹭蹭猫,多好……” “都养你了,还养什么狸猫……”世子觉得,养阿梨这只小狸猫,可比养旁的有趣多了。 他就喜欢在读书辛苦之余,逮着他的小通房玩闹。 谁让他的小通房又香又软,他怎么都亲昵都亲昵不够呢。 幼梨无语凝噎。 果然,世子就是将她当狸猫了。 “世子,奴婢还有话要问您……” “哦?何事?” 他虽然应着幼梨,可是舌头却在舔幼梨小巧可爱的耳尖,含住她桃花垂珠耳环。 幼梨问他,“世子当初选奴婢,当真只是觉得奴婢笨么?” 这个问题她去年问过,记得他当时回答说,笨,调教起来才有挑战性!! 如今,幼梨还想再问他一遍,看看现在的世子是何回答。 世子勾起她精巧的下巴,凤眸蛊惑,“你说呢?” 幼梨认真回答道:“奴婢觉得不然。” 世子挽唇,“哦?说来我听听。” “奴婢认为,世子定是发现了奴婢的潜力,世子喜欢奴婢……”幼梨藕臂勾住世子的脖子,眼梢娇媚。 骄傲的世子没有承认,只是笑着吻住了她。 两人的接吻越发有趣了,已经不满足肢体的接触,世子喜欢玩花样,幼梨被他吻得小脸上绯红一片,差点都要以为世子会在书房要她,谁知只是让她斜倚榻上,他要作画。 世子还特地从花瓶上拿下一束新剪的桃花枝,花朵娇嫩欲滴,花意正浓,放在她怀中,正好衬她今日的衣裙装扮。 世子然后就开始作画。 幼梨人比花娇,笑容也更甚花颜。 他爱极! 此时顾婉月有急事来找。 一来就撞见世子哥哥在为幼梨作画,她站在门口咳了咳,世子回头,顾婉月这才笑着进来,“哥哥好兴致啊!” 幼梨连忙从榻上起来,“二姑娘,您来得正好,这里有刚做的八宝山药糕,和四神茶,你尝尝……” 顾婉月尝了尝,便开始说起正事。 就是家里账册问题。 第87章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去得 往年是侯夫人管家,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打理。 如今柳氏和顾婉月查往年账本,发现了许多问题,特地跟老夫人汇报。 顾家门下有十处庄子,这也是顾家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 李总庄头年年交租送年货,今年年前就送了大鹿、狍子、野猪、青羊、鲟鳇鱼、野鸡、熊掌、榛松穰等等贡物,名目十分繁多,像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七百两…… 可是柳氏和顾婉月查账时就发现,这收入年年减少,其中必有亏空。 她们先去问了侯夫人和账房,给出的理由是收成不好导致的。 但顾婉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带着账册来跟哥哥说说这事儿。 她觉得,这么大的事情,哥哥作为永安侯府的继承人,是必然要知晓的。 世子拧眉不说话。 顾婉月留在松涛院吃了晚饭才走的。 晚间,世子翻着那些账册若有所思,幼梨为他添一些灯油,轻声说:“世子,已是亥时了,该就寝了……” “嗯。” 世子从圈椅里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 幼梨为世子宽衣,说道:“世子,这些事情,您暂且不要管为好,自有二夫人和二姑娘管着,如今您最要紧的是应对接下去的科举挑战……” 何况侯府诸多事情,以往都是后宅里的女人们管,男人则是在外拼杀或者入朝为官,等今年世子迎娶了正妻进门,这些事情就自然而然交给世子夫人来管,世子只要好好做官就好。 世子看着幼梨,“你对此事如何看?” 幼梨小心斟酌字句,“偌大的侯府,总有光亮照不到的地方……” 她也管着松涛院和两家食鼎楼,自然也管出了经验来,只要是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自然少不了贪墨。 只是这贪墨,有大有小,而为上者,只要抓大放小。 这是世子之前教她的。 世子拥着幼梨坐在床上,“这些道理我也知晓,只是那方氏着实可恨,从前总针对你,实则是冲我而来,她管家时,必然有贪墨,只是庄子上的收入占了大头,若是她明目张胆的贪墨,也不知肥了她和她娘家多少……” 幼梨暗道,世子这是想要整治侯夫人了吗? 但这些涉及到侯府核心财务问题,也不是她一个通房能随便置喙的。 因着账册问题,老夫人觉得,是要让得力的人去庄上看看是何情况,不能让底下人胡作非为,欺上瞒下。 大公子闻讯赶来,自动请缨要去了解探看一番。 柳氏本就觉得是侯夫人和大公子从中做手脚,哪里放心让他去瞧,表示要跟他一起去。 顾婉月有一同前往之意。 她哥哥作为侯府继承人,这些产业多半都是哥哥继承,可如今庄上资产不明,一个个明偷暗盗,自己和哥哥都不清楚,凭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何使得? 但她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插手外事。 柳氏想去,老夫人也不太允许。 外事应男子去处理。 所以柳氏让丈夫跟朝廷告个假,跟大公子一块儿去处理。 但二老爷根本没空,最近政务忙得要死,哪里能抽空去。 柳氏都要气死了。 她深知,大公子这个人虽然不爱仕途,却格外喜欢做生意,是个在外事方面精明强干的人。 是以,外事各方面都仰赖大公子去经营,以至于如今,侯夫人虽然失去了掌家之权,可是外头的事情,却还都是大公子在处理。 柳氏只能管管内事,外事方面还真是只能听大公子的。 就算将来世子真的袭了爵,分了家,这顾家资产方面,估计都没有人家大公子知道得多。 这一点,也是顾婉月担心的,去跟世子哥哥讨论讨论。 此时的侯夫人却很开心。 虽然儿子无心仕途,但搞钱能力一向可以,不像别的纨绔子弟,只会吃喝玩乐,坐吃山空。 大公子坐在兰馨院的圈椅里,摇着折扇,姿态闲适,“读书做文章我不擅长,可是二弟做生意可不如我,就算精明强干,他又不是有什么三头六臂,这以后做了官,就像二叔一般更是分身乏术,这外头的事情,还不都是我来管么……” 侯夫人笑得开怀,“我儿深谋远虑,便是那爵位,你又如何坐不得?” 她越看自己儿子,是越觉得优秀。 那世子顾玉衡不过是个书呆子,哪里能和自己的儿子比? 若是儿子能袭爵,然后管着偌大的家业,以后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无忧矣! 越是这般想,侯夫人越是不甘心。 尤其是自己中馈之权被夺走大半年之后,她的心气一下子被凉水浇灭,成日待在这孤寂的兰馨院虚度,又遭大儿媳遇到那样的丑事,让自己和儿子蒙羞,她心中生出无穷的怨气。 侯夫人不明白,为何坏事都让自己这一房遇上了,为何顾玉衡却事事顺利,若是在春闱中拔得头筹,岂非更加了得?那她的儿子岂非更加无望袭爵? 只要想到这些,侯夫人便日夜难安,头发大把大把掉。 这时候有人来报,说是老夫人有请大公子。 于是大公子就去了。 没曾想,世子这次居然也要一起去庄子上看看。 大公子再三劝说,希望世子以学业为重,外事全权交给他处理就好。 但世子给出的理由是,自己在家读书读得怪闷得慌,出门走走散散心也好,在外头也能看书。 从春闱考试结束到现在,其实也仅过了二十日,还有差不多时日才放榜,他抽空出去玩两天也不妨事。 他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老夫人的。 而老夫人也觉得让世子去玩几天也好,自从考试结束到现在,孙子都没有好好放松过,不是在尚书府听课,就是回府里继续温书,属实是辛苦。 现在暮春时节,草长莺飞,正是郊游踏青的好时候,如何能辜负好春光? 去便去吧,其他主要的事情让大公子处理就好了。 这么说定之后,两位顾家的公子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启程。 幼梨也收拾行李,要跟世子一起去。 世子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幼梨软磨硬泡。 本来她也不想让世子去庄上,因为她夜里又做梦,梦到世子此次去庄上会遭遇不测。 也就是她一开始做梦梦到的关于世子暴毙…… 一开始她是不相信的,以为只是普通的梦。 后来她又梦到了自己如何被那些假家人欺骗,结果第二天那些人就来了。 这才让幼梨意识到,那些梦是真的。 这个梦一直是她的心病。 就在昨晚,她又梦到了。 梦到世子是在侯府的庄上查账时突然暴毙而亡。 她把这个担心说给世子听,世子却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语。 幼梨作为一个通房,也没有干预主子决定的能力,只能是世子去,她也去。 她想,既然这次能让她梦到,那么她之后应该会经常梦到,定能助世子。 幼梨其实是个很胆小的姑娘,平时什么事情是能躲则躲,很会明哲保身。 但是她发现,现在的自己,好像越来越勇敢了。 尤其为了世子,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去得。 不过她还是再三要求世子多带些人手,世子还是听了。 既然有些事是注定要发生的,那就勇敢面对,解决它! 有一件事值得提一下。 就是那沉寂了许久的盛如凌,这次居然也主动提出要去庄子。 自从在太清观受凌辱,让她备受嘲笑和屈辱,被送回来后,她一度病重得下不来床,好几次在鬼门关走,经过她母亲来陪伴和照料,身子也慢慢好转。 只是现在社恐了。 不愿意出院子,更怕见人,怕别人说她闲话。 因为长期这样,精神状态特别不好,整个人暴瘦,御医来都建议她要经常出去走走,这样有助于康复。 这次她本来对去顾家庄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一听说世子也去,还要带上小通房去,当即就决定也要跟着大公子一起去。 因为她要报仇! 大公子当然不想带她。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都在上京城的圈子里都要被笑话死了,如果不是看盛如凌病得那么重,他早给休书了。 如今还要让他带一个病秧子去,他心里不乐意。 可是盛如凌寻死觅活,就是要去。 大公子被她死缠烂打了一番,实在没辙,只能带去。 顾婉月看一个个都要去,她是真的也想去,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子骨,经不得舟车劳顿,便作罢了。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出发去了庄上。 侯夫人到门口送行,视线定在世子身上,透着诡异。 这一次,她就是要让着永安侯府最尊贵的世子,有去无回! 这里出发去庄上,马车要走大概一天,中途到驿站休息,那盛如凌极少出门,年初又大病一场,身子不好的同时也不惯坐这么久的马车,一下车就吐了。 一路来,盛如凌也不止吐了这么一次,断断续续停了几次的马车。 大公子以前去外地,都是自己带人驾马而行,方便快捷得很,现在因带着女眷,坐了马车,各种事情很多,让他有点不耐烦,尤其是盛如凌一路上吐,让大公子十分厌恶。 盛如凌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盛如凌身上有贵女的骄矜和傲气,平日里喜欢端着,以前在床上也放不开,御女无数的大公子只觉得这样的贵女乏味得很,不过当时娶回来只是当个摆设而已,图人家家世。 只是现在这个正妻,也成了他的污点,让他十分不快。 如果不是看在伯爵府的面上,他真的会休妻! 此时大公子不由又想起了他曾经的小通房绿柳。 但那绿柳年初时不告而别了。 哎…… 大公子不太理会盛如凌,在一旁负手而立,指挥小厮安顿马匹和马车,盛如凌则由婢女伺候照顾着。 世子刚扶着幼梨下马车,便看到盛如凌身子不适,在那里呕吐,整个人蔫蔫的。 第88章 全都要陪葬?也包括我吗? 方才一路来,马车便停了几次车,都是为了照顾这个大嫂。 盛如凌正虚弱着,但一看到这会儿世子已经下马车来,还看到她如此虚弱的模样,盛如凌的脸面不由红涨,当即强打精神,领着婢女进驿馆。 她,要在世子面前,维持美丽端庄的形象。 然,她不知道的是,从她针对幼梨开始,在世子眼里,她就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世子实在厌恶她至极。 甚至不惜暗中毁掉她最重要的名声。 若是盛如凌知道,现在外头还在传她的丑闻是世子所为,估计能当场自尽。 此时已是午初,世子先带幼梨在驿馆的厢房里吃点东西。 大公子想喊世子一起在堂间吃,世子婉拒了,他只想跟幼梨一起吃了,休息一会儿,到了时辰就上路。 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世子和幼梨便从厢房出来,那盛如凌磨磨蹭蹭,还没出来。 世子和幼梨只能在外头等。 驿馆外头种了几棵桃树,桃花开得正艳,粉若流云,煞是好看,幼梨便拉着世子兴冲冲去瞧。 今日艳阳高照,天气稍暖些,幼梨穿着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袄裙,珠围翠绕,丰神冶丽,竟与朵朵桃花之景融为一体,意趣不能言,仿佛画中人。 世子不禁诗兴大发,当场作诗一首送给幼梨。 幼梨的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 等盛如凌打扮打扮出来,就看到世子在给幼梨的鬓上插一枝桃花,那美好的模样,仿佛神仙眷侣,嫉妒得盛如凌眼睛都红了。 如果换成旁的名门千金,盛如凌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肚子火气,可是那样芝兰玉树、龙表凤姿的世子喜欢的人居然是一个卑微如尘埃的婢子啊,这让盛如凌如何能服气? 但想想自己如今声名狼藉,眼眸中怨毒毕现。 都是那贱婢害的! 大公子不耐烦地催促她上马车。 真是的,出门在外还这么打扮,真够耽误时间的。 就不应该带她出门。 可是当时老夫人还劝他,说如今盛如凌才刚恢复身子,精神头却不好,想出门便出门吧,散散心也好。 盛如凌板着脸上马车。 她更加郁闷了,怎么自己上下马车都没有人扶,为何那贱婢上下马车,世子还亲自搀扶呢? 盛如凌在心里一比较,心态更加不平衡了。 大爷不过是继室所出,只会钻营,哪里能同世子的儒雅体贴比? 世子是那样的天之骄子,学富五车,自然与旁人不同。 盛如凌养病这么久以来,其实心里一直想着世子,她一直盼着他能来看看自己。 但他一次都没来。 若不是心里藏了世子和仇恨,她都活不下去。 可凭什么害自己的人,还能和世子亲亲爱爱。 在盛如凌心里,自己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受尽外面人的非议,遭府里长辈的嫌弃,更不再得大公子的宠爱,罪魁祸首就是绿柳和幼梨。 她已经想明白了,那日一定是她们联手坑害了自己。 她本让母亲去抓绿柳,挫骨扬灰,但是绿柳跑了。 那如今,就只剩幼梨了。 她,一定要幼梨死! 只是她突然一撩车帘,世子此时正牵着幼梨从桃花那处回来,又看见世子扶着幼梨上马车。 啊啊啊啊…… 那贱婢凭什么? 盛如凌冷着脸,一个人在心里生闷气。 大公子也不想对着她总是生闷气的脸,一个人在外头骑马,这让盛如凌更气了。 凭什么贱婢有世子陪,自己夫君却对自己爱搭不理? 于是她再次撩开车帘,喊道:“夫君,你上来陪我嘛!” 可不能让那贱婢看了笑话,以为她不得夫君宠爱。 大公子刚才等她就等得一肚子火,现在根本不想理会她,“你好好在马车里休息,困了就休息会儿,很快就能到庄子上了。” 再次后悔为什么要带她来? 好烦啊! 盛如凌重重放下车帘子。 世子在车上喝着幼梨事先泡的茶水。 幼梨除了在水囊里装了世子爱喝的茶水,还在篮子里备了好些糕点,就是为了路上吃。 包袱里还有擦手的棉帕,以及她亲手缝制的靠脖子的脖枕,方便世子靠着马车休息…… 总之世子想要什么,幼梨都能拿出来。 世子觉得,他的小通房神奇得很,搂着她说:“你这是打算跟我去庄子上长住不成?” “奴婢这是希望世子旅途愉快。”幼梨笑眼弯弯地应道,“世子,等到了庄子上,你可不能乱吃东西,奴婢给您下厨……” “为何?” “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庄上之人有歹心,岂不是……”幼梨言未尽,担忧之色却十分明显。 世子却是淡淡一笑,“放心,若我死在那里,那里的人都得给我陪葬!” 他是永安侯府的世子,身系几代荣光,又是当今解元,父亲还执掌兵权,莫名其妙死在一个地方,肯定会震惊朝堂,彻查到底,到时候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逃不过。 幼梨听罢点点头。 有理! 嗯? 等等。 幼梨回过味来。 全都要陪葬? 也包括我吗? 突然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贴身伺候的,世子若是出事,好像她也是难逃其咎啊! 幼梨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世子都要被她的反应笑疯了,“你这个小脑瓜子一天天究竟在想什么?” “世子,不管您信不信,此次前去一定要多加小心,因为女人的直觉是不会有错的。”幼梨再次郑重其事跟他说。 世子促狭问道:“就这么怕我死啊?” “您刚才不是说了么,你死,全部人也得陪葬呀,不是也包括我么?”幼梨苦哈哈道。 “谁让你跟来的?”世子好笑地捏她的鼻子。 “奴婢不放心嘛,奴婢做梦很灵的……” “既然觉得很灵,还来?我若死了,老夫人自然会给你安排好去处。” 幼梨靠在他胸口上,“奴婢不想离开世子,世子去哪儿,奴婢也想跟去哪儿……” “去黄泉也跟去么?” 幼梨不知道,但是她伺候世子伺候惯了,不放心世子一人走那样孤独的路。 世子不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第89章 小娘子,芳龄几何啊,家在何处? 日暮时分,一行人才到了庄子上。 李庄头带着一众人出来迎接。 李庄头大概四十多岁,人长得很健壮,一双眼十分精明,此时对永安侯府的两名公子十分恭敬,说话时总带着笑容。 他领着两名公子,又让婆子领女眷们去别庄收拾好的屋子安置。 幼梨虽然不知道梦里的世子究竟是怎么出意外没的,但这个庄子肯定有问题,尤其是这个李庄头。 幼梨领着府里带来的婆子去了下榻的主屋。 这不由就跟盛如凌一起走了。 说到底盛如凌是主子,幼梨便落后人家几步走,让人家先走。 盛如凌时不时回头,拿眼刀子瞪幼梨。 幼梨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 世子和大公子的寝屋就对着,中间隔着一个露天的院子,可能是事先布置过,打扫得挺干净,还放了不少盆栽。 盛如凌第一次来庄子,虽然屋子都仔细打扫过,但这里的环境,跟侯府精致的寝屋还是不能比的,盛如凌嫌这嫌那,又让自己带来的婢子和婆子好好打扫一番。 幼梨也让人擦拭擦拭屋里的家具。 世子爱干净,可受不了屋里不干净。 幼梨则自己换被套,被套是家里带来的,套上去,缝好,这样夜里也能睡得舒服一些。 收拾了好一番,庄子上的尤妈妈来询问她缺什么,“若是短了什么,尽管同我说,我立刻让人去备来。” “多谢尤妈妈,暂时不缺什么,请问灶房在何处,只因我家世子不惯外头人做的吃食,这几日世子的吃食,我来做。”幼梨说道。 尤妈妈只是静了一瞬,当即笑着领幼梨去灶房看看,“如此最好,世子能来,我们犹恐招待不周,就担心吃食方面让世子不适应,既然幼梨姑娘不怕辛苦,亲自下厨,我们自然也愿意提供任何你们需要的。” 灶房就在东南角,门前有一口井,厨房也挺大的。 不过这次晚饭已经提早准备好了,李庄头亲自招待,幼梨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是大家一起吃,幼梨也不担心饭菜里被人动手脚。 饭菜很丰盛,有酒有肉有鱼有菜,李庄头特意殷勤招待两位贵公子。 而女眷则在自己屋里吃。 那盛如凌不知怎的,突然跑来找幼梨,“我还以为世子多喜欢你呢,原来不过如此,席上来了一个美人,一下子就把世子的魂给勾住了……” 幼梨蹙眉。 说什么鬼? 原来是盛如凌方才去前院瞧了瞧,在外头看到男人们觥筹交错的,席间还有一美人近身伺候,世子似乎很喜欢的样子。 她心中吃味儿得紧,所以特意过来恶心幼梨。 同时也是希望借幼梨去闹一闹。 幼梨也不说话,只站着听盛如凌这个大奶奶哔哔了一会儿,直到盛如凌过了嘴瘾才走。 幼梨暗道,难不成世子在这里暴毙,是因为中了美人计? 但想归这么想,还是要看看一会儿世子是怎么回事? 很快喝了酒的世子被砚云搀扶着回来,身边还陪同着一个美人,那美人娇滴滴,真真恨不得今晚就伺候世子就寝,却被幼梨给赶走了。 那姑娘也不好跟幼梨争,便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世子,才离开。 幼梨伺候世子躺下。 又是吃味儿又暗恨世子不争气。 男人啊,果然都一个样儿。 幼梨很是恼怒,结果突然被世子抱了一个满怀,“吃醋了?” 幼梨下意识横了他一眼,“奴婢不敢,可是要让奴婢去将那姑娘喊回来伺候?” 语气里全是阴阳怪气,仿佛醋坛子倒了地。 世子将脸靠在她肩头笑,“傻瓜……” “那女子是那些人安排来迷惑试探我的……”世子在她耳边说。 幼梨:?? 世子这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世子,您受委屈了。”幼梨心疼得不得了。 为了这次查明庄子亏空之事,世子居然要牺牲色相,啊啊啊…… 幼梨有一种自己崽受委屈的痛。 于是之后,世子就让那姑娘带自己在周围逛逛,而幼梨则被发配去厨房做饭,这些看在盛如凌眼里,完全就是幼梨失宠了。 她嘲笑幼梨也有今天。 幼梨根本不理她。 在幼梨看来,盛如凌心里苦啊,除了能过过嘴瘾能快乐一点,其他更多时候是可悲的。 因为大公子根本不理她,甚至也不跟盛如凌睡一个屋,平时睡另外一间,那李庄头不仅给世子安排了美人,也没少大公子的。 而大公子就是属于来者不拒的,当夜就跟人家温存去了。 盛如凌第二天就把那女人打了,为此还跟大公子大吵了一架。 这不,大公子被世子劝着出门了。 在婚姻里不幸福的盛如凌,自然而然就想找人发泄,幼梨就是她最好的发泄对象。 不过幼梨可不是她院里的人,听烦了还能顶嘴两句,要是盛如凌敢动手,幼梨就搬世子出来。 毕竟打那啥也要看主人的。 为此,盛如凌也不敢太嚣张,只能过过嘴瘾,“我且瞧着世子对你能长情到何时,只怕回去之后,松涛院就又多了一个通房了……” 幼梨笑着回应,“多了一个姐妹,奴婢也很欢喜呢。” 盛如凌冷哼一声走了。 幼梨也知道盛如凌是想离间她和世子的关系,她才不会上当,只专心干自己的事情。 既然世子有自己的打算,那大公子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幼梨别的也做不了,就只想在吃食方面替世子把关。 她还挎着篮子带着府里带来的婆子去庄子外头的菜地里摘菜,顺便跟当地的佃农打听打听庄子里的情况,为世子分忧。 因为大家都觉得她失宠了,她又在厨房忙活,就没人注意她,打听起来就特别方便。 此时地头里不少衣衫褴褛的老农在平整好秧田,为了之后播种育秧…… 有些在修整油菜花田,摘除老病叶,清除田间杂草…… 现在的天气还是很凉的,尤其是清早,寒气森然,但是幼梨看那些佃农衣衫很单薄,脚下的鞋子甚至是草鞋…… 幼梨来之前,只知道,庄子里亏空,但眼下情景,怕是也存在苛待佃农的情况。 就在幼梨要上前询问时,只听不远处传来打骂声,“这田地租了你多久了,宽限了又宽限,今天是最后期限,交不起佃租,就给老子滚……” “罗管事,求求您高抬贵手,宽限宽限,要不然我家实在没事没活路了……” 胡子发白,骨瘦嶙峋的老农跪下哀求。 可是那膀大腰圆的罗管事是见多了这样,丝毫生不出怜悯之心,甚至摸着下巴趁人之危,“行啊,你把你家孙女送来给我当小妾,我就再宽限你一个月……” 幼梨就跟旁的农民小声打听,“那人是谁?为何如此嚣张?还有没有王法?” “姑娘有所不知,那人是李庄头的外甥,安排来这里当管事,平日里就负责给佃农收租,是个黑心烂肠的……” “啊?怎么个黑心烂肠的?”幼梨问。 那农民伯伯叹气,“姑娘有所不知,这罗管事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不把我们佃农当人看。“ “这佃租年年涨,可是我们就算是牲口,没日没夜干,也只能挣个糊口的粮食,哪有多余的钱交那么多佃租?可这样还不够,农闲的时候,那黑心罗管事让我们去干这干那,也不让休息,更不给报酬,更别提农忙时节,让我们这些佃农日夜干,给吃的喝的,都不如庄子里养的猪食儿,一不高兴就动辄打骂……” 这大伯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幼梨又问:“不干又能如何?” “不干就给赶出田庄,让我们没家可以归,只能去讨饭……”佃农唉声叹气。 幼梨听罢心里拔凉拔凉的,这事儿她必须得跟世子说说。 这么压榨人可怎么行? 不给佃农活路,到时候会闹出大事的。 她现在还不能出面,只能先走,结果被那罗管事拦住,声音猥琐,“小娘子,打哪里来啊?” 这罗管事一下子就看到了幼梨。 天光下,幼梨戴着面纱,却难掩姣好的模样,杏眼明仁,眸含秋水,清风吹过,粉色发带随风飘扬,那罗管事仿佛能闻到不属于这田地里的香气,让他浑身血液沸腾。 以他眠花宿柳的经验判断,这眼前的小娘子一看就是个尤物。 婆子立刻挡在幼梨身前,对着罗管事一顿喷,“放你娘的屁,也不看看我们姑娘是谁,你也敢来调戏,小心你的狗命……” 那罗管事是这里庄头的外甥,平日里就无法无天,不过因着这两日在哪个暗娼家里寻欢作乐,所以还不知庄里来了大人物,只以为眼前的姑娘是附近哪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心生了贼念,就不好收了。 他凶巴巴推了一把那婆子,骂道:“臭娘们,那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我舅舅是李庄头,我们的背后是永安侯府,是侯爵,是世袭,我们是给侯爷当差办事的,那侯爷手里还握着兵权,世子更是解元老爷,将来为官做宰,当皇帝跟前的红人,你觉得你家几斤几两,能跟永安侯府比权势?” “我我我们……”那婆子被对方一顿输出,脑子有点乱。 “别他娘的结巴了,滚一边去。”那罗管事本就生得壮实肥硕,又推一把婆子,直接把人推地上去了。 “周妈妈……”幼梨急喊。 “小娘子,芳龄几何啊,家在何处?快快告诉我,小爷现在就叫人上门提亲……”罗管事用那一双猥琐的眼上下打量着幼梨。 这身段是极品啊! 说着就要上手揭幼梨的面纱,迫不及待想看看美人长的是何模样。 “你放肆!”幼梨后退一步,拿出气势呵斥道,“我乃永安侯世子之人,你也敢骚扰,就问你有几条狗命……” “什么?”罗管事的脸色瞬间大变。 此时世子和大公子在李庄头的陪同下,从不远处视察而来…… 第90章 大快人心 幼梨一见,赶紧提着裙摆小跑到世子怀里,“世子,您要给奴婢做主啊,有登徒子打着永安侯府的名号调戏奴婢,周妈妈教训了两句,那登徒子竟动手打人,世子若是不为奴婢做主,奴婢便不活了,呜呜呜……” 被幼梨突然这么一出,大家都懵了。 那李庄头一看不远处的外甥罗管事,当即就知道事情要坏。 此时世子心头一乱,当即怒声问,“是何人?到底是哪个要狗命的?” 那罗管事早就吓得不知所措,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了,结果幼梨一边哭唧唧一边指向他,“就是他,他调戏我,呜呜呜……” 李庄头怒吼,“罗浩,还不快滚过来!” 罗浩连滚带爬过来,跪在世子面前磕头,“世子爷,奴才有眼无珠,竟不识得小娘子是世子跟前之人,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说着就啪啪啪自己打嘴巴。 大公子说:“你当真是个有眼无珠的,赶紧给幼梨姑娘好好赔个不是……” 见得了提醒,罗浩赶紧给幼梨赔不是。 幼梨依然靠在世子怀里嘤嘤嘤,“世子,奴婢方才好怕……” 世子搂着幼梨,厉眸扫向罗浩,又看向李庄头,“不仅欺我婢子,还借着侯府的名声狐假虎威??” 李庄头赶忙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小的一向谨守本分,绝无借侯府的名头胡作非为……” 幼梨泪汪汪道:“难不成李庄头觉得是我撒谎了?” 李庄头抿紧了胡茬下的嘴唇。 那周妈妈也来说:“我方才都亲耳听见了,不仅搬出侯爷掌兵权吓唬人,还搬出了世子爷,说以后世子爷入仕为官,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放在眼里……” 大公子当即一脚踹向罗浩,呵斥道:“好你个狗奴才,居然背着侯府胡作非为,来人啊,将这个狗东西先绑起来,饿他个两三天,看他还老不老实?” 当即便有奴仆来绑人。 世子此时却冷冰冰开口:“先杖打五十大板,受受皮肉之苦,总能记住教训。” 罗浩闻言,牙齿打不住的颤,“世子爷饶命啊……” 李庄头也忍不住求情,“世子爷,这五十大板打下去,皮开肉绽怕是轻的,重则致残小命不保啊,不如减减?” 这样打下去,真的会要人命的! “减减?”世子挑眉,旋即冷笑,“我有何理由为他减刑?你倒是说说。” 李庄头又被狠狠问住了,面色隐忍地看向大公子。 大公子还是开口求情,“二弟,这罗浩一向办事尽心尽力,忠心耿耿,既然犯错,罚就是,但也不必罚如此重……” 世子冷笑,“调戏我婢子在先,又借着侯府名声胡作非为,大哥竟觉得我这样做罚重了?这都算罚重了,那日后这样的狗东西继续在外横行霸道,带累侯府名声,惹得都察院御史弹劾,到时岂不是悔之晚矣?” 大公子笑了:“二弟属实言重了,这罗管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世子冷着脸,显然不悦。 他要罚人,可是大公子却多番劝阻,这是在下他的脸面,反而让底下人看了笑话。 幼梨这时候小心翼翼说:“世子,奴婢受点委屈没关系,只是奴婢发现这个罗管事欺上瞒下……” 幼梨此话一出,立刻让李庄头和罗浩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 这婢子的嘴好毒啊! 这不是要致人死地吗? 罗浩慌慌张张辩解,“绝无此事,奴才对侯府对世子,一向忠心耿耿,绝对不曾欺上瞒下。” “让你说话了吗?”世子让他闭嘴。然后又低眸温和问幼梨,“他如何欺上瞒下,你说来我听听。” 幼梨道:“方才奴婢无意中听说,这佃租年年涨,更有佃农因交不起佃租要卖孙女,可奴婢上回便听您说,这佃租已经有三年未涨了,这若非有人欺上瞒下,何故会有如此偏差错漏?” 此话一出,世子的眼眸更加锋锐了起来,“佃租涨了,怎的账册里却没有写出,大哥可知道此事?” 世子探究的目光投向大公子。 大公子原本冷寂的脸,浮起了两分笑,“我不知啊,也不知是谁造的谣,不过二弟,你这个通房也该好好管管了,什么瞎话都说,庄子里的事情,她一个婢子怎好置喙?真是被惯得越发无法无天了……” 这话的杀伤力也不小。 大公子明显是对幼梨的这番话很是不悦。 幼梨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她知道,这大公子虽然人前玩世不恭,总是笑眯眯的,实则就是个笑面虎,很薄情冷酷。 屡屡纵容绿柳作恶,他能一再袒护,正室太清观遭辱,他也能冷眼待之,甚至有休妻之意,可见是心冷之人。 不过方才她之所以哭诉,也是为了引起世子对佃农们的重视,然后狠狠处置为非作歹的罗管事。 但事情轻重大小,她还是要看世子的态度。 若是世子愿意给李庄头面子,想要大事化小,那她就不能表现得太过。 若是世子想要借此好好整顿庄子,那她就必须要好好配合。 很显然,世子已经做好了要整顿这庄子的准备了。 世子随即道:“大哥若是对我有何不满,不妨说出来,何必指桑骂槐,污蔑我婢子的一片忠心?” 大公子又笑了,“二弟别误会,只是涨租这样的大事,可不是随口说说的,哪里是一婢子能胡诌之事……” 世子不理会他,而是让人去将附近的佃农找来。 那些佃农本就敢怒不敢言,可有的已经被逼得没办法了,见上京城来的主子要调查,方才那个被威胁卖孙女的老农当即跪下诉说苦处。 世子直接让人先将罗浩摁起来打板子,然后一一听那些佃农说。 罗浩被打得嗷嗷叫唤。 这年轻人,平日里吃酒淫乐,养得一身肥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皮肉之苦,当即嚎叫声不绝于耳,附近看的佃农实则大快人心。 之前一直陪伴两名公子身侧的姑娘,罗青青,实际上是罗浩的妹妹,这会儿突然就跪下向世子求情。 她自以为已经入了世子的青眼,说话能有几分分量,当即梨花带雨哭求,“还望世子宽恕我哥哥,奴家愿意为奴为婢,伺候世子左右,无怨无悔……” 第91章 千钧一发,紧急时刻 此言一出,谁知竟直接激起了世子的怒火,“原来你们皆是一丘之貉,来人,将这贱婢给我赶出田庄,永远不许再来。” 罗青青难以置信地往后一坐。 她自席上见到金尊玉贵世上,原以为已入了世子的眼,这两日一直陪伴左右,介绍田庄诸多事宜,心里笃定入府之事必能成,谁成想,这顾世子说翻脸就翻脸,半分不留情面。 “世子……”罗青青还想挣扎挣扎,人已经被像破麻袋一样拖走丢出去。 此时面对永安侯世子的滔天怒火,连李庄头站在旁边,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大公子更是一言不发。 随着世子在青天之下惩治气焰嚣张、张狂妄行的罗浩,附近受了天大委屈的佃农纷纷赶来,诉说苦楚。 世子便坐在圈椅上,听人一一讲来。 幼梨就站在世子身边,给世子斟茶。 李庄头自知完蛋,正要悄悄离去,却被幼梨叫住,“李庄头要去何处?” 李庄头脊背一僵。 世子将头转向他,嗤笑道:“我为你处理庄上之事,你倒要躲懒,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庄头低着首,额上冷汗不住冒,“世子爷,是小的管教无方……” 世子从圈椅上起身,走到李庄头跟前,耳边是罗浩凄惨的叫声,脚下是贫苦佃农的哀声,“你如此懂得营生,留在这里,属实是委屈你了。” 李庄头直接撩起前摆跪下,“世子,都是罗浩这个畜生瞒着我胡作非为,小的实则是被蒙在鼓里,实在不知啊……” 世子勾了勾唇,暂时没有表态。 那边罗浩在被打了三十三大板,屁股上已经血肉模糊,实在受不住,当场晕厥了过去。 世子冷漠吩咐,“无碍,先将人看管起来,等他恢复些,继续打……” 于是昏迷的罗浩便被手下的人送去了柴房关押。 世子安抚了佃农们一番,然后带走了幼梨。 李庄头求救地看向大公子,大公子嘴角一压,跟上了世子。 大公子想替李庄头求情,但是世子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大哥,这中间你究竟知道多少,恐怕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大公子不乐意了,“二弟,你这话是何意思?你说我贪墨了?” 世子冷笑地看着他。 大公子也是个老道的,被世子这么盯着,一点都不慌,半分心虚也不曾有,只落座在一旁,声音散漫却也无情,“那些佃农,粗鄙浅陋,鼠目寸光,贪多不足,多要些佃租,跟要他们命似的,分明就是危言耸听……” 世子也不跟他分辩,砚云进来,到世子耳边耳语一番,世子点头,然后冷然吩咐:“去把李庄头给我捆起来……” “是……” 砚云去办。 大公子这下子坐不住了,从位置上弹跳起来,“二弟,你这是作甚?那李庄头从年轻时便跟着父亲做事,就算背着我们涨佃租,也是赚的辛苦钱,他常年累月为我们侯府效力……” 还不待大公子说完,世子便打断了他的话。 这两天来,真当他游山玩水来了吗? 自然不是! 他虽然表面被李庄头等人牵着鼻子走,实际上却让人他们放松警惕,一直有安排人暗中调查。 除了苛待佃农,无故涨佃租外,这庄子犯的诸多事情。 比如那罗浩管事将田庄里的木材、石材等偷偷卖给外面的商人,破坏田庄的环境,损害了侯府的利益。 同时私自开采田庄附近的矿产资源,不向侯府汇报,将所得钱财据为己有。 而每年之所以送来侯府的钱粮少了许多,还是因为这李庄头的心思根本不在田地上,他不注重农田的合理灌溉和施肥,导致水资源和肥料的浪费,于是也降低了农田的产量,影响侯府的收入,也严重影响了佃农们的生计。 对田庄里的牲畜同样管理不善,让它们过度啃食草地,破坏草木,影响田庄的长久发展。 佃农们尽管怨声载道,可是他们的声音早就被李庄头等人强压下来,侯府当时是侯夫人管家,大公子管外事,他们内外勾结,中饱私囊,又如何能将这些事情跟老夫人和侯爷说? 世子除了要问责李庄头,还要亲自审问庄子里的大小管事。 而此时庄子外早就聚集了许多的佃农,都是希望世子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那罗浩因为受不住打,还主动招认了许多事情。 而一些底下的管事婆子也因为惧怕,更是说出了李庄头和罗浩草菅人命的证据。 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 世子决定让人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理这些事。 因为诸多事情要处理,转眼就到了晚上。 幼梨亲手做了饭菜给世子吃。 这些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水也是让周妈妈亲自去挑的,还用银针试了试有没有毒…… 方方面面幼梨都很谨慎。 世子忙得脚不着地,收拾了不少庄子里的人。 但即使李庄头犯下了很多事情,可嘴巴很严,不敢把大公子招出来。 即使世子知道,大公子肯定有勾结。 世子连吃饭都在生气,幼梨给世子盛汤,“这些事儿,咱们回去跟老夫人和侯爷如实禀报,让他们定夺,您已做了该做的了……” 他们是兄弟,反目成仇,本就很忌讳。 但有些事发生了,就要面对和解决。 世子握住幼梨的手,“也只有你懂我。” 也还好有她在。 只要有她在,他就安心。 幼梨莞尔一笑。 她知道世子忧心庄子里这些烂糟之事,她只能尽量给世子做好后援,让世子没有后顾之忧。 可幼梨心里也有浓浓的担忧。 只要在这庄子多待一日,她就担心害怕,担心梦里的事情会发生。 但幼梨又很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表现出来,徒增世子烦扰。 就寝时幼梨不小心摔碎了一个杯子,幼梨只感到心口狠狠一跳,此时外面夜幕深深,幼梨当即对世子说:“世子,今晚咱们还是当心一些,明早天一亮就离开这里吧……” “嗯?” “奴婢只觉得很不安,肯定会有事发生……” 世子想了想,让砚云去看看李庄头和罗浩等人的关押情况,砚云去瞧了回来,“都老老实实呢!” 世子来回踱步,“今晚庄子里可有异动?” 砚云回禀,“并无……” 世子总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当即去安排,让护卫今晚都不许掉以轻心,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世子和幼梨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果然到了后半夜就冲进来一批人。 似乎是土匪! 世子和幼梨一直没睡,听见兵刃的声音,世子提了剑,在护卫的护送下离开院子,往外逃。 但今晚那些人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永安侯世子顾玉衡,还有顾玉风。 一路上打打杀杀,十分激烈。 顾玉风也带着盛如凌冲出来,上了马车,还不忘喊世子上来。 世子只是先护着幼梨上马车 “我去对付他们……”顾玉风这时候还挺有当兄长的样子,眼见那批人杀来,直接提剑杀过去。 “大哥……”世子没喊住他,便让两名护卫安全送女眷离开这里,去三里外客栈躲避。 “世子,别走!”幼梨实在担心他。 她一点都不想走,可是马车已经飞速冲出了重围。 马车一路冲,在路上还遭到了截杀,一名护卫摔下了马车,车厢里的气死风灯摇摇晃晃,灯光明灭,幼梨只觉得寒光从眼前闪过,一偏头便是盛如凌拿着刀子要捅幼梨。 好在幼梨躲得快,又一把握住盛如凌的手腕,“大奶奶,你这是做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盛如凌居然要杀她,疯了吗? 盛如凌这两天一直在找机会弄死幼梨,可是一直寻不到机会,如今虽是四面楚歌,危急万分,但也是最好下手的机会,只听她恶狠狠道:“你联合绿柳害我,今日我就算要死,你也得死在我前头……” 幼梨反驳,“分明是你有害人之心,如何是我害你?你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如何又要迁怒于我?” “我就知道是你害我,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盛如凌怒红了双眼,尖声划破长夜。 随着马车接连颠簸,两人都狠狠摔在一边,马车这时候跌入了一处高地,幼梨整个人飞了出去,落了冰冷刺骨的湖中。 此时是深夜,乍暖还寒时候,夜里最是寒冷,何况这荒郊野岭之地的气温比城中还要冷上许多,幼梨感到死亡般的窒息,就在那一瞬,无数记忆不断冲向她的大脑。 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爹,娘,哥哥…… 幼梨的身体不断挣扎,但还是不受控制向下沉。 就在幼梨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有人将她从湖中捞了起来。 是世子…… 世子送走幼梨没多久,就等来了救援,于是率护卫马不停蹄去追赶马车,竟不曾想那些人在路上设置了埋伏。 好在幼梨摔入湖中时,他及时下水救援。 世子将失去意识的幼梨救了上来,四周火把明亮,亮如白昼,世子对危在旦夕的幼梨进行了急救。 所谓急救就是倒挂法?。 便是将溺水者倒挂在施救者的肩上,背着跑动,直到溺水者吐出水来?。 可以说,这个方法是有效的。 幼梨成功吐出了水,剧烈咳了起来,世子将她放下来拍脸,“阿梨阿梨阿梨……” 世子不断喊她的名字。 幼梨难受地睁不开眼。 阿梨…… 不,她不叫这个名字…… 爹娘不是这样叫她的…… 世子将温暖的大氅裹住幼梨,在一群拿着火把的护卫下,上了马车。 幼梨浑身抖得厉害,直到迷迷糊糊被送去了附近的客栈,身子沉入温暖的热水中,人才舒服起来。 浴桶小,世子自己在浴桶外用热水给自己冲一冲,散散寒气。 幼梨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等外头大夫来了,世子就给幼梨擦擦,把衣服穿上,抱着去外头看大夫。 这深更半夜的,能找来大夫就已经不错了。 还是客栈老板介绍的土郎中。 土郎中先是给情况紧急的盛如凌看伤。 那个盛如凌,并没有落水,而是摔在了湖边上,断了腿,还被自己的匕首割伤了肚子,流了许多血,疼得差点要死掉,土郎中赶紧先给她止血,包扎。 待了好半天才过来给幼梨看看。 那土郎中隔着一块锦帕给幼梨把脉,眉头越拧越紧,“这姑娘情况也不容乐观……” 世子忙问:“到底是何情况?” “寒气入体,以后恐难生育……”土郎中捋着胡子,摇摇头。 世子整个人禁不住狠狠晃了晃身子…… 土郎中说:“那隔壁的夫人,伤了肚子,伤了要害,生育也成了困难,但老夫会尽力。” 世子现在哪里管得了盛如凌,满脑子都是幼梨,让大夫赶紧去开药,给幼梨驱寒。 他是不大信得过这外面的土郎中的,打算等回府了,便去请宫中御医再给幼梨看看。 第92章 准备休家妇 小二哥送来了红糖姜茶驱寒,世子先给幼梨喂一喂。 他夜里就守着幼梨寸步不离,幼梨在夜里还发起了高烧,一直喊“爹娘——” 世子心疼得要命,又给幼梨灌了退烧的汤药进去。 幼梨挣扎着不喝,又吐了出来,世子只能让人再去煎熬来,反复了两次,这才让幼梨喝了不少汤药。 世子从未见幼梨如此,心口仿佛巨石压在上头,堵得十分难受, 就这样过了不平静的一夜,幼梨第二天才醒来,世子整个人也跟着憔悴了,但见幼梨醒来,赶紧端来稀粥喂她吃。 幼梨意识清醒了不少,声音沙哑,“世子……” “我在。” “大奶奶害我,要拿匕首捅人……”幼梨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如今也只记得落水之前差点被发疯的盛如凌捅死。 世子瞬间瞪大了双眸。 因着盛如凌伤得最重,在隔壁客房几乎是哭嚎了一夜,今天一早,大公子就让人送盛如凌回府请太医治疗了。 世子自然是信幼梨的话,但眼下得先让幼梨恢复起来。 既然盛如凌要害幼梨,如今腿摔断了,又失血过多,搞不好心中恨意更深,若是贸然送幼梨先回去,怕是要遭毒手的。 是以,世子现在还是得将幼梨带在身边照顾着,人在他跟前,他也放心。 同时他还要继续处理庄子里的事情。 虽然当时离府之前,幼梨说她做了一个不祥的梦,劝他不要来,他还是来了。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将幼梨的话放在心上,不仅带上了侯府不少护卫,还暗中去找外祖父和舅舅寻求了一些援兵,蛰伏在附近,随时等待调遣。 他亲舅舅在上京城外管着一批护城军,还是有权限调拨一些来。 果然一切都不出所料,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他自认算无遗策,可还是难抵天命,因着援兵来晚了一些,导致这次幼梨落水险些丧命,世子为此很自责。 但事已至此,只能且行且看。 眼下庄子已经被控制起来,李庄头、罗浩等人已经被送交官府,昨夜那些贼人,有活口的都被抓了,等待官府审问的口供,而今天就会有新的管事来接手庄子。 等事情处理完毕,世子这才带着幼梨回了侯府休养。 他让人伺候好幼梨,便去跟老夫人汇报此行的情况。 这次之所以田庄会遇到一群歹人,还是因为李庄头和那些土匪有勾结,平时侵吞侯府在田庄上的资产,和土匪串通买卖。 李庄头其中一个儿子,就和土匪头子是拜把子兄弟。 这次他们知道世子将李庄头等人抓了,为了保住这些年的财产,不惜铤而走险。 不得不说,大公子还因为保护世子,受了伤。 虽然世子一开始觉得挺感动,但是,以世子那理性到冷血的脑子分析,这应该是苦肉计。 大公子希望能通过这次的舍身相救,而逃过贪墨的惩罚。 老夫人更在乎孙子的安危,只听孙子说此行的凶险,着实胆战心惊。 她本意只是让孙子去外头散散心,放松放松心情,哪里知道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老夫人对世子十分心疼。 此时寿安堂里就坐着侯夫人,以及二房老爷和妻子柳氏一干人等。 柳氏立刻就把矛头对准侯夫人。 当初侯夫人执掌中馈,大公子管着外事,那些田庄也没少去,竟没有发现分毫,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柳氏的意思,就是话里话外直指侯夫人和李庄头勾结,中饱私囊。 侯夫人只称自己是被欺瞒的,根本不知道此事…… 总之两房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当世子拿出侯夫人贪墨的证据后,侯夫人的脸都白了。 这证据是罗浩提供的,说每年会单独备一份大礼给侯夫人尽孝,涨佃租之事也是经了侯夫人和大公子明面的。 如今那些人还在官府里关押着,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一一问出来。 侯夫人当场跪倒在老夫人面前哭诉,声称自己是冤枉的。 世子把能提供的证据提供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夫人定夺了。 他虽然不能主动责难名义上的母亲,但如今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明明白白,侯夫人抵赖不掉。 光是这些,二婶柳氏就会紧紧死咬着侯夫人不放,老夫人也绝不可能再为了维护侯府颜面而继续放纵侯夫人下去。 世子很记仇,以前侯夫人暗地里搞他多少次,他都记在心里,这次他冒险去庄子,就是为了彻底将这位继母踢出局。 所以,世子现在只要安静旁观着自己这位继母的落幕,却也能不失孝名。 看完了精彩大戏,世子便赶回去照顾幼梨了。 幼梨自从落入了寒冷的湖中后,身子就变得虚弱,高热反反复复的,怎么吃药都不见好,世子忧心不已。 御医请来后,给幼梨开了药方子退热。 世子回来,便问胡太医幼梨寒气入体,除了高热,有没有其他妨碍。 胡太医连叹两声,“这以后怕是难生养了……” 世子心里堵得慌,急切问道:“可有良方?” “只能调养调养,且看看效果。” “有劳胡太医费心。”世子礼仪周全道,还让秋霜给胡太医打赏,备轿子让人送回宅上。 世子摸摸幼梨的额头,因为发热,小脸蛋烫红烫红,没精打采的。 到了饭点,世子喂幼梨吃些鸡肉山药粥,顾婉月带着宝翠也来看看幼梨。 瞧幼梨平日里精力旺盛的幼梨,如今憔悴至此,顾婉月也是很心疼。 她送来了一些补品给幼梨。 除了顾婉月,老夫人也让贴身的桂嬷嬷送了不少来。 如今幼梨这个情况还算好的,有世子亲自照料,流水似的补品不断送来,她吃都吃不过来,可那盛如凌属实是非常惨。 被送回来的时候,那张脸便是死白死白的,只剩几口气在,人也一直发着高烧,右腿还摔断了,去时精神状态就不好,这回来后更是半死不活。 大公子的手臂受伤严重,就在自己的院里将养着,根本不管盛如凌死活,恐怕暗地里还盼着盛如凌早死,他好另娶她妇。 而老夫人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早知道就不让他们去了。 她发誓一定要重重惩治那些恶奴,以解心头之恨。 但老夫人心里又很清楚,这件事,大儿媳侯夫人是脱不了干系的,在大儿子没回来之前,老夫人让侯夫人去家庙思过,等大儿子回来,便休了去。 在这个时代,被休的弃妇,那是极其丢脸面的事情,娘家都不见得能收容,只恐人说闲话,而且对儿女都有很严重的影响,将来顾婉莹怕是寻不到如意郎君了。 但老夫人这是铁了心不想再原谅她,尽管大公子和三姑娘顾婉莹来求,老夫人都不见他们。 那顾婉莹只能曲线救国,说这次大嫂重伤,是幼梨所为。 这话一出,震惊众人,老夫人这才见了顾婉莹,让她仔细说说是何情况。 第93章 春闱大喜 原来顾婉莹去看望大嫂盛如凌,那盛如凌的精神状态入了魔怔般,口里只喃喃说幼梨拿匕首捅自己之事,自己的肚子就是被幼梨划伤的…… 总之顾婉莹是听进去了,既然自己的母亲遭了难,那她就不能看着幼梨置身事外,安稳度日,于是拿这件事状告幼梨,为自己大嫂伸张正义。 顾婉月闻言及时赶到,“我实不知,幼梨哪里有做这样事的动机,当时情况危急,四处暗藏杀机,幼梨何苦在那样危急时刻害大嫂性命?” “反正是大嫂说的,不信你问她。”顾婉莹争辩道。 “大嫂如今受了重伤,也是惊吓过度,胡言乱语是有的,何不待她精神头好些再问,这样也不算冤枉人……” 顾婉月这样的话,得到了老夫人的认同,“如今你们大嫂受了惊吓,每日神神叨叨的,哎,也怪我,当时怎么就允她去庄子了呢……” 顾婉莹还要争辩,“祖母,那幼梨一向嫉妒我大嫂,肯定是有害人之心……” 正说着,有守门婆子来报,说是官府查案的严大人亲自来了。 老夫人清楚近来涉及了不少庄子上的官司,便让人请严大人进来,让二儿子和世子去招待询问。 这一问不得了。 真真是吓死人。 老夫人原本以为侯夫人只是贪墨,没曾想,在官府的调查下,侯夫人的娘家方家竟也涉嫌其中…… 原来幼梨和盛如凌坐着马车躲祸之时,并非土匪所为,而是方家人买通了一批人在那守着,就是准备击杀世子等人,但世子并未上那辆马车,是幼梨和盛如凌遭了殃。 由于世子带人及时赶到,抓了现场的杀手,本以为是土匪,竟不是,让官府顺藤摸瓜查到了方家。 因为此事牵扯到了永安侯府,所以官府查得格外仔细卖力,一查到线索就来跟永安侯府汇报了。 老夫人闻言,勃然大怒,当即让人修书给远在东南的大儿子,看他能不能跟朝廷请示回来,若是回不来,直接一封休书送过来。 顾婉莹吓得再也不敢说话,灰溜溜躲回自己院子哭泣。 如今母亲和舅舅家彻底倒下,她以后的婚事,恐怕老大难了。 再也寻不得好郎君了。 顾婉莹哭唧唧,痛断肝肠。 现在侯夫人在家庙被严重限制了人身自由,吃穿用度比下人还不如,连亲生儿女也不敢接济她。 方家是要治罪的,而侯夫人被休后,连娘家那个去处都不会再有。 而盛如凌疯言疯语,却也引起了让人的议论,伯爵府盛家誓要为女儿讨说法,世子便让他们找方家和侯夫人去。 如果盛家认定是幼梨害的盛如凌,八成会死咬不放,毕竟幼梨只是通房,打杀是很容易的。 当时世子听幼梨说,盛如凌在马车上行凶,他心里就想弄死盛如凌了,如今盛家反倒要讨说法,那他就祸水东引,一来再给侯夫人一道催命符,二来好好气一气病重的盛如凌,看看能不能气死。 他一贯能言善辩,先是对盛家人说明幼梨根本没有杀害盛如凌的动机,平日里在府中她们一直客客气气,幼梨也是规矩本分,不曾有半分欺主之意。 还举了上次赏梅宴为例,为了应盛如凌要求弹琴助兴,幼梨苦练多时,为此还病倒,这些府中上下无人不知。 再言一起吃鹿肉,大家一起玩诗词游戏,十分融洽和睦。 至少表面是这样。 尽管盛夫人知道内情,却无法反驳世子。 而世子基于她们这样无冤无仇的事实,再分辩当时庄子危机时刻,幼梨又有何理由要害盛如凌?逃命都来不及,何必多此一举?何况当时幼梨也坠湖险些溺毙。 最后世子总结,盛如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疯言疯语,是因惊吓过度导致的,加之身上伤势严重,神智已然不轻。 他又直接暗示盛家人,说侯夫人有借刀杀人再娶之意,这话一出来,盛父就一下子明白了。 因为在盛父认为,一个丫鬟在那种危急关头,何必杀人?反而是侯夫人想杀儿媳更有说服力。 因为盛如凌之前在太清观名声尽毁,又满城皆知,早就为顾家不容了,如今那侯夫人想借着土匪名义杀儿媳,动机十分明确,再曝出那些人是侯夫人娘家买通,更坐实了杀人事实。 为此盛家人十分生气,他们家好好一姑娘,嫁来顾家不到一年就成了这般模样,顾家如果不给他们说法,就闹到皇帝面前。 老夫人为了顾家的名声,为了不影响接下去孙子的殿试,自然是要一一满足盛家人要求,承诺等大儿子回来后会给盛家人一个交代。 侯夫人毕竟现在还是侯府的继室,不能就这么贸然将人交出去,可处置必须要严肃处置的。 侯夫人不仅有杀儿媳动机,也有杀世子推自己儿子上位的动机。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可能避免不了一死! 盛如凌在病中听了这些后,的确是加重了病情,她满脑子都是想幼梨死,结果世子袒护,父母只觉得自己脑子不正常,盛如凌当天连连呕血。 这些,幼梨在养病的时候都有听说。 心中不由唏嘘。 但那个关于世子暴毙的梦,她其实一直怀疑是侯夫人所为,现在看来果然是如此。 世子如今除去这样一大祸,她无忧矣。 因为心事了结,幼梨便可以好好养病了,每天坚持吃药,高热也退了去,精神头恢复了不少,今日是春闱放榜的日子,一直照顾她的世子难得离了她,出府看看。 幼梨很为世子紧张,希望世子能得个好名次。 她精神好了些,便披着长袄,走出寝屋,想等世子回来听他的好消息,可突然听见秋霜和宝翠在廊下悄悄说话。 宝翠是来看幼梨的,然后跟秋霜聊聊幼梨的病情,秋霜却唉声叹气的,“胡太医说了,幼梨姐姐因着受寒严重,以后恐难生育……” “当真?”宝翠吃惊。 秋霜说:“自然是真,世子不让我说,我素来知晓你关心幼梨姐姐,便才敢对你吐露真话,我是真的很替幼梨姐姐担心,将来幼梨姐姐抬了妾,若是不能生个一儿半女傍身,如何能在府里立足?” 幼梨听罢,面上一片灰败,一瞬间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靠在墙上,强忍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人纵有万般能耐,也终敌不过天命! 此时的宝翠还算乐观,对秋霜说: “太医的话也不能尽信,我家姑娘经常身子不爽利,也陆陆续续请了不少太医来看,都不见效果,可见啊,这御医成日在宫中伺候贵人,这医术也不大行,倒是喜欢把小病说成大病,显得他们能耐……” 秋霜追问,“那若是连御医的医术都信不过,那咱们还能信谁的?” “这……唉,反正,幼梨身子的底子一向很好,以前的精力比我还足,又年轻,好好将养将养,平日里多吃吃补品,假以时日,定能痊愈。”秋霜就是这么乐观。 她是觉得大奶奶盛如凌那个才叫严重,摔得那么惨,肚子上的口子那么大,说不能怀还有可信度。 但幼梨只是落入里水中,又被世子及时救上来,寒气入体这种事,应该不难治,调理调理,祛祛寒就好了。 幼梨已经默默回了屋子。 宝翠进来跟幼梨说话,也没说能不能生育的事情,免得幼梨徒增烦恼。 很快外头就传来了好消息。 那便是世子中了。 他中了会试第一名。 也就是会元。 礼部官员送来泥金帖子来报喜?,府外鞭炮声齐响,震耳欲聋,老夫人都乐疯了,带着全府上下亲自出门相迎,还给了来报喜官员厚赏。 秋霜急吼吼回来,“幼梨姐姐,世子中了,世子中了,会试第一名,前头好热闹呀,老夫人还说,要赏赐全府上下呢……” 宝翠也赶紧去看热闹。 幼梨一颗心也落定了。 阿弥陀佛,总算不枉费世子平日里的用功。 幼梨是真心为世子高兴。 世子被老夫人拉着去祠堂拜祖宗,告慰祖先在天之灵。 记得上一次这么隆重,还是三年前世子在秋闱中考中解元的时候。 若是世子能在接下去的殿试里高中状元,那就是连中三元,我朝开国以来,目前为止也仅有一位,若是能连中三元,那便是百年难遇之奇才。 这天家中来了许多人,都是来恭喜世子的,世子一一拜谢。 世子被诸多人缠着说话,抽空了才溜回松涛院找幼梨,把这件好消息亲口告诉她。 幼梨早就让秋霜摆了果盘和花生瓜子,随时准备招待人。 只是她精力不济,只能歪在床榻上做点绣活。 世子回来,幼梨当即放下东西,下床迎他,笑眯眯道恭喜,“恭喜会元老爷,贺喜会元老爷……” 世子失笑一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床榻上去,“是拿我取笑了?” 幼梨搂着他的脖子道:“才不是,奴婢是真心实意祝贺世子的,如今世子春闱大喜,离所期望未来便越发近了……” 世子对未来的期望便是登阁拜相,位极人臣。 “奴婢所愿,唯有世子而已。” 幼梨这样对他道。 他含情凝视着她,嗓音温柔,“可我眼下所愿,便是你能早日康复。” 幼梨靠在他怀里。 世子用脸贴了贴她的额头,看看烫不烫。 这几日他总是用这样的方式为她查看温度。 世子说,他儿时生病,母亲便是这样做的。 世子回来,不仅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还是来盯着幼梨吃饭与吃药。 如今他科举大喜,却总是担心她这样的小事。 不过幼梨病了以来,都是世子亲力亲为照顾她,如今都成了习惯。 可以前,从来都是幼梨伺候他啊! 没想到,一向养尊处优的世子,照顾起人来,也是十分得心应手。 世子喂幼梨吃一些红枣南瓜小米粥。 因着幼梨近来病了,所以世子很注重幼梨的三餐膳食安排,营养粥食方面也是每天不重样。 他这个人认真起来,还真不仅是读书方面,而是方方面面都极细致。 今日这红枣南瓜小米粥,能养脾胃、润肠补血、调节睡眠的作用,世子知道幼梨夜里睡得不踏实,就给安排上了。 外头已经有人在喊世子去前院见客,但世子还不肯走,幼梨催促他:“世子,您去吧,奴婢吃完,一会儿喝了药便要睡的……” “好……”世子又交代了秋霜伺候好,便去前院应付客人了。 因着世子中了会元,府里大摆了五天流水席,热热闹闹了一场。 之后世子就要进入紧张的殿试备考当中。 只有通过了殿试,才能成为进士。 幼梨精心养了一段时间,身体恢复得越发好了。 而胡太医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给她诊脉,幼梨有私下问他自己孕育方面能不能恢复,那老太医每次都故弄玄虚,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只说让她喝药好好调理。 幼梨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能生就生,不能生就算了。 以后当个妾不生也不是什么大罪过。 幼梨乐观地想。 她现在除了乐观,也干不了别的。 总不能自寻烦恼吧。 世子对这次的殿试,非常重视。 以往考试,他一直都很淡定,就算是上次的春闱,他进考场前状态还是相对轻松的,但这次备考殿试,却难得流露出一丝紧张感。 这殿试考试内容主要包括三种形式:策问、议论、举贤和诗 词作文等形式 这些考题是为了考查考生的学识广度和深度、应变能力、分析能力、文学才华等等,对考生的综合素养的要求非常高。 不过幼梨是相信世子的能力的。 但让世子透露出一丝紧张感的原因是,他想冲一甲。 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 对普通人而言,成为状元是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但对世子而言,无非是锦上添花而已。 可世子这人有强迫症,若是未成为会元,在春闱中当个普通贡士,可能对状元就没有太强烈的执着,但现在已经连中两元,他就想凑个三元。 不过殿试是考官将前三名的答卷交给皇帝,由皇帝点状元,这基本上都是凭皇帝个人的爱好和心情,或者是名字和外貌,并没有一个客观的标准。 也就是存在一定的随机性和不确定性。 世子虽然经常在皇家走动,但也不确定皇帝会不会选自己。 不过每次世子开始钻牛角尖的时候,幼梨就会宽慰他,“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尽人事听天命便好,何必为了还不曾发生之事自寻烦恼呢?” 小姑娘声音软糯,如夜莺婉转鸣啼,入耳舒畅,世子莞尔一笑,随即将她拥入怀中,“你如今身子可大好?” 幼梨甜甜笑着点头:“世子不必担心,奴婢已经大好了,白日还看账本呢!” 这刚说完,世子就将她打横抱起。 幼梨惊呼一声,世子已经将她安置到床榻上,抬手解她的衣服…… 第94章 赐婚 自从庄子回来,幼梨就一直病着,世子夜里都只是搂着她睡,不曾有太亲密之事,世子也是忍得够久了。 他一边解她寝衣,一边亲吻她。 在这方面,他的动作越发熟练了。 他更加熟悉幼梨的身体,懂得如何取悦她。 幼梨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被动的,偶尔世子赏她什么贵重的东西,或者产业之类的,就会主动一点。 不过世子更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 因着幼梨大病初愈,世子还是不敢太过的,过程里比较小心。 两人缠缠绵绵了一回,世子搂着幼梨,意犹未尽地亲吻她汗湿的脸颊。 幼梨嫌他这次故意不避着。 他们平时都是避孕的,他一般会很克制地避着,或者用羊肠子、猪膀胱、鱼鳔、鱼漂这些东西套着避孕。 不过他真不喜欢,用了几次就不用了。 世子却悠悠道:“古人云,阴阳之道,以此为宝,谨而守之,后天而老……” 幼梨暗暗翻白眼。 外人看来世子清风朗月,丰采高雅,但私底下对着她时实在是太放浪形骸了。 俗称不正经。 “世子就不怕奴婢怀孕?”幼梨故意问道。 世子没回答,而是伸手往幔帐外的床头小桌上拿了一杯水来喝,又自己含了一口渡到她嘴里。 幼梨擦了擦嘴,就是要问他,“世子,奴婢若是怀孕了,可如何是好?” 世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一次两次,没关系的……” “是么?”幼梨苦笑起来,“奴婢只怕以后都……” 世子察觉出幼梨有异样,便知她是知晓了。 毕竟以幼梨之聪慧,这事儿又如何能瞒她长久。 他拥紧她,“阿梨,将来咱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幼梨心口疼痛,垂下了眼睑。 虽然她表面总装得不在意,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 可是如何能不在意呢? 世子现在是宠他,可将来他会有正妻,会有很多小妾,到那时,没孩子,又失了恩宠,她又在哪儿呢? 一场病,让她的心性变得弱了许多。 也让她,对他越来越患得患失。 幼梨却又清醒地知道,将心交付,注定会输得一无所有。 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因为幼梨不知的是,爱其实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世子用下巴蹭蹭她细嫩的脸蛋。 他想等结束了殿试,就去寻一寻坊间名医,再给幼梨诊治诊治。 这宫中太医本事虽厉害,但到底久在深宫伺候,疑难杂症不通,高手还是民间的多。 世子知道幼梨此时心里没有着落,便郑重向她承诺,不管将来他们有没有孩子,他必待她如初,永远不变。 幼梨听了轻轻点头。 甜言蜜语总是让人听了舒心。 而且幼梨至少在此刻,是相信世子的。 她将脸贴在他怀里。 至少此刻,世子是她一个人的。 幼梨知道自己越发贪心了,想要的就是世子这样的独一份。 不要分享! 转眼就到了殿试那天。 世子奔赴考场。 这天,大周朝最有才学的考生汇聚于皇宫里的奉天殿里,须考一天。 老夫人早早就领着家里女眷拜祭祖先。 侯爷也风尘仆仆回来了。 家书之前就收到了,他知道了家里近来发生的重大事情,田庄治刁奴,土匪杀手埋伏,内院女眷勾结,还有世子春闱夺头名…… 所有种种加一起,让侯爷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如今儿子去参加了殿试,那侯爷必须要解决家里的情况。 大公子和顾婉莹跪下求侯爷能对母亲网开一面。 以前侯夫人做的一些小动作,侯爷也是念在这位继室劳苦功高,在他不在家时,上侍奉公婆,下料理后院,便是能忍就忍。 夫妻多年,如果不是侯夫人的野心越来越大,侯爷如何能狠心做到休妻这一步。 但如今闹出勾结内外,贪墨资产,甚至联合娘家暗杀原配孩子,这让侯爷实在忍无可忍。 他没有放继室方氏出来,而是亲自去了家庙,给了方氏休书。 方氏形容枯槁,她没有收下休书,哭着诉说自己这些年的不易,甚至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最后当着侯爷的面一头撞到墙上,以保全自己侯夫人和两个孩子嫡出的身份。 侯爷整个人僵在原地。 大公子和顾婉莹来时,便见到了倒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的侯夫人,急喊,“娘……” 侯夫人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撒手人寰了。 顾婉莹伏在侯夫人身上大哭。 大公子咬着牙,通红着眼睛看向面前身穿冰冷铠甲的父亲…… 幼梨在自己院中听顾婉月说了此事,也是吓了一大跳。 向来端庄高傲的侯夫人,居然就这样死了…… 两人相对而坐,都选择了沉默。 也就在这一天,世子被皇帝钦点为状元,当场赐婚。 世子还没来得及开心半刻钟,脸差点垮掉。 皇帝所赐之婚,便是当朝的昭乐六公主。 几个公主已经到了适婚年纪,他一直想给女儿寻觅乘龙快婿,刚好今年春闱和殿试,自然是要寻头名状元了。 又刚好,高门世家里,就顾世子最出类拔萃,不管是样貌还是家世,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目前还未成婚,皇帝自然不会放过他。 皇帝赐婚,臣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世子即使心里万般不愿,也只能当场跪下谢恩。 皇帝很高兴。 周围人都在向世子道贺,但世子就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 此时他满脑子都在想幼梨。 她身子刚好,若是知道他进士及第后立马要迎娶公主,岂不是会伤心? 一个通房的感受,其实对主子而言,是最无关紧要的。 但世子就是会忍不住去想这些。 在传胪典礼之后,状元被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被授翰林院编修,而二甲进士?授进士出身,三甲进士?授同进士出身…… 翰林院是皇帝身边的学术机构,负责起草文书、提供意见咨询等,这里聚集了全国最有才学的人,地位清贵,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 有句说法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状元进入翰林院,意味着成为“国家储备人才”,以助他日成为阁老重臣或地方要员?。 考中状元后,通常进行跨马游街。? 皇帝赏赐状元御马,并允许状元在御街跨马游街,以示恩宠?。 世子头戴金花,身穿锦袍,十字披红,以彰显其荣耀身份,与高中的榜眼、探花从正门出宫,其余进士则从侧门出宫…… 第95章 分房睡 此时世子骑乘高头大马,马具装饰华丽,榜眼和探花也骑着马跟在身后。 而前方有一队仪仗开道,有举着旌旗的人、抬着“进士及第”牌匾的人,还有吹奏乐器的队伍,十分热闹。 因着是三年一度的进士及第,一甲状元、榜眼和探花齐聚于此,御街挤满了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人山人海,都想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此时永安侯府早就得知了世子高中的消息,家里女眷提前安排来了御街旁边的楼上观看,老夫人和顾婉月自然也来了。 老夫人一直在乐,甚至笑得见牙不见眼,激动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她想到的是永安侯府的一门荣光,终于能在这样嫡出的继承人身上延续了。 顾婉月给老夫人拭泪,“今日是哥哥高中状元之日,祖母这还喜极而泣了……” “我是太高兴了,咱们家几代,就出了你哥哥这样一个极出息的,等给你哥哥大办了婚事,接下来就给你议亲……”老夫人握着顾婉月的手,眼睛一直盯着下面状元游街。 幼梨也在楼上,看着楼下风光无限的世子。 她自然也听到了从宫中传来的消息,世子不仅高中状元,皇帝还赐婚公主。 幼梨也不知该不该为世子高兴。 是该高兴的。 可是她眼中就是掩不住失落。 赐婚公主…… 她与公主的身份,就似那腐草之荧光,与天空之皓月,无法相提并论。 若公主是个好性儿的,自己兴许还有活路。 可若公主不容于自己,自己怕是…… 纵然公主要自己死,世子又能如之奈何呢? 她就算再得世子宠爱,也不过是卑微的通房,面对权贵欺压,仅如蝼蚁一般,是无能为力的。 幼梨不敢再想下去了。 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也许,公主是个好性儿呢…… 刚好世子寻到了她的身影。 幼梨迅速掩下心中惆怅,当即笑着拿帕子冲他挥手。 世子也冲她温雅一笑。 状元仪仗从面前的酒楼经过,热闹非凡,顾婉月兴奋地同幼梨说话,幼梨还要继续努力表现很开心的样子。 “幼梨,你快瞧,今年那榜眼探花,也都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啊……”顾婉月的眼睛一直盯在他们身上。 三年前的跨马游街,她也有来看过,一甲三名,状元郎年纪偏大,在四十岁左右,人偏瘦,留一绺胡须;榜眼则是矮而胖,年纪也稍大些;按说探花郎模样多数是出众的,但那时那人不笑时严肃,笑时猥琐。 但今年,除了哥哥,榜眼探花,不仅年轻,模样还都极俊。 又是才高八斗之辈,如何不叫少女芳心萌动? 幼梨笑说:“奴婢可不敢多瞧,回头世子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顾婉月噗嗤一笑,“那我便替你多瞧瞧。” 正说着,那探花郎恰巧往楼上一瞧,和顾婉月四目相对,羞得顾婉月拿团扇遮住自己的脸。 老夫人也兴奋地拉着孙女说:“那榜眼探花的确都是样貌好的,回头我让人去打听打听,若是未成家的,家世又不差,咱们就挑这样的……” “祖母,您又拿孙女取笑了。”顾婉月跺脚难为情。 “祖母是认真的,咱也不求人家门第多高,家世多显赫,只求小富之家即可。”比起家世,老夫人更看重年轻人的潜力。 她也是知道,如今高门世家子弟,多是纨绔之流,坐吃祖辈留下的基业,日常招猫斗狗,甚至流连烟花之地,不求上进,与其让自己优秀的孙女嫁进那样的人家,那老夫人更愿意选潜力股。 门第不高没关系,既然已经中了榜眼探花,将来在翰林院待个几年,再依靠永安侯府的权势,将来仕途何愁乎? 不过老夫人也看不上家里太穷的,太穷的怪癖多,恐家中父母素质低劣,是老夫人所不喜的。 跨马游街的队伍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老夫人这才带着家里女眷回家准备。 准备迎接状元郎回家。 老夫人一整个人开心得不得了,见人就打赏。 为了打赏,红包准备了不知道多少。 就是开心! 游街结束后,其他进士需先送状元、榜眼、探花归第,然后才能各自离去?。 永安侯世子高中状元,侯府张灯结彩,鞭炮声不断,高门贵客,亲戚们都来上门贺喜。 就是在这样极热闹的一天,侯夫人的尸体被草草安置去了别处,无人问津。 不过家里大喜的日子,家里人都没有告诉世子关于侯夫人的情况,全府上下谁都不敢提,只努力招待今日的贵宾。 世子回来就被领去祠堂拜祖先,走了一系列流程,亲戚们根本舍不得走,一直拉着世子热聊,世子是到晚上亥正的时候才被人簇拥着回了松涛院。 幼梨早就让厨房备好了热水,世子一回来,就伺候人沐浴放松。 世子的确是相当疲惫,因着喝酒,身上还带了几分醉意。 幼梨很懂得怎么照顾伺候他,又是给他按肩颈,又是按太阳穴。 关于皇帝赐婚的事情,幼梨也没有多问一句,照顾伺候休息。 因为第二天还要参加礼部的荣恩宴呢! 没办法,明天又是要很多应酬,世子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了。 幼梨熄了外面的灯,也在他身边躺下,世子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肢,以霸道的方式。 第二天天一亮,老夫人就派人来迎世子去正堂吃饭,之后见客,晚些时候世子穿官服赴礼部的荣恩宴,和幼梨都说不上几句话。 侯府又摆起了流水席,这回是七天七夜。 可见豪横! 不过幼梨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因着世子高中状元,所以她将原来第一家的食鼎楼,改成了状元楼,将事先安排做好的牌匾都挂了上去,活动也搞了起来,现在的生意极其火爆。 就是因为要管两家酒楼,生意又极其好,幼梨要做幕后统筹工作,还要时不时出门处理事情。 虽然之前世子叮嘱她少出门,她也尽量做到低调,可至少让她忙完这段时间。 如果错过了,那可是好大损失的。 幼梨如今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才会开心一些。 还是黄白之物好啊! 幼梨坐镇状元楼,噼里啪啦算账,心情飞扬。 但很快,世子和公主的婚期定下来了。 就在三个月后。 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侯府与皇家结亲,事宜繁琐,非同小可,自然是要好好筹备的。 值得一提的是,侯夫人去世后,按理说,世子要守孝的,但侯爷为了世子前程,将具体前因陈情给了皇帝。 皇帝知这侯夫人不贤,又为了让公主顺利出嫁,便只当永安侯休了夫人,便无守孝一说。 于是侯府又进入了紧张的备婚状态。 幼梨还被老夫人喊去说话。 老夫人希望在备婚期间,世子和幼梨不要再住一处,平时也尽量减少同房次数,一来是为了尊重公主,二来是免得搞出孩子来,不好处理。 其实通房怀孕,一碗落胎药下去便是了,但这落胎药十分虎狼刚猛,一碗下去,十分伤身子,不仅过程受罪,像身子正常的姑娘很可能就再也不能怀孕。 虽然老夫人也听说幼梨自落水后受寒,不易有子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毕竟幼梨还这么年轻,年轻人,身体素质一般是很强的。 老夫人怜惜幼梨,不愿意将事情做得太绝,所以才会有此提醒。 幼梨自然只能应是,回去便收拾收拾,搬回了原来的西厢房住。 等世子从朝中回来,便听说了此事,然后就看到了幼梨很迅速地将东西从正屋搬走了。 世子心中十分不快,幼梨只能安抚他,“老夫人所虑不无道理,您即将迎娶公主,咱们还是尽量不要同住一处,这也是给公主尊重,只是将来这正屋是要作为您和公主的婚房的,奴婢住过,也不知公主是否不喜,或是到时换个院子,亦或是在公主府办喜事……” “别说了……”世子近来一直在逃避这个事情。 他不想尚公主。 当时皇帝赐婚,他的脑中只闪过幼梨的脸,原来他并不想让任何人来破坏他们的关系。 可皇帝赐婚,他不可能抗旨拒婚,除非顾家满门不想要了。 世子紧紧抱住幼梨。 幼梨情绪还算平静,因为她早就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独自消化了所有的不快乐,此时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终于提出了一直压在心里的话,“世子,既然奴婢让您如此为难,不若您放奴婢出府吧……” 世子闻言,浑身霎时僵住。 “你说什么?”世子松开她,只红着眼眶盯着她。 “奴婢是想自请去食鼎楼当个幕后东家,这样平日里料理生意也方便些,若是待在后院,怕是将来会让您与公主不睦……”幼梨平静地说。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世子满脸受伤。 “世子,您别着急,奴婢只是想出府管理两家酒楼,没有要离开您,将来您若想奴婢了,可来看我。” 世子断然拒绝,态度决绝,“我总能想出别的法子的……” 幼梨便不再说什么。 她也不指望世子能一下子答应,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和考虑,毕竟距离婚期还有一些时日,他会想通的。 不过分开睡的第一晚,世子夜里就偷偷跑西厢房里来,抱着幼梨睡。 幼梨真是拿他没办法。 就这样又过了一阵子,世子领了同僚来状元楼吃饭。 世子的同僚里有当时的榜眼和探花。 个个人中龙凤。 他们一出现,立刻引起了轰动,成为全场的焦点。 徐掌柜事先就已经为他们备好了上好的雅间。 不过其中榜眼探花想试试堂间的游戏。 幼梨作为姑娘,一般不会出面去招待,都是在自己专属的雅间算账,然后听人汇报工作。 这次便听秋霜说,榜眼探花想玩堂间的游戏,不由戴上面纱,拿着锦绣团扇出去瞧一瞧…… 第96章 熟悉之感 幼梨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让人搞活动,吸引无数人来一试,氛围也烘托得极好。 这次的活动挺大的,就设在大堂,让来吃饭的文人墨客能一边用餐一边参与。 游戏名为文试大通关,一共七轮。 比作诗,比做对子,比猜谜语,比琴音,比下棋,比写字,比作画…… 每个比赛背后,都有对应较量的人。 是幼梨吩咐掌柜去招来的临时人员。 这些人员可不简单,都是寒窗苦读数十载的举子,因为家境贫寒,没什么钱,所以幼梨就请人家来赚点小钱,不过一个个都非常有能力。 如果挑战者失败,这些临时人员便能得到赏钱,若是挑战者成功,自然就得不到赏钱,若是挑战者失败,工作人员就有厚赏,因着有钱的压力,所以这些人花了十二分用心。 如果挑战者能七轮全部通关下来,可得五百两,另外安排一顿好饭。 但每一环节难度系数都很大。 好些题,幼梨还是之前请世子亲自出的。 世子的能力非同凡响,想要胜过他,寻常举子还是有点难度的。 因着有状元郎出题,和丰厚奖金这样的噱头,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文人雅客来这里吃饭,和通关。 但能通关之人,目前并无。 幼梨探头往楼下一瞧,见是一名穿着石青色宝相花缂丝锦袍的男子,那男子风度翩翩,一派儒雅风姿。 因为楼下人多看不清,她特意在楼上换了个位置,再仔细瞧瞧。 听底下人在喊是榜眼。 哦…… 虽然那日跨马游街,幼梨也去瞧了,但因着被皇帝赐婚一事弄得心乱如麻,心不在焉,她倒不曾在意榜眼和探花郎是何模样,只匆匆一瞥,没往心里去。 如今仔细一瞧,的确器宇不凡…… 幼梨瞧着瞧着,眉心不由微蹙起来。 只见榜眼沈怀瑾不缓不急地挑战那些项目,挥毫泼墨,山水画几笔而成,与对手下棋也是不骄不躁,诗赋作对也是信手拈来…… 楼上客人也纷纷从雅间出来,来目睹状元、榜眼和探花的风采。 旁边就有人议论。 “这沈榜眼好才学呀……” “那是自然,这沈怀瑾当初便是淮安府解元,春闱成绩也在前十,如今得榜眼也不足为怪,他满腹经纶,有逸群之才,其父是淮扬一带首富,家资万千,不可计数,其长兄乃去年在北境立下头功的威远将军沈怀宗,说来沈家几个兄弟,个个了得……” “天,可有婚配?” “未曾……” “为何?”那人着实惊讶。 这样的天之骄子,应该很多人抢夺才是,居然还未婚配。 要是自己有适龄女儿,绝对要上去抢了。 “哎,你不知那沈家……” 那人解释的声音被底下惊呼声掩盖。 只见那沈怀瑾写出的字,正面瞧着奇怪,要将纸面翻过来才能瞧清。 其书写技艺竟如此高超。 世子对这位同僚沈怀瑾十分欣赏。 平时同他聊天,便知对方胸中丘壑,抱负远大。 如今沈怀瑾的表现更是让世子惊艳。 一幅水墨山水画,画成。 一副字笔走龙蛇,鸾翔凤翥。 所谓谜语,他几息之间猜出, 作诗对子更不在话下。 在棋盘上也是落子干脆,大杀四方,可见这儒雅温润的表面,是何等的果敢。 世子眼里只有看到同类的兴奋。 有时候太强,也会寂寞啊! 而这沈怀瑾,是他平生难得欣赏之人。 店中举子已经将一首琴音弹奏结束,轮到沈怀瑾了。 沈怀瑾便把这个环节交给探花郎谢昀,“景升贤弟,你请。” 景升,是谢昀的表字。 谢昀有一副极好的皮囊,眉眼间却常给人桀骜不驯之感,那双狐狸眸,虽看似多情,却也无情,冷光澹澹,给人十分的距离感,不过那好皮囊,和那多情的眸,经常让人忽略他本身的冷意。 坊间都言,这一届的一甲三名,实在是出类拔萃,万中无有,无可挑剔。 此时状元楼里挤满了人,门外的人都挤不进来,掌柜连忙在外安排长凳,让他们稍等,或者让他们去新的食鼎楼用膳。 但人家不要。 来就是为了来看状元榜眼和探花,哪有去别处的道理? 幼梨在楼上静静看着他们。 只见谢昀执起一支毫笔,飞射而出,击在琴弦上,瞬间发出尖锐之音,弦音迅速散开,琴惊四座,令人耳鸣难忍,纷纷逃开。 楼上的幼梨和秋霜也忙捂住耳朵。 秋霜咕哝,“这弹的什么呀?” 幼梨也学琴,但都是正儿八经的弹琴,还真不曾遇到过这样的。 随后只见那探花郎撩起袍摆,朝琴凳坐下,开始抚琴。 他琴音雄浑豪放、激昂慷慨,展现出一种宏大的气势和悲壮的情怀,仿佛让人看到了战场上壮烈厮杀的场面…… 这个幼梨就懂了。 这探花郎轮指轻巧,线条摇指与小撮配合,使右手摇指旋律流畅飘逸,左手伴奏模仿鼓点强调重音,在整段旋律最高光时刻增强音乐的表现力。 同时扫弦充满气势且有弹性、爆发力,使得琴音开阔大气、气势磅礴,在衔接下一句时展现出强大的张力;连续重音扫弦与撮的组合,能将情绪推到高潮…… 幼梨虽然学习古琴已有多时,却自认达不到这样高超的技法。 那探花郎正拨着琴弦,不经意抬眸,便与楼上的幼梨四目相对,幼梨只觉得目光一刺,赶紧带着秋霜回雅间…… 此时的世子都忍不住称赞谢昀琴技高超,“景升,未曾想你竟深藏不露……” 要知道,孤傲的世子不轻易夸人的,也很难有人能入他眼,如今连连拍手称赞,眼中激赏之意浓烈。 同僚一直在夸。 谢昀随意扯了扯唇,“献丑了。” 状元楼现在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大家因着看了三大才子的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而十分满足,鼓掌之声雷鸣一般,不绝于耳。 坐在雅间办公的幼梨想,今日酒楼里的流水定然要突破峰值了。 开心~~ 幼梨让秋霜将五百两银票给掌柜的,让掌柜的亲自交到人家手里,至于怎么分,是人家的事情,再送上状元楼最好的两坛女儿红,以及最好的一顿饭。 人家榜眼和探花郎肯定是看不上的,但这做的就是营销。 秋霜出去后,幼梨却陷入了沉思当中,那两人怎么瞧着都好眼熟。 第97章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当着客人的面,徐掌柜将奖励奉上,以示状元楼言出必行,守信用。 榜眼沈怀瑾自然是不缺钱的,只是为了雅兴而已,将钱推给谢昀,谢昀烦推来推去,便收下,“今日酒肉,我请。” 世子仰头一笑,“有我在,哪有你们请客的份?在下世居此地,原就是东道主,你们赏脸来在下小店,自然是欢迎你们吃酒吃肉尽兴。” 说着便请他们上楼,直接去最大的雅间。 人生难遇知己,难得遇到,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不过那谢昀中途有事离开,却在外碰到了幼梨。 戴着面纱的幼梨客气行了一礼,谢昀眯起了眼眸,深看了她一眼,便下楼去了。 幼梨只觉得心里怪怪的。 一直到日落西山,世子才将沈怀瑾以及其他同僚送到门口,马车已经让人备好,一一送他们回去。 幼梨一直在等世子,一同上了马车。 世子兴致勃勃地同她说起沈怀瑾,“沈大人满腹诗书,博古通今,经世致用,心怀天下,针砭时弊,实乃我之知己,如今我与此人同朝为官,此为人生之大乐也!” 幼梨笑盈盈听着。 之所以世子特别提了沈怀瑾,是因为他与沈怀瑾兴趣相投,性格相合,无所不谈,无话不说,早早便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而谢昀给人感觉就比较深沉,言语不多,让人捉摸不透。 相比之下,世子自然更喜欢沈怀瑾一些。 他观察多日,知道沈怀瑾尚未娶妻,原是想将妹妹顾婉月许给沈怀瑾,今日席间便多番试探。 世子并非十分看重门第之人,只要此人优秀有上进心,便能十分得他心。 比起高门的纨绔子弟,他更在意真才实学,府中老夫人也是有此之意。 可今日席间沈怀瑾却说,已有心上人。 世子叹息连连,只感少了一个优秀的妹夫。 幼梨却有些心不在焉,她瞧沈怀瑾熟悉,也瞧谢昀奇怪。 她以前是不是见过这两人? 世子突然握住幼梨的手,幼梨稍惊了一下,抬眼望他,世子道:“你在想何事?” “想今日酒楼流水……”幼梨面不改色道,“今日生意已然突破以往任何时候……” 世子无奈道:“你啊你,只想着流水,想生意,却不为自己身子着想。” “奴婢如何不为自己着想了?平日里可没有亏着自己。”幼梨无辜地眨着黑白分明的水杏眸。 “胡太医给你开的药,你可都不吃了?”世子问她。。 “吃多了难受,不吃也罢,反正不见效。”幼梨无所谓道,“何况奴婢卑贱之躯,将来公主入府,奴婢更无怀孕资格,这不孕体质,不管又能如何?” 世子成功被她气到失语,因着喝了酒,头越发难受,便靠在车厢壁上闭眼调整调整心绪。 幼梨见他如此不舒服,便挪过去给他摁摁太阳穴,舒缓舒缓。 世子重新睁开眼看她,眉眼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知她心中有怨,只能纵容,“那药不吃也罢……” 幼梨奇怪地看着他。 世子继而道:“那些太医,多是庸碌之辈,若是能治好便治好了,哪里每次来诊脉都是摇头叹息,惹人忧心。” 他就看不惯那些太医的做派。 幼梨很赞同地点点头,“是的是的……” 世子又笑说:“我听闻沈怀瑾有位兄长,在家排行老二,医术高明,名扬四海,今日席间,我便拜托请他二哥来为你诊治,他也痛快答应了,只是他二哥近年来游历四方,行踪不定,他联系需些时日,咱们且耐心等等……” 幼梨表示沉默是金。 这不还是要看病治疗吗? 唉…… 她已经打算不治不生了,世子干嘛还要揪着不放? 反正世子也不管幼梨同不同意,这身子是必须要治疗的,“就算不为我想,你也该好好保养自己的身子,寒气久在体内,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幼梨点点头,又道:“奴婢方才在酒楼听闻这位沈大人家中颇富,怎的他二哥还要游历四方呢?难不成是为了精进医术?” 在幼梨看来,家里那么有钱,医术又高明,应该多开几家医馆,当个坐诊大夫。 上京城好多这样的大夫,老赚钱了。 当然了,家中不缺钱的情况下还愿意行走四方治病救人,是很伟大崇高的行为,更值得敬佩。 世子解释道:“听闻沈家几年前走失了一个女儿,多年来沈家人从未放弃过找寻,家中四个儿子到处奔走,耗费万金也难找回,沈家四兄弟曾经发誓不找回妹妹不成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毫无所获……” 幼梨心中触动。 难道…… 不过世子又说:“说来也巧,那谢昀居然也在同年丢了一个妹妹……” 幼梨差点惊掉下巴。 这也太巧了吧…… 感觉一甲三名里,就差世子丢妹妹了…… “你这是何眼神?”世子睨她。 幼梨可不敢乱说话,继续给他按按头。 不过她在想,自己难道是谢昀的妹妹? 不怪她这么想,因为谢昀方才在状元楼,看她的眼神就怪怪的。 要不改天找个时间问问? 幼梨一想到这个,心中就有些怯怯的。 如今她对前尘往事一概不记得,又是世子的通房,身份实在是卑贱,贸然跑去问人家这个,人家会不会觉得她是在冒认呢? 加之她是世子通房的身份,世子又跟人家是朋友是同僚,她要是贸然如此,怕是会给世子丢脸的吧…… 何况幼梨也不自信,自己的哥哥能当官。 兴许只是田舍郎,或者贩夫走卒呢! 正待幼梨还要问些详细的,世子已经靠在车厢里睡着了。 毕竟酒喝了不少,又说了那么多话,怪累的。 之后幼梨也没有再多问关于榜眼和探花郎的事情,免得世子以为她想攀高枝儿。 不过她确实是想去问问探花郎,但一直在犹豫。 因为单独去见外男本来就困难,加之侯府女眷出门一直是有限制的,也就世子能准她偶尔出门管管酒楼。 但她平时出门必须带着丫鬟婆子和小厮,出行范围只在侯府和状元楼以及分店食鼎楼这个范围,一切行踪都在世子的掌握之中。 幼梨若是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世子必然会知晓。 以前幼梨觉得没什么,能出门是天大的好事了,世子还允许她专心做生意,作为通房婢女,已是无上恩典。 可如今幼梨生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就会觉得处处不便。 心烦时,顾婉月跑来询问她关于探花郎那日在状元楼的事情…… 第98章 这探花郎……一言难尽 原来顾婉月也听说了榜眼和探花在状元楼的精彩表现,只恨当时自己没在场,是以,想要好好问问幼梨详细过程。 幼梨发现,顾婉月不问榜眼,更在意探花郎的具体情况,幼梨暗道,不会真喜欢上了吧? 她旁敲侧击一问,只见顾婉月羞答答不说话。 而那老夫人已经让人将探花郎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 探花郎是金陵谢家之子,谢家是清流人家,其祖父曾在朝为官,任都察院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后致仕归家,其父亲是二甲进士出身,曾在翰林院待过,没几年出外任,在地方当学正,后来去任安庆府通判,如今已经是徐州知州…… 这样的清流人家,是老夫人想要的。 如今永安侯府如日中天,但如此引人瞩目倒是不好,不如选个清流人家,倒也能得皇帝之心。 那探花郎一直未婚配,春闱中榜出来,也一直谢绝各方招婿,不知有何隐情,总之老夫人赶紧趁着人还没被抢,立马出击。 她不仅让儿媳柳氏找媒人去说,还让世子亲自去问问。 世子虽然更中意沈怀瑾,但人家有心上人了,也不好勉强,只是这谢昀…… 世子虽然欣赏人家才学,当个朋友和同僚是没问题,但让这个人给自己当妹夫,就…… 因为他看不透谢昀这个人。 性格实在桀骜不驯,不太适合自己妹妹。 可祖母中意,妹妹也喜欢,世子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就去把人请到家里来做客,问问情况。 那谢昀也是妙人,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需要请示家中长辈。 幼梨听说设宴请人家,当时便暗道机会来了。 于是要想办法见上谢昀一面。 她不仅是想找回自己的亲人,还想依靠亲人离开侯府。 她存了这样的心思,势必不能告知世子。 但世子在前院设宴款待,全程陪同,还有老夫人出面询问,幼梨哪里能轻易见一面。 别说幼梨想见,那顾婉月也想见,但哪有那么容易? 幼梨正踌躇之际,突然想到什么,就到去茅房的必经之路等。 因为吃茶又喝酒,肯定要上茅房啊! 果然,谢昀就出现在视野里,前面由小厮引路。 那谢昀让小厮不必一直跟着,这让幼梨寻到了机会。 刚好起风,幼梨身上的一条丝帕突然顺着风飘出去,刚好就落在谢昀身上。 幼梨意外了一下,赶紧小跑过去,行了一礼,“谢大人,这是我的丝帕……” 他们在夹道处相见。 谢昀拿下身上的帕子后,便一直盯着幼梨的脸看。 因着在府中,幼梨未曾戴面纱,谢昀自然能看清她的全脸。 在世子精心娇养下的幼梨,盛颜仙姿,面赛芙蓉,美得惊人,是男人瞧了都会怦然心动的美貌…… 但谢昀瞧她的目光,可怕得平静。 此时的幼梨心口狂跳。 面前之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兄长啊? 幼梨一时有些猜不透。 “你是府中婢子?”谢昀玩味问道。 幼梨摇头,诚实回答,“我是世子跟前伺候的……” 谢昀又问:“那日在状元楼,也是你?” 幼梨点头,然后抓紧说:“我知今日一见甚是唐突冒昧,但我听说谢大人曾丢失妹妹,而我幼时也正好与家人离散,好多事记不得了,敢问谢大人……” “你不是我妹妹。”谢昀冷漠开口,给了否定的答案。 幼梨一脸失落,但也不算太失望,“那真是打扰您了,还请不要将我们见面一事说与世子听,拜托了……” 说着便行一礼。 可是谢昀这个人嘴毒,又开了口,“我知晓你的心思,如今顾世子即将与当朝公主成婚,而你又是通房,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急切想寻一靠山,不惜冒险来认我,好将来能在这府中做个贵妾……” 幼梨双眸睁大,连忙解释,“您误会了,我想认亲,并非想做什么贵妾,只是人总想知道自己的归处在哪里,至少哪日死了,也能知道自己的姓氏是什么,爹娘在何处……” 谢昀却并无怜悯,直接打断她的话,“莫要将自己说得这般可怜,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这些年多少人来冒认,岂不知天下那么多走失亲人的,你怎的不去寻贩夫走卒,却偏来寻我?请问我与你有哪一处相像?” 幼梨本来也只是问问,不是就算了,也省去了心中一件事,没想到竟被谢昀这般羞辱。 也是自己通房身份,实在过于卑贱,贸然一问,也难免让人看轻。 幼梨来问之前,便做了心理准备,可是这谢昀的嘴实在歹毒,将幼梨说得心理崩溃。 若是她的亲人真是贩夫走卒,她又不是不认,可是她长年在这深宅大院里,接触的人本就不多,去哪里打听旁呢。 原以为这探花郎是饱读诗书之人,谁知竟如此不通人情。 幼梨想骂人。 但想想还是忍了。 她来寻他,本来就是偷偷摸摸来的,加之他官位摆在那里,哪里是她一个婢女能犯上的? 越想越气,只能转身欲走。 她回头一定要让世子给自己报仇! 结果谢昀还在讥讽她,“容我大胆猜一猜,你今日来认我不成,他日定然要去找沈大人了,也不知沈大人会不会像我这样好性儿,他呀,也被那些上门行骗冒认之人骗了无数次呢……” 幼梨气得浑身发抖,深吸一口气,忍着泪走了,哪曾想,刚一出来便碰上了世子,和顾婉月…… 那顾婉月本来是想在院中等谢昀,被世子阻拦要赶她走,顾婉月求哥哥的时候,幼梨就撞见了他们。 幼梨好郁闷啊。 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怎么就被他们遇到了? 果然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倒霉。 她想赶紧溜,就被世子喊住,然后谢昀也从幼梨身后出现…… 幼梨只觉得浑身僵硬,立在原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要怎么解释啊? 可那谢昀根本不放过她,将刚才幼梨还未拿走的丝帕还给她,“以后这帕子可千万不要到处乱丢……” 幼梨没有接,但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怒瞪他。 这人是想置她于死地吧? 什么仇什么怨啊? 谢昀什么也没说明,只是将丝帕交给了顾世子,对顾婉月颔首示意,便告辞离开。 只留三人静默良久。 世子板着脸朝幼梨走来,声线是控制不住的怒意,“到底怎么回事?” 幼梨暗暗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奴婢的丝帕被风吹走了,刚好落在了谢大人身上……” “那你眼中有泪又是何意?”世子此时的脸冰冷得不像样,凤眸仿佛凝结成了寒霜。 “沙子进了眼睛,揉了揉,就有了泪……”幼梨尽量稳住情绪,平和解释。 但这样的解释,根本无法说服世子。 幼梨平常就在后院待着,何至于今日专门跑来前院,又在此处,分明是在偶遇。 莫非那日状元楼,谢昀一曲惊艳四座,也惊艳了他的阿梨? 世子这般想着,后槽牙都要咬烂了。 顾婉月已经生气走了。 幼梨悔啊! 一下子把两位主子得罪了。 真的是天要亡她! 但幼梨决心自救。 只要她一日没有离开这侯府,那世子便是她最大的靠山。 若是都引起了世子的猜忌,那她以后根本不会有好日子过。 “世子,您听奴婢说……” 第99章 阿梨,你在思念谁? 世子现在哪里有心思听她说,冷声冷调道:“你给我回后院待着,我回头再寻你。” 他现在得去应对谢昀突然离开之事。 幼梨和谢昀私会之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老夫人知道。 等世子黑沉着脸回松涛院时,幼梨赶紧迎上去。 但世子现在气头上,根本不理睬她。 幼梨内心惶惶不安,便跪在他脚下,“世子,都是奴婢的错……” 哪怕与世子相处许久,经历了许多,幼梨在心里依然清楚,自己和世子是不平等的。 这样悬殊的地位,和那萌生的情愫,在她心中产生了最让人煎熬的痛苦。 “这么说,你喜欢上那小子了?” 他此时再也不是平日里那克己复礼,孤冷如雪的永安侯世子,那清风朗月般的脸此时可以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仿佛黑云压城,窒息,阴鸷。 幼梨第一次见世子如此,就算当初在庄子上面对那么多土匪杀手,他也不曾如此。 “不是的世子……”幼梨心中颤颤,一把抱住世子的腿,带着惹人怜的泪水,“奴婢那日听您说,谢大人走丢一妹妹,奴婢便生出了妄想,想寻他问一问……” “既然你有此想法,为何不同我说?我去问,岂不是更方便?”世子觉得这个说法行不通。 过去她什么话都会同自己说,如今生出认亲之事,那便更要同他说,毕竟他才是经常见到谢昀的人,而幼梨又如何能背着他去见外男呢? 世子越想越气,那黑冷的双眸此时汹涌着滔天怒火。 幼梨泪水涟涟,抽噎道: “奴婢只是卑贱之人,生出如此妄想,已是不该,怎好麻烦世子亲自去问这样的事,本是想想便罢了,谁知今日世子您宴请谢大人来府中做客,奴婢便想着花个片刻偷偷问一句,若不是便罢了,哪曾想,谢大人言语嘲讽奴婢不配,奴婢只觉得羞辱,便才有了泪意……” 听着幼梨这一番解释,再看她满脸泪水,楚楚可怜,世子心一软,便将她扶起来,心疼地拥在怀中,给她擦擦泪,“那谢昀当真羞辱你?” 虽然为方才一事生气,但幼梨跟在他身边许久,为人心性,他也是知道的,这丫头一心只在自己身上。 若非真的想念自己亲人了,断然不会做出这样出格之事。 生气,也是因为幼梨背着他见别的男人。 不允许! 幼梨抽抽搭搭道:“他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不过这事儿本就是奴婢冒失,行事不妥,让人以为有非分之想,也是难免……” “原以为此人龙驹凤雏,桑弧蓬矢,未曾想竟如此小肚鸡肠,毫无君子之风……”世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就是受不了幼梨受委屈。 虽然可能私底下询问确实是有些不妥,但也不至于这么羞辱人吧…… 幼梨抱着世子哭唧唧,“世子,您帮奴婢去跟二姑娘解释解释,奴婢绝无伤害她之意。” “嗯,这次我就原谅你,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行事要同我商量,这种单独见外男之事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世子严肃提醒道。 幼梨眼含热泪点点头,“奴婢发誓,再也不会了,呜呜呜……” 继续将脸埋在世子怀里哭。 如今也只有眼泪,能让自己方才荒唐的行为安全过关。 晚些时候,世子去找了妹妹顾婉月,解释了方才之事只是个误会: “阿梨思念亲人至深,生病时也总是在呼喊家人,我上回无意中同她提了沈大人和谢大人都有妹妹走失之事,她便记在了心上,想着兴许有这样的可能,又觉得说出来难为情,便自己寻了机会去问,谁知那谢昀十分不通人情,出言不逊,这才有了咱们见到的那一幕……” 顾婉月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世子又道:“那个谢昀给人阴沉捉摸不透之感,你与他便算了……” 顾婉月开口了,“哥哥,这次的确是幼梨言行冒失了些,让人误会了去,谢大人也许以为府上婢子勾引,他断然拒绝了,也不失为君子风范啊……” 世子:“……”!!! 还能这么理解吗? “月儿,你现在要保持冷静,谢昀那个人……”世子现在实在不喜那谢昀,可没想到向来与自己默契的妹妹居然也昏了头。 “哥哥面对幼梨时也能这般冷静吗?”顾婉月娇哼了一声,“去年中秋宴,哥哥是为何同大哥打架的,莫不是忘了?” 她可是听宝翠说了,当时绿柳又私底下寻幼梨麻烦,言语挑衅,刚好被哥哥发现,训斥了一番,后来因着这件事,才和大哥动了手。 当时她也是惊呆了,一向克己复礼,让人寻不出一丝错处的哥哥竟然如此荒唐。 “自然是绿柳那贱婢言语犯上……”世子仍旧嘴硬。 顾婉月又哼了一声。 世子起身走了。 妹妹大了,真是管不了了。 他回松涛院,幼梨正在练琴。 幼梨之所以练琴,是因为心中烦躁生气,每当想起被谢昀羞辱的一幕,她就好恨。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让人讨厌之人? 世子却以为幼梨还在想谢昀。 那谢昀一曲气势磅礴的琴音,惹得上京城贵女们念念不忘,十分仰慕,当时幼梨就在现场,自然容易被吸引…… 再想想自己那妹妹也被没见过几次面的谢昀迷得团团转,甚至为那厮说话,世子就如鲠在喉。 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 幼梨已经在弹琴了。 她觉得谢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会弹的琴音,自己也会。 不能输! 世子仔细一听,竟真是谢昀上回所弹奏之曲,他要气死了! 他抬步进到寝屋来,俊朗的脸此时又是阴沉沉一片,“阿梨,你在思念谁?” 幼梨正专心弹琴,没听见。 只是因为心中愤懑,琴音越弹越乱,世子直接过去,一掌按在琴弦上,幼梨吓了一大跳,“世子……” “你见他,当真只是为了认亲?”世子咬牙切齿道。 幼梨感到莫名其妙。 不过因为长期伺候他,对世子任何情绪的细微变化,是很敏感的,她从琴凳上起来,小心安抚他,“怎的了世子?” “你为何弹奏谢昀之曲?” “奴婢觉得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会的,奴婢也要会!”幼梨祭出真诚这个必杀技! 世子:“……”!! 好像这个理由……也很合理啊! 第100章 搞孤立?? 幼梨挽着世子的手臂继续解释说: “那日谢大人在状元楼弹奏曲子,不久外头已有人在卖曲谱了,奴婢便让人买来弹一弹,二姑娘那里也有呢……” 世子的醋劲儿瞬时消了一半。 但还是生气。 那谢昀凭什么啊? 凭什么要夺走他妹妹和阿梨的注意力? “一首破曲儿,有什么好学的?” 世子将曲谱揉成一团扔地上。 幼梨见世子好像有点吃自己的醋,便故意说:“世子,以后您要为奴婢报仇。” 世子挑眉看她。 幼梨让世子坐在罗汉榻上,秋霜端来茶水进来,幼梨递给世子,软声道: “奴婢并非让您跟谢大人打架,就是想您在才华方面赢他,世子之才学,在奴婢心中是顶顶好的,以后可在作诗,对对子,书法这些地方,好好灭灭他的傲气……” 世子讶异地看着幼梨。 见她是真的讨厌谢昀那个人,世子心里当下就放心了。 他仰头一笑,心情不错地捏捏她的脸,然后起身,在琴桌前坐下,弹了一首不输谢昀那首气势磅礴之曲。 幼梨一脸崇拜。 幼梨越是这样,世子越发自得。 在情绪价值提供这块儿,幼梨没输过。 第二天上值,世子找谢昀私底下说了一番话,就是为幼梨虽然行为冒失,但就是认亲心切,绝无他意,让他别想太多。 但那谢昀却是笑道:“都言世子宠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因着谢昀羞辱幼梨之事,让世子很不快,现在看谢昀的眼神,都带着不善,“所以呢?” “世子之婢,的确貌美如花,昨日忽然出现,在下以为她欲引诱于我,这才言语激烈了一些,若是冒犯,还望见谅。”谢昀还算有风度道。 这话听得世子心里老不爽了。 他的通房,引诱这个谢昀? 是自己不够优秀吗? 他家阿梨为何要勾引别人? 简直可笑至极! “景升多虑了,我的婢子一心只有我,至于你,他看不上!”世子回击道。 “在下虽不知事实是否当真如此,但有一点,我能知。”谢昀故作高深道。 世子老火大了。 什么事实不事实的,他说的,就是事实! 他冷眼看着谢昀,看这厮究竟能憋出什么好屁来! 谢昀幽幽道:“世子并未给她足够的温暖,让她急于寻求别的靠山……” 世子凤眸微微眯紧,已有危险之意,“你这是何意?” 谢昀却不怕,只淡淡一笑,继续在生死线上来回蹦跶,“寻亲是假,恐怕琵琶别抱才是真。” 世子皮笑肉不笑,“谢大人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的婢子,看不上你……” 谢昀依旧在笑。 没说什么,但仿佛又说尽了一切。 世子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也难怪他一开始就不喜这个人。 确实让人讨厌。 也不知怎么回事,妹妹竟然会被此人吸引? 难以理解! 图有样貌,还有什么? 还好他家阿梨不喜! 这时候沈怀瑾过来,“你们出恭便出恭,怎的还聊上了,聊什么呢?” 两人都不说话。 沈怀瑾又说:“今日下值后我们去喝一杯……” “没空。” “不去!” 世子冷脸走开。 谢昀也笑着走开。 他们这样,搞得沈怀瑾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孤立自己啊? 幼梨现在几乎都不能出门了,只在后院待着,前院不让去。 世子心里还是很介意那天她偷跑去前院一事,虽然原谅她了,但还是防范了起来。 加之老夫人现在也限制了女眷出门。 老夫人本就不喜女眷出门,如今家中备婚,就严禁女眷出门,幼梨想管状元楼和食鼎楼的事情,就只能让徐掌柜将账本递送进来。 只是让幼梨没想到的是,老夫人已经开始跟谢家议亲了,就担心谢昀被人抢了。 尽管世子非常不情愿,但老夫人没意见,顾婉月没意见,远在外面的父亲没意见,那么他的意见就不重要…… 对顾家而言,如今权势太大,要寻个清流人家,才是最为要紧的。 世子都管不了,幼梨就更没有资格置喙。 闭嘴才是最好的选择。 随着世子的婚期逼近,幼梨想要离开侯府的心思越发强烈。 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哥哥有出息,好能带她离开这里。 可是那谢昀,严重打击到她了。 让幼梨意识到,靠人不如靠己。 她也跟世子提过几次出府的事情,但世子反对的态度一次比一次激烈,幼梨就不敢再提了。 还是等他们完婚了,看看到时候情况如何吧? 不过有一日,幼梨开始呕吐泛酸水,她以为是自己吃坏什么东西了,但周妈妈瞧见了,便道了一声,“幼梨姑娘,你莫不是有孕了吧?” 这话一出,直接把幼梨吓了一大跳,赶紧捂住周妈妈的嘴,“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体寒,连太医都说不孕,如何能怀上?何况世子婚期将近,已许久不曾碰我,我便更不可能有孕……” 最后两句话,幼梨说得自己都心虚了。 世子还是碰的,夜里偷偷来碰。 不过怀孕这事儿,幼梨觉得不可能。 就算有可能,也不兴说啊。 她宁愿让别人知道她不孕,也不能让人知道她现在怀孕。 毕竟这是会要人命的! 周妈妈笑道:“我浑说的,也有可能是你吃坏什么东西了,我前阵子吃坏东西了,也这样,吃了个偏方才好,改明儿给你熬水喝……” 幼梨谢过,然后还不忘提醒周妈妈不要乱说,要不然惨的可是她。 周妈妈再三保证不会乱说。 虽然是这样,但幼梨还是不舒服,如今天气也越发热了一些,她一个人去花园散步,刚好碰到菊蕊,打眼一瞧,菊蕊好像胖了好多,后面还有两名丫鬟跟着伺候。 这当上了姨娘,果然够风光。 菊蕊看到幼梨,就主动过来打招呼说话。 自从发生太清观的事情后,她们都没有再说过话了。 这次菊蕊主动找幼梨说话,“你……还好吗?” 世子和公主要大婚了,幼梨应该会难受的吧,也不知幼梨以后能不能给世子当妾。 这个事情还真不好说。 公主若是不肯,那肯定比登天还难。 幼梨说:“还好,我瞧你近来过得不错,都丰腴了不少……” 菊蕊见幼梨肯跟自己说话,便开心道:“我这是怀孕了,有三个月了。” 幼梨一脸诧异,“大奶奶能同意吗?” 第101章 怀疑 她知道,自从侯夫人出事后,侯爷就把大公子带去南方历练去了,如今雨华院那便是盛如凌一人独大,若是盛如凌不肯,菊蕊如何能平安生下孩子。 菊蕊主动牵着幼梨的手去凉亭小坐,然后说: “我先是跟老夫人说的,老夫人很高兴,允许我生下来,也让桂嬷嬷去游说大奶奶,毕竟大奶奶自上次从庄子回来,身子就不好了,一直在养病,但身子一直不见好,甚至还不良于行……” 然后菊蕊又小小声说盛如凌难怀孕的事情。 现在大公子随侯爷出远门了,一年半载都不见得能回来,那后院便更难有子嗣,如今自己怀孕了,那肯定是要留下来的。 也就是说,盛如凌不同意也得同意。 幼梨静静听着,然后说:“挺好的,你有个孩子傍身,将来也是依靠……” “谁说不是呢?” 菊蕊让身边婢女将糕点从篮子里一一拿出来摆好,挑了一小碟酥脆的鱼干给幼梨尝尝,幼梨一闻到就想吐。 菊蕊奇怪,“幼梨,你不会也怀孕了吧?” 幼梨一听到这个差点就炸毛,立马否认,“怎么可能,菊蕊,你别乱说,我上回落水,身子便不好了,不可能怀孕的,连宫里御医都说我不孕了……” 这话说出来会死人的。 可不兴乱说。 她现在宁愿自己不孕! 一旦有孕,老夫人第一个来找她灌落胎药啊! 幼梨想想就恐怖。 那落胎药喝进去,小命都要去半条。 菊蕊笑笑,“我就是问问,我刚怀孕那会儿也呕吐犯恶心,都不能闻鱼汤的,实在难受得紧,如今月份大了才好些……” 幼梨手心开始冒汗,不会吧? 不要啊啊啊啊!!! 孩子于她而言是催命符。 幼梨心里慌得一比,但面色依旧如常,“原来如此,既然你现在已是有身子的人了,就好好照顾自己,我近来是肠胃不适,许是寒凉之物吃多了,不说了,先走了,改日再聊……” 说罢就匆匆走了。 菊蕊原是想和幼梨好好聊聊,可是幼梨显然不愿意和她聊,急匆匆就走,这让菊蕊好伤心。 幼梨,怕是还记恨自己吧…… 菊蕊长叹一声。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 有些事,她做了便是做了。 可到底值不值,她也说不好。 也许是值得的吧…… 幼梨快步回到松涛院。 因着菊蕊的一番话,加之前头周妈妈也那样说,已经将幼梨吓破胆了,甚至后背冷汗涔涔。 老夫人不让她和世子同房,就是为了防止万一她真意外怀孕什么的,但那个世子一到夜里就偷偷跑她厢房里来,房事方面是一点都没少。 但想想,近来月事好像没来…… 她还以为是当时生病落下的病根呢,想着之后好吃好喝养养…… 幼梨两股战战,更慌了! 她想到了曾经被灌了落胎药的绿柳,据说绿柳当时疼得死去活来,疼得嘴巴都咬破了,流出一地的血…… 幼梨在寝屋里来回踱步,不行不行。 不能慌。 也许只是虚惊一场。 她得赶紧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如果不是最好。 如果是,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过她现在轻易出不了府,没法找大夫看病。 平日里不舒服都是请大夫来府中瞧,可是来了府中,世子必然会知道结果,到时候老夫人肯定也会知道…… 这事儿是瞒不住的。 这时宝翠来找,说是过两日端午节,二姑娘让她来问幼梨要不要到时候一起去马球场看看。 上京城这里,一到端午节,不像南方可以看赛龙舟,反而有打马球的习俗,也不知是何时传下来的,反正就是有。 顾婉月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跟姐妹们一起出门去马球场看比赛,和其他贵女见面。 这其实就是一种社交了。 老夫人也很支持府里的姑娘们去参与这样的社交。 上回幼梨私下见谢昀的事情,虽然顾婉月当时不快,不过过后,世子哥哥来解释过,幼梨也来解释,所以顾婉月便释然了。 顾婉月的确是心悦于谢昀,但也不糊涂,知道幼梨的为人。 幼梨一心为了自己的哥哥,哪里会红杏出墙。 既然是思念自己的家人,其行为还是可以谅解的。 这不,顾婉月就打算喊幼梨一起去见见世面。 幼梨一听,机会来了。 她一个通房,贵女圈肯定是融不进去的,大可以说想提前回府,然后中途去看大夫。 而她知道,世子如今入朝为官,只在元旦、冬至、元宵三个节日放假,而端午节不放假。 今日世子下值回来。 挺晚回来的。 原来跟几个同僚去喝酒了。 今日他是跟谢昀干上了。 两人从诗词歌赋,到天文地理,比了一个遍,最后还比起了剑术,其他同僚怎么劝两人都不听,都杀红眼了。 但谢昀这个人,的确是很有能力,其才不亚于世子。 坊间皆言这一届的一甲三名,是我朝以来最优秀的三名了。 不管是年龄,还是样貌,还是才学,都是顶优秀的存在。 反正世子回来的时候,酒喝了不少。 幼梨伺候他简单洗洗,然后休息。 世子虽然有醉意,但人还算清醒,非要抱着幼梨亲热。 幼梨现在哪里会让他碰自己啊,就说身子不适,不行。 世子不依,幼梨直接搬出老夫人来压他。 因为老夫人一直要求他们保持距离。 虽然也没有遵守过,私底下偷偷抱一起睡。 但幼梨现在怀疑自己怀孕了,根本不敢跟他太亲近,担心伤了孩子。 虽然她也知道怀了孩子,难逃一劫,但都怀了,肯定要先小心一点。 世子一听,便作罢了。 改天精神足的时候,再跟他的小通房好好耳鬓厮磨一番。 端午节,侯府上下都洋溢着过节的气氛,这一天幼梨顺利和顾婉月一起出行。 看了一场马球赛后,幼梨便借口不舒服,想回府。 顾婉月因为忙着社交,也没空照顾到幼梨,便允许她回去,同时让婆子丫鬟陪着。 今日从府里安排了三辆马车来,幼梨先坐着一辆马车回去,回头马夫再回来。 马车经过热闹的坊市时,就碰见了一家医馆。 她赶紧叫停马夫,然后戴上面纱下马车,让丫鬟婆子在门口等着,她说要去买些避子药,顺便让大夫好好看看自己的睡眠问题。 丫鬟婆子不疑有他,就在门口等着,也能随时看到幼梨的情况。 第102章 再见探花郎 隔着一张鸡翅木问诊桌,老大夫问幼梨:“敢问是何病痛?” 幼梨说:“近来入夜便睡不安寝,常夜半惊醒,不知何缘故?” “哦?请把手腕放于此脉枕上,老夫为你诊脉……” 幼梨就将细白的手腕放在脉枕上,老大夫执起袖子为她诊脉,却见她悄悄给出一锭银子。 老大夫定睛一瞧,一时不知何意,然后便看到幼梨将自己事先写好的纸条给他看。 上面写着:若是有孕,你便点头,不必说,若是无孕,你便可说。 老大夫看罢,先是拧眉,然后便了然。 一看这大夫就很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不多问,给幼梨仔细诊脉,少顷,那大夫冲她点了点头。 幼梨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但此时看到大夫确切的答案,心里五味杂陈。 太医说她不孕。 结果才没多久,就怀孕了。 可是怀孕于她而言是道催命符啊! 幼梨此时此刻并不期待这孩子的到来。 幼梨悄声问:“几个月了?” 那大夫用手指比了一个1。 幼梨明白了,从位置上起身,然后声音高了几分,说:“那就劳烦大夫给我开个助眠的药方吧……” 那大夫平日里迎来送往,见了很多病人,都有各自隐情。 他心里猜测,面前少妇兴许是哪家的外室,或者小妾什么的,这类人群不方便怀孕,他也不多问,就给幼梨开助眠安神的药…… 幼梨拿了助眠安神药,又买了避子药,便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刚要上马车时,忽然一位骑着枣红色骏马的男子便出现在了眼前…… 那男子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玄色衣料仿佛夜之鸦羽,散发着幽微冷光,领口处以精致的黑色锦缎镶边,绣着暗纹,如夜空中隐秘的星云轨迹,低调而奢华。 腰间束着一条黑色革带,泛着微微光泽,其上一枚玄铁打造的方形扣饰,无繁复雕纹,却透着冷峻质感,足蹬一双黑色长靴,侧边有银色丝线绣成的细密花纹,若隐若现…… 幼梨打眼仔细一瞧,美眸瞬间睁大。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谢昀! 只见他唇若涂脂,容貌甚伟,一双狐狸眼,冲她似笑非笑,当真风采出众。 也难怪顾婉月会对他一见倾心。 探花郎如此模样,极容易让养在深闺中的姑娘动凡心。 但自上次一见,幼梨如今极厌恶他。 虽然那日的确是自己唐突了,但也不至于受那般不依不饶的羞辱…… 幼梨冷眼一瞥,不理睬他,直接进车厢里。 你走你的路,我坐我的马车,你我各不相干。 但心里奇怪,世子上值去了,怎么这人还这么悠闲啊?不用上值吗? 谁知谢昀还骑着马跟着,隔着车帘,主动说话:“幼梨姑娘,那日是在下言语有失,还请你莫要怪罪……” 幼梨继续不理他。 何况这种大庭广众下,还有婆子丫鬟看着,她怎么可能会去理会他? 尤其是这厮最近还在跟府里的二姑娘议亲,但凡她理了,罪名就来了。 没一会儿,那探花郎就没再跟着,幼梨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是让幼梨没想到的事,那探花郎转头就去了幼梨方才诊脉的医馆里询问情况…… 如今过节,街上比往常更加热闹,到处都是叫卖声,幼梨听到卖糖葫芦的,便拿出一两让婆子和小婢子去为自己买一串来尝尝,再买一些其他街边吃食,剩下的钱给她们做打赏。 幼梨现在并不缺钱,出手自然也阔绰,对底下人都不小气,同是底层上来的,她知道挣钱的艰难。 婆子丫鬟没到片刻便买了好些吃食回来,幼梨只吃了一串糖葫芦,其他都给他们吃。 回侯府的路上,幼梨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暗自考虑,要不要将此自己怀孕之事告诉世子。 世子会允许她留下这个孩子吗? 幼梨不确定。 虽然世子也在意她身子康健,希望她能有孩子,但不代表能在未正式娶妻之前怀。 而她也有了解过,驸马是不能轻易纳妾的,更别论通房了。 又或许,告诉世子,以此让世子心软,放她出府去,另寻别院独过…… 幼梨反反复复考虑着。 她不能不谨慎。 她的命,孩子的命,都只是在主子的一念之间。 世子之上,还有老夫人,还有冷酷的礼法规矩。 不多片刻便到了侯府,幼梨下车,从旁边角门而入。 如今正是端午节,门上两侧都挂着草药,这草药由艾草、菖蒲、榕枝艾、榕、菖蒲用红纸绑成一束,挂于门上两侧。 因着菖蒲为天中五瑞之首,象征驱除不祥的宝剑,又因生长的季节和外形被视为感“百阴之气”,叶片呈剑形,据说插在门口可以避邪。 为了辟邪,府中各院门口都挂了。 松涛院自然也难免,从昨日就挂上了。 幼梨一路进府,能看到秋霜和几个婢子在柳树下斗草。 这是端午节的一个小游戏。 幼梨以前也常玩。 记得那时候年幼,经常和菊蕊、宝翠几个一起玩,既有文斗,也有武斗,其乐趣无穷也。 想想那时候的时光还是很美好的,谁也想不到如今她和菊蕊都成了主子的通房小妾。 秋霜见到幼梨,便忙过来,幼梨笑着让她好好和小姐妹们一起玩。 这样的快乐多难得啊! 但现在的幼梨,很不快乐。 脸上在笑,心底却很空洞,好像有一只大手在一直拖着她往黑暗深渊处坠落。 幼梨走过抄手游廊,进了垂花门,便回到了松涛院,几个婆子正在给墙壁门窗洒雄黄酒。 这是因为由于夏季天气燥热,人易生病,瘟疫也易流行,加上蛇虫繁殖,易咬伤人,所以每年端午节,都会在各个角落洒些雄黄酒,也可饮蒲酒…… 以前幼梨刚来府里当洒扫婢女的时候,也会做这样的工作。 幼梨觉得,这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晃眼,好些年就这样过去了。 她稀里糊涂走到了世子身边,如今,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该告诉世子吗? 很犹豫! 才回来,幼梨喝了口茶水,便听周妈妈说:“幼梨姑娘,方才蕊姨娘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喜儿来寻你,寻你不见,很是着急……” “哦?发生何事了?”幼梨问道。 第103章 大义深恩不敢忘 周妈妈叹息一声,“那蕊姨娘,昨夜不知怎的突然喊肚子疼,流了很多血,太医都请来了,但孩子还是没保住……” 幼梨听到这里,赶紧去雨华院找菊蕊。 此时菊蕊被折磨得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也血色尽失,脆弱得仿佛琉璃娃娃,一碰就碎,两个贴身丫鬟伺候着她,幼梨一来,喜儿哭着说:“幼梨姑娘,我们姨娘有话同你说……” 幼梨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床榻上,握住了菊蕊冰冷的手,轻轻唤道:“菊蕊,我来了……” 菊蕊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眼眸的焦距很久才找回,声音虚的仿佛飘絮,“幼……梨……” “我在!”幼梨的声音不自觉也跟着嘶哑了起来。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菊蕊一直为此内疚。 “没有,我早就不怪你了,我知道你的难处……”幼梨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你好好养着,会好的。” 菊蕊虚白的脸上浮起惨然的笑,气若游丝,“不会好了,我……原以为……大奶奶……能容得下我……和孩子,但还是我……太天真了……” 说完便闭了闭眼,眼泪从她的眼角淌下。 “菊蕊,菊蕊……”幼梨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直喊着她的名字,生怕菊蕊再也醒不来。 “费尽……心机……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菊蕊此时意识开始涣散。 “跑吧,跑吧……” 菊蕊的头轻轻一歪,彻底没了生息。 幼梨伏在她身上痛哭。 既是哭菊蕊这一生,也在哭自己…… 两名丫鬟也在一旁垂泪,外面婆子听见动静,赶紧去通知人,料理后事。 幼梨浑浑噩噩从菊蕊屋里出来,便看到盛如凌出现在正屋门内,因着腿脚受伤,此时坐在轮椅上,看幼梨的目光,透着阴恻恻的寒。 幼梨无畏地迎向她的目光。 盛如凌形销骨立,性格乖张,越发疯魔,院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受得了她,却见她此时嗑着瓜子,仿佛在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丫鬟喜儿让幼梨赶紧走。 如今这大奶奶精神状态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当时说允许蕊姨娘生下孩子,可待肚子大了,又做下这等伤天理之事,也不知蕊姨娘的家人要不要告官? 虽然小妾在这个时代地位低下,但仍然享有人身权利,若证实正妻故意致死小妾,是可以问罪的。 但不管是侯府,还是伯爵府,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事关两家颜面问题。 强权之下无公义。 所以,盛如凌有恃无恐。 幼梨很清楚这一点,走回松涛院的路上如游魂一般。 又经过池塘边的柳树下,她泪眼模糊地看着还在玩斗草的几个婢子。 曾经,菊蕊玩这斗草也玩得极好,你说一句花草名,我说一句花草名,那菊蕊虽识字不多,但对花草名字却十分熟悉,总在文斗中胜出。 斗草“武斗”方面,菊蕊也十分擅长,她就爱这样的游戏,寻一丝生活里的趣意。 可惜今年端午的斗草,菊蕊再也不能玩了。 幼梨枯坐在花坛边,阳光落在她身上也觉得彻骨的冷。 她就那样静静看着小丫头们玩斗草,大脑不住闪回过去的回忆。 菊蕊幼年时因家穷,被父母卖入了府中为奴为婢,犹记得那时的菊蕊喜欢一个表哥,只是后来表哥中了秀才后便另娶她人了,菊蕊哭得好伤心,当时幼梨和宝翠还安慰了菊蕊好长时间…… 好不容易熬出头,从通房,升小妾,若得一子,便能稳坐良妾之位,吃穿不愁。 谁曾想,到头来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幼梨知道,菊蕊如今的结局,便是自己未来的命运。 她不能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想要活命,只有自救! 世子今日上值,翰林院高学士说,今日圣上心情好,准许官员们提早回家过节,于是他就下值了。 因着知道妹妹和幼梨要去马球场看人打马球,于是就去了,还想着若是有机会上场,他定要秀一下球技给他的阿梨好好瞧瞧。 可才去了那里,便听说幼梨身子不舒服提前离开了,他待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趣,便也回来了。 才回来便听周妈妈说,幼梨从雨华院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厢房里,情绪很是低落。 “发生何事了?”世子奇怪问道。 周妈妈小心回道:“雨华院的蕊姨娘……流产而死了……” 世子眉心拧了拧,抬步去厢房看看。 屋内门窗紧闭,暗沉沉的,幼梨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缩在床榻里。 世子开了窗,让光线透进来,然后落坐在边上,用手轻轻碰碰她,“可是在雨华院吓到了?” 幼梨听到世子的声音,勉强坐起身,可脸上泪痕还未干,世子从她死寂的双眸中看到了破碎。 世子只以为幼梨心善,过去和那姨娘有些姐妹之情,虽遭过坑害,但依旧念旧情,熟人乍然离世,难免受不住,心生感伤。 世子拿帕子给她擦擦脸,小心理一理黏在脸上的发丝。 幼梨嘶哑开口:“犹记得菊蕊那日同奴婢说,她怀孕时的欢喜,奴婢当时有事便匆匆走了,未曾想,再见便是永别……” 世子静静地听。 幼梨神情惨然地望着世子,“人的命,真的好脆弱,世子,您说是不是?” 世子看着幼梨含泪通红的双眼,半晌才“嗯”了一声,又说:“经这一次,以后莫要再去雨华院了,那盛如凌状态时好时坏,难免会伤你……” “若是她伤奴婢,世子又如何?”幼梨看着他的双眼问。 世子没说话。 有些话不能轻易说。 尊卑等级,是阶级分明的体现。 幼梨苦笑起来,“说到底,她是主,我是奴,纵然是妾,也不过蝼蚁之身而已……” 世子总觉得幼梨话里有话,急声道:“她伤你,我哪次不护你?我的心,你当真不知?” 幼梨垂眼不言。 世子拥住她,“阿梨,我说要护你,便会做到,你好生在我身边,纵有难关,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幼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凄然勾起笑,嘴上却应道:“嗯,奴婢相信世子……” 世子听她如此说,便将心放宽了些,“走,一起去吃粽子,我买了纸鸢,一会儿一起放纸鸢去……” 幼梨便乖乖下床,世子自然地蹲下为她穿鞋。 也不知何时,他们曾经主仆的关系颠倒,他对她,越来越能放下身段,去做一些很微末却又让人温暖的事情。 秋霜端来温水,世子也不要人伺候,而是自己拧了一把棉帕,给幼梨擦擦沾着泪痕的脸。 幼梨眼眶里的热泪忽而又滚下,一把抱住世子。 世子啊,你待我这样好,我怎么能……再让你为难呢? “怎么了?”世子好笑道,“好端端怎的又掉起泪珠子了?” 幼梨抽抽搭搭道:“奴婢何其有幸遇到世子,世子教奴婢读书识字,教奴婢明理知耻,大义深恩不敢忘……” 世子轻轻抚着她的背。 看来菊蕊的死,对他的阿梨打击有点大。 不过却也对比出,他对她的好。 世子心里有点开心。 至少,阿梨不会总想着离开他了。 第104章 做个狠心人 菊蕊死了,对这偌大的侯府,掀不起一点波澜。 柳氏给了三十两,给菊蕊办身后事,幼梨又给凑了一百两,让菊蕊能走得体面一些,剩的给菊蕊的家人,以后能时不时去上坟看看,也好慰藉菊蕊的在天之灵。 宝翠在知道菊蕊去了之后,也大哭了一场。 两人都送了菊蕊最后一程。 幼梨在想,菊蕊死后至少还有家人会惦记着,那自己以后呢…… 多少年后,世子还会记得自己吗? 幼梨对这样的事情很不确定。 她手里捏着一朵开得娇艳的石榴花,枯坐于廊下伤感,宝翠来找幼梨,偷偷从袖下掏出一叠纸,说: “这是菊蕊生前偷偷交给我的,她说,若是哪日遭了毒手,便将这些交给老夫人,我觉得这一定是要紧之物,便一直保管着……” 幼梨赶紧拿来一看。 她一张一张仔细翻看。 宝翠在她耳边说,这些都是菊蕊以前在盛如凌寝屋里找到的。 幼梨诧异,因为这上面是盛如凌写的关于对男子的倾慕情诗。 幼梨看着看着,便看出来了,原来盛如凌一直倾慕的是世子啊! 因着上面有世子平日里所作诗句,也有盛如凌自己写的,字里行间也都藏了世子的名讳,其中还有世子的小像。 她这才明白,为何盛如凌处处针对自己,原来是将自己当成了情敌。 宝翠轻声问:“你说我该去找老夫人吗……” 若非此事涉及到了世子,宝翠也不来问幼梨了。 她连二姑娘都没说,只和幼梨商量。 因为在宝翠看来,幼梨能懂菊蕊的苦痛。 幼梨却摇摇头,“你别去了,免得惹祸上身……” 盛如凌就算再不行了,也是侯府的大奶奶,是伯爵府的嫡女,如何能是一个婢女能威胁得了的。 何况这件事涉及到叔嫂伦理,乃为丑闻,只怕宝翠才去说,就会被老夫人毒哑,甚至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老夫人待人再善,也只是表面而已。 毕竟也是军侯世家里教养出来的嫡女,在永安侯府执掌中馈数十载,能将两个儿媳一直拿捏在自己手里,可见平衡驭下之术,心性又岂是常人能比? 幼梨自从跟着世子读书识字,平日里听世子说了很多朝堂和古人的权谋,又在侯府多年,慢慢也懂了这些。 老夫人会为了侯府的颜面和尊严,去牺牲和隐忍很多东西,又岂会在乎下人的命? 宝翠眼含热泪,“那怎么办呀?我不能辜负了菊蕊对我的信任啊……” 幼梨盯着手里的字字句句,再想到了菊蕊临死前的模样:“你别去,我去。” “啊?你要是说了,怕是世子知晓了会不高兴吧……” “放心吧,既然是交给老夫人,老夫人必然不会声张,也决然不会影响到世子……” “那我交给老夫人不也一样吗?” “我是世子通房,交了没事,但你只是一婢子啊……”幼梨将这些收好。 宝翠想想也对。 幼梨收拾好情绪,调整调整,就去寿安堂找老夫人了。 老夫人正躺在贵妃椅上,由两名年轻婢女捶腿捏肩,幼梨来见,便让人进来。 幼梨给老夫人行礼,老夫人半阖着眼说:“菊蕊那丫头的丧事办得如何了?” “已经入殓,由着她家人去送……” “可怜见的,就这么没了……”老夫人也有些感伤。 到底肚子里还有顾家的子嗣。 大公子成婚到现在,盛如凌未怀一子,却疯疯魔魔,身子也大亏,好不容易姨娘怀了一个,还一尸两命了。 老夫人心中非常烦闷,对盛如凌非常有意见。 但看在伯爵府的面子上,一直在忍耐。 幼梨说:“老夫人,奴婢来,是有要事同您说……” 然后看看左右人。 老夫人意会了什么,便坐起身,让左右人先退下。 幼梨既然来,说是有要事,那必然是关系到世子的事情。 世子的事情,自然是最重要的。 “衡哥儿怎的了?”老夫人一开口就关心。 她最为关心的就是这个嫡孙。 幼梨将那些东西交到老夫人手里,“这是大奶奶私下所写之物,被菊蕊生前知晓了,菊蕊不知如何处置,便交给奴婢,哪曾想,她竟就那样去了……” 说着便用帕子拭起了泪。 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睛老花,于是拿起了西域传来的眼镜看了看…… 幼梨能一眼看明白的事情,文化底蕴深厚的老夫人自然也能。 老夫人沉下脸,“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晓?” 嫂子倾慕小叔,何其荒唐? 若是这样的丑闻传出去,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若是有人借此大做文章,黑白颠倒,无中生有,衡哥儿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人言可畏啊! “菊蕊知,奴婢知。”幼梨说道。 菊蕊没了,那就是,只有幼梨知道。 老夫人清楚,幼梨和世子有利害关系,必然不会将这些丑事说出去,她重重叹了一声,“你去吧……” 老夫人捏着那些纸,眼眸里已经流露出了深沉之意。 幼梨知道,盛如凌之后不会太好过的。 或打压,或休弃,或悄无声息的死去…… 总之这一切,都是幼梨想看到的。 老夫人抬眸看了看,见幼梨还没走,便问:“你可还有话要说?” 幼梨跪了下来,“奴婢深受您和世子大恩,虽粉身碎骨也难报……” 老夫人闻言,身子不由又坐正了一些,“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幼梨摇摇头,“如今世子即将与公主大婚,奴婢的存在,只会惹公主不快,引皇室不满,让老夫人和世子为难……” 老夫人沉默了下来。 其实这也是她一直愁的事情。 可奈何世子实在宠幼梨太过,不肯放手。 而幼梨又对世子一向忠心耿耿,老夫人近来一直在犹豫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若幼梨是个不懂事的,老夫人必然手起刀落,不会有半分犹豫。 但……幼梨的聪慧和懂事,让老夫人也生出了许多的迟疑来。 幼梨看出了老夫人的心事,便继续道:“奴婢同世子提过,希望能放奴婢出府经营酒楼,可世子念情,不忍放奴婢出府,还请老夫人为了世子,做个狠心人……” 第105章 那是一个普通的清晨 老夫人看着幼梨如此深明大义,当即起身扶她起来,“今日若非听你说,竟不知你的心同我是一样的……” 幼梨坚定地说:“奴婢只想世子好……”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便也放心了……” 老夫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我偷偷安排人送你去白云观住一段时日,若以后公主松口,愿意为驸马安排侍妾,我便让人接你回来……” 幼梨含泪点头,谢过老夫人。 虽然接回来可能只是画大饼,像苏锦婳,主君给安排在白云观大半年,一直没接回去。 但这样已经很好了。 只要老夫人别暗地里搞死她就行。 可如果没有老夫人帮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易离不了侯府。 何况她无依无靠,孤身在外,又带着许多财物,很容易被一些歹人盯上,到时候下场更为凄惨。 有老夫人照拂一二,她也能好过一些。 不过等她在外安顿好,可再徐徐图之。 必须要在肚子还没大起来之前,另图去处。 和老夫人商定好后,幼梨就回去了。 宝翠一直在等幼梨的消息,一看幼梨回来,赶紧问:“如何了?” 幼梨点头,“东西已经交给老夫人了,她自有定夺。” 宝翠一块心事落了地。 开心没一会儿,又开始发愁。 一个贱妾的命,在主子们的眼里又算什么呢,也不知老夫人会不会真的为菊蕊做主? 幼梨让她别再多想。 尽人事听天命。 她们做了自己该做的就好。 宝翠看着幼梨,拉着幼梨在廊下说话,“虽说你的身子自那次落水后便大亏了,以后不好子嗣,但常言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怀不上,也惹不来麻烦,更不会成为将来主母的眼中钉,肉中刺,少受苦楚,想想当初的绿柳,现在的菊蕊,谁都逃不过……” 幼梨也感慨,“你说的是,高门妾虽好,但小命终究是要紧的。”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宝翠经历了这次菊蕊的离世,也看透了很多事,“我比你至少还强些,府外有一个老子娘,还有弟弟妹妹,你无依无靠,明哲保身才是最为重要的,多存些体己钱,将来世子若是变了心,你拿着钱出府营生才是正经……” 宝翠也不相信世子能永远宠着幼梨。 世子是谁?他是永安侯府金尊玉贵的小侯爷,是才高八斗连中三元的不世之才,天生富贵,仕途通达,如何能永远只倾心于一个婢子? 想想都不可能。 幼梨听着宝翠的一番话,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突然有些绷不住,鼻子酸酸的,伏在宝翠肩头哭。 她多想有一个亲人呐! 可天地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 哪怕想逃,也不知要去何处,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危险重重,她目前也只能暂时倚仗老夫人庇护。 但这些事,她无法对宝翠说。 也是为了宝翠好。 而少一个人知道,自己也越安全。 跟宝翠闲话了一会儿,宝翠就回明月居伺候了。 幼梨开始不动声色地去交代安排松涛院的诸多事情。 秋霜跟了她很久,也渐渐能上手怎么伺候世子,像泡茶,点香这些,她都会了。 日常安排膳食,只要交代给厨房里的林嫂子,秋霜去跟她对接就好了。 而院子里其他琐碎的事情,是周妈妈和曹妈妈在负责,倒也不会乱。 像世子的库房之类关于财务方面,这些等自己离开后,由世子重新安排人来统管就好了。 幼梨把未来一段时间的事情先交代给秋霜,让秋霜牢记,以后伺候世子,也不会出错。 秋霜心里感到奇怪,幼梨姐姐交代的事情,比如寝屋里世子的衣服叠放,世子书房的书架整理等,都是平日里她自己在负责的,今日怎么反倒是交代起自己了? 她满腹疑心地看着幼梨。 幼梨冲她一笑,“我说的,你牢记便是,兴许以后世子抬举你……” 秋霜惶恐,“幼梨姐姐,您说什么呢,我可不敢被世子抬举……” 她是感觉府里的通房小妾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秋霜是怕了。 “瞧你吓的,世子还能吃了你不成?”幼梨忍不住揶揄。 秋霜胆子小,平日里也只是一心一意跟着幼梨做事,虽然已经能从容应对世子偶尔的要求,但她心里在面对世子的时候还是怯怯的,生怕被世子挑剔。 相当于苦逼打工人面对严肃老板的那种心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幼梨以前刚来松涛院伺候的时候,面对世子也是心里怯怯的,不过她有心学习,什么事情都尽量做到最好,也做到了一个婢女的本分。 只是后来的人生轨迹,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那时候的幼梨,最大的愿望,也只是当世子身边的一等婢女而已,以后得主子的恩典,放出府寻一个普通人家成婚生子。 如今的她,也万万想不到,会生出诸多自己无法承受的妄想。 当妄想超过了自己的阶级地位和能力,便会不自觉陷入苦痛当中。 十六岁的幼梨,饱尝了人生情爱的喜与悲,和对自己身份的无能为力。 但她不悔! 她的手不自觉放在了小腹上。 如果爱可以转移,她将全心全意爱着这个孩子。 唯一的! 世子下值回来,幼梨一如平常那样伺候他,换下官服,换上舒适的常服…… 幼梨给他系盘扣,不忘说:“今日宫里送来了驸马喜服,回头您试了,若是不合适,咱们再让人去改改……” 世子抿唇没回答,只盯着幼梨。 幼梨俏生生看着他,“怎么了世子?再过不久就要当新郎官啦……” 世子别开脸。 幼梨在他身边伺候久了,多少是了解他的,“世子,奴婢知晓您不喜复杂的关系,也不喜有人来打扰您现在平静的生活,但等婚事尘埃落定,您想要的清静,和舒适,也都会有的……” “不怪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公主出身皇室,诗书礼仪定然比奴婢强上数百倍,定能成为您的解语花,谈天说地,志趣相投,将来伉俪情深,自成佳话。” 幼梨语调轻松,并不带一丝一毫醋味儿。 一听就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 世子却依旧不高兴,“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 幼梨嗔他一眼,故意道:“自然是有的,奴婢的心从来只在世子身上,就怕世子将来有了正妻,沉迷温柔乡,心里便没了奴婢……” “想想就好伤心呐!” 幼梨说完还不忘捂脸假假哭,还不忘偷眼看他,见世子无语的表情,她便娇笑连连起来。 世子双臂圈住她的细腰,“你才就会说话气我。” “奴婢哪有,世子冤枉人家。” 幼梨娇嗔了一句,便笑嘻嘻挽着他的手臂去用膳,“今日都是您爱吃的……” “又非都要做我爱吃的,你也可以安排你爱吃的……”世子看着她明媚的模样,说道。 “奴婢什么都爱吃,世子就不一定啰!” “你说我挑啊……” 幼梨笑,“世子是精益求精,鼓励厨房不断创新,如今状元楼和食鼎楼生意这般好,皆是多亏了世子平日里不辞辛劳品菜,奴婢可没有这样的好本事……” 世子被她夸得一愣一愣的。 他是知道自己在吃食方面挑得很,但没想到这样的毛病在幼梨的嘴里,也成了优点,当即还有点小骄傲。 “阿梨,你这莫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世子勾她的下巴,调戏一番。 幼梨认真点头。 世子心情大好。 今日晚膳有杏仁鸡卷,黄烧鱼翅,翡翠虾仁,罗汉豆腐,菌菇花甲汤…… 因为心情不错,他不由多吃了小半碗。 用完膳,两人一起手牵手去院子逛逛。 端午后,天气也越发热了一些,外头凉风吹得人格外舒服。。 世子能明显感觉到幼梨今日的状态很好。 自从那个菊蕊出事后,幼梨的状态就一直不好,情绪很低落,不过终归时间能抚平一切,现在他的阿梨恢复过来了。 他就是喜欢幼梨活力满满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她,自己就会发自内心的开心。 世子和幼梨在一起的时候,话就变得很多。 也不仅仅是调戏她,也会说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毕竟他现在入朝为官,话题自然更多是这样,聊着聊着,就谈到了谢昀。 “那个谢昀,翰林院不待,非要去都察院,我实在不明白此人……” 虽然他们刚进翰林院,只是干一些写文书誊抄之类的,但翰林院到底是重要的职能机构,有“天子私人”之称,负责考议制度、详正文书、谘议政事,权限非常大,因为是为天子服务,那么得到天子青睐从而得到重用的机会也大。 而都察院的御史,那就是要干得罪人而不讨好的事情,不过想来,谢昀的祖父曾在都察院任左佥都御史,人脉还是有的,可发展空间,还是远远不如翰林院。 世子想不通,为何谢昀会突然如此。 幼梨只面带微笑,静静听着。 随着黑幕笼罩四野,花丛里开始出现萤火虫,幼梨立刻去抓着玩,世子在一旁懒洋洋吟诗:“的历流光小,飘飖弱翅轻。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 幼梨一回头就看到他身边也飞了不少,“世子,抓住它们,快点……” 然后清贵优雅的世子就真的帮她抓起了萤火虫。 幼梨将抓到的萤火虫放入了小荷包里,透过绸布,能看到里面莹辉点点,映着幼梨春水似的眸子,盈盈生光。 幼梨笑意灿灿地看着微弱萤火,世子则在看她。 玩了一阵,幼梨还是将荷包里的萤火虫放了。 世子不解:“抓了好半晌,怎就轻易放了?” 幼梨只看着那些飞入花丛中的萤火虫,喃喃道:“它们要的是自由……” 世子不再多言,便跟幼梨一起欣赏这静谧夜色。 之后,两人也就回去沐洗了。 世子趁着今夜高兴,想跟她一起洗,幼梨拒绝了。 理由很好使,老夫人不让他们这样。 世子要郁闷坏了。 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世子又从正屋偷偷跑到西厢房来,幼梨本来想锁门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世子自然对她是有需求,不过幼梨只说身子不舒服,不让。 吃了好一阵子素的这会子世子甚至还闹起了小孩子脾气,但幼梨已经在一侧睡着了。 世子都要气死了,紧紧抱着她,拿脸蹭她的脖颈。 闹归闹,还是一起睡了。 等身边的人呼吸平稳后,幼梨这才缓缓睁开眼,轻轻地亲了一下世子的脸…… 第二天是一个很平常的清晨,阳光很好,幼梨像往常一样将世子送出门。 两人的手一直牵在一起,直到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世子才在她耳边悄声说,今晚不许再拒绝他。 幼梨笑着点头。 于是世子心情大好地出门去了,还随口吟了一首诗:“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能看出,此时世子的心情十分之不错。 等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幼梨便收起了脸上的寸寸笑意,眼底只剩隐忍的痛。 可她装得好累,但凡有一丝不自然就会被世子看穿。 如今走到这一步,就算再不舍也不能回头。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就去收拾收拾包袱,带上自己积攒的家当,又去将院子里的人支走,确定没问题后,这才背上包袱出门了…… 第106章 暴怒 幼梨背上包袱从人少的那条小路走。 老夫人也事先安排过,这条小路不会有闲杂人等。 秋霜一路小跑了出来,幼梨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秋霜眼含热泪地望着她。 虽然幼梨什么都没有跟秋霜说,可秋霜心里也隐隐猜到了。 曾经的她觉得繁花似锦的侯府,有享不完的富贵,可是当她陪着幼梨看尽了那些悲剧,也为幼梨姐姐深深担心了起来。 如今,幼梨姐姐要走了。 虽然很不舍,可是秋霜为幼梨姐姐感到开心。 飞蛾扑火,还是另谋生路。 显然幼梨姐姐是清醒的。 幼梨冲她挥挥手,做了最后的无声告别。 外头有老夫人准备的马车在等她。 这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幼梨就这样离开了待了六年的侯府。 跌跌撞撞的,她还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了这里。 自始至终,幼梨都十分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从云嫣然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如果不离开,一生都将困在嫉妒和痛苦的牢笼里,像盛如凌那般慢慢变得面目可憎,不得解脱。 可那场不知天高地厚的怦然心动,并不足以让她牺牲往后余生卑躬屈膝。 幼梨一手拿着老夫人还给她的卖身契书,一手撩开车帘,放肆地嗅着自由的味道。 马车一路送她到了白云观。 老夫人早就跟这里的女观主打过招呼了,让人好生照顾幼梨,女观主出来亲自迎接幼梨,送幼梨进了收拾好的厢房居住。 这间厢房,幼梨听女观主说,还是苏锦婳之前住过的。 如今的苏锦婳,早已离开。 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幼梨心中感慨万分。 兜兜撞撞,她还是步了苏锦婳的后尘。 而幼梨的离开,根本瞒不住。 世子像往常那样回来,路过热闹的街市,看到有趣的玩意儿,竹蜻蜓,他买了几个,打算拿回去送幼梨。 幼梨对这样的小玩意儿都很喜欢。 世子一回来便如往常一样习惯寻幼梨,只是转了几个地方都没有瞧见幼梨,便喊来底下人来询问。 可是底下的人都说不知道。 世子心中大感奇怪,当即吩咐人去各个院子寻找幼梨,但很快回来回复的结果都是没有找到幼梨。 世子心中突然生出不妙的情绪,赶紧回厢房看看,他打开衣橱,里面幼梨的许多衣服已然不见,再看看幼梨平时最宝贝的百宝箱。 这百宝箱积攒了幼梨许多体己,世子曾经还调侃过幼梨是个贪心的守财奴,但幼梨就是喜欢积攒好多好多金银珠宝,很有安全感。 如今连这些都不见了…… 世子的身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乎站不稳,堪堪扶住了一旁的梳妆台。 他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在了妆奁盒子下的一封信封。 上面写着:幼梨敬呈。 世子瞳眸紧缩了一瞬,颤抖着手拆开了信封,打开信纸一一看过。 【世子,奴婢走了,原谅奴婢未得允准,却行离开之举,纵然蒙得世子高情厚爱,亦无法消弭你我天悬地隔,天渊之别,如今奴婢离去,另有一番天地,诸多不得已,惟愿世子安康喜乐,事事顺遂,离去勿寻勿念,幼梨拜上。】 寥寥数语,世子反反复复地看,看得他牙关咬紧,目光猩红,胸腔无名之火在狂肆燃烧蔓延,烧得他心口血肉淋漓,疼得他泪眼模糊,呼吸寸寸疼,喉间涌起一股腥甜。 阿梨她……走了? 真的走了…… 不,怎么可能? 世子反复去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不可能的。 他的阿梨怎么可能会舍他而去? 她那样在意他,那样为他不顾生死,怎舍得离他而去? 世子一怒之下将梳妆台上的一切扫在了地上,癫狂之状,前所未有。 她走了,那他该怎么办? 这漫长的孤独和寂寥,谁来陪他? 外头的仆妇们听到动静,个个噤若寒蝉。 好可怕! 第一次见世子这样暴怒! 秋霜浑身抖得犹如筛糠。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害怕,毕竟她也不知道内情。 她不去主动知道,幼梨姐姐也不曾让她知晓,就算世子要盘问她,她也说不出一二来。 现在就是心理素质不太过关,秋霜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周妈妈让悄悄她冷静冷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秋霜疯狂摇头。 “那你别抖啊,要不然被世子瞧见了,有你好果子吃的。”周妈妈提点道。 秋霜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 好在这会儿顾婉月来了。 顾婉月听说幼梨失踪了,便带着宝翠过来询问情况。 知道世子哥哥在西厢房,便去瞧瞧,才进来便看到满地狼藉,顾婉月看到哥哥颓然地躺在了床上,死寂沉沉。 顾婉月走了过去,刚好踩在了那张纸团上,她捡起来瞧了瞧,迅速浏览了内容好表情吃惊了起来。 幼梨……居然真的走了。 这丫头胆子真大啊! 这是顾婉月在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毕竟以前也没出现过通房奴婢私逃的先例,而幼梨又一直给人乖顺懂事的印象,做事识大体懂分寸,一心为着世子哥哥,顾婉月从来没有想过,幼梨会这样悄无声息就离开了。 “哥哥……” 顾婉月轻轻走近床榻,小心唤着。 世子重新睁开了眼,死寂的眼里带起了一丝狠,他猛坐起来,朝顾婉月伸出手。 顾婉月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将那张被揉皱的纸放在了他手上,“哥哥,既然幼梨一直存了离去之心,你也该想开些……” 世子此时整个人沉默得可怕,下颌线条紧绷,凌冽的目光突然投向几步开外的宝翠。 宝翠当即小心肝一颤,双腿发软地跪下,“世子,奴婢真的不知啊,我发誓,若是奴婢知情不报,就一辈子嫁不出去……” 这誓言够恶毒了吧? 顾婉月为自己婢女说话:“是啊,宝翠成日在我身边,平日里就瞒不住什么事,若是知道幼梨要离开,她定然是瞒不住我的……” 世子冷脸走出了厢房,召集底下的人一个个审。 因着秋霜平日里是跟着幼梨伺候的,是以,世子重点审了秋霜。 第107章 猪肘子带来的快乐 倒霉催的秋霜方才刚刚平复的心情,此时又被世子冷声冷调的嗓音吓得不轻,直接跪在地上,急声说: “奴婢是真的不知,只是这几日觉得奇怪,幼梨姑娘交代了奴婢许多事,让奴婢以后好生伺候世子,奴婢也不知幼梨姑娘是何用意,既然她吩咐,奴婢只有用心学的……” 世子眸色阴鸷,一步步逼近她,灭顶的压力让秋霜一瞬间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上下牙齿打颤得厉害。 周妈妈赶紧说:“世子啊,奴婢们也觉得奇怪,清晨幼梨姑娘送您出门,回来后就在屋里待了好一阵,后来还一个个打发我们去别处,等回来的时候便不见她人,以为去了别处了……” 其他人一概应着。 但即使这样,世子依然没有放弃审秋霜。 因为秋霜那心虚的模样,已经暴露了她知道了什么。 在他可怕的威压下,终于审出了一些线索,那就是秋霜招出了看到幼梨背着包袱出门了,当时有问,幼梨也没说,只让她们好好干活。 世子的拳头越攥越紧,打翻手里的茶盏,克制中带着难以熄灭的怒火,“没有我的吩咐,谁能让她出府的?” 底下人战战兢兢跪着,都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异常小心。 宝翠吓得紧挨着顾婉月。 她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还好幼梨没让她知道,要不然以自己这样的胆子,八成是扛不住世子的审问。 不过还是不免为幼梨担心。 那丫头在外无亲无故,突然跑了,能去哪儿呢?若是遇到了危险可如何是好? 若是幼梨能提前跟自己说,自己一定推荐她去找自家亲戚那儿避一避。 但转念一想,又意识到自己瞒不住,幼梨肯定要被抓回来的,哎…… 顾婉月在一旁也沉默着。 但她突然猜到了什么。 这件事能如此这般瞒天过海,想必是有人在背后帮助幼梨。 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那只有祖母了。 之前老夫人就跟顾婉月提过世子院里的事情,重点提过幼梨。 因着与公主大婚在即,这家里留个通房,恐怕会遭公主不悦,老夫人让顾婉月去劝劝世子,顾婉月只跟哥哥提过一嘴老夫人的意思,见哥哥不高兴,就没再说了。 顾婉月猜到了,世子自然也猜到了。 世子起身就朝老夫人所住的寿安堂走去,顾婉月赶忙跟上,“哥哥,既然事已成定局,你又何必执迷不悟?若是幼梨安全,咱们便罢了,想必祖母也不会太为难她……” 世子阴沉着脸,哪里听得进去,脚步飞快到了寿安堂。 老夫人不想见他,世子便硬闯。 这是克己复礼的世子生平第一次在老夫人面前如此失礼。 只见世子撩开前袍跪下,“祖母,孙儿少时失恃,悲痛交加,多年来仰赖祖母照拂栽培,若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老夫人坐在罗汉榻上,别开脸,却也安静地听。 世子额头扣地,“祖母怜孙儿无人照顾,送幼梨到身边,孙儿平生第一次尝到人生之欢愉,只愿与她长长久久……” 老夫人紧抿着唇,脸沉了又沉,“衡哥儿,你要记得你的身份!” “正是时刻记得祖母教诲,孙儿一直谨言慎行,不敢越出雷池半步,哪怕真心喜欢,也不敢太过……”世子缓缓直起身,“为何孙儿已经做到如此地步,祖母还要夺我所爱?” 老夫人沉默地与他对峙了半晌,才败下阵来,“非祖母要夺你所好,若是你娶寻常世家之女进门,到时你抬幼梨为妾,我也是不反对的,偏圣上旨意,你不久要尚公主,这是天恩,也是警告……” 老夫人心中也有诸多苦楚不能言。 永安侯府好不容易出了衡哥儿这样的不世之才,连中三元,震惊庙堂内外,可皇帝突然赐婚公主,别说公主娶进门,就得当祖宗一样公主,重点是我朝对驸马牵制诸多,这是天子有意要打压顾家啊! 天威难测,侯府只能依旨行事,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出半分差错。 世子却道:“可幼梨的存在,并不会对侯府有任何威胁……” 老夫人生气道:“衡哥儿,你到现在还如此执迷不悟,我当真后悔,后悔这样晚才送走她……” “祖母……” “你莫要再多言,等你迎娶了公主进门,到时看公主之意,若是她同意,我可为你接幼梨回来,若是公主不愿,你从此便安心当你的驸马……”老夫人决然道。 世子双拳紧握。 第一次为自己力量的渺小感到无比痛恨。 顾婉月赶来,先是安抚了祖母,又劝着哥哥先离开。 这样僵持,不会有任何结果和好处。 世子走了。 回去就派出了人,将侯府在外头的所有别院都搜查了一个遍,甚至还找去了老夫人的娘家。 老夫人知道后,都要气死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精心培养出来的孙子,居然还是个痴情种啊! 可未来的侯府家主,又如何能有情? 世子为了寻幼梨,还称病跟翰林院请假两天。 顾婉月劝哥哥,不要再白费心机,以免惹得祖母不快,到时对幼梨痛下杀手。 此话一下子惊醒了世子。 世子掩面痛楚,“我知她离开我,是不得已,如今她孤身在外,也不知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若是一个人在外乱跑,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 以前他处处管着她,知她心性就爱往外跑,一开始也没拘着,都是让人随行护着,现在没了他管束,也不知会遇到何等危险? 世子一想到这些就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他,绝对不会放弃找寻她! 天涯海角,掘地三尺! 此时的幼梨,晚餐刚吃了一个猪肘子。 虽然白云观日常饮食是比较清淡,但也不是完全不吃荤食,像猪羊鸡鸭之类的肉可以食,但道家却认为有的肉不能食,如狗牛马之类的肉不能食…… 幼梨在白云观素了两天,刚好有道姑姐姐下山采购,就拿出自己的钱托人买些荤菜回来,赏钱自然少不了。 给了钱,人家也乐于帮忙。 吃到想吃的猪肘子,幼梨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她是想在白云观待一阵子,等世子放弃找寻她,她到时再跟其他道姑姐姐一起下山,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得在肚子大之前离开这里才行,等她肚子大了,恐怕老夫人都知道了…… 不过因着是老夫人安排她来这里暂住的,女观主也不会让幼梨干粗活,幼梨闲得发慌,就自己做点绣活,还会主动给外头扫扫落叶。 这扫着扫着,面前出现了一双黑色长靴,幼梨缓缓抬眼一看,吓得往后连连退了两步,“你你你……” 第108章 少女图 面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探花郎谢昀。 谢昀躬身很有风度地行作揖礼,“小娘子,好久不见。” 幼梨都吓死了,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世子的身影,但还是怕世子突然出现。 世子要是抓到她,她就死定了! 谢昀玩味道:“放心,状元郎还不知道你在此处,不过……” “不过什么?” “他现在满城找你,甚至为了找你,还以他妹妹的名义贴了寻人启事,搜找失踪家婢,可谓良苦用心……”谢昀似笑非笑。 幼梨垂眸,忍住泪意。 既然走了这条路,她就不会轻易回头。 谢昀道:“顾玉衡对你的情意,连告诉世人的勇气都没有,你又何必伤心?” “我知晓他的难处……”幼梨并不介意这个。 至少世子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去爱护她,足够了。 幼梨又说:“谢大人,请你不要同他说出我如今藏身之处……” 谢昀弯唇,“我若非要说又如何呢?” 幼梨并不愿意受他威胁,“你若说了,你也将麻烦缠身……” 谢昀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哦?我会有何麻烦?我若说出去,你那世子反而还要感激我呢!” 幼梨冷静道:“你若说出去,我不过是被抓回去而已,贱婢之身,微不足道,但你想攀附顾家权势,怕是要落空了,因我来此,便是老夫人之意。” 谢昀微微眯起那双狡猾的眼。 幼梨不愿同他多说,转身欲走,谢昀的声音再次传来,“妹妹,你还是同当年那般聪慧伶俐……” 轻飘飘一句话,仿佛平地起惊雷。 幼梨浑身僵硬转过来,“你……你方才说什么?” “妹妹,你当真不认得我了?”谢昀看她的眸光柔了下来,“我寻你数年,不曾想,你对我竟毫无印象。” “不是……谢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若我是你妹妹,你那日那番羞辱我的话,又是何意?”幼梨看他的眼神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和质疑。 谢昀从善如流,“自然是故意的。” “什么?”幼梨一脑门问号。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你幼年被拐,如今长成,模样变了许多,连带着家乡口音也变了,我当时迟疑,便用了激将之法试你脾性,我记得妹妹你幼年时性格天不怕地不怕,口齿伶俐得很,不曾想,我那时那般言辞,你却只有隐忍……” 谢昀摇摇头,十分难过道。 幼梨还是一脸狐疑。 是不是啊? 回想那日他那般羞辱自己,现在又说这番话,谁信啊?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在世子和二姑娘面前故意给我找麻烦?”幼梨继续质问。 “自然是为了激怒他们……” “什么?”幼梨再次发出灵魂质疑,“你认为我是你妹妹,却要故意激怒他们?你这是干的人事吗?” 谢昀一双眼十分真诚,“愚兄是想,若是能故意激怒他们,让顾玉衡将你打发出府,我便能名正言顺接你归家,让你不再是什么家奴通房……” “亏你是探花郎,这些计策,真是低劣得让人讨厌。”幼梨讥讽道。 也不信他这一番鬼话。 那日的羞辱,犹然在耳,她,很介意!!! 谢昀连连作揖道歉,“妹妹,是哥哥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宽恕我吧,以后我为你做牛做马可好……” “你怕是认错了,我虽无依无靠,但也非饥不择食,见到人就喊兄长的……”幼梨言语中带着讽刺。 “我知你不信,但我有证据……”谢昀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幅卷轴画,一手持住,卷画垂下,竟是一幅少女图。 少女的年龄看着约莫十岁的模样,穿着杏黄色绣牡丹的襕边襦裙,头上簪着一朵绝丽的牡丹花,正在凉亭前的牡丹丛中展露笑颜,看上去天真又快乐…… 这幅画作于宣德十五年,还题有一句诗:姣姣闺中女,玉质世无并…… 幼梨仔细盯着那幅画,瞳孔瞬间放大。 那少女……怎么和自己小时候一般无二? 眼泪顷刻间盈满了眼眶,她伸手轻轻去碰触那幅画,脑海中仿佛闪过许多模糊的记忆…… 她捂住头。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 幼梨痛苦难当,恨自己没用。 谢昀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收起画,“妹妹,你怎么样了?” 幼梨看向他,“这画你何处所得?” “这画自然是愚兄在你幼年时所作,这些年靠着这画到处寻觅你……”谢昀伤情地说道。 幼梨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你……你真是……” “妹妹,是为兄对不住你,都是哥哥的错,太自以为是了,也因着我失望了太多次,当初在永安侯府才会有那样的情绪,可是回去之后冷静下来,的确太不该了……” 谢昀用手遮眼,再放下时眼眶已通红。 幼梨继续冷静发问:“那爹娘呢?” “你许多事不记得了,自然不清楚咱们家的情况,我们原是谢家外室儿女,父亲领了我认祖归宗,却没有将你和母亲领进谢家,因着你是母亲抚养,宣德十五年夏天,你竟被拐子拐走了……” “娘她……因为思念你过度,已经亡故了……” 谢昀闭眼长叹。 幼梨垂下眼。 谢昀收拾好情绪,又对她说:“妹妹,如今我们兄妹相认,你同我回家吧,以后哥哥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家,你不再是无依无靠,相信我,我定能拼出一番作为,不会再让人伤你一分一毫。” 幼梨此时沉静得可怕,转身就走,“既然母亲不在了,我也没有跟你回去的道理,你只当没有我这个妹妹吧……” 谢昀:“……”! 他赶紧跟上去,“你可还是为那日的事情在同我置气?” “是!”幼梨斩钉截铁承认,“我认为既然父亲选了你,却从未选过我,必然不容得我这样毫无价值的外室女,我同你回去也毫无意义,同时,我并不认为你真心在意我,你若真心在意我,那日,决然不是那样的态度……” “我都解释了……” “纵然你有千般借口,但我也有不接受的理由。”幼梨冷冷看着他,“你金榜题名,如今春风得意,若是让人知晓有我这样一个给人当通房的妹妹,必然遭人耻笑,你回去吧,只当从未找到过我……” 幼梨说得决绝,也拒绝得决绝。 谢昀愣在原地好久,直到看不见幼梨的身影,才转而失笑起来。 有意思! 第109章 离开白云观 幼梨是没想到,自己都这么决绝了,那谢昀居然还不肯放弃,之后接二连三来找,每次还给她带一篮子吃食儿。 幼梨不接受,坚决不吃。 谢昀苦口婆心劝说:“我知晓,你这是在惩罚我,但你如今已有孕在身,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幼梨差点跳起来,“你……你胡说什么呢?” “那日你在问春堂看病,我去了解了一番……”谢昀实话实说。 幼梨咬牙。 这只老狐狸! 谢昀含笑迎视她的双眼,“哎哟,你气什么嘛,我们是亲兄妹,我还能害你不成?” “那可说不定!”幼梨一语双关。 谢昀气笑,“好好好,就算你怎么怨我都行,但你也要自个儿保重自个儿啊,你若是饿着了,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幼梨淡淡笑,“我自有分寸,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谢昀实在有些看不透她,“难道跟我回家,有人伺候左右,衣食无忧,不比在这里强吗?” “我若图衣食无忧,何苦离开世子?”幼梨别开脸,“跟他在一起,我想要的,他都能给我。” “正室位置他能给你?”谢昀好笑反问。 “除了这个。” “孩子他能让你生?” “除了这个!”幼梨磨牙。 谢昀仰头大笑,“好了好了,别气了,我跟你闹着玩呢!” “我们以前的感情一定很不好。”幼梨一看到这个人就来气。 谢昀不满,“说什么呢?你都忘了,可不兴乱说,我们以前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呢!” “我不相信!”幼梨说着就拿帕子抹泪珠子,坐在台阶上哭,“我宁愿没跟你相认,至少在没相认之前,我对家人还有念想,至少相信他们是爱我的,至少他们都活在世上好好的,结果你一来,把我所有的幻想都打碎了……” 爹不疼,娘走了,还是外室之女,亲哥哥一见面就给她难堪…… 也是幼梨内心坚强,要不然都要哭晕了。 谢昀拿鸡腿给她吃,幼梨不理会。 幼梨小小的一只,就坐在寂寥的青石板台阶上,看着单薄又无助,谢昀几次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又放了下来。 幼梨转头对他说:“你上次那幅画,我要,你拿来。” “在家呢,你想看,跟我回家啊!” “你明日带来。” “明日没空。” “那等你有空再带来。” “你不跟我回家,我就都没空带来……” 幼梨不高兴地盯了他一会儿,谢昀嬉皮笑脸地让她看,幼梨起身就走。 谢昀冲她背影道:“你在这里非长久之计,他早晚会寻来……” “无须你操心。” 幼梨哼了一声。 谢昀的耐心要耗尽了,摸了摸下巴,当下便有了主意。 于是没多久,幼梨就遇到了两个来白云观打秋风的痞子,那痞子一看幼梨美貌,就来调戏,白云观的其他女道士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即拿着扫帚将人赶跑。 只是那俩痞子并没有离去,特地等幼梨单独在院中的时候,想要将人掳走,就在幼梨躲避呼救之际,这时候谢昀出现了,将两个痞子打得落花流水,来了一场“英雄救美”。 等痞子被打跑了,谢昀赶紧着急来问幼梨,“妹妹,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幼梨沉着眼看他,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没事……” “走吧,这里哪里是你一个弱女子能待的地方,我带你回家,在家里,我才能时时照顾到你啊!” 谢昀那双狐狸眼,十分真诚。 幼梨说:“你说得有理,我若不同意,以后这样的事情怕只会多,不会少,是吗?” 谢昀一脸忿忿,“可不是吗?不过有哥哥在,定然不会让那些狗贼伤你分毫。” 就在这时,苏锦婳带着姨母张氏,和一众女道士来了,“幼梨妹妹,你没事吧?” “苏姐姐……”幼梨惊讶。 苏锦婳道:“我今日带姨母来白云观进香,顺便来看望观主,方才听见动静,就过来瞧瞧,没曾想竟是你……” “方才有三个痞子欲对我不轨……”幼梨说道。 谢昀挑眉。 三个? 幼梨看他一眼。 第三个痞子就是指他! 女观主问幼梨:“方才那些痞子呢?” “跑了……” 女观主当即让人加强各个门户的防护,不能再让小偷小摸进来,以免毁了姑娘们的清誉。 苏锦婳也留意到谢昀,“这位是……探花郎吧?” 御街跨马,她当时带着姨母去瞧过,很有印象。 谢昀很君子地颔首。 幼梨这时说:“苏姐姐,其实这探花郎,也非君子……他方才……呜呜……” 谢昀:“……”! 这是什么意思? 苏锦婳当即领会,立刻将幼梨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谢昀。 看着一表人才,没曾想竟是衣冠禽兽。 姨母张氏方才看谢昀欣赏的眼神,也瞬间就变了。 瞧着人模人样,怎的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简直是畜生不如! 谢昀张口解释,“我不是,你们误会了……” “你就是,要不然报官抓你!”幼梨可不傻,深知那两个痞子就是谢昀故意派来的。 那些痞子表面看着要调戏她,实际上根本不敢近身,只是表面做出一副要行坏事的样子,一看就是演戏。 而且谢昀出现得太及时了。 这一切都不对劲。 谢昀瞪她。 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 苏锦婳一看谢昀确实不太正经的样子,于是对幼梨说:“你在这里住着不安全,不如随我去我的住处住一段时日,你看如何?”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幼梨不好意思地说。 “怎么会麻烦?你来,我们高兴……”姨母张氏握着幼梨的手说,“好孩子,我与你苏姐姐住着那么大的院子,怪孤单的,你来,倒是能给我们添乐趣……” “多谢姨母苏姐姐,幼梨恭敬不如从命。”幼梨行礼谢过。 她就这么当着谢昀的面,痛快地决定了自己的去处,根本不管谢昀阴恻恻的脸色。 在苏锦婳和张氏陪同下,幼梨去收拾行李。 谢昀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这个丫头太聪明,确实是很不好忽悠。 他跟去厢房外,两个女道士拦住他,“施主,你是男子身份,不方便在这里,请你移步前殿……” “那幼梨姑娘是我的亲妹妹。” “没有人承认。” 女道士已经把谢昀当成了好色之徒,态度自然也很冷。 虽然长得英俊,但既然是好色之徒,那对不起了,只能赶走。 谢昀被气得不行,但也不好在道观里闹,只能耐心等幼梨收拾出来。 幼梨和苏锦婳去跟女观主和一众师姐们告别了一番,女观主也没有拦着幼梨离开。 因为当时顾家老夫人并没有限制幼梨的去留问题,如今幼梨要走,还是跟着苏锦婳去的,女观主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女观主带着女弟子们一路送幼梨几人从观中出来。 “多保重啊幼梨,若是日后有难处,还欢迎你回来……”女观主心善道。 幼梨合十行礼,“多谢你们的照顾。” 幼梨背着包袱跟苏锦婳和张氏下了台阶,谢昀赶紧过来,“妹妹,哥哥知道寻你寻晚了,你原谅哥哥吧……” 苏锦婳和姨母张氏面面相觑,哥哥? 有这层关系,怎么方才幼梨没说? 幼梨很淡定说:“当今世道的骗术越发花样百出,也不知外头多少无辜姑娘家要遭受这探花郎的伤害呢……” 苏锦婳和张氏瞬间了然。 原来如此。 她们看探花郎的目光,越发警惕和嫌弃。 果然长得好看的,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谢昀攥紧拳头,有想掐幼梨的冲动。 这丫头是真的欠收拾! 苏锦婳出来,自然是带了家丁来的。 如今表妹云想容蒙得太子宠爱,给安排了两进两出的院落,还安排了不少人伺候,让苏锦婳和张氏过得衣食无忧。 有这样的权势倚仗,苏锦婳自然不觉得需要害怕这位探花郎。 她立刻招呼家丁驱赶。 幼梨则安生地跟着苏锦婳和张氏上了马车。 就在马车出发时,幼梨撩开车帘,冲谢昀做个鬼脸。 上回在侯府的仇,她可一直记着呢! 今天,爽了! 谢昀已经被幼梨差点气出内伤了,气狠狠指着幼梨。 幼梨有恃无恐。 她如今可是找到靠山了呢! 她就不信,谢昀敢跟太子的宠妃之娘家人作对! 世子到底是晚了一步,找来了白云观。 当他听到风声寻来的时候,幼梨已经离开了,他问女观主幼梨的去向,女观主自然不敢说。 世子已经找疯了,可不像过去那样儒雅随和,他此时已经是头被激怒的凶狼,命令手下的人将白云观的人一一捆绑起来,他要一个个审,一个个问,他就不信这些人的嘴能有多硬…… 女观主和一众女弟子都吓坏了,被逼得没办法,还是把谢昀给招了出来。 她对苏锦婳和幼梨还是很保护的,但对谢昀,就随便了。 世子拧眉,这事儿怎么又跟谢昀扯上关系了? 女观主说:“贫道说的句句属实,那谢施主已经来这里好几天了,每次都来纠缠幼梨姑娘,幼梨姑娘不理会他,他就找人调戏她,还好我们发现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为了安全,幼梨姑娘才自行离开的,至于去了何处,我们也不知……” 因着有女观主的说辞,其他人都纷纷交代: “那个人可讨厌了,一开始送吃食,幼梨姑娘都不要的……” “刚来时还把幼梨姑娘惹哭。” “后来看幼梨姑娘不从,便想着来强抢,还好我们发现得及时,才将他赶跑……” 世子见她们口径一致,便在内心自洽了。 那谢昀怕是一直对幼梨上次冒失认亲耿耿于怀,后来又看中幼梨貌美,所以才想着糟蹋她…… 一想到这里,世子都要气疯了,没再为难这些道姑,而是立刻策马去谢昀的住处。 若是误会,他再来白云观审问也不迟。 他直接踹开了谢昀住处的大门,不顾仆人阻拦,强闯宅邸。 但谢昀不在家,世子就在他的住处等。 他也没干等,再次不顾谢家下人阻拦,将谢昀家里外搜了个遍,最后竟在谢昀的寝屋找到了那幅挂在墙上的少女图…… 世子仔细一瞧,竟和幼梨如今的模样有几分相像,显然是幼年时候的长相。 他十分骇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10章 为她铸造一个华丽的金丝笼 没一会儿谢昀回来,看外头还有不少永安侯府的护卫,仆人战战兢兢告诉他,顾世子来了,就在他的寝屋里。 谢昀就过去了,“哟,顾大人今日这么有空么?不过强闯我的宅邸,信不信明日我上疏弹劾你啊?” 世子冷眸扫来,冷声质问:“你将我的人掳哪里去了?” 谢昀散漫道:“掳哪里去?你看不好人,问我?我问谁?” 世子也不跟他废话,凤眸眯起,凌冽拳风袭击过去。 世子虽然看着外表儒雅,但实际上长年都有习武练剑,武艺不差。 而这谢昀,身手却也不落下风。 此前他们就在酒楼切磋过,以前都是点到为止,这次是玩真的。 两人一路打到了院中,一连打了三四十个回合,将院子里的东西打得七零八落,吓得旁边的人都退避三舍。 直到暂时停手,世子冷嗤,“你既说不是阿梨的兄长,又何故藏她的画像?” “她的画像?”谢昀转了转手腕,“那哪里是她的画像?那是我走失妹妹的画像。” “看来幼梨的确是你亲妹妹。”世子语气笃定道。 谢昀不说话。 似乎在默认。 世子嗓音依旧染了强烈的怒意:“她既是你亲妹妹,你为何那日要那般羞辱于她?” 他和谢昀的关系破裂就是从谢昀羞辱幼梨开始。 在世子看来,羞辱幼梨,就是等于羞辱自己,不可原谅。 “自然是希望你能将她赶走,我好接她回家……”谢昀也不藏着掖着,“难不成让她一辈子顶着一个通房婢子的名头么?” 世子攥紧拳头,“我从一开始便许她为妾,将来便是贵妾。” “那不好意思,她说,她不想当妾,贵妾也不稀罕。”谢昀讽刺道。 世子沉着脸,“她亲口说的?” “难道这种话还须她亲口说?”谢昀冷嘲热讽,“枉你顾玉衡有经天纬地之才,竟连枕边人的心思都看不透……” 世子不理会他说的,“有些话我要当面问她,她如今在何处?” 谢昀淡淡看他,“她不想见你。” 世子抬手,手下将一把剑送上来,“那你可要尝一尝我剑锋利否?” “那我的剑也未尝不利!”谢昀一抬手,仆人直接将剑扔了过来,谢昀拔出长剑,激越之声,充满了杀气。 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砚云几人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拳脚打打还可以,但刀剑无眼,若是世子爷真见了血,他回去也不好交代啊! 于是砚云小心给了建议,“要不两位爷先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想必幼梨姑娘也不想两位爷伤了和气,若是受伤了,指不定多伤心呢!” 谢昀是人家给台阶就下,“罢了,看在我亲妹妹的份上,我可以退让。” 世子一张俊脸冷得寸寸结冰:“她究竟在何处?把她还给我。” “顾大人,你如今被圣上招为驸马,婚期不日将至,何苦纠缠我那苦命的妹妹……”谢昀说道。 “我只想见她,确定她是否安好。” “既不能保护她,就不要妄谈其他,我的妹妹,永不为妾!”谢昀坚定道。 世子被那句“永不为妾”触动了心口几分,这也是阿梨的意思吗? 他想到了她留给他的信,上面写过一句,天悬地隔,天渊之别…… 是否因为这样的差距,她才从未开口对他提过要求,哪怕她心里一点都不想当妾…… 可,每次她对他提正妻时,她的语调一直都很轻松,轻松得让他生气。 世子现在真的好想见到她。 为了找她,他已经好几天睡不安寝,食不下咽。 世子低眸想了半晌,将剑入了鞘,拿着卷轴画要走,却被谢昀拦下,“你拿我画作甚?还我。” “还你?你让阿梨来见我,我便还你。” “简直胡搅蛮缠。” 世子冷嗤,“又或许,她此时根本不在你手里……” 谢昀厉眸一紧。 世子看他细微表情,便猜中了结果,“若是她发生任何不测,我第一个就找你算账,赌上一切要你的命!” 世子对谢昀是否是幼梨的兄长,还是存疑的。 谢昀直接上手抢,两人在争抢的过程里,画作一分两半,谢昀生气,“顾玉衡,你毁我的画……” 顾玉衡冷哼一声,“谁稀罕你的画?” 他自己就画过不少幼梨日常的模样,只是觉得这画有些可疑,才想着带走。 谢昀不依不饶,但顾世子哪里管他,因着人多势众,直接走了。 谢昀看着地上的残画,只是冷笑。 世子虽是走了,却派了人将四周严密监控起来。 至少如今确定了方向,而不是大海里捞针,无处找寻。 他不仅让人暗中监视起了谢昀,也不让让人去白云观附近调查,看看今日有哪些行人经过……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寻找幼梨的可能。 世子疲惫地靠在马车上, 近日的担忧让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阿梨,你究竟在何处? 若她真是谢家走失的女儿,那便好办了。 等他成功退了和皇室的亲事,便能正式娶她为妻。 只是退婚之事,属实棘手。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想办法。 不管出于什么方面考虑,他都不会和公主成婚。 为今最紧要的是先找到那个丫头。 若是被他找到,他便不会再给她逃走的机会。 哪怕为她铸造一个华丽的金丝笼,永远将她囚禁! 世子眼中偏执浓烈。 此时的幼梨哪里知道世子已经开始变态的偏执,她人跟着苏锦婳和张氏来到了住处。 这是个很漂亮的私宅,两进两出的院子,环境很雅致,假山流水,花团锦簇,处处鸟语花香,十分幽静。 幼梨一来这里就喜欢上了。 不愧是姑娘家的住处,就是对胃口。 自从云想容进了东宫,张氏就被安排到了这里来养病,为了方便照顾张氏,苏锦婳便也从白云观搬来,这段时日,日子安逸又开心,张氏的身子状况也比过去在云家好了很多很多,气色红润,精神头特别好。 张氏是个很和善柔弱的女人,说话轻声细语,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反而是浑身散发着温暖的母性。 她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以前就听说是幼梨出手阔绰帮助了她们,张氏就更加喜欢她了,一回家就让厨房张罗好饭好菜招待幼梨。 幼梨终于吃上了离开侯府后第一顿丰盛的膳食了,好吃得她都要哭了,张氏很热情,一直给她夹菜,苏锦婳给她盛鸡汤。 “我瞧你倒是比以前清减了不少……”苏锦婳去年见幼梨的时候,是看幼梨小脸蛋肉嘟嘟的,气色很好,一看就是被娇养得很好的,如今瞧见了,反而瘦了些许。 幼梨喝了口汤,说:“苏姐姐有所不知,我今年年初大病了一场,亏了身子,加之在白云观又住了几日,膳食实在清淡,有些吃不惯,便没有什么胃口……” 苏锦婳表示理解,“白云观是这样的,我当初在那儿住了一段时日,人也消瘦了许多,你如今来了这里,便安心住着……” 幼梨谢过。 第111章 只能说明,我们都是聪明人 苏锦婳早就让人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让幼梨休息。 “不知你今日要来,只是让下人简单收拾,明日我们再好好装扮装扮……”苏锦婳说。 幼梨看着干净的厢房,说:“这样已经很好了,不必再麻烦的。” 张氏握着她的手说:“好孩子,既然来了这里,就只当是自家的家,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幼梨行礼再次表示感谢。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行事有礼有节,让张氏看着就喜欢。 住在这里,幼梨只觉得舒坦,一早起来就看到苏锦婳在跳舞练身段,张氏在养花,见到她起床,便一起吃早膳,吃过早膳,还一起玩了会儿叶子牌。 下午的时候就绣绣花,写写字。 张氏和苏锦婳以前是出身书香门第,只是家道中落,但文化底蕴是在,要不然云想容的才华也不会那么出色,而幼梨在世子的教导下,琴棋书写都不错,跟她们也很有共同话题,能聊一起。 这样安逸舒心的生活,让幼梨很喜欢。 虽然以前在侯府,在世子的羽翼下她过得也不错,但毕竟一大家子住一起,总难免会生出勾心斗角的事情来,她自己又身份低微,如果不依靠世子的话处理起来是有些费脑筋的。 但这些都是小事,主要还是盛如凌嫁来,随后国公府云嫣然伪装靠近,都让幼梨心力交瘁,她心里的危机感越来越重,每日活得惴惴不安,反而是逃出来后,来了这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这才意识到,她真的很不喜欢在侯府的生活。 幼梨所恐惧的,其实就是那种时刻担心被优化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在这里,她就没有这个担心。 安逸寻常,轻松快乐。 不过因着她在这里住了一些时日,怀孕的事情还是被张氏看出来了。 张氏毕竟是生养过的,又常年在后宅看别的女人怀了生,生了怀,所以姑娘家是不是有孕,她能敏锐感觉出来,像幼梨一喝浓稠的鱼汤就会犯恶心,有时候也会时不时悄悄犯呕,这都很明显了。 张氏是先给苏锦婳说的,然后苏锦婳才去单独问幼梨。 幼梨叹气一声,“我的确是怀有身孕了。” “是顾世子的吗?”苏锦婳只知道幼梨被安置在白云观,是侯府所为,以为是顾世子要尚公主,所以侯府不能容幼梨,才把人安置在了白云观,没曾想还怀孕了。 幼梨点头,“我过去只是个通房,根本没有怀孕的资格,只是年初时落了水,身子便不大好了,宫里太医说我将来子嗣艰难,谁曾想竟意外怀了孩子,实在舍不得,便瞒了下来,还顺利出了府……” 苏锦婳道:“所以,你是想生下孩子,自己养育?” 幼梨点点头,“我是个孤儿,无依无靠,虽说独自抚养孩子艰难了些,但真的很想有个属于自己的亲人……” 说着便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苏锦婳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慰道:“咱们有缘,你既是遇到了我们,以后我们便做个伴一块儿生活,你生下孩子,我们一起照顾……” “苏姐姐……”幼梨觉得心里好暖。 “你也不要拒绝,这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你的肚子便要大的,将来生产和养育孩子都是极难的事情,若是孤身一人,你连自己都护不住,如何能护得了孩子?我和姨母长期住一起,日子总是单调乏味了一些,若是我们能养育孩子,倒也是增添了乐子……” 幼梨很感动。 她也是没想到,曾经萍水相逢,今日竟有这样的缘分和扶助,“可是我不想在这上京城久待,时日一久,若是侯府的人知晓我有孩子……” “这个你放心,我与姨母原是商定好,等过了七夕,我们便一起下江南去瞧瞧,到时你便在江南生孩子,生下孩子后,咱们再考虑旁的……” 幼梨开心极了,“好。” “那你且安心住着,安心养胎。” “嗯嗯,谢谢苏姐姐。” 幼梨这下住得更安心了,夜间洗洗,就躺在床上看会儿诗集,如今她的肚子还没有凸显出来,第一次怀孕的幼梨刚开始在侯府的时候都要吓死了,但现在,她只觉得轻松,特别想早点见到肚子里的小家伙。 若是娃娃大了,她念诗集时,肚子里的娃娃一定能听见吧…… 也不知世子若是知道了,是否会高兴,还是会催促她喝落胎药。 世子是个很守礼的人,又即将和公主成亲,她实在是不敢赌,若是他们之间没有这些阻碍,那么她当时一定会第一时间同他分享这样的喜悦。 越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幼梨便越会想他。 世子还在找她吗? 也可能找不到就不找了吧…… 到时寂寞了再寻个其他婢子就是了。 于世子而言,以后身边永远不会缺别的美人儿。 毕竟老夫人最会调教婢子了,按着世子的心意再调教便是了。 幼梨心里挠心挠肺的疼,可是她除了用时间将这些不开心忍耐过去,别无办法。 往后一步是死路,只有往前走,才能寻一条生路。 幼梨内心始终坚定。 正出神时,突然窗户被敲响,幼梨吓了一跳,心里觉得奇怪,便小心下床靠近,“谁?” “我!” 是一道男子的声音。 幼梨从旁边拿过花瓶保护自己,“你究竟是何人?” “谢昀。” 幼梨一听名字,就更不能给他开窗了,“你这个登徒子,居然夜闯民宅,你赶紧走,要不然我可喊人了啊?” 谢昀靠在门窗上说:“我来只是提醒你,顾玉衡已经找到了我那儿去了,还同我打了一架,非要逼问你的下落……” “那那那……” “放心,我没说,你是我妹妹,我能出卖你吗……” 幼梨翻了个白眼,虽不知这谢昀为何总是缠着自己,但目前而言还是小心周旋,以免坏了自己的行踪,于是她隔着门窗道:“多谢你!” “哟,认识你这么久,你可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了?” 幼梨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那是因为你一开始就不对我说人话。” “啧啧,小肚鸡肠……” “你嘴坏心毒。” “嘿,你非要跟我杠上了是吧?” “你先说的……”幼梨寸毫不让,但声音还是明显弱了下去。 停顿了一会儿,谢昀又说:“你要的那幅画……” “你带来了?” “顾玉衡要抢走,我与他争抢时,画便撕扯成了两半……” 幼梨心中可惜,却又不解:“……他要那画作甚?” 谢昀说道:“谁知道?对一个通房念念不忘,还把画抢走,他真是可笑至极。” “你半夜来我这里,也是可笑至极,你哪里是探花郎,简直是采花淫贼,我家世子可干不出这种龌龊之事!”幼梨护犊子心切,又忍不住刺他。 谢昀一阵火大:“你再这样,我去找顾玉衡揭发你啊!” 幼梨说:“你若是揭发我,我就去跟二姑娘揭发你,说你半夜跃墙私闯民宅,骚扰良家妇女!” 谢昀投降,“行行行,怕了你了。” 还是跟过去一样尖牙利嘴! 说到顾婉月,幼梨又说:“谢昀,不管如何,求你别伤害顾婉月,她身子孱弱,经不起你伤害的。” “你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何须操心,只要你别给我添堵。” “你当真要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是啊!” “我可不敢保证顾玉衡不会找来这里,你以为我为何大半夜来,就是因为他暗中派人全方位监视我……” 幼梨心口一跳,“这……” “他已经疯了,你要是被他抓回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送你秘密离开上京城,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幼梨摇摇头,实话实说,“信不过……” “我是你哥……” “不确定。” 谢昀再次被她气笑了,“行,等你哪日被他抓了,别求我救你。” “等我哪日被他抓了,你若还能救我,我就信你是我兄长……”幼梨反将他一军。 谢昀噎了噎,“你这个小算盘打得还挺响……” “你也是啊!” “这才说明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啊!” “不,只能说明,我们都是聪明人。” 谢昀被她逗乐了,“好好好,你自个儿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谢昀……” 谢昀刚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什么?” 幼梨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知晓你不是我哥哥,你若是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 谢昀:“我是!” “我于你又没有利害关系,你何必……” “走了走了……”谢昀一闪身便消失在了黑夜里,来无影去无踪。 幼梨开门出去,果然就看不到谢昀的身影了。 她回屋细细想。 这谢昀一开始对自己似乎有恶意,可是这么长时间下来,却也没有真的伤害过她,还拿出了让她感觉十分熟悉的幼年画像,种种表面,她过去一定是认识谢昀的。 只是谢昀为何到现在还搞得神神秘秘的,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那幅牡丹少女图,探花郎谢昀……这背后到底还藏了什么呢? 如果可以,她想在离开上京城之前撬开谢昀的嘴…… 她一定要找到自己真正的亲人! 第112章 金莲盛开 第二日,天便下起了阴沉下雨,幼梨同张氏以及苏锦婳在屋里给小娃娃做小衣服。 这张氏自从知道幼梨怀孕,就乐颠颠要做小娃娃的衣服,可见对迎接新生命的喜悦。 幼梨从来不知道,自己怀孕,会让别人如此开心,这对幼梨来说,比什么都珍贵,像家人一样。 她们一边做小衣服,一边闲聊。 毕竟都是在大宅院里做小伏低过的,特别能感同身受。 张氏和苏锦婳一致觉得,幼梨离开永安侯府是对的。 张氏说:“我们都是过来人,这高门妾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好,受尽主母磋磨不说,孩子也跟着遭罪,我和你苏姐姐都是命不好……” 苏锦婳闻言笑了笑,“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就算再喜欢,也不要,若让你日日看着心爱之人同别人结发为妻,伉俪情深,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 幼梨点点头。 她就是因明白这些道理,才坚定地离开了侯府的。 尤其是云嫣然的出现,让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不愿意给世子当妾,更不愿意看世子娶别人,既然改变不了,那就选择离开。 张氏突然想到了自己可怜的女儿:“容儿为了我去了东宫,那里比寻常的高门后宅还要凶险,也不知如今过得如何了?” 说着便不禁掉起了眼泪。 幼梨有些无措,苏锦婳习惯安慰她,“姨母,如今容儿在东宫很好,咱们该为她高兴才是。” “我只是恨自己没用,从她出生开始,我就没能够保护她,眼睁睁看他们强行将容儿送走,这一送就是十年,母女分离,再回来,我依旧不能好好护着她,反而成了她的负累……” 张氏越说越伤心。 苏锦婳给姨母拭着眼泪,“姨母,这太医都说了,您的身子情况不宜伤心劳神,否则情况又要加重的……” 只是张氏一哭就停不下来。 幼梨听了只觉得奇怪,就问:“云姑娘小时候是被送走的?送去了何处?何故要十年之久?” 张氏泪眼婆娑道:“那云嫣然幼时身子不好,总生病,反而我家容姐儿身体康健,活泼好动,云夫人嫉恨,便胡乱找了个算命的算,非说我家容姐儿克了妹妹,强行将我女儿送去了老家宅子,再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大姑娘,我这个当娘的都快认不出她了……” 幼梨认真听着,突然下人来报,说是杜大人来了。 幼梨正奇怪时,只见苏锦婳放下手头的东西起身出去见客。 张氏就对幼梨解释,“那杜大人,是刑部五品郎中,是你苏姐姐以前的主家,自从知道你苏姐姐离开了白云观来了这里,就经常过来……” 幼梨问:“我以为他们都分开了……” 张氏收起了眼泪,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道:“谁说不是呢,你苏姐姐也不想和过去的人纠缠不清,但那杜大人其实也放不下她,可碍于家中正妻实在跋扈,容不得小妾,他也无可奈何,我寻思着,既然如此无能为力,便不要来了,也敲打过,让他不要再来,偏他还来……” 幼梨暗自寻思,苏姐姐的前尘命运,仿佛就是自己的未来。 若是将来世子娶了正妻,不管是公主,还是别的高门小姐,自己这个通房小妾,也是逃不过苏姐姐的命运的。 仿佛一切都注定好了。 她不再说什么。 毕竟自己的感情事都弄不清楚,哪里能评说别人的。 相信苏姐姐自有主张。 那杜则旭送了一些糕点和果子来,苏锦婳让人洗了果子,然后拿了进来,分给张氏和幼梨尝尝。 幼梨看到有桑葚,就尝尝,“嗯,真甜……” 张氏说:“你现在吃这个好,老大夫都说这个补气血……” 那幼梨就多吃一些。 张氏慈爱地摸摸幼梨的头,“要是你爹娘还在,不知道多招你爹娘疼……” 幼梨闻言鼻子都不由一酸,苏锦婳笑说:“姨母,你就别再招她哭鼻子了……” “怪我,怪我多嘴……”张氏将幼梨搂在怀里,“你要是不嫌弃,就给我做女儿,以后你和婳儿都在我身边……” 幼梨说:“那姨母可不能反悔……” “瞧你说的,我就不怕你不认……” 张氏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母爱,亲和慈祥,很容易让长期缺母爱的幼梨沦陷。 幼梨靠在张氏怀里,仿佛心里长期缺的一块儿被暂时填补住了。 苏锦婳说:“听闻城外观桥附近的天清寺,近来开了许多金莲,引得许多人去许愿祈福,若是明日天晴,我们去瞧一瞧,如何?” 金莲花是吉祥的象征,相传佛陀在金刚莲花座上修行成正果,莲花是神圣净洁的花朵,出淤泥而不染,代表着在轮回之中不会受到不洁之物、意障和心障的污染。 如今正是莲花盛开的好季节,时下的莲花品种有不少,但时人并未见过什么金莲花,乍一听,自然觉得稀奇。 张氏说:“这好啊,我还从未见过什么金莲盛开呢,难得碰到这样的奇观,咱们也去拜一拜,我刚好给容姐儿祈祈福,求个好兆头,保佑她在宫里一切顺利平安。” 幼梨说:“我担心人多热闹,会有人寻到我,就不去了……” 苏锦婳道:“这两日我让人留意街上,倒是没看到寻你的画像,听说都被撕掉了,大概是不找你了……” “是么?” 苏锦婳道:“都这么久了,哪里会一直寻你啊,就算世子肯,侯府也不会肯,何况你如今拿了身契,已是自由之身,又非什么犯人,哪里有你去不得的地方。” 张氏也道:“老百姓看花,达官贵人的家眷不会来的,通常是分开时间段,你又不是犯人,谁会盯着你瞧啊……” 分开时间段,幼梨是知道的,她以前跟顾婉月去寺庙或者道观玩,周围都不会有老百姓。 如今世子也不找她了,那她也就放心了,“那我就去给肚子里的小娃娃求福……” 张氏拍拍她的手,“我瞧着你啊总像个孩子,一听说你要给小娃娃祈福,总忍不住想笑。” 苏锦婳也觉得违和。 幼梨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若是有父母在身边,不知该如何受宠! 幼梨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苏锦婳笑着说:“也难为她肯学着当娘,以后小娃娃跟着她有福了。” 幼梨一听这个,就骄傲了起来,“这是自然,我很会照顾人的,在府里的时候总伺候孩子爹……” 张氏和苏锦婳听了都忍俊不禁起来。 苏锦婳说:“我瞧着你啊,还想着他。” 幼梨嘴硬:“我才不想,想他有什么好的,他离了我,总能找到新的人伺候……” 苏锦婳也没有驳她。 第二日不下雨了,看着是个不错的天气,天还没亮,苏锦婳就让人备了马车,准备齐全了,和张氏幼梨一起坐上马车,带着仆人出发去天清寺。 虽然来得很早了,但还是架不住来天清寺的信众非常多,还没到天清寺,就已经堵了许多的马车,非常热闹拥挤。 苏锦婳先下了马车,看看有没有机会进去,若是太拥挤了,就暂时打道回府,改日再来。 毕竟幼梨有孕在身,不好为了一睹金莲花而去拥挤,万一出意外可不得了,张氏身体弱,也受不了这样的劳累。 苏锦婳只觉得奇怪,虽然天清寺外人多,但民众一般都是拥挤在外头,好像进不去,于是让家丁去打听。 很快家丁回来,说今日有达官贵人来看金莲盛开,是以,寺庙金莲不对民众开放。 果然,没一会儿,许多民众就败兴而归。 幼梨当即也想回去了。 若是对平民开放,她跟贵女们没机会碰面,通常她们出行,也不会跟老百姓的时间撞一起,都是分开的时间段,她戴着面纱也不怕被普通人认出来。 但如果今日竟是贵女们来赏花的时间,那她还是不要去了。 张氏才撩开车帘听外面情况,就遇到了熟人。 先喊人的竟是云嫣然…… 第113章 陌生的姑娘 车厢里的幼梨出于敏感,一下子就听出了是云嫣然的声音。 从某种程度而言,她和云嫣然是不对付的。 但云嫣然现在看到了张氏,同样也是心怀仇恨。 因为云想容在云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当众毁了她的名声,让她成为了上京城的笑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她的事情,以至于过去的手帕交,现在也远离了她,甚至连议亲都成了困难。 这笔账,云嫣然一直记在心里,如果张氏不是被云想容提前接出了云家,恐怕早就被云夫人给折磨死了,就算不折磨死,也不会有任何好日子过。 今天,除了云嫣然出来,还有云夫人也来了。 云夫人撩开车帘探出头来,看到是张氏。 张氏见到原来的正室,也忙下车行礼。 大概是多年当小妾卑微习惯了,让张氏有这样的举动。 幼梨仿佛从张氏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当奴婢当久了,就是有这样的奴性,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改。 云夫人也是好久没见到小妾张氏了,眸里的冷意依然如故,“既然来了,便随我进寺吧……” 张氏委婉拒绝:“既然今日是贵人们来观看金莲,我等草民就不便来凑热闹……” 云夫人闻言,不由嘲弄起来,“你啊你,就算让你享福,也没有那个命,如今容姐儿飞入了东宫,你又何须看轻自己?你若看轻自己,便是对太子的不尊重,这可是大罪,若是这样的话传入了东宫,你让容姐儿如何自处,让我们云家又有何颜面……” 这一句句听似平和的话,却如锋利的刀剑一般,刺向张氏,让张氏毫无招架之力。 张氏想到了在东宫里处境艰难的女儿,不由将头更低了几分,“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 云夫人的马车走在前,苏锦婳和张氏一起上了马车,跟着进寺庙。 苏锦婳小声道:“也不知这云夫人安的什么心,我们待会儿逗留一阵便要赶紧走……” 张氏说:“今日贵人多,她不敢当面给我难堪的,毕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她给我面子,也是看在太子和容儿的份上,不好做得太过……” 虽然如此,苏锦婳还是心里不安。 幼梨说:“一会儿我就不下马车了,那云嫣然认得我,若是一会儿让她看到我,恐怕会生出事端来……” 今日这里人多,她倒也不怕云嫣然公报私仇,因为事情闹大了,云家面子也过不去,但她现在的情况,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还担心顾家姑娘也来,那她就真的尴尬了。 倒不怕走不掉。 顾家姑娘除了那个三姑娘老为难她,其他人倒还好。 但就是担心碰到顾婉月,若顾婉月知晓了她的行踪,可能会透露给世子。 也存在可能顾婉月不会说。 顾婉月一向顾全大局,她知道自己留在世子身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很大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自己走。 苏锦婳说:“成,我留一个婆子陪你,总之我们也不多久留,待一会儿就走。” 幼梨点头。 苏锦婳陪着张氏先下马车去逛逛。 今日来的贵人实在多,寺里寺外停了许多马车,幼梨听见外面的仆妇们在议论,说今天会有公主来观看金莲,所以四周都做了戒备。 幼梨就坐在马车里安静地吃点心,喝喝茶,心里又担心苏锦婳和张氏,就让婆子去打听打听。 所幸下人回复说,现在贵人们都在莲花池那里观看金莲,公主的车舆也来了,十分热闹,张氏和苏锦婳就在莲花池边上,安然无恙。 幼梨就问,是宫里的哪位公主来了? 婆子说:“是当朝的六公主,昭乐公主。” 幼梨的心拔凉拔凉的。 要不要这么巧啊? 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心里虚虚的是怎么回事? 幼梨转念想想,自己虽然是世子通房,可也没犯罪啊,倒也不必太害怕。 何况自己现在已经拿了身契,是自由之身了,也不是什么通房,就更不用怕了。 这么一想,坐在马车里的幼梨挺了挺身子,腰杆子贼硬。 可下一刻就萎了。 她垮了肩膀。 她身份低微,还是尽量别出去,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叹气。 也不知今日来这里作甚? 她是来看花的啊,因着在家里待着烦闷,一听苏锦婳说有稀奇事,就想来看看,她其实就是喜欢凑热闹?╭╮? 结果来这里光待马车里了,也不知金莲长何样? 好奇得抓心挠肺的。 但她继续龟缩在马车里,坚持不出去。 又因为无聊郁闷,就一直吃东西。 自从怀孕后,胃口就变得好了很多,这吃吃喝喝的,就想上茅房。 她下了马车,带着婆子去茅房。 现在贵人们都在莲花池那边欣赏莲花,其他地方则没什么人,上个茅房没什么。 上了茅房就舒服了。 婆子也上了一个,幼梨在外头等。 这等着等着,就碰到了云嫣然。 今日太阳大,这云嫣然在外头晒了一会儿得了暑热,上吐下泻的,这会儿跑来茅房,然后好死不死就碰到了幼梨,两人打了个照面。 但因为云嫣然肚子难受,一时也没空理会幼梨,先进茅房隔间,那婆子还没出来,幼梨等不了了,只能匆匆先跑路。 幼梨急匆匆的朝自己的马车方向走,低头下石阶的时候,不小心拐了一下脚,差点摔倒,被一女子扶了一下,“没事吧?” 那姑娘的声音格外温柔。 幼梨抬眼瞧了瞧扶了自己一把的姑娘,眉似新月,微施粉泽,身上穿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金钗珠翠,十分明艳端庄,看对方身后还跟着丫鬟婆子,一看就是大家小姐,很有涵养的样子。 “没事,多谢……”幼梨客气行礼。 只见那姑娘突然细细瞧着她,幼梨心里一慌。 老天爷啊,不会被对方认出来了吧? 她确定没见过面前的姑娘,但听谢昀说,世子为了寻她,前阵子到处张贴寻她的帖子,万一不小心被认出来怎么办? 她道了谢就要走,却被那小姐拉住了手腕。 冷汗,在沉默的呼吸之间,从额间流了下来。 幼梨目光哀求地看向那姑娘,希望她别难为自己。 那小姐静静看着她的脸,“姣姣,是你吗?” 幼梨:??? 第114章 六公主要见幼梨 幼梨感到茫然,只觉得手腕被那姑娘握得死紧,“姣姣,是你对不对,姣姣……” 幼梨听着她一声声的唤,只觉得脑袋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好熟悉的称呼…… 眼泪突然不受控制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幼梨也不知道为何,就突然掉下了眼泪。 许是潜意识里,她一直渴望着有人这样喊自己。 “我是姝姐姐啊,你不识得我了吗?你母亲与我母亲本是闺中密友,是以,我们打小总在一处玩闹……”简姝握紧她的双手,眼眶已经泛红。 还不待幼梨反应,那云嫣然突然带人找了来,“贱婢,看你往哪儿跑?” 幼梨被吓得一个激灵,简姝赶紧将她护在身后,“你是何人,竟如此无礼?” 云嫣然的丫鬟说:“我家姑娘乃文国公府嫡出小姐……” 简姝的婢女也报出自家来历,“我们是吏部侍郎家姑娘,今日是陪同五公主一起来此游玩……” 云嫣然一听对方报出家门,瞬间也不太敢嚣张了。 听父亲说,吏部侍郎简大人是近来从地方调上来的,上任之前也是地方的封疆大吏,很受朝廷重用,而吏部侍郎是手握实权的要职啊,云嫣然自然不太敢轻慢人家家里的姑娘。 云嫣然规规矩矩行见面礼,端起了在外的知书达理人设,“竟不知是简侍郎家的姑娘,方才真是失礼了,只是这贱婢实在不值得简小姐如此维护,实在自降身份。” 简姝蹙眉不语,云嫣然笑道:“你初来乍到,还不知内情,这婢子是永安侯府世子的通房,身份低微,日前从侯府出逃,侯府正在捉拿她……” 简姝十分震惊,不禁脱口而出,“通房?” 幼梨被这样的字眼刺激到,低着头就跑了。 云嫣然赶紧让人去抓,简姝却不让,让自己的下人阻拦。 云嫣然生气,“简姑娘,你这是何意?” 简姝有自己的道理,“就算她是永安侯世子的通房,就算她出逃,又与你何干?你何故要这样为难一个弱女子?” 云嫣然哼了一声,“都说你初来乍到,不知上京城深浅,既不知,又何故多管闲事?” 简姝轻轻一笑,“诸多事我的确不知,但云姑娘的奇闻轶事,我却是多番耳闻……” 云嫣然闻言,瞬间涨红了脸,怒指简姝,“你……” 你给我等着! 得罪了六公主,有你好受的! 云嫣然愤然转身走了。 简姝赶紧让人去寻幼梨。 幼梨其实没跑多远,她躲在暗处等待。 她想,若是那姑娘真的与自己相熟,必定会来寻自己。 果然没一会儿,简姝就找到了她。 简姝心疼地望着她,“你肩头可是有一处粉色状似花瓣的胎记?” 幼梨无声点头。 简姝摸摸她的脸,“姣姣啊,你失踪多年,可是让你的家人好找啊……” 幼梨静静淌着眼泪,“因生过一场病,过去好多事我不记得了……” 简姝拿起帕子给她擦擦眼泪,“不怕的,不怕的,只要找到你,二哥是当世神医,妙手回春,定能将她恢复记忆。” 幼梨愣住,“我哥哥是……” “你有四个哥哥,其中你四哥是今年高中榜眼的沈怀瑾啊,他一直在找寻你,那傻子总是画你的画像,在同僚中询问,近来也不知哪里听来,说永平府有貌似你模样的姑娘,他就立刻跟翰林院告了假,巴巴往那里跑……”简姝说起来都忍不住心酸掉泪,“竟不知,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幼梨闭了闭眼,任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果然没错。 她早就应该想到才是。 若非谢昀误导,她早就去寻沈怀瑾询问了。 正是因为谢昀那次毒舌打击,让她一下子失去了信心和勇气。 “姝姐姐,还请你暂时不要将我的身份透露给别人,我不想别人知道,更不想顾世子知道……”幼梨祈求道。 简姝明白幼梨顾虑,“好,我这就带你去见你四哥……” 她握住幼梨的手,幼梨说:“等等,我是跟着同伴来的,走之前,我想喊她们一起走。” 若是云夫人为难张氏和苏锦婳,她刚好可以借简姝之手为她们解围,直接将人带走。 “好。” 简姝这人十分聪慧,很多话不要别人多说就能领会,做事也干脆。 她知道,这里不宜幼梨久待,继续待下去恐生事端来。 幼梨带着简姝到自己马车旁,那婆子也回来了,幼梨就吩咐婆子去找张氏和苏锦婳,看看能不能现在一起离开? 可在等的过程里,六公主派了太监和宫女过来找幼梨了,贴身宫女冷冰冰地说:“公主有命,想要见见幼梨姑娘,若是见不到,今日谁都出不去这里。” 六公主不认识幼梨,身边人自然也不认识,但云嫣然认识。 云嫣然方才就派人在范围里找找,她自己则去跟六公主嚼舌根,这才让身边的婢女带着宫女太监过来。 幼梨心中大感不妙,却也不确定那六公主是何品性。 简姝在她耳边道:“不怕,你且去,我自有法子为你解围。” 如今幼梨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简姝让自己的丫鬟陪着幼梨去。 那六公主就坐在莲花池边搭起的小凉台上欣赏着满池的金莲,身边有宫女为她打扇子。 她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一身华贵,周身气势自是不比一般的世家子女,毕竟是皇家公主,有傲然世间的资本。 幼梨被宫女太监引了来,顾婉月就在贵女人群里,她瞧见幼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瞬时也惊出一身冷汗来。 也不知一会儿公主发难,自己该怎么救幼梨? 公主捏死一个婢女,相当于弄死一只蝼蚁那般简单啊! 在场谁又敢说什么? 幼梨在凉台下给公主行礼。 六公主也没让人起来,就这么让幼梨跪着,这会儿的太阳毒辣,炙烤着幼梨稚嫩的皮肤,看热闹的云嫣然嘴角勾起讥讽。 只听六公主慢悠悠道:“听闻你是顾世子的心头好?” 幼梨强装镇定,“传闻是假,奴婢卑贱之身,根本入不得世子的眼。” “那顾世子四处寻你又是为何?”六公主的这些消息是云嫣然透露的,毕竟世子找幼梨是借的顾婉月的名义,不知内情的人根本不懂。 顾婉月赶紧上前行礼,“公主,是臣女寻的家婢,与兄长无关。” 六公主看着自己染得好看的豆蔻指甲,“哦?那究竟是谁在欺骗本公主呢?” 云嫣然连忙跪下说:“臣女说的句句属实,幼梨贱婢是顾世子的通房,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借妹妹的名义寻找,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公主,分明永安侯府未将您放在眼里。” 因着找人代笔作画之事,云嫣然一直觉得是顾婉月宣扬的,是以,云嫣然心里恨毒了顾婉月,这次,她一定要狠狠给顾婉月一次打击报复。 第115章 婢子与公主的较量 顾婉月知道云嫣然这是借着幼梨来打击报复自己,当即生气地瞪向云嫣然。 云嫣然轻哼了一声,满眼的得意。 不过六公主并不想为这样的小事而将事态扩大,对她而言属实没有必要。 她让顾婉月和云嫣然先起来,“倒不必夸大了这样的事情,更不必为了一个贱婢坏了彼此和睦,既然因此婢子惹出诸多不快,打死便是,反正出逃的婢子,论罪可杖杀……” 幼梨已经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人难受得不行,又听六公主轻飘飘抛出这一句话,她只觉得两眼一黑,靠着双臂撑在地上才勉强撑住身子。 张氏和苏锦婳都在为幼梨干着急,想找云想容帮忙,可她人现在在东宫,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顾婉月连忙求情道:“公主,此婢子已不是我侯府之人,如今不过是一平民,若无罪过,不宜轻易杖杀,还望公主开恩。” 她与幼梨相处许久,自然是有感情的,加之幼梨又是兄长的心上人,顾婉月不忍就这样看幼梨枉死,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苦苦求情。 然而六公主假装没听见,任手下人拖幼梨下去。 既然这六公主如此不讲理,那幼梨只能自救,只见她用力挣脱开太监,起身不卑不亢道: “六公主,我既非侯府之人,更非在逃婢子,您这样私设刑罚,无异于草菅人命。” 她以前对皇室中人还有滤镜,总觉得他们神圣威严不可侵犯,可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记得在书中看过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今日若自己非死不可,那她也要让这公主背上草菅人命的骂名。 公主的确出身高贵,但再高贵,头上也有大周律法,还有普天下悠悠众口。 六公主拧眉起身,她没想到这婢子这样胆大,竟然敢当众驳斥她。 是谁给这贱婢胆子? 但周围已经有贵女在佩服幼梨勇气了,小小婢子竟有如此胆略与口才,也难怪都传顾世子宠婢呢! 云嫣然也是被幼梨给吓懵了,她居然敢这么跟六公主说话? 不要命啦! 等等,好像不这样说也会没命! 云嫣然在心里哼了一声,别以为伶牙俐齿能自救,这样只会死的更快。 幼梨却直视天威,更无畏道:“何况这是佛门重地,公主来此是祈福,何必因她人挑拨,而在此徒增杀戮,枉添冤魂?” 幼梨这番话既阴阳了云嫣然,若是自己枉死,皇帝问责,不愿降罪公主,必然会找个替罪羔羊,那人必然是云嫣然! 与此同时,她的一番话也极大引来了周围达官贵人女眷的议论。 是啊,大家热闹看着看着,都要忘了这是寺庙啊,你一公主没事在这里杀人作甚? 六公主刚才只顾着耍威风,一时竟忘了所处何地。 可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她想当场杀了幼梨,但一个个官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觉得事情棘手。 有个身份颇高的外命妇上前道:“既然都是误会,还请公主网开一面,放这小民离去……” 于是其他官眷纷纷应和。 其实这种事她们本不应该管的,毕竟公主出于嫉妒要杀自己未来夫婿的通房,但这是佛门重地啊,今天大家是来看金莲祈福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里染上冤魂的血吧? 她们回去也会难受,还不如求个情。 苏锦婳和张氏求情的声音则混在人群里。 这要是换一般人,估计都吓懵了,幼梨居然还敢直视天威,当众自救,也是勇气可嘉。 但六公主只觉得颜面尽失,憋了半天,才对着幼梨吐出一句,“你不过一贱婢,竟敢以下犯上,又该当何罪?” 以下犯上,的确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 不过幼梨看清了这六公主色厉内荏的本质,笑得越发坦然,说道: “我的确出身寒微,自小无父无母,是个可怜的孤儿,也许我的父兄是田舍郎,用血汗耕耘,为朝廷交粮纳税;也许我的父兄从军杀敌,保家卫国,舍身忘死……我们始终视圣上为君父,圣上亦视我们为子民,以仁孝治天下,以礼取仕,为何他的女儿如今却不以仁待民,视我等性命如草芥?”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今日我纵然死于万仞之下,公主之暴行也将为天下人所知。” 此话一出,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起哗然。 震撼,太震撼了! 这姑娘,实在有气节! 这一刻,幼梨身上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人格魅力,仿佛士大夫面对强权宁折不弯。 云嫣然更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一个贱婢能说出来的话吗? 云嫣然觉得,自己虽然为国公之女,却突然在幼梨面前,气势上矮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算自己单独对付幼梨,也不见得有胜算,这嘴皮子太厉害了。 顾婉月也是惊得不行。 她都不敢相信这是幼梨能说出来的话。 这还是平日那乖巧温顺的幼梨吗? 六公主已经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乍红乍紫,来回踱步,盛怒之下礼仪尽失,疾声大吼,“将这个贱婢的舌头给我拔了,拔了……” 结果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不满。 今日女眷中,除了高门世家,还有清流人家,她们绝对不能对此坐视不管。 于是纷纷求情,大加规劝六公主三思而后行。 “公主为了皇家颜面,切不可以意气用事啊!” “若为天下人知,如何堵悠悠众口?” “公主开恩啊!” 连天清寺的方丈也来跪下求情。 毕竟怎么能在佛门添血腥杀戮呢? 公主浑身抖得越发厉害,仿佛自己干了什么一件多么天理难容之事。 又怒,又羞,又急…… 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逼疯六公主。 幼梨的确是豁出去了。 她就是要将事情闹大,上升皇家颜面,置之死地而后生! 六公主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偷摸处置婢子倒问题不大,只是今天这场合的确非常不对。 顾婉月还帮着那婢子说话,更让自己杖杀的理由站不住脚。 如今行为也引起了其他官家女眷的极大不满,她回去恐怕会遭父皇和母后训斥,御史弹劾。 想到这里,六公主怪起了那云嫣然,怎么在这节骨眼来对她说那些话呢? 可如今她妥协了,反而让人以为她输给了一个卑贱的通房,那以后同样遭其他人耻笑。 六公主心里非常矛盾,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若非宫婢扶着,她都要站不稳了。 万万没想到,她堂堂当朝公主,居然会被一个贱婢威胁难堪!! 也就在这个时候五公主出面了。 五公主原本在大雄宝殿上香,被简姝紧急请来解围。 不过方才五公主早就来了,只是看了一会儿热闹,欣赏了这场精彩的婢子与公主的对峙,眼见时机到了,这才缓缓走到人前来。 她不悦质问六公主:“六妹妹这是做什么?” 六公主从凉台上下来,嘴硬道:“不过是处置一在逃婢子而已。” “佛门重地,你便喊打喊杀,你还记得自己是来此做什么的?”五公主冷声道。 六公主轻飘飘道:“那回去再处置吧……” 幼梨这时跪下对五公主说:“小女子早就不是奴籍了,算不得在逃的奴婢,更是无任何罪过,还请公主明鉴。” 五公主闻言当即看向六公主,“她既非奴籍,你竟随意问罪?” 六公主不说话。 “父皇一向爱民如子,若是知晓你这般轻贱人命,如何不震怒?” 五公主不依不饶。 六公主被当众如此质问,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顾婉月这时说:“五公主请息怒,六公主原是不知情的,只因受了云家姑娘的误导,才险些酿成错事。” 皇家公主之间,再怎么闹也只是姐妹间吵吵架,但顾婉月这时候必须要维护六公主的颜面,以缓和方才为幼梨求情而引起的不快,同时将云嫣然拉出来鞭尸。 云嫣然一听,赶紧出来喊冤。 但此时六公主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自然要把过错推她身上,“你品行不端也不是一日两日,如今竟故意误导于我,让我险些误伤了无辜之人,你该当何罪……” “我我我……”云嫣然不仅百口莫辩,还十分难堪,云夫人出来求情,但六公主根本不给她面子,当众辱骂云夫人教女无方。 云夫人心中暗恨,也只能默默忍着,云嫣然一个劲掉眼泪,想死的心都有,其他高门夫人和小姐也是作壁上观看热闹。 今日之后,云夫人母女恐怕又将是上京城热议的笑柄了。 五公主出面,给了云家一个台阶下,让她们退下。 六公主也没了赏花的心思,冷着脸转身就走了。 五公主摇了摇头,对这个任性的妹妹实在是无话可说,她看向幼梨,“起来吧,日头怪晒的,别得了暑热……” 随即又吩咐人给幼梨倒一杯降暑的凉茶来。 “多谢五公主……”幼梨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张氏和苏锦婳赶紧去扶起幼梨,也不敢在这里久留,准备走。 顾婉月要过去,却被二婶婶柳氏拉住。 柳氏轻声对她说:“姑奶奶啊,你别再惹祸了,以咱们家的立场,你方才就不该出面说话。” 顾婉月看向幼梨,幼梨也在看她,然后笑着摇摇头,示意顾婉月不要再管她的事了。 顾婉月轻叹。 虽然在这里见到幼梨,但顾家人回去后也不会去跟世子说。 因为从顾家大局角度而言,都不会愿意见到世子找到幼梨,徒增以后的麻烦。 简姝陪着幼梨过去,十分心疼。 幼梨说:“姝姐姐,如今我得罪了六公主,你暂且不要与我有牵扯,以免惹祸上身……” 说着便将自己暂时的住处告诉她。 简姝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本是沈家千娇百宠的大小姐,曾经的性子天真烂漫,甚至骄纵大胆,这些年竟落得这般处境,行事也变得小心谨慎,这要是怀瑾知道了,也不知该怎么心疼呢? 幼梨上了马车,苏锦婳和张氏也跟着上去,赶紧让马夫驱车回家。 马车上的张氏一阵后怕:“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刚才我差点要吓晕过去……” 苏锦婳说:“这事儿是云嫣然在挑唆的,要不然不会闹这么大,咱们以后还是不要出门了。” 张氏说:“这谁能想到啊?都是天意!” 苏锦婳抚着幼梨的背,“方才是不是吓坏了?回去之后我给你寻个大夫看看……” 毕竟怀了孩子,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惊吓? “我没事,”幼梨的笑容有些虚浮,“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至少今日,我没有白来。” 今日走这一遭,让她更加确定自己出逃是没有错,这六公主一看就十分歹毒,若是与世子成婚,她必死无疑。 何况若是不来这一遭,她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 从一开始,谢昀就有意在阻止她找自己的亲人,在侯府故意那样讥讽她,实际上就是为了吓唬她,然后阻止她去找沈怀瑾求证。 若没有谢昀那顿讥讽,她恐怕早就寻了机会去找沈怀瑾了。 谢昀!!! 幼梨又默默给他记上一笔。 等见到了哥哥,她一定会让哥哥给自己报仇! 马车经过一处小树林,突然发生了意外,只听服马前蹄跃起,大叫了一声,鞍座上的马夫也是惊恐万分,“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外头三名家丁也瞬间警戒起来。 苏锦婳撩开车帘一看,也被吓了一大跳,原来外面来了数个蒙面人,个个身材高大,手持刀剑,杀气腾腾。 苏锦婳心中惊骇万分,催促马夫赶紧冲过去,要不然根本逃不了。 才放下车帘,只听外面传来刀剑的声音,不消片刻,马夫也吓得从鞍座上摔了下去。 幼梨和苏锦婳、张氏在车厢里惊恐万分,只听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仆妇家丁四散奔逃,热血洒在了车厢外壁上,有人死在了马车边十分恐怖…… 幼梨接连受惊,此时人非常难受,只觉得肚子阵阵疼痛袭来。 张氏知道幼梨肯定是动胎气了,赶紧让她放轻松,“好孩子,没事的,没事的,放轻松……” 苏锦婳再次小心往外看,“幼梨,是顾世子,他来了……” 第116章 金丝笼都给你准备好了 世子虽然这段时日一直在忙公务,但从来没停止打听,也一直没放弃白云观这个线索,后来让人拿钱诱惑一个小道姑,才打听到了幼梨的下落,知道了苏锦婳。 世子是知道这个人的。 以前云嫣然代笔作画一事被妹妹顾婉月知道后,世子就觉得可疑,还让人去私下调查过,才知道幼梨那段时间在食鼎楼见了白云观一个俗家弟子苏锦婳。 而这苏锦婳好像就是云家庶女的表姐…… 因着诸多干系,世子也没有捅破,就当是彼此的小秘密。 但如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本来打算下值后就去找幼梨,谁知,砚云偷偷来报,说是幼梨去了天清寺。 世子暗道不好,他知道今日天清寺会来六公主赏金莲,家里几个女眷也去了,他担心幼梨出事,只能急匆匆跟翰林院告假出来,不巧在小树林碰到了截杀。 他提着血淋淋的剑来,一把掀开了车帘,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多日的姑娘,心绪十分复杂。 虚弱的幼梨突然看见他的脸,安心得让她好想哭。 苏锦婳着急说:“顾世子,幼梨现在很不舒服,得赶紧去医馆,要不然会出事的……” 世子疾声:“她怎么了?” 张氏说:“可能是动胎气了……” 世子瞳眸骤然缩紧,胎气? 当即坐在鞍座上开始赶马,让手下收拾残局。 随着肚子一阵阵痛感传来,幼梨靠在张氏的怀里昏昏沉沉,往昔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原来……她叫沈清雾啊! 爹娘和哥哥们总喊她“姣姣……” 姣姣闺中女,玉质世无并。 爹娘常说,她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是他们的举世无双。 她在外漂泊了那样久,真的,真的,好想回家! 很快到了就近的医馆,世子将幼梨打横抱下马车进医馆。 也是送得及时,老大夫针灸了一番,又给开了保胎丸,研磨冲水灌下去,幼梨这才缓过来。 世子一直紧紧拥着她。 找了她许多天,找得他一身的火气,他总想着找到了她,肯定要好好骂一顿,然后关着她囚着她,冷她一段时日,让她哭着求自己原谅,定要让她好好反省错处。 可如今,他通身的火气,早因为她此刻的脆弱,散得干干净净。 她竟怀了他的孩子。 因为害怕才逃的吧…… 世子紧紧抱住她,红了眼眶。 张氏擦擦眼泪,絮絮叨叨地说:“幼梨姑娘是因为被六公主罚着在太阳底下跪了一会儿,又说要杖杀,本来人就吓着了,返程的路上竟又碰到那帮人打打杀杀的,一个孕妇哪里能经得起这样惊吓,早知道我们就不该去天清寺,本来去祈福的,哪里想到倒是招了许多的灾来。” 世子抿着唇没言语,眼底的阴鸷明明白白。 苏锦婳对他说:“如今你带幼梨回去也不合适,不如就让她跟着我们,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不必……” 世子断然拒绝。 幼梨其实人是清醒的,一听他这样说,赶紧睁开眼,虚弱地说:“我不跟你回侯府,我就要跟苏姐姐和张姨母住一块儿……” “不带你回侯府。” “那我也不要。” 幼梨见他要动怒,她就喊肚子疼,“心情不好,好伤心,会很容易流产的吧……” 张氏说:“可不,这孕妇就该每日心情舒畅愉快,要不然孩子怀不住的,我生养过,我知道……” 世子想到那些杀手,以及背后的主谋需要处理,所以暂时妥协,对幼梨说:“我只允你随她们住三日,到时我来接你去别院住,只我们俩,不会有别人打扰……” 幼梨抿唇不语。 算是默认。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跟四哥见上一面,若是直接跟世子去别院,到时她想见四哥一面比登天都难。 倒不是因为单纯见一面难,而是不因此暴露身份难。 幼梨既然决心离开世子,就决然没有回头的。 她要回家。 回自己真正的家! 世子在医馆逗留了好一会儿,见幼梨情况稳定了,又拿了药,世子便抱着幼梨上马车,一路送她们回住处,由着苏锦婳指引,世子抱着幼梨到了寝屋。 他看了看环境。 勉强可住。 世子将幼梨安顿在床榻上,苏锦婳和张氏退出去,世子对幼梨说:“你当时怀了孩子,应该第一时间同我说的……” 幼梨说:“若我那时说了,世子要如何?” 世子看着她沉默。 幼梨不高兴地撇开脸,“都是你的错,知道我不能怀了就不当心了。” 世子自知理亏,转而又不忿道:“我早就知道那些御医都是庸医,尽胡言乱语……” 幼梨说:“你走吧,总归我能抚养孩子。” “这孩子也是我的……”世子不悦道。 幼梨也不跟他客气了,“以后你去跟六公主生吧,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就是我一个人的。” “何必总说气话?”原本想着找到了幼梨要大发雷霆一顿的世子,这会儿卑微得不得了,说话都怕声音重了。 “我没说气话……” “好好好,你现在不宜如此,应该好好休息,你先休息,静养三日,之后我每日都来看你,晚上也过来,等我让人将别院收拾了,就接你过去……” 世子现在特包容她。 他实在承受不了再失去她的痛苦。 只要一想到她是因为怀了孩子,因为害怕才逃走,世子心里又心疼又内疚。 他气自己不能好好保护她,让她担惊受怕。 幼梨看他这样处处退让,突然眼泪就哗啦啦地掉。 她一点都不希望世子对自己好。 因为这会动摇自己彻底离开他的决心。 不! 绝不动摇! 如今她得罪六公主,得罪了皇室,她势必要跟世子做最后的了断。 世子凑过去,将她的眼泪一一吻去,幼梨故意躲开,“别碰我。” 世子没日没夜找了她许久,自然不允许她躲自己,直接强吻了她一会儿。 虽然是强吻,但动作还算克制,根本不敢太动作,直到把幼梨吻得面红耳赤,才松开。 幼梨气得瞪他,“我都已经不是你通房了,你再这样我就报官。” “那你报官吧……”世子心情好地捏她的脸,却轻飘飘威胁,“你要是再逃,我就给你关笼子里,听到没有?” 幼梨哼了一声。 “我说的是真的,金丝笼都给你准备好了。”世子在她耳边幽幽道。 幼梨一听,瞬间毛骨悚然。 世子又在犯什么病? 第117章 朝野震动 世子又陪了幼梨半个时辰,等幼梨睡着,就出去,给了苏锦婳一千两银票,当是这些时日感谢她帮忙照顾幼梨的酬劳。 苏锦婳推辞说:“这倒不用……” “你对我家阿梨有帮助,我感谢你,若是这三日你帮着她离开我,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世子可没有多少耐心掰扯钱的事情,直接将钱往花架上一放就走了。 苏锦婳好笑地拿起了钱。 这些世家子弟可真是傲慢得让人讨厌。 但意外的,对幼梨确实是蛮好的。 苏锦婳去看看幼梨。 幼梨先是问她家里带去的家丁仆妇还好吗? 苏锦婳说:“都没事,有些个在打杀中摔倒伤了,但都没有性命之忧,一个个都回来了。” “那就好……” 她们心知肚明,八成就是六公主派来的,既然顾世子介入,那就看他怎么处理吧…… 苏锦婳又跟幼梨说了世子给了一千两的事情,还说世子这人脾气挺不好的啊。 幼梨一直都知道世子的性子,“抱歉,他就这样,以前更不近人情,不过已经改了许多了……” 世子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从小天资聪颖,又身份尊贵,别说全府的人都捧着他,连去外面,也都是被人捧着,他很难不自负,更别提为别人着想,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的份。 以前的饮食挑剔得让人发指,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是一张毒舌,一看到人犯蠢就忍无可忍,心事要别人猜,猜不对就没资格留在他身边伺候…… 可以说,自己和长随砚云是为数不多能撑到最后的。 “那以前得多让人讨厌啊!”苏锦婳忍不住吐槽道。 “是让人很讨厌,不过即使如此,因着他的确各方面很出众,又十分招世家贵女的喜欢……” “幼梨也很喜欢对吗?”苏锦婳眨眨眼。 幼梨咳了咳,象征性喝了口温水,转而叹气道:“我曾经以为,心悦一人,就是为对方无条件付出牺牲,只想让他得到快乐,他快乐,我就快乐,一开始的确是如此,可一旦有人要介入,我就非常痛苦,苏姐姐,我是不是很自私?” 苏锦婳摇摇头,“不,爱本就是霸占、摧毁和破坏,为了得到对方可以不择手段,哪怕对方伤心也在所不惜,必要的时候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幼梨震惊。 苏锦婳微微一笑,“好了,你好好休息,别的不要多想。” 世子是走了,但也不会就这么走了。 没多久就派了人将这宅子监视了起来。 幼梨知道世子肯定会这么干,于是让苏锦婳帮忙一件事,那就是递一封信去吏部侍郎简府,通知简姝,如果四哥来,希望能让四哥乔装打扮来再进来,若是世子来了,就不能让她来。 今日和六公主打了个照面,知道这公主的狠毒无礼,也更加坚定了她要彻底离开世子的决心,更不想让世子知道她和沈怀瑾的关系,以免日后连累家里人。 幼梨还是信得过苏锦婳的。 苏锦婳知晓幼梨不愿意给人当小妾,也知道如今局面对幼梨非常不利,所以也愿意帮助她。 幼梨此时还不知道,因为她在天清寺和公主那番对峙,如今满城皆知,全城热议。 这事儿自然也惊动了宣德帝,御史谢昀直接将幼梨和六公主的对话写成奏疏,送到了宣德帝御书房的桌上。 幼梨那段振聋发聩的话深深刺痛了宣德帝的双眸,她说:【我们始终视圣上为君父,圣上亦视我们为子民,以仁孝治天下,以礼取仕,为何他的女儿如今却不以仁待民,视我等性命如草芥?】 宣德帝也不知自己有多少年没听过这样的话,记得上次还是父皇在世时,因有官员不满他常年沉迷修道耽误朝政,便以死进良言,连棺材都买好了。 如今这番话,竟是出自一个小小婢子之口,这怎能不让天下人震撼? 宣德帝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勃然大怒,当即把五公主和六公主喊来问话。 六公主还想狡辩,说是幼梨以下犯上才如此。 但宣德帝哪里能听得进她的话,此时他情绪起伏得格外厉害,沉声念出那句,“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然后看向地上跪着的六公主,“昭乐啊昭乐,你到底是做了什么,竟让一个良民说出此等泣血之言?还是在天清寺那种地方,你这是要将你的父皇置于火架上烤啊!” 天下文人最会找事,如今发生在天清寺的事情,早就被那些文人大做文章,口诛笔伐,皇室形象荡然无存。 六公主也是慌了,“父皇,都是文国公之女云嫣然挑唆女儿,女儿以为那婢子是在逃家奴,便想着为未来夫家解决了麻烦,哪曾想是个误会……” 五公主却道:“并非是误会,不仅顾家女多番陈情非在逃家婢,那婢子也说了自己无罪,但六妹妹就是不听,当时在场所有人都为那婢子求情,只有六妹妹还在坚持……” 六公主瞪向五公主。 五公主又道:“不仅如此,事后六妹妹怀恨在心,竟派人在半道上截杀那婢子,也是女儿了解六妹妹的脾性,便派人一路保护,中途还碰见了路过的顾大人,如今已将那些人拿下,等候父皇发落……” 宣德帝要被六公主气死了,愤怒地指向她,“你……你是生怕自己做的劣迹天下人不知是不是?你让你父皇的老脸往哪里搁?” 盛怒之下,宣德帝直接一脚朝六公主踹过去。 “父皇,女儿错了……”六公主被踹了一脚趴地上,吃痛起来,哭着爬到父皇的脚边哀求,“那婢子实为顾世子之通房,在寺庙挑衅女儿,女儿一时不忿才如此……” 五公主又道:“这通房早就被永安侯府打发走了,难不成六妹妹与顾世子成婚后,还要派人去将顾世子以前的通房一一杀绝不成?在这外人看来我们公主岂不都是个个善妒,无容人之量?天下正室难不成将来要效仿六妹妹嫉妒,纵是犯了七出之条也理直气壮?” 侍妾通房本来就是王室和世家高门里常见的,本无可厚非之事,六公主此举,显然就是妒意。 五公主的一番话,直接激化了宣德帝心中的怒火,下令罚六公主罚跪十二个时辰,禁足一个月,婚期延后…… 这其实已经是相当严重的惩罚了。 皇帝对女儿的惩罚,甚至不顾脸面延后婚期,足以向世人证明,王室的六公主做了错事,不宜为天下表率。 六公主的脸面相当于被踩在地上。 她苦苦求饶,可宣德帝直接让人拖她下去。 不仅如此,因为云嫣然嚼舌根,致六公主险些酿成大祸,却也贻笑大方,姑姑云妃便遭到了宣德帝的训斥。 云妃都要气死了,让宫里的太监传话,训斥云夫人教女无方,指责云嫣然毫无教养,赶紧随便许个人婚配,以免日后闯下更大的祸患来。 云嫣然以及云家的名声,在上京城,已完全成了笑话存在。 云老夫人气得直接卧病在床不起,云夫人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国公恨不得没有生过云嫣然这样的孽女,总之,云嫣然如今的日子非常难熬。 这些,幼梨都不知道,她吃了药,从白日睡到了晚上,人也舒服多了,起来吃了点东西,吃饱饭就在院子里稍微逛逛,坐凉亭里休息会儿,一会儿再吃药睡觉。 夏夜越来越燥热了,屋里真的坐不住。 她觉得今日四哥应该不会来了。 也不知道何时能见到四哥? 若不是世子在外派了人监视,她肯定就直接出去找四哥了,然后跟着哥哥回家。 哎…… 从那天跟家里人走散开始,她就一直想办法回家……哪曾想,世事弄人,离家竟有六年之久,也不知爹娘如何了? 幼梨想到这里,泪腺就有些控制不住。 坐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屋。 “姣姣……” 静谧的夜里,很突兀的一道男声从身后传了来,让幼梨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幼梨觉得自己是幻听,脚步不自觉往前一步。 “姣姣……” 男子的脚步在靠近。 幼梨缓缓转身,看着面前穿着宝蓝色杭绸半臂的男子,正是沈怀瑾。 第118章 诉说往事 此时他已经泪流满面,手里还拿着一串妹妹失踪那天丢下的五色铃铛手链,“姣姣啊,你是姣姣对不对……” 幼梨也跟着哭。 那五色铃铛手链,是那年夏季随父母去九江府给外祖父拜寿,四哥给她买来玩的。 沈怀瑾走过来激动地抱紧妹妹,“都是哥哥不好,到现在才找到你,让你平白吃了这么多苦……” 幼梨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声,“四哥,我想回家!” “四哥带你回家,一定带你回家。” 久别重逢的兄妹俩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沈怀瑾哽咽地说: “你这一走失,全家人都急疯了,娘思念你过度,身子就没有好过,每日将自己关在佛堂吃斋念佛,谁也不见,爹为你一夜白了头,人老了好多,他那么一个老抠门,为了寻你,都不知道被骗了多少钱……” 幼梨哭得更凶了。 那一年夏天,她随爹娘还有三哥四哥去九江府外祖父家拜寿,回程是走的水路,当时船停靠在了安庆府码头整顿休息,买点补给,她年幼时玩心重,随两个哥哥下船玩会儿,也买点当地好玩的东西。 不过很快知晓,这一带来了不少受了水灾逃难的难民,流民遍地,有些流民突然闹了起来,两个哥哥赶紧喊她回船上,她当时应了一声,等再转身,哥哥们就不见了,她被难民群冲到了不知何处。 沈怀瑾擦着泪说: “当时情况紧急,三哥直接扛了你就跑了,然而到了船上才发现,那小姑娘只是穿了和你一样衣衫的,根本不是你,我们又把她放下船还她父母,爹娘安排了许多人手去找你,只是当时难民越来越多,根本寻不得你,你当时究竟去哪里了啊……” 幼梨抽噎道: “我……我当时很害怕,有人要来抢我身上的簪钗,还有我的镯子铃铛,铃铛就是那时候掉的,好在我遇到了一对难逃的兄妹,他们保护了我,我想让他们送我去找你,到时候给他们报酬。” “可是外头打打杀杀好可怕,还有吃人的,我们耽搁了三天,中间又碰到官府的人,一阵混乱后我摔了一跤,等醒来的时候,好多事不记得了,还稀里糊涂被一个牙婆子带到了车上,一路到了上京城,被卖入了永安侯府当起了丫鬟……” 沈怀瑾一边听一边哭得不能自已,“我可怜的妹妹,你受苦了……” 幼梨流着泪道: “四哥,那日你在状元楼参加活动,我便在楼上瞧见你了,我觉得你好熟悉,又一时不大记得了,后来谢昀提前从雅间出来,与我打了个照面,他又好像识得我,刚好顾世子单独宴请谢昀,我便悄悄去问他,结果他将我狠狠骂了一顿,说我居心叵测,正是因他骂了我一顿,将我的信心都给骂没了,这才没去找你问个清楚……” 沈怀瑾要气死了,“谢昀那小子,竟如此……” 他气得走来走去,“枉我那般信任他,与他称兄道弟,春闱后我与他相识,一起喝了不少酒,特意将你幼年的画像给他看,他当时只说好面熟,便说拿去问问,我当时心中大喜,便将画像给了他,可没多久他却说没人认得,不过画像丢了,我也不好怪他……” 幼梨一猜就是这样,“那画像根本没丢,我从侯府逃出来后,他拿画像跑来认我,说是我亲兄长,我一看他就是一肚子坏水,根本不信。” “他为何那般……”沈怀瑾转念一想,“我明白了,他是对你不安好心,他想将你占为己有,畜生啊,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沈怀瑾要气疯了。 只恨自己有眼无珠。 “四哥,你误会了,他倒没有兴趣将我占为己有。” “那是为何?” “他便是当初在在难民堆里遇到的那位帮过我的小哥哥……” “什么?”沈怀瑾很是不解。 幼梨已经洞悉了谢昀背后的动机,“四哥,这背后缘由你且不必知晓,你只要以后当心此人便可,不必说破我的事情。” 沈怀瑾怔怔看着眼前的妹妹。 感觉妹妹这些年一定经历了好多事,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成熟,让人心疼。 幼梨拿帕子擦擦泪,岔开话题,“四哥,你方才进来有没有被外头侯府的人发现?” “应该没有,你信里交代说让我以大夫的身份从小门进来,我就照做了。”沈怀瑾说。 幼梨收拾好情绪,拉着沈怀瑾到隔壁屋里点上一抹豆大的灯说话。 主要是担心一会儿世子突然到访,发现他们的关系。 沈怀瑾道:“姣姣,我与顾玉衡同朝为官,又是共事的同僚,你根本不用怕顾玉衡啊……” 幼梨却平静地说:“我去年才成了侯府世子的通房……” “通房”字眼刺痛了沈怀瑾的神经,让他痛到无法呼吸,“妹妹,你受苦了……” 打从妹妹出生开始,爹娘就想过,为了不让女儿嫁人吃苦,还想过招赘,如今却给人当通房,沈怀瑾又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天呐,妹妹这些年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偏一直在身边,他却迟迟未找到。 幼梨说:“虽顾世子待我极好,可我毕竟成了上不得台面的通房,势必会给家里和哥哥们蒙羞……” “你别说这样的话,不管你成了什么,你都是我们的妹妹,四哥知道你吃了很多苦,都是我和三哥当时大意,弄丢了你,必然用一生弥补你。” 正是因为如此,他意志消沉了许久,一直是简姝在身旁宽慰鼓励他,让他重拾勇气,为了寻回妹妹,他必是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才能将妹妹找回。 幼梨给他擦擦泪,“四哥,你也别这样说,当时也是因为我贪玩……” 沈怀瑾这些年一直活在内疚当中,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回妹妹,心中只有感恩,于是说道: “虽说你是成了通房,也好比流落青楼强,自你走失后,我们也曾想过你可能会流落青楼,二哥和三哥每到一处,就成天逛青楼,搞得外头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个风流成性的,二哥行医,也会去大户人家看看,看看有没有婢子是你,大哥立功成了大将军,还为你在宫里打听过,也许你成了宫婢,行军打仗在外,每经过一处,都会留意留意……” 幼梨又哭了。 家人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她。 这就够了。 沈怀瑾也给妹妹擦擦泪,“姣姣别哭,现在我们找到你了,你的苦日子到头了……” “还没到头,我今日得罪了当朝的六公主,那六公主还派人追杀我……” “这事姝儿和苏姑娘已经同我说了,白日圣上为了此事狠狠责罚了六公主,圣上还是仁德的。” 沈怀瑾十分为自己的妹妹骄傲,“姣姣,哥哥没想到你竟会那样勇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六公主对峙,那番话,连圣上看了都沉默了良久,朝堂内外有不少人为你打抱不平,当时都喊着让圣上严惩六公主……” 说罢,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自己的妹妹可一点都不比那公主差。 第119章 从此我与你势不两立! 幼梨可没有四哥那么乐观,摇摇头道: “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圣上责罚六公主,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可是我当众挑衅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如今他们只知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何时想起来处置都行,可若此时有人知晓我是沈家姑娘,是你的妹妹,对你绝对是极大不利的。” “大不了就不做官。”沈怀瑾才不在乎这些。 那六公主那样无礼狠毒,沈怀瑾着实恨极,白日时还联合了不少人一起弹劾公主劣行,以安天下民心。 “这事儿若是牵连爹娘呢?”幼梨一再提醒道。 沈怀瑾渐渐冷静了下来,“妹妹所言有理,你本就是我们沈家姑娘沈清雾,得罪六公主的是通房幼梨,却非沈清雾,只要这世上再无幼梨,只有沈清雾,那么妹妹所思虑之事,便不再是问题。” 幼梨点头,“四哥所想,便是妹妹所想,我想彻底离开这里,回家中去,又恐这样一走,到时世子会为难苏姐姐和张姨母,也不想走后世子再寻我,我与他,已经不可能了……” 沈怀瑾心中猛地一痛,忿忿然道:“虽然他顾家门第高,可是你要配他,如何配不得?我们沈家是商贾出身没错,可是大哥战功赫赫,二哥又是当世名医,连圣上都要以礼相待,三哥是皇商,营商之道过人,如今我也在朝为官,如何配不上他家门第?” 幼梨看着四哥,眨眨眼。 的确是如此。 因为当时世子曾说过,若是四哥没有婚配,还想把妹妹顾婉月许配给四哥,可见也不觉得沈家门第低,更看重沈家的发展潜力。 且不说别的,如今世子和公主有婚约,若世子执意为她,那么必然招致祸患,幼梨想来想去,只有离开。 沈怀瑾渐渐冷静下来,还不忘强调:“不是你配不上他,是咱们家,瞧不上他!” 虽然他爱顾玉衡之才,万分欣赏,平日私交甚笃,但顾玉衡拿他妹妹当通房,还屡次让妹妹陷入危险当中,沈怀瑾就咽不下这口气。 何况一入侯门深似海,他也不能让妹妹嫁去那样人家吃苦。 幼梨点头,再点头。 沈怀瑾又仔细思考片刻,便道:“既然顾玉衡监视着你,你又不便这样随我离开,若他来,你便跟他去,到时我让二哥去寻你,此前顾玉衡便想找二哥给你看病,其实二哥早就来了,那段时日听闻你不在府中,便作罢了,如今被宫里皇后请去诊脉,我来之前已让人去联系,明日二哥大概会从宫里出来……” 幼梨一边听一边点头。 沈怀瑾继续说:“大哥前阵子也从北境回来述职,几日前回了淮安府看爹娘,不日便会回来,到时我们里应外合,来个金蝉脱壳之法……” “金蝉脱壳?”幼梨不解。 沈怀瑾点头,“就是假死脱身,二哥有这样的药……” 幼梨说:“不愧是二哥,依旧喜欢搞这些名堂。” 沈怀瑾笑着摸摸她的头,又说:“那顾玉衡虽文韬武略,智勇兼备,但正是因为一路太过顺风顺水,自以为一切都能为他所掌控,可如今初初入仕,未握有权柄,根本护不住你。” “何况圣上在几个儿子中搞制衡之术,如今压太子,拔高三皇子,又招顾玉衡为六公主驸马,六公主一母同胞的哥哥便是三皇子,圣上这是有意让永安侯府站队三皇子,与太子势力抗衡,以达到朝中势力平衡,若顾世子执意要你,你最终只会成为几方人马博弈的牺牲品。” 虽说都是儿子,但儿子成长,皇帝又正当壮年,必然也会形成竞争关系,这也是历代帝王不得不防之事。 幼梨讷讷点头,想了想,忍不住担忧问道:“四哥,若是将来太子将来继位,会不会清算世子啊?” 沈怀瑾道:“姣姣,这朝中之事,波云诡谲,派系复杂,非一人之力能左右,因这背后的推手正是圣上,我们都是其中棋子而已,我能看得懂,那顾玉衡自然也能明白,就算他再心悦你,可他背后有整个永安侯府,他作为继承人,身系百年荣光,必将为了整个侯府去付出一切,包括牺牲掉个人感情。” 幼梨沉默地垂下眼。 沈怀瑾握住妹妹的肩膀,认真严肃地说:“感情,对高门世家子弟而言,其实是最不得一提的东西,就算没有公主,还会有别人,你永远不会是他的唯一,明白吗?” 打从妹妹出生,他们四兄弟可从来没有想过未来妹夫会三妻四妾。 反正家里有钱,又不是招不起婿。 幼梨点点头。 她如何不明白? 正是因为太明白,一开始才选择离开侯府。 如今四哥所想,也是她所想。 她是想彻底离开世子,为自己好,为家里好,也是为他好。 沈怀瑾心疼看着妹妹,“你只是一弱女子,不必操心这些,也不必卷入这些纷争中,只管同我们回家,去做曾经那个开心自由的沈清雾,再也不要来这上京城了。” 幼梨笑容虚浮地点着头。 沈怀瑾继续跟她说自己的计划。 幼梨一直配合点头。 从现在开始,她要放弃自己的脑子,哥哥们说什么,她照做就行了。 反正四哥一直都比自己聪明。 正说着,苏锦婳快步而来,说是顾世子来了。 幼梨一慌。 又来了一个聪明的。 沈怀瑾赶紧吹灭烛火,让她别慌,“你现在照我的话去做便好,你们进屋后,我等晚些再出去……” “一定要镇静,别让他看出破绽。”沈怀瑾是知道顾玉衡有多机敏,的确是很难应付,生怕妹妹露出马脚。 “放心吧四哥,我有经验。” 幼梨赶紧出去。 沈怀瑾又拉住妹妹的手,“断不能让他再碰你,他若欲行禽兽之举,你可推说身子不适……”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怀孕可就遭了。 “放心吧四哥,我早就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他不敢碰我……” 幼梨此言一出,沈怀瑾差点站不住。 “你问问二哥,那假死药是否有毒性,可不能伤及我腹中孩子……” 幼梨说完就匆匆出去了。 沈怀瑾气得摇摇欲坠。 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结交这些损友…… 一个是欺骗妹妹的谢昀,一个是糟蹋妹妹的顾玉衡。 他双拳握紧,在黑暗的屋中透过窗看向外头,看到顾世子来,他双眸怒火中烧。 好你个顾玉衡,竟这般糟蹋我妹妹,还让她有孕,从此我与你势不两立! 才刚进垂花门的世子只觉得背后突然袭来一股凉意…… 第120章 他乖顺的通房啊,不见了…… 幼梨一路到了自己的寝屋门口,世子也刚好到,看到她在门口,不由蹙眉,“你身子不好,怎么还出来?” 幼梨说:“躺了一天,想出来走走。” 世子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进屋,“大夫说,要好好静养三天。” “我有静养呀,大夫也没说一直躺着。” 世子横她一眼,到了屋里,借着着屋里的光线,这才看清她脸上的泪痕,“你怎的哭了?” “想起白日的事情,实在凶险,想到自己小命差点不保,能不落泪吗?”幼梨说着就别开脸呜呜地哭。 世子放她在床榻上,便心疼地拥住了她,“你如今怀有身孕,别太过伤神……” “孩子能不能顺利生还未知呢,若是被六公主知道了,保不齐一尸两命。”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世子严肃说道。 幼梨哼了一声,这时候苏锦婳端了熬好的保胎药进来。 幼梨催促世子赶紧走,“你赶紧走吧,我要吃药了,以后别大晚上来,会影响苏姐姐和张姨母休息的。” 世子充耳不闻,接过苏锦婳送来的药,虽然态度还是冷冷的,但还是道了一声谢,然后喂幼梨喝。 幼梨别开脸。 苏锦婳笑着说:“幼梨,你也别跟顾世子置气了,他大老远来,也是担心你。” 幼梨说:“苏姐姐,你别管我们了,快些去休息吧,一直打扰你们,真的很过意不去。” “没事,你好好养着,别想多的。”苏锦婳说着就出去了。 世子喂她喝药,“就算不为我,也要为了孩子好好吃药啊!” 幼梨不让他喂,自己喝药。 因为药很苦,苏锦婳还贴心地备了蜜饯,世子就喂她吃蜜饯。 见幼梨吃完了药,世子去拿衣服给她披上,幼梨挣扎不要,世子强硬地说:“今晚咱们就走……” “为何?” “这是别人的地方,待着总不合适……” 世子已经决定了,就不容幼梨拒绝,他让带来的婆子来收拾幼梨的东西。 幼梨也知道他一贯强硬,她其实也不想一直留在这里连累苏锦婳和张氏,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去拿自己很宝贝的小箱奁。 这里面可是她攒了许久的家当呢。 世子哭笑不得。 都这个时候了,还宝贝这些东西呢! 世子给她拿走,幼梨急了,“那是我的……” “东西现在没收了……”世子知道,只要没有这些东西,她就没有积攒跑路。 幼梨气哼哼瞪着他。 世子将东西让下人一并带下去,“你乖乖的,东西没不了。” 苏锦婳和张氏听说世子要带幼梨走,赶紧过来。 张氏说:“好歹多待两天啊,也让幼梨能好好休息。” 苏锦婳也道:“是啊,这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啊?” 世子说:“在这里多有不便,去我的住处休养也是一样的,这今日叨扰你们了……” 世子这话说得还是蛮客气的,还不等幼梨跟人家说什么,就直接大横抱起幼梨走了。 幼梨不满道:“我自己能走。” “你现在身子不方便,我抱着为好。”世子也知道匆匆忙忙的,对幼梨不好,但让幼梨一直留在这里,容易夜长梦多。 幼梨不想再理他,只是对苏锦婳和张氏说:“这些时日麻烦你们了,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替我担心。” 苏锦婳和张氏怎么可能不担心,一路跟了出来。 世子脚步飞快,将幼梨塞进了马车里,自己也跟着上去,马车很快离开了这里。 沈怀瑾从暗处走了出来。 得赶紧和大哥和二哥汇合才行,商量着怎么营救小妹。 这个顾玉衡实在太霸道了。 妹妹在他手里,越久越不利。 马车上的幼梨本来坐的位置离世子很远,结果世子直接将她拉到怀里来,非要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似乎很累的样子,抱着她,什么话也没说,脸只靠在她怀里休息。 幼梨说:“你本可以不用这么累的,放弃我,你可以过得轻松一些。” 世子没说话,只是圈着她腰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马车在路上走了很久,幼梨往窗外看了看,似乎去城外。 这会儿城门已经关了,不过世子事先打通过,很快就有人开门放行。 幼梨被世子带到了城外一处安静的别院。 到了地方,世子就将她抱着下了马车进别院。 里面有不少伺候的人,他一来,就有下人提着灯笼引路。 一路到了主院正屋,世子将幼梨安置在床榻上,“之后你便在这里生活一段时日,若是情况有变,我再安排你去别处……” 幼梨冷着脸,嘴角却勾着嘲弄,“这么说,我如今从世子的通房,变成了外室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全。”世子说。 幼梨却不领情,反唇相讥道:“世子从头到尾不过是想豢养一只金丝雀而已。” 世子眉心骤然拧紧,周身怒气值飙升,眼眸沉沉地看着她。 幼梨第一次无畏地看着他,“我就是因为不想再当世子的玩物,才想着离开侯府,离开世子,如今世子却还要继续将我囚禁在这里,凭着你的心意来约束我的自由,难道我还要感激你不成?” 世子大怒,“从前我对你种种,在你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幼梨说:“当世子第一次对我说出,抬我为妾时,你真的在乎我愿不愿意么?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告诉你,我不愿意!什么劳什子贱妾,良妾,贵妾,我不稀罕,你若真在意我,你敢娶我这个通房为正室吗?” 世子胸膛起伏得厉害,第一次看到幼梨这样张牙舞爪的一面,“你到底是怎么了?过去你分明不是这样的……” 幼梨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过去是奴籍,是婢女,是通房,我只能忍气吞声,在世子面前摇尾乞怜求生而已,如今老夫人放我自由,我便是良民,没有人可以限制我的自由,夺走我的意志,哪怕是死,我都不愿意我的孩子是小妾的孩子,是外室所出……” 幼梨说着说着,便流下了一行眼泪,因为此刻,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菊蕊死前的模样。 这一声声呐喊,为自己,也为菊蕊。 “从侯府出来,我就没有想过回头,哪怕在六公主面前,我也不愿再卑躬屈膝,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世子第一次被幼梨这样的尖锐刺伤了心口。 短短时日,他乖顺的通房不见了…… 第121章 你的那位小通房,如今在何处? 他日夜为她担心,生怕她在外过得不好,生怕她遇到危险,如今她竟这般对自己。 世子觉得自己一腔情义被她践踏在了脚下。 愤怒让他额上青筋暴起,目光猩红,但尚存一丝理智让他转了身出去。 他始终不愿对她发火。 是他,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世子走了,幼梨仿佛被人抽干了身上所有的气力,瘫软在床上。 她不能再给世子幻想和留恋了。 必须要做个狠心人。 世子不过是喜欢她以前温柔乖巧,事事顺从,一切以他为先,将他当成了天,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如今,她要告诉世子,自己一点都不温柔乖顺,过往都是伪装而已,她的野心很大,要当就当正室,不接受其他。 她就不信,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世子还能抓着她不放。 最好世子能主动放她走,这样也能省去哥哥们救她的麻烦。 幼梨这样想着想着,哭着哭着,就犯起了困。 心里烦的时候还是先睡会儿吧…… 等幼梨迷迷糊糊睡醒时,才发现世子居然就这么贴着自己,抱着她睡。 幼梨动了动,结果世子抱着她更紧了,就算睡着了也不松开手。 没办法了,幼梨选择再睡会儿。 等再醒来时,身边的男人已经起床了。 这一晚,他睡得格外的沉。 自从幼梨离开后,他就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好觉,经常半夜惊醒,然后一个人枯守到天明。 如今在她身边,闻着她身上的软香,他这才放松下了所有的紧绷。 哪怕她恼,哪怕她恨,他都不会放开她! 世子醒了,而幼梨也早醒了,不过一直躺着。 下人端进来热水,世子照顾她洗漱。 曾几何时,这样的伺候,都是幼梨的工作。 如今,世子已经退让到为她低下高傲的头颅。 幼梨不让他照顾自己。 绝对不能让他的小恩小惠迷惑了自己。 她洗了把脸,就把棉帕扔在了脸盆里,世子无奈笑了笑,直接用她的棉帕,拧了一把水,给自己擦擦脸。 用早膳的时候,幼梨也没等他,看早膳摆好了,就直接吃。 吃饱了饭,养好了精神,才能逃跑。 世子看她的胃口一如既往的好,心里也开心,还不忘给她添菜,“你在外这么久,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我在外吃得很好,不仅吃得好,还睡得好,毕竟自由的空气让人身心愉悦……”幼梨阴阳怪气。 这话的确又把世子刺激到了。 敢情她吃得好睡得好,只有自己吃不好睡不好是吗? 世子说:“我知道以前是拘着你,让你不开心了,但是外头潜在的危险有多少,你一无所知,你如此模样,很容易被一些有歹心之人盯上,钱财失了倒是小事儿,若是危及性命,我又不在你身边,可如何是好?” 幼梨沉默。 “你总觉得我是在拘着你,可你无父无母,在外没个依靠,突然一走了之,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世子说着情绪就有些绷不住,“因为担心你,我承认我吃不好睡不好,每日总是紧绷着,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幼梨别开脸,忍住翻涌的情绪,“我只是个通房而已,打发就打发了,你操那无用之心做什么?” “好好好,算我白操了那份心,是我自作多情了。” 世子这下真被她气走了。 他要去翰林院上值。 眼下这个时候,他必须每天坚持去上值,才不能让人怀疑他在家陪小通房。 但走之前,也没忘吩咐人熬药给幼梨送去,还特地让人备了蜜饯给她吃。 只是他刚来翰林院,就被皇帝喊去问话了。 昨天宣德帝就已经喊过他一次,问的是天清寺外头小树林截杀之事,还说了婚期延后的事情,世子将这些事情都做了官方回复。 除此之外,宣德帝也没多问别的,既然皇帝不多问,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多说别的。 这次的事情,其实很明了,就是六公主干的,但宣德帝有心维护自己的女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但至少在明面上的处理,还是过得去的。 今天第二天,宣德帝就问起了幼梨的事情,“你的那位小通房,如今在何处?” 世子早已想到如何应对,“自从她被微臣祖母打发出去,便不知去向……” “那昨日小树林,听闻你也在场……”宣德帝随意翻着奏疏,眼眸余光却凌厉扫向他。 世子低眸,从善如流,解释说因为去城外办事,刚好路过,就碰到了那种事,出手帮了个忙。 “你就不好奇马车里的人是谁?” “男女有别,微臣无那窥探之心。” “若是你那通房呢?” “既然打发了,便再无干系了。” 宣德帝意味不明道:“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世子扯唇,沉默以对。 宣德帝盯着他半晌,最后道:“昨日是昭乐莽撞了一些,但你那婢子的确伶牙俐齿,如今那番话闹得满城皆知,不少人为她打抱不平,你怎么看?” 这问题是不好回答,明显皇帝想看他的态度。 世子选择真诚回答,说幼梨以前的确在身边伺候笔墨,通晓了一些字,最后自己请罪,全程应对非常稳。 他料定皇帝不会因为这种事拿他怎么样。 宣德帝似乎不想再追究此事,便对此作罢。 世子从宣政殿退了出去。 他在琢磨皇帝心中真正盘算。 圣上忙于政务,不会无缘无故去提不相干的事情,既然提了,必然有缘故。 很多事,他和宣德帝心知肚明,但宣德帝不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通房而跟他挑明了说。 他知道宣德帝的为人,气量小,疑心重,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藐视皇权。 世子心里已经决定要将幼梨送走,哪怕在城外也不安全,只有送去远远的,才能安全。 心事重重从宣政殿出来,就碰到了太子。 太子看上去俊秀温雅,穿一身石青镶边蟒袍,袍上以彩色丝线绣着数条形态矫健的蟒纹,领口、袖口及下摆处镶着一指宽的金色滚边,绣满细密云纹,走动间金光闪烁,彰显无上尊贵。 世子给太子行礼。 太子揶揄地看着他,“现在都传顾世子很会调教婢子,不知传言是否为真?” “让太子见笑了。” 太子说道:“孤可不是玩笑,你不愧是我朝开国以来罕见的连中三元奇才,连稍微调教出来的婢子都如此灵秀,但玄礼,你前程远大,莫要陷于儿女情长当中,误了自己,也误了永安侯府……” 玄礼是世子的表字。 世子是知道太子有意提点自己,拉拢自己,但还是冷静回道:“多谢殿下提点。” 正说着,三皇子也来了,“哟,太子殿下和顾世子聊什么呢?” 他满脸笑容过来,给太子行礼。 太子皮笑肉不笑,“自然是聊及昨日的趣事儿,三哥可有耳闻?” 三皇子又是一声大笑,“怎么可能不曾耳闻,六妹妹如今可还在受罚呢,顾大人,你调教出来的小通房好生厉害啊……” 世子端着微笑,不说话。 太子有意帮世子说话:“都已经被打发出府了,算不得通房了……” 三皇子则道:“那她如今便是殿下的人?” “三哥此话怎讲啊?” “我听闻那日那婢子是跟着殿下的才人娘家人去的天清寺。” 三皇子口中所说的才人,正是云想容,云想容已从一开始的淑女,升为了才人,可见颇得太子恩宠。 太子闻言一笑,“有这等事?孤不知啊,回头孤问问。” 世子凤眸眯了眯,他就是太清楚这些人的手段,才早早将幼梨从苏锦婳那里带走,要不然势必会让三皇子找到。 三皇子的目光在太子和世子之间来回游走,显然在怀疑,世子如今是不是在站队太子。 世子泰然自若。 从小他就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旁人轻易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太子同样也是。 嘴角淡笑,却也是老奸巨猾。 第122章 三人各怀心事 此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宣太子和三皇子,两人便进了宣政殿。 世子沉着脸走了。 回到了翰林院,沈怀瑾也一直在等他。 此时的这位四哥,心里对世子老大意见了,但表面上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玄礼,方才圣上宣你何事啊?” “无甚特别之事,只是询问昨日抄写的古籍……” 世子平静应对。 “下值后我们一起喝杯酒如何?” “好啊!”世子勉强笑着回应。 现在只有和同僚的社交,才能让其他同僚和那些在暗中监视他的人认为,他没有卷入其他事情当中。 下值后,他们从翰林院出来,谢昀从都察院过来找他们。 世子刚好也想找他。 既然谢昀可能是阿梨的亲兄长,那么他们不妨可以联手,一起将阿梨平安送走。 抛开这一层,顾家和谢昀在议亲,将来便是妹夫,基于这一层关系,世子还是可以勉强信任此人。 沈怀瑾看谢昀的目光,也从过去的笑意坦然,到现在的复杂。 这一个个的,都是坑害妹妹的狗东西!! 三人约着去状元楼喝酒。 世子似无意问沈怀瑾,“过去一直听你说你妹妹走失,如今可是寻到了?” 他这话一问,沈怀瑾举杯喝了一口酒,谢昀的目光意味深长。 世子道:“抱歉,过去忙于自己的事情,一直未曾关心过你这个事情,等我忙了家里的事情,一定帮你寻找……” 他之所以这么问,还是对谢昀是幼梨兄长的身份存疑,既然沈怀瑾也有妹妹走失,不如也问一问,确认一下。 沈怀瑾却笑说:“多谢了玄礼,不过如今我已寻得家妹……” “哦?” 这话不仅世子意外,谢昀也大感不妙。 世子问:“何处寻得?” 沈怀瑾从善如流,“永平府,我前阵子告假去了一趟永平府,如今已寻得,打算选个时日送妹妹归家,好一家团聚。” 世子和谢昀一起恭喜沈怀瑾。 沈怀瑾话锋一转,看向谢昀,“不知景升可寻到妹妹否?” 景升是谢昀的表字。 世子看向谢昀。 谢昀点着头,“也寻到了。” 沈怀瑾笑得越发灿烂,“那真是同喜同喜了……” 谢昀举杯跟他喝一杯。 世子说:“今年看来是大喜之年。” 沈怀瑾笑意浅浅:“那可不,我与景升同年走失妹妹,也同年寻得妹妹,而玄礼今年也要大婚迎娶公主,喜上加喜啊!” 最后一句话成功把世子给膈应到了。 世子苦涩一笑,“子远兄这是在取笑我也!” 子远是沈怀瑾的表字。 现在外面都传那六公主因为吃飞醋,在天清寺为了一个通房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已经酿成轩然大波,引得皇帝震怒,公主受罚,云家受牵连…… 往后还不知还要造成多大影响。 世子自然认为沈怀瑾这番话是在调侃自己。 沈怀瑾只是在笑。 酒桌上三人,各怀心事,言辞句句带有深意。 酒过三巡,世子和谢昀借口出恭,到外头说话。 “如今我被多方眼睛盯上,做事伸展不开手脚……”世子严肃道。 谢昀早就明白世子所想,“你想让我帮你?” 世子微眯凤眼,“难不成她不是你妹妹?” “自然是啊!”谢昀说道。 “既然是,你帮我带她走……” 谢昀一想,问道:“那如今她在何处,我何时去接她?” 世子谨慎道:“等我安排时间,到时你接应我便是。” 谢昀爽快答应。 两人正商议着,沈怀瑾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二位又在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两人都吓了一跳。 见到是沈怀瑾,便都赶紧收住心神,若无其事起来。 世子笑道:“无事,我们继续回雅间喝酒。” 沈怀瑾道:“不了,我得回去了,哦对了,玄礼,我二哥不日要送家妹归家,这一回恐怕再难来,你家中可还有需要用到他之处?” 世子当即心口一紧。 自然是有用到沈二哥的地方。 沈二哥乃当世神医,年纪轻轻,名扬四海,据说有医白骨而活死人之术,被皇后邀去宫中,治好了太医多年都束手无策之症,其他小皇子体弱之症,也都赶紧让沈二哥看看,此等神医,世子自然不愿错过。 此前沈二哥来,刚好阿梨出逃,没能看上病,不过去给妹妹婉月看了看,如今阿梨找到了,世子想让沈二哥再给看看。 阿梨之前年初落水,落下了病根,如今怀孕,还动了胎气,之后若是奔逃外地,免不了舟车劳顿,到时候加重了身子不适可如何是好? 还不如借此机会,好好让他给阿梨看看身子,调理调理。 “自然是需要的,还烦请子远兄等我几日,到时必有重金答谢。” 阿梨的身子是要调理的,只是眼下她正处在风口浪尖,世子必须要慎之又慎。 沈怀瑾说道:“无妨,你我同僚,你若有需要,我与兄长自当尽心。” “多谢。”世子作揖。 沈怀瑾也同他们作揖,然后便回去了。 谢昀微微眯起了眼。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走向,越来越有趣了。 他和世子商定之后,便各自分开。 谢昀没有回家,而是跟去了沈怀瑾的住处。 他倒要看看,沈怀瑾所寻回之妹,究竟是何人? 在屋檐上悄悄观察了许久,趁着夜深人静下去,找到了沈怀瑾妹妹所在的屋子,里头有灯光,他用手指戳开一个洞瞧一瞧,然后就看到了沈怀瑾,正疑惑之际,一道声音传了出来。 “景升半夜而来,必有要事,不如进来一叙。” 谢昀突然感觉背后站了两个人。 居然是护卫。 看来沈怀瑾已料到他会来。 寝屋房门已开,谢昀走了进去。 屋里坐着沈怀瑾,还有站在一旁,双臂环胸的沈家二哥沈怀城。 这俩兄弟都长得高高大大,俊美倜傥,不言语时,自带压迫感。 谢昀本就有些心虚,现在面对这两位哥,气场就弱了一些。 沈怀瑾笑问:“你半夜来寻我,何故不走正门,反而学了窃贼飞檐走壁呢?” 谢昀也不跟他们打哑谜了,“我看子远兄早就料到我会来。” 沈怀瑾说:“你欺瞒一事,我们妹妹不计较,我们便能作罢,但前提是,你得助我们……” 谢昀抿唇没说话。 沈怀瑾继续道:“六年前,你帮扶过我们小妹,她一直很感念你。” 谢昀瞳孔不由放大了一些,随即微垂下眸,突然只感到心口一痛,他捂着胸口单膝跪下,艰难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第123章 放过彼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屋里点着香,额外带了点料,闻过后筋骨酥软,心口如万蚁啃噬。 事先吃过解药自然无事。 沈怀瑾道:“担心你反水,我二哥给你下了一点药,待我小妹救出后,便给你解药。” 谢昀猛然看向一旁寡言深沉的沈二哥。 都说沈二哥医术强悍,当世无双,没曾想竟能在不知不觉中给人下药。 那顾玉衡还想金屋藏娇,控制人家妹妹,简直了…… 以后怕是有得他受的。 此时世子半夜悄悄回到了城外别院。 幼梨白天睡得挺多的,晚上就有些睡不着,世子一回来就过直接到正屋来找她,见她穿着藕荷色的寝衣,乖乖躺在美人榻上吃桑葚,雪白的小脚丫十分可爱。 看着她岁月静好的模样,世子的心也安定了许多,他询问下人关于幼梨一天里的进食情况,和用药情况,婆子说幼梨都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世子也就放心了。 世子去洗了澡,穿了荼白的寝衣过来,坐在她边上,“今晚我同谢昀一起喝了酒。” 幼梨没说话,浓俏的睫毛掀起,杏仁眼清凌凌看着他。 世子抬手,用大拇指指腹摩擦了两下她滑腻的脸蛋,“他是兄长,对吗?” 幼梨不回答。 世子说:“他言行表现,都在说你是他妹妹,那日在侯府里之所以故意辱骂你,也是为了让我赶走你,他好接你回家……” 幼梨依旧没说话,静静吃着桑葚,世子见她爱吃,便让她喂自己几个。 “你自己吃。”幼梨可不乐意再伺候他。 “你喂一个嘛,你喂的吃着香。”世子有意讨她欢心。 幼梨捏了两个往他嘴里送。 奴性啊奴性。 真是受不了自己。 幼梨在心里唾弃自己。 世子十分欢喜,还动情地含住了她喂过来的手,幼梨赶紧收回,用帕子擦了擦,“他是我兄长,怎的了?” 世子继续道:“以前你总跟我提,想离开府去经营酒楼,我的确是出于私心,不愿放你走,可那时候你就算不走,对你性命安全也没有妨碍,但若到了危及你性命时刻,我纵然再不舍,也不会不顾你死活……” 他执起她的手亲亲手背,“如今,我真要放你走了……” 幼梨闻言,鼻子不由一酸,别开脸。 世子捧着她的脸说:“阿梨放心,近日若是事情有变,我随时安排谢昀带你回你家中去,做回你真正的自己,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退掉与公主的婚事,到时便去找你,迎娶你为妻,好不好?” 他已有计谋退婚,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得先送幼梨离开,等离开个一年半载,外面的人渐渐忘了他通房之事,皇家人淡灭了杀心,到时让幼梨换个身份回来,一切便能名正言顺。 幼梨却平静道:“你既是知道我是谢昀之妹,那可是有听他说,我是他外室母亲之女?” 世子愣住。 幼梨苦笑说:“谢昀说,谢家认了他,没认我,世子确定,老夫人能允许你娶一个外室之女进门么?” 世子下颌绷紧起来。 幼梨摸摸他的脸,“世子莫要再为了我冒险了,等你哪日发现,为了我变得一无所有,连累家族亲人,便会悔之晚矣。” 她知他身上所背负使命,也知顾家树大根深,引皇帝忌惮,更知他在朝堂中举步维艰,她不愿他再为自己冒险。 放过彼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世子红了眼眶,隐忍不发。 幼梨捧着他的脸说:“世子,你看着,听我说,无论以后发生何事,你都要朝前看,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我,只喜欢看世子闪闪发光、自信从容的模样,你一定,一定,要做一个造福于社稷的好官。” 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公主难堪,她就知道没有退路了。 哪怕得到一时逃离的机会,最后也难逃一劫。 可她有哥哥们,但世子却只有自己,孤军奋战,幼梨不愿他受自己牵连。 世子看着幼梨,眼眸里充满了悲戚,幼梨心疼这样的他,“我最喜欢世子笑的时候,我走后,世子以后都要笑哦!” 世子紧紧抱住她,“阿梨,你放心,我这里的事情解决完,会去找你,你好好生下我们的孩子,谢家待你不好,但我会一直护着你……” 就算送走幼梨,他也会派人跟在左右保护,随时了解她的情况。 他不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人。 幼梨的眼泪无声决堤。 傻瓜! 两人夜里抱一起睡。 因着世子终于松口肯放她离去,幼梨对他的态度也不再那么强硬。 他亲着她的面颊说:“过两天我让沈怀瑾的二哥来给你调理身子,等把身子调理好了,到时再同谢昀上路不迟,等你跟他去了之后,什么都不用担心,吃穿用度我都会给你安排好。” 世子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可是如今大局未定,也无法轻易对她许下承诺。 他只要她好好活着。 幼梨紧紧抱住世子,眼泪无声滑落。 没两天,世子将沈怀城大半夜安排来了别院给幼梨调理身子。 为了谨慎起见,他是一路上用黑色布条子罩着沈怀城的眼睛进来,就怕幼梨的行踪暴露。 本来世子是想全程罩着沈怀城的眼睛,但看病,要望闻问切,那就是势必要看脸色,蒙眼睛也不现实。 何况沈怀城从进门开始就直接摘了眼罩,如果不是为了来找妹妹,哪里会给这个面子。 幼梨终于见到了二哥,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但因着世子在场,兄妹俩都默契地不动声色。 沈怀城一贯面瘫脸,先给幼梨诊脉。 世子在旁说道:“她今年年初落了水,那时候身子便不好了……” 这话一出,沈怀城的脸色又阴了几分,“为何落水?” 世子虽然不知这大夫为何问这么详细,但神医总有一些古怪,想到妹妹的身子因为他调理得很好,心里更加钦佩,只能解释道:“因为家中一些琐事……” “那就是为了你落水的……”沈怀城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幼梨紧张,“不是……” 世子说:“的确是……” 两人异口同声。 世子看向她,幼梨摸摸脖子,弱弱地说:“我自己坐马车里,不小心落水的……” 二哥最嫉恶如仇了,要是知道世子没有保护好自己,那世子得完蛋。 世子说:“当时情况是有些危急。” 此时沈怀城似笑非笑,在心里默默给世子打了个负分。 不能保护好妹妹的男子,都不合格! 沈怀城又问了一些身体上的情况,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脉搏微细无力,舌质苍白,又经常感到疲倦和乏力,是元气衰退,气血两亏表现,宜扶正补气血,以增强体质,若不正视,久了孩子也难保……” 这话直接把世子震住。 幼梨也被吓到了。 世子当即焦急道:“沈大夫,只要能给她调理好,不管多少钱我都舍得……” 沈怀城只高冷问:“近来吃的什么药?” 世子将药包给他看,沈怀城看了看,闻了闻,“这吃来作甚?效果微乎其微……” “那便都听你的。”世子还是愿意信沈怀城的。 沈怀城毫无感情道:“我须在此留几日,为她艾灸驱寒,针灸通脉络,汤药安胎……” 世子想了想,先答应。 只是人留下,肯定是不能随便出去的,得受他手下看管,等阿梨顺利离开这里,他才能放沈怀城回去。 到时只能重金弥补了。 第二天,世子去上值,沈怀城给幼梨针灸,因为旁边有丫鬟盯着,幼梨借口将她们一一打发了,这才有机会跟二哥单独说上话。 分别多年,沈怀城看妹妹如今这样子,十分心疼。 又是当婢子,又是当通房,如今直接成外室了,别看沈怀城表面什么情绪都没有,但内心里早就火大了。 他想给世子下毒尝尝,但得先送妹妹离开再说。 幼梨显然看出了二哥的想法,“二哥,你别动他,他对我很好的。” 沈怀城哼了一声,一个字不信。 但现在情况紧急,他便悄悄跟妹妹说了计划,到时候谢昀的车马来接,大哥便会带人蒙面抢马车。 本来是打算用假死的,只是妹妹如今怀孕,不宜用假死药,以免伤身,直接抢马车,带人离开。 幼梨点点头。 沈怀城摸摸妹妹的脸,“好端端的,竟有这样的无妄之灾。” 幼梨吸吸鼻子,哭了。 “不哭,免得伤了身子……” 沈怀城给她擦擦眼泪,“别的不用多想,都交给我们。” 幼梨委屈巴巴地点头。 正在上值的世子得知一个消息,三皇子被封王了,荣王,正式开衙见府。 这意味着,荣王可以有更多的能力拉帮结派。 这不,才没多久,荣王就送来了邀请的帖子,邀请世子入府参加晚宴。 沈怀瑾也收到了邀请帖。 荣王此举,有拉拢年轻官员之意。 这场鸿门宴是逃不掉的,世子就和沈怀瑾一并去了。 这不,才到了荣王府,已经来了其他不少官员,那谢昀也来了。 一甲前三名,这荣王是一点都不想放过。 三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什么都没说。 这晚宴挺隆重的,除了设有丰盛佳肴,还有舞乐助兴,美人劝酒。 荣王十分看重他们三个,席间重点跟他们聊。 毕竟世子代表的是高门世家,身后不仅有永安侯府,还有母族辅国公府。 沈怀瑾虽出身商贾,家中却富甲一方,还是深得父皇器重的吏部侍郎家未来女婿。 谢昀则是出身清流之家,都察院有不少谢家的人脉,这御史可是清流文官的口舌啊! 若是能将这三人收拢至麾下,将来何愁大业不成? 荣王笑得豪爽,不停劝酒。 酒过三巡,席间谈笑风生,不少官员巴结,荣王跟他们聊着聊着,就把目光放在了世子身上,话题很自然聊到了他的小通房身上…… 第124章 行动 “如今都传顾大人会调教人,居然能将一个粗鄙的小婢子调教得伶牙俐齿的读书人,听闻还能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十分有文人气节,可惜当日本王不在天清寺,要不然真想会一会这婢子……” 荣王是笑着将此话说出来,看样子似乎只是因为兴趣而想见一见。 但他的话一出口,其他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世子身上。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荣王这是要开始了。 如今亲妹妹六公主因一个婢子而受罚,这事关皇家和荣王的颜面,荣王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话实际也是在敲打顾世子。 有巴结的官员纷纷附和荣王,言语之中自然有贬低幼梨狂悖之意。 世子冷着脸,沈怀瑾捏紧酒杯,谢昀似笑非笑。 荣王很会做表面功夫,见气烘托到了这里,才缓缓开口,说道: “诶,众臣工不必如此,昭乐在天清寺言行的确不该,父皇重惩也在情理之中,本王作为兄长,其实心中甚为不安,父皇爱民如子,英明盖世,却因昭乐言语失了分寸,而累及声誉,玄礼,你若知晓那婢子下落,定要带来见本王,本王愿当面向她致歉……” 此话一出,不少官员纷纷起身劝阻,“荣王殿下大可不必啊……” “万万不可啊!” “您万金之躯,岂可向一小小婢子低下头颅,于礼不合啊!” “纵然那婢子万死,也不足以挽回皇家颜面。” 荣王摆摆手,“我意已决,众臣工不必相劝。” 世子坐在自己的单桌上,似有醉意,用手撑着脑袋,和沈怀瑾、谢昀三人就静静看着荣王表演。 有官员让世子赶紧说说话,表表态。 世子显然看着是喝醉了,踉踉跄跄起身,“殿下……” 刚要说话,世子便站不住了,还是身边的沈怀瑾堪堪扶住他,代他说:“荣王殿下,玄礼怕是酒醉了,他一向不胜酒力,容小臣送他回去歇息。” “我没醉,我还能再喝……”世子要挣开沈怀瑾的手,踉跄之间,已经把单桌给踢翻了。 众人一吓,这顾世子是要耍酒疯吗? 荣王看这场面,当即便点头,还让自己的贴身护卫送他们出去。 那护卫手持兵器,冷着脸送他们出来。 沈怀瑾看了那人一眼,便强行将醉酒的世子带走,王府的人一路送他们到门口坐马车。 直到马车驶离了荣王府,那护卫派出高手一路尾随。 马车里的沈怀瑾道:“不必装了……” 世子撑开清明的眼,“多谢。” 沈怀瑾说:“荣王殿下此次当着这么多臣工的面提及你私事,显然是有不罢休之意。” 这话意在提醒世子,你该放手了。 世子和沈怀瑾共事许久,知晓此人一向正直忠厚,也不相瞒,“子远兄,多谢你的提醒。” 沈怀瑾道:“你我同期科考,又共事翰林院,这本就是天大的缘分,如今你之婢子得罪六公主,那六公主气量狭小,其兄长荣王势必为她出这口恶气,我听闻,荣王身边有一绝顶高手,悍勇无比,名唤褚周鼎,若他出马……” “此人我也有耳闻。”世子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子远兄,你之兄长,我明日便送回……” “你不必多言,你只须保障我兄长安全,其他的,我不会多打听。” “多谢。” 世子心中感慨。 若是此人能当自己妹夫,该多好。 他们携手并进,何愁过不了难关。 世子让马车送沈怀瑾到住处,没去城外别院,而是回了侯府。 如今荣王已经怀疑到他身上,势必会派人跟踪,他不能再去城外找幼梨,若是让幼梨落在荣王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世子拳头握紧。 他必须破釜沉舟一次。 酒宴散去,荣王由着婢女捏肩揉背,属下说:“已派人将顾世子全面监视,今晚他与沈大人分开后,便回了侯府,没有去别的地方,王爷,您说,那贱婢有没有可能就藏匿在侯府中……” 荣王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毕竟人多眼杂。 但还是让人去打听。 毕竟侯府那么大的地方,想要打听出来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记住,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荣王对这件事还是很看重的。 六妹妹已经对他下了最后通牒,就是要那贱婢的命,那他这个当兄长的,就不能不做。 第二日,世子去找谢昀喝酒,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谢昀。 世子打算这两日用调虎离山之法,将荣王的眼线引开,谢昀可在明晚将幼梨从别院带走,他的亲卫会一路跟随保护。 谢昀没意见。 世子不能去送幼梨,却让谢昀将一封信转交给幼梨。 他想告诉幼梨,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要他活着,妻子只会是她。 和谢昀分开,世子去找了一个人。 这段时日他一直没闲着,一直在找突破口。 那就是怎么样和公主取消婚约。 这个事情很冒险,若是一着不慎,必将连累侯府,所以他向太子表明了忠心,太子自然会为他从中周旋。 如今这一招祭出,一来是做给太子看,二来势必打乱荣王阵脚,无心再针对幼梨,幼梨也能平安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算再舍不得放手,他始终希望她能平安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世子秘密给宫里递了消息进去,同时提前让人送走了沈怀城。 这一晚他故意带护卫出城,故意引开荣王的人。 谢昀则也跟着行动了。 他提前告假回家看望生病的父亲,其实马车在城外等候,只等夜深,便去接幼梨。 世子知道谢昀接到了人,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褚周鼎带人一直在世子所待的小院外等着,就等顾世子离开后,他就带人进去将那小娘子抓了。 可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一亮,世子带人离开,褚周鼎冲了进去,发现人去院空,褚周鼎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怒了一声,追上了世子。 如今的世子一身轻松。 只要幼梨平安离开,他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褚周鼎冷冷看着世子,“顾大人,你这样公然和荣王作对,你有想过后果吗?” 昨晚他不是不能硬闯,只是从表面上没有必要和顾世子撕破脸,但如今顾世子这样算计,这让褚周鼎大为不满,摊牌了。 顾世子装糊涂,“我因公事繁忙,在城外赏月色,宿了一宿,怎么,可是犯了大周律法了?” 褚周鼎连连冷笑,“为了一婢子,得罪荣王,世子真觉得值得?” 世子装糊涂。 “你会后悔的。”褚周鼎带人离开,去找荣王告状。 世子意味深长一笑。 就在褚周鼎回去找荣王时,荣王此时已经自顾不暇了。 因为宫里出了大事。 世子让人跟事先接洽过的宫女,将六公主曾经的所作所为告知给云妃…… 第125章 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姑娘 云妃曾经有过一个七公主,十分得宣德帝喜爱,然而不到十岁时便失足落水死了,宣德帝和云妃都十分悲恸。 这事儿本来被定性为失足落水的意外,但经过世子的深入调查,发现事情不对,有个曾经伺候六公主的宫女彩月莫名其妙死了,世子让人查到了这宫女的家中,才知道这宫女的妹妹后来也进了宫…… 于是世子顺藤摸瓜联系到了这宫女,那宫女道出原委,进宫就是为了调查姐姐死因,凶手就是淑妃,淑妃则是六公主的生母。 六公主那一年和七公主一起玩,因为嫉妒父皇的目光只在七公主身上,日积月累,私下总针对七公主,有一回因为宣德帝赏赐给七公主一颗罕见的夜明珠,引得六公主十分不开心,一次在一起玩的时候失手将七公主推下了湖中,眼睁睁看着七公主溺毙。 而等宫女彩月赶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彩月自然被淑妃收拾,没多久也死了,妹妹找到了真相。 世子找到了这个妹妹,承诺会保障她父母的安全,如今也把她父母安全送走,同时在真相揭开后,也让太子帮忙尽量保下彩月的命。 毕竟涉及皇家秘辛,能不能活下来,真不好说。 如今云妃因为上次天清寺云嫣然教唆六公主一事,受牵连被宣德帝冷待,和淑妃关系也慢慢疏远,知道了此事,必然会死咬对方不放。 事实的确如此。 皇帝也知道了这事儿,发出帝王之怒,经过彻查,六公主被圈禁,考虑到荣王,皇帝只将淑妃被褫夺了封号,降了位份。 这件事对荣王打击很大。 如今六公主出了事,自然和永安侯府的婚事就不了了之。 一切都在世子的算计之中。 成功了。 接下去,世子就在想着怎么给幼梨换个体面的身份。 虽然幼梨是谢家外室的女儿,但只要谢家肯认回去,那么问题就不大。 就在世子想着什么时候去找幼梨的时候,谢昀带着伤回来了。 世子派出去的护卫也回来了,多有死伤,世子不明所以,急问原因。 护卫告诉世子,那晚本来顺利离开,谁知半道杀出了锦衣卫,带头的是十三太保之一杨七,绝对的高手。 除了杨七,还有世子的亲舅舅也带了几个人来阻止。 杨七要带走幼梨,乔舅舅让护卫把人交出来,护卫自然不肯,但根本打不过,危急关头,突然又从夜里闯出来一帮黑衣人。 为首黑衣人跟杨七打在了一起,杨七根本敌不过,紧接着乔舅舅上,也打不过。 杨七直接让手下将马车烧了,服马带着烧着的马车一路狂奔,跌入悬崖…… 护卫跪在地上说:“世子,幼梨姑娘……她……她……是属下无能……” 世子仍然不愿意相信,目光狠狠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谢昀。 这次他也受了伤,但杨七出现,他是真的没办法。 谢昀说:“找到的时候,人已经烧毁了,我把她的骨灰带回来了。” 一个白色的瓷罐,安静地放在了桌子上。 世子的目光顷刻染了血,低吼道:“少拿这种东西来唬我,给我拿走……” 谢昀说:“我知道你现在难以接受,但这是事实,你的手下都可以证明,你再不信,还可以去问你的亲舅舅……” 世子浑身战栗怒问:“你真是她的兄长吗?为何她死了,你却能活着回来?” 谢昀说:“当然是,但当时那个情况,我真没办法……” 杨七是皇帝的人。 说明皇帝想要抓幼梨。 而乔舅舅也跟着来,意味着皇帝在施压。 “玄礼,你……节哀吧……”谢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之,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努力。 “那黑衣人是谁?”世子捂着疼痛的心口质问,整个人几乎站不稳。 “我以为是你另外派出来的,武艺非常高强,远远在杨七和你舅舅之上,那杨七被打得半死,你舅舅也受伤了,我去救幼梨,但马车烧了起来,我一直追到悬崖,甚至带着人追到悬崖底下,但真的救不回来了……” 世子拳头攥得死紧,指骨泛白,只要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幼梨,他就心如刀绞,呼吸寸寸疼。 她一直是那样惜命的人,为了自保,不惜处心积虑逃跑,如今还是逃不过一劫。 他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她!! 谢昀说完,走到了门口,又道:“圣上老谋深算,心机城府远在你我之上,我们初出茅庐,根本斗不过他……” 留下了骨灰,谢昀走了。 世子的手伸向那瓷白的骨灰盒,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世子……”手下大惊。 因为太过痛苦,世子大病了一场,卧病不起,急得侯府上下乱作一团。 宣德帝听了杨七的复命,也觉得奇怪。 宣德帝目前并没有想要幼梨的命,至于要怎么处置,还在考虑当中,毕竟小小婢子让皇家尊严扫地,让皇家公主没了颜面,宣德帝想想就心里不舒服。 但现在处置了那婢子,显然是不合适的。 所以当顾玉衡藏匿那婢子,宣德帝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一直希望顾玉衡能亲自解决掉那婢子。 可突然有人递来消息,说顾玉衡要偷偷将人送走,这让宣德帝不太开心,于是喊来乔舅舅去截住,同时派出了十三太保杨七跟着去。 如果截不住,就杀无赦。 本来只是一次小小的行动,没曾想又杀出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武艺高强,远在杨七和乔舅舅之上,宣德帝大为震惊之余,又怀疑这人就是顾玉衡留的后手。 但他又不觉得顾玉衡身边会有这样的高手,此时听说世子为此得了一场重病,便派太医去瞧瞧,顺便试探情况。 很快太医回来,禀明顾世子的确是病得非常重,是受了重大打击之下才会如此。 宣德帝摇摇头。 年轻人啊,心还是不够狠。 过于儿女情长,将来如何成大事? 不过他自己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六女儿心思歹毒,害死了亲妹妹,云妃痛不欲生,淑妃也被惩治,这样的后宫,让宣德帝十分心累。 前朝和后宫,利益相连。 如今荣王势力被打压,那么太子的势力再次远胜,那么,宣德帝必须还要去平衡,扶持新势力。 宣德帝头疼不已。 因着世子重病,老夫人心里焦灼得不行,请了道士来家里打醮。 妹妹顾婉月一直左右照顾,担心得一直垂泪,给哥哥喂药,哥哥都不肯喝,只能含泪不住劝,“哥哥,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如果幼梨还在,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她一直是个坚强乐观的姑娘,不管面对什么绝境,都是一往无前,勇敢面对……” 其实局外人的顾婉月看得还是很明白,“就像前阵子幼梨出逃,我明白她的无奈,菊蕊死了,她担心祸及自身,这才偷偷跑出了府,就像面对六公主的为难,她也从来没有退缩过,想来我们这样出身的公子小姐,竟是连幼梨都不如……” 顾婉月擦着泪,“二哥,对于幼梨,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是圣上和荣王要她的命,我们哪怕是勋贵人家,又如何能抵得过皇权?你就算自责,也要为我们侯府想想啊……” “二哥……”顾婉月劝着劝着,情绪也跟着崩溃了。 老夫人来时,看顾婉月在哭,她也跟着哭,伏在孙子身上哭,“衡哥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祖母我也不活了……” “你要为了幼梨丫头任性,祖母都是由着你,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就不能为了祖母,振作振作吗?”老夫人哭得十分伤心。 世子睁开眼,吃力起身,抖着手拿过药碗,一口饮尽。 他这一生太过顺风顺水,自以为能掌控一切,惟有在保护幼梨这件事上,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弱小。 他在自己最无能为力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姑娘,却因为自己的爱,毁了她。 世子恨所有人,更恨自己。 但这次的事情,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第126章 踏上回家的路 而此时的幼梨,不对,应该叫沈清雾,已经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和她的哥哥们。 时隔六年,历经了不知多少凶险,她终于要回家了。 那晚,坐上谢昀安排来的马车的并非沈清雾,而是大哥安排来的女高手,女高手戴着面纱,又在黑夜,根本不会有人认出来。 而她则用二哥事先留下来的迷药暂时迷晕了伺候的丫鬟婆子,趁着四周放松警惕,跟着二哥偷偷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等到了安全地点,和四哥汇合,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这次四哥就不能送她回家了,得过一段时间告假回家团聚。 没多久,大哥也来了。 大哥穿着夜行衣,带了一帮手下来,显然是刚刚经过激烈的战斗,一身的血腥味。 沈家大哥长年领兵作战,很有组织纪律性,抱抱分别多年的妹妹,又短暂和四弟做了告别,就带着二弟和小妹回家去了。 他们在的马车在路上走了三天,因为考虑到她的身子情况,速度还是挺慢的。 走走歇歇,沈清雾困了就靠在二哥肩头睡觉,醒了,就拿自己箱奁里的首饰给二哥打扮打扮。 对,她把宝贝箱奁也抱了出来。 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她的宝贝箱奁。 这里面可是她在侯府多年的积攒,有老夫人,夫人,世子,二姑娘赏的,其中最多的就是世子给的,还有她后来赚钱了,自己买的。 一开始沈二哥还挺好奇里面是什么,结果沈清雾说要送他礼物,然后神秘兮兮拿出一支簪子,簪在了二哥的头上,沈二哥的表情都要裂开了。 简直是有辱斯文。 坚决不能干的。 但看到妹妹失望的表情,沈二哥没有坚持多久就选择了妥协。 没办法,妹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拿首饰装扮哥哥们。 沈二哥笑得很无奈。 然后沈清雾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装扮技能,等到了下一个歇脚的客栈,大哥过来,帘子一掀开,直接吓了沈大哥一大跳,“呔,哪里来的妖怪?” 沈二哥差点吐血。 沈清雾委屈,“大哥,我装扮二哥,不好看吗?” 好吧,又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问句。 沈大哥昧着良心说:“大哥就是个粗人,不懂得审美,还是妹妹厉害,都能把丑人打扮成美人……” 这话,继续扎沈二哥的心。 但把妹妹哄开心了,沈大哥觉得值得了。 等沈清雾要下马车的时候,大哥要背他的姣姣。 沈清雾笑嘻嘻让大哥背着自己。 小时候,大哥就是这么背着她的。 大哥比她大十岁,从小就成熟稳重,是大哥,也像父亲一样。 “二哥,帮我把箱奁带进来。”沈清雾不管何时都不能忘了百宝箱。 沈二哥赶紧摘下头上的首饰,一并将箱奁拿进去,“大哥,姣姣现在都是大姑娘了,别背了,当心其他客人说闲话。” “我看谁敢说闲话?”沈大哥虎着脸还是很吓人的。 毕竟是长年在战场上拼杀的大将军,身上自带一股无形的杀气,气场强大,而且渗人,店小二过来都不自觉退避三舍。 掌柜过来,直接顺拐走了。 好恐怖。 沈清雾从大哥背上下来,“二哥说得有理,可不能耽误了大哥将来娶媳妇儿。” 沈大哥说:“这哪跟哪啊?” “好了好了,咱们去楼上说。”沈二哥还是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大哥也有分寸,趁着客人不多,直接将客栈包下来,不许再让其他客人住进来。 兄妹三人在客房里吃东西。 因为赶路劳累,加上怀孕的关系,清雾吃了东西,就困了。 沈二哥就安排她去休息,“我回头给你熬点燕窝,你起来再吃。” 离开上京城之前,四弟沈怀瑾就拿了许多补品,让他路上弄了给妹妹吃,所以这一路上,虽然有逃命的倾向,但因为有哥哥们的照顾,沈清雾该吃吃,该喝喝,游山玩水,毫无负担和压力。 也就是说,自从和哥哥们相认后,她就放弃了脑子思考,专心当个快乐的米虫。 这也是从小爹娘对她的期许。 “哦。”沈清雾懒洋洋去床上躺会儿,沈二哥给她放下帘子。 沈大哥十分心疼,小妹都怀孕了,还要这么舟车劳顿的,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沈二哥去客栈厨房给妹妹熬燕窝,这燕窝得费不少功夫。 沈大哥清退其他人,在旁说:“姣姣肚子里这个孩子,你说该不该留?” 沈二哥说:“姣姣要啊!随她吧,反正就当借种了……” 沈大哥表情裂开,“你这话像话吗?” 沈二哥有自己的正当理由,“那小子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不管模样还是才学都是顶尖的,何况爹娘以前就担心姣姣嫁人后伺候公婆吃苦,一直想着给姣姣招婿,如今姣姣孩子也有了,也免去了以后嫁人的辛苦,多好。” 沈大哥负手而立,“你所言有理,那小子的确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不知那小子这次能不能顺利度过难关……” 他承认这次坑了一把顾玉衡。 皇帝的人是他故意引去的,目的是想让皇帝知道通房幼梨真的死了,以后也不会再想找麻烦。 他有自信能应付皇帝派来的人。 因为幼梨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会值得皇帝派出大量的人手来抓。 当锦衣卫杨七和乔家舅舅同时出现时,他看他们不过插标卖首耳。 轻松跟对方过招,便将对方一再逼急,毁了马车,他的人早在服马拉着烧着的车厢里逃了出来,那谢昀是个人精,知道怎么做才能掩人耳目,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通房幼梨。 只有沈家姑娘沈清雾。 只是这么干下来,顾玉衡势必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毕竟偷偷私藏婢子,还想送走,算是跟皇帝作对了。 但这已经不是沈大哥该考虑的问题了。 谁让那小子屡屡让他们的妹妹陷入险境之中呢? 这次的考验,若他扛不下来,只能说没用,那更没必要当妹夫看待。 反正姣姣肚子里的孩子,沈家养得起。 不过这些事,他没有跟妹妹说,免得妹妹担心。 可怜的妹妹,自小走失,年纪不大还要伺候人,沈大哥想想都心碎一地。 要知道,以前宝贝妹妹在家,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时有吃过这种苦头? 第127章 回到家 马车一路进入淮安府,沈清雾和这里阔别多年,十分激动。 所谓近乡情怯,她不住往窗外探脑袋,“大哥二哥,我瞧着这里和以前一样,都没有特别变化,绮罗铺还在,以前我和娘经常来这里看绸缎,墨香斋,四哥最喜欢在这里买书了,千味楼,是咱们家的酒楼……” 沈清雾开心得根本坐不住。 沈二哥让妹妹坐好,“等到了家,回头让娘带你重新出来逛逛,寻到你,我们还没来得及跟爹娘说,也不知道他们见着你会是何反应……” 沈清雾突然鼻子一酸,“离家这么久,模样变了,口音也变了,也不知爹娘还能不能认得出我?” “你口音是变了,但你模样并没有多大变化,我们一眼就瞧出来了,爹娘自然能一眼认出,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沈二哥让妹妹喝点温水冷静冷静。 正喝着水,在外骑着马的沈大哥被人喊住。 “大哥,你不是才走没几日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一男子穿一身鸦青色素面缂丝比甲圆领袍,手执纸扇,当真是气宇轩昂,风流潇洒。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家三郎沈怀庆。 沈大哥笑得别有深意,“你二哥也回来了。” “哦?马车上?” “你上去瞧瞧就知道了。” “好嘞,二哥二哥,回来了怎么也不露面,三弟我可想死你了……” 沈三哥撇开身边的公子哥们,笑哈哈直接上了马车,撩开车帘进去,一看到里面的姑娘,瞬间愣住…… 只见二哥身边坐了一妙龄女子,此时正在喝水,还吃着芙蓉糕。 沈三哥搓搓眼睛,再定睛瞧着。 “三哥,我回来了……”沈清雾笑眯眯道。 沈三哥简直难以置信,差点就马车上栽下去,被沈二哥拉了一把,“你小子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赶紧上来……” “不是,不是,你………”沈三哥看着眼前的妹妹,眼泪顷刻夺眶而出,“你你你……你真是姣姣吗?怎么声音都变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得更凶了。 沈清雾看三哥哭得好凶,自己也忍不住啜泣起来:“我流落上京城好多年了,声音自然随了上京城的,三哥,我模样变了好多吗?” 沈三哥哗一声,哭着抱住妹妹,“你怎么就去了上京城了,我们到处找你啊,你去上京城做什么啊?” 因为没有看好妹妹,导致妹妹走失多年,生死未卜,沈三哥这些年一直活在深深的内疚里。 外表看着风流洒脱,实际上内心里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二哥说:“此事说来话长,姣姣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哎……” “是不是……是不是……”沈三哥根本不敢往下说。 他最害怕的就是姣姣流落青楼那种地方,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痛不欲生,这些年他但凡去外地,必逛青楼,他又怕找到妹妹,又怕找不到,就害怕妹妹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吃很多苦,遭很多罪。 沈二哥知道三弟在害怕什么,“不是,没在青楼,她被牙婆子卖去了富贵人家当了婢子……” “就只是当了婢子,对吧?”沈三哥还是能接受这个的。 小姑娘家的,即使当婢子,也大概是干些轻体力的活,这些苦,他以后会加倍补偿妹妹。 沈清雾点点头。 “应该没干很重的活吧,主家难不难伺候,有没有欺负你,要是有欺负你,三哥回头就带人杀过去给你报仇……”沈三哥现在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激动,都在亢奋,又哭又笑的,像个疯子。 妹妹总算全须全尾找到了。 老天爷,你待我真是不薄啊! “没有啦,府里人对我挺好的。” “那你怎么也不想办法联系我们啊,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苦啊……”沈三哥哽咽不已。 沈清雾解释说:“我当时因为不小心磕了脑袋,发烧了,等醒来的时候忘记你们,被牙婆子卖进了府里,刚开始进府是当了洒扫婢女,没多久因着和娘学过针线活,老夫人很喜欢我,就让我去负责女红的活计……” 沈三哥抹着眼泪说:“原来是这样,这样也不算太差……” “就是后来给人当了通房,哎……”沈二哥说话直接。 沈三哥又从位置上栽倒,暴怒道:“什么鬼?什么意思?是给哪个王八蛋当了……” “嘘嘘嘘……”沈二哥让他小点声,“总之事情特别复杂,姣姣也是九死一生回来的……” “是主家不放人吗?”沈三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低声问道:“到底是哪个畜生?” 他想捏碎那个畜生的脑袋。 “回家再细说。”沈二哥拍拍三弟的肩膀,“你先冷静冷静,一会儿见到爹娘,把嘴巴闭牢,不该说的,先不要说……” 沈三哥哭得不能自已。 天呐,宝贝妹妹被畜生糟蹋了。 沈清雾给三哥擦擦泪,“三哥,我也没有那么惨啦,他对我挺好的……” “谁,是谁?”沈三哥现在就想知道那个畜生是说,“年纪大不大,比我大吗?应该不会比爹大吧?” “就比我大两三岁……” “长得俊不俊,高不高,可是娶了正室了?小妾多不多?” 沈三哥一路追问,很快就到了沈宅。 “姣姣,到家了……”沈大哥的声音从外面出来,准备背妹妹下马车,可惜沈三哥抢了这个活,要亲自背妹妹下马车。 沈二哥说:“妹妹大了,背来背去像什么样,扶着下去就行了。” “大哥能背,怎么我就不能背,好好好,姣姣,你踩三哥背下来……”沈三哥直接趴下,誓要将狗腿子进行到底。 沈清雾哭笑不得,“不要啦三哥……” 刚好沈老爷从大宅里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三儿子趴在地上,气得他胡子都翘了起来,骂骂咧咧道:“沈怀庆,你小子大白天在家门口搞什么呢?你爹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咦,大郎怎么又回来了,不是才去上京吗?你二弟四弟回来没?” 沈老爷说完又唉声叹气,“你们兄弟几个大了,跑来跑去的,平时也要多留心找找你们妹妹,你们现在是出息了,也不知姣姣如今在何处受苦?” 沈老爷说着,又不禁老泪纵横起来,“不说了,听闻徐州有个像你妹妹的,既然你们回来,也跟随我去瞧瞧……” “不是爹,那些都是骗人的……”沈怀庆才说,就被沈老爷一顿暴打,“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找你妹妹了……” 沈怀庆赶紧往大哥身后躲。 沈大哥拦了拦,“爹,那个真不是……” “你们不要说了,我要去找……”沈老爷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若是你们妹妹找不回来,我死不瞑目。” “爹……” “都不要说了……” 沈老爷刚发了怒,便听见一道和家里小子不一样的声音。 “嗯?方才谁喊我?” 沈清雾这才从马车里探出了脑袋,方才沈二哥想捉弄一下老爹,就不让沈清雾出去。 等看到马车上沈清雾的脸,沈老爷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只呆呆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 第128章 姣姣啊,娘的心肝肉啊 这一看,就看了好久,又走近来瞧,沈清雾的眼泪又簌簌地落了下来,“爹,我回来了,呜呜呜……” 沈老爷的情绪来得又晚又急,站在那里就哭,哭得整个脊背都弯下。 “爹……”沈清雾要下马车,沈三哥赶紧抢先一步去扶。 “爹,真是妹妹回来了。”沈三哥说。 沈老爷子已经泪流满面,泪眼模糊地打量着女儿,“姣姣啊,你真是我的姣姣吗?” 沈清雾一边哭一边点头,扑到沈老爷怀里,“爹,我好想你……” 沈老爷哭得肝肠寸断,抱着女儿不肯撒手,“我的心肝啊,你可算回来了……” “爹,你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沈清雾哭着说。 “都是想你想的……”沈三哥说。 “只要我的心肝回来,爹就算头发全白了也无所谓。” 沈老爷泪眼模糊地抚摸着女儿的脸。 沈清雾哭得更凶了。 管家看到此等情景,赶紧过来道喜,“小姐总算是回来了,老天爷保佑啊……” 沈老爷哭得差点背过去,沈家兄弟又忍不住湿了眼眶。 沈大哥说:“爹,咱们到家里去说,外面说话不方便……” 沈老爷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不撒开,一直瞅着,“走,见你娘去……” 沈清雾点点头,还不忘回头跟二哥说:“二哥,你帮我把箱奁拿进来。” 沈二哥差点栽倒。 还真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箱奁。 这一点,跟抠门老爹有得一拼。 沈三哥也去瞅瞅,“什么啊?” 沈二哥说:“姣姣在外的积攒,一路宝贝得紧。” “啊?”沈三哥去瞅瞅,这一看,又把他看泪目了,“这是在外过得多辛苦啊,连这些东西都能拿宝贝,不行,我去把我的私库送给姣姣,可怜的娃,这些年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啊……” 沈清雾跟着爹进家门,管家一直跟着,“小姐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周叔嘛……” 周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小姐,真是小姐回来了……” 沈老爷一直搂着闺女,“错不了,是我的姣姣回来了……” 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周管家说:“老爷啊,如今小姐回来,先过过火盆,祛祛以前的晦气。” “对对对。” 周管家做事也是迅速又周到,立刻就安排来了火盆,沈清雾从上面跨过去。 周管家又说:“老奴这就去给小姐摆宴席,接风洗尘。” “快去,姣姣以前爱吃的,都让厨房准备来,文思豆腐,芽笋炖狮子头,鲜虾酿节瓜,芙蓉鱼片,蟹粉扒蒲菜……”沈老爷一遍遍念着闺女爱吃的菜。 “知道的老爷,老奴这就去让厨房准备……” “我还要吃千层油糕,翡翠烧卖……”沈清雾也开始点菜,想想就流口水。 “诶诶,都备上。”周管家兴冲冲去。 沈老爷看着闺女,又哭又笑,“闺女,爹瞧着你瘦得不像样,这些年是不是在外没吃好?” “吃得挺好的,我就是长高了……”幼梨虽然前阵子在白云观吃得素了一些,其他时候都吃得挺好的。 她一般不会饿着自己。 “是,是长高了,都快赶上爹了……”沈老爷不住抹泪,他脑子里到现在还是女儿小时候的模样,再看看女儿现在长开的样子,仿佛有些不真实。 “爹,您别哭了,您一哭,我也想哭……”沈清雾挽着沈老爷的手臂,靠在爹的肩头。 沈老爷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闺女又回来了,还像小时候那样,软娇娇依偎在他身上。 闺女小时候就爱黏着自己,他去哪里,她就要跟着去哪里。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是沈老爷就是忍不住想哭。 不少昔日的婆子丫鬟都听说大小姐回来了,赶紧来瞧。 “是小姐回来啦……” “老天爷保佑哦,小姐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我去喊夫人……” “我去我去……”沈清雾喊,“我去找我娘……” 沈老爷抹抹泪,说:“对对对,来姣姣给她娘一个惊喜。” 说到妻子,沈老爷也忍不住说:“自从你走失后,你娘每天以泪洗面,吃不下睡不好,大病了一场,之后就到处拜佛,给你祈福,在家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你走后,她就一直吃素……” 孩子走失,对一个家庭来说,是毁灭性打击。 沈清雾不住落泪。 此时的沈夫人还在佛堂里念经。 自从女儿走失找不回来,她就每天在这里念经。 只有念经才能让自己的心平静平静。 只要一多想,她心里就跟油煎一般难熬。 沈清雾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看她娘跪在蒲团上敲木鱼,捻着佛珠念经,幼梨便小心走过去,在她身边的蒲团跪下。 沈夫人没睁眼,只以为是长年伺候自己的贺妈妈,“今日佛案前的香油该添了,那龙挂香备了吗?近来蚊虫多了不少,姣姣以前最经不得蚊虫叮咬,这屋里头得时不时点上这香……” 本来沈清雾还想逗逗母亲,一听这话,眼泪又不受控制落了下来,一把抱住母亲,“娘,我回来了……” 沈夫人先是惊了一下,手里的木鱼棒和佛珠从手里滑落,“姣……姣……” 轻轻的声音里透着十分的不确定。 “娘……” 沈清雾将脸埋在母亲的怀里哭。 记忆里,娘一直胖胖的,挺富态的,没曾想分开几年,娘竟清瘦成这样。 沈夫人这些年见了不少来家里认亲的女儿,很多人都是假冒的,就是为了沈家的财富,但女儿十岁走失,当父母的,怎么会认不出孩子真假。 因为失望太多次,沈夫人越来越没信心,所以只能把自己封闭在这小小的佛堂里,希望能借助神明的力量给自己和女儿力量。 如今突然出现一个姑娘,跑来抱住她喊娘,沈夫人的心尖依然忍不住颤抖,赶忙捧着怀里的小姑娘仔细瞧。 因为佛堂的光线不好,沈夫人几乎是眯着眼瞧,左瞧瞧,右瞧瞧,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门外的沈家父子几个,心都提了起来。 生怕沈夫人因为惊喜过度,突然晕厥过去。 沈老爷赶紧让下人去把帘子拉开,再把灯点起来,帮助夫人仔细瞧。 又把二儿子拉过来,就等妻子因为承受不起欢喜,赶紧去急救。 “娘,我真的回来了……”沈清雾为了母亲看得仔细,还把脸凑近一些。 沈夫人此时沉静得可怕,踉跄着从蒲团上起来,拉着沈清雾到窗前仔细瞧…… 沈二哥进来说:“母亲,真是姣姣回来了,她九死一生回来,吃了很多苦……” 沈大哥也跟着道:“是啊,小妹当时在安庆府走失,又遇到了官府粗暴搜寻犯人,她不小心磕到了脑袋,忘记了我们,又迷迷糊糊被人牙子给逮到,将一帮姣姣那个年纪的孩子驮运到了上京城,所幸她是卖到了大户人家,给人家当了丫鬟……” 沈夫人内心的防线崩溃,抱着女儿痛哭“姣姣啊,娘的心肝肉啊……” 第129章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沈清雾搂着母亲抽泣,“娘,都是女儿不好,到现在才想起回家的路……” 沈老爷快步走过来,抱着妻女哭。 沈家三个儿子都忍不住湿了眼眶。 但好在,总算是一家子团聚了。 沈夫人哭得一塌糊涂,差点晕厥过去,沈老爷和沈清雾赶紧扶住沈夫人,沈二哥迅速过来给母亲按按穴位,再喂个提气的养心丸,服下后才好了许多。 沈清雾给母亲顺顺胸口,“娘,您不要激动嘛,我回来了就不走了,以后一直在您和爹的膝下尽孝……” 沈夫人只看着女儿流眼泪。 一家人坐一起说话。 沈老爷和沈夫人现在就想知道女儿这些年都去了哪里,都怎么活下来的。 沈三哥也特别想知道具体细节。 幼梨又把过程不厌其烦说了一遍,怎么进的永安侯府,怎么从洒扫婢女成了老夫人身边做女红的婢女,后来又怎么去了永安侯世子身边伺候…… 只是通房这个岗位,她不敢说。 她担心爹娘受不了。 沈家三兄弟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也不敢说。 沈老爷听后,又觉得庆幸,又忍不住问女儿:“就这样吗?有没有人欺负你?都说这侯门深似海,高门世家里的人好伺候啊” “挺好的,老夫人一直很关照我,说我漂亮聪明伶俐,做洒扫婢女可惜了,加之自小跟着娘学女红,老夫人甚是喜欢,一开始让我给她缝制抹额呢……” 沈清雾这样说着,沈夫人一时化悲为喜,一直搂着女儿,抚摸着女儿的头,“娘打小就盯着你做女红,你别的不会不打紧,当姑娘的,还是要会这些的,果然我这样打算没错……” 沈清雾嘻嘻笑着靠在母亲怀里。 沈老爷看女儿乖乖巧巧,妻子和女儿都开心,他也开心,“那永安侯世子如何?等等,我想起了,上回你四哥回来说,今年春闱,他是第一,殿试也是第一,是我朝连中三元奇才啊……” 经老爹一提醒,沈三哥也后知后觉,“原来是他啊,那小妹给他当……” 沈清雾和沈大哥沈二哥纷纷盯向他,沈三哥瞬间不敢说下去。 沈老爷道:“怎的了?” 沈三哥说:“挺好的。” 沈老爷问闺女:“姣姣啊,你到那侯府世子身边伺候,他有没有喜欢你啊?” 沈老爷就是觉得,自家闺女聪明伶俐又漂亮,天底下男子都会喜欢才对啊! 沈清雾支支吾吾,“他很挑剔的,当时侯夫人安排了两个漂亮的丫鬟去伺候,我是老夫人派去伺候他,给他做缝缝补补这些活计,那会儿我跟绿柳红桃两名丫鬟住一间,她们可上进了,成日里想着怎么讨好世子,我就不想,我就老老实实干自己的活……” 沈夫人宠溺地看着闺女,“对,踏踏实实干自己的活就对乐,冒尖出头就容易招别人恨,虽然你打小就机灵聪明,可到底在外无亲无故的,万一别人针对你可如何是好,这些年娘就担心你在外吃亏受苦,如今听你说,倒是安心了不少。” 说着又忍不住拿帕子拭泪。 “娘,您别哭了,我都全须全尾回来了……” 沈清雾哄娘开心。 沈三哥在旁抓耳挠腮的,妹妹是讲了经过没错,可不争不抢的,到底又怎么当了侯府世子的通房了呢? 他要好奇死了。 怎么办? 谁来给他解答? 沈三哥悄悄拉着二哥出去,“二哥,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姣姣后来怎么又给那顾世子当通房了?” 沈二哥说:“就是看上了呗,我也没具体问,这事儿你千万别在爹娘面前提,姣姣刚回来,爹娘欢喜过度,若是知道他们知道姣姣在侯府给人当通房,估计又要好一顿哭,过几天再说吧……” “但那侯府世子人品如何,模样如何?对姣姣有几分真心?”沈三哥真是好奇得整个人都要不对劲了。 还不等沈二哥说话,沈三哥自己又开始脑补,“也对也对,都当通房了,也不能指望人家对咱姣姣有什么真心,估计就是玩玩……” 兄弟俩说着,突然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沈老爷。 沈老爷此时面如锅底,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们说,谁成通房了?” 沈二哥和沈三哥面面相觑,沈老爷往他们俩脑袋上一人一个巴掌伺候,“快说!!!” 两兄弟瞬间往后躲。 沈三哥说:“就是……姣姣那么漂亮,被那个侯府世子看上了……” 沈二哥说:“爹,您小声一点,别被娘听见,娘方才就因为太激动,差点晕厥,受不住打击的。” 但沈老爷此时也受不住打击,往后栽倒,两兄弟赶紧护住,摁老爹的人中,“爹,你撑着点……” “老天爷啊,为何要如此对待我苦命的女儿……”沈老爷怒问苍天。 沈二哥宽慰,“也就跟了那个顾世子一个,没别人,那顾世子待咱们姣姣蛮好的……” 虽然各种看不上顾玉衡,但沈二哥该宽慰亲爹还是要宽慰的。 沈老爷缓了缓情绪,“他对我们姣姣如何好了?” 沈二哥说:“听姣姣说,那顾世子平日里不近别的女色,一心读书上进,还会教姣姣读书识字,看账本……” 沈老爷摸摸胡子,“还算是个有心人。” 沈三哥道:“可我听闻皇帝指婚,要将公主许配给他啊!” 沈老爷的脸色瞬间又变了,“这怎么行,那我们家姣姣怎么办?做妾不行啊,绝对不行!” 沈二哥说:“爹,咱们就别想多的了,姣姣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 沈老爷和沈三哥都齐齐看着沈二哥。 感觉这话里有话啊! 沈二哥看是在外头,也不便说话,便带着沈老爷和沈三哥到书房说话。 他简单地将一路上的事情跟他们说了说,从沈清雾如何从侯府逃出来,再如何得罪六公主,引得荣王和皇帝震怒,欲除之而后快等等,都简单说了说。 沈老爷和沈三哥简直难以置信。 沈老爷又要晕倒了。 “爹,你别晕啊……” 沈二哥都要无奈了。 沈三哥给老爹捶捶背,“爹,你振作一点……” “我苦命的女儿啊……”沈老爷心痛如绞。 但也觉得这事儿还是暂时不要跟夫人为好,过阵子再说也不迟。 沈二哥觉得老爹也太不经事了,于是就打算晚几天再告诉他关于妹妹怀孕的事情。 免得一下子知道太多,怕是要背过去。 厨房已经备好了丰盛的饭菜,都是沈清雾爱吃的,沈清雾挽着爹娘的手欢欢喜喜去吃。 沈夫人十分开心,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好几年都是吃素的她,这会儿不停给女儿布菜,满眼都是闺女。 她一直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做梦。 可哪怕是做梦,沈夫人也希望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沈老爷同样也是开心至极。 但又因为知道女儿这么些年的苦楚,心里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夫妻俩不停给女儿布菜,所以沈清雾面前的菜已经堆成了小山包了。 沈清雾是太久没吃家乡美食了,一吃就停不下来,然后吃多了,就开始犯恶心,引得父母大为着急。 又是拿痰盂给闺女吐,又是给闺女拍背,又是拿漱口水…… 沈老爷见女儿吐得这么厉害,心里觉得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第130章 儿时的回忆历历在目 饭后,沈夫人拉着女儿问长问短,都是问这几年的事情,沈老爷又跟三个儿子碰头,秘密说话。 “姣姣是不是怀孕了?”沈老爷毕竟也跟妻子生了五个孩子,这方面的经验还是有的。 沈大哥和沈二哥纷纷保持沉默。 沈三哥的表情又裂开了,“什么?姣姣怀孕了?大哥,二哥,你们怎么还瞒着我啊?” 沈大哥说:“没办法啊,我一开始想劝打掉的,但姣姣想要孩子,那就随她吧……” 沈二哥说:“是那个顾世子的,我想着那小子各方面条件不错,姣姣怀了他的种也不算坏事,免去了以后找婆家,又能一直在家陪你们,不是很好吗?” 沈老爷和三儿子的表情一起裂开。 沈老爷头疼不已,背着手走来走去,“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只能这样了……” 沈三哥说:“那对外总要给姣姣安个合理的情况吧……” 沈大哥说:“淮安府的人都知道咱们家丢了女儿好几年,就说现在女儿找回来了,之前走失是被一户好心人收养,给人家儿子当了媳妇儿,可惜对方是个短命鬼,咱们家就把女儿接回来了……” 父子四个一拍即合。 就这么定了! 此时的沈清雾,吃完饭正挽着母亲的手逛家里的花园,以前的下人们一一来见,来跟沈清雾打招呼。 沈清雾对她们大部分都是有印象的,都能叫出名字来。 其中贺妈妈是沈夫人的陪嫁,看着她出生和长大,看到小姐回来,贺妈妈也是不住流泪激动。 沈清雾抱抱贺妈妈,感谢她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照顾她娘。 贺妈妈搂着沈清雾,一脸的疼爱。 毕竟也是自己看着出生和长大的孩子,在自己眼里早就是自己的孩子了。 小时候的沈清雾活泼好动,性格天真浪漫,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模样也出落得格外好,谁能不爱呢? 就那样走失好几年,全府上下也都是急疯了。 如今人总算是找回来了,老天爷保佑哦! 因着以前伺候沈清雾的婢女已经被父母赎出去了,贺妈妈又立刻安排了两名小婢女伺候沈清雾。 如今女儿回来,沈夫人的心情格外好,那种状态,就像死灰复燃,万物复苏,她拉着女儿去瞧闺女离家之前种的葡萄藤。 那葡萄就种在院子里,因为打理得很好,如今藤蔓已经长得非常粗壮,顺着休闲的小廊道肆意生长,如今已经枝繁叶茂,结出了绿色的果子。 沈清雾在藤蔓下开心地欣赏,“哇,娘,咱们去九江府前这才刚种下,没曾想如今竟长得这样好……” 沈夫人笑着说:“你喜欢,娘就给你养着,娘就知道,你早晚会回来的……” 说着说完,又哭了…… “娘……”沈清雾摇摇母亲的手臂。 沈夫人现在还是觉得一切都不真实,生怕一个错眼,女儿就会消失不见。 沈父带着三个儿子过来,“姣姣啊,这葡萄,爹娘给你照料得好吧?每年都结果子,又大又甜……” 沈三哥说:“自从种了这个,咱们家吃葡萄就没花过钱……” 沈大哥说:“还酿葡萄酒了吧,上回我回来就喝了……” 沈二哥只是笑。 沈清雾握拳,表情坚定:“我今年一定要吃到。” 沈老爷宠溺地看着闺女,“既然都回来了,还能短了你的不成?以后你想吃什么,爹都给你买。” 沈清雾开开心心地挽着爹娘的手臂去自己的屋子。 因为她离家时年纪小,还是住爹娘的院子,爹娘住正屋,她住东厢房,如今回来了,屋里的一切都和她离家前一模一样,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屋里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可见是经常收拾的。 她的梳妆台,窗前还挂着竹风铃,小时候练习写的字还被家人裱起来挂在墙上…… 沈清雾将屋子看了一圈,又看到床上自己的布偶,“哇,我的小花花……” 她直接把小时候有半人高的布偶小花花抱在怀里。 这还是她娘小时候庆祝她生辰时制作的,小时候睡觉就抱着小花花睡觉。 一家人看着沈清雾,眼里都含了泪。 姑娘长大了,可心性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让沈家父母和哥哥们觉得,妹妹姣姣这些年只是出门玩了一趟。 沈三哥让人提了站杆架过来,“姣姣,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的鹦鹉豆豆……”沈清雾惊喜地看着自己小时候养的鹦鹉,“这……是我以前养的吗?” 沈清雾有点不确定。 “当然了,它老能活了……”沈三哥说。 鹦鹉豆豆也已经很能说话了,“姣姣,姣姣,姣姣回来啦……” 这是一只绿鹦哥,翅膀黄绿相间,上嘴珊瑚红色,先端象牙色,毛发被养得光亮柔顺,体型也壮实,可见是有用心养的。 沈清雾开心地跳起来,“豆豆,你想不想我啊?” 这动作直接把沈老爷和几个儿子吓得脸色一变。 哎呀,都怀孕了,动作也太随意了。 “想姣姣,姣姣,姣姣回来啦……”豆豆扇动翅膀。 沈清雾伸出手指头,那豆豆就跳到她的手指上,“我在侯府的时候也养了一只鹦鹉,叫嘟嘟,也特别乖……” “我乖,没有别的鸟比我乖……”豆豆争宠。 沈老爷和沈夫人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家三兄弟也要笑死了。 自从沈清雾走失,这鹦鹉就被沈三哥养着,养得还怪好的。 沈清雾严肃说:“那你要给我证明,你有多乖,飞……” 她将豆豆往院子里一送,豆豆立刻飞走,飞了一圈不见回来,“三哥,豆豆不回来了啊!” “看我的……”沈三哥吹了一声口哨,那豆豆又飞回来,落在了沈三哥的手上。 “三哥,你真厉害……”沈清雾夸道。 沈三哥被妹妹夸得飘飘然,“那当然,你的鸟,我是有用心养的,为了让豆豆不孤单,我还买了别的……” “那豆豆生仔了吗?”沈清雾好奇问。 沈三哥点头,“嗯,一会儿带你去看。” “好啊好啊……” 沈老爷咳了咳,说:“如今姣姣回来,你们兄弟几个也该把正事放在议程上来,鸟都下蛋了,你们也要快点……” 以前是因为女儿走丢,他做什么事情都没心思,就更没有心思催儿子们成婚,如今女儿回来,他的心性又恢复了,之后的目标是,照顾女儿到生孩子,然后就是给儿子们催婚。 沈三哥说:“大哥都没结,我们急什么?” 沈老爷说:“你大哥也快了,不是说要尚五公主吗?快点吧……” 沈清雾立刻道:“咦,五公主?是那个在天清寺帮了我的五公主吗?” 沈大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听简姝说,你可能是我妹妹,就出面帮了忙……” 还被那骄傲的公主邀功了。 哎…… 沈夫人问:“天清寺怎么了?姣姣,你方才说的时候怎的没跟娘说这些?” 姣姣说:“娘,来日方长,我以后慢慢同您说。” “好好好……”沈夫人摸摸女儿的头 沈三哥说:“我也要知道细节,妹妹,回头咱们兄妹好好促膝长谈一番,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知道了,三哥你赶紧解决你的终身大事吧,等你成婚了,我再同你说……” 沈三哥差点吐血。 这是要挟吗? 第131章 你还记得那尹家二郎吗 逗了三哥,沈清雾也对沈二哥说:“还有二哥你,那个芙姐姐以前就对你痴心一片,如今,她没有嫁人吧?” 这芙姐姐,是沈二哥当年拜师学医的师父之女,叫祝芙蓉,非常喜欢沈二哥,但因为沈清雾的走失,家里四兄弟无心成家,沈二哥就一直没接受人家。 沈二哥没说话。 沈三哥说:“放心,没有。” 上头俩哥哥呢,他们的婚事解决完才能轮到他,他不担心。 沈清雾也觉得,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家里哥哥们成婚,内心非常过意不去,所以接下去的时间里,她要努力帮哥哥们成家。 沈老爷觉得,还是闺女贴心,以后有闺女在,不愁这些小子不听话。 沈夫人搂着闺女说:“你啊你,年岁也不小了,等过阵子,我和你爹也给你物色物色如意郎君……” 这话一出,沈老爷和三个儿子齐齐沉默。 沈清雾说:“娘,我不用。”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哪有不成婚的道理?你若舍不得爹娘,咱们就找离家近的,或者招婿……”沈夫人也舍不得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可不能让闺女嫁太远。 沈老爷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道:“姣姣才回来,也不急这些,厨房备了热水,赶紧去洗洗,好好休息,这从上京城舟车劳顿回来,怪累的,这几日都不要想旁的,就好好歇息,想吃什么,喝什么,跟爹说,立马送你面前哦!” 沈清雾笑眯眯点头。 沈夫人现在是一刻也不能离开女儿,还要帮女儿沐浴。 她一向极疼闺女,女儿小时候起就给用牛奶沐浴,将闺女养的娇嫩软白,十分玉雪可爱,现在女儿回来,沈夫人依旧让人备了牛奶让女儿舒服泡个澡。 可怜的女儿,本是她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的,竟沦落到去给人家当使唤丫头,沈夫人光想想就心痛不已,发誓要用千百倍的爱好好弥补女儿。 沈清雾的皮肤的确非常好,因着在侯府时也没干什么粗活,底子一直在,皮肤赛雪欺霜般,站在一堆丫鬟里都属她最惹眼,当初牙婆子没把她卖青楼去,也是难得发善心了。 世子自然极爱她一身冰雪肌骨,夜夜娇宠也不腻。 沈清雾泡在温暖的牛奶浴中,只觉得通体舒畅。 洗了澡出来,沈二哥还端来了一碗安胎药给她喝,对母亲却说是治风寒的。 这一路回来,沈二哥也一直在熬药给她喝,毕竟之前动过胎气,还落水受寒过,身子得好好保养才行。 沈老爷一听动静就过来了,看闺女喝下那么苦的药汤,都快要哭了,赶紧拿着蜜饯喂闺女。 闺女打小就怕喝苦药,如今喝了药,倒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可见在外没人疼没人爱,所有苦都只能自己尝。 沈老爷泪目??? 沈夫人也心疼地看着女儿,这才回来居然还病着,真是多灾多难啊,于是跟丈夫说,准备准备过两天去寺里还愿,再让女儿好好拜拜。 沈老爷一口应下。 夜里沈夫人也跟女儿一起睡。 沈老爷都舍不得离开闺女,奈何如今女儿大了,当爹的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 当沈夫人催促丈夫走的时候,沈老爷恋恋不舍,“姣姣啊,有事喊爹啊……” “知道了爹……”沈清雾正在给自己抹润肤的香膏。 沈夫人仔细瞧着闺女如今长大的模样,满脸的欢喜,“娘现在瞧着你,都觉得像做梦,我的姣姣真是长大了,也跟娘一般高了……” 沈清雾笑眼弯弯,“娘,我在外吃得好睡得好,都挺好的。” “那侯府世子对你当真这样好吗?” “嗯……”沈清雾的声音不觉低了几分:“他待我极好……” 沈夫人敏锐感觉出女儿的情绪,“怎的了姣姣?” 沈清雾感慨地说:“过去我是他的婢子,他是我的主子,一直以为与他天渊之别……” 沈夫人给女儿梳头,“虽说他是高门世子,可你若与他无旁的,娘还不愿意你嫁他呢,都言侯门深似海,你若嫁到那样人家,可少不得苦头吃,娘倒是希望你寻个平常人家,过着平常的日子,夫妻相敬如宾,和和美美,三妻四妾的可不能要,要寻便寻你爹这样的……” 她和丈夫夫妻几十年,也是少年夫妻,一起养儿育女,感情一直很好,可自从女儿走失,他们夫妻的感情就出现了裂痕,她的情绪经常失控,动不动找他麻烦,后来她觉得这样不行,就去了佛堂,世事不理。 沈夫人也知道,这些年苦了丈夫了。 也是老天垂怜,女儿总算回到了他们的身边,一家人重新和和美美。 母女俩一起躺下休息,沈夫人平日里精神蔫蔫的,现在倒是状态很好,有很多话要同女儿说:“你还记得你自小一起玩的那尹家的二郎吗?” “嗯?”沈清雾想了想,脑海中闪过一个胖嘟嘟少年,“哦,书瀚哥哥呀……” 尹书瀚是淮安府绸缎庄老板的儿子,家资也很富,跟沈家一直关系不错,小时候他经常来沈家玩,因为和自己年纪相仿,两人经常招猫斗狗的。 “对对,难为你还记得他,自从你走失,他还哭了,这些年一直在询问你的消息,心里一直惦记着你,还没成婚……” 沈夫人末了还强调了那一句。 沈清雾说:“他真好,明日便让人去他家报个喜,说我回来了,到时请他吃个饭,感谢他还惦记着我。” “这些你爹爹都会安排,娘的意思是说,若你瞧见他后,觉得还不错,娘就给你们撮合撮合,定下来后,迟个一两年成婚也不要紧,娘是觉得那孩子品貌不错,如今长大了,成了俊朗小生,又早早中了秀才,只是秋闱时没中举,想着三年后再战,才学虽然不及你四哥,但也不差,总归年岁不大,肯上进,慢慢来……” 沈夫人主要还是看重两家关系不错,彼此住处也不算远,女儿就算将来嫁去尹家,也是可以想回来就回来。 她是想多留女儿在身边一两年,但好男儿难寻,遇到合适的,至少得先定下来。 沈清雾听着母亲说话,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娘……” “嗯?” “女儿怀孕了……” 第132章 你还想着那个男人,对不对? 沈清雾的诚实和直接,让沈夫人不由一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 沈清雾深吸一口气,“女儿怀孕了,是永安侯世子的。” 沈夫人直接从床上弹坐起来,“啊?你方才说的什么?” 沈清雾也跟着坐起来,“娘,我说了,您别激动,其实我从去年,便跟了世子当了通房……” 沈夫人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太阳穴隐隐作痛。 沈清雾担心母亲一时受不住,赶紧给母亲拍拍胸口,语调轻缓地给母亲解释来龙去脉: “娘,您别激动嘛,那顾世子待我极好,事事护着我,让女儿一介婢子之身,日子却是过的锦衣玉食,他一开始承诺给我抬妾的,那时我懵懵懂懂,也没觉得什么,只想着自己无亲无靠,世子抬举也是天大的恩赐了,可随着时日长久,女儿便有些不愿意。” “刚好年初他中了状元,圣上还赐婚公主,女儿想着大事不妙,肯定小命不保,胆战心惊过了一阵子,没曾想竟怀孕了,刚好府里大公子一小妾因怀孕被主母流了孩子,大出血没了,女儿吓得不轻,偷偷得到了老夫人的允准,收拾了包袱便离开了侯府……” 沈夫人讷讷听着经过,眼泪不住流。 她家孩子这是什么命啊,这也太苦了吧! 沈清雾又把在天清寺得罪了六公主的事情都一一说了,末了,还不忘说:“娘,女儿每次能逢凶化吉,想来多亏了您为女儿诵经念佛……” 沈夫人正不住为女儿心疼,一听女儿说这话,不由破涕为笑,“兴许真是如此,娘每日为你诵经祈福,初一十五,都去寺庙上香,诸天神佛许是知道了为娘的诚心,才一直保佑着你……” “是的呢是的呢!”沈清雾嘴甜地点点头。 沈夫人感叹道:“以前娘还找算命的给你算过,说你虽走失,却易逢凶化吉,必将否极泰来,是富贵无极的命格。” 沈清雾笑眯眯听着。 “只是如今你肚子里的孩子……”沈夫人吃饭那会儿,还以为闺女是因为吃得太急才呕吐,没曾想竟是怀孕了。 她在心里长长一叹。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清雾道:“女儿已经决定要生下这孩子,才不想嫁人呢,娘,这样女儿就可以长长久久陪在您和爹身边了,不好吗?” 沈夫人搂着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好好好,明日我同你爹商量商量。” 这样的确也免去了女儿嫁人的琐碎,同时也不必再招婿便有孩子。 只是闺女的名声…… 沈夫人不得不多考虑。 第二日早上,沈老爷和三个儿子早早过来等闺女一起吃早饭。 沈夫人给闺女梳了介于少女和妇人之间的垂髻,好好装扮装扮,活脱脱俏丽的美人儿。 沈老爷眉眼弯起,笑哈哈。 沈三哥大夸妹妹漂亮。 沈大哥一个武将,搜刮肚肠也来了一句,“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沈三哥大叫,“可以啊大哥,没想到你这个大老粗也会这个啊!” 沈大哥将弟弟挟制在臂弯下,“找揍是不是?” 惹得沈三哥哇哇大叫。 沈二哥摇头失笑。 沈清雾站在爹娘之间笑坏了。 一家人一起吃早膳,膳食都是沈清雾爱吃的。 吃了早饭,沈清雾跟着三个哥哥去玩,沈夫人则是跟丈夫说起了女儿怀孕的事情,没想到丈夫已经知道了,沈老爷把自己和几个儿子商议的打算跟妻子说了说。 既然他们都已经有了周全的打算,那她也不再担忧什么。 沈夫人只是叹息,“那永安侯世子到底是何人品,对咱们姣姣有真心吗?” 沈老爷说:“我也未曾见过,儿郎倒是有接触过,就是不建议咱姣姣再去跟着人家了,以后姣姣就在家里养胎,生了孩子也是咱们沈家的孩子,没什么的,只要女儿平安,如今已经是极好的了……” 沈夫人默默垂泪,“是,已经是极好的了……” 他们当父母也只是求女儿平安喜乐而已。 本来沈老爷一开始是打算大摆流水席,昭告亲朋好友沈家找回女儿了,只是沈清雾回来的身份太特殊了,为皇室不容,还曾为永安侯府的通房,九死一生,眼下要做的就是低调再低调,尽量不露面,等事情彻底过去后,就不怕了。 如今一家人说开了,便都想知道沈清雾在京城时所经历的细节,尤其是沈三哥,各种扒细节,跟听书似的,沈清雾只能艺术加工加工,说给他听,不过是要付费听故事。 沈三哥直接领她去自己私库。 沈三哥继承了沈老爷的生财之道,把家里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这私库里搜罗了许多奇珍异宝,比顾世子的库房还要丰富。 世子一心读书,对很多身外物还真是没有特别看重,加上他平日里也忙,还是后来沈清雾给他各种打理,添了不少东西。 沈三哥骄傲地说:“这些都是三哥给你攒的嫁妆,等爹娘给你收拾了独立的院子,就全都给你搬过去。” 沈清雾道:“三哥,我以后又不嫁人,用不着嫁妆的,反而是你啊,拿着这些娶媳妇儿吧!” 沈三哥听了这话着实辛酸,摸摸妹妹的头,“说何傻话,你年岁还小,兴许以后就是能碰到心仪的男子呢!” 沈清雾笑道:“那我也不想,我不想给孩子找继父,万一欺负我家孩子可如何是好?” 沈三哥立刻道:“有我们在,谁敢欺负你腹中孩子啊,除非不想活了。” “反正现在不考虑这些。” 沈清雾打哈哈,岔开话题。 但沈三哥揶揄道:“你还想着那个男人,对不对?” “不想……”沈清雾口不对心。 “不想就不想,你先挑几件看得上的,我让人搬去你屋里装扮装扮。”沈三哥自己还选了不少绸缎,给妹妹好好做些衣裙,春夏秋冬的都做上。 过几日,沈老爷就把新的想法跟孩子们说说,那就是为了低调,不大办流水席,而是就请附近的亲朋好友来家里吃个便饭,让他们知道,家里的女儿找回来了。 席间沈清雾也可以不露面,到时候戴个面纱跟长辈打个招呼就行。 这就算是名正言顺回家了,以后孩子生出来,亲朋好友也知道是怎么个事情。 沈清雾和哥哥们都没意见。 儿女们没意见,沈老爷就开开心心去写请柬。 第133章 新任知府 这天来了许多客人,那尹家父母也带着儿女过来瞧沈清雾。 沈家和尹家一直都有往来,尹老爷一听说沈家女儿找回来了,很为好友高兴。 要知道,两家很早就认识,两家孩子都玩得不错,儿女小的时候,尹老爷就有意想要和沈家联姻,就是让自己的二儿子和沈清雾结为连理。 沈老爷那时候还在观望当中,既没答应,也没有拒绝,就想等女儿长大后,有更多的选择,谁知道就发生了女儿走失的事情,当时尹老爷还动用关系帮忙找寻。 尹老爷夫妇这次来,自然要详细询问询问沈清雾这些年的经历,若是经历清白,尹老爷还是有联姻之意。 没办法,沈家的几个儿子都太强了,尹老爷真的不想错过啊! 不过沈老爷也没打算瞒着,把之前大儿子说的那套解释给搬了出来,说女儿被一户好心人收养,给人家做了媳妇儿,可惜女婿体弱多病,今年离世了,他们这才把女儿领回来。 尹老爷夫妇一听,心里大失所望。 那就是没戏了。 不过没关系,沈家四个儿子,还有沈三郎没着落,赶紧让女儿去把人家攻下来。 但尹家女儿嫌沈三郎太风流,这些年到处流连烟花之地,太嫌弃了。 刚好,沈三哥也不太喜欢她。 尹家二郎带着妹妹特意过来见沈清雾。 沈清雾正在给家里的表姐妹,堂姐妹说话。 “姣姣妹妹……” 尹家二郎给沈清雾行礼。 沈清雾看着面前俊秀的男子,大为震惊。 这竟然是儿时同自己一起玩的胖墩小哥哥。 果然男大十八变啊! 沈清雾也规规矩矩给他行礼,“书瀚哥哥……” 尹家二郎看着面前美得出尘脱俗的沈清雾,一时惊为天人,脸也忍不住跟着红了。 匆匆一见,沈清雾便和家里的亲戚姐妹们去后院玩了,尹家姑娘也跟着去。 沈三哥招呼尹家二郎去外头做,尹家二郎感慨说:“多年不见,姣姣妹妹竟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沈三哥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妹妹打小就漂亮。” 尹二郎此时的眼中是藏不住的落寞,“姣姣妹妹她……她当真许了人家了?” 沈三哥艰难开口,“傻小子,你找别人吧!” 毕竟妹妹肚子里还揣着崽,就算尹二郎愿意,那尹家夫妇也不可能会同意,为了避免两家结怨,爹娘更不会同意。 认亲宴办了之后,沈大哥就启程回京了 毕竟还要准备和五公主的婚事。 五公主下嫁,也不可能大老远来淮安府,沈家自然要给大儿子准备得风风光光的,故而沈老爷也跟着去。 沈清雾有好多话想交代大哥,最后也只是将一封信让大哥交给四哥。 那谢昀身世复杂,又一直与永安侯府议亲,她不想顾婉月被谢昀那坏小子给糟蹋了,于是拜托四哥去警告一番。 不过以她的推断,就算自己没去警告,世子也不可能同意那门婚事的。 她当时故意在世子面前承认自己是谢昀的妹妹,之后又在谢昀手里死了,世子肯定很生气,谢昀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警告一番。 她能为顾婉月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希望二姑娘能真正寻觅到良人吧! 除了考虑这些,其他时间沈清雾在家里是过得很轻松的,有亲人的疼爱,她再也没有那种患得患失的不安,更没有朝不保夕的恐惧,可自己独自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远在上京城的世子,甚至连夜里做梦都会梦见他。 她梦到世子血泪如珠,一遍遍唤着“幼梨幼梨……” 沈清雾就是在这样的梦里惊醒,眼泪也不住流。 她知道,再也不能回头了。 她和世子的缘分到此为止。 沈夫人也被惊醒,沈清雾就伏在母亲的怀里哭泣。 此时的世子,已经给幼梨和孩子立了个墓碑。 他立在夏末的阴雨里,形单影只,也不让人撑伞,任雨水冲刷在瘦削的脸庞上,沉默得可怕。 泪珠混着雨水,从他眼眶无声落下,世子目光空洞地看着那冰冷的墓碑,满脑子都是幼梨天真灿烂的笑容,耳边不断回荡着她喊他的软糯声音“世子,世子……” 甜蜜的回忆,和惨痛的失去,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他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欢愉太匆匆。 举目皆是你。 再寻,只有冷雨和一腔痴恨。 顾婉月撑着伞,遮住了他头顶的风雨,“二哥,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要往前看……” 自从幼梨死后,哥哥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一开始是将自己关在寝屋谁都不见,变得颓靡不振,后来出了寝屋,去上值,整个人也跟失了魂魄一般,只剩躯壳。 谁也不曾想到,只是失去了一通房而已,竟让昔日里风光无限的永安侯世子颓废至此。 世子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无尽的冷漠,“你和谢昀的婚事,我不会同意。” 顾婉月突然瞪大了双眼,“二哥……” “那个懦弱无能的男人,连自己的妹妹都能欺辱,甚至安危都护不住,将来如何能护得住你?”世子冷漠说完,重新决然地走进风雨里。 他厌憎谢昀,何尝不是在厌憎自己呢? 因为他也没有护好她。 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永远惩罚自己! 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 一晃眼就到了沈清雾临盆的时候。 沈老爷和哥哥们都担心坏了。 沈二哥,三哥和四哥都在,这次沈大哥倒是没回来。 沈大哥与五公主完婚后没多久,边关告急,又去了前线,不过听闻五公主也有身孕了。 四哥沈怀瑾这次特意带着新婚妻子简姝回来,给妹妹加油打气。 沈清雾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后,沈二哥就把脉出来是怀了两个。 生孩子本就凶险,何况是生两个,好在沈夫人自己有很丰富的生孩子经验,又有沈二哥这个神医在身边保驾护航,整体而言,沈清雾生的时候,相对顺利。 母子三人平安,沈老爷立刻将满天神佛感激了一遍,还全府打赏,重点打赏了两个接生嬷嬷。 孩子的降生,为整个沈家又添了许多欢乐。 沈清雾充满爱意地看着两个襁褓里粉嘟嘟的孩子,仿佛日子又回到了侯府,和世子的朝夕相伴。 世子,你还好吗? 眨眼的功夫,冬去春来,三年又过去了。 这一年,淮安府隔壁几个省发生了百年未有的大水灾,大河水位暴涨,多地河堤告急,汹涌的河水如猛兽般奔腾而下,瞬间将沿岸的房屋冲垮,百姓们辛苦积攒的家业毁于一旦,无数生灵涂炭。 昔日繁华的村落与农田,瞬间被滔滔洪水席卷,化作一片汪洋泽国,百姓流离失所,哭声震天,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淮安府作为江南富庶之地,自然成为难民们首选避难目的地,不断有难民冲破城门,涌进淮安府,不消数日,淮安府遍地难民。 而淮安府知府却对此熟视无睹,甚至勾结其他官员克扣朝廷发来的赈灾银赈灾粮,造成许多难民食不果腹,卖儿卖女屡见不鲜,更有无数人死在了期间,鼠疫开始蔓延…… 情况如此严重,当地知府和其他官员最终被人弹劾,罢官免职,入狱问罪。 沈家作为当地的首富,也开了十几个粥棚赈灾,沈二哥同样带着妻子积极开展救治灾民的义诊活动。 但近来因为许多官员被罢免,导致问题层出不穷,沈老爷让女儿沈清雾就不要出门了,乖乖在家陪孩子。 沈清雾这几年可不仅仅在家带娃,她有事没事就跟三哥一起出去管理酒楼,如今已经独立管理了千味楼,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连沈三哥都大赞妹妹经营脑袋比他更有天赋。 不过近来确实不太平,她也不想出门了,就带着两个孩子在书房写字。 世子以前怎么教她写字,她如今就怎么教孩子写字,算是一脉传承吧! 沈三哥这时候回来,跑来跟老爹说:“爹,听说了吗,朝廷派来了新的知府。” 沈老爷看着账本,摇摇头,“这有什么用,我跟历任知府打交道,哪个不是伸手要钱的?如今新来的接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怕是也做不长久。” “那爹,你知道新任的知府是谁吗?”沈三哥神秘兮兮道。 “谁啊?难不成是派你四弟过来了?”沈老爷一想就着急,“如今淮安府不好管啊,他怎么能来呢?” 沈三哥翻白眼,“爹你糊涂啦,官员又不能派到家乡地做官,这是朝廷的明文规定啊!” 沈老爷后知后觉,“那你说的是谁啊?是不是你四弟的同僚?” 沈三哥点点头,“你绝对想不到。” “谁啊?” “永安侯世子顾玉衡!” “啊?” 沈老爷大为震惊,“怎么会是他?” “怎么不能是他?他如今不知道多能耐,也不愧是曾经连中三元的济世之才,去哪里都能大展才华。”沈三哥听闻了顾世子这几年的经历,确实是让人佩服。 可能是因为小妹的事情,得罪了宣德帝,被皇帝贬去了大周最荒凉最穷的小县城当县官,这换一般人真的受不了,尤其是顾玉衡,那真是落差太大了。 毕竟是曾经的状元郎,又是永安侯府世子,入仕便在中央任职,突然被贬去偏远还山贼横行的穷地方当县官,当地还年年拖欠朝廷税款,换一般人心态早崩了。 但顾玉衡这个人还真强悍,几年里把地方的水利工程搞了起来,还顺便破了当地的山贼老窝,能招安的便招安,必须杀头的便杀了,做事非常干脆利落,解了当地多年的困境,当地老百姓更加放心经营和种地,这样又吸引了许多商人回来做生意,经济自然就搞上去了,自然就还了那几年欠朝廷的税银。 据说三年任期一满,朝廷要把顾世子调走,当地老百姓非常不愿意,一个个哭着喊着夹道挽留。 没曾想,一转眼,就把人调到了淮安府来当知府了。 第134章 凡是让他闺女伤心的,都不是好东西 没发生水灾之前,这淮安府的知府的确是香饽饽的好岗位,但如今就不见得了。 要知道,各地方的知府和知府之间,区别还是很大的。 穷乡僻壤的地方知府,就没什么油水捞。 但在富庶之地当知府,不想发财都难,就算不想贪,当地富商也会猛猛送,假以时日,十年寒窗苦读的寒门子弟真的受不住这种诱惑。 像淮安府知府,多的是人想挤破脑袋想来,靠背景的,靠关系的都有,只是如今这个局面,却是烫手山芋,大家都避之不及。 解决百万难民当前困境,以及之后的妥善安置,都是长期工作,若是做不好,丢了官帽还是小事,若是下狱被调查,那问题可就大了。 毕竟有前车之鉴。 顾玉衡因为在穷乡僻壤的小县城做出了出色的政绩,一手促成的水利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除了解决了山贼问题,还破获了几宗大案子,朝廷震惊,刚好他任期也到了,吏部直接将他调任到了淮安府来当知府。 是挑战,也是考验,更有可能是为难。 沈老爷和沈三哥的脸色都不太好。 因为皇帝有意打压高门世家,之前赐婚六公主给顾玉衡,也是有意牵制永安侯府的势力,后来六公主出事,被永远圈禁,和永安侯府的婚事就不了了之了,之后顾玉衡就被贬了,谁知刁难不成,还让人做出了出色的政绩。 但这次被调到了淮安府解决难民问题,搞不好又是故意为难他。 皇帝的政治思量,背后都充满了刀光剑影。 沈老爷不想让女儿再去接触外面的危险,刚好这次外面不太平,女儿也出不去,就交代三儿子,不许透露顾玉衡来淮安府任知府的事情。 沈三哥说:“这事儿也瞒不住啊!” “先瞒着,谁知道他能在淮安府干多久?”沈老爷不太抱希望。 这次的淮安府知府不好干啊! “爹,你就不能盼着顾世子一点好啊?” “滚滚滚,咱们家跟他没关系啊,我盼他好作甚?”沈老爷此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凡是让他闺女伤心的,都不是好东西。 此时沈清雾还不知自己老爹和三哥的盘算,正在书房陪着两个孩子写字。 只是小娃娃年纪小,毛笔都握不好,鬼画符了一阵,小脸脸和小手手都是墨汁,衣服也难逃厄运,可是儿子安安还拿着自己的“杰作”给娘看,声音奶声奶气地说:“娘,我写得好看吗?” 沈清雾看着歪歪扭扭的笔画,笑着点点头,“好看。” 这个年纪,能写出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当娘的必须给鼓励。 女儿悠悠也来刷存在感,小脸蛋奶呼呼,声音更软,“娘,我的好看对吗?” 沈清雾看着那一团分辨不出笔画的黑乎乎的纸张,也给了肯定了的答复,“真好看,不过悠悠,你写的什么呀?” “一朵小花。”悠悠奶呼呼的小脸蛋,尽是骄傲。 小小的年纪,还分不清字和画的区别。 沈清雾摸摸她的小脸蛋,“好棒哟!” 悠悠灿灿笑起来,那模样几乎和沈清雾如出一辙。 安安又拿过来一张,“还有这张……” 认真的凤眸,显然是在求夸。 沈清雾一贯很会夸孩子,“哇,这字写得太棒了。” “哪里好?”安安刨根究底。 沈清雾认真回答,“就是这个横比上一张更直了呢!” 安安点点头。 显然已经确定了娘是真的在夸他写得好。 安安不是个情绪大开大合的孩子,但眉眼的小得意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他的性子随了爹,比妹妹内敛许多。 沈清雾看着他认真严肃的小模样,心里轻轻一叹。 现在才三岁就不太好糊弄了,再长大两岁可不得了。 她也不求孩子多聪明,健康快乐就行。 俩娃写了字,又要玩玩具。 妹妹悠悠在玩彩色七巧板。 也就是用七巧板拼出一个简单的房子造型,两个大三角形作为房子的屋顶,一个中三角形和两个小三角形可以组成房子的墙壁,正方形可以作为房子的烟囱,平行四边形作为房子的门廊等。 悠悠玩得很开心。 安安则在玩鲁班锁之梅花锁。 挺复杂的。 这梅花锁由多个小锁组成,需要通过旋转、拼插等方法才能解开…… 沈清雾刚开始接触的时候,着实摸不着头脑,但安安就是可以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让三舅舅去把市面上有的鲁班锁类型玩具找来,他要玩。 他打小就爱玩动脑筋的玩具。 不过孩子爱玩,沈清雾就由着他们。 总而言之,安安还是比较好带的,给个玩具都能玩大半天,而悠悠玩了一会儿就会缠着大人,骑马马,坐小木车等等。 这不,悠悠把自己的房子搭了出来,让娘和哥哥都来欣赏欣赏,又要拉着娘去坐小车车。 小推车还是她小时候,她爹让木匠造出来的,小孩儿坐在里头,后面由大人推着,因着她生的是一对双胞胎,她爹又让木匠打造出一辆双人坐的小推车,这样方便带孩子玩。 现在外头不太平,沈清雾也不能经常往外跑,多出来的时间自然是用来陪小孩啦。 沈清雾自己也是小孩儿性子,照顾人方面也是专业的,故而和孩子们能打成一片。 只要跟这两个娃在一起,她就特别自愈。 小闺女已经坐进小推车里了,沈清雾也把安安给放进座位里,一起推着去花园散散步。 悠悠拿着自己的铃铛,叮叮当当,安安继续埋头解他的鲁班锁。 沈夫人也正推着小推车过来,坐在里头的是二哥的儿子,小名满满,两岁了。 因为沈二哥最近忙着和妻子应付疫情,所以没空在家,故而孩子留在家里由沈夫人照顾。 沈夫人让下人端来了熬好的银耳羹,见到女儿带着两个孩子来,赶忙笑容满面地说:“孩子们,都来吃点东西,现在外头不太平,你们可都得好好的,吃点好东西补补,身子才能壮壮的。” 悠悠软糯糯地说:“我很壮……” 沈夫人疼爱地将悠悠抱起来,“哎哟,咱家悠悠最健康了,平时都有好好吃饭。” “那当然了。”悠悠和安安在吃饭方面,从来不让人操心,吃饭的习惯也很好,会拿勺子的时候就自己吃了,吭哧吭哧地吃着,就很欢乐。 第135章 形势严峻 沈夫人带孩子们去凉亭里吃银耳羹,不忘对女儿说道:“你二嫂方才回来了,在沐浴呢……” 沈清雾惊喜,“那二哥也回来了吗?” “没呢。”沈夫人十分为儿子担心。 那么忙,把身子忙坏了可怎么得了。 沈清雾同样一直为二哥二嫂担心。 他们都是学医的,自从难民涌入淮安府,也同样带来了疫情,为了不让疫情扩散,二哥二嫂是时下最忙的,偏偏官府不作为,加重了二哥二嫂的负担。 悠悠和表弟满满已经开始吃了,但安安还在琢磨鲁班锁,沈清雾就喂他吃,“等吃完了再玩呀!” “很快就好了……” 安安又吃了两口,这才把解好的锁给娘看,“娘,好了。” “这次比上次快多了,安安,你好棒!” 安安得意一勾小嘴角,就开始自己吃银耳羹。 幼梨出神地看着儿子。 安安身上,有太多世子的影子了。 三个小娃娃凑一起吃,欢乐还是比较多的。 沈夫人慈爱地看着三个娃,又对女儿说:“姣姣,你别光顾着孩子,你自己也吃一碗,如今你可不能往外跑,外头难民极多,听说街上尸横遍野的,每天都有人死,我听了心里怦怦跳个不停……” 因为疫病到处都是,平日里家里的仆人都不能轻易出门,那些送菜上门的,都要用沈二哥给的方子杀杀毒,才能拿进来用,就算是沈老爷和沈家兄弟回来,也要用专门的汤药洗洗,毕竟家里年幼的孩子多,这要是染了病,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小孩子年幼体弱,一得病,那就是一脚踩鬼门关里了。 沈清雾吃着银耳羹,说:“娘,我不会出门的,不过听闻知府被罢官入狱了,也不知新任的知府来了没有?” 沈夫人说:“娘也不知,这朝廷安排来任职的官员,咱们小老百姓可管不着,只希望能安排个有良心的,能真正为老百姓干点实事吧!” 沈清雾点点头。 官好不好,都是老百姓的运道吧! 这时,二嫂祝芙蓉过来了。 芙蓉面,杨柳腰,是个极秀美的姑娘。 她去了澡,将从外头穿回来的衣服都烧了,换了一身干净的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过来,头发还是有些湿漉漉的。 “娘,小妹……” “芙蓉啊,快过来吃些银耳羹,有十多日没见你了,瞧你都瘦了不少,你想吃什么,娘吩咐厨房做。”沈夫人给儿媳妇盛银耳羹。 祝芙蓉坐下,沈清雾问道:“二嫂,近来医馆还是很忙吗?” 祝芙蓉的爹以前在太医院当过御医,因为妻子患了罕见的疾病,不治身亡,祝御医恨自己行医多年,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便跟皇帝递了辞呈,离开了太医院,从此走南闯北,精进医术。 沈清雾的祖母在世时也病着,沈老爷就将祝御医请来家中医治,这才结下了不解之缘。 后来在沈老爷的资助下,祝御医才重新在淮安府安定了下来,开了医馆,沈二哥也就一直跟着祝御医学医术,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果不是因为妹妹沈清雾走失,沈二哥大概就在祝御医的举荐下进京当御医了。 毕竟太医院聚集了全国医术方面的能人异士,学医的大夫没有不向往的。 不过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沈二哥却一点都不想去当御医,主要还是不想伺候那些王孙贵胄受气。 可以说,祝芙蓉是沈老爷和沈夫人看着长大的,沈二哥说想找到妹妹再成婚,以五年为限,祝芙蓉也愿意等,女儿愿意等,祝御医也没有说什么。 沈清雾一开始心里还挺内疚的,感觉耽误了哥哥们的婚事。 还好现在他们也是幸福美满,有了孩子。 祝芙蓉说:“是越来越忙了,外头的情况很糟糕,朝廷后续的赈灾银一直未到,赈灾粮也发不出来了,导致死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医馆里我爹和你二哥,忙得脚不沾地,你二哥又担心家里父母和孩子,这才催我回来把把关,不能让外头的脏东西进来。” 沈夫人和沈清雾听了脸色都很凝重。 这样的人间惨剧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祝芙蓉也顾不上吃东西,看看儿子。 “满满,娘回来了……” 祝芙蓉可算是见到了儿子。 只是她离家十几天没回来,满满都有点不记得她了,祝芙蓉把儿子抱进怀里,“是娘啊……” 安安和悠悠齐齐看向她。 沈清雾问他们,“你们还记不记得这是谁呀?” 安安说:“二舅母啊!” 悠悠也认真地说:“对,我都记得。” 祝芙蓉笑道:“难为你们还记得我。” 安安说:“这有什么难的?” 悠悠鹦鹉学舌,“这有什么难的?” 沈夫人和沈清雾都忍不住笑。 满满闻到了娘身上熟悉的味道,然后就抱住娘的脖子。 沈夫人抹抹眼泪,“孩子在家,你放心,最近他都跟我睡,白天就跟哥哥姐姐一起玩,就没歇的时候。” 祝芙蓉对着儿子的脸蛋亲了又亲,然后放座位上,喂儿子吃银耳羹。 三个女人坐一起吃东西,不由就聊到了外头不太平的事情。 “如今形势这般严峻,为何朝廷的赈灾银迟迟未到呢?”沈清雾问道。 沈夫人说:“都是被那些贪官给贪墨了吧,早前就抓了一批呢……” 祝芙蓉道:“是有这样的,但主要还是国库空虚,发不出钱,如今前任知府被抓了,总督还在忙着督战沿海倭贼,两头忙,因着刚抓了一批不作为的贪官,上头正乱着,急需要有能力的人来镇住场面……” 沈清雾道:“朝廷拿不出钱赈灾,派谁来能有用呢?” “就是说啊,而且这次灾情,有人保守估计死了一百多万人了,如果继续放任这样的情况下去,恐怕要出大乱子的,怀城便想着让我们到其他地方躲躲,回头我跟爹说说。” 祝芙蓉是从外面回来的,见了太多生离死别,心有戚戚焉。 沈夫人道:“我现在就找他去,这事儿可等不得。” 说着就起来找沈老爷去了。 祝芙蓉也跟着去。 沈清雾就留下来照顾三个孩子们,脸色持续凝重中…… 若是难逃,家里三个孩子又这么年幼,如何受得住奔波? “娘,你在担心吗?”安安天真无邪地问。 “有点。” “没事的……”安安小大人似得安慰她。 沈清雾重新笑了起来,“对,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36章 顾大人的手段 沈老爷的意思是,再观望观望。 因为现在外头到处都是疫病,难民流民遍地都是,这样贸然带着孩子出逃,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若是被成群结队的流民冲走,到时候年幼的孩子很可能就寻不到了。 权衡之下,如今在家闭门不出才是最安全的。 毕竟淮安府如今再乱,还有官府的守军在,基本安全还是能守得住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离开淮安府。 何况家里的粮食都够吃,供应也够,平时只要让护院家丁做好护卫工作,防止难民冲到家里来抢东西就行。 不过因为如今这个形势,也影响了各大商户的生意,沈家在门外的门店生意基本都关闭了,若不是有不少田庄,这新鲜蔬菜和肉类的供给也会是一件头疼的事。 就在沈老爷和三儿子在为外头形势一日比一日严峻而焦灼时,淮安府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安排整顿。 官府加派人手搭建临时的棚屋、帐篷,作为难民的临时收容所,又积极征用了空闲的公房、庙宇、仓库等场所,供更多的难民遮风避雨。 新任知府全面开放粮仓,积极赈灾,但到底杯水车薪,粮食紧缺是当前重大困难,当务之急是要征得更多的粮食。 而上级官员之前早就让属官先以官府的名义去向周围地方借粮,以解燃眉之急,可现在周围地方官府也难,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钱粮相借。 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不断涌入的数十万的难民,甚至更多…… 属官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终于等来了新任知府,却没有等到朝廷的赈灾银和粮食,一个个垂头丧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能借的粮食都借了。 那些贪墨的官员家里抄家的也抄了,着实缓解了一阵,但仍旧面临僧多粥少的困境。 而随着难民不断涌入,每天都需要食物、水、衣物,可国库空虚,发不出银子,淮安府早就陷入了绝境。 “顾大人,若没有朝廷的赈灾银,我们真的没法子了……”属官跪在地上,就差哭给你看了。 顾玉衡当然知道,若不抓紧解决这个问题,后面便会发生更大的暴乱,更为棘手。 他脸上沉静得可怕,“那些商户还是不肯捐钱是吗?” “是啊,之前已经一家家去寻了那些商户,捐的钱财还不到五万两,好些士绅商户已经准备出逃淮安府。” 顾玉衡冷笑一声,“出逃?没有本官的命令,谁都不许离开淮安府。” 属官面面相觑。 然后这位新任的顾大人出手了。 此时沈三哥急匆匆回家,跟老爹说:“爹,现在官府严禁士绅商户离城,衙役还在不少商户家门口做了标记,不知道是想干嘛?” 沈老爷觉得这事儿不妙,“可是要来咱家门口做标记?” “还没,据说是一批一批来的。” “这……那顾玉衡到底要作甚?”饶是沈老爷见多识广,现在也被这年轻的知府给搞懵了。 沈三哥说:“爹,您别着急,我特意留意了一下,目前做标记的这些商户家,都是那些之前跟落马官员合作过的。” “比如城西鲁老爷家,他之前就参与物资采购和分发,暗中抽取了利润,使得灾民实际到手的粮食远远少于应得数量,这事儿前阵子都传开了。” “还有那郑老爷家,他提前知道了消息,于是囤了大量的粮食,等难民一来,淮安府城乱作一团,他直接把粮食价格哄抬了上去,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又跟前任知府勾结,官府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他地方还有这样那样的官商勾结,比如将本应通过正常渠道发放给灾民的赈济物资偷偷拿到黑市上高价出售,获取暴利,这些物资本是朝廷用于救济灾民的,却成了他们谋取私利的工具,进一步加重了灾民的苦难 …… 这些,沈老爷都知道,他说: “老郑那厮之前还来跟我说那买卖,说提前囤货,稳赚不赔,我寻思着你大哥带兵打仗,你四弟又在朝为官,我这个当爹的可不能给他们丢脸,就没干这事儿,又想咱们家多灾多难的,你小妹好不容易寻回,已是菩萨保佑,损人利己的事情,咱们家还是不干为好。” 沈三哥说:“是啊,所以顾玉衡暂时也没对咱家下手,不过除了针对那些黑心商户,还有不少盐商牵扯其中。” 沈老爷喝了口茶,“只要别针对咱家就行。” 沈三哥却很疑惑,“不过他到底要干嘛?” 沈老爷摇摇头,“明天咱们就知道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官府衙役在大街小巷敲锣打鼓,鼓动灾民去做了标记的商户家中“吃饭”。 这话明面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去公开抢。 于是成百上千难民纷纷去找做了标记的宅子,见到一家冲进一家。 沈老爷虽然人在家中坐,消息也是一遍遍在听,听得他小心肝乱颤。 这顾玉衡居然如此大胆。 不怕被弹劾吗? 的确有怒火中烧的盐商告到了上面去,可是如今的顾玉衡权限太大了,他不仅是知府,还兼着朝廷的钦差,巡抚还染了疫病,而布政使是个软包子,根本不敢说话。 因为顾玉衡搞的这一出,闹得城里的商户士绅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叫苦不迭,但也是真的怕了,纷纷跑到知府衙门门口求放过。 这些事自然也传到了内宅里,沈清雾就听说了。 她并不知道来的新知府是谁,只知道很有手段。 她抱着女儿喂蛋羹,儿子安安在旁边玩陀螺,而母亲沈夫人和二嫂祝芙蓉在说话。 沈夫人说:“鼓动灾民去抢那些黑心商户家,虽然是劫富济贫了,但这样做到底有违法度,搞不好这位新知府也要被弹劾下台的。” 二嫂祝芙蓉也抱着儿子满满喂鸡蛋羹,说:“听闻这知府很年轻,之前在泗城州下的一个穷地方当县令,做出了不少出色政绩呢,这才被朝廷调来了咱们这里解决灾情问题。” 沈清雾蹙蹙眉,“是在泗城州下的何处当县令呢?” 祝芙蓉说:“具体的我也不知,才听底下人说了一些。” 沈清雾又问:“那这位新来的知府姓甚名谁?” “好像姓顾吧……” 沈清雾的心口瞬间漏跳半拍。 沈夫人喝着茶说:“是姓顾,我听你爹说过,叫顾大人来着,挺年轻的,听着事迹像个好官,希望好人有好报吧!” 沈清雾垂下眸,迅速掩下眼底的慌乱,只是蛋羹还是不小心喂到了悠悠鼻子里,惹得悠悠哇哇叫。 “哎呀,对不起哦!”沈清雾赶紧给女儿擦擦脸。 沈夫人哭笑不得,“姣姣啊,你在想什么呢,怎的还给悠悠喂到鼻子里呢?” 悠悠好委屈,默默拿起勺子,自己喂自己吃。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137章 所谓老丈人看女婿,越看顺眼 很快,知府衙门就派人来通知商户们去知府外院参会去,其中也包括沈老爷。 沈老爷和沈三哥大为奇怪。 找他们家做什么? “不会也要整咱家吧?”沈三哥有点担心。 虽然他们沈家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所谓枪打出头鸟,沈家作为淮安府首富,势必会被官府盯上。 沈老爷整了整衣服,“我看他敢?” 作为有头有脸的当地首富,沈老爷还是很有自信的,自己可是皇亲国戚啊,儿子又在朝为官,顾玉衡根本不敢动他沈家。 “朝廷赈灾银发不出,铁定是要拿我们这些商户开刀啊。”沈三哥道。 沈老爷呵呵一笑,“我们沈家年年按时交税,是淮安府远近闻名的纳税大户,这次难民进城,我们还搭了十几个粥棚,这样的良民,不求朝廷给我们沈家表彰,还让我们再掏钱?想得美!” “如今形势严峻,坏了我们多少生意,还要花钱养着一大帮伙计,哪有闲钱替朝廷添那空虚的国库……” 沈老爷和三儿子絮絮叨叨地上了马车。 “我们是良民,我们就是不交钱,我看那顾玉衡能拿我们怎么样?” 沈老爷在钱方面可是一毛不拔的。 搭粥棚施粥也费不了什么钱,主要还是为了感谢神佛,让他们将女儿找回来。 这已经他能做的极限了。 父子俩到官府外院时,这里已经来了许多本地商户。 商户老板们看到沈老爷来,纷纷上前说话,大倒苦水。 因为这次难民涌入城中,导致城中诸多生意瘫痪,疫情蔓延,商户们早就苦不堪言,却在这样的节骨眼,以前有打交道的官员纷纷落马,这让商户们一个个人心惶惶。 结果新知府一来,直接给他们来了一个下马威。 尹老爷苦着脸对沈老爷说:“老沈,我们淮安府商户里头,就属你家里最富,权势最盛,儿子们也都前途远大,这知府作风太强硬,不好惹啊,你一会儿可得出来帮我们说说话啊!” 其他商户纷纷响应。 谁不知道沈老爷的大儿子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也是驸马爷,小儿子不仅在朝为官,还是吏部侍郎的乘龙快婿,这样的身份放在这里,淮安府大小官员见了沈老爷都要恭恭敬敬的,更别提淮安府大小商户都以他马首是瞻。 沈老爷摆摆手,“我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都自身难保喽!” 让他出面当冤大头,不可能! 他现在的战术是,敌不动,我不动! 他本来就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不会自找麻烦。 大家热烈讨论着,这时候衙役们出来,从里面缓步走出来一名身量颀长,模样清俊的年轻官员。 那人头戴乌纱帽,身穿盘领窄袖红色大袍,在袍服的胸前和后背缀有一方彩色丝线绣制而成的云雁补子,腰间束有玉革带,脚穿黑色靴子,行步稳健。 此人便是新上任的淮安府知府顾玉衡,一出场便自带上位者的凛然气场。 他是年轻,可几年的基层历练,让他的棱角越来越有锋芒,眼神带着刀光。 大家面面相觑,被眼前这位不苟言笑,神情肃然的年轻官员震慑了几分。 有属官对下方的商贾们介绍说,“这位便是我们淮安府新就任的顾大人。” 商户们纷纷见礼,“拜见顾大人……” 沈老爷和三儿子也跟着行礼。 父子俩暗暗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以前是没见过顾玉衡的, 沈四郎沈怀瑾大婚的时候,于情于理也给顾世子发去了喜帖。 但那时候顾世子已经被外派去了偏僻小县城当官去了,所以没来参加婚礼,故而沈老爷就没见过这位举世闻名又流星一样坠落的顾世子。 如今,这位顾世子,从偏远的县城调来了大周朝最富庶的淮安府,如何不让人唏嘘呢! 顾玉衡撩开前袍在上首位置坐了下来,也示意各商户就座。 沈老爷和沈三哥就跟尹老爷他们一桌坐下,下人倒茶。 现在这个情况,也只有茶水能供应了。 顾玉衡的神情一直很严肃,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但他的雷霆手段,已经让在座的老狐狸们都怕了。 顾玉衡修长的手指点在捐钱薄上,声线铿锵而沉稳,“如今我朝面临前所有未有之大难,无数生灵因这场百年未遇的大水灾而丧命,淮安府城更是承受了早就远超过本身限度的负荷,灾民深陷苦海,本官亦痛心疾首,可若官民不能一心,诸位冷眼看骨肉分离,看生离死别,更见饿殍遍野,那他们之今日,便是你我之明日……” 他很年轻,可是那一双凤眼,凌厉,犀利,甚至冷酷。 他的这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更带上了威胁。 这位新知府的强硬手腕,他们早就领教了,每一句话都带着分量和深意,商人们交头接耳,小声讨论。 沈老爷仔细瞅着顾世子,表面看着在听,实际上在走神。 的确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女儿当初跟了他,也不算亏。 安安那孩子颇有几分他父亲的模样。 沈老爷摸着胡髭,眼眸中带了几分欣赏,就连沈三哥跟他说话也没听见。 当顾玉衡的目光投来时,沈老爷眼眸中还带着笑意。 所谓老丈人看女婿,越看顺眼。 顾玉衡起身,问身边属官座下那对自己笑的是何人。 那属官立刻小声介绍,“此人便是淮安府首富沈昌业老爷,其长子昭武将军是当朝五公主驸马,其小儿子是您以前的同僚沈怀瑾大人。” 顾玉衡瞬间了然。 今日受邀的商人里的确有他。 沈昌业既然是淮安首富,就不能不来。 鼓动灾民去抢商户家也是无奈之举,朝廷庸碌无能,国库空虚,他一来接手便是面对这样的烂摊子,时间紧,任务重,容不得徐徐图之,缓一日,便有无数百姓饿死,病死,他当前就是要不择手段搞钱。 刻不容缓。 在重大灾情面前,富商群体的利益必须是要首先做牺牲的。 他不动声色看看周围的商贾,一个个还在犹豫捐多少钱,眼神有意无意都在朝沈老爷看过来,显然是在等这位有背景依靠的老爷子的态度。 于是顾玉衡略微一思索,便让属官将捐款簿送过去给沈老爷。 当沈老爷看着属官将捐钱簿送到面前时,人都傻眼了,“这这……” “沈老爷,如今谁不知您乐善好施,不知您今日准备捐多少啊?”属官笑眯眯问。 沈老爷沉着脸不说话。 其他商户也在观望中。 沈老爷不捐,他们也不捐。 反正沈老爷是皇亲国戚,他们就不信这个新来的顾大人能奈他何? 顾玉衡两步走下台阶,对沈老爷客气地行了一个礼,“一直听子远兄说,其父宅心仁厚,乐善好施,是难得的大善人,如今子远兄在京中焦灼灾民之生路,所谓父子同心,伯父此次定然能慷慨解囊,为子远兄解圣上之忧。” 沈老爷已经被顾玉衡一句句架了起来,老脸有点绿,但看着周围大家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为了儿子,沈老爷只能咬咬牙,颤抖着拿起笔,准备写个一万…… 但看顾玉衡那小子一直盯着自己,沈老爷突然手一抖,改写成了伍万…… 属官立刻报数,“沈昌业老爷捐款伍万两。” 沈老爷的心在滴血。 这个女婿不要也罢! 顾玉衡对沈老爷诚心说道:“伯父,小侄为百万难民感激您的大义,素闻沈家大郎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乃国之栋梁;沈家二郎救死扶伤,仁心仁术,为当世典范;沈家三郎……” 说到这里,顾玉衡顿了顿。 因为不了解,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于是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沈三哥。 沈三哥白眼一翻,大气道:“我再捐两万两。” 沈老爷还没缓过来,就听儿子直接报数捐款,差点跳起来,“你你你……” “诶,爹,这些都是小钱,用两万换顾大人一句夸,值得。”沈三哥坐等夸赞。 可不能在这位还没过门的妹夫面前丢份。 沈老爷要气背过去了。 败家子啊败家子。 那属官已经写上了捐款银两,“沈怀庆公子捐贰万两。” 顾玉衡嘴角一扯,淡淡道:“沈三公子仗义疏财,博施济众,赈贫济乏,施仁布德,大有古之贤侠孟尝、平原君之风。” 沈三哥展开折扇扇了扇,“顾大人不愧是连中三元不世之才,妙语连珠,果然好口才啊!能得顾大人谬赞,在下这两万两花得值了。” 此时有个老爹悄悄碎了。 他这都什么命啊? 其他人见沈老爷父子俩都捐了七万两,也都纷纷写下了捐钱的数目。 没办法,这顾大人连沈老爷的面子都不给,当面软磨硬施逼人家捐款,那他们就更别想躲过这次捐款。 现场捐钱也顺利了起来。 顾世子着重敲打了那些在赈灾过程里赚黑心钱的商人,说乐善好施的沈老爷阖家伟绩,为这场天灾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他家都捐了七万,难道他们要低于沈老爷的不成? 这话里话外都是威胁,暗示穿小鞋之意。 那些商人只能硬着头皮写下高于沈老爷的数目。 沈老爷心里骂骂咧咧带着儿子走了。 上了马车,他才忿忿说:“这小子太狡猾了,随便几句话,我们父子七万两没了。” 沈三哥不是小气的人,说道:“这些都是小钱,就当是给咱家和在朝的大哥和四弟挣名声了。” 沈老爷方才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多少还是给了顾玉衡面子。 只是想到捐出去的七万两银子,他的心在滴血。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从顾玉衡身上挣回来。 等他们回到家时,沈清雾就端来了茶水糕点来,“爹,三哥,你们这次去府衙是何情况?” 沈老爷摆摆手,“别提了,好端端去一趟,凭空没了七万两。” 沈清雾着实惊讶,“为何?” “那顾……顾大人巧舌如簧,狡诈异常,被他忽悠着忽悠着,我和你三哥就捐了七万了。”沈老爷痛心疾首。 沈三哥吊儿郎当地说:“没什么的,钱是王八蛋,没了还能再赚嘛!” 沈清雾又问:“那顾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怎的做事如此大胆强硬?” 沈老爷和沈三哥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怎么说。 第138章 世子上门拜访 沈老爷和沈三哥都不愿意让沈清雾知道实情。 故而沈老爷说:“他就是初出茅庐,没有被毒打过,且瞧着吧,以后有他哭的时候。” 沈清雾却道:“女儿听闻这位顾大人此前便在西南泗城州下的一个贫困县城当县令,还做出了非常出色的政绩,若无一点本事,朝廷怎会让他来淮安府担此重任呢?” 沈老爷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关于顾世子做出的那些政绩,真的没有可黑的地方。 沈三哥笑眯眯道:“姣姣,听闻这位顾大人还未成婚,不如三哥给你打听打听,到时将你许他如何?” 沈清雾羞恼一跺脚,“爹,三哥又捉弄人。” 沈老爷抽出腰带就追着三儿子打,“你这个败家玩意儿,现在还要拿这种事捉弄你妹妹,看老子不打瘸你。” 沈三哥跑得比兔子还快,还不忘揶揄,“我现在就去问问那顾大人的意思。” 沈老爷一路追杀儿子到外头,直到女儿看不见,他才放松下来,鬼鬼祟祟道:“你小妹没跟来吧?” 老爷子小心瞅瞅。 沈三哥都无语了,“爹,你也太老奸巨猾了吧?” “你懂什么,我也是担心自己瞒不住,外头乱得很,万一你小妹非要出门见那小子可如何是好?万一他们俩旧情复燃那就遭了。”沈老爷可不愿意女儿再去受苦。 在家里多好。 有爹娘疼,有兄长护着,等将来两个孩子大了,也有个依靠。 沈三哥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安安和悠悠将来大了,也要成家的,难道爹真的想看姣姣永远一个人吗?” 沈老爷一愣,沉默了半晌,“那也不是非要那个小子,等俩孩子再大些,我就为你妹妹招婿。” 他就不信了,以自家的财力,还不能为女儿找到如意郎君。 沈三哥只是笑。 就这样,顾玉衡陆陆续续弄来了近两百万两的赈灾银,之后便投入赈灾使用,解决燃眉之急。 但后续安置灾民,以及应对疫病,都需要用到钱。 因着已经筹集到了不少赈灾银,给了顾玉衡不少时间徐徐展开后续工作。 于是他上书朝廷请求打开临近两府的仓库,降价卖粮给百姓,此外,还截留部分应上缴的赋税用于救灾,如将地方一带收取关税时的大米和麦子用来救济百姓。 而顾玉衡也深知,强制富户助赈非长久之计,用一次已是极限,再来一次必然遭来反弹,不好施展之后的救灾工作,前面用强硬手段,后面便用软政策,劝募商贾富户。 如今淮安府发生重大灾情,人力物力都耗尽,之后面临的税收也是一大负担。 顾玉衡便用软手段鼓励商人、富户捐款捐物,同时奏请免除其余租税,以此减轻百姓负担,这样也可以促使商贾更愿意配合赈灾工作。 而如今市面上粮价居高不下,顾玉衡为了稳定粮食市场,反其道而行,不仅不压低粮价,反而抬高米价,吸引外地粮商大量运粮前来。 待城中粮食堆积如山后,再开仓放粮,以促使粮价下跌,这样做既稳定了粮食市场,也让灾民能够买到低价粮。 种种措施下来,淮安府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但救灾工作仍在进行中…… 沈清雾虽然一直在家里,但外头的事情她都有耳闻,底下的婆子们消息十分灵通,每日都会在讨论外头的事情。 毕竟伺候的人,家人多在外面,还是会担心的,既然担心了,就会打听消息。 如今因为新知府的种种举措下来,难民情况稳定了,官府在物资救济、提供住所以及医疗救助方面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沈清雾听了不少外面的赈灾情况,也听了许多关于那位年轻的顾大人事迹。 大家都尊敬地喊他顾大人。 做事很有手腕,效率也高,其他官员没做到的事情,他力排众议,短时间内就安排好了,决策果断,行动快捷,不拘泥死规矩,敢于打破常规,不顾个人政治前途,为老百姓去牺牲士绅和富户的利益,让淮安府百姓交口称赞。 沈清雾听闻后,心中唯有钦佩。 虽心中有猜测,却还是不那么确定。 毕竟她与世子分别多年,好多事已经不了解了。 不过底下的人并不知道那位顾大人的全名叫什么,她去找爹和三哥旁敲侧击,结果他们居然也说不知道。 沈清雾知道,他们铁定是故意瞒着自己。 既然是故意瞒着,那她也不能追着问,因为这样会显得很刻意。 毕竟她已经和永安侯府没关系了,生的两个孩子跟着家里姓,是沈家的孩子,也就是说,和顾世子没什么关系了,既然都没关系了,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再和顾世子有牵扯,打听消息都不行。 虽然如此,但清雾心里还是想知道。 不过她如今被困在家里,轻易出不去,只能日后有机会了出去悄悄打听打听了。 这一日,沈清雾在花园里看着孩子们闹,悠悠坐在摇摇木马上玩,安安又在解新的鲁班锁,满满被祝芙蓉推着小车车逛花园。 沈清雾闲来无事,就教孩子们背诗。 不管是练字,还是背诗,都是她以前跟着世子养成的习惯,即使到了现在,也依然保持着。 如今她有了两个孩子,也想把这个好习惯教给孩子。 安安在玩,那她就先来教悠悠。 悠悠会鹦鹉学舌,跟着娘念,声音奶声奶气,格外好听“鹅,鹅,鹅,[去]项向天[锅]。白[牟]浮[露]水,[故]掌拨清波……” 沈清雾听着女儿蹩脚的读音,笑得非常的慈爱,“好棒好棒。” 悠悠小眼神得意,满脸写着“我好厉害!” 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眼睛是她脸上最璀璨的星,圆嘟嘟的小脸蛋,恰似冬日初雪后凝结的一团软糯糯米糍,白皙中透着微微的粉嫩,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捏上一把。 沈清雾实在太爱女儿了,亲亲女儿可爱的小脸蛋。 一旁的安安不经意地抬起头来,就看到娘和妹妹黏黏糊糊的,嘴角一扁,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悠悠受到鼓舞说:“娘,我还要学。” 沈清雾就再教一首,“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 悠悠也跟着一句句念。 待沈清雾接下去的时候,安安就很自然地接着下一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沈清雾惊掉下巴,“安安怎么都会的?” 安安已经解开了手里的鲁班锁之六方锁,“娘你上次念过一遍啊!” 沈清雾已经不记得自己上回教过,安安又把自己解开的六方锁给她看,小表情十分认真严肃,眼神却在求夸。 “哇,这次安安比上次还要快一些呢,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沈清雾将脸蛋跟儿子贴贴。 安安心满意足地弯起了嘴角,还不忘说:“这很简单啊!” 小小的安安觉得,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 沈清雾看儿子如此傲娇,于是趁势继续教他古诗,争取让儿子多记几首。 悠悠已经不想背了,从摇摇木马上下来,爬上了石桌,开始她今日的绘画任务。 祝芙蓉推着推车里的儿子过来,“姣姣,你听说了吗?” “什么?” “那位赫赫有名的顾大人来咱们府上拜访爹娘了。” “啊?”沈清雾拿着诗册,直接从圆石凳上嗖一下站起来,“现在吗?” 第139章 老夫有意招你为婿,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祝芙蓉点头,“是啊,说和你四哥是同僚,是以今日来咱们家拜访,娘方才就在忙着和厨房那边商量菜单,要留人家用午膳呢!” 沈清雾有点坐不住了。 果然是他! 是他要来了。 世子会知道自己便是沈家的姑娘吗? 沈清雾此时心中鼓跳得厉害。 她在想,要不要去看看? 可是转念一想,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 她与他早就尘缘已尽了。 此时的顾玉衡暂时结束了手里的庶务,带了厚礼来拜访沈家。 沈老爷昨日收到拜帖,今日便早早在家等待。 毕竟顾玉衡如今是淮安府知府,作风还过于强硬,他是不能轻慢的。 顾玉衡一来,沈老爷和沈三哥就出来相迎。 今日的顾大人是以沈怀瑾同僚的身份上门来拜访人家父母。 沈老爷请他上座,下人送茶上来,“顾大人请用茶。” “伯父,今日是小侄以子远兄挚友之身份来拜访,非官职之身,伯父大可唤小侄之名。”顾玉衡大改在外严肃冷酷的姿态,此时态度谦卑。 沈老爷对他今日这样的态度还是有些满意的,“那贤侄请用茶,不知可否能尝出是何茶叶?” 顾玉衡只是闻了闻,便说:“?香气清鲜高爽,?汤色黄绿明亮?,?叶底鲜嫩?,可是云海白毫?” 沈老爷捻须长笑,“顾大人好品味,的确是云海白毫,这是大理府友人赠送,极难买到,老夫平日里可都不舍得喝呢!” 顾玉衡神情淡淡,“多谢伯父厚待。” “这本就应该。” 顾玉衡又说:“早就该来拜访贵府,只因公务繁忙,时隔多时才来,还望伯父见谅。” “贤侄言重了,你为千万生民付出,我等小民皆看在眼里,有你是淮安府老百姓之福。”沈老爷跟他客套。 沈三哥见他们客套来客套去,就在一旁跟顾玉衡谈合作。 这合作自然是生意上的往来。 他们沈家想要官府方面的工程。 顾玉衡从来在这方面都卡得很死,尽量做到公平公正。 就像这次的医疗救助,官府要向受灾地区发放药材,这些药材有的是从官府的药库中调取,而有的是通过地方的药商筹集而来,淮安府就是跟沈家经营的最大药厂合作。 像给难民临时收容所,所需要的木材、砖瓦等建筑材料,沈家也是供应商之一。 也难怪沈家是淮安府,乃至江南地区最富,经营范围的确非常广。 不过私下谈合作,有些不符规矩了。 “伯父,沈三公子,今日在下来,不谈公务,只亲厚感情。”顾玉衡四两拨千斤道。 沈老爷和沈三哥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不再提生意合作。 于是沈老爷笑了笑,就聊顾玉衡的私人感情问题。 “贤侄啊,此前我便一直听我家四郎提起你,总说你惊才风逸,壮志烟高,是难得的人中龙凤,老夫早就想见你一见,上次在府衙匆匆一见,未曾叙谈,心中遗憾。” “是子远兄过誉了。”顾玉衡谦虚道。 沈老爷摆摆手,“诶,绝无过誉,老夫如今观你,龙章凤姿,匡时济世,有盖世之才,我有一小女,不是老夫自夸,那真是貌若朝霞映月,国色天姿,只是儿时走失,再寻回时已嫁作人妇,可恨苍天作弄,让她早早丧了夫守了寡,如今膝下育有一子一女,我闻贤侄尚未娶亲,又与我家四郎至交好友,老夫甚喜贤侄品性,有意招你为婿,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沈三哥越听越不对劲,直到最后两句,他实在绷不住了,一口茶喷出来。 不愧是你啊爹,想一出是一出! 沈老爷不满地横他一眼。 顾玉衡也被沈老爷突然这番话搞得有点懵。 第一感觉就是这老爷在戏耍他。 难道是对那七万两的捐款怀恨在心? 据闻这沈老爷是个守财奴,爱财如命,突然被拿走七万两,不恨才怪。 顾玉衡战术性喝了口茶,故意没应。 沈清雾此时已经偷偷在外头观望。 可是她又不敢近前去听,便打发了身边的丫鬟去给自己打听。 丫鬟梅雪兴冲冲回来,“小姐,老爷竟要将你许配给顾大人。” “什么?”沈清雾万万没想到老爹竟会如此,顿时傻了眼,“那……那顾大人如何说?” “那顾大人迟迟未给答复。” “那你再去听听,别听了一半又回来。”沈清雾着急道。 “哦哦。”梅雪又去听墙角。 此时客厅的顾玉衡不想回应,但沈老爷却继续笑着询问,“贤侄,意下如何啊?” 沈三哥也兴致勃勃盯着他。 顾玉衡心中已有不悦,只是面上不显,“多谢伯父美意,只是小侄早已心有所属。” 沈老爷愣住。 沈三哥也跟着愣了一下。 好了。 真没戏了。 沈老爷心里老不开心了。 他开始的确是故意逗逗这小子,料定这小子不会答应,当然,也是想试探试探这小子可是长情之人,果然啊,还是长不了…… 寻常男子多是喜新厌旧之辈,何况在顾玉衡眼中,曾经的通房幼梨早就死了,他又如何会不移情别的女子? 此时气氛有些冷,顾玉衡也起身准备告辞,“今日前来拜访,多有叨扰,小侄先告辞。” 沈三哥起身说:“顾大人既然来了,先用了膳再走嘛!我母亲已经在准备了。” “多谢,只是还有公务要忙,不便多逗留。” 顾玉衡主要还是被沈老爷方才的一番话给惊了,不走不行。 他跟沈老爷行了礼,沈老爷因为不高兴,所以并未多做挽留,只让三儿子送送。 这没有亲自送客,就显示出沈老爷不满的态度了。 但顾玉衡也不在意。 他总觉得这老爷子还是在为那七万两不高兴。 沈清雾就躲在暗处,亲眼看到了世子的身影,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世子竟消瘦这样多。 泗城州下的程县,穷困异常,世子那三年定然不好过。 才忙完程县,又来接手淮安府烂摊子,世子可怎么吃得消? 都是因为自己。 若非自己,世子早就尚了公主,依旧荣华富贵,前程似锦,哪里会开罪了皇帝,便贬谪到那样穷乡僻壤之地? 清雾眼睁睁看着世子离开,嘴里不禁喃喃唤了一声,“世子……” 可就是这样极轻的声音,穿破空气的阻碍,飞入了顾世子的耳中,只见他突然顿住脚步,回头观望四下。 眸光犀利地扫过每一处。 不知为何,心口也跳得厉害。 阿梨…… 为何他好似听到了阿梨的声音? 第140章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顾玉衡脸上的惊疑之状,让沈三哥不禁奇怪问道:“怎的了顾大人?” 顾玉衡沉默了良久,随即苦笑起来。 自从她走后,他幻想幻听的毛病是越发严重了。 总觉得,云是她,风也是她。 不管去哪里,她都在。 只要觉得她在,他就不曾失去。 顾玉衡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流云,怅然道:“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说罢便扬长而去。 靠在相思树后的沈清雾早已泪流满面,正要去追,梅雪这时候过来,“小姐……” 沈清雾背过身去,用帕子擦拭了一下眼泪,“方才那顾大人如何回应?” 梅雪回答,“他对老爷说,早就心有所属了。” 沈清雾一方绣帕无声飘落在地。 她早就该想到了。 四年了。 他们生离死别四年,她死遁,他远赴他乡,如今有了新欢也是常理。 沈清雾苦笑摇头半晌。 可笑,只有她一直留在过去走不出。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可到底是她一心所求,无怨尤。 沈清雾擦干眼泪。 他走出了过去,她也该重新开始了。 忘掉世子,忘掉侯府的一切。 他可以,她也可以。 沈清雾收拾心情,刚迈开步子,斜刺里跳出来一个安安,吓了沈清雾一跳。 “你一个人怎的跑这里来了?”沈清雾拍拍心口。 安安声音轻软,带着三岁小男孩儿特有的稚气,“我看娘急匆匆的,以为有什么事情。” 沈清雾愣了一下,“娘有急匆匆的吗?” 安安认真点头。 沈清雾眼珠子一转,“娘方才就是好奇你祖父在宴请何人?” 结果安安扬起唇说:“我瞧见了。” “嗯?你何时瞧见了?” “娘偷偷瞧的时候,我也在偷偷瞧呀!”安安天真无邪地说。 沈清雾惊讶,“什么?你方才躲在何处了?” “就在旁边啊,娘,你没有发现我哦!”安安对这件事有些得意。 玩捉迷藏,他总是赢。 沈清雾抱起安安,“以后不许你偷偷跑到前头来,你祖父在宴请宾客,你若是突然跑出来,会冲撞客人的。” “我又没有。” “那以后不许这样偷偷躲,更不许躲开奶娘和伺候的冬春姐姐,可听清了?” “听清了。”安安又偷偷在沈清雾耳边问:“可是娘,刚才那个叔叔是谁啊?” “他……他是顾大人。”沈清雾支支吾吾道。 “顾大人啊……”安安思索了一下,“就是祖母和二舅母经常说的很厉害的顾大人吗?” 沈清雾眉头一跳,“啊?” 没想到平时大人闲暇时的聊天内容,安安这孩子不声不响的,却都有听进去。 看来她以后得谨言慎行,可不能让孩子学坏了。 沈清雾紧张得嘴唇抿了抿,“嗯,应该是吧,娘也不确定,所以就来瞧瞧。” 安安说:“可娘为何要见他呢?” 沈清雾没应。 但安安是一个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孩子,小小的手捧着沈清雾的脸追问:“娘,你为何要见他呢?” 沈清雾被逼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就是很钦佩这位顾大人,他很了不起,外头好多人家里遭了难,大水冲坏了他们的房子,让他们没有住的地方,没有东西吃,许多人生了病,没有药吃,于是这位顾大人帮助了他们。” “帮助他们有房子住,有东西吃,有药可以治病,对吗?”安安说道。 “对的。” “听说他很聪明。” “哦?哪里聪明了?” “他是状元。”安安小表情越发认真。 “哪里听的?” “祖母说的啊!说他很会读书,就像我爹一样,对吗娘?” 安安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现在他长大了,也会问,问满满弟弟有娘也有爹,为何自己和悠悠只有娘却没有爹? 然后沈清雾会告诉他们,他们的爹身体一直不好,却从来不忘用功读书,梦想有一天能高中状元,结果早早没了,以此来激励安安,将来继承亲爹遗志考状元,安安一直牢记在心。 沈清雾此时笑得有些勉强,“对……对,这位顾大人很聪明。” 安安说:“将来我也要当状元,然后像顾大人一样厉害。” 沈清雾满心爱意地看着儿子,“我家安安真有出息,只要努力,就一定会实现愿望的,娘相信你!” 安安用力点头,“我们继续去背诗吧!” “好,走!”沈清雾心里乐坏了。 她励志要培养儿子将来考状元。 沈三哥早就发现了偷看的母子俩,无奈摇头失笑。 不过小妹能拿得起,放得下,也是好事。 沈夫人才听说,顾玉衡午膳都没吃就走了,过来怪责沈老爷,“他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不好好挽留他呀?” 沈老爷说:“我有意招他为婿,却把他吓跑了,我能如何?” 沈夫人大无语,“你……哎呀,人家才来,你却说这样的话,人家不跑才怪哩!” 沈老爷抚着胡须说道:“机会给他了,他没把握住,何况他也说了,早就心有所属。” “哟?他当真这样说?”沈夫人坐下问道。 她原是打算好好准备一顿丰盛的午膳招待顾玉衡,顺便了解了解他的为人和品性,若是可以,沈夫人还是希望能再撮合撮合女儿与他…… 如今女儿不再是什么通房幼梨,而是沈家姑娘沈清雾,如何配不得他顾玉衡? 沈老爷道:“他亲口所言,还能有假?这么些年过去,他哪里会一心守着咱们姣姣,又因姣姣开罪了皇帝,被贬去西南贫困之地当县令,心里别是对咱们姣姣有怨便不错了。” 沈夫人只是叹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的确不能要求对方还能一直惦记着女儿。 喜新厌旧本就是寻常男子的常态,普通人尚且做不到一心一意,何况是出身高门,身份显贵的侯府世子。 沈家父母是一直期盼能给女儿找个一心一意待她的人,而不是三心两意,三妻四妾的男子。 罢了。 终归是没有缘分。 沈老爷说:“今天这事儿就不要跟姣姣说了,免得她心里不开心。” “我晓得的。” 沈夫人就是心疼女儿。 结果沈三哥过来说:“姣姣已经知晓了。” 沈家父母一脸错愕。 沈三哥说:“顾大人来咱们家,这件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何况这么些年过去了,姣姣只有去面对,才能真正放下过去,爹娘也不必太担心,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 沈家父母一时无言。 第141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此时的顾玉衡正坐着马车去府衙,他靠在马车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刺绣精美的荷包,是幼梨以前为他缝制的。 曾经,他身上的锦袜,荷包,香囊,络子……都是出自她的手。 她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他一心读书。 沉闷枯燥的读书备考期间,唯有她,是他唯一的欢喜。 春去秋来,岁月匆匆,他无数次想过与她偕老一生,不管用什么方式。 世子攥紧手里的荷包,痛楚地闭上眼,脑海中一幕幕回放着她对他声嘶力竭地控诉。 【什么劳什子贱妾,良妾,贵妾,我不稀罕,你若真在意我,你敢娶我这个通房为正室吗?】 【夫人放我自由,我便是良民,没有人可以限制我的自由,夺走我的意志,哪怕是死……】 世子这些年总沉湎在过去里,用过去一遍遍惩罚自己,折磨自己千疮百孔的灵魂。 他的痛苦找不到出口,便只能让自己疯狂忙碌,只有在忙碌中才能短暂忘却她。 可一旦放松下来,每到夜深人静,往昔的回忆就会张牙舞爪撕扯他的心口,渐渐地,他与痛苦共生。 唯有痛苦,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唯有疼痛,才能让他清晰地知道,曾经的幼梨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不想忘记她。 哪怕这份痛苦,将伴随他一生。 那便这样吧! 这是他亏欠她的。 他毁了她的自由,也摧毁了她往后余生的快乐。 也亏欠了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如今幼梨离世了,他依然随身携带着她曾经留下的痕迹。 这荷包里面放着一张纸,是幼梨的小像! 春夏秋冬,她的模样。 “你说让我做个造福社稷的好官,我一直在努力。”世子将幼梨的小像贴在胸口,“为何你还是不肯入我梦里,哪怕一次,也好。” “我很想你,我想对你说话,像过去那样……” 这些年,世子总是能感受到深深的孤独。 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还在艰难地往前走。 他相信,走着走着,在某个终点,他一定还能遇到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所以,哪怕和全天下的人决裂,也没关系。 下了马车的顾玉衡,神情严肃又冷酷,整了整衣服,重新投入公务当中。 长随砚云这些年一直跟着左右伺候,很清楚世子在公务上有多拼,程县的三年,他们真是把一辈子该吃的苦都吃了。 但世子似乎很享受艰苦的感觉。 越是困难,便越能激发他的斗志。 是以,曾经养尊处优,事事挑剔精致的世子,彻底改变,他在生活上变得越来越无所谓。 就比如吃饭,刚去程县那会儿,咸菜就饭是顿顿吃,砚云都吃吐了,但世子仿佛失去了味觉一般,吃了就干活,就因为太拼,时常胃疼。 砚云是真心疼他。 没办法,以前有幼梨心疼世子,如今也只有他来心疼世子了。 “大人,午饭您想吃点什么呢?小的去给您准备。”砚云问。 “随便,如今难民还未安顿好,粮食紧张,我们三餐上不必太丰盛。”顾玉衡简单交代。 接下去他要做的就是如何更好安置灾民。 如果他们家乡的灾情已经稳定了,适合回去居住的,便组织灾民,安排回家乡。 若是家乡已经被大水冲毁,无法返回的,便可以根据户籍,重新再本地落户,安排地方给他们安家垦荒,给予他们种子、农具等物资,让他们开垦荒地,重新定居…… 要做好这些工作,任务是长期而艰巨的,之后的工作只会多不会少,顾玉衡是个工作狂,已经做好了准备。 砚云也深知他如此,唯一不好的就是一做事便忘了黑天白夜,忘了吃饭。 如今府衙的厨子染了病,已经好久没来了,现在去外头找也一时找不到,故而他都会出去买饭。 但问题是,因为难民和疫病问题,导致淮安府好多食肆酒楼歇业关闭,想找一家属实是难啊! 砚云带人去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面馆,是以,世子已经吃了好久的面了。 砚云在心里忍不住吐槽,方才沈家宴请午膳,世子怎么就不留下来吃呢? 若是世子留下来,他和两名贴身护卫还能蹭一顿好的。 呜呜呜呜…… 不过随着淮安府的局势趋于稳定,治安也渐渐恢复了,沈清雾便想着重新开张千味楼。 沈家在淮安府有两家规模很大的酒楼,迎来送往,在沈清雾的经营下,生意越发好了。 毕竟沈清雾以前在上京城就有了经营的经验,菜色开发方面的鼓励手段也颇具成效,加之父兄点拨一下,她上手非常快,没多久便做出了成绩。 在她没回来之前,千味楼的生意属于一般般,还可以的状态,因为沈家生意涉及的范围太广了,家里就沈老爷和沈三哥,平时都忙,沈清雾回来后就专攻酒楼经营,生意自然就更好了。 若没有这次难民入城以及疫病爆发,沈清雾还打算开第三家千味楼呢! 如今,第三家只能缓缓了。 现在先把两家生意重新开张,把损失的赚回来才是当务之急。 没曾想,夏季难民入城到现在,已经入秋了,千味楼重新开张了,其他食肆酒楼也陆陆续续开张。 砚云带着手下兄弟们也来光顾千味楼了。 听当地人说,千味楼有上京城的特色菜,离家多年的游子?砚云自然思念家乡口味,很想来一口,刚好碰到千味楼开张,必须进来尝一尝。 要是好吃,就给世子打包一份。 可怜的世子,现在是砚云吃啥,他吃啥。 刚好这天沈清雾在酒楼,戴着面纱她看见堂间砚云和一帮人在吃东西,大聊特聊,说工作如何如何辛苦,顾大人如何如何不容易等等,于是沈清雾交代人,给砚送了两盘特色菜。 砚云感到奇怪,问掌柜,“我们没点这个啊?” 掌柜说:“是这样的,我们东家知道官府为了难民付出了许多,若没有顾大人,我们淮安府哪有现在的太平,我们酒楼也不能这么快开张,我们东家感激,故而为了你们这顿免了酒钱。” 砚云一听,“原来如此,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顾大人说了,不能取用民之分毫,这餐我们是一定给钱的。” 没办法,世子在约束手下方面,是非常严厉的,砚云不敢犯错误。 掌柜道:“这是我们愿意啊,我们感念顾大人的辛苦和付出,你们不用客气。” 砚云坚定拒绝,“不不不,我们顾大人一贯清正廉洁,治下严苛,若知晓我们吃饭不付钱,我们饭碗不保,掌柜还是莫要为难我们了,对了,你们再给我打包一份,养胃的,我们顾大人成天忙,忙得饭都顾不上吃,肠胃都忙出问题了,所以这菜色尽量清淡一些,能养养胃,一荤一素一汤就行。” “好的好的。” 掌柜立刻去跟沈清雾说。 沈清雾拧眉。 世子忙得饭都顾不上吃?肠胃还出了问题? 这怎么行? 第142章 以前,阿梨也会给我炖猪肚汤 沈清雾当即去后厨亲自动手做。 熬浓稠的小米粥养胃,猪肚汤,虾仁蒸蛋,炒南瓜片。 砚云和府衙的兄弟们吃饱喝足后,掌柜的也将做好的打包后食盒交给砚云,砚云稍微瞅了几眼,还挺丰盛。 结账的时候,掌柜笑眯眯给砚云打折。 砚云觉得在千味楼吃饭挺实惠。 沈清雾暗暗叹气。 难怪上回在家里见世子那样消瘦,原来是一忙着公务便忘了用膳。 哎…… 也不知世子如今喜欢之人可有在身边,还是在上京城不曾来身边? 此时砚云将从千味楼打包来的饭食送到了世子的面前来,“大人,该用膳了。” 顾玉衡刚结束跟属官的讨论,便回了自己的办公房,坐下先用会儿膳。 砚云将膳食一一摆好,“近日千味楼重新开张,听闻有上京城的特色菜肴,小的便去尝了尝,还真有咱们食鼎楼以前的味道,不过考虑到大人的肠胃不佳,便让店家准备了一些养胃的清淡小菜。” 面前浓稠金黄的小米粥,米油丰富,香味十分浓郁,顾玉衡看着便忍不住尝了一口。 嗯,米粒软烂,口感粘稠,一看就熬得极好。 又尝了尝虾仁蒸蛋,和清炒的南瓜片,两三下就吃了半碗。 砚云瞧着,看来是世子真的满意。 他之前也经常给世子买这买那,但世子每次吃都跟做任务一样,表情一言难尽。 世子本质就是个挑剔的人,如今不挑剔了,不代表他尝不出好坏。 只是他选择不管好坏都吃。 他又给世子盛些猪肚汤,世子尝了尝,却不禁沉思良久。 “大人,可是这味道不对?” 砚云好奇地问。 如今世子吃饭不挑剔,他倒是不担心买饭菜踩雷,就是纯好奇。 顾玉衡垂着眸,“以前,阿梨也会给我炖猪肚汤。” 这猪肚汤让他只觉得亲切。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林嫂子做的饭菜,但幼梨偶尔兴致来了也会下厨,只是斯人已逝,他几乎快忘了她做的味道。 遗忘才是隔着生死最悲哀的事情,他的大脑为了不再让他痛苦,希望他忘记。 可是他心里并不愿意。 一点都不愿意忘记她。 所以总是将她的小像一遍遍画着,贴身带在身边。 砚云堪堪闭嘴。 好吧! 这是禁区,他不能多问,也不能多说,免得成炮灰。 顾玉衡沉默地将猪肚汤吃完,才问:“千味楼可是沈家产业?” 他既然来我这里做官,对当地的情况是有提前了解的。 “是的,是沈家产业,前头小的去千味楼用饭,听闻东家也在,感念大人您忧国忧民,为灾民辛劳付出,还想免去我们的餐费,小的一直谨记世子的教诲,不敢取民分毫,断然拒绝。”砚云赶紧说说自己守正不阿的好品质。 顾玉衡却问:“东家?沈怀庆?” “啊,没问啊!” 顾玉衡道:“你如今做得很好,以后继续如此,尤其是沈家,咱们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和分寸,不可能深交太过。” 虽然他与沈怀瑾以前是同僚,关系匪浅,但正因如此,他越要跟沈家保持距离,避免关系亲厚,否则必将引来日后官商利益纠葛。 从上回沈家想将女儿许配给他,就能看出沈家用意。 顾玉衡不愿意与商人同流合污,做些违背原则之事。 砚云点头称是。 不过看世子确实喜欢千味楼的饭菜,他第二天又去千味楼买。 掌柜说:“我们东家有交代,若是顾大人第二日又来用餐,膳食便按我们这里安排的。” “为何?” “东家知晓顾大人日夜忙于公务,定然辛劳,肠胃又累出病来,恐小哥诸多事要忙,顾不得这些,她便特意咨询了行医的兄长,在饭食上注意再三。” “行医兄长可是……可是沈怀城大夫?”砚云自然知道大名鼎鼎的沈怀城了。 掌柜笑道:“正是。” 砚云没想到,千味楼的东家竟这样为大人着想,心中十分感动。 其实大人在程县当官那几年,也非常得民心,任期结束后离开,百姓非常不舍得,一个个在夹道上哭着挽留。 这次来淮安府救灾,虽然那些士绅和富户对大人怨声载道,但百姓却非常爱戴顾大人,大人去探望难民时,难民感激涕零。 只是千味楼东家居然也这般关心世子,就让砚云有些费解了。 因为千味楼是沈家的产业,而沈家此前就被世子软硬兼施,被迫捐了七万两,沈老爷似乎还很不高兴呢! 于是砚云特意问了掌柜一嘴,“对我们大人如此关心的,是你们哪位东家啊?” 掌柜笑了笑,“自然是我们沈大小姐了。” 砚云顿时嘴巴努成了o型,满眼八卦之光,“沈大小姐?” “是啊!” “我初来乍到,倒是有听闻,听说你们大小姐很小时候走失,被一户人家收养,长大后直接给人家做媳妇儿,可有此事?” 掌柜摆摆手,“东家之事,我如何能妄议?” 砚云讪讪然,“不过能寻回,已是万幸。” “是啊!” 这次千味楼的还是小米粥,是南瓜红枣小米粥,味道一闻就极好,还有山药排骨汤,鲈鱼煲,菠菜炒蛋。 顾玉衡一见今日菜色,便洗了手来吃。 砚云看世子吃得干干净净,决定以后都去千味楼买饭。 千味楼饭钱还是很实惠的,比请个出自买洗烧实惠多了,而且人家东家姑娘……嘿嘿,砚云决定先不告诉世子,免得世子心里有芥蒂,不让他去千味楼买了。 难得有人会那样关心世子,膳食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可让砚云少操心不少。 顾玉衡吃了一段时间下来,也吃不腻。 像以前砚云也经常给他买饭食,吃着吃着就很腻,让他很没有胃口,但是这千味楼的饭菜,吃起来很清爽,而且菜色也会经常换,味道恰到好处。 顾玉衡已经很久不曾碰到这样符合自己胃口的饭菜了,这天外出公干,到了饭点时间,他优先选择去了千味楼吃。 掌柜一见是这位顾大人,赶紧请他们去雅间用膳,“顾大人能来,瞬间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顾大人对这样的奉承一向不太感冒,落座后便询问这里有什么特色菜,掌柜亲自招待,“诶,顾大人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我们对大人的口味甚是熟悉,我们东家早就为大人定好了三餐膳食单,让厨子专门做,主要以清淡为主,保养大人的脾胃。” 顾玉衡闻言,眉心越拧越紧,看向一旁的砚云,砚云心虚地低下头。 第143章 突然的见面 顾玉衡神色不明,让掌柜不必忙活,他自己点了几样菜,随便吃了几口就走了。 砚云胆战心惊跟着。 等回了府衙后堂,砚云这才解释说道:“大人,千味楼东家感念您为民操劳,又知晓您脾胃不好,还特意去询问了人家行医的兄长,在饮食上帮您注意,小的觉得,人家实在是一片好意,并未索求什么。” 顾玉衡眸色越发凌厉,“你跟我也许久了,竟还犯这样的错漏,让别人这样来安排我的膳食,以后还不知怎么拿捏我?” 砚云慌忙跪下,“世子……” “这是沈怀庆的意思?” 顾玉衡和沈家三郎沈怀庆打过几次交道,深知此人十分精明狡诈,毕竟能将家里生意打理得如今模样,绝非等闲之辈,如今主意都打到了他的三餐饮食上来了,顾玉衡觉得自己还是大意了。 砚云赶忙否认了,“不是啊!” “那是何人?” 砚云老实说:“是……沈大小姐。” 顾玉衡闻言,剑眉立刻竖起,“何人?” 砚云解释说:“便是那沈家曾经走失多年,后来寻回的沈家姑娘啊!” 顾玉衡的呼吸沉了沉。 砚云说:“世子,小的是想,那沈姑娘大抵是倾慕世子才如此。” 顾玉衡瞪他,“胡言乱语什么?” 砚云说:“世子,您孤身一人太久了,难得有这样知冷知热的,比小的伺候强上许多,您用了一些时日,气色也好上了许多,您喜欢,又何必在意是谁人做的,总归咱们是付了钱的,又不是赊欠了钱。” 顾玉衡沉声说:“你这几日去帮着安置难民,少在我面前碍眼。” 砚云心里苦哈哈,“是……” 沈清雾得知了消息,砚云被世子打发去干苦力了,世子也不再让人来千味楼买饭。 她在心里不由一叹。 罢了。 总归身子是他自己的,他不爱惜,谁还能爱惜? 清雾不想再知道顾世子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她强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干自己的事情。 有一日,沈清雾陪同二嫂祝芙蓉去致和堂看望忙碌的沈二哥,给沈二哥还有忙碌的前御医祝颐送吃的。 随着疫情的情况得到控制,致和堂也没有之前那么忙碌。 但也只是和之前比,祝颐和沈二哥也相对有休息的时间了。 不过致和堂里每天都有很多病人,祝颐和沈二哥只能轮流来吃东西。 等祝颐吃完,沈二哥才来后院吃。 沈二哥大概今天晚些时候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在这里待了一会儿,沈清雾便跟二嫂坐马车回去,谁知半道上遇到了冲突事件。 原来是当地居民和一些外来的难民突然发生了冲突,甚至发生了械斗,造成了一些人受伤,马夫见状不好,赶紧赶马车撤离,但已经来不及,许多突然从外地过来的灾民围着马车要抢。 马车里的沈清雾和二嫂祝芙蓉吓得不轻,有难民跟外面的小厮厮打,也就在危急时刻,那难民被人一脚踹飞。 沈清雾看见,顾世子从车窗经过,他带着衙役来镇压这些闹事的人。 原来是最近一些受灾地区的灾民,听说淮安府既能给钱给粮,还能安置难民,便一路乞讨到淮安府,但也不知道听哪里说,当地官府要强制遣送来的灾民回原籍地,这让那些难民大为恼火,恶向胆边生,闯入民宅抢夺食物和生活用品,这才发生了冲突和械斗。 顾玉衡看着这些闹事的难民,直接让人将带头闹事的难民起来,等候发落。 这次闹事的难民有十几个,有不服的人突然冲向顾玉衡,明晃晃的刀光还带着血,一直在观察外面动向的沈清雾急喊了一声,“顾大人小心——” 众人反应不及,只见那顾大人眼疾手快,把住对方的手腕,随意一拧,当场骨折,倒地哀嚎。 其他刚好闻风而动的难民,也很快被顾玉衡的近身护卫打伤压制住。 这一系列发生得措手不及,周围群众都被这样的情景吓坏了。 没曾想在外人眼里充满儒雅风范的顾大人,竟然有如此狠辣的身手。 顾玉衡忽然明白了。 看来这次闹事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有些人在背后搞鬼。 那些人已经被强制押下去,顾玉衡安抚当地居民,承诺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受抢的住户可以去官府登记,等待后续的赔偿情况。 沈清雾戴着帷帽和面纱下了马车,她看到昔日里纤尘不染的世子,此时皱巴巴的衣摆沾了脏污,黑色靴子下更有污泥,显然是刚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的,往日清俊的面容,此时也带着疲态。 听说官府让难民以工代赈,组织难民参与海塘的修筑和维护工作,这样难民可以通过劳动获得报酬,同时也保护了沿海地区的农田和居民免受海潮侵袭。 自从这位顾大人来,好像就没有停歇过。 顾玉衡安抚好百姓,便准备回府衙审理,这时被一个人叫住。 喊他的人正是沈清雾身边的丫鬟梅雪。 顾玉衡不识得她,神色变得冷若冰霜,凡是想靠近他的姑娘,他一律是冰块脸。 梅雪一个小姑娘,面对这样有气场又冷酷的官员,当即双腿打颤,上下牙齿打架。 “顾……顾大人,方才……方才难民闹事,险些祸及我家二奶奶和大小姐,还好您、您及时相救,这是我家姑娘捡到的荷包,是您的吗?” 梅雪颤巍巍递过去荷包。 顾玉衡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荷包掉了,赶忙接过,小心擦去上面的尘埃,然后才将目光投向马车边上的沈清雾。 只见一位身材纤纤的姑娘,穿着烟罗紫镶金线滚边素色百褶裙,戴着帷帽和面纱,安静地站在那处盯向自己的方向。 沈清雾紧张得攥紧了袖子。 世子……会认出她吗? 如今她的个头长高了许多,生了孩子后,身材也更加玲珑丰盈,若是过去,世子大抵会一下子认出她,但如今分开这样久,怕是不能了吧! 可分开这样久,世子还留着她曾经给他绣的荷包,世子心里是否还想着曾经那个通房幼梨? 顾玉衡看出那马车是沈家车驾,而沈家只有一位大小姐,想来站在那处的便是沈家姑娘了。 梅雪又在旁小心说道:“我家姑娘还让奴婢问您,可是前些时日那些菜色不合大人胃口?” 顾玉衡一愣。 想起自己之前吃的那些可口的饭菜,他想了想,便走过去…… 第144章 本该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沈清雾紧张得一颗心险些要跳出来。 他果然认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清雾甚至开始退缩。 瞒了他这样久,他若是知道了,不会原谅自己的吧。 他最讨厌别人骗他了。 沈清雾步子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做着挣扎,眼看着世子一步步走近,她逼自己鼓起勇气面对,可突然跑来一名男子。 “姣姣,你没事吧?” 来人正是尹书瀚。 沈清雾莫名。 “我听闻这里发生了暴乱,你的马车也在这里,这才慌忙赶来。” 尹书瀚是一路奔跑过来的,这会儿有些喘吁吁。 这些年,尹书瀚一直无法忘怀沈清雾,甚至为了沈清雾,一直迟迟未婚,哪怕沈清雾多次明确拒绝他的心意,他依然如故,让人十分无可奈何。 沈清雾轻声说了一句,“没事。” 然后看向站定在几米开外的顾世子,隔着帷帽和面纱,沈清雾眼眸万语千言,还是上了马车。 她一直在有意和尹书瀚保持距离,哪怕平时出门来千味楼,路上遇见了他的车马,沈清雾也是故意躲开。 她不想耽误尹书瀚。 故而也不适合在外面跟尹书瀚说话,这要是传开了,尹家父母估计得要上门讨说法了,以为她故意勾引他们家儿子。 尹家父母一直期盼儿子能赶紧成婚,偏偏尹书瀚以前总是借口说要秋闱考上才考虑婚事,还拿沈家四郎当年考上榜眼为榜样,因为沈家四郎当初就是一直没成婚,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拿到了殿试第二名,最后也没耽误人家娶了吏部侍郎家的女儿。 后来尹书瀚在这几年间的秋闱里的确中了举人,当时尹家父母欢天喜地,大摆流水席,沈清雾的爹娘也去喝了酒。 中了举,尹家父母就立马筹办儿子婚事,但尹书瀚还是不愿意,一开始搞得尹家父母以为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后来他们才发现,原来尹书瀚还一直惦记着沈清雾,这让尹家父母非常恼火,跑去跟沈父沈母说这个事情。 但这个事情,沈家父母也无能为力。 要是沈清雾当年没走失,他们也愿意和尹家结亲,但现在女儿连孩子都生了,就真的没法子了。 尹家父母唉声叹气,也怪不了人家女儿,但让他们接受一个已经生娃的姑娘当儿媳妇,尹家父母过不了心里那个槛,故而只能天天教育儿子该放下就放下。 但尹书瀚又是个死心眼,不肯,还多次私下来千味楼来堵沈清雾,他甚至说愿意接受她的两个孩子,如果担心父母会给她难堪,他们可以搬出去住。 不过沈清雾每次都是明确拒绝。 首先就是没必要,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惹得两家父母不开心。 其次,她对尹书瀚的感情并没有深刻到要给自己和家人带来麻烦。 在她心里,尹书瀚就只是小时候玩得比较好的哥哥而已。 祝芙蓉小声问上了马车的沈清雾:“可是那顾大人认出来你了?” 沈清雾摇摇头,不太确定。 顾世子是见有人来找沈清雾,便有分寸地没过去,只是当马车过来的时候,特意停在他身侧, 祝芙蓉撩开车帘,露出她的脸来,“顾大人,方才幸好你及时赶来。” 顾世子以为她便是沈家姑娘沈清雾,便严肃认真道:“这是本官应该做的,也多谢沈姑娘前段时日为顾某准备的三餐,如今顾某已寻来厨子安排餐食,便不再劳烦姑娘费心。” 不管这沈姑娘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意,他这话明显是在拒绝了。 祝芙蓉笑意深深,“如此便好,还望顾大人为了淮安府百姓,多多保重身子。” “多谢关心。” 顾世子说完,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放下车帘,马车也重新上路,祝芙蓉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沈清雾,“若还是放不下,不妨寻个好时候,同他说个清楚。” 沈清雾攥着手里的帕子,刚要开口,那尹书瀚已经追上了,“姣姣……” 沈清雾拧眉,隔着车帘说道:“书瀚,相信以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要再为了我耽误自己了。” “可本来……本来……我们从小就相识,若你不曾走失,我们早就是夫妻了。”这才是尹书瀚一直耿耿于怀之事。 分明,他和姣姣妹妹本该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可恨老天捉弄。 “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我们都要朝前看。” “既然那个男人已死,你又这样年轻,我可以接受安安和悠悠,视他们如己出,我们成婚为何不可?” 尹书瀚一直跟着马车,句句肺腑。 沈清雾在这方面是非常果断的,“不,书瀚哥哥,你寻别人吧!我不会嫁你的。” 嫁给尹书瀚,只会招来无数的麻烦,最后也会让两个孩子受委屈。 若让两个孩子受委屈,她宁愿永远不嫁。 祝芙蓉让马夫赶车快一些,直到尹书瀚追不上,沈清雾才松了一口气。 祝芙蓉道:“这事儿还是要让爹娘再去说说,不能再让尹家二郎这样痴守下去。” 沈清雾苦笑,“我又何尝不是在痴守过去呢?可是我与世子,早就不可能了,他因为我被圣上厌弃,贬谪到不毛之地,若我如今与他相认,他也许还是一样要面对四年前同样的困境。” 这才是她一直犹豫的地方。 “我希望世子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发挥他的才能,实现他位极人臣之所愿,而不是被我牵绊,陷入无尽苦痛当中。” 沈清雾痛楚地闭了闭眼。 如今她的确回归到原来的身份,可若真的相认,世子心里还有她,那世子又该如何向世人解释她的两个孩子? 通房幼梨已死,世人只会认为永安侯世子与一个寡妇纠缠不清,岂不是让他遭人耻笑? 她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可若是再同他在一起,她的顾虑还是太多。 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平静,富足。 两个孩子也能无忧无虑长大。 她没有不知足。 若说遗憾。 人生总归都是带着遗憾往前走。 沈清雾回了家,但那尹书瀚还是追了来。 她不想见他,便让父母去打发。 第145章 不打扰,也许对彼此都好 最后,尹家父母也来了,最后给劝走了。 没几天,尹家就给尹书瀚定下了婚期。 其实尹家父母早就给二郎定了人家,这次尹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儿子妥协。 沈父来跟女儿说:“书瀚那孩子确实是不错,对你也一直死心塌地,在仕途方面很有进取心,若是你当初没生下孩子,其实和他还是有可能的。” 尹家父母是一直想跟沈家结亲,当年也说,姣姣能寻回已是大幸,若是能把腹中孩子打了,他们可以同意两家婚事。 沈家女儿是不是清白之身,他们也没有那么在乎了,其实还是更看重沈家的富贵和沈家儿子们的能力,主要是不能接受孩子,毕竟带着孩子嫁了,尹家会颜面扫地。 沈家父母也满意尹书瀚。 只是当年沈清雾执意要生下孩子,断了和尹家的可能,他们也不愿意违拗女儿的决定。 沈清雾坚定地说:“爹,女儿不后悔。” 不管当年如何费尽心机想要逃离世子身边,她都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她一直深爱着世子。 在侯府的点点滴滴,和世子的朝夕相伴,都让她无法割舍那份感情, 只是当年在冷酷的皇权面前,她为了保命,逼着自己清醒,逼着自己狠心。 如今生活安定,日子平常,她看着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澎湃跳动,直到知道世子来了,她发现自己几乎要死去的心又死灰复燃。 可四年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阻碍,依然在。 何况她也不确定四年过去,世子心里是不是真的还有自己? 也许依然会怀念她,但并不会妨碍他喜欢上别人。 毕竟世子从以前便一直欣赏有才气的姑娘。 沈清雾依然没有勇气重新踏出那一步。 不打扰,也许对彼此都好。 沈老爷摇摇头,走了。 安安牵着妹妹悠悠在外面挡住沈老爷的去路。 沈老爷看到这俩可爱的孩子,当即眉开眼笑,“怎么了?” “爷爷,我娘好像不开心,为何呢?”安安问。 沈老爷把俩孩子一起抱起来,“你们现在长大了,爷爷现在都抱不动你们喽。” 悠悠提醒说:“爷爷,我哥哥问您话呢!” “哦哦,对对,”沈老爷说:“你们娘想你们的爹了呗!” “啊?”悠悠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啊,可是爹为了考状元都病死了,他就是太用功了。” 沈老爷仰头哈哈笑,“所以你们要好好吃饭,长得壮壮的,可不能生病哦!” 悠悠说:“那当然了,我可壮实了,跟三舅舅掰手腕,他都不是我的对手。” 沈老爷又是开怀一笑,悠悠就去拔他的胡须。 爷爷的胡须,看了就想拔。 “诶哟哟,使不得使不得。”沈老爷赶紧把俩娃放下来。 安安认真地问:“爷爷,若是我考中状元,娘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想爹了?” 沈老爷经常被孩子们的童言童语惹笑,“那是自然的。” 孩子的进取心,还是要经常鼓励的嘛! 到时候沈家不仅出个将军,榜眼,到安安这一代,还能再出个状元,美哉! 出门太有面儿了。 俩孩子手牵手去找沈清雾。 沈老爷子则去找了自己的三儿子,“你去打听打听,那个顾玉衡现在心里还有谁,若是还没定下来,你给你四弟写封信,跟他这位挚友好好聊聊,若是能说开就最好。” 既然闺女就非那小子不可,那他这个当爹的,不管如何,都要给闺女弄来。 沈三哥无语道:“爹,你老糊涂啦,当年大哥二哥四弟搞了那么大阵仗把妹妹救回来,哦,你现在让四弟去跟顾玉衡说当初的事情,这不是逼着他们俩决裂吗?” “啊这……”沈老爷也突然意识到这有些欠考虑。 沈三哥继续说:“何况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能随便在书信里写明,万一信件落到有心人手上,那姣姣的命还要不要了?” 沈老爷心肝一颤,“你所言有理,为父考虑是有失周全了些。” 沈三哥又说道:“如今那顾大人要在这淮安府至少出任三年知府,姣姣若是有意,来日方长,可以随时去找他说清楚,何必咱们操心?” “这种事情,哪有一个姑娘家出面去说的嘛?”沈老爷可不愿意让女儿在这段关系里受委屈,“罢了罢了,嫁他有什么好的,姣姣一辈子留在我与你娘身边才好。” 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沈三哥无奈摇摇头。 他经常觉得,自己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真是让人无奈。 那顾玉衡吃了一段时日手下寻来的厨子做的饭菜,就索然无味。 出自也是难民里找的,据说老家在川府,跟着主家去外地当厨子,谁知遇到了发大水,好不容易积攒的家业没了,举家就近跑来这里避难,是以,做出来的饭菜麻辣、咸甜,他非常吃不惯。 可是在程县那样艰苦的环境,哪怕是咸菜馒头,他也不觉得如何,可吃了千味楼的饭菜后,就感觉吃别的,哪哪都不得劲,因为食量渐渐少了,胃也开始不舒服。 因着身体状况,影响到了平时的庶务处理,他只能去找了沈怀城看病。 沈怀城的医术,他还是很信得过的。 也因为,他曾经为幼梨看过病,顾玉衡便找来了。 他喜欢和曾经接触过幼梨的人说说话,聊聊那个离她而去的女子。 至少证明,不止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她。 沈怀城给他针灸了一番,又开了药,说道:“顾大人,我小妹此前寻我,为你定了膳食单,你可按照膳食单上的吃,平日里结合药膳吃,对你的脾胃大有裨益。” 顾玉衡不说话。 沈怀城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此前我父亲说欲要招你为婿之言,实则是玩笑话,我小妹闻言十分生气,她敬慕你的为人,说你清正廉明,爱民如子,刚好碰到你的手下来千味楼买饭,这才想为你做点事。” 顾玉衡点点头。 “至于旁的,顾大人大可放心,我小妹是自尊自爱之人,又有孩子,并不会纠缠于你。” 沈怀城的一番话,倒是让顾玉衡有些惭愧。 于是沈怀城又小心问:“我听父亲说,你如今心里又有了欢喜之人。” 顾玉衡苦笑连连,“除了她,还能有谁?” 沈怀城一愣,不确定地追问道:“她是指何人?” 第146章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顾玉衡看向沈怀城,意有所指道:“当年那两日劳烦你为她诊治了,顾某到现在一直很感念你。” 沈怀城瞬间了然,“你到现在还放不下她吗?听闻幼梨姑娘已经……” 顾玉衡摆摆手,示意沈怀城不要再说了。 他听不得那样的字眼。 沈怀城一时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侯府难道能允许你一直不成婚吗?你将来可是要袭爵的,就算幼梨姑娘当时还活着,以她的身份地位,也永远无法嫁给你,你们的身份实在太悬殊了。” 顾玉衡默了半晌,随即又哭笑连连,“我曾渴求权势,曾不断追逐权臣之巅峰,可到头来才发现,就算再泼天的富贵,再滔天的权势,都不及活生生的她来得重要,她走了,我的心也跟着枯萎,一切外物于我皆轻如鸿毛,若非她在世时希望我做个造福社稷的好官,我早就随她去了。” 沈怀城内心感到震撼,一时无言。 顾玉衡第一次对人吐露这样多的心声,后知后觉,觉得不该,让人拿了药,付了诊金,便准备离开。 沈怀城喊住他,“顾大人平日里的饮食尽量清淡,若是不方便,我可嘱咐千味楼,让人送餐去你府上,旁的不要有负担,我们沈家断不会以此来要求你为我们开什么后门。” 但顾玉衡还是拒绝,“不必了,其他的我会自行安排。” 沈怀城也不再勉强。 虽然方才顾玉衡的话让他心里很触动。 但沈怀城依旧不想让妹妹再重蹈当年的覆辙。 顾玉衡这个人占有欲太强,若是他知晓了曾经的通房幼梨还活着,可妹妹又不愿意同他在一起,那这个人发起狂来可不得了。 尽管沈怀城是欣赏顾玉衡的才能,以及为官清正,但想起此人曾经囚禁妹妹,沈怀城还是不喜。 他打算回家后先同妹妹说说,至于妹妹究竟会作何决定,他完全尊重。 他不会干涉。 此时的顾玉衡坐着马车,迎着夕阳而归。 白日的喧嚣缓缓落幕之际,太阳悠悠西沉,光芒不再刺目,湛蓝天空渐次变色,边缘泛起微醺的橙红,如静谧海面初绽的霞光涟漪,云朵被悄然点染,丝丝缕缕镶上淡金轮廓,宛如蘸了蜜露,轻盈浮游。 只是这样美好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讨厌夜晚的到来。 每到夜深人静,他便会被巨大的孤独吞噬。 阿梨…… 再无人问我粥可温。 也无人与我立黄昏。 往后余生漫长的岁月,你让我如何捱下去? 可哪怕痛苦,他也不愿意重新开始,走出过去,更不愿意将她从自己的记忆里抽出。 他习惯从荷包里取出她的小像,看了又看。 记忆里,幼梨的笑容永远灿烂。 她一直是个很有活力、时刻充满朝气的姑娘。 他自认不是什么活泼的人,相反的,因为读书,人也变得死气沉沉,幼梨一开始最吸引他的地方便是笑容。 印象里第一次见到幼梨时是在祖母的寿安堂,他去给祖母请安,出来时便看到幼梨在廊下同小姐妹一边做女红,一边有说有笑,那笑容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小姑娘纯净无暇的笑容,不带一丝尘埃,那双眼睛极干净,仿佛盛满了夜晚的星河。 那时他鬼使神差朝她走过去,她立刻起身行礼,脸上的笑容也转瞬消失,这让他心里有些失落。 第二次同她有交集,是那时的幼梨冒冒失失,不小心同他撞了一下,吓得小姑娘直接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正值夏日,小姑娘穿着芙蓉色交领比甲,一双杏眼怯生生的,水汽氤氲,仿佛无辜的小鹿一下子撞进了他的心口。 到底那时年岁小,也不懂男女情爱是如何一回事,只是将她悄悄放在了心上,后来有意无意在祖母面前提过她几回,忽有一日,祖母便将她送到了他的身边。 伴之而来的,便是他那继母也送来了绿柳红桃争相斗艳,他极烦矫揉造作的女子,尤其是别有用心之人的谄媚,总能引起他的警惕,可是幼梨总是躲他远远的,竟也让他不高兴。 他的心思总是藏得很深,也放不下身段去接近她,便借着教习读书写字,让三名婢女一起来学,红桃绿柳一贯会讨好他,在学习方面肯下功夫,可幼梨的表现却一言难尽。 他那时甚至还暗恼过,难不成蠢材的笑容会更干净? 偏他一向欣赏聪慧之人,极为厌蠢,按理说,他应该会更偏向红桃绿柳,但幼梨的差劲表现却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他就不信了,会教不好一个小婢子。 于是便有了一次次单独留下幼梨的事情。 幼梨的表现,并没有因为他的留下而变得更好,故而经常受他打手心之罚。 每次小姑娘都会流露出欲哭无泪,惨兮兮的可怜表情,这让他的心口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那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蠢蠢的,也很可爱啊。 从那以后,他总会不动声色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竟越发觉得,她的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十分惹人怜爱,宛如初绽时雏菊般的纯真,茉莉的温婉,玫瑰的秾艳…… 他将他们的距离一点一点拉近,提拔她为贴身大丫鬟,是他的蓄谋已久。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对她的特别,却也想让她知晓他对她的不一样。 从幼梨成为他通房的那一日起,他的生活里便有了欢愉。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亲近她,爱抚她,将她的一切独占。 曾经,他以为,妾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的优待。 却不曾想,她一点都不稀罕。 世子沉重地闭了闭眼。 他恨自己知晓太晚,也恨自己那时候的无能为力。 六公主被圏禁后,圣上还想要再给他指婚,他用一种近乎自毁式的方式拒绝了宣德帝的安排。 他告诉宣德帝,他所爱之人,已经死在了那场火光冲天的夜晚。 这话,实则也是在挑衅宣德帝,控诉宣德帝的残暴。 所以便招来了他从中央到落后基层的贬谪。 但他,不后悔! 幼梨生前,他没有做到的事情,她死后,他想真正做一回自己的主。 只是…… 还是太晚了。 太迟了! 世子想到幼梨尸骨无存,便痛得心口直疼。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一阵风吹来,手里的小像被吹向了马车外面,世子猛然一惊,急忙叫停了马车,匆匆下去寻。 那小像一路被风卷着到了千味楼门口,沈清雾刚好戴着帷帽出来,便看到地上画工不错的画像,捡起来正准备瞧瞧,顾玉衡急匆匆赶来,冷声道:“这是在下的……” 第147章 酒楼门前相遇 沈清雾一惊,便将画像无声递还给他。 柔荑纤纤,腕白肌红,细圆无节,那十枚指甲仿若被春风精心打磨过的贝壳,弧线优美,还染着粉云似的娇色,雪色腕间还有一条粉色碧玺珠翠十八子手串,更称她肌骨如酥。  总而言之,这是一只会让人一眼便着迷的手,美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如今沈清雾的模样,比之四年前,更加明艳夺目,娇嫩丰盈,一双精心养润过的玉手自然也更加美丽。 顾玉衡哪里敢多看,拿了自己的东西便收回了视线。 他留意到沈清雾戴的帷帽,以及身后的梅雪。 这梅雪小婢子便是那日送还他荷包的丫头,好像是沈家姑娘的贴身婢子。 何况这里还是千味楼。 是以,顾玉衡判断面前的姑娘就是沈家大小姐沈清雾。 顾玉衡问:“是沈姑娘?” 沈清雾点了点头。 和世子靠得这样近,她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若是说了话,世子能听得出来是她吗? 沈清雾到现在也没决定,要不要同他相认。 世子是知道沈清雾的模样,但对标的是祝芙蓉的样子,毕竟那日从马车里露面的是祝芙蓉。 顾玉衡先将小像重新放进了荷包。 沈清雾的眼睛隔着帷帽,只盯着世子的动作。 世子方才那张纸好像画着什么人,如今又塞入了荷包里,莫非…… 沈清雾想到了一种可能,心口跳得厉害。 不会是自己吧? 世子能对自己这般深情长久? 沈清雾心里不太自信。 转念又想了想,别是画着别的姑娘的小像,然后放入自己曾经为他制作的荷包里吧?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沈清雾的脑袋就突突的。 顾玉衡只将荷包放进贴身怀里,一边道:“多谢姑娘前阵子为在下安排的膳食……” 沈清雾没说话,梅雪则在旁嘀咕,“顾大人又不爱吃,倒是辜负了我们家小姐的一片美意了。” 顾玉衡想了想,道:“我今日来,便是要再来尝尝的。” 说着便带着手下进了千味楼。 沈清雾招来掌柜的,让他给顾大人推荐适合养胃的膳食,“就按照我此前给他安排的膳食单供他挑选,就说是我送他的。” 说罢便走了。 免得逗留久了,让他以为自己对他别有用心呢! 顾玉衡在雅间点着餐时才知道沈家大小姐已经离开了。 他不禁暗道,自己果然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至少可以肯定,这沈大小姐对他是没有那方面意思的。 这就好! 沈清雾回家吃饭,沈家二哥和三哥也都回来了。 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还有三个孩子,热热闹闹的。 沈清雾不禁想到了世子。 世子一个人孤独寂寞冷吃饭,呸呸呸,他才不孤独呢! 自己以前没近身伺候他时,他都是习惯一个人吃饭的。 这样想着,又反复推翻,目光不禁落在安安和悠悠身上,若是能一家人一起吃饭,该有多好啊! 沈清雾也会时常做这样的美梦。 但她的顾虑太多了。 她讨厌没有结果的纠缠。 既然世子注定给不了她想要的,他们不如不相认。 沈夫人看女儿吃个饭,神情变来变去的,便问:“姣姣,可是饭菜不合你胃口?” 沈老爷也发现了,“姣姣,要是这些饭菜你都不喜,爹让厨房给你再做别的,近来我瞧着你都瘦了。” “饭菜挺好,我能吃。” 沈清雾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只是她爹总说她瘦了,她明明胖了一些,也说她瘦,总觉得她好像都吃不饱似的。 悠悠拿着自己的专用勺子舀饭吃,小奶音可可爱爱,“娘,不可以挑食哟,这样不是好孩子。” 沈三哥说:“悠悠说得对,现在悠悠吃得可壮实了,跟我掰手腕都能拿第一名。” 悠悠笑嘻嘻,挑着小眉毛,开心得不得了,“因为我有好好吃饭呀!” 沈老爷笑着说:“对对对,只有好好吃饭才能拿第一名。” 安安正在挑剔饭菜。 他以后会证明,不好好吃饭也能拿第一名。 结果被亲娘喂一勺饭,沈清雾严肃说:“不许挑食,这些鱼都要吃,来,喝口鸡汤。” 又被亲娘强行喂了一口汤。 “吃饭要开心哦!”沈清雾捏了捏儿子的脸,作笑脸状。 沈二哥笑道:“安安这孩子,也不知道随谁?” 悠悠道:“随我爹呗,娘说了,我爹也挑食……” 在座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孤独吃完饭的顾大人,在回住处的路上,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想,又有政敌在骂他。 沈家一家人吃过饭后,沈夫人和沈老爷带着孩子们在花园玩会儿,沈二哥和沈三哥不约而同来找沈清雾。 沈清雾从千味楼拿了账本,正准备看,就看到他们来。 “怎的了二哥三哥?” 沈二哥让三弟先说。 沈三弟让二哥先说。 两人推来让去的,沈清雾说:“三哥先说。” 于是沈三哥咳了咳,然后说:“我说了这事儿你别生气啊,咱们就聊聊,你不高兴不理会便是。” 沈清雾点点头。 沈三哥继续说:“我今日又碰到孟凌风,他非拉我喝酒……” “好了,不想听了。”沈清雾让他打住。 孟凌风是淮安府有名的盐商,家资颇富,和沈三哥关系也不错,前两年原配难产去世,便有意向让沈清雾当续弦填房。 本来以沈家的门第,孟凌风哪里能想这种事,想都不要想,但主要是他也是听说沈清雾走失几年间成了亲,又守了寡,还生了孩子。 这样的条件,孟凌风觉得自己可以啊! 沈清雾之前已经让沈三哥带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孟凌风虽然是死了原配,但有个嫡子六岁了,其中还有两房小妾,她若是真的昏了头,带着孩子嫁过去,自己遭罪便算了,也会让两个孩子受委屈。 凡是会让孩子受委屈的,她都不会做。 不过孟凌风就是不死心,这两年一直没续弦,就是一直等着沈清雾,还为了见到沈清雾,跑千味楼去专门偶遇。 孟凌风的确长相不俗,但沈清雾是绝对不会考虑他的。 沈二哥批评三弟,“你好端端提他干嘛,你还真想让咱姣姣去给人家当填房啊,爹娘绝对不会同意的。” 沈三哥说:“我当初也觉得他不靠谱,为此还跟他说要绝交,可是这小子沉淀了两年,一直没再续弦,今天还跟我说,如果姣姣同意,他就将两房小妾打发了,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纳妾,我感觉他玩真的。” “当然了,我就说说,让小妹知道一下,下回要是再碰到那小子,心里有个准备,若是他再纠缠,小妹,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沈清雾点点头。 沈三哥说完了,就轮到沈二哥了。 沈二哥想让沈三哥回避一下,沈三哥怒了,“好啊,你们想有事瞒着我,不行,我今天赖这里了,不走了。” 沈二哥想教训他,沈清雾说:“二哥,你说嘛,反正三哥也不是外人。” 沈三哥嘚瑟,“听听小妹说的,我不是外人,亲哥。” 沈二哥给他一脚让他闭嘴,于是说:“那我可说了。” 沈清雾点点头。 沈二哥继续说:“今日那顾玉衡来了致和堂……” 第148章 她不想再逃避他了 “为何?可是他哪里不舒服?”沈清雾紧张道。 沈二哥和沈三哥齐齐盯向她。 沈清雾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当即战术性喝了口茶,装作淡定。 沈三哥只是笑。 沈二哥摇摇头,“他就是老毛病,脾胃不好,也是跟忙起来没好好吃饭有关。” 沈清雾说:“我都给他安排膳食了,他偏是不吃,我回来前才瞧见他来千味楼吃饭,疼了才知道来,哼——” 沈三哥说:“这种人疼死活该,小妹,你以后别管他了,他如何都跟你没关系。” 沈二哥让三弟少数两句,又继续说:“爹之前不是说要招他为婿之类的话么,他言心有所属,今日我特意问了他一问。” 沈三哥道:“他如何说?是不是在程县遇到的姑娘?” 沈清雾吃味儿地拧着帕子。 沈二哥笑着看向小妹,“姣姣觉得呢?” 沈清雾将脸一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想到了傍晚时分在千味楼门口捡到的那幅小像,可惜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他拿走了。 沈三哥戏谑道:“反正姣姣也不想听,二哥,咱们出去说,你偷偷说给我听。” “好啊!” 沈二哥作势从位置上起来。 沈清雾赶紧拉住二哥,又把三哥推出去,“不给三哥听。“ 沈三哥说:“我不听也知道是什么答案。” 沈清雾则是看向沈二哥。 沈二哥温沉一笑,“除了你,还能有谁啊,他到现在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哪怕知道幼梨死了,也还是放不下,当初听你四哥说,他就是因为拒绝圣上的再次赐婚,圣上一怒之下才将他贬谪到不毛之地……” 沈清雾瞬间瞪圆了眼睛,“当真有此事?” “自然。” “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连永安侯世子,连中三元不世之才都因你惹怒了圣上,你就更不能再和顾玉衡有牵扯了。” 沈二哥当初也是和四弟达成了默契,一致不告诉妹妹,免得妹妹一时冲动,在风波还未真正平息之前,跑程县去找顾玉衡,还要在那里吃苦,那怎么行? 太弱小的人,是保护不好他们的妹妹的。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心里依然放不下你。” 沈二哥在这一点上还是有触动的。 若是顾玉衡在这些年里另找良人,那么沈家和他也不会再有别的牵扯,只是一个人能痴心若此,沈二哥觉得,的确是值得托付的,就是看妹妹如今的态度如何,若是不想再和顾玉衡有牵扯,那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不会勉强。 沈清雾攥紧拳头,背对着两个哥哥,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三哥说:“姣姣,他若真的有意,你同他把话说开,若是他能娶你,安安和悠悠就有亲爹了,大家皆大欢喜,若是他依旧在这事上有掣肘,那以后就不要理他了,没本事的男人不要也罢。” 沈二哥说:“总归有我们在,你想同他一块儿也罢,不想也罢,都无妨碍。” 有哥哥们这番话,沈清雾只觉得安全感十足,回过身点点头,“那我明日中午去给他送饭,不过你们先不要跟爹娘说哦,事情还无结果,若他们知晓我去寻世子,心里必定七上八下的。” 沈二哥点点头。 沈三哥说:“放心吧,我们的嘴最严的。” 沈二哥却道:“三弟,如今小妹在积极解决自己的事情,你呢?你的终身大事呢?” 沈三哥溜了。 沈二哥跟出去,“爹娘天天催你,给你物色的几个人家,你就没有一个喜欢的?” 结果这话被外面的爹娘听见,一家人对沈三哥狂轰滥炸。 沈清雾拍拍胸口。 还好还好,生了安安和悠悠,要不然她难逃选婿的命运。 就是因为她生了两个孩子,爹娘觉得她成不成婚都没大所谓,就是偶尔也会担心女儿大好青春没个良人陪伴,有些惋惜,但总体而言,沈清雾压力就没有沈三哥那么大。 不过听说三哥心里也藏了一个人。 哎…… 夜幕完全来临,沈清雾给安安和悠悠洗了澡,便在床上给他们兄妹讲睡前故事。 安安突然说:“娘,我想听爹的事情,” 沈清雾问:“为何突然想听他的事情?” 安安垂下眸,不知道该怎么说。 悠悠说:“我知道。” “哦?妹妹说。” “爷爷问我们,将来娘要是给我们找后爹,我们愿不愿意?” “胡说八道,不听爷爷的。”她爹也真是的,对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明天她得好好说说他。 别看小孩子年纪小,好多事懵懵懂懂的,其实很敏感,尤其是安安这种早慧的小孩儿,有时候她这个当娘的在他面前都要说话小心。 “娘,你有没有忘记我爹啊?”安安趴在沈清雾的怀里,无辜地问道。 沈清雾鼻子一酸,搂着儿子说:“没有,从未忘记过他。” 安安继续问:“那你还会给我们找后爹吗?” “不找的。” “也不找那个孟叔叔吗?” 安安口中的孟叔叔,就是孟凌风,沈三哥的朋友。 安安知道,孟叔叔家里有个儿子,年纪比自己大好多,前阵子来家里玩过,安安不喜欢他,也不希望娘去喜欢别的小孩儿,把自己和妹妹忽略掉。 “不找的,娘只爱你们两个。” 得到娘肯定的答复,安安很开心。 悠悠怀里抱着她的布娃娃,盘腿坐在床上问:“娘,我爹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啊?” “嗯,是长得特别好看。” 沈清雾搂着俩孩子。 心中越发坚定。 克服四年前的恐惧,去面对他。 她不想再逃避他了。 第二日,沈清雾便出发先去了千味楼,安排午膳。 世子的饭菜,基本都是她安排专门的厨子,按照她的要求做的。 毕竟她许久不下厨,手艺生疏了,也不可能每天出府来为他做饭,时间来不及,专门的厨子做起来更有效率。 她这次亲手做一个主食,就做一个土豆丝鸡蛋饼,再炖山药板栗乌鸡汤,做份虾仁豆腐,莴笋炒木耳,红烧鱼。 在厨房忙会儿了好半晌,掌柜的进来说:“大小姐,孟老板来了。” “他来了便来了,同我说什么?” 沈清雾看着砂锅里的鸡汤,还要再炖一会儿。 “孟老板听闻您在,想见您。” “不见……” 才说出来,那孟老板便自个儿进后厨了。 此人穿一身玄色遍地金葫芦双喜纹杭绸褙子,风流倜傥。 “沈大小姐的架子真是越发大了。”孟老板调侃道。 第149章 阿梨,是你吗? “后厨重地,你一个客人来这里作甚,出去。”沈清雾不客气道。 孟老板在手心敲击着折扇,笑着道:“这里的确不适合在下来,更不适合金尊玉贵的沈大小姐来,不知大小姐来此为谁洗手作羹汤呢?” 他说着还凑过来闻闻饭菜,“真香啊,没曾想大小姐还有此等手艺,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尝一尝?” “没有。” “那便是给别人炖的?” “你有事啊?”沈清雾不答反问道。 “难道无事便不能寻你了?” “不能。” “那我便有事。” 孟老板一脸认真道。 “何事?” “大买卖。” 沈清雾一听是关于大买卖的,便说:“那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儿就来。” 说着便让人催他出去。 掌柜的说:“孟老板,这边请。” “记得带一碗汤出来。” “想得美。” 孟老板笑着出去了。 孟老板走了,沈清雾让厨子帮她盯着火,就出去了。 她去稍微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又给自己擦上香膏,一会儿还要去见世子呢。 做完这些,重新戴上面纱去见孟老板。 才到楼下的雅间,跑出来一个男孩子,“姨姨,这送给你。” 这孩子便是孟老板的儿子孟卓越,六岁了。 此时送她一只松鼠糖人。 “谢谢你啊卓越。” “姨姨,接受了我的糖人,是不是便可以做我的娘了?”孟卓越天真无邪道。 “啊,那这还你。”沈清雾还得干脆,直接塞他手里。 这一下把孟卓越给搞懵了。 孟老板笑着摇头,“姣姣妹妹何必如此?” “孟老板又何必如此?”沈清雾高冷道:“我回头要忙,你请便吧!” 什么大买卖,就是骗人的。 沈清雾走到门口,又回头,“还有,莫要唤我‘姣姣’,这是我家人才能唤的,咱们的关系还未到你可如此称呼的程度。” 孟老板最大的特点就是厚脸皮。 去年她去孟家吃他妹妹的出阁酒,这厮那时也这样喊自己,当时她就转告三哥,让这人不要这样喊自己,显然这人就是不改。 孟老板心理素质很强,“我与你兄长交情甚笃,他之妹妹,便是在下的妹妹。” 沈清雾从善如流,“哦,那小妹见过孟哥哥,孟哥哥以后可莫要忘了人伦之礼。” 孟老板一噎,竟被她这样反将一军,当即失笑,“沈大小姐好厉害的巧嘴。” 又貌美,又聪慧,家世还很好,若是无当年的走失,这样的姑娘,沈家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 孟老板真真就是喜欢沈清雾这样的。 沈清雾走了。 孟老板给儿子递了眼神过去,孟卓越便立刻缠上了沈清雾,“姨姨,你给卓儿当娘亲吧,卓儿一定会给安安和悠悠当好哥哥的。” 沈清雾给自己的婢女迎春一个眼神,迎春立刻将孟卓越给哄开。 见这样也无法让沈清雾心软,孟老板只能过说:“我来,是寻你说一买卖的。” “到底是何买卖?” “城外一温泉山庄,听闻有人要出售,不如我们一起合作,买下那座山庄共同经营如何?” “这事儿你可先同我三哥说,若他觉得没问题,我到时可随他一块儿去瞧瞧。” “我们现在谈又能如何?” “不行,现在没空。”沈清雾才不想给他任何机会,单独聊就容易让对方得寸进尺。 不可不可。 但凡她觉得不合适的,她就会斩断任何一切发生的可能。 可她越是如此,孟老板就越喜欢得紧。 乌鸡汤炖了许久,总算是熟了,盛了出来,和饭菜一并放进食盒里,小厮来提上。 孟老板觉得奇怪,沈清雾亲自下厨,又打扮得这么好看,莫非……去见情郎? 不行,一会儿得跟上去瞧一瞧。 沈清雾正要带上人和饭菜准备出发去知府衙门,却碰到来找尹书瀚。 沈清雾郁闷。 她就只是想找去世子而已,为何今日如此多人要来寻她? 尹书瀚近来一直心情不佳,眼看婚期在即,他还是忍不住来寻她,双眸通红地盯着沈清雾的一双清眸,“姣姣……” 沈清雾闻到他身上似乎有酒气,便小心说:“书瀚,我现下有急事,你婚事上有何需要帮忙的,可以同我兄长商量商量。” 她欲要离开,却被尹书瀚扣住手腕。 这样的举动已经是非常的无礼,沈清雾呵斥,“松开。” “姣姣,我不想成婚。”尹书瀚陷入了爱而不得的虚妄当中,被日夜折磨得痛苦不堪。 “这里还有客人,请你自重。” 沈清雾说这话,婢女迎春来推人,掌柜也过来阻拦。 那孟老板一看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立刻冲上去将尹书瀚狠狠推开。 “尹举人,你如今已是孝廉之身,大庭广众对一个姑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请你自重!” 孟老板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一副很正派的样子。 尹书瀚一改平日里的斯文,此时怒吼道:“我与他的事情,你少管。” “你行非礼之举,男儿大丈夫,如何能不管?”孟老板说罢还朝沈清雾抛了一个帅气的眼神。 沈清雾皮笑肉不笑一下,转头便带人朝小门离开。 你们闹你们的,我走了。 结果她才要上马车,就听说千味楼门口孟老板和尹举人打起来了。 沈清雾都要气死了,只能暂时带人去看看。 打来打去的,可不是要坏她生意么? 两个富家公子,好像一身火气要撒完才甘心,打得不可开交。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那孩子孟卓越眼看着爹挨了一拳,就大哭,一看到沈清雾出现,他立刻跑过去。 “娘亲,我爹都是为了你才被人打的,你赶紧报官抓那个坏人。” 沈清雾直接大无语。 这小子真是继承了孟老板的精明,很会挑时候给他爹脸上贴金。 沈清雾先让掌柜带人去将他们拉开。 尹书瀚恨恨地对孟老板说:“就算我成婚,姣姣也不会嫁给你,你少痴心妄想了。” 孟老板却冷笑,“是吗?” 此时孟卓越大喊,“我娘一定会嫁给我爹的。” 孟老板哈哈一笑,“好儿子。” 此话更是激起了尹书瀚的暴戾,又冲过去跟孟老板打一起。 沈清雾已经不想管他们的事情了,就等官府人来处理吧! 这时官府的人已经来了。 说来也巧,顾玉衡方才在外带人巡查,正好饿了,顺便过来千味楼吃饭,然后就听说这里有人当众打架闹事,便带人过来看看。 沈清雾也看到了领人来的顾世子。 想先避一避,私下见面比较好。 但孟卓越抱住她的大腿不让走,“娘亲,你不要走,我爹都是为你才和坏人打架的,你不心疼心疼他吗?” 沈清雾心里大喊救命。 她心疼他们,谁心疼自己啊? 沈清雾看着六岁孩子的孟卓越,提醒道:“卓越,你能不能别乱喊啊,我也是要脸的,你老这么喊,别人都误会了。” 回头她得让三哥好好去教训教训孟凌风,孩子这样乱喊人,都是大人教唆的。 此时孟老板和尹书瀚又被官府的人拉开了。 顾玉衡冷然询问情况,“为何当众互殴,扰乱治安?” 结果听闻他们是为了一女子打架,他问那女子是何人,众人一致指向戴着面纱的沈清雾。 沈清雾气得呀。 真是无妄之灾啊! 掌柜连忙解释,“不是不是,都是误会。” 然而沈清雾此时并未意识到,顾大人正一步步走近她,“你……你是……” 以往沈清雾都是戴着面纱又戴着帷帽,顾玉衡认不出,但如今的沈清雾只带了一条面纱,那双灵澈的眼就那样清凌凌地暴露在顾玉衡的眼底。 沈清雾长高了,身段丰盈了,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却让他再熟悉不过,午夜梦回,全是这双流泪的双眼刺痛他的心口 “阿梨,是你吗?”顾玉衡此时也魔怔了一般,失魂似的直直盯着幼梨。 围观众人不明所以,却倒吸一口凉气。 此女有毒啊! 不仅让淮安府赫赫有名的两名男子为她大打出手,现下竟也将不近女色、刚正不阿的顾大人迷得神魂颠倒。 顾玉衡刚来淮安府就职时,一些商人为了讨好他,送过金银,也送过美人,但顾玉衡没有一个收下的,可见清正之风。 孟卓越喊,“这是我娘,顾大人,你快点帮我爹抓坏……唔唔……” 掌柜赶紧出手,将孟卓越捂住嘴抱走,交给孟家的家丁,又在旁解释: “顾大人,都是误会,方才尹举人喝了些酒,来我们酒楼发酒疯,这孟老板看不过去说了他两句,两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和这位……姑娘没关系……” 他现在也不敢说沈清雾是自己的东家,反正东家戴着面纱,他不说是东家,其他围观老百姓也不知道,这样名声至少能保住。 沈清雾后退两步转身跑了,顾玉衡迅速交代人将那两人先关起来,然后拔腿去追。 顾玉衡将人堵在了千味楼的后院,抵在墙上,“阿梨,是你吗?” 掌柜的带人来,“顾大人,真和这位姑娘没关系啊,还请您明察。” 顾玉衡充耳不闻,眼睛充了血般,只盯着沈清雾。 沈清雾偏头对掌柜说:“掌柜的,你带人忙你的去,我和这位顾大人有些话私下聊一聊,别让人来这后院。” “可……” “没关系的,毕竟顾大人是爱民如子的朝廷命官,不会对我等小民如何的,是吗顾大人?”沈清雾眼眸促狭地看着他。 顾玉衡眼眸酸涩,心口跳得飞快。 是阿梨的声音。 是她。 真是她! 第150章 原来世子,真的会这样为她难过 既然大小姐都这样说了,掌柜只能先带着人去外面解决刚才混乱的局面。 沈清雾靠在院墙上,穿一身绣栀子花蜀锦裙,粉纱遮面,清眸流盼,时刻撩人心怀。 顾玉衡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甚至都没有勇气揭开她脸上的面纱,生怕这是一场痴妄的梦。 沈清雾想要解释,却突然被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浓烈到让人窒息的悲伤震惊到。 她颦蹙眉心,怔怔地看着他。 兴许是她早就能经常见到他,是以,那份强烈的伤感的情绪在一天天中被分解,被自我抚平。 可是世子,长期以来一直以为她死了,突然面对她突然又活了的事实,又惊又喜又悲……所有的情绪交织,几乎超出了他整个人的承载。 “阿梨,阿梨,是你,是你……”顾玉衡不管不顾地抱着她哭。 沈清雾身侧的双手无声攥紧拳头。 有一种把老实人逼哭的无措感。 她无数次想象过他们会见面的情景,只想过他会震惊,会愤怒,却不曾想过,他会这样哭。 像孩子一样抱着她哭。 沈清雾饶是再铁石心肠,泪珠也默默落了下来,脸靠在他的肩头,软软地喊了他一声,“世子……” 顾玉衡脊背瞬间僵硬,将她抱得更紧,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狠狠揉碎,从今以后,再也不分离。 “世子,有点疼。”沈清雾也不想破坏气氛,只是她感觉世子好像想弄死她,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就说嘛,世子震惊过后,伤感过后,就是愤怒。 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欺瞒了。 顾玉衡松开了她,含泪的凤眸藏着欢喜,藏着不敢置信,还有一丝……恶狠狠。 他抬手揭下她的面纱,沈清雾看到他眼眶里豆大的眼泪,粒粒分明垂落,仿佛过去那几年里她梦中他的模样。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梦。 原来世子,真的会这样为她难过。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一遍遍抚摸着她酥嫩的脸颊,前一刻还悲着,后一刻竟又笑了,又哭又笑,神情癫狂,“你终于又肯入我的梦里来了。” 沈清雾:“……” 啊?? 顾玉衡看着她笑,可眼泪早就模糊了他的双眼,低沉的嗓音里全是颤抖,和抑制不住的欢喜: “我知晓的,这么多年了,你不肯原谅我,一次都未入过我的梦中,可昨日入夜时,我又画了你的模样,画了一夜,睡倒在画桌上,梦到那年冬日,梅花灿烂,你陪在我身侧,握着我的手,说不管我去哪里,你永远相随。” “这些年我总是反复想,想了你许多许多,那一年我们去庄上,你为我种种奋不顾身,你那样胆小的人,却明知有危险还要陪着我……只要有你在,我总是特别安心。” “阿梨,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你说让我做个造福社稷的好官,我一直有在努力。” 顾玉衡恨不得将这些年对她的所有思念一一吐露。 生怕梦醒了,她就再也不见。 “今早清醒时,只听得喜鹊在枝头欢叫,我以为梦醒了,没曾想,还是梦,我们的梦还未停歇,我真想永远这样下去,永远不要醒来,阿梨,我好累,真的很想很想去陪你。” 顾玉衡对她絮絮说着,仿佛天地之间所有都不存在,只有他们俩。 唯有他们俩。 沈清雾早就泪流满面。 过去,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很没有自信。 她从来不相信世子会这样思念她。 “我以为……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沈清雾不住哽咽地说,“我以为你并没有那么在乎我,等我走了,你又能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娇妻美妾在侧,依然是风光无限的侯府世子。” “所以,这就是你这么久不肯入我梦里的原因么?”顾玉衡难过道。 “啊……这个……”沈清雾张口结舌,“不是啦……” 顾玉衡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从小门出去,看到一辆马车,那是沈清雾的马车。 因为他觉得这是梦,便直接拉着沈清雾上去。 车夫在旁看着,一看到东家上马车,就上去小心问道:“请问二位要去何处?还去知府衙门吗?” 东家大小姐怎么又跟顾大人搞一起了,真是奇怪。 不过咱也不敢问啊! “去。” 顾玉衡的声音传出来。 果然是梦。 连梦里的人都这样配合。 马车开始出发。 沈清雾感觉世子病得不轻啊,到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她得好好解释解释,“世子,其实……” 顾玉衡此时浑浑然,满心满眼都是她,只看她红唇一张口,他就狠狠吻住了她。 沈清雾被他这突然一下,弄得怔住,只觉得他的唇在碾压她的唇瓣,开始了他熟悉的攻城掠地。 她下意识用手推拒他的胸膛,可是他的大掌已经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带着他浓烈的渴望和思念。 沈清雾退拒的手渐渐软了下来,在他怀里沉沦了下去。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沈清雾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情动,理智回笼,赶紧制止,“唔唔……世子,这是马车上。” 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吁吁地说:“不怕的阿梨,这是梦,怕什么?” “这不是梦。”沈清雾捏他的脸,“知道了吧?” 顾玉衡却说:“不疼,这的确是梦。” 沈清雾摔! 见鬼! 今日发生这么多离奇之事,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她拍拍自己的脸。 不会真是昨夜还没睡醒吧! 昨夜安安和悠悠一直缠着她说他们爹的事情,她说完,他们又要听故事才能睡觉,那俩娃显然是不想睡,反正她最后说着说着,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阿梨,你怎的了?你不要再离开我,我受不了的。”顾玉衡见她在出神,心里有些慌,作势要吻她,被沈清雾用手挡住他的嘴。 “马夫在赶车呢!” 沈清雾提醒。 顾玉衡痴痴笑着,将她搂进怀里,“好,我都依你,只要你不再离开我,你可知,这些年你不在我身边,我每日过得有多煎熬,在程县那几年,若非总想着你,我都熬不下去,可每日只要想着你,我就能熬下去……” 一路上,他不停说着这些年的事情给幼梨听,他心口空了那一块,终于在慢慢填上,顾世子搂着她,仿佛搂着他的全天下。 他终于不再感到那样的孤独难忍。 沈清雾便靠在他怀里,安静听着他说话,一直在知府门口,他依旧舍不得放开她,“阿梨,以后时时进我梦里来,好不好?” 沈清雾轻轻一叹,抬手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错愕地看着她。 第151章 也不算欺骗吧,顶多算是隐瞒 沈清雾注视着他的双眸,轻声问道:“你到现在还感觉不到一丝疼意吗?我们不是在做梦,世子清醒一点!” 顾玉衡恍惚间听见了外面护卫的声音,“大人,方才那两名闹事之人已经被收押进牢房里,等候您发落。” 原来方才护卫们一直跟着,看着顾玉衡上了马车,然后便一路跟随过来。 顾玉衡听着外面的声音,再看看眼前的姑娘,胸口又剧烈起伏起来。 “世子……”沈清雾轻轻唤着他。 清雾真是担心世子的精神状态啊,看着有点不正常的样子。 他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嘴里喃喃,“不,这一定是梦。” 她摸着他的脸,“难不成世子不希望我活着吗?” “自然不是……”顾玉衡仔仔细细地看,接着又拉着她下马车,直接打横抱起飞快进了府衙后宅。 砚云才从后宅出来,就看到世子匆匆忙忙抱着一个女子往里头走,他刚要在心里感慨一声,世子总算铁树开花了,光天化日竟然抱姑娘家,然后等看清了沈清雾的脸,惊恐大叫了一声。 老天爷啊,他是大白天见鬼了吗? 护卫赤刃道:“大白天鬼叫什么?” “我见鬼了。”砚云吓得两腿发软。 “我看你的确像是见鬼了。” 砚云紧张地拉住赤刃问道:“方才你能看见大人抱进去的女子吗?” “我又不瞎。” 又问另外一个护卫苍岭,“你也能看见吗?” “我们都不瞎。” 砚云脸色发白,“现在女鬼都这么嚣张的吗?大白天就能出来吓人?” 赤刃道:“砚云,你到底是怎的了,是不是前段时日大人罚你去监督修海塘,把你累出毛病了?” “去去去,我认真的。”砚云问道:“你们既然能瞧见那女子,那大人方才是哪里遇上她的?” “就在千味楼门口,两名男子为那女子大打出手,大人一瞧见她便也魔怔了,哎,砚云,你还是好好劝劝大人吧,感觉此女绝非等闲之辈。”赤刃有些担忧地说道。 他和苍岭是这几年来到顾大人身边保护,并不知晓以前的幼梨。 砚云心下纳闷。 难不成……只是和幼梨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不行,他得赶紧去瞧瞧。 此时的顾玉衡悲喜交加过后,意识到现在面对的是现实,随时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他感觉自己这些年像是傻子一样被愚弄。 “你一直在欺骗我!”顾玉衡满脸的受伤和怒火。 沈清雾戳着指尖,弱弱地说:“也……也不算欺骗吧,顶多算是隐瞒。” “你还有理了?”顾玉衡抓住她的双肩,凤眸通红,对她又爱又恨,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世子,难不成我活着你不开心吗?”沈清雾轻飘飘一句话,瞬间击溃顾玉衡的所有愤怒。 “自然是开心,做梦都想你能重新活过来。”顾玉衡捧着她的脸,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可是心中的愤怒又压不住。 这么多年了,他想了她这样久,她却一直躲着自己。 “那世子就不要在意这些了,好不好?”沈清雾还像过去一样跟他撒娇。 “可是你……你……”顾玉衡的情绪缓和了一阵,情绪又重新上头,他后退数步,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你嫁给别人了,是不是?” 前头他被狂喜冲昏了头,故意忽略了别的,之后又以为是做梦,如今大梦初醒,一切又清晰了起来,他分明听见那个男孩子喊她娘亲。 “不是……” “为何那孩子喊你娘亲,你解释,现在就给我解释。”顾玉衡心中愤怒的潮水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她转头嫁给别人,那这些年他深入骨髓思念算什么? “世子,你糊涂啦,我离开你才几年,又生不出那么大的孩子。” “所以你给人当妾了?”顾玉衡更加暴躁如雷。 沈清雾无奈解释道:“孟凌风是让我给他当填房,但……”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玉衡心里的那根弦瞬间就崩了,“和离,现在就给我和离!” 他大吼道:“否则我杀了他!” 沈清雾:“……” “不是,没必要吧,他们在街上因为一些小事打架而已,何况世子,我与孟凌风真的没……” “够了,莫要以为你这样说我便会放过他!!”顾玉衡心里难受坏了。 他不是不知晓她以前喜欢做生意,但没曾想,她还是选择嫁给了商人。 他痛苦至极,转身冲出了屋子。 他怕继续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会再次伤害她。 他不愿意。 沈清雾一脸无奈。 这点小事都让世子如此疯魔,那接下去她若是说自己是沈家姑娘,这些年大哥二哥四哥都瞒着他,那他岂不是要气死? 还是让世子先冷静冷静,等冷静了再慢慢告诉他。 在外偷听的砚云见顾玉衡阴鸷着脸从寝屋里冲出来,凤眸凌厉一扫,就扫到了砚云身上。 砚云吓得双股颤颤,“大人,小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这么多年过去,世子的性情越发内敛,纵然面对贪官污吏,棘手政务,都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真的好久没见世子像这样大发雷霆了。 顾玉衡要去冷静冷静,砚云立刻跟上,“大人……” “去,找人拟一份和离书,现在,马上!” 顾玉衡咬牙切齿。 “哦哦,可是世子,一会儿咱们要出发去山阳县巡视,现在还……去吗?”砚云小心翼翼问道。 “照常出发。” 顾玉衡一拳狠狠打在墙上,骨节瞬间泛血,吓得砚云脸色一白。 砚云想,要是世子这一拳打在自己的小身板上,他转瞬即逝吧! 此时在屋里的沈清雾郁闷坏了。 今天就是出门没看黄历。 算了。 既然世子不相信她的解释,非要误会她,那就误会吧! 她又不是非要指着他求娶自己。 自己再也不是过去的通房了,祈求着主子的一丝怜爱。 没什么好怕的。 若是世子继续无理取闹,她就回家去。 她仔细环顾了一圈寝屋。 屋内摆设简单朴素,远不及侯府松涛院时的雅致,甚至精致,只是墙上挂了好几幅她的画像,有她在梅林采雪,桃花树下的笑靥,盛夏时放纸鸢……沈清雾看着看着,心又软了下来。 这些年她虽然也会思念世子,但大部分时间和家人在一起,看着孩子长大,做做自己喜欢的生意,她过得还是很开心的。 但她没想到,世子过得这样苦,尤其是方才一路回来,他同她说了那样多,知道他内心非常煎熬,这些年一直活在对她的愧疚里,沈清雾就觉得心疼。 过去她总以为,离了自己,世子就能过上娇妻美妾的好日子,不用再愁她的事情,如今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沈清雾想要出去寻他,好好把话说清楚,结果被下人拦下,“没有大人的吩咐,你不能离开这里。” 沈清雾深吸一口气。 好好好,又玩软禁这一招是吧! 你给我等着! 顾玉衡在外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进来,手里端着餐食。 沈清雾看到他手里端的,这才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做的饭菜没带来。 哎,今天出门的日子真是太不对了。 “阿梨,过来吃东西。”顾玉衡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此时声音虽然低落,但还算克制。 沈清雾坐在床边不理他。 顾玉衡过去,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亲,亲了好一阵,才在她耳边说:“我知晓这些年你孤身一人在外不容易,是出于无奈才委身于人,当时那场截杀,你于马车中落入悬崖,侥幸活下来已是大幸,孩子想必也是没了,是不是?” 第152章 他急需她一个承诺 沈清雾闻言,沉默地低下头。 世子这样反反复复的情绪让她好生气,所以清雾在考虑要不要直接跟他说实情,结果低眸时看到他手背上在泛血,当即一惊,“世子,你的手怎么了?” “方才不小心摔了。”他简单说道。 “你……哎……”沈清雾知道他是故意撒气,往墙上砸的,“可有包扎的纱布和金疮药?” “这点小伤无甚大碍,反正这些年我什么苦都吃了,也不差这个。”世子嘴上这样说,实际上就是要故意惹她心疼。 “那怎么行?你若在这样不爱惜自己,那我就走了。” 沈清雾起身作势要离开,世子紧紧抱住她,死活不让她再离开自己,“阿梨,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语气卑微地哀求道。 “先把你手上的伤处先解决一下啊!” “一点小伤算什么,你若想要,我命都给你,只要你不再离开我。” 她突然又重新回到他的世界,他乍喜乍悲,此时心中仍有诸多不可置信,和恐惧。 恐惧这可能只是一场虚无的美梦,梦醒了,一切又都回到了冰冷的现实里。 顾世子怕了。 真的怕了。 除了卑微的祈求着她,祈求着上天垂怜,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如何胜过这老天。 沈清雾见他越说越离谱,便又开始挣扎。 她就想给他包扎一下而已,他至于说得这样严重么? 但世子就是不放开他,直到砚云让下人送来包扎的金疮药和纱布来,下人也不敢多看,送了东西就低着头走了。 沈清雾拍开他的手臂,去拿了金疮药和纱布来给他处理伤处,“你这又何必呢?这么多年过去,你好好娶个高门贵女,过一世富贵日子,何必为我冒犯天威?而我嫁不嫁人,与你也没有什么干系,你生这样的气伤害自己做什么?” “如何没关系?你是我的女人!”顾玉衡将她强行扯到自己的怀里,怒声道。 “我既是九死一生逃离了上京城那样的地方,我便是自由的,才不是你的谁。” 沈清雾实话实说道 “幼梨!”顾玉衡咬牙切齿,“这便是你这些年躲着我,另嫁他人的理由?” 沈清雾并不受他情绪影响,只耐心给他包扎,他不肯包扎,她就要走,他就只能继续妥协。 “你既觉得不是我的女人,何必管我死活,这点小伤你心疼作甚?”顾玉衡咄咄逼人,就是要让她说出真心话。 沈清雾沉默以对,给他缠好了纱布,包扎好。 顾玉衡继续逼迫她,“只要你签了和离书,我们就拜堂成亲,好不好?” 顾玉衡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决计不想再放手。 除非他死! 沈清雾诧异地看着他。 觉得他简直是离谱。 “和离……书?” “你不会是不舍得吧?”顾玉衡阴恻恻反问道。 沈清雾粉唇一撇,思考了一会儿,“我签了和离书你就放人?” 顾玉衡见幼梨这般关心那男人,心里的醋劲又飞涨起来,“你当真移情别恋,心悦于他?” 沈清雾讥诮回怼,“世子当初一会儿云家姑娘,一会儿公主的,我吃味儿的时候,世子可没放在心上……” 她话音还没落下,就被他堵住了嘴,摁在了床上亲。 亲得沈清雾都快要窒息了,他才埋头在她怀里痛楚哽咽,“你说话好没良心,我当年仔细物色正室,哪一次不是为你考虑?” “我才不要你的那种考虑,我说我要离开侯府,你都不肯。”沈清雾生气地别开脸。 过去她一直觉得,世子对她更对是占有欲多一些,而不是平等的爱。 是以,她很少在他身上感受到安全感。 总觉得,总有一日色衰爱驰,世子定会将她抛弃在深深的宅院之中,为此,她不断费尽心机为自己筹谋。 她心悦世子是不假,一次次为世子的温柔和爱护而沦陷,但她并不会为了那样一份虚无的感情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 那时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婢子,她真的赌不起。 稍有差池,便是菊蕊的下场。 万劫不复。 后来得罪了六公主,她便更没有了退路,为了不连累家人和世子,只能义无反顾让幼梨彻底消失在世人眼中,从未想过回头。 她身上的那种危机感,是来自当年做丫鬟时本能的求生欲。 想要自保,就不会让自己太感情用事。 也许曾经世子懂她,所以总会包容她,但他的身份地位,又不见得能真的完全懂她的全部。 毕竟身份悬殊就摆在那里。 “我错了行不行,那时我的确自私,自私地总想将你锁在我的身边,却忽略了你的感受,阿梨,以后都不会了,凡是你不喜的,我都改,好不好?” 顾世子这些年不断反思自己的问题,自知过去为她考虑的太少太少了,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他无数次自责,无数次懊悔,无数次的……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如今上天给了他重新一次弥补的机会,他不会再放弃。 此刻他卑微到了尘埃里,神情悲怆,“阿梨,我们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沈清雾面对这样卑微又步步紧逼的世子,有些无措。 世子对她的占有欲,在这些年里,是一点都没减少啊! 那若是和世子重新在一起,她还会有自由吗? 沈清雾在心里打了个疑问。 她感觉自己对世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顾玉衡见她发怔,心中更加惊慌,总觉得她这样离自己好远好远,仿佛摸不透,猜不穿,他不由抚上她的脸,“阿梨,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他急需她一个承诺。 沈清雾迟疑地点头,先拉着他去吃饭。 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真是饿了。 沈清雾一看饭菜,竟然是千味楼的,还有她前头做的,也一并送过来了。 嗯,掌柜的真是有效率。 沈清雾笑眯眯给他盛汤,“多喝点。” 顾玉衡愣了愣,随即笑开,笑意蔓延到了眼底。 这样的一瞬间,仿佛这么多年没有分别,她从未离开过他身边。 “阿梨,我不想吃,我……”想吃-你。 他看她的眼神,越发的色-气起来。 毕竟这么多年,他对她日思夜想,突然人儿就出现在眼前,他如何不情动? 第153章 莫名其妙和离一次 只是当顾玉衡目光勾搭搭地看着沈清雾时,就被沈清雾强行喂了一口汤,“莫要挑食,瞧你都消瘦成何样了,当官重要,保重自己也同样重要,不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如何当好父母官,如何有精力明断是非?” 顾玉衡:“……”! 在沈清雾劈头盖脸的教育下,顾玉衡默默拿起了碗筷,心里却跟蜜里调油似的。 沈清雾摇摇头。 父子俩吃饭都太让人操心了。 此时砚云小心翼翼送来了一份和离书。 砚云小心看看沈清雾,沈清雾对他一笑,然后旁边的某人重重咳了一声,吓得赶紧砚云赶紧溜了。 顾玉衡去拿来了沾好墨汁的狼毫,放在沈清雾手里,“你签了。” 沈清雾无语地拿过笔,准备签字,却在想,写何名儿呢,幼梨? 不行。 幼梨这个名字不应该再出现在世人眼里了。 她仔细看了看和离书,竟然出现了一个“谢姣姣”的名字。 好震撼。 这居然是世子能想出来的名字?? 也对,世子一直误会她是谢昀的妹妹,而前头尹书瀚和孟凌风当街叫出来的名字就是“姣姣”,故而世子以为她的真名就叫“谢姣姣”。 她此时的犹豫,落在顾玉衡眼里,就是浓浓的不舍。 他咬着牙怒问:“让你签和离书,就那么难吗?” “哎呀,都没成……”沈清雾正想要摊牌解释,结果还没说完,顾玉衡直接暴躁地拉着她走了。 “哎哎哎,去哪里啊?” “陪我去山阳县巡视,顺便让你好好冷静冷静。” “我觉得是你现在比较需要冷静吧……”眼看着人要被他拉走,沈清雾急急道:“你把他们放了,我就随你去,你不放,我就不去。” 沈清雾紧紧把住门框,死活不跟他走。 主要是担心这厮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顾玉衡深吸一口,浑身的煞气不住往外冒,沈清雾小心解释说:“尹书瀚过阵子就要成亲了,他今天就是喝了些酒,犯了糊涂,你就饶了他吧,他还是个举人呢,而孟凌风其实也是为了我才……” 她再次解释,顾玉衡最恨从她嘴里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尤其是孟凌风,直接打断她的话,“好,我放!!和离书签了就立刻放!” “签签签!现在就签。” 沈清雾也被他的神经质搞得没耐心了,直接去签了一个名字。 那就是:谢姣姣! 既然世子要这么玩,那她就奉陪到底! 世子将这份和离书交给手下,便直接抱起沈清雾离开了府衙后宅。 然后沈清雾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他带去了山阳县。 因着是坐着马车去的,她被顾玉衡摁在怀里亲了一路。 极致的卑微,同时也带着极致的占有欲。 挣扎累了,又是一路赶路,沈清雾只能靠在他怀里睡一会儿,等到了山阳县时,天都黑了,当地县官接待,安排他们去了驿馆休息。 顾玉衡将沈清雾安顿到驿馆,他去跟当地官员说些话。 砚云鬼鬼祟祟来敲门,“是幼梨姑娘吗?” 沈清雾开门,不做言语。 砚云是来送饭菜的,趁着世子不在,顺便过来确定身份,“幼梨姑娘,你……你真的没死啊?” 沈清雾不承认,只懒洋洋道:“你认错人了。” “幼梨姑娘,您就别瞒我了,我一眼就认出你了。”砚云以前也是经常和幼梨接触,幼梨是何模样,他如何不知? 沈清雾却笑着反问,“你家大人如今唤我谢姣姣,你递来的和离书,你不知?” 这砚云跟在世子身边多年,还是懂些字的。 砚云尬笑两声,“大人这些年的脾气是古怪了一些,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有多古怪?”沈清雾问。 砚云叹气,“平常都挺正常的,只是一碰到幼梨姑娘的事情就容易不正常,幼梨姑娘,这些年,你一直是话题禁区啊。” 沈清雾嘴角一扯,不接他的话茬。 砚云又说:“这些年,世子过得很苦,他一直以来都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主子,可为了你,得罪了圣上,在程县吃了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他总说你想让他成为造福社稷的好官,便咬牙在坚持着,累得他常常忘记吃饭,才弄了一身病。” 沈清雾听后鼻子又酸涩了起来。 “他这些年可没有别的女人哦,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刚来淮安府时好些商贾送美人,世子看都没看一眼。”砚云为自家大人证明。 沈清雾不说话。 砚云见沈清雾一直不肯正面回答,只能笑眯眯提醒一声,“你今晚记得让世子好好开心开心。” 沈清雾瞪他,“说什么呢?” “世子为了你真累了一身病,现在还在吃药呢,药我都给他带来了。” 砚云继续为自家主子打同情牌。 沈清雾去吃饭,不想理人。 她难道不心疼他吗,可人家压根不听她解释啊! 那份和离书签得莫名其妙,估计孟凌风也很莫名其妙。 沈清雾吃着饭,想到孟凌风一脸犯傻的表情就忍不住乐。 莫名其妙和离一次。 越想越觉得好笑。 活该,谁让他唆使儿子乱说话的,一点当爹的样子都没有。 她正笑着,顾玉衡进来,“笑什么呢?” “我是想到孟凌风……”沈清雾一时嘴快说出来,然后接触到世子那渐渐铁青的脸,当即收敛住表情,弱弱地说:“觉得……他有点好笑……” 顾玉衡皮笑肉不笑,“哦?哪里好笑,说出你们的过去,也让我乐一乐?” 沈清雾非常诚实地说:“主要是想到他看到那份和离书就想笑,世子,我是为咱们开心呢!” 眨眨眼,神情无辜又妩媚。 顾玉衡冷哼了一声,将一包包袱扔在了床上。 沈清雾问:“那是什么?” “你今晚的换洗衣物,明日我可陪同你再去街市上买一些。” 匆匆忙忙间,她什么都没带就来了,他自然要亲自为她准备。 “世子,你真贴心,晚膳可是吃了?”沈清雾一贯是个嘴甜的,很会哄人开心,尤其是她一把软软甜甜的嗓音,听在人耳朵里,格外舒服。 “自然没有。” 顾玉衡坐在她身边来,示意她喂自己吃。 沈清雾可不惯着他,自己吃完走开了,去看看包袱。 发现包袱里面有寝衣,还有崭新的亵裤,性感的兜衣…… 沈清雾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然后瞪向一旁的男人。 此时顾大人也在看她。 天黑了,顾玉衡看她的眼神,也是越发的铯欲…… 第154章 哪怕前面是修罗地狱,是无尽苦海,他也无所畏惧 我们爱民如子的顾大人一瞬不瞬盯着她,仿佛此时的沈清雾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沈清雾视死如归地扬了扬修长的脖颈,说道:“如今我已不是你的通房,断没有伺候你床笫之事的道理。” 清雾姑娘现在也是翻身奴隶把歌唱了。 顾大人眯了眯狭长的凤眸,一步步逼近过来。 沈清雾立刻感到了危险,步步后退,直到双腿碰到了床前的脚踏,跌坐在了床榻上,心脏咚咚咚跳得厉害。 他倾身而来,一点点欺近。 “世子,你要做什么?” 沈清雾不禁攥紧自己的衣领,像只十足可怜的等待被蹂躏命运的幼兔。 世子用手背轻轻刮着她滑腻的脸蛋,目光贪恋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可我早就没有把你当成通房了,以为你死了,我便为你立了墓碑,写的也是‘爱妻’,深怕你在九泉之下受委屈。” 曾经的朝夕相伴,生死相随,他对她的爱意早就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他对她,早已深爱入骨髓。 从再见她到现在,他每时每刻都在感激老天爷的垂爱。 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将她抢回身边,谁都不能阻止他。 沈清雾眉眼松动,抬眼望着他,“既然你已认为我嫁了人,那你还敢娶我?” 顾玉衡凝视着她,“来之前,我已让人布置后宅,回去之后我们便拜堂成亲。” 沈清雾却说:“无媒无聘,同私定终身又有何分别?” 顾玉衡点着头道:“嗯,我一会儿便修书一封寄回侯府,将你我情况跟高堂说明,让祖母将彩礼送来……” “诶诶,你说真的啊?”沈清雾忐忑道。 “自然是真的,难不成你不愿意嫁我?” 沈清雾弱声弱气道:“我……可幼梨已死啊,如何能让老夫人知晓?若是被圣上知道了,你该如何是好?你好不容易从程县来了这里,难不成一切努力都要付之东流?” 顾玉衡因着她的一番话,眉眼的锋锐都变柔了下来,“你这般关心我,为何还总想着将我拒之于千里之外?” 沈清雾轻哼道:“因为你不信任我。” “何时?” “每时每刻。” 沈清雾又哼了一声。 顾玉衡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具体说说,我尽量改。” “我说话时,能不能让我将话说完?我说话都被你打断多少次了?我话没说完,你又生冤枉气,何必呢?”沈清雾吐槽道。 顾玉衡噎了噎,“有这事儿?” 他怎么没意识到。 “的确有这事儿。” “那你现在说,我认真听着。” “已经失去了解释的兴致了。”沈清雾拿乔道。 顾玉衡好笑地摇摇头,“那你何时想说,便同我说,我保证今后好好听。” 沈清雾趁现在道:“白日那份和离书,你可交给孟凌风了?” 顾玉衡一听她又提这个名字,内心又压不住的火气,“你非要在我们之间提他不可吗?” 好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 沈清雾见他又是一脸不开心,说道:“好了,你又这样。” “只要你不提他,什么都好说。”顾玉衡恶狠狠道,接着便掐着她的纤腰亲吻。 “诶诶诶,等等,我还没沐洗呢,不能哈!”沈清雾推拒他的脸。 他挑眉道:“那就是说,沐洗了便可以了?” 沈清雾似笑非笑,又故意扯到前头的话题上去,“你既然那么在意我和别的男人,又何必勉强自己呢?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也别再惦记着我,找个高门贵女成婚吧!于我,于你,都好,你看如何?” 顾玉衡原本染了欲色的眼眸,此刻阴测测起来,“休想,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我们只能绑定在一起,你爱我也好,互相折磨也罢,我都认了。” 因为,真的真的,不想再和她分开。 哪怕前面是修罗地狱,是无尽苦海,他也无所畏惧。 今生,他只想和她在一起。 沈清雾被他牢牢压着,动弹不得,他身上不断散发出绝望的爱意,让她心生惶恐。 “世子我和孟凌风真没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夫妻,都是你误会了。”沈清雾也不想再看他再这样疯魔。 彼此开开心心,比什么都好。 顾玉衡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分辨真假,“哪怕你如今骗我,我也开心,至少你愿意哄我。” 他觉得事实胜于雄辩。 如今,都是狡辩。 沈清雾无奈。 他还是不相信啊!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想告诉你,今日,我原是打算去找你的,还为你做了吃的,只是路上遇到了许多意外,为我们的重逢平添了许多波折,但我如今的确是未婚之身。” 沈清雾还是想解释到底。 不管他信不信。 和孟凌风的事情她得解释清楚。 顾玉衡心里有些松动,继续发出质疑,“那你来这淮安府待了多久?何时知道我来了淮安府?” “来这里很久了,从上京城离开后,便来了淮安府。” “那晚,可是谢昀助你在杨七的眼皮底下平安离开的?”顾玉衡白日只顾着生气,只顾着同她亲热,其他别的都顾不得问了。 今晚,他倒要好好问问她。 沈清雾想了想,便点点头。 谢昀的确有助她,不过全程都在她大哥的掌控中。 顾玉衡笑了起来,“谢昀啊谢昀,他果然好演技,骗了所有人。” 他从她身上起来,坐在了一旁,“那年我得知你出事,谢昀捧了一罐你的骨灰回来,我大受打击,病了好一阵子,可是过后又仔细想了想,又总觉得不对,为何谢昀会那样快将烧成了骨灰,可是在隐瞒什么。” “我便让人去金陵他的家乡仔细调查,看看有没有你的下落,但你是外室所出,谢家并无你的痕迹,而谢大人的外室又藏得隐蔽,我左右调查都不得结果,后来两年,我总盼着那一丝希望,只盼着你只是被谢昀藏了起来,并没有死,是以,一直让人盯着谢昀,然而一无所获,没曾想,谢昀竟将你藏在了淮安府。” 顾玉衡苦笑着摇头,“玩心眼方面,我的确玩不过谢昀。” 沈清雾坐起身说:“世子,你不要往心里去嘛……” “阿梨,我知晓你有诸多不得已,并不怨你欺瞒我,但我回京后必定要将谢昀狠狠再打一顿,好好出这口恶气。”顾玉衡咬牙切齿道。 他不怨自己的女人,并不代表不怨其他闲杂人等。 第155章 完了,难道今晚要破戒? 沈清雾被他一吓,又不敢说了。 谢昀那货,是有武艺在身上的,被打了就打了,若是四哥被世子打了,那还得了? 四哥一介文弱书生,可经不起世子打。 沈清雾觉得,自己要慎之又慎。 顾玉衡又问她,“你来了淮安府,谢昀可有妥善安置你?这些年可有一直接济你?” 他总觉得谢家和谢昀对他的阿梨,感情太淡太薄,必定不会好好照料。 沈清雾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结果顾玉衡自顾自道:“也对,若是又好好接济你,你怎么可能会委身他人?想必是日子艰难,你才不得已如此,阿梨,我真的不怪你,如今我们重逢,你以后便以谢姣姣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我娶的便是你谢姣姣,不再是幼梨。” “都说未婚之身了,世子,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沈清雾想拧他的耳朵。 耳朵不要可以捐掉! 世子说道:“我知晓你是为了让我开心,才故意这样说,阿梨,我说了,不介意便不介意,只要你以后不再与他有瓜葛。” 不过看着沈清雾那无奈又生气的表情,世子心里也存了疑惑,莫非他真的误会了?? 待回淮安府再做计较。 接着他又絮絮说道:“我们回了淮安府便成亲,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咱们就在淮安府成亲,旁的新嫁娘有的尊荣,我必不会让你少了,一样三媒六聘娶你。” 沈清雾心里欢喜,可还是不免心虚地点点头。 曾经心高气傲的世子连她嫁他人这种事都能不介意,可见她当年诈死一事对他打击很大。 只是她怕到时候世子知道了另外一重真相,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又得发好一通脾气的吧! “那咱们何时回淮安府呢?”沈清雾问。 “这次巡视的地方,不止山阳县,还有其他地方,怕是要半个月。”顾玉衡说。 “这样久啊?莫不如我先回淮安府,等世子回来?”沈清雾笑眯眯道。 自从她回家后,从未离家这样久,若是俩孩子这样久看不到她,怕是会哭闹的,父母兄长嫂嫂必然也会担心。 世子虎下脸,“不行,你如今不能离开我的视线,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不许去。” 然后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你就那么想离开我么?你怎么舍得?” 沈清雾摸摸他瘦削的脸,“好的呢!” 明日找个机会写封信回去给家人报平安。 顾玉衡用脸蹭蹭她的脸,“阿梨,我的好阿梨……不,谢昀以前都喊你姣姣吗?” 他白日在千味楼门前也听到孟凌风和尹书瀚都喊她姣姣。 不由想起那一年在谢昀的屋里看到的那幅牡丹亭少女图,旁边题词便是:姣姣闺中女,玉质世无并。 看来“姣姣”一词便是取自这句诗中。 “我小名是唤姣姣。” “那我以后也唤你姣姣。”顾玉衡心里是想唤她阿梨的,那是独属于他的叫法,只是幼梨已死,世上便只有姣姣。 只要一想到旁的男人也这样唤她,顾玉衡心里就老大不爽了。 “以后都不让旁人这样唤你。”顾玉衡霸道说道。 沈清雾笑了笑。 她挺享受世子此时的稳定情绪的。 说话也平和温柔了许多。 希望接下去几天都能太平吧! 等回淮安府她便对他摊牌。 有些事的确是瞒不住,但她希望能清静几天。 其实但凡世子在淮安府多待几天,就能查出眉目。 偏偏赶上了外出巡视。 沈清雾也不知世子到时候知道真相能不能承受得住? 可别气死啊! 她不禁思考,要不然这几天慢慢放线索给他知道,让他好有个心理准备。 主要是,他视四哥为挚友,挚友却一再隐瞒,清雾是担心坏了他们之间的友谊。 哎…… 好难啊! 顾玉衡见她又在神游物外,便附唇过去吸了一口,沈清雾拍开他,“今晚我一个人睡。” “不行。” “这没得商量。” 两人正为此事辩论,小二将沐洗的热水送进来,倒进屏风后的浴桶里。 待人一一出去,顾玉衡去反锁上门,便过来为沈清雾宽衣,沈清雾拒绝,“我自己来,你出去啊!” “一起洗~” 他已经好久没有和他的阿梨一起共浴了。 “那浴桶那样小,没法共浴的。”主要是沈清雾担心一会儿被他勾出一身邪火,“你去隔壁洗吧!” “不要!”顾玉衡就是要黏着她,“你洗完,我再洗。” 沈清雾说:“那你不要偷看。” 顾玉衡淡淡一笑,“你身上有哪里我没瞧过?” 沈清雾也笑了。 四年前的她,和如今的她,可是不一样的哦! “那你一会儿可不许偷看哦!” “没兴趣!”某人嘴硬道。 沈清雾哼了一声,“一会儿谁偷看,谁是猪。” 沈清雾拿了寝衣进屏风后沐洗去了。 待她褪去衣物,在屏风上露出姣好的曲线,玲珑有致,只见她挽起自己海藻般的长发,用玉簪固定好,这才抬起玉足进入浴桶里。 顾玉衡全程一错不错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兄弟。 他扶了扶额,制制力没了。 沈清雾已经坐进浴桶里沐洗。 在外沐洗还真是不习惯。 她在家里是用牛奶沐浴着身子,还有玫瑰花瓣,舒服极了。 也不知安安和悠悠今晚在家有没有乖,她不在家,爹娘定然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的。 二哥和三哥大抵已经知道了她去了何处,估计是猜想她擅自和世子出来游玩呢! 哎…… 沈清雾正瞅着,世子只穿了寝裤进来,露出他健硕的上身。 也不知是在外多年忙于庶务的缘故,世子以前的冷白皮,变成了如今更为健康的小麦色,贲起的胸肌健硕有型,下方六块腹肌,块垒分明,可见平日里没少习武练剑。 世子过去就有习武的习惯,加之本身底子就好,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比例极好,看得清雾姑娘的眼睛也跟着直了。 啊啊啊…… 她吃素很多年了。 不行的。 不行的…… 她努力让自己不看。 “阿梨~~~”顾玉衡又习惯这样亲昵地喊着她。 声声入耳,字字勾魂。 清雾姑娘小心肝颤巍巍。 完了,难道今晚要破戒? 第156章 好久没见到世子这么笑了 清雾姑娘最终还是没受得住顾大人的诱惑和勾引,半推半就就跟他睡了。 睡了一次的顾大人很满足,意犹未尽地吻着她肩上的花瓣胎记,“你说和孟凌风没什么,我真的信了。” 娇软的姑娘,玉体香肌,兰熏桂馥,肌骨胜雪,粉光若腻,滋味无穷,远胜从前,让人欲罢不能。 方才欢愉的过程里,他的阿梨表现得生涩,不像是近年来经常有床笫之间情事的,加之阿梨又一直强调和孟凌风没有什么,这让他更加确信了。 白天刚重逢,又得知她可能嫁做人妇,他的愤怒压制了理智,如今细细想来,的确是冲动了。 沈清雾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懒得理他! 说得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不信,非要跟她睡了才信! 呵,男人! 顾玉衡挨过来哄着她,唇贴着她奶白色的玉臂,鼻尖全是她身上的芳馨,好闻得紧,“阿梨,你同我说说,既然这些年你未嫁他人,那你都在干什么?又住在何处?既然未嫁他人,又一直在淮安府,为何不早些来寻我?” 他的问题有些多,只是半天等不到她回答,探头一瞧,清雾姑娘已经进入深眠。 顾玉衡好笑又无奈。 她快速入睡的本事倒是一如从前。 顾大人将她掰过来,搂在怀里,借着幔帐外的光线细细瞧着她的眉眼。 他还想今晚跟她决战到天明,让她知道知道他的厉害,没曾想才一次便将他打发了。 顾大人心里闷闷的,便低头攫住她的唇…… 装睡的沈清雾故意嘤咛一声躲开,懒娇娇地抬起修长的藕臂搂住他,继续睡。 顾大人喟叹一声。 美人在怀,这让他如何忍? 这一夜,某人几乎没睡。 一方面是没有得到彻底满足,另一方面,他总担心自己是在做梦,生怕睡着,现在重新拥有的幸福就会彻底消失。 是以,他不敢深睡,反反复复醒来,看着怀里的人儿确实还在,他才放心。 但这一夜,沈清雾在他怀里睡得挺好的。 只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时,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到某人在她身上作怪,等她渐渐意识到什么时,人又被迫跟着他沉沦。 男人总算在清晨里得到了彻底的满足,叫了一次水。 沈清雾却恶狠狠瞪他。 什么人啊? 多好的清晨啊,硬是被她弄得浑身软绵绵的,顾大人为了赔罪,抱着她去洗洗,还给她亲自穿上衣裙。 沈清雾不高兴,还嫌他买的兜衣大小不合适,顾大人抱歉道:“这是按照你从前尺寸买的,哪里知道你……” 顾大人的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她丰盈之处,喉间又开始干燥了,沈清雾怒声道:“今后都不许你碰我。” “我错了,回头就带你去重新买,你想买多少都成。”顾大人笑着求饶道。 沈清雾依旧一脸不高兴,将他推开,去对着铜镜梳妆。 顾玉衡就是享受她现在的小性子,去吩咐人端早膳来,又过来看她梳妆打扮。 她抬手间露出雪白藕臂一寸,一只镶嵌着一圈珍珠的金镯子便在腕间滑落。 这金镯子还是他过去送她的,她也一直戴着。 顾玉衡心中早就被幸福溢满。 他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阳光和她都在。 其实从侯府积攒的金银首饰,沈清雾都有带回家,尤其是世子曾经送给她的,她都有很好留着,放在自己的妆奁盒里,昨日是想着要去见世子,便选了一套以前世子送的首饰戴上,这只嵌珍珠金镯子也是她过去最喜欢的。 沈清雾见他的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身上,便半真半假的埋怨起来,“急匆匆来,连胭脂水粉也没有,跟着世子,我过得好苦啊!” 然后假假哭起来。 “回头去买,都买,何况你不施粉黛,照样天生丽质难自弃。”顾玉衡嘴甜夸她。 “那世子的意思是,如今我是有美色了?”沈清雾调侃道。 以前他嘴巴坏,一边馋她的身子,一边又说她没有美色,可真是让人生气。 顾玉衡眸底的笑意加深,“有的,一直都有。” 沈清雾嘴角一弯,开心了,“世子以后可多说些甜言蜜语,我喜欢听。” “得寸进尺。”顾玉衡捏捏她的穷逼,“恃宠生娇。” 沈清雾娇艳的脸蛋上把神情一作,带着嗔怒,“世子自然可不说,但想娶我,怕是不能的。” “你怎的还威胁上了?”顾玉衡掐住她的柳腰,含住她的耳垂,“真是要了就丢、过河就拆桥的无情女人。” 沈清雾笑着躲开,“昨夜分明是我伺候世子的……” “是么?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么一回事?”顾玉衡调戏她,然后挠她的痒,沈清雾赶紧跑开,顾玉衡将她搂一个满怀。 “阿梨……”顾玉衡实在爱她,将她打横抱起,转了几个圈。 沈清雾搂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怀里,此时砚云送来了早膳,听见他们一早就嬉笑玩闹。 砚云在门外不由感慨,好久没见到世子这么笑了。 果然能治愈世子的,只有幼梨姑娘。 不过真是稀奇了,为何死去多年的女子会突然回来了呢? 这真是让砚云百思不得其解。 但想不明白便想不明白,反正不耽误世子开心。 只希望别是空欢喜一场吧! 毕竟幼梨姑娘还嫁了人,哎…… 砚云有点担心到时人家夫家找上门闹事,对世子的官声不利可如何是好? 哎…… 他敲了敲门,门内的笑声停歇了下来,顾玉衡来开门,砚云将饭菜端了进来。 砚云正要出去,沈清雾提醒,“砚云,将顾大人要喝的药熬一熬。” “是,幼梨姑娘……” 顾玉衡却立刻道:“这里哪有什么幼梨姑娘,以后在外便唤夫人。” “哦哦,是,夫人。”砚云心里笑哈哈。 以为世子一辈子要当孤家寡人了,没曾想一天之间,就多了夫人。 待砚云一走,沈清雾不满嗔怪,“谁是你夫人?我可没答应要嫁你。” 顾玉衡捏她的脸道:“那真是抱歉,除了我,你没有其他选项。” 第157章 阿梨还是关心他的,肯定不会不要他! 沈清雾故作道:“才不是!” 他拉着她去吃早膳,哄着她道:“咱们将寻常夫妻干的事情都干了,你不嫁我能嫁谁?” “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的,你若待我不好,我不嫁便是不嫁,这些年我都过来了,一点妨碍都没有。” 沈清雾给他上上眼药,她才不是非他不可呢。 顾玉衡直接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好,“你还真是每时每刻都想离开我,怎么,心里还计划着离开我不成?” 沈清雾笑眯眯不回答。 那神情仿佛就在说,的确如此。 “你要如何我都依你,我只有一点,不许离开我。”顾玉衡严肃提醒道。 除了吃醋方面,他对她真是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过去她是通房丫鬟,尚且能想到后路,悄无声息离开,可见心里想法是真的多。 这丫头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便十分果决,半分不带留恋。 她的果敢,将他曾经所有的自信彻底打碎。 毕竟曾经他一直以为,他的小通房离不开他。 哎! “我自己用膳。”沈清雾扭了扭腰肢,要从他腿上下去,顾玉衡却不肯,非要亲手喂她吃。 结果吃着吃着,两人又差点吻一起了,好在沈清雾还算有理智,清晨被他来了一回,身子还软着呢,可不想再来一回。 “你平日里自己注意一点,脾胃累出毛病来,可不是小事,日常多吃一些小米南瓜粥之类的养养胃,平时也要按时按点吃饭才行。”沈清雾絮絮提醒他。 “以后有你在,我为何要操心这些?”某人理直气壮道。 他可都有娘子了。 沈清雾切了一声,“我可不找病秧子,身子病恹恹的,才不适合我。” 顾大人气结,“你真不要我了?” “看你表现,现在,好好吃饭。”沈清雾反过来拿捏他,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盯着他吃饭。 顾大人老老实实吃饭。 他觉得,如今的阿梨真是大了,性格也不像过去那样乖软,言语之间更多的是一种成熟的掌控感。 好像对很多世俗的东西没有那么在意。 也没有那么在意他。 对他若即若离的。 顾大人心里有些失落。 是否经年过后,阿梨已经没有那么爱他了? 沈清雾给他夹了些南瓜片,顾大人的心里瞬间甜滋滋起来。 阿梨还是关心他的。 肯定不会不要他! 沈清雾摸摸他的头,像在哄小奶狗,“好好吃饭,好好喝药调养,切莫再任性了。” 顾大人的眼里又有了光,“我都听你的。” 沈清雾也低着头喝粥。 柔柔的碎金似的光线从窗外打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金光灿灿,仿若神仙妃子。 顾玉衡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即使吃着饭,也舍不得移开。 沈清雾却自顾自地说:“若是接下去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淮安府,那我得多买些衣服,胭脂水粉,嗯,还有一些日常所需……上阳县有一家很不错的胭脂水粉店,名唤香雪坊,一会儿你忙你的去,我自个儿去逛逛。” 顾玉衡却抓到了她话里的关键点,“你这些年连山阳县都来过?” “那是自然,淮安府哪里我都去过。”沈清雾自得道。 “和谁?” “不告诉你。” 顾玉衡磨牙。 “世子聪明绝顶,相信稍微想想便能推断出来。”沈清雾给他戴高帽。 顾玉衡说道:“我虽有些才智,但也不是神。” 沈清雾忍不住一笑,说道:“若是世子猜对了,我便给你一个大奖励,如何?” “是何大奖励?” “到时世子便会知晓,如今你好好猜。” “那你能否告诉我,你这些年都住在何处?与何人一起住?具体在做些什么?”顾玉衡越发觉得,他的阿梨好神秘。 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昨夜同她一夜风流,他只觉得她这些年一定过得很好,浑身肌骨润玉一般,滑腻似酥,明显是精心养着的结果。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抓不住眼前的人,仿佛随时一不注意,她又飞走了。 沈清雾说道:“世子这些问题,同上一个问题其实是一样的,若是世子能猜出来,便给奖励。” 顾玉衡被她惹得心里痒痒的。 好奇心出奇的高涨。 他一定要查清楚。 吃过饭,外头的县官已经等候多时,今天县官带着属官,要陪同知府顾大人去看看安置难民的情况。 之前安置难民,有在山阳县划分出土地来。 不过顾玉衡想陪沈清雾先去街市上买点东西,推迟了出发的时间。 现在没有什么比陪娘子更重要。 砚云在一旁摇摇头,护卫赤刃和苍岭也是面面相觑。 这还是他们过去认识的那位面对政务疯狂拼命的顾大人吗? 显然已经不是了。 赤刃小声跟砚云说:“此女子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让大人风魔至此?” “心上人呗!” “啊?”赤刃觉得不可思议,“才认识不到一天啊!” 苍岭小小声道:“大人这是饥渴太久了吧!” 砚云咳了咳,“你们小声一点,担心被大人听见,你们的月银不要了?” 赤刃说:“我们是担心大人啊,万一此女士细作,意图让大人沉迷女色,不务正业,最后犯下弥天大错,这可如何是好?” 砚云嘴角一扯,“那不至于。” “砚云,麻烦你把警惕心提高起来,你赶紧去打听打听那女子情况。”赤刃道。 “我打听过了,没问题,你们现在老老实实把嘴闭上,毕竟大人现在正上头,你们要是言语冒犯了那姑娘,别怪大人重色轻我们!” 他们正说着,沈清雾也在屋里跟顾玉衡说:“你先去办你的事情,我就在驿站休息,好累,不想来回奔波。” 她主要也不想耽误他的正事,若是跟着,指不定被底下官员蛐蛐,倒是误了他为官的形象。 “可是……” “没有可是,事情有轻重缓急,你莫要为了我耽误工夫,快走吧。” 沈清雾不容他分说,直接决定安排了下来。 顾玉衡笑着点点头,“也好,我都听娘子的,你在客栈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到时候我陪你去买东西。“ 结果又遭到了沈清雾的眼刀子,“别乱说,我才不是你娘子。” 顾玉衡笑笑。 于是顾玉衡将沈清雾安顿在客栈,又安排砚云和赤刃随身保护,还跟砚云交代了事情,随后他和官员策马去安置点。 尽量速去速回。 比起沈清雾,其实他更需要她的陪伴。 第158章 沈大小姐的败家行为 沈清雾总算是把他打发走了,找到机会出去买东西,砚云和赤刃随时跟着。 沈清雾戴着面纱去了香雪坊。 其实香雪坊是沈家名下的产业,她在管。 她带着人进去,便有热情的姑娘来迎。 “婉掌柜,近来生意可好啊?” 沈清雾笑着看掌柜婉娘。 掌柜婉娘一听声音便听出了是东家来了,十分意外,“大……” 但很快接触到沈清雾的眼神,婉娘也是聪慧的,再看看沈清雾身后跟着的人,都眼生得很,莫非是大小姐被人挟持了? 心下当即一惊。 沈清雾让砚云和赤刃在外候着,她选一选胭脂水粉。 两个大男人对这种事不懂,也没什么兴趣,自然就去外头等着。 砚云先去牙行给沈清雾买两个丫鬟婆子,这样方便伺候,这是大人临走时交代的。 砚云走了,赤刃在外守着,沈清雾这才得空跟婉娘悄声说:“你帮我给沈家寄封信。” “好的大小姐,大小姐,你可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婉娘悄声问。 沈清雾笑了笑,“那倒没有,你只照着我的话去做,,另外,现在就当不认识我。” 婉娘虽然不知道大小姐为何如此,但既然大小姐这么吩咐了,她照做就是。 沈清雾挑了胭脂水粉,这里也有衣服挑选,便一并挑了,婉娘是知道沈清雾的尺寸和喜好,一样样为沈清雾准备好。 砚云买人挺快的,挑了一个婢子和婆子来,还给沈清雾付了钱。 婉娘与沈清雾交换了一下眼神,沈清雾无声点了点头,婉娘就将钱收下了。 砚云给沈清雾介绍买来的佣人,沈清雾点点头,让她们先去驿馆休息。 砚云便打发她们去了。 沈清雾一路走走逛逛,经过的店,都必定要买东西。 毕竟在外要好久的,世子如今生活没有过去那样讲究,但自己可不行。 什么熏香啦,世子的贴身衣物啦,嗯,还有他以前爱喝的茶叶。 世子如今是清官,严禁收取底下人送来的礼品,自然也包括高级茶叶,而他自己平时又忙于政务,身边也没个贴心的女子为他料理,平日里的生活自然是糙了一些。 沈清雾一路给他买买买,砚云和赤刃两人提得满满当当的。 不过沈清雾不仅给自己和世子买,也想给砚云和赤刃买买东西。 她知道,这两人跟了世子许久,一直忠心耿耿,经过男装店时,特意让他们也去挑两件合心的。 赤刃觉得沈清雾简直是败家娘们,一路买买买还不够,居然还要给他们买,那是不行的。 所以他拒绝了。 可不能犯错。 砚云也拒绝了,笑着说:“夫人,我们就不用了,我们有衣服的,只要您买得开心,大人就会开心。” 赤刃嫌弃地摇摇头。 为大人的荷包心疼。 以大人 以如今的俸禄,又不贪也不钻营,哪里经得起败家娘们这么买买买啊! 而且沈清雾买的这些东西,价格都不便宜。 沈清雾匆匆忙忙出来,的确没带银子,也必须要花世子的钱,谁让是那个男人非要拉着她出来呢? 她回沈家后,就没短过银子,自己也会挣钱,花钱自然大手大脚惯了,早就忘了节省是什么了? 有时候她一省钱,她爹娘就心疼,觉得她最近是不是没钱花了,然后会疯狂给她钱,让她赶紧买买东西,开心开心。 沈老爷的至理名言是,宁愿亏了儿子,也不能亏了闺女。 虽然砚云一直跟在沈清雾身后付钱,真没想到她这么能买,带出来的钱都要见底了,这才提醒沈清雾,“夫人,要不咱们歇歇,快中午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他好担心一会儿吃东西没钱付账。 砚云严重怀疑,沈清雾是这些年对世子有怨气,这才报复性消费。 毕竟以前的幼梨姑娘节省得很呢! 眼看着的确要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沈清雾刚好看到一家当地有名的羊蝎子店,便领着人过去。 现在天冷了,吃点羊蝎子锅子,再好不过。 砚云狗腿跟着,“夫人,您如今真是越来越大方了。” 沈清雾皮笑肉不笑,“你的意思是,我过去很抠门了?” “绝对没有,过去也大方。”砚云笑嘻嘻道。 “你如今成婚了没有?”沈清雾问他。 “三年前便成婚了,当时还是世子给了钱,替小的筹办的婚事,如今有个女儿,娘子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砚云不好意思地说,但言谈中尽是幸福的样子。 “那真是恭喜啊,你妻小可都在淮安府?”沈清雾进了当地的羊蝎子店,上了楼,砚云紧跟着。 “在的,改日回到淮安府,便带她们娘俩来拜访您。”砚云笑着回应。 赤刃手持刀刃走在身后,只觉得这砚云狗腿得不得了。 不过怎么感觉和那女子很熟的样子。 不确定,再看看。 分了两桌吃饭。 古代尊卑有别,下人是不能和主子坐一桌的,当然,还有男女有别,沈清雾单独坐一桌,坐在靠窗的位置,而砚云和赤刃坐一桌。 沈清雾以前和三哥来这里吃过,觉得味道不错,就来了。 这会儿没什么多的客人,客人主要集中在一楼,她为了安静吃一顿,还跟掌柜的说,把二楼给包场了。 砚云双腿差点软了。 这也……太阔绰了吧! 他赶紧看看荷包,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余? 赤刃实在忍不住跟砚云嘀咕,“她也太败家了,大人有钱也经不起她这么花啊,花钱都不眨眼的。” “那没办法,大人乐意啊!”砚云也觉得如今的幼梨姑娘买东西的架势太可怕,东西都是品质极好的,十分昂贵。 虽然世子以前在上京城,日常生活起居都是用最好的,但自从去了程县那种贫困的地方,世子就变了。 生活作风变得十分朴素,也不像以前在侯府时样样挑剔,吃的饭食,能将就将就。 偏偏幼梨姑娘的变化,和世子截然相反。 这让砚云有些匪夷所思。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了? 感觉世子的俸禄是养不起幼梨姑娘的。 不过砚云相信,就算大人在这里,也是乖乖给幼梨姑娘付钱拎包袱的。 倾家荡产也愿意。 因为砚云见过世子最不开心的样子。 这些年一直不高兴,总是糟蹋自己。 如今也只有幼梨姑娘能让世子开心了。 赤刃悄咪咪问:“我怎么感觉你和她很熟。” 砚云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等羊蝎子上桌的时间里,楼下有人在闹,说是不满有人包场,不顾掌柜阻拦,非要硬闯上来。 沈清雾吃着餐前小菜,只见来了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身后跟着一名丫鬟和一名粗壮的婆子。 沈清雾瞧着都是姑娘,便想,要吃就来吃吧,她也不介意。 她将楼上包场,也是为了防其他一些男人来,这样也不方便她在这里吃东西。 对方小姐一眼就瞄住了沈清雾,“是你!” 第159章 打翻醋坛子 “你是何人?”沈清雾奇怪道。 丫鬟为她家小姐介绍道:“我们家是县令家千金,元倩小姐。” 元倩扬了扬脸,眼神傲慢。 沈清雾却淡淡说道:“哦!你们想吃便在另外一桌吃吧!” 元倩一听就炸了,态度蛮横道:“你算什么啊,本小姐在这里吃,有你什么份?你给我滚下去!” 她这样的态度,一旁的砚云和赤刃便跟着站了起来。 这女子也太嚣张了些。 沈清雾神色不变,对元倩道:“既然如此,楼梯在那里,不送。” 元倩怒声,“小翠,给本小姐掌她的嘴!” 丫鬟小翠扬起巴掌的那一刻,就被赤刃扣住手腕。 赤刃是专业护卫,长得人高马大,手上还有刀刃,那随便一握的力道,还真不是一般的姑娘能承受得住的,小翠只觉得腕口发麻,动弹不得。 赤刃随便将她一甩,小翠便直接摔在了地上,疼得哎哟哎哟的。 那婆子虽然粗壮,但也知道自己不是赤刃的对手,于是跟元倩说:“小姐,咱们不必跟这些粗人计较,换一家吃吧!” 元倩一看对方阵仗,也是吓坏了,但她作为县令千金,还是要要脸的,“你们……你们是要造反吗?” “元小姐,你想来这里用膳,我又没拦着你,你何必出言不逊,惹人不快?”沈清雾还这么没把这位县令千金放在眼里。 倒不是顾玉衡是当地的知府级别,而是她沈家真的不需要怕她。 砚云也跟着道:“我家夫人说得是,虽然说是包场了,但见你是姑娘,也没说不让你在这里用餐,你却口出恶语,就你这样的竟是县令千金,那我回头倒要问问那元县令,是怎么教养出你这样的姑娘的?” 元倩大怒,“你居然敢如此冒犯我,小翠,你赶紧回县衙喊捕头去,将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 “来来来,都来抓我,我倒要看看县令千金无故抓人是什么罪名?”砚云在顾世子身边待久了,也很懂得处理这样的事情,一点不带怕的。 元倩平时在县里是属于横着走的存在,如今被一个个都放在眼里,心中十分火大。 但她突然抓住了砚云一番话里的关键信息,当即看向沈清雾,“我不记得沈三公子成婚了,这人却喊你是夫人,难不成你已琵琶别抱,另寻高枝了?” 这话又让砚云一愣。 赤刃看沈清雾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的。 昨日遇到这姑娘时,当街就有两名男子为她大打出手,如今来了这里,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此女的魅力也太大了一些吧? 花钱又大手大脚的,想必真不是什么善类。 但既然是主子的女人,他保护,还是要保护的。 沈清雾的神情依然淡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倩摘下脸上的面纱,“你还敢给我装糊涂?” 正说着,顾玉衡领着人来了,当然,后面也跟着元县令。 他急匆匆回来,就是想跟阿梨一起吃午膳,回驿馆时刚好听说阿梨在这家店吃饭,送他回去的元县令便立刻说要陪同他来此,结果碰到了这种事。 元县令见女儿在这里大吵大嚷,大为生气,“你在这里闹什么?” “爹,这个女人不让我来这里吃饭。”元倩恶人先告状,还不忘得意地看向沈清雾。 仿佛在说,自己的大靠山来了。 砚云赶忙对顾玉衡道:“大人,夫人为了不让人打扰,将这里包场,这位元小姐非要来吃,夫人也是允许的,只是元小姐恶语相向,我们并无犯罪过,还说要找捕头抓我等,简直是目无王法之徒。” 元倩傻了眼。 难不成……难不成这个女人的夫君是……是知府大人的夫人? 她是知道这两天顾大人来了山阳县,听说顾大人身份尊贵,是连中三元的奇才,更是永安侯府嫡出世子,他爹特地叮嘱她好好打扮打扮,到时候摆宴时亲自出来伺候顾大人。 是以,今日出来,特地来买首饰和衣裙,为的就是晚宴准备。 哪曾想,在这里碰上了。 也没说顾大人成婚了啊! 顾玉衡已经坐到了沈清雾身边,无声撑腰,又冷眸扫向元县令。 元县令当场意会,只能一巴掌狠心打在了女儿脸上,“孽女,谁给你这样的权力,可以如此胡来?” 元倩被打得眼泪簌簌掉,心中不甘,直接跟顾玉衡告状,“大人,此女水性杨花,今年年初还跟着沈三公子来这里卿卿我我,今日又琵琶别抱,您切莫被她玩弄于鼓掌啊!” 她要这么说,沈清雾就要忍不住笑了。 今年年初她的确和三哥来这里待了三天,一来是为了收账,二来是为了开店。 可是当地这位县令千金元倩很喜欢她三哥,各种大胆追求,他三哥实在受不了,就拿她当挡箭牌,假装是他的未婚妻,没曾想这么久了,这位元家千金还一直记着仇。 沈清雾撑着脸故意道:“那怎么办呢?沈三公子就是不喜欢你啊,他说很喜欢被我玩弄于鼓掌,你这样的,他没有一点兴趣呢。” “你……”元倩当场被羞辱,气得火冒三丈,哭着跑了。 元县令十分尴尬,只是在接触到顾玉衡那充满煞气的脸,当即只能讪讪然带着属官退下。 今日巡视时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被顾大人问责,如今又碰到女儿冒犯人家夫人,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砚云看世子的脸色不好,当即领着其他人去楼下吃。 赤刃小声问砚云,“这女人也太水性杨花了吧,大人这回应该能清醒了吧?” 砚云摸摸下巴,“难说!” 赤刃说:“我敢赌一两银子,大人今天过后,跟她玩完。” 砚云也赌,“赌就赌,大人绝对会痴心不改,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苍岭觉得这话简直离谱,“咱们大人没那么蠢,会看不清这个女人真面目,我也赌一两,赌大人今天清醒。” 三人默默赌了一局,此时楼上静悄悄。 顾玉衡握着手里的杯子,脸色阴阴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荡漾开。 沈清雾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的寒气,当即岔开话题,“世子,我今日在街上买了许多东西,有你以前喜欢的茶叶,还有熏香……” 顾玉衡看着依旧毫无心虚的沈清雾,声调冷了几度,“怎么回事?你不打算解释吗?” 他知道她貌美,放出去定要惹来不少艳遇,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多。 这些年,没有他在身边看着,果然一个又一个。 此时的世子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一大缸的醋坛子。 都要酸死了! 第160章 世子,我不愿再欺骗你 沈清雾起身坐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撒起娇来,“都是误会,年初时我与沈三公子来此谈生意,刚好碰到了这位元小姐,这元小姐十分想嫁入沈家,可惜沈三公子看不上她,便拿我当挡箭牌,非说我是他未婚妻,其实也是浑说的。” “胡闹。”顾玉衡狠狠拍了一下子桌子,“你是女子,名节要紧,如何能让他胡说八道?” “世子,你莫气,担心气坏了身子。”沈清雾小意柔情地给他顺顺心口。 顾玉衡的心情起伏不定。 他对她这些年的事情一无所知,一会儿孟凌风和尹书瀚当街为她打架,一会儿沈三公子假未婚妻,她到底背后还藏了什么秘密他不知道? 顾大人觉得,他根本抓不住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人儿。 羊蝎子锅子端了上来,还有丰富的配菜,有青蔬,有切好的羊肉片等等 沈清雾用小二送上来的热帕子,给世子擦擦手,又给他介绍这里的羊蝎子锅如何如何好吃,顾玉衡越发看不透她。 阿梨似乎也不想让他看透。 “世子可是不喜欢我了?”沈清雾介绍着羊蝎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不,不管你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既然我们重逢了,以后你的人生都只会有我。”顾玉衡因着失而复得,他对她的包容度其实没有下限。 沈清雾盛了一些羊汤给他喝,“你尝尝。” 顾玉衡便尝了尝,这羊肉汤的确鲜明,只是抬眼的目光又落在她笑盈盈的脸上,“阿梨……” “嗯?” “从今以后,你会只爱我一个人吗?”顾玉衡痴痴问。 “看你表现。” 沈清雾一方面不想轻易给承诺,一方面也不确定世子知道了真相后,还会不会愿意继续爱她。 其实清雾姑娘也非常担心。 这种隐瞒,隐瞒了快五年了。 世子一直以为她当年是不得已,无能为力,才假死在外,所以更多是对她的心疼和理解。 若是世子突然知晓,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无能为力,想必暴怒程度会更甚之前。 想到这里,沈清雾心有戚戚焉。 也不知像这样和世子平静的相处,还能持续多久? 若是世子确实不能接受她那样的欺瞒,她什么都接受。 “阿梨,喂我。”顾玉衡试图找到她爱自己的证明。 沈清雾就喂了他两口汤,又给他捞了一些羊肉骨头,“这里的羊蝎子很鲜美的,一点膻味都没有,吃完了,这汤底还可以涮菜,今日的天就挺冷的,再过一段时间吃,更美味。” “嗯。” 顾玉衡看着她如今絮絮说话的模样,他想,上天能将她重新送回自己身边已经是恩赐,他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只要阿梨一直在自己身边,陪他过一辈子,白头偕老。 沈清雾拿帕子给他擦拭一下唇角,“世子如今是父母官了,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顾玉衡握住她的手,“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自然更加惜命。” 绝对不会给别的男人机会。 沈清雾笑了笑。 欢喜地吃了一顿羊蝎子锅子,沈清雾挽着他的手臂下楼,亲密无间。 身后的砚云看了笑嘻嘻。 而赤刃和苍岭则是面面相觑。 真是见鬼了。 大人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药啊? 这都能忍? 砚云笑眯眯伸手过来,“不好意思了两位,银子银子。” 赤刃和苍岭哼了一声,不甘心地将银子给他。 下午,顾玉衡又要去忙,到很晚才回来, 回到驿馆,沈清雾像从前那般,迎接他回来。 顾世子的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此心安处是吾乡! 沈清雾让人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她帮他宽衣解带,搓搓背,“世子,我明日帮你洗洗头,如何?” 他以前最喜欢她帮忙洗头了。 只是今晚太晚了,洗了头发也不容易干。 “嗯。”顾玉衡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开心吗?”沈清雾笑眯眯问。 “开心,像做梦一样。”顾大人觉得,哪怕是梦,他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沈清雾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突然没头没脑问一句,“世子,你如今爱我,是内疚多一些,还是爱意多一些呢?” 这话倒是把顾玉衡问愣了。 沈清雾继续说:“这些年,世子一定是认为自己害了我,故而一直生活在歉疚里,过得很不欢喜,但如今我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一直想过自由的人生,即使没有得罪六公主,我那时还是会想着逃跑。” 顾玉衡闻言,唇瓣抿紧,身体绷着,垂下眼不说话。 沈清雾继续拿着帕子给他擦拭,“上京城纷纷扰扰,让我心中疲累不堪,世子又身负整个侯府未来,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很多时候你娶谁,并不能如你所愿,彼此分开,也是成全。” “阿梨……”顾玉衡转过身看着她,“自从你走后,我从前看重的东西,一下子就变得黯淡,毫无意义,这些年我也渐渐看明白了许多事,人生短短数十载,一切无非是过眼云烟,转眼便化作尘土,最重要的,是要同自己欢喜的人过一生。” “内疚有的,爱意也是有的,无非都只因你一人而已。” 顾玉衡坦然对她言说道。 沈清雾是很感动的,“世子……” 顾玉衡拥住了她。 “世子,若是将来我还有事瞒着你,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沈清雾这话一出口,顾玉衡立马将她推开,“何事?还有何事?你干脆一股脑都说了!” 可能对沈清雾这些年的经历一无所知,而那些男人一个又一个冒出来,让顾玉衡非常火大,这会儿神情都要扭曲了。 沈清雾缩了缩脖子,“我……我是说……假如……” “那到底有没有?”顾玉衡故意吓唬她。 沈清雾眼神躲闪,“回到淮安府你就知道了。” “那就是说,还有了?” 顾玉衡磨牙。 沈清雾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世子,我不愿再欺骗你,那一年我如何逃走,如何隐匿四年,并不完全是谢昀一人在运作,只是真相比你想象的,还要难以接受,也许当我说出来时,我们的关系也将走到尽头,世子真的愿意听吗?” 顾玉衡的唇瓣不可抑制地颤抖了几下…… 第161章 事情实在不对劲 顾玉衡突然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沈清雾抚摸着他的脸,“世子若是有耐心,可待回了淮安府,一切真相便尽在世子眼前,到时,要不要选择继续下去,我全凭世子你,好不好?” 顾玉衡目光赤红地凝着她的双眸。 他虽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也愿意耐心去等那个真相,可是他内心的恐慌让他很不安。 是以夜里要她要得格外狠,气得沈清雾直接一脚将他踹到了床下。 沈清雾觉得,这个男人就是故意报复她。 她让他难受了,他也让她难受。 餍足的男人也不气,继续上去跟她再战三百回合。 抵死缠绵。 这样的结果就导致了沈清雾白天也在睡觉。 在山阳县做好了巡视工作,下一站又去了桃源县巡视难民安置地以及水务事宜,一路上沈清雾都趴他怀里睡觉。 顾玉衡是一连几天的忙碌,但沈清雾却没别的事情可干,就像过去那样帮顾玉衡打理打理生活起居的事宜。 只有在他身边待上一段时间,才知道他平日里的公务有多忙碌,也难怪会落下胃病。 沈清雾在公务上也帮不了什么,只能尽量照顾他。 因为忙碌,顾玉衡也没有空纠结旁的事情,情绪倒是很平稳。 除了沈清雾的事情,其他不管公务上的事情有多棘手和繁琐,都不会太大影响他的情绪,一直非常稳。 年纪轻轻,就处事不惊,不露声色,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这让底下那些县官都摸不清这位年轻知府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也担心自己招待不周,或者治下有纰漏,到时候被这位新知府修理。 连轴转了几天,去了好几个地方,很快又到了新一站盐城时,在盐城逗留了好多日,沈清雾趁着世子在忙,又带人出去吃吃喝喝玩玩,砚云就爱跟着她。 他发现幼梨姑娘如今太会享受生活了。 而此时的世子被当地县官领着去参观各个盐场,其中就碰到了刚好来此的盐商孟凌风。 顾玉衡的确有遵守承诺,将孟凌风放出来,这孟凌风也是大忙人,最近直接来了盐城。 孟凌风最近也是听到风声说知府顾大人会来此,便以前来了,没想到还真碰到了。 “小民参见顾大人。”孟凌风给顾玉衡行礼。 顾玉衡神情淡淡的没说话。 显然不想搭理此人。 他以前为了筹集赈灾银,跟淮安府一大批盐商打过交道,其中就有这孟凌风。 但让顾玉衡没想到的是,他的阿梨居然也和这狡猾的盐商孟凌风有牵扯,这属实让他心里不爽到极点。 孟凌风自然也打听到那日在千味楼,这位顾大人似乎对沈大小姐一见钟情,追着人家就往千味楼后院跑,后来他亲自去沈府拜会,听沈父说,女儿一直在家,没有出什么事。 当然了,他也免不了被沈家人大骂了一通,说他纵容儿子当街喊沈家女儿娘亲,这个事情,孟凌风也没得反驳,只能乖乖认骂。 当然了,认骂还没够,又被沈三哥打了一顿,孟凌风没辙,只能逃到盐城避一避风头,免得被沈怀庆那护妹如命的家伙打个半死。 虽然顾玉衡不想搭理孟凌风,但还是在当地县官的组局下,和几个当地大盐商吃了一顿饭。 毕竟盐城的盐业生产仍然在当地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而盐商是国家税收的重要来源。 是以,盐商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方面,他们需要官府的许可和支持来维持盐的专卖生意,官府会授予盐商盐引,盐商借此才能合法地从事食盐贸易。 另一方面,盐商也会通过各种方式结交官府,如资助官府的活动等,当然了,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灰色交易。 当然,盐商还会积极参与慈善活动,如捐资修建学校、桥梁、寺庙等公共设施,救济灾民等,通过这些善举为他们赢得良好的社会声誉,一定程度上增强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 既然顾玉衡在淮安府担任知府,就不可避免要和盐商打交道。 宴席上,顾玉衡坐主座,旁边都是自己的属官以及当地地方属官作陪,最下才是当地盐商。 吃饭除了谈公务,也免不了聊一些没营养的,比如有人就拿前阵子孟凌风因为在淮安府和尹举人打架,而被顾玉衡抓了的事情调侃 换一般人就会觉得丢脸,但孟凌风就不会,还拿此当趣事说,甚至在饭局上感谢顾大人的法外开恩,尽显他商人的人情世故。 顾玉衡不怎么言语,等着时间,想赶紧回去陪他的阿梨。 他有些恼,为何偏偏在自己最忙的时候,重新遇到阿梨,陪她的时间都少了。 他只想余生与她耳鬓厮磨,再没有旁的人来打扰。 这么想着,只听席间有人说:“我听闻那尹举人痴恋沈大小姐,那日你们才大打出手的吧?” 顾玉衡眼眸一闪。 沈大小姐? 他心中多日的疑惑在此刻被狠狠戳中。 孟凌风摇头叹息,“可不是嘛,尹家小儿自不量力,都已经定亲了还要纠缠沈大小姐,我实在看不过眼才出手教训他,不曾想让顾大人误会了去……” “看来孟兄是英雄救美啊!” “那可不?”孟凌风毫谦虚地自夸道。 “听闻沈大小姐貌美如花,国色天香,只可惜幼时走失多年,再寻回已嫁作人妇,还生了两个孩子,孟兄,你竟也不介意?” “孟某也丧了妻,只要她不嫌弃孟某,我立马同她成婚。”孟凌风嬉皮笑脸道。 在座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都是人精,谁不知孟凌风这么上赶着是为了沈家背后的权势,一个沈家大郎是大周朝出了名的将军,又尚了公主,非常得圣上器重,沈家四郎又一直在朝为官,潜力无穷也。 基于沈家这样的情况,哪怕沈家姑娘是个丑女,也照样有人上门求娶。 要不然以孟凌风的身份地位,想娶多少黄花闺女没有,何必非要一心求娶已婚生子的寡妇? 此时顾玉衡眉心越拧越紧。 只觉得事情实在不对劲。 那孟凌风一直不见顾玉衡说什么话,便跟他扯话题,“那日沈大小姐许是受了惊,听闻顾大人当日还盘问了她,孟某心中着实不安……” 顾玉衡的手心一下子收紧了酒杯,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分,“你说什么?” 第162章 谎言,都是谎言! 在座的官员以为这位年轻的知府大人不高兴了,刘大人连忙打圆场道:“顾大人,您息怒,孟老板他就是倾慕沈家姑娘,难免担心了一些,绝无冒犯之意。” “对啊对啊!” 其他人附和。 顾玉衡冷厉的目光扫了他们一圈,在座一个个噤若寒蝉,他的目光又直直盯向孟凌风,“这么说,你们当日是为了沈大小姐打架了?” 孟凌风也搞不清楚这位顾大人是怎么回事,为沈大小姐打架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不懂为何会有这一问? 于是他起身举杯道:“是啊,的确是小民不该,太冲动了一些,给顾大人添麻烦了,在此,孟某自罚三杯。” 说罢便仰头连着喝下三杯烈酒,在座人都拍手叫好。 顾玉衡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袖下的五指收紧。 他懂了。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 这就是阿梨说的,难言之隐。 他提前离开了饭局,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一路上心情复杂至极。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像个傻子一样被愚弄个彻底。 沈怀瑾!! 他将沈怀瑾视为挚友,可是从头到尾,沈怀瑾一直都在欺瞒他。 沈怀城! 他奉此人为神医,仁心仁术,心中钦佩,可到头来,自己在人家面前也是个小丑。 谎言! 都是谎言。 顾玉衡心中的窒息如潮水般涌来,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阿梨? 哦不,幼梨早就死了。 如今活下来的是沈大小姐,沈清雾! 也许他们早就缘分已尽。 顾玉衡很晚才回驿馆。 沈清雾一直在担心,正奇怪他怎么这样迟还没回来,然后他就回来了。 “世子……” 沈清雾立刻迎上去,握住他有些踉跄的身形。 顾玉衡此时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复杂之意。 这样深这样沉的目光,让沈清雾的心蓦地一咯噔。 这…… 顾玉衡将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回来,神色淡淡地说:“今晚我喝了些酒,便在隔壁歇下,你……好好歇息。” 说罢,便走了。 沈清雾怔怔的,也没有追问他。 但她知道,今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若不然,世子定然不会这样对待自己。 待顾玉衡去了隔壁间休息,沈清雾便找来了砚云询问,“大人应酬到这样晚才回来,心情似乎有些低落的模样,你说,是为何?” 砚云今晚并没有去,但赤刃和苍岭都有跟着随行保护,便去打听打听,不消片刻就来回复沈清雾,“听苍岭和赤刃说,今晚并未发生什么特别之事,大人是和县官以及几个盐商吃了饭,席间匆匆离开。” “盐商?席间盐商有何人?你一一说来。”沈清雾追问道。 砚云支支吾吾,沈清雾眸色一厉,“你说呀!” 砚云只能继续说:“其中一盐商,便是当日在淮安府为了您,同一举人打架的孟老板,想必大人是……”吃醋了。 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当时世子就是因为沈清雾嫁了那盐商,才会那般疯魔,如今又在席间碰上,心情肯定低落啊! 沈清雾闻言,身形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退。 想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果然,他也的确不能接受她当初的欺瞒。 那招瞒天过海,将所有人都设计其中,也包括他。 可偏偏设计之人,就在他眼前,他礼遇有加。 这样的欺骗和伤害,比从前,更深,更严重。 沈清雾如何能不了解他呢? 永安侯世子一直是才智兼备不世之才,他一直是那样高傲的人,为了她,才跌入了尘埃。 可偏偏,她也欺瞒他最深。 此时的顾玉衡在屋里,临窗而立,望着天边寂冷的圆月,心中的孤清胜过以往任何时候。 他很矛盾。 过去那些艰难岁月,他每时每刻祈求神明,能将他的阿梨还给他。 如今神明成全了他。 这段时日,他很开心。 哪怕阿梨提前告诉他,还有一些他不能接受的真相,他依然坚信,不管阿梨如何欺瞒他,只要她心里始终有他,他就能原谅所有。 所以他不问不说,愿意同她一起回淮安府等待那个真相。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因为他被这样残忍的真相深深伤害了。 从始至终,他就是个笑话! 顾玉衡平静的外表下翻涌着强烈的愤怒。 可他只能一遍遍去压制。 可他还是忍不住踹翻了一旁的花几,花几上放着的花盆也跟着一起倒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外头的人听到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护卫苍岭在门外外,“大人,发生了何事?” 结果屋里传来男人平静的声音,“无事。” 顾玉衡颓然地坐在一边,痛苦至极。 理智告诉他,只要阿梨回来,一切都没关系的。 可是感性上,愤怒的情绪不放过他。 门“吱呀”一声响起,有人走了进来。 “不是说无事吗?”顾玉衡不悦的声音在昏暗的室内突兀响起。 “世子……” 沈清雾软声唤他。 这一声,直接让顾玉衡浑身绷紧。 没有过多的欢喜。 反而又激发了他心中无穷的愤怒。 “今晚我们不要再见了,我有些事需要自己想清楚。”顾玉衡尽量控制自己的声线。 好不容失而复得,他始终不想伤害她。 沈清雾见屋里只点了一盏灯,世子面对着窗外的月光而坐,显得十分凄清和彷徨。 她在心中一叹。 可见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清雾将醒酒汤放在一旁,轻声说道:“我熬了醒酒汤,一会儿世子喝了再睡。” 说罢便转身走了。 现在她留下来,还要往上凑,那就是惹人嫌了。 她给他们之间一晚的冷静时间。 沈清雾准备出去,顾玉衡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声线毫无感情,“这些年,你当真就从来没有想过回来找我?” 沈清雾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想过的,无数次想过,但想到曾经你我处境,便忍住了,我想,世子没了我,会过得更好吧!” 顾玉衡的脸一般隐匿在黑暗里,讽刺,“是你没了我,才会过得更好吧……” 第163章 我不想为难你,也不想为难我自己 沈清雾转身,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世子应该是知道我的,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好,不管做什么,都是全力以赴,从第一次逃出侯府,也是为了好好活着,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第二次也是如此。” “我承认的确深爱着世子,可是爱若是失了尊严,没了自己,那便会失去最初的光彩,世子将来待我又能长久到几时呢?”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你有太多选择了,可那时我只是奴婢,你的爱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你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你看不到我的惶惶不可终日,也不明白我的患得患失,后来我终于找回了我的记忆,我是沈家大小姐,沈家大小姐也绝对不会同任何人分享丈夫。” “我不想为难你,也不想为难我自己。” 沈清雾说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无声落下,声音依旧平静,轻而又轻,“我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也会让世子发现,这四年的痴心,终究是错付了。” “但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做过的每一次选择,每一个决定。” “可让你伤心了这样久,我很抱歉,这并非我的本意,我是希望你好的。” 沈清雾最后一句话说出时,是带着哽咽的,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顾玉衡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好。 沈清雾一早收拾好包袱,让砚云去备马车,她要回淮安府。 砚云一直以为世子和沈清雾,是因为孟老板这个“第三者”才重新有了矛盾,不住劝解,“夫人,你这又何必呢?你和孟老板签了和离书,便万事大吉了,没什么的。” “你以后莫要再唤我夫人,你家大人不喜欢听。”沈清雾提醒道。 “啊?那那……那我要唤什么?” “你可唤我沈姑娘,大小姐,都行。”沈清雾微微一笑。 砚云整个人呆住。 啊? 什么? 沈姑娘? 大小姐?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大大的不对劲! 沈清雾对他道:“以后世子就多多让你费心了,记得叮嘱他好好吃药,平日里让他别太拼命,公务虽然重要,但是他的身体更要紧, 帮我告诉他,他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最优秀的。” 砚云沉默地看着她。 难道这两人又闹掰了? 这时顾玉衡从隔壁屋里出来,面色冷漠如霜。 砚云赶忙说:“大人,夫人她……她要回淮安府。” 顾玉衡冷眸淡淡地看向她,一言不发走了。 沈清雾说:“砚云,为我备马车去。” 她不是不识趣的,既然他不能接受,那她就离开。 “这……”砚云两厢为难,只能再去问问世子的意思。 赤刃拦住他问情况。 赤刃问:“他们真闹掰了?” 砚云叹气。 赤刃八卦上头:“这段时日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如胶似漆的,不能就因为一个孟凌风的出现就闹掰了吧,大人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存在。” 苍岭摸摸下巴,冷静思考,“难不成是那位姑娘急着要回去找前夫婿?”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啊啊啊……” 砚云发了疯般说完,就走了。 赤刃和苍岭面面相觑。 赤刃喊,“诶,他们闹掰了,那前阵子我输你的银子能不能还我啊?” 砚云懒得理他。 他找到了顾玉衡,劝说道:“大人,您真要让夫人离开吗?虽然你们之间隔了一个孟老板,可是夫人这些年在外肯定十分艰难,不得已才嫁人的,这些日子她对您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夫人心里是有你的啊!” 顾玉衡深吸一口气,不想说话。 砚云各种劝说。 务必要挽救他们的感情。 要是幼梨姑娘走了,以后苦的可都是自己啊! 不行! 绝对不行! 砚云说得顾玉衡都烦了,“安排早膳去。” “那夫人她要走的事……” 顾玉衡眉间隐隐有些燥意,“暂且不管。” “哦哦!” 砚云正要去安排早膳,苍岭来了,“大人,淮安府沈家三公子沈怀庆求见。” 顾玉衡凤眸骤然眯紧。 砚云大惊,“他怎么来这里?” 苍岭道:“不知,不过那姑娘一听说沈家三公子来了,便小跑出去了。” 顾玉衡闻言,立刻拔腿出去。 砚云都要气死了,“这都什么事嘛,来了一个孟老板就让他们俩闹成这样,那暧昧对象沈三公子来,这两人岂不是彻底结束了?” 苍岭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出去看看。 砚云也赶紧去瞧瞧。 沈清雾一从驿馆跑出来,就看到沈怀庆,开心道:“三哥。” 沈怀庆笑说:“这几日玩得如何?” “还行,不过今早我准备回去了,没曾想你就来了。” “这说明咱们兄妹心有灵犀。” “是的。”沈清雾笑嘻嘻道,“不过三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怀庆解释道:“那天我和二哥听说了千味楼的事情,本来以为你们能好好谈谈,哪曾想你迟迟未归,我与二哥便寻到了知府衙门,才听说你们离开了淮安府,但这知府的去向是保密的,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知,爹娘都十分担心。” “后来你让人递了消息回去报平安,一家人才放心些,昨日又有人消息传回去,说是顾大人在这里,我便急匆匆赶来看看,免得你被欺负都不知找谁哭……”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沈清雾歉然道。 兄妹俩正说着,顾玉衡从驿馆行步匆匆出来。 沈怀庆笑盈盈对顾玉衡行了个礼,“顾大人好啊!” 沈清雾见世子的脸色,比前头更差了一些,便道:“顾大人,我今日便同兄长一起回淮安府了,您多保重。” 顾玉衡听她这样生疏地称呼自己,当即攥紧拳头,咬牙切齿,“你离开我,总是这样毫不留恋。” 这句话充满了怨气。 沈怀庆蹙了蹙眉。 这两人吵架了? 沈清雾也委屈,“我留在这里,只会让你生气,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儿?” 顾玉衡冷凝着脸说道:“好,你走!” “你若不生气了,我便不走。”沈清雾说。 “你走!”顾玉衡背对着她,声音决绝。 沈怀庆此时的内心是,这两人玩儿呢? 沈清雾立在原地,进退两难,结果被沈怀庆给拉走了,“顾大人,那我们兄妹就先走了。” 沈怀庆将妹妹塞进马车里,沈清雾想撩开车帘再看看,但沈怀庆不让。 第164章 蹊跷 直到马车缓缓离开,沈怀庆拿折扇轻轻敲了敲她脑门,“瞧你就这点出息,他都赶你了,你又何必犯傻?” “三哥,这些时日我一直瞒着我和家里的事情,他一直以为我跟孟老板成亲,生了好大一场气,但依然选择接受我,昨日孟老板来了盐城,同他吃了一顿饭,他这才什么都知晓,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这样的欺瞒,我也理解。” 沈清雾难受地说道。 “多大一点的事情啊,他爱接受不接受。”沈怀庆给妹妹擦擦眼泪,“我反正是舍不得你跟着他受苦的。” 沈清雾说道:“世子以前待我很好的,耐心教我读书写字,给我的都是最好的,他对我的恩情,我一刻不曾忘。” 沈怀庆道:“他来淮安府当官,我们家也捐了一大笔钱支持了啊!” “恩情是能用金钱来衡量吗?” “孩子生了啊!” 沈清雾语塞,“不理你了。” 沈怀庆笑了笑,“好啦,你这几日,有没有被他占便宜?” 沈清雾眼神躲闪,不说话。 “别又怀孕啊,”沈怀庆低声道,“以前尚且可以说是你以前夫婿的孩子,那现在若是怀了,对外要如何说?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清雾脸颊红红的,“三哥,我知道的,我有分寸,对了,安安和悠悠这这段时日还好吗?可有哭闹?” 沈三哥道:“自然有了,安安成天问你,怎的迟迟未归,悠悠开始几天都在哭闹,一直喊着要跟你一起睡,见不到你人,饭都吃不香了。” 沈清雾心疼得不行,“这是他们出生后,我第一次同他们分开这样久。” 沈三哥却道:“你啊你,为了孩子爹,连孩子都快要忘了。” “我没有,,天知道,我有多想他们。”沈清雾说道:“三哥,咱们快点回淮安府吧!” “等在这里的一笔帐收了,我们就回淮安府。”沈三哥又说道:“反正你们现在见也见过了,该说的都说了,他无法释怀,那也意味着你们有缘无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遗憾,至此,你们桥归桥,路过路,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沈清雾轻声说道:“如何能不见?等他回淮安府,必然是要见两个孩子的。” “到时再说。”沈三哥还是想看顾玉衡的具体表现。 若他只认孩子,不想搭理妹妹,那就不要见孩子了。 想都不要想。 沈清雾随着她三哥沈怀庆走了,顾玉衡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恐怖气场。 砚云安慰两句,就被喊滚。 砚云送药汤过去,直接被打翻。 …… 一系列操作下来,砚云一整个不敢靠近。 他就知道,世子又要不正常了。 倒霉的就是自己。 呜呜呜…… 如果可以,他想去把幼梨姑娘追回来。 绑也要绑回来。 赤刃小小声对砚云说:“那女人到底给大人灌什么迷魂汤了?” 砚云叹息,“她其实是一个小偷。” “啊?”赤刃立刻拔刀,“你说,她偷什么了,我立刻去捉拿她。” 砚云对这个二百五翻了个大白眼,“能不能收起你的刀,怪吓人的,伤到我怎么办?” “你说,她偷什么了?可是重要机密?”赤刃较真道。 砚云无语凝噎。 苍岭往赤刃的脑袋瓜子上赏了一个糖炒栗子,“你没听出来,砚云在调侃吗?” “嗯?”赤刃收起道,“有吗?” 砚云大喊:“有啊,还是苍岭聪明。” 赤刃问:“那你到底在调侃什么?” 砚云对苍岭说:“你说。” 苍岭一本正经地说:“自然是说那女人这阵子一直花大人的钱大手大脚。” 赤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哦哦,有理,那这不就是小偷吗?” 他又拔出刀来。 砚云差点栽倒,怒声道:“你们当护卫的,平时是不用带脑子出门的吗?” 苍岭和赤刃齐齐看向砚云,杀气腾腾,“你说什么?” 砚云往后一退,咳了咳,“我的意思是说,她走了,也把大人的心给偷走了。” 苍岭和赤刃面面相觑。 赤刃:“偷心小贼?” 苍岭:“采花大盗?” 砚云已经没办法和他们沟通了,“或许吧……” 赤刃说:“如今大人被骗身骗心,一时难受也能理解。” 苍岭说:“让大人冷静冷静吧,咱们尽量别去触霉头。” 有人来报,说是外面有人喊冤。 老百姓喊冤居然都喊到了这里来了,砚云只能战战兢兢去跟顾玉衡汇报一下。 顾玉衡在公事上不是感情用事之人,收拾收拾情绪,就去接待来喊冤之人。 来喊冤的是一稍年轻的妇人,搀扶着腿脚不便的年迈老妪。 只见老妪崔氏跪下给顾玉衡磕头,“知府大人,我老婆子也是没法子了才跑来您这里喊冤,求您一定给我们做主啊!” 说着便大哭了起来。 旁边稍年轻的妇人也跟着哭。 顾玉衡坐在上首,说道:“你们先起来再说。” 然后让人给老妇人看座。 一老一少这才将自己的案情慢慢说来。 原来是老妪的儿子,也是那稍年轻一些女人的丈夫,是聚宝客栈的掌柜,平白被人冤告,如今已被县令捉拿入狱。 所冤之事,便是前几日有人来聚宝客栈投宿,第二日便离开了,可随后其后面找来的仆人却找不到人,非冤说是聚宝客栈的掌柜所害,报了官,将人带走,欲要屈打成招,今日两妇人来这里,也是听说知府大人巡视来此,便想来喊冤试试。 顾玉衡当即便让手下去将刘县令喊来。 刘县令也细细说明此案子,还将当日报官的仆人高义喊来对质。 据掌柜所言,当时来投宿的两人第二日便离开,去了弘福寺投宿,只是这高义去询问了弘福寺住持,寺里的人否认此事,高义自然更愿意相信僧人,当即认定是聚宝客栈的掌柜说谎,这才报了官。 听他们细细说来,顾玉衡也想起了前段时间淮安府接到报案,说是来盐城走商的一名富商失踪半个月,其父亲又是重金寻找,又是报官,但依然杳无音讯。 因着他事情忙,案子的事情便交给手下推官处理,但这么久了,依然毫无收获。 他莫名觉得这两件事可能有联系,便仔细问了高义,其主人的确是商人。 顾玉衡还抓到了他们话中的关键词,弘福寺。 也许问题就出在这弘福寺里。 据县令说,这弘福寺就距离盐城五十多里,坐落在离官道一里外的山林中,主殿三座,偏殿六间,大小僧房二十四间,寺内僧众五十人,平时香火就很旺。 顾玉衡心中有怀疑,必然要去调查的,正准备让赤刃和苍岭跟着县衙里的人,带上高义去弘福寺暗中仔细查看一番,只是突然接到暗卫来报,说是沈怀庆的马车也离开了盐城,朝淮安府而去。 他心下一慌。 沈怀庆便是淮安府有名的商人,如今带着阿梨回去,路上必经弘福寺。 商人身上多带有钱财,为了安全起见,而更信神佛,若是突然去进香,或者什么,想来是要去那弘福寺的。 若是这寺庙当真有问题,岂不是遭殃? 他看看天色,可能会下雨,这也会增加他们去弘福寺的几率。 顾玉衡当即决定要亲自去一趟。 此时的沈怀庆的确是带着妹妹回淮安府,只是中途下起了大雨,刚好路过一座寺庙,名唤弘福寺,便进里头躲雨。 又不巧,碰到了也在此躲雨的几个人,其中就有孟老板孟凌风。 孟凌风见是沈怀庆,和带着面纱的姑娘,一瞧便是沈清雾,赶紧过来作揖,“不想竟是沈兄和姣姣妹妹。” 第165章 一枚带血的铜钱 “滚,我妹妹的小名也是你叫的?”沈怀庆没好气道,紧跟着一脚踹过去。 “沈兄息怒,息怒,那日是小儿无状,都言童言无忌,你们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们父子吧,等回了淮安府,我即刻宴请贵府,再送上厚礼,赔礼谢罪。”孟凌风道歉姿态十分诚恳。 “不必,不缺你仨瓜两枣。”沈怀庆依旧不爽道。 “那你们说,要在下如何做,你们才肯原谅?”孟凌风一副悉听尊便,视死如归的样子。 沈怀庆问妹妹,“你可否要原谅这厮?” 沈清雾不言语,眼睛只看着天边的雨幕。 下了雨,到处都变得雾蒙蒙的。 沈怀庆就对孟凌风说:“我妹妹不想原谅,你一边待着去。” 孟凌风就是要往上凑,“怀庆,你就帮我说说好话嘛!” “走开走开。”沈怀庆嫌弃道。 沈清雾径直走到廊下,看着屋檐下的雨水滴答。 雨水淅淅沥沥,仿佛和她心里一样潮湿。 世子分明说,不管她过去如何,他都会原谅的。 但结果终究是,他不能接受。 难不成,他们就要这样错过吗? 沈清雾并不希望世子将来只是为了孩子,才愿意与她重修旧好。 她一点都不希望如此。 她宁肯他不原谅,也不愿意他将就。 今日来躲雨的,除了沈清雾和沈三哥,以及带来的三个随从,也就是孟凌风三个富商,以及他们带的三名随从。 既然来了弘福寺,又是来躲雨的,他们自然要去拜拜的。 这个点,寺里十分安静,也没有别的香客喧嚣,弘福寺主持法号了空,穿着袈裟,亲切接待着这时候来的香客。 沈清雾跟着三哥也去点香拜佛。 信佛的,无寺不拜。 孟凌风狗皮膏药一样粘过来,“姣姣妹妹……” 沈三哥将他挤一边去,“喊沈姑娘。” 孟凌风挑眉说:“大家都这么熟了。” “我妹妹跟你不熟。” “那我便喊她沈妹妹。” “乱认妹妹,红包都没给,你好意思吗?”沈三哥不客气道。 “那我给一千两,认你家妹妹。” 一旁朋友听见,哈哈一笑,“老孟,你好大手笔啊!” “我若能有沈姑娘这样的妹妹,余生足矣。”孟凌风意味深长地说道。 “一千两就想认我妹妹,我妹妹可没有那么廉价。”沈三哥仍然不给面子。 大家哈哈大笑,“怀庆兄所言有理。” 他们说着笑,沈清雾注意到一旁的了空主持神情怪怪的,眼底似乎闪着精光。 她拉着沈三哥到别的偏殿去进香,悄声说:“三哥,我怎么觉得这了空主持身上世俗气太重,隐隐有些煞气呢?” 沈三哥倒是没太注意那主持,“是吗?” 沈清雾点点头,“我素日里经常同母亲嫂嫂拜各方寺庙,见过不少主持僧众,各样的都有见过,就这了空主持,瞧着怪怪的,还有啊,你不是说,你认识的一个朋友,半年前走商在外失踪,咱们都是行商的,身上带着长物,还是要务必小心。” “所谓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言不露形,贵不独行,方才那孟老板说话实在太不当心了,小心引火上身。” 沈清雾谨慎惯了,又有女子的敏感小心,对周遭陌生环境有警惕心。 沈三哥觉得妹妹说得有理,“待一会儿雨小一些,咱们便重新上路,寻个好的客栈投宿。” 沈清雾点头。 现在还是白日,他们又这么多人,倒是不怕什么。 就怕晚上。 所谓夜黑风高时,杀人放火时。 于是继续跟三哥上香,却又留意到几个僧人躲在暗处窥视她。 沈清雾今日是来这里的唯一姑娘,衣裙华贵,身段又出众,自然最吸引人眼球。 沈清雾担心是自己多想,于是试探性对那为首的青年和尚点头,再报以微笑,果然,对方立刻色眯眯回应自己。 她心中立马警觉起来,立马去跟沈怀庆悄悄说这事儿。 沈怀庆越发觉得,这寺庙有古怪。 这里有和尚六根不净啊! 等上完香,沈三哥也去喊孟凌风几人一起走,还是找家正经的客栈投宿为好。 但有富商说:“怀庆,你如今怎的如此胆小怕事,在寺庙都怕,你去别处就不怕了?这里的了空师父德高望重,寺庙虽不大,但香客却众多,你就安心带着你妹妹在此休息,等午后歇了雨,咱们再出发不迟。” 孟凌风也说:“是啊!怀庆,你妹妹貌美,就更不该带着去别处,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若雨不停,咱们再次留宿又如何?”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沈怀庆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首先他的确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当然,也存在是多心的可能。 但出门在外,他又带着妹妹,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 可是孟凌风等人不会考虑这么多。 毕竟他们都是大男人,人也多,胆子大得很,不觉得会有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了空主持派了小沙弥过来,喊他们去斋堂吃斋饭。 孟凌风这三个商人的肚子也饿了,就去吃了。 他见沈怀庆没动,便拉着,“走了,听闻弘福寺的斋菜十分不错,姣姣妹妹,你也来啊!” 沈清雾道:“我还不饿,马车上也有干粮。” 孟凌风却不赞同道:“真是个傻妹妹,现下天也渐渐冷了,吃点热乎的饭菜如何不好,吃那干粮作甚?” 沈怀庆推了一把孟凌风,“要吃你去吃,我和我妹妹现下还不饿,先逛逛周围,若是饿了,一会儿再吃不迟。” 孟凌风也不勉强,就随他们去了。 沈清雾和三哥去大雄宝殿参观参观,却无意中在释迦摩尼座下捡到一枚铜钱,上面隐隐沾着阴干的血迹,一时心下骇然。 是巧合吗? 这时候有僧人送来了茶水,沈清雾赶紧将铜钱收进袖子里。 来送茶水的正是刚才那色眯眯的青年和尚。 沈怀庆说:“多谢师父。” 只拿了茶杯,又递给了妹妹一杯,然后随手便打发了那青年和尚。 沈清雾轻声说:“三哥,我们赶紧走吧!” 沈怀庆点头,他们也没喝这茶水,随便往旁边一放,就喊来了一名马夫,和一名小厮,准备重新上路。 结果那马夫来说,说是方才给马喂了草料,把马吃坏肚子了。 沈清雾和沈三哥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沈三哥又问道:“那其他人的马车呢?” “都一样,都吃坏肚子了。” 沈三哥大怒,直接带着妹妹去斋堂找孟凌风几人,“你们还有心情吃?马都拉肚子走不动道了。” “啊?”孟凌风和另外两名商人都大感奇怪,“怎么会这样?” 当即喊来各自的马夫来问,都说是喂了寺里提供的草料给喂出了毛病。 沈三哥故意道:“给马吃的草料有问题,这给人吃的,别是也有问题吧?” 三名商人当即放下了筷子。 有可能! 了空主持闻讯匆匆赶来,连忙道歉,“这过往来寺里进香的香客,车马都是吃的仓库存储的草料,未曾出过问题,这许是近日潮湿所致,实在是对不住各位,贫僧这就派人去找兽医来瞧瞧,厢房已经为各位收拾好,你们大可在寺里休息休息,其他一切贫僧来安排。” 了空主持态度极好,安排得也周全,又基于他是和尚的缘故,让人十分信赖。 孟凌风几人都不疑有他,他们吃了东西,已经犯困了,想要去躺躺。 第166章 她想着他,他便来了 沈三哥已经很确定这寺庙十分有问题,只是眼看那几个没出息的就那样吃吃喝喝睡睡,他又拉不住他们,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以免打草惊蛇。 这寺里的僧人不少,硬碰硬,他带着妹妹,绝对要吃亏的。 故而,他表面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表现得很生气,对了空发脾气,说道: “这不是耽误我们行程吗,我妹夫是知府衙门的,等着我送妹妹回去,一家人团聚,说好今日要到淮安府,若是今日不能到,以他那火爆脾气,必然将盐城上下搜查个遍……” 了空闻言也是一惊,“施主请稍安勿躁,待贫僧将兽医寻来,为马匹诊治过后,定然能很快痊愈,下午必能出发。” 可是那沈清雾却不依,“我家孩子还生着病,哪里能等,我现在就要走!” 沈三哥佯装去拦,“你怎的在外又耍小性子,没瞧见外头下着雨吗?” “都是你,若非在外欠了一屁股债,我哪里能来此?” 沈清雾和沈三哥骂骂咧咧离开了弘福寺,两名随从拿上包袱也跟上。 青年和尚要去追,被了空拦住,“贤恩,你做什么去?” 了空不想得罪官府里的人,这两人又欠债,走了便走了,只要有那三只大肥猪在,如何不能吃饱? 贤恩却说:“师父,我去去就回。” 他实在馋那姑娘的身子,方才便去送了加了料的茶水,想要直接将他们迷倒,然后任他们为所欲为,谁知他们的茶水竟然没喝。 了空知道徒弟贤恩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你莫要去,以免节外生枝。” 他们弘福寺在当地的名声是有口皆碑的,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一丝一毫的问题。 何况现在还是白日。 哪怕要动手,也得是晚间。 贤恩已经等不及了,若是就这样放那姑娘走,以后便更没有下手的机会,色欲上头,便有些急火攻心,声音都有些急躁,随口说道:“师父,我瞧那两人不对劲,还不如去将他们抓回来。” “这……” “师父放心,我自有道理。” 贤恩立刻带了两个师弟去追,手上都有刀。 虽然对方是有小厮在,但他惯在刀尖上舔血,自认能轻松拿下他们,何况他们还带着一个弱女子,跑不远。 因着下午的雨势越来越大,乌云蔽日,仿佛夜幕来临。 沈三哥已经让其中一名小厮先迅速去报官。 他则带着妹妹和一名马夫先找个地方躲躲。 雨势不小,这样淋着,男人尚且能行,可是他担心妹妹吃不消。 可是那贤恩已经带人追了上来。 这个地方贤恩比他们熟,三两下便根据脚下踪迹抄近路寻来。 马夫看对方有手上有刀,人都要吓软了,马夫从旁边找了木棍跟他们拼了,结果被贤恩砍了一刀摔地上。 沈三哥和沈清雾的脸色都迅速变了。 这和尚,果然是个狠角色。 瞧这手起刀落的架势,一看平时就没少干违法犯罪的事情。 其实沈三哥还是有些身手的,见对方带的人不多,从地上一根棍子来,“妹妹,我断后,你先跑,,快跑。” 说着就冲了上去。 “三哥,小心!” 沈清雾不觉得自己能逃得掉。 她对这里的地形不熟,穿着衣裙的关系,根本跑不赢那些僧人。 这不,就在沈三哥跟贤恩和一名僧人周旋时,沈清雾想找东西帮忙,结果已经被另外一名和尚给逮住,沈清雾从袖下取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捅向对方的腹部。 那僧人也没想到这姑娘会突然来这一招,当即捂着腹部,痛苦倒下。 沈清雾赶紧捡起对方的刀,迅速扔给三哥,沈三哥接过刀,当即如有神助一般,跟贤恩以及另一名僧人拼杀一起,势头猛烈。 另外一名僧人受伤,眼见打不过,就朝沈清雾冲上来,扣住沈清雾的手腕,准备挟持做人质,逼沈三哥就范。 可就在对方露出狞笑,沈清雾准备束手就擒,然后偷摸拿出自己最后一道二哥给自己的保命符——软筋针,打算暗算匪徒之际,结果那僧人背后被人一剑刺穿,应声倒下。 沈清雾先是一惊,抬眼时,隔着雨幕就看到了竹林里突然出现的男人,他穿着冰冷的蓑衣蓑帽,刚毅的脸上雨水斑驳。 她嘴唇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眼泪不由混着雨水一起滚落。 沈清雾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怎么就来了呢,下一刻整个人就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蓑衣上冰冷的雨水,贴着她浸湿的衣裙,沈清雾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满的安心。 她想着他,他便来了。 真的来了。 像那一年,从天清寺出来,遭遇的截杀,他也能如天神一般及时出现,为她焦急,为她担心。 世子,还是如从前一般。 “阿梨……” 顾玉衡的声音里满是惊慌,“还好,总算赶上了。” 说出来的话,充满了庆幸。 也许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警醒,不珍惜便会再次失去。 如今,他什么也不怨了。 只要她在。 什么都好。 沈三哥已经将贤恩打倒,赤刃和苍岭赶紧将那贤恩和尚给扣住。 沈三哥累倒在地上。 这时候也难免后悔上,早知道以前就跟大哥好好习武了。 武艺到用时,方恨练习少。 顾玉衡用挡雨的蓑衣罩在沈清雾身上,立刻让人收拾现场,退到安全处商议。 也就是聚宝客栈。 顾玉衡连忙吩咐找大夫,和准备干净帕子给沈清雾擦擦。 沈清雾顾不上身上湿哒哒的,立刻说:“世子,我瞧着寺里的人不对劲,这才和三哥逃了出来,没曾想被这和尚盯上了,如今寺里还有三名商人,三名小厮,恐怕有生命危险。” 顾玉衡问了三名商人的名字和特征,沈三哥都能回答得上来,于是顾玉衡让人以捉拿逃犯为由,去寺里抓人,将那六人先安全带出来为要紧。 苍岭赤刃身手好,和县里的衙役一块儿去。 因为时间如此短促,官府以抓逃犯为由找人,想来寺里的人不会怀疑。 顾玉衡让沈清雾先去换干衣服,“你这样会生病的,快去换。” “我没关系,先把人救出来。” “别胡闹。” 顾玉衡推着她去客房,沈三哥赶忙说:“诶诶,男女有别,就不劳顾大人亲自来了。” 顾玉衡的脸又沉了几分。 沈三哥将包袱给沈清雾,“你挑干净的衣服换换。” “好。” 沈清雾拿了包袱,关上门准备换衣服, 门外的顾玉衡和沈三哥相对而站。 沈三哥不放心,一直守在外头,就担心顾玉衡突然进去。 顾玉衡说:“我与她……” “诶,多的不用说,不管你们以前如何,既然你与我妹妹还未成婚,那么还是要在意在意男女大防一事。”沈三哥说道。 顾玉衡在这方面,也的确不占理,就不多说,又问:“两个孩子……一直在沈家?” “自然,沈家的孩子不在沈家,在哪里?”沈三哥笑眯眯道,“顾大人放心,孩子跟我们沈家姓,照顾得可好了。” 顾玉衡呼吸一沉。 他最近一直是处在既高兴,又好像没那么高兴的状态里。 时喜时悲,时乐时怒。 这种情绪反反复复。 全都是拜那女人所赐。 他的阿梨就是有这本事让他高兴得不那么尽兴,愤怒得也不彻底。 沈清雾迅速换好衣服出来,又把一枚铜钱拿出来,对顾玉衡道:“这是我在大雄宝殿下发现的,上头还沾着阴干的血,想来有蹊跷。” 第167章 他真想立马去看看他的孩子 顾玉衡拿来瞧了瞧,便拿下楼去问问。 那一直寻找主人的高义一见,大惊:“这是我家主人的铜钱,顾大人,我家主人自小身子不好,父母打造了七枚铜钱,串在一起给主人佩戴,道士说这叫‘七株辟邪’,每枚铜钱都有主人的名字,这枚钱上面就刻着我家主人的名字。” 那这下就不用细查了。 高义的主子就是被弘福寺僧人所害。 事情的确如顾玉衡所料,将那六个人带出来十分顺利。 只是那几人大概是中了药,清醒得很慢,是被水泼醒的,等人醒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人已经被关在了盐城牢房里。 孟凌风几人还以为自己进贼窝了,后悔没听沈怀庆的话。 几人呜呼哀哉。 抓他们进牢房,自然是做给弘福寺那些僧众看的,为了打消僧众的怀疑。 只是在他们后悔不迭时,外头传来了严刑拷打的哀嚎声…… 严刑拷打的自然是从弘福寺外头抓来的贤恩,其中一人被沈清雾捅伤,一人已经被顾玉衡一剑刺死了。 贤恩经不住严刑拷打,就招了,将弘福寺这些年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顾玉衡命刘县令派人去往弘福寺面见住持了空,说他的母亲两日后要在家中做一场法事,希望住持和寺内僧人前往操办。 县令大人也是万万没想到弘福寺僧人能干出这等脏事,事发突然,现在是没了主意,顾大人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了空此时还在奇怪,怎么徒弟贤恩几人还没回来,有僧人觉得贤恩肯定抓了昨日的女子在哪处快活,然后私吞人家的财物,了空闻言便十分不高兴。 他管理四五十个僧人,有时候一个个背着他干脏活,私吞财物是有的,只是想到昨日好不容易等来了三个大肥羊,哪曾想是犯了案的商人,这会儿已经被关在了盐城大牢,了空想想就肉疼。 了空正想着徒弟干私活的事情,又想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的事情,就传来了刘县令做法事的邀约。 刘县令母亲做法事,了空自然不敢推辞,两日后带着大部分僧人去往刘府,寺内只安排了八人留守。 就在了空做法事的同时,顾玉衡已经调来了兵丁,亲自带着差役兵丁进驻弘福寺,先控制住那八名留守僧人,然后对寺庙仔细搜查。 盐城捕头也在大雄宝殿释迦摩尼座下找到了暗室,暗室内搜出无数银两,还有高义主人的那六枚铜钱。 顾玉衡又根据贤恩的供词,在被捉拿的僧人的指引下,让差役们在弘福寺后院菜地挖出了高义主人和随从的尸体,在新鲜尸体的下面竟然还有近四十具尸骨。 这样的惨况,让在场所有的兵丁都震惊了。 这些都是过往的富商,这些富商大多信佛,外出走商携带大量银两时,都愿意住在寺中,因为他们认为,佛家乃是净土,最为安稳。 也正是这种想法,给了空等人提供了方便,之前来淮安府报官失踪富商的人,也是被弘福寺的和尚所害。 顾玉衡冷静地留下一部差役看守寺庙,而后带着剩余兵丁直接赶往刘县令的府邸,将做法事的了空等僧众一并擒获。 了空等人悉数被捉拿归案,孟凌风等人就被释放了出来。 孟凌风他们本来以为自己死期将至,没曾想,又被莫名其妙被放,来接他们的是沈三哥。 “诸位,受苦了。” 沈三哥笑道。 孟凌风激动道:“沈兄,是你来救我们的?” “那是自然。”沈三哥不客气邀功。 “快快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凌风几名三人劫后余生,对沈三哥感激涕零。 沈三哥便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说。 这一说,都快把这几人吓尿了。 也就是说,那天如果不是知府大人来救他们,他们几个很可能在睡梦中魂归地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因为这起大案子,沈清雾还病了。 还是因为上次淋了雨,实际上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这才发热,便在盐城当地大客栈待着养病。 沈三哥将客栈给包了下来,也是想让妹妹好好养病,同时也没有闲杂人等来打扰。 他又是给她熬药,又是安排营养餐食,仔细照顾妹妹,顾玉衡这两天一直在亲自审讯犯人,期间过来一次,想看看沈清雾,但沈三哥都不让。 理由:男女要避嫌。 顾玉衡被这个未来大舅哥气得都找不到理由。 但大舅哥也不能轻易得罪,只能忍一忍,把之前买来的婆子丫鬟送过来,照顾沈清雾。 今天又过来,趁沈三哥不在,他赶紧上楼进客房看望沈清雾。 此时的沈清雾正披散着发,半靠在床上看看话本子解闷。 “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好些?”顾玉衡买了沈清雾以前就爱吃的糖葫芦,还有盐城当地的蟹黄汤包,糖麻花。 沈清雾这两天确实好多东西吃不下,看到这些就有食欲了,先吃了一个热乎的蟹黄汤包。 她吃到喜欢的美食,就会很开心,两眼弯弯,看着特别喜气可爱,顾玉衡拿帕子给她擦擦唇角,看到她开心,他心里也开心,“好吃吗?” “嗯,好吃。”沈清雾心情不错,“弘福寺的案子审得如何了?” 顾玉衡道:“许多犯案僧人又供出许多事来,除了截杀过往商人,还有奸淫妇女,尤其那天那贤恩僧人,是其中老手,不知多少无辜女子死于他手,这些年他们劫掠的银两有数十万之多,了空因此还娶妻生子,在扬州府开了钱庄。” 简直是骇人听闻。 他势必是要上奏刑部。 沈清雾当即说:“我一眼就知道那个贤恩不是好东西,上回在弘福寺,他偷偷瞧我,眼神就色眯眯的。” 顾玉衡也是后怕,还好那天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抬手摸摸她的脸,“他被你三哥所伤,又被严刑拷问,最终也是难逃一死。” 沈清雾点点头,“你审案归审案,自己也别累着自己,我今日好多了,明日就能回淮安府。” 顾玉衡深思片刻,才迟疑开口,“那孩子……” 若非身在盐城,他真想立马去看看他的孩子。 阿梨为他生了两个孩子,可恨自己到现在才知晓。 第168章 以前她生病,也是我在旁照顾 沈清雾立刻道:“我首先声明啊,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孩子没保住的事情,那些都是你自己瞎猜的。” “强词夺理,又要气我是不是?”顾玉衡哼了一声,捏住她的脸。 沈清雾哇哇叫疼,拍开他的手说:“那日我本是要去寻你说清楚的,谁知遇到了孟凌风和尹书瀚打架的事情,你又因着误会而发了好大脾气,把我吓着了才不敢说,担心说了你会更生气,我人稀里糊涂又被你带去了山阳县,也是想跟你好好相处,寻思着等回淮安府再说清楚,免得你又动怒,跟我冷战。” 她说起这些还挺委屈。 必须要把委屈给他看。 毕竟……也不完全是她的错啊! 谁让他一开始乱发脾气,把自己吓着了呢! 顾玉衡静静看着她,看着她怎么狡辩。 他如今也不知怎么了,听她说话,也觉得是一种乐趣。 她继续梗着脖子说:“我知晓你知道真相后一时半会儿肯定很难接受,我也不求你能谅解,毕竟做了都做了,但是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家里哥哥们都很尊重我的选择,我做了选择,他们都会顺着我,你别怪我二哥和四哥,怪我就好了。” 虽然是这样,但语气里还挺理直气壮。 顾玉衡望着她的双眸,语气里有些无奈,“都这样了,我还能拿你如何?” 沈清雾说:“不理我呗!” 顾玉衡故意道:“那也得等我看了孩子后……” 沈清雾气得嘴都要歪了,没好气道:“我要睡了,不送。” 顾玉衡又笑着捏捏她的脸,沈三哥这时候端着面和汤药进来,调侃道:“哟哟哟,这是谁啊?怎么大白天的进姑娘的客房呢?咦,怎么还上手了?顾大人不知男女有别的道理?” 顾玉衡收回了手,沈清雾羞恼道:“三哥……” 沈三哥看顾玉衡也带了不少吃的给沈清雾,就问:“去了一趟外头,给你买了鱼汤面,你是先吃药还是先吃面?” “先吃药。” 沈清雾自觉地喝药,顾玉衡就在旁边给她削苹果。 沈三哥故意调侃问顾玉衡:“顾大人,您公务繁忙,还有空留在这里?” 顾玉衡淡淡道:“不急,晚点走。” 沈三哥道:“我家妹妹身体虚弱,当心病气传给你。” “无妨。”顾玉衡从善如流。 沈三哥又继续道:“顾大人这是不怕?” “不怕,以前她生病,也是我在旁照顾。”顾玉衡好脾气道。 对阿梨的哥哥,他还是要客气一下。 “哦?还有这事儿?我妹妹何时生病,需要顾大人照顾呢?”沈三哥装糊涂。 沈清雾被汤药苦到了,顾玉衡将削好的苹果,切出一块,递给沈清雾解解苦,“大抵是在我的梦中吧,顾某倾慕沈小姐。” 沈清雾被他一句话给哄开心了,接过苹果,咬一口咀嚼起来,甜甜道:“真好吃。” 顾玉衡眉眼含笑。 沈三哥嘴一撇。 没出息! 沈清雾问顾玉衡,“我如今有些饱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鱼汤面?” “好啊!”顾玉衡回答得爽快,“就不知沈三公子肯不肯给?” “可以的。”沈清雾将旁边的面端起来,笑咪咪递给他。 顾玉衡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沈三哥要气晕了,但坚决当电灯泡,于是喊店小二去弄份饭菜来,他要在这里吃。 “三哥,你来我这里吃做什么?”沈清雾不满道。 “他走,我就走。”沈三哥说道。 沈清雾白眼赏他。 顾玉衡用沈清雾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对沈清雾说:“明日我们一起回淮安府,今晚好好休息。” 沈清雾点点头,“你把面吃完再走。” “好。”顾玉衡端着面出去,沈三哥也跟着出去。 “顾大人,你忙你的,何必同我们回去?”沈三哥说道。 顾玉衡回答道:“也是押犯人回去继续审理,此案关系重大,必须由淮安府全权处理。” “哦,原来不是为了某个人啊!” 顾玉衡笑道:“你们经历一遭生死,我也不再放心她跟你回去。” 沈三哥冷哼,“顾大人这是何意思啊?是说我保护不了我妹妹了?” 顾玉衡笑得意味深长。 沈三哥觉得,此人气人还真是有本事。 也是这个时候,孟凌风提着礼物来了。 发生了弘福寺的倒霉事,孟凌风胆战心惊了两天,一直没回去,这不,听说沈清雾病了,就过来看看,然后就碰到了顾玉衡。 “哦,原来是顾大人。”孟凌风笑着行礼,“顾大人可是来公干的?” 顾玉衡只淡淡“嗯”了一声,看他提来不少礼物,眉间不着痕迹一拧,“你这是……” “哦,听闻沈姑娘在弘福寺受了惊,在下特地来看望……”说完还对沈三哥说:“我在盐城有房子,何必让姣姣妹妹住在客栈,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不如跟我一起同住。” 沈三哥说:“不用,这里挺好的。” “怀庆啊,此言差矣,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吗?” “滚一边去吧你,你是不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沈三哥一眼就看穿了孟凌风的心思。 “我是那种人吗,在下是真心担心姣姣妹妹的康健问题。” “行了,我妹妹已经睡下,不见外男。” 沈三哥真是看这些男人不顺眼。 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孟凌风将礼物送上,“那让姣姣妹妹好好休息,我这送的燕窝,都是上好的,记得炖了,让姣姣妹妹一天吃几回。” 顾玉衡眼神不善地瞥了过来,沈三哥注意到了,只对孟凌风说道:“只许我妹妹吃,我就不能吃?” “哎,你吃就是了,我还能拦着不成?不过如今你妹妹身子抱恙,吃完了,尽管同我说,我那里有的是,就算短了我自己的,我也不能亏了她。” 孟凌风深情款款道,大为表现。 然而沈三哥却阴阳怪气起来,“我就知道,你只给我妹妹,我若不说,自然是没有的。” 孟凌风一惊,只觉得这兄台今日有点怪怪的,“你吃嘛,还能不让你吃啊?” “拿走,不稀罕!” “沈兄,你这是又在闹什么脾气?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你走,以后都不许再来了。” 沈三哥生气道。 孟凌风懒得理他,又对顾玉衡笑盈盈道:“顾大人,这次若不是您英明神武,明辨真凶,在下小命休矣,我同其他两名受害人一直想请您吃顿饭,不知今晚可有空?” “无甚闲空。” 顾玉衡将面端到堂间一张桌子上,坐下继续吃。 孟凌风一见,赶紧喊小二来点菜,“顾大人,您为民操劳,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才吃这样一碗寒酸的面?” 这话招来沈三哥一拳,“我买的鱼汤面,怎的寒酸了?” 孟凌风往旁边躲了躲,“你也真是,怎么让顾大人吃这样的,一点都不体面,你好歹也是淮安府……” “诶诶诶,我穷得很,你别乱说话,再说,人就一张嘴一个胃,吃那么多作甚?”沈三哥如今经历了一遭弘福寺谋财害命之事,决心以后更要低调做人,避免被人盯上。 两人拌嘴着,顾大人已经吃完了面,起身对沈三哥说道:“叮嘱你妹妹好好休息,夜间莫要着凉,明日我再来寻你们。” 说罢便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孟老板。 第169章 顾世子的通房实在是一把硬骨头 待人一走,孟凌风这才问沈三哥,“这顾大人方才是何意啊?”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沈三哥不愿多说。 孟凌风收起了方才的玩世不恭,神情严肃道:“莫不是顾大人看上了……你妹妹?” 这个可能性很大,虽然沈清雾的确是生了俩孩子,但依旧年轻漂亮,那长相那身段,对男人而言是巨大的利器,顾玉衡一眼就看上,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里,孟凌风心里就有点慌。 如果顾玉衡要加入这个竞争力,他自认没有太大胜算。 沈三哥还是不想解释。 “莫非是那日千味楼门前,这位顾大人就对你妹妹起了心思?”孟凌风追问道:“我上次便瞧见这位顾大人追着你家妹妹往后巷子里跑,这怕是起了色心……” “诶诶诶,越说越离谱了。”沈三哥说道,“当心那顾玉衡听见,割了你的舌头。” 孟凌风拉着他到僻静的地方说道:“怀庆,不是我说,虽然你沈家门第高,你妹妹也是容貌出众,管理生意是一把好手,可终归是嫁过人生了孩子,我自然是不会嫌弃的,但顾玉衡说到底是永安侯世子,身份贵重,将来袭爵,娶的也必然是门第高贵的女子,对你妹妹,八成也是玩玩,你自己要注意一些,莫让你妹妹做出傻事。” 沈三哥似笑非笑,“这些不用你操心。” “我如何能不操心?不是我自夸,你妹妹嫁我,绝对比嫁顾玉衡强数倍?你先别急着反驳,听我细细说来。” “你妹妹若是嫁我,那必是孟家当家主母,我事事听她的,若有食言,你们沈家兄弟可尽管来教训我,可若是跟了顾玉衡,决计不可能入那侯府高门,这没名没分的,倒是落下难听的名声,于她,于你们整个沈家,都是有妨碍的。” 孟凌风刚说完,沈三哥就笑了,“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但我妹妹要如何做,我也管不了啊!” “你好好劝劝啊,将其中利害关系说给你妹妹听,你妹妹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懂,只要平日里不让他们接触,减少日久生情的可能,就可无忧矣!” 孟凌风给他出主意。 “嗯嗯,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啊,我定将你的话转述给我妹妹听。”沈三哥敷衍了之,然后直接赶孟凌风出去,“不过这里你也少来,不能影响我妹妹的清誉。” “那我送的燕窝,你记得让姣姣妹妹吃……” 他话还没说完,沈三哥直接关门送客。 看到人确实离开了,顾玉衡这才让苍岭驾马离开。 这些围着阿梨转的苍蝇,真是让人讨厌。 第二日,顾玉衡就来接沈清雾一起回淮安府。 自然,弘福寺的僧人,因人数过多,分两批,押解去淮安府。 他让人先押着首犯了空、贤恩等十数人一起上路。 那孟凌风带着两名友人骑着马也跟了上来。 三名商人担心路上再出幺蛾子,一早就听说顾玉衡带队回淮安府,这才急匆匆赶来,跟顾玉衡行礼打招呼。 顾玉衡不理会他们。 沈清雾只是待在马车里休息,沈三哥倒是骑着马在外面行走。 孟凌风骑着马凑到马车边上,“姣姣妹妹,今日身子可有好些?” 马车里沈清雾没说话,倒是沈三哥率先说:“那自然是好多了,等回了淮安府,再让我二哥好好给她看看。” 孟凌风问:“那我昨日送来的燕窝,姣姣妹妹可有食用?” 沈三哥说:“放心,虽然我妹妹吃不下,但我吃了,品质的确不错。” 孟凌风此时心声:¥%#@*&…… 沈三哥大笑。 不过一路上,这个孟凌风没少到马车旁献殷勤,这让顾大人大为光火。 为了给孟凌风添堵,顾玉衡特地把孟凌风以及其他两名商人喊到旁边,问了许多税务方面的事情,直接把孟凌风问得脸色发沉,两名商人更是冷汗涟涟。 顾玉衡对淮安府有名的盐商,都有做过调查,只要他想找他们麻烦,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是以,一路上孟凌风惴惴不安,直到顺利回到了淮安府。 到了淮安府,沈三哥便跟顾玉衡说了一声,领着马车里的沈清雾回沈家了。 沈清雾掀开车帘望他,顾玉衡轻声对她说:“等我。” 沈清雾点点头。 顾玉衡先去处理了空等人的事情。 那孟凌风等顾玉衡朝知府衙门的方向去,这才驾马跟着沈清雾的马车去,“姣姣妹妹,你莫非真对顾大人动了心?” 隔着车帘,沈清雾说:“孟老板,你莫要胡言乱语。” “你恐怕有所不知,那永安侯小侯爷曾经有过一段荒唐经历,他宠婢啊,当时闹得上京城人尽皆知。” 尤其是那名通房婢子直接当面怒怼当朝六公主,震惊朝野内外,孟凌风不可能不知道,当时只道顾世子的通房实在是一把硬骨头。 沈清雾忍不住笑了笑。 而外头的孟凌风誓要将沈清雾心里的爱情小火苗掐灭,结果又被沈三哥给赶走了,“你烦不烦啊?这还在外头呢,别乱说话。” 孟凌风说:“你也好好劝劝你妹妹啊,顾大人的条件是好,但未必适合你妹妹。” “知道了,我回去就劝。” 沈三哥几句话敷衍下,就带着妹妹回去了。 沈老爷和沈夫人一听说女儿回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姣姣啊……” 自从沈清雾四年前回到家,沈夫人这还是第一次和女儿分开这样久,这些日子她心里一直担心着,就担心女儿在外吃不好也睡不好,如今女儿平安回来,她仔仔细细看看女儿,“这段时日在外可过得好?” “娘,我过得还好,不用担心。” 沈夫人又仔细看着女儿的脸色,担忧问道:“怎么瞧你的脸色不大好?” 沈三哥抢先说:“淋了雨,病了。” 沈老爷大急,“你去接你妹妹了,怎么还能让你妹妹淋雨呢?” 沈三哥说:“爹,我也差点死了好吗?” “什么?” 沈家夫妇大惊失色。 沈老爷急问:“到底怎么了?” 这样的大事,沈三哥也没瞒着,“我们那天准备回淮安府,中途遇到大雨,就在弘福寺避雨,刚好孟凌风,林大友,高志强也在那里……” 沈三哥详细说了当时惊险的过程,沈老爷和沈夫人听了人都吓傻了。 第170章 爹娘生你,是让你来享福的 沈清雾安抚母亲的情绪,“娘,我们那是有惊无险,就是跟着三哥去的马夫受伤了,已经让人送他回去休息,回头再安排大夫给他瞧瞧。” 沈老爷说:“以后可不能再出远门了,外头多危险啊!” 沈三哥说:“这也是很偶尔才发生,我们以前不是经常出远门吗,不出远门怎么做生意?何况顾玉衡已经破获了这起大案,就等刑部下发最后判决文书了。” 沈夫人紧跟着说:“顾世子这孩子还真是厉害,当官很有本事啊!” 当时又是很好的安置了灾民,摆平了赈灾的困难,如今还不到半年,又破获大案,这样的好官,真是太难得了。 她就是对这个未来女婿看得顺眼。 “改日得请他来咱们家吃顿饭才行。”沈夫人对丈夫说。 沈老爷却对顾玉衡私自带女儿离开淮安府的事情很不满,“姣姣,这段时日,他有没有欺负你?” 沈清雾摇摇头。 “当真?”沈老爷可不信。 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自己女儿又生得这样漂亮,那顾玉衡看了能把持得住? 若是能把持得住,就不是男人! 沈清雾难为情地说:“自然是真的,他欺负我做什么?” 沈老爷说:“你呀你,可别被那小子迷昏了头,爹娘生你,是让你来享福的,可不是让你受男人的窝囊气,咱也不愁嫁,不嫁也没事,反正有儿有女,家里的财产也不会短了你的,你只要开开心心过一辈子,爹娘就高兴。” 沈老爷和沈夫人对女儿的要求,就这一点,那就是一辈子要开心。 若是女儿没有孩子,他们还是会操心的,但现在有了,那男人就是可有可无。 “已经迷昏头了。”沈三哥笑嘿嘿告状。 沈清雾瞪他,“三哥,管好你的嘴!” 沈老爷说:“不用你三哥说,我都知道。” 沈夫人护着女儿却说:“两个孩子把话说开有什么不好?若这次不是顾大人及时赶到,庆儿和姣姣还有命回来吗?你不念着人家好,怎的还怪起人来了?” 虽然沈夫人跟丈夫的想法是一样的,只希望女儿快乐过一辈子,但既然女儿就是喜欢顾世子,那顾世子又钟情自己的女儿,沈夫人自然就希望女儿能婚姻美满,余生不孤老, 沈清雾点点头,“是啊是啊!” 沈老爷想了想,说:“也不必特地请他吃饭,他若是有心,自己会带着厚礼上门来。” 若没有心想娶他女儿,沈家也不会自取其辱。 他现在就是要看顾玉衡的诚意。 沈三哥也是这么觉得的。 懂事一点,就自己上门。 沈清雾为世子说话:“他这几日要处理弘福寺大案,暂时肯定抽不得空的。” 沈老爷说:“就三日,三日内不来,以后都不要来了。” 在他看来,不管什么大案子,只要有吃饭睡觉的时间,就必定有空来。 没空来,那就是不把他女儿放在心上。 沈三哥点头附和,“没错没错。” 然而沈老爷的话刚说出口没多久,管家就来了,说知府大人让人送来了拜帖,明日巳正来拜访。 沈老爷怔了怔,这么快? 沈清雾也感叹,世子好速度。 沈三哥说:“算他识相,要不然孟老板就要来抢喽!” 沈清雾对沈夫人说:“娘,你看三哥,说话好讨厌。” 沈夫人教训三儿子,“别拿你妹妹取乐,那孟凌风虽然对你妹妹有意,但为娘可不同意,与其嫁去孟家,我宁愿姣姣在家里一辈子。” 那孟凌风死了原配,有嫡子,有庶子女,小妾还有两房,上有高堂双亲,孟家老娘也不是好惹的主,沈夫人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女儿若是真去给人续弦,以后的日子只会鸡飞狗跳。 沈老爷更不会同意。 自己又不是养不起闺女,何必让女儿去受苦?这简直是没苦硬吃。 而且沈老爷对孟凌风纵容小儿在大庭广众下喊沈清雾娘亲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又嘱咐三儿子,以后都不要让孟凌风来家里来。 沈夫人也不管他们如何,已经让管家去备炭盆和柳叶水,赶紧给孩子们去去晦气。 安安和悠悠已经听说娘回来的事情了,先后急匆匆跑来。 “娘……” 安安和悠悠乐颠颠跑来,一口气冲到了沈清雾的怀里。 “娘~~~” 两个娃一直盼着她回来。 沈清雾赶紧戴上面纱,“娘这两天这病了,你们不要靠娘太近哦!” “我也生病了,我没关系。”悠悠认真地说。 “啊,你也生病啦?怎么了呢?”沈清雾也听出来女儿声音有些微微嘶哑,赶紧摸摸女儿的额头。 祝芙蓉带着满满过来说:“现下天凉了,悠悠大抵在花园玩的时候受了风寒,吃过药,情况也稳住了。” 沈清雾都要心疼坏了,将女儿抱起来,“那安安,娘和妹妹都病了,你就不要靠我们这么近了,担心被传染哦!” 安安却有自己的理由,“娘,我不怕被传染,妹妹都没有传染到我,说明我很强壮。” 沈三哥大笑,“这个理由无敌了,来来来,三舅舅抱抱。” 他把小安安抱起来,小安安却挣扎,“我要我娘抱。” “你娘手里抱妹妹了,三舅舅抱也一样嘛!” 沈老爷笑说:“安安啊,虽说你体质好,但娘和妹妹都病着,你就不要靠那么近了,你就负责照顾娘和妹妹,她们想喝水,就帮忙递一下。” 安安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好吧!” 沈夫人已经让人弄来了炭火和柳叶水,让儿子女儿都去过过火盆。 安安和悠悠觉得好玩,也要玩。 沈三哥就一个个抱着去过一下火盆。 满满也要玩,于是祝芙蓉也抱着满满去过一下火盆。 沈清雾对孩子们说:“这火盆很危险,只有大人在的时候,帮忙的时候,你们才可以靠近,平时不能靠近,要不然会有危险,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吗?” 安安说:“会被烫伤。” “对。” 悠悠说:“衣服会被烧掉。” “对。” 满满也跟着回答,“会疼~~~” “对的。” 沈清雾夸奖他们,“你们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沈老爷看着女儿和安安悠悠,心里就很不舍,要是顾玉衡那小子真的娶走闺女,那以后闺女和安安悠悠岂不是不能在他身边了吗? 愁啊愁! 不行,不能让那姓顾的轻易将他女儿娶走。 轻易得到就不会珍惜。 他必须要想法子好好为难为难。 第171章 老丈人出难题 因为家里有孩子,生活也充满了欢声笑语,沈夫人又让人烧了水,让儿子女儿赶紧去洗洗,把一身晦气给洗了。 安安和悠悠就一直跟着沈清雾,沈清雾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等沈二哥回来的时候,就忙着给妹妹看看病,又去看看为弟弟妹妹受伤的马夫伤势如何。 当时那一刀砍下去,差点没要了马夫的命,好在救治及时。 沈老爷感念马夫忠心护主,赏了不少银子和补品。 小厮福顺也在顾玉衡带人来的时候,及时告知方向,所以也被赏了东西。 而在山阳县买来的婢女玉蝶和婆子,就在沈宅暂时住下。 一切安排妥当,沈清雾就安心在家养病和陪孩子,等着第二天世子来。 因为沈清雾这么久不在家,两个孩子都特想他,安安迫不及待给她看自己写的大字。 沈清雾一数,都有十张,每张写得都比以前有进步,听二嫂说,安安每天闲着就写字,而且还不止十张,只是这十张是他挑出来最好的。 沈清雾心里暖暖的,儿子现在做事越来越认真了,而且也很有主见,都知道挑好看的了。 “安安,你好棒哟!” 安安最喜欢娘夸奖自己了,他腼腆笑了起来。 沈清雾一张张仔细看,“明日家里会来顾大人,到时候娘将你写的给顾大人看,好吗?” 安安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就是很厉害的顾大人吗?” 他经常都有从大人口中听到顾大人,安安觉得,自己很熟悉那位顾大人。 “对呀!” “他是状元。” “对。” “我向他学习,以后也考状元。” “是的。”沈清雾一脸慈爱地看着儿子。 她家儿子真可爱。 此时的悠悠穿着她画画的小围裙,拿来了自己画了许久的画,“娘,我的,我画了好久,明天也给顾大人看吧!” 悠悠爱画画,只是经常给自己弄得一身的颜料,为此沈清雾就让绣娘给俩孩子都制作了连体围裙,这样就不怕弄脏衣服了。 此时悠悠就穿着荷花刺绣的连体围裙,双丫发髻,小小绒花点缀,特别可爱。 沈清雾也来检查检查她的画。 悠悠挨在她身边说:“娘,我的画也给顾大人看吧……” “嗯嗯,娘也是这么想的。” “他会喜欢吗?” “当然会喜欢了。” “那我再画一幅。”悠悠兴奋地说。 “天晚了,明天再画。” 沈清雾在他们的作品上标好时间,然后收好。 孩子们的作品,她都有保存,这样才看到他们的进步程度,将来长大了也能翻来看看,不失为一件趣事。 因着沈清雾身体不适,悠悠也病了,今晚她就带着女儿一起睡,让儿子单独去自己的房间睡。 沈清雾如今自己单独住院子,东西厢房就是两个孩子的房间,平时都有布置,不过孩子还小,基本都是跟她一块儿睡。 安安一听说要跟娘和妹妹分开睡,他就不肯,还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得沈清雾直心疼。 “你是小男子汉,要坚强。”沈清雾安慰他。 “我就要在这里睡。” 悠悠也说:“娘,看在哥哥那么可怜的份上,就让他睡我旁边吧!” 沈清雾无奈。 本来都不让孩子跟着自己的,偏偏分开好些日子,俩孩子就是黏她黏得不行,连夜里都要抱一起睡。 沈清雾现在跟他们说话,都是围着厚厚的面纱的。 “安安,要不你去跟三舅舅一起睡?” 安安果断摇头。 “跟爷爷奶奶?” 安安继续摇头,然后脱鞋爬上床,就是要跟娘和妹妹一起睡,不能分开。 悠悠摇摇头,摊摊手,“真是拿哥哥没办法。” 沈清雾拗不过那孩子,就让奶娘铺一张小床,让安安睡旁边的小床上,这下安安就没有意见了。 然而此时的沈清雾还不知道,沈老爷的骚操作。 原来沈老爷弄了几关难题,故意为难顾玉衡。 让人送去了二十道谜题,还跟顾玉衡说,这谜题,什么时候解答出来,就什么时候上门。 这十道谜题,在沈老爷看来,就不是一般难题,是他特地找府学的教授出的,这教授学问扎实,通晓古今,着书育人,当年是二榜进士出身,德高望重,以前还教过他四儿子,所以还是比较熟悉的。 这次给出的谜题,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没有一点功力还真不见得能答得上来,据说当初考倒了许多人。 比如:“釜底抽薪难做炊,无水滋味心上悲。只因好氏不生女,黄土撇下把子堆”,每句话猜一个字,组成一个成语。 又比如: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沈老爷看了都觉得好难啊! 一般人根本答不出来。 奈他顾玉衡是连中三元,一甲状元,一时半刻也答不出来。 沈老爷得意洋洋地捋了捋胡子,沈夫人来问他,“明日咱们招待顾大人,这菜单你看看。” “不用不用,那小子明日肯定来不了。”沈老爷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沈夫人觉得这老头子越发奇怪,以为丈夫故意要难为人家,明日不摆席,便生气地说:“他再怎么样都是安安和悠悠的父亲,以前女儿流落在外,他也没有亏待过,咱们于情于理,就是要好好宴请人家,哪里能怠慢?” 沈老爷实话实说:“我已让林教授出了十道极难的题目,考验他,顾玉衡虽然天纵之才,也不见得有时间专注想答案,这一时半会儿是琢磨不出来,明日自然也无法按时来。” “哎呀,你……”沈夫人生气,“你尽出馊主意。” “夫人,你别管了,这小子私自带女儿去外地多日,差点送了命,我为何不能出这口恶气?”沈老爷气哼哼,背着双手走了。 沈夫人拿他没辙,就去女儿的院子,跟女儿说说这事儿。 此时安安和悠悠已经睡了,沈清雾听见母亲来找,便下床来开门,“娘,怎么了?” 沈夫人就把沈老爷干的那些好事说了说,沈清雾却笑道:“没事啦,这些难不倒他的。” 别人不了解他,沈清雾以前日夜伺候他,如何不知他,永安侯小侯爷读书最是勤快,无书不读,无书不晓,最爱解一些谜题难题,还喜欢看兵书,侦破类的探案书籍等。 有女儿这么说,沈夫人就放心了,回了自己院子,看沈老爷还在嘚瑟,她才忍不住说:“姣姣说,那些题难不住顾大人。” 沈老爷摆摆手,胸有成竹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林教授都说了,他教过的学生里,能全部答对的,至今没有一个,不管那小子是不是那个例外,明日绝对来不了。” 第172章 他女儿好小,好可爱,好惹人怜爱 沈夫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呀你,尽不干人事。” 然后这晚,沈老爷就被沈夫人赶出了卧房,睡书房去。 沈老爷好气,又琢磨起了怎么为难顾玉衡的事情? 他在想,第一关若是让那小子破了,后面的难关必须要将他难住。 想娶他女儿,必须要比登天还难。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吃了早饭,沈二哥来问沈老爷,“爹,我听娘说,您给顾玉衡出难题了?” “是啊,怎么了?” 沈老爷理直气壮。 “这么搞,这一家人何时才能一起吃顿饭?” “连我的难题都应付不来,这说明他不适合当我女婿。”沈老爷说。 沈二哥说:“以顾玉衡的能力,应该没问题才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老爷自信满满,“我可是找的府学那里的林教授出的难题,哪有那么容易答出来……” 这话音刚落,管家就来了,“老爷,顾大人派来了人,说这是昨日您出题的答案。” “什么?” 沈老爷已经,赶紧接过来一看,还不确定,去拿了答案一一对一下,他对完后,一拍大腿,“哎呀,这小子……” 沈二哥奇怪,“怎么了?” “全都给他答出来了,作弊,肯定是找人作弊了。”沈老爷怪叫道。 沈三哥笑着过来,“他一个当年的状元,有必要找人作弊吗?” 沈老爷气急败坏,又派人去说,说今日家里人不舒服,不宜有客来,他现在就去找林教育,再好好讨论讨论难题。 之前给机会不要,现在想这么轻易认孩子,没门。 沈二哥和沈三哥面面相觑。 他们去找了妹妹说了这事儿,沈清雾想了想,说:“罢了,既然爹要如此,便随他吧,刚好我和悠悠最近也病着,就多养两天,等爹兴致过了就好了。” 难得妹妹想得开,沈二哥和沈三哥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老丈人想考验未来女婿,还是要让老丈人顺心的。 又养了三天,期间沈老爹各种花招考验顾玉衡,顾玉衡也是好脾气,来者不拒。 沈夫人实在看沈老爷不顺眼,他是跟女婿有来有往好不开心了,可是自己连未来女婿的面都没见过,这能开心吗? 刚好安安安安最近表现好,写了不少大字,他说想去书肆,悠悠的风寒又反反复复的,但安安要出去玩,悠悠就少不得也要去,沈清雾担心自己照顾不过来,就不想去了。 但沈夫人对女儿说:“你多带些人出门,悠悠我带着去逛,回头去千味楼吃点东西,你到时候带着安安过来。” “好。” 沈夫人也没跟沈老爷打招呼,等女儿带安安出门,她也带着悠悠出门散心了。 沈夫人其实是想见见那位永安侯的小侯爷,究竟长得是何模样呢? 至今也没见过。 本来能早点见到的,偏偏丈夫一直搞花招,耽误她看女婿,是以,她这次带孙女出来,特意让马夫赶车去知府衙门转转,看看能不能碰到人。 不过沈夫人有耐心,悠悠却没有耐心,她想去找娘和哥哥玩,正闹着,外面的仆人说:“夫人,那好像是顾大人吧……” 沈夫人赶紧撩开车帘瞧了瞧,悠悠也好奇地探出小脑袋看,“谁啊?是谁啊?” “是顾大人。”沈夫人远远瞧着人,看对方一表人才,不由眉开眼笑起来,“不错,不错。” 哪里知道,悠悠突然扯开小嗓门大喊,“顾大人——” 沈夫人一惊,赶紧捂住悠悠的嘴,把帘子放下来,“哎呀,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叫了呢,万一把人家叫过来可如何是好?” 沈夫人主要是好奇人家模样,现在见到了,就准备走了,总不能越过当家的,见人家,这样不好。 悠悠奶声奶气地说:“这有什么啊,娘说了,顾大人要来咱们家做客,怎么这么久还没来啊?” 她的画还要给顾大人看呢! 这时外面仆人说:“夫人,那顾大人过来了。” “啊?”沈夫人紧张。 只听外面仆人对顾玉衡说:“顾大人,我们是沈家车马,刚好途经此地。” 顾玉衡问:“方才可是马车上之人喊我?” 仆人迟疑片刻,“……是,是我们家小小姐。” “是我!”悠悠又掀开车帘往外探头,喜气洋洋的一张脸,“你是顾大人吗?” 顾玉衡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下子怔愣住,“你……你可是悠悠?” “是啊!”悠悠笑嘻嘻地说:“顾大人,你怎么没来我家做客啊?我画了好多画,想给你看,还有我哥哥也写了好多字。” 顾玉衡一时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抱歉,我,我迟到了。” 天,他的女儿真的好可爱,好想抱抱她。 “没关系,我知道是我爷爷太不懂事了,所以我奶奶带我来找你啦!”悠悠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是吗?”顾玉衡隔着车帘跟沈夫人问好。 沈夫人也探头露了个脸,笑了笑,“我们只是经过,若是顾大人方便,可到千味楼吃个便饭。” “方便的,方便……” 沈夫人让马夫赶车开走,悠悠跟顾大人挥手再见,顾玉衡一直跟着马车,眼睛一直盯着女儿可爱的小脸蛋,“悠悠,不要一直探出头,当心危险……” 他以前是没当过爹,可是看到女儿的脸蛋,他当父亲的本能就被激发了出来。 他女儿好小,好可爱,好惹人怜爱。 沈夫人就把悠悠给抱到了怀里。 顾玉衡一直望着那辆马车离开,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这几天一直在忙,虽然回来就立马就给沈家送去了拜帖,但那也是忙里抽空,毕竟他外出巡视一段时日,积压的公务要处理的有很多,还有弘福寺大案也要跟进。 沈老爷有意考验他,那他就只能一边忙公务一边接招,还要仔细挑礼物,尽量给沈家每个人送到位,到时候上门也不算太失礼。 这次上门,不比第一次轻松。 他心中自然也是忐忑和紧张居多。 但如今见到女儿,他更加迫不及待了。 他先把手头上的公务紧急处理一下,然后让砚云去把买来的礼物统统带上,他要去千味楼。 等他来了千味楼,掌柜直接领他去雅间,倒是不见沈夫人,反而是沈三哥。 沈三哥正在陪悠悠吃东西。 旁边有奶娘和伺候的丫鬟。 沈夫人不宜背着丈夫和顾玉衡吃饭,所以就让三儿子陪着,让他们父女先见见面。 顾玉衡又见到了悠悠,心情十分激动,“悠悠……” 悠悠正在吃蛋羹,她最爱吃蛋羹了。 第173章 安安很想一睹状元的风采 沈三哥见顾玉衡来,便起身打招呼,“哟,顾大人来了,快坐快坐。” 顺便把奶娘和丫鬟打发出去。 悠悠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乖巧打招呼,“顾大人好。” 小姑娘穿着粉色缎子镶边宝蓝缎面襦裙,梳着双环髻,搭配粉色丝带,别着小绒花,可爱俏皮,活泼灵动,弯弯的眉毛如同新月,眼睛大而明亮,肉乎乎的脸蛋圆润可爱,如同夏日里的花朵般灿烂夺目。 沈三哥揶揄,“哟哟哟,我家悠悠现在这么有礼貌啊?” 悠悠嘟着粉嘟嘟的小嘴巴,翻着可爱的小白眼攻击。 顾玉衡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挑了悠悠旁边坐下,“这是送你的礼物,不知道喜不喜欢?” 悠悠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三舅舅,问:“舅舅,我能收礼物吗?” 娘从小就教,收礼物要问长辈,不能随便收别人的礼物。 顾玉衡都愣住了。 一边感叹女儿真懂事,收礼物还会问长辈。 一边又感到失落,他送女儿礼物,还要经过别人同意。 沈三哥戏谑道:“舅舅也做不了决定耶,要不然等娘回来的时候,你再收好了。” 顾玉衡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那我可以看一下,对吗?”悠悠好奇盒子里的是什么礼物,自己回答自己。 而且她也不觉得顾大人是坏人。 “那就看看呗。”沈三哥暗笑道。 顾玉衡帮她打开,悠悠往里头一看,“哇——” 沈三哥也探头瞧了瞧。 原来是一排五个颜色不一样的布娃娃。 娃娃的五官用彩线绣出,头发是用黑色的丝线编织而成,穿着精美的衣服,衣服还可以更换,他特意问过有女儿的属官,人家推荐了这个,他就买了,就是不确定悠悠会不会喜欢。 悠悠当然会喜欢。 她日常生活娱乐很多,其中之一就玩过家家,这样她以后就方便过家家啦! “谢谢顾大人,我很喜欢。”悠悠拿出一个布娃娃玩,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顾玉衡见女儿喜欢,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忍不住抬手摸摸女儿的头发,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女儿会不喜欢。 沈三哥说:“不是说要问娘才能收吗?怎么自己就收了?” 顾玉衡瞪他。 这厮怎么这么讨厌? 悠悠就把布娃娃给放进了盒子里了,“等娘回来了,我问问。” “不过顾大人,你放心吧,我娘肯定会同意的。” 悠悠自信地说。 “哦?为何娘一定会同意呢?”顾玉衡故意问她。 “因为我娘经常夸顾大人,说顾大人是状元,读书特别厉害,她还说,等顾大人来家里做客,就能来教我和哥哥写字画画啦!” 该说不说,悠悠那一张小嘴巴,软软糯糯,说出来的话特别甜,顾玉衡一颗老父亲的心都要化了。 一万次遗憾,不能看着女儿出生。 女儿还在襁褓中时一定也很可爱。 他认真地听着悠悠说话,怎么听都听不够。 悠悠灵光一闪,说:“顾大人,我给你表演一个我很厉害的技能。” “好啊!”顾玉衡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 他女儿怎么会这么可爱? 小小年纪,竟然还会技能了。 哎,好遗憾没有看着她出生,看着她一点点长大,错过了好多东西。 悠悠转头就让三舅舅把手伸出来。 沈三哥一听就知道她要干嘛了,配合地伸出手,手肘撑在桌上,悠悠两只手用力掰,小嘴巴大叫一声,“哈——” 沈三哥配合地手倒了,“哎呀呀,我输了。” 悠悠露出胜利的笑容,转头得意洋洋地对顾玉衡说:“顾大人,我厉害吧?我可是大力士!” 顾玉衡:“……”! 沈三哥扶额笑。 顾玉衡配合地拍拍手,“好厉害。” 好可爱。 可爱又有趣,和以前阿梨一样的活泼。 “大力士,快点吃了,要不然就不是大力士了。”沈三哥喂了她一勺雪梨粥。 悠悠吃了一口,顾玉衡说:“我来,我来喂她。”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结果悠悠说:“我不用喂,我会自己吃。” 为了在顾大人面前表现,悠悠小朋友表演吃饭,然后顾大人就失去了喂女儿吃饭的机会。 沈三哥说:“对,吃完了,你就更厉害了。” 悠悠一勺一勺地吃,因为有点烫,还会自己吹吹。 顾玉衡目光含笑地看着女儿。 救命,他女儿真是可爱得要命! 沈清雾才带着儿子来了千味楼,就碰到砚云和赤刃、苍岭在楼下堂间吃东西。 虽然沈清雾戴着面纱,但砚云一眼就认出来了,赶紧小跑过来,“夫人夫人……” 沈清雾咳了咳,“叫沈姑娘。” “哦哦,沈姑娘,我们家大人在楼上天字一号包间呢,跟你三哥聊天。” 砚云说完,目光就落在了沈清雾身边的小男孩身上,惊了惊,“啊这……” 我滴娘啊,这难道是大人的……亲生骨血? 安安面对陌生人,一向很高冷,清冷的凤眸瞥了他一眼,不做声,但眼神里透着疏远。 砚云捂住小心脏往后退。 有种平时被大人碾压智商的熟悉感。 错不了。 就是了! 绝对是大人的骨肉。 沈清雾看砚云眼神变换来变换去,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头跟安安说:“安安,这是砚云叔叔,跟叔叔问好。” “叔叔好。”安安的小表情一直也很严肃。 砚云赶忙摆手,“不敢不敢,小公子好。” 这位小公子,大概率将来也是要袭爵的,那就是他的主子,他可不敢怠慢。 沈清雾又给安安说:“这位砚云叔叔是顾大人身边得力的帮手。” “是那个要来咱们家做客,但一直没来的顾大人吗?”安安轻声问。 “是的呢!” “也是状元顾大人吗?” “是的!” 沈清雾刚回答,安安就已经屁颠屁颠上楼去了。 “诶,安安……”沈清雾提裙摆上楼,然后又在楼梯上停顿了一下,对砚云说:“想吃什么随便点,账记我名下。” “是,大小姐。” 砚云以后只想跟着沈大小姐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跟着大人喝西北风了,呜呜呜…… 赤刃好奇问砚云,“刚才那孩子该不会是沈大小姐的……私生子吧?” “别胡说啊!”砚云立刻提醒,“大人听到了会不高兴,不许出现这个字眼。” 苍岭纳闷,“我怎么瞧着,那孩子的模样……” “我也觉得。”赤刃摸摸下巴,“砚云老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啊?” 砚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该问的,你们别问。” 赤刃和苍岭一时面面相觑。 这其中果然有猫腻! 安安已经迅速爬到了楼上,他已经等顾大人好几天了,大字写了一张又一张,就是为了给状元顾大人看。 从他懂事开始,他就知道状元是很厉害的人,自己的小舅舅是榜眼,比榜眼更厉害一些的就是状元,自己那病弱去世的爹就是为了当状元过劳死的。 是以,安安很想一睹状元的风采。 安安一路小跑上楼,在丫鬟的指引下,去了天字一号包间。 第174章 想完成爹的遗愿 沈清雾刚要过去,掌柜就来说:“大小姐,黄字一号包间那位何姑娘,方才还问您在不在?” “何姑娘?” 掌柜仔细一解释,沈清雾便渐渐拧眉起来。 此时安安已经冲进了天字一号包间,漂亮的凤眸将包间里的人扫了一圈,迅速定格在那位面生的叔叔身上。 悠悠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激动地分享,“哥哥,这是顾大人,顾大人来了,还给我送礼物了,娘呢?” 沈三哥笑说:“安安,你发什么怔,快给顾大人问个好。” 顾玉衡起身朝儿子走过去,心里愈发不平静了,蹲下来问面前和自己很相似的男孩儿,“是安安吗?” 安安点头,小表情严肃又认真,“你是顾大人?” “对,对……”顾玉衡笑着点点头,他觉得两个孩子一直喊自己顾大人,真的好可爱。 不过他更想两个孩子喊他爹。 只是沈清雾那个丫头还没教孩子,一会儿他可要好好审审她。 “你是状元吗?”安安确认一下。 顾玉衡笑着点头,“是啊!” 第一次意识到,当状元确实还挺好,至少在孩子们的心里,形象高大。 “所以你学问很厉害吗?比我小舅舅还厉害吗?”安安继续发问。 顾玉衡被问得一愣,将安安抱了起来,“怎么?你想做学问?” 安安腼腆地垂下眸。 被问得不好意思。 此时还被顾大人抱在怀里,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悠悠迫不及待帮他解释,“是啊,我哥哥以后也要当状元,今天跟我娘出去买书呢,努力读书当大官!” 因着家里有舅舅当将军,也有当官的,俩孩子平时耳濡目染的,也对当官有了概念。 又因着一口气说完,悠悠的小脸蛋都红了。 太激动了。 沈三哥笑个不停,给悠悠轻轻拍拍背,“慢慢说嘛!” “我太激动了。”悠悠捧着杯子喝口水,润润喉。 顾玉衡也很激动。 自己真是后继有人了。 他将安安放在悠悠旁边,温声问他,“你为何想当状元呢?” 安安静静地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我想完成我爹的遗愿。” 顾玉衡:“……”!!! 啊这??? 他死了? 他怎么不知道? 沈三哥刚喝了口汤,突然喷出来,不厚道地“哈哈哈哈——”了起来。 顾玉衡冷眸扫过去,沈三哥止住笑,说道:“抱歉抱歉,没忍住,真的没忍住。” 悠悠也看向三舅舅,奇怪地说:“舅舅,我哥哥是认真的,你为何发笑呀?” 安安也不满地说:“舅舅,我难道说得不对吗?” “我我……对,都对。” “那你为何发笑?”安安不满道。 “对不起啊,舅舅刚才想别的事情,突然就笑了出来,不是笑你。” “我知道了。”悠悠一副看透你的表情,“你想姑娘了!” 这回轮到沈三哥无语了,“小孩子家家的,乱说话,一会儿告诉你娘。” 悠悠一点都不怕,“你还笑?爷爷奶奶都愁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成婚?再不成婚,就老了。” 悠悠学着平时爷爷奶奶的口吻,对三舅舅谆谆教诲。 这回也轮到了顾玉衡忍不住低声发笑起来。 好好笑,怎么回事? 沈三哥立马反击,“一把年纪不成婚的又不止只有我,还有这位顾大人啊,他也没成婚啊!” 于是两个孩子齐齐看向眼前高大威武的顾大人。 顾玉衡再次被无语到了。 悠悠三岁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老媒婆的灵魂,“顾大人,你怎么也这么不懂事啊?” 沈三哥就喜欢看大公无私的顾大人吃瘪的样子,比戏班子的戏还好看。 安安也问:“顾大人,你是不是为了考状元,所以不娶媳妇儿啊?” “呃……”顾玉衡忍不住嘴角抽搐,“不是……” “我知道的。”安安十分理解地说:“考状元很辛苦,我爹就是因为太用功了,然后就病死了。” 悠悠老神在在地叹息,“我可怜的爹啊,那么用功做什么,考不上就考不上呗,又没关系,三舅舅也没考状元,照样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谢谢你这么夸我啊!”沈三哥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 “不用客气,但你也不要骄傲,赶紧给我找个三舅母,这回我想要个妹妹。”悠悠对三舅舅寄予了深厚的愿望。 沈三哥无语问天。 顾玉衡一看他无语,自己就乐。 闺女这是无差别攻击。 顾玉衡将安安的礼物也拿出来,“安安,这是送你的礼物。” 安安很意外,有些小激动,“是什么啊?” 悠悠说:“哥哥,刚刚顾大人给我送了五个布娃娃,你看,好看吗?” 安安瞅了瞅,点了点头,“可是我不喜欢布娃娃啊!“ 悠悠说:“没关系,你不喜欢,都给我吧!” 她觉得,顾大人肯定也是送哥哥布娃娃。 不过顾玉衡送的是蹴鞠。 这种蹴鞠是用皮革精心缝制,里面填充柔软的毛发等材料,它可以让小男孩在户外玩耍,锻炼身体的协调性和灵活性,同时也是一种娱乐活动。 他送的是两个。 安安确实喜欢。 拿着一个球在地上拍。 悠悠问:“我也可以玩吗?” “当然了。” 他专门送两个,也是为了防止两个孩子争抢而闹不愉快。 悠悠也下地试试弹性。 不过她方才脱了鞋,现在要穿鞋,顾玉衡立刻弯下腰帮她穿鞋。 “谢谢顾大人。” 顾玉衡摸摸她的头。 他好想立刻告诉他们,自己就是他们的爹,只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好像不合适,像骗人的怪蜀黍,应该让那个女人来说。 沈清雾那丫头,居然跟孩子们说他死了!!! 看回头他怎么收拾她? 奇怪了,她怎么还没来? 沈三哥也发觉了,问安安:“你娘呢?” “在后面啊!”安安开心玩球。 “那怎么还没进来呢?”沈三哥问,安安停下了玩球的动作,也一脸迷茫。 沈三哥招来丫鬟梅雪来问:“大小姐呢?” “不知呀,方才奴婢陪着小公子来,明明看到大小姐就在身后的,织桐陪着。”梅雪说道,“奴婢现在就去寻寻。” 顾玉衡起身,担忧道:“我也去看看。” “你就别去了,留在这里陪孩子玩,我去看看,在千味楼,出不了什么事。” 沈三哥有意让他带娃。 娃是可爱,但一直带一直陪,其实也挺让人崩溃的。 第175章 官家千金?八成是假的吧 此时的沈清雾,正在解决黄字一号何姑娘找茬的问题。 那姑娘故意挑毛病,上的菜,总能挑出毛病来,不是说太咸了,就是说在菜里发现了头发,甚至还发现了虫子,嚷嚷着要让客人们都知道。 沈清雾知道,有些人越理会越来劲,只是让掌柜的去解决,她就静静看着这姑娘究竟要干什么?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尹书瀚的小姨子何嘉茵。 尹书瀚在她跟着顾玉衡去外地巡视的那段时间成亲了,娶的人自然是当地知名盐商何家大姑娘何嘉晴。 但尹书瀚在婚前公然为了沈家姑娘和盐商孟凌风大打出手,虽然被关押了一天就放了出来,但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让尹家和何家面上都过不去。 这件事自然也让何家大姑娘很难堪。 不过婚都定了,而且尹书瀚其人,不管是样貌,还是才学,在淮安府都是顶好的,如今又有了举人的身份,何家自然不愿轻易放手,又哪里会为了这种事和退婚的? 两家父母都觉得,只要两家孩子成了婚,尹书瀚便能安定下来。 是以,何嘉晴还是嫁给了尹书瀚。 但今日妹妹何嘉茵带着手帕交特意来千味楼吃饭,故意找茬自然也是为了给姐姐报仇。 虽说这事儿本就是尹书瀚单方面痴狂,沈清雾也是不堪其扰,但她并不想节外生枝,就让她们闹一阵,消停了就算了。 只是看这俩姑娘没完没了,她也不想忍了,戴着面纱去了黄字一号包间,笑容恰到好处,“两位姑娘,菜色让你们不满意,是我们小店做得不好,换也给你们换了,免单也没问题,何必不依不饶,让大家都没趣儿呢?” 何嘉茵一看正主来了,当即端坐在位置上,讽刺地笑了起来,“你们酒楼做菜不干不净,状况堪忧,还不让人说了?” 旁边穿着黄衣裙的手帕交还拍了一下桌子,震慑力十足,“你们这么糊弄客人,做菜一点都不用心,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不检点,底下经营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建议趁早关闭,免得祸害其他食客。” 身后两名婢女也大声嚷嚷起来,让周围客人都来看看。 势必要搞臭千味楼的名声。 不管是楼下客人,还是隔壁的客人,也都被闹着出来看情况。 何嘉茵盯着沈清雾,自得地笑了起来。 她今天来,就是要这位沈家大小姐难堪,没脸! 虽说沈家是有权势,但自己也不带怕的,自己舅舅也是地方上的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真要闹,她让舅舅去弹劾沈家四郎,看看谁比谁有手段? 何况自己今天带来的手帕交,家里有的是背景,就更不用怕了。 沈清雾也不慌,从容一笑,“再怎么说都是姑娘家,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何必搅得周围都不安生,闹大了,于我,于你们,都脸上无光,何必呢?” “没有误会,你若行得正,坐得端,哪里能被人挑理?”何嘉茵反唇相讥,“活该你当寡妇,是上天看你品行恶劣,这才降祸于你身上。” 周围食客倒吸一口凉气。 这姑娘好勇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沈清雾眯了眯眼,眼底的不悦已经达到了极点。 身边婢女要上去好好教训何嘉茵,却被沈清雾拦住,说道:“你既然要这样说,那一会儿便跟官府说清楚,到底我是祸害,还是你是祸害?” “官府来了,我也是这样会说。”何嘉茵理直气壮,身边手帕交给她打气,“没错,我们绝对不会同你这样的无耻荡妇低头。” 两姐妹互相点头,互相鼓励,眼里都带着不屈不挠的坚定。 沈清雾眼底已是漠然如雪。 “官府的人来了。” 有小二在喊。 何嘉茵心口猛地一跳。 这…… 这么快吗? 这时砚云带了了两名衙门里的捕快上楼来,“有人报案,说有人来这里没事找事,谁啊?” 掌柜连忙说:“就是这二位。” 黄衣裙姑娘疾言厉色,“谁说我没事找事的?这饭菜里有头发,这是你们店里的问题,你们就算不报官,我还要告呢!” 何嘉茵也立刻从饭菜里挑出几根头发来说:“诺诺诺,这里还有呢,都是头发。” 沈清雾又笑了,“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头发都是这位黄衣姑娘的吧,头发毛毛躁躁,还泛黄分叉,一看平日里就没好好打理,又或者是脾胃失调所致,这位姑娘,我这里建议你,有空就赶紧看看大夫,病情拖延久了,可是会伤身的。” 何嘉茵立刻说,“知雨,这个贱人这在诅咒你呢!” 黄知雨大怒,赶紧让婢女掌掴沈清雾,结果被沈清雾身边的婢女织桐一把握住了手,直疼得那婢子嗷嗷叫唤个不停。 何嘉茵迅速让自己的婢女去帮忙,结果那婢女直接被织桐一巴掌干脆地扇在地上。 这样的彪悍,也把沈清雾看得一愣一愣的。 织桐是砚云在山阳县买来的婢女,一直伺候着沈清雾,回了淮安府,便安顿在了沈家。 沈清雾知晓她是个不爱言语,但做事麻利的小姑娘,就留在了身边伺候,今日出来,就顺便带了出来,哪曾想武力值这么厉害。 砚云也是惊呆了。 啊这…… 捕头去阻止一下,但被砚云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何嘉茵吓得往后一缩,黄知雨都要气死了,“你们店大欺客,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清雾让织桐收手,“王法?我好心好意提醒你看病,你却不识好人心,无故让你的婢女打人就叫有王法,别人正当自卫,就叫没王法?这王法是可以按照你来随便改变么?” “为何不可以?你可知她是谁?她可是布政使司左参议家黄大人的女儿。”何嘉茵赶紧亮出身份,好好威慑威慑这些人。 黄知雨顿时来了底气,扬了扬傲慢的下巴。 沈清雾却说:“哦,俗话说得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道理黄大人家的女儿可以例外,何况黄大人家的女儿又不是缺吃食儿的,哪里能跑到我这样的酒楼来坑蒙拐骗,栽赃陷害,我看啊,八成是假的。” 黄知雨气得脸都绿了,“我是真的,如何能是假的?” 沈清雾反击道:“你若是真的,那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为何饭菜里都是你的头发,却偏要说是我们店里的?” “我,我……”黄知雨心虚得一时说不出来。 掌柜说:“从这位姑娘一进我们酒楼,头发就掉了许多,大抵是吃饭时无意中掉在了饭菜中,没发觉。” 黄知雨难堪至极。 她近来半年的确总是掉发,每次洗头都是一抓一大把,方才也是何嘉茵突发灵感,说不如往菜里加一些头发,好借机发难。 婢女织桐这时从地上捡起一小袋东西给沈清雾看。 何嘉茵大惊,那是…… 沈清雾往袋里一看,竟都是菜青虫。 她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的何嘉茵,当即心领神会,让织桐将东西给捕快以及在场的人看看。 第176章 至少,他们的孩子也活了下来 织桐给周围人看了一圈,然后对捕快说道:“这是从绿衣姑娘身边的婢女那里掉出来的。” 绿衣姑娘就是何嘉茵。 砚云和捕快一块看了看,忍不住道:“哇,你们这些小娘子,手段也忒歹毒了一点,诬陷头发就算了,连虫子都带来恶心人,还说是黄大人家的女儿,说你们是窑子出来的,我都信。” 何嘉茵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大怒道:“你们说什么呢?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砚云怒斥道:“你都能故意往人家饭菜里放虫子,你还让人怎么把嘴巴放干净一点? 你说,你又是谁家的女儿?我倒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官家女儿,能如此行事?” 别说砚云了,其他食客也很好奇。 “这种行径太恶劣了,分明是想吃饭不花钱。” “不仅不想花钱,还想讹钱吧,简直是欺诈。” “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能养出这样卑鄙的女儿来,以后大家都避一避啊,娶这样的女儿,那真是家门不幸。” 食客们纷纷道。 他们的言语,犹如一把把利刃,插在未出阁的何嘉茵心口上。 啊—— 怎么会这样? 她分明是来给沈清雾难堪的,怎么还把自己的名声给搭进去了? 捕快说:“既然是骗子,就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黄知雨一直是被养在深闺的,今日也是难得出来和姐妹出来吃饭,听姐妹说了姐姐的可怜遭遇,她也是抱着教训贱人的心态来帮手帕交的姐姐出气,哪里知道,对方竟然如此胡搅蛮缠,店大欺客。 她被气得都哭了,“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 “姑娘,你自己头发掉饭菜里,一次次非说是我们店里的问题,这怎么说是我们欺负人呢?”沈清雾让她自去对比对比头发,看看是不是真的。 黄知雨不听,怒声知道:“你们就是欺负人,我要告诉我爹,让我爹将你们统统抓走。” 沈三哥笑着过来说:“那也行,捕快先把你们这些骗子抓起来,让你们的好爹都过来赎你们,这般无理取闹,影响我们酒楼生意的正常运作,如果不道歉不赔钱,这件事没完。” 砚云让捕快赶紧动手。 周围食客还很支持。 因为事情十分明了。 就是这俩姑娘故意找茬。 婢女们眼看着事情闹得这样大,想阻拦却也一并被抓了。 何嘉茵和黄知雨大喊大叫,但还是在众目睽睽下,还被捕快给押下楼去了。 因为都是姑娘家,被捕快公开押着走在路上,引来了许多围观群众指指点点,两个常年在深闺里的姑娘哪里受得住,尤其是黄知雨,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沈清雾一开始是考虑着大家都是姑娘家,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能和气生财,便最好是和平解决。 奈何这俩姑娘嘴巴太毒,行事恶劣,让她忍无可忍。 虽然只是小惩,闹不出太大的后果,但这样的惩戒,也足够让她们和家里人脸面无光。 沈三哥让妹妹去天字一号包间陪孩子,他来解决这里的问题。 他先是给各位食客赔不是,“抱歉诸位,今日竟然碰到这样的骗子闹事,影响了诸位的雅兴,给在座都送上一盘果盘压压惊,饭钱一律按八折优惠。” 食客们一听,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沈三爷大气啊!” “哪里哪里?诸位吃得尽兴就行。” 沈三哥还跟老熟人聊聊天。 沈清雾就朝天字一号包间走去,才走过来,顾玉衡就在门口等了。 他主动牵住她的手,问:“事情可妥善解决了?” “嗯,多亏了大人的手下,将故意闹事之人给顺利押走了。”沈清雾笑眯眯说道。 好些日子没见他,顾玉衡自然是极想的,手指不禁在她柔嫩的掌心捏了捏。 沈清雾抽回收,“别让人看见。” “看见又如何?”顾玉衡巴不得别人知道他想求娶她呢,好绝了那些乱七八糟男人的蠢蠢欲动。 沈清雾笑了笑,同他一块儿进了雅间。 悠悠一看到娘亲回来了,立刻拿着她的礼物过来问:“娘,这是顾大人送我的礼物,我可以收下吗?” “收下吧,但要谢谢顾大人哦。” “我谢过啦。”悠悠开心地说。 她就知道娘会同意。 安安也捧着自己的球过来问:“娘,这个球我也可以收下,对吗?” “对的,要谢谢顾大人哦!” “我也谢过啦!” 顾玉衡不满地横了一眼沈清雾。 什么顾大人顾大人的,听得真是刺耳。 沈清雾当做没看见,在他原先的位置对面坐下。 因为沈清雾来了,安安和悠悠都自动自觉坐在了她左右,给娘炫一炫自己收到的礼物。 顾玉衡看着沈清雾身边有儿有女,十分温馨幸福,自己心里软塌塌的,准备过去坐,然而这时,沈二哥和沈三哥就来了。 沈二哥才结束了店里的事情,听说妹妹私底下见顾玉衡,就过来看看,又在外碰到了三弟,才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一进门便见顾玉衡在此,便打了声招呼。 自从顾玉衡去外地巡视回来,因为没办法随便去沈家,就去找沈二哥询问沈清雾的情况。 当时沈清雾回来的时候,是受了风寒的,他很担心,所以会找沈二哥问问。 两个男人私底下还一起喝过一次酒,聊了当年的事情。 一开始顾玉衡的确不能接受。 但现在,心中也坦然了许多。 至少她还活着。 至少,他们的孩子也活了下来,还被照顾得这么好。 他也没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当初因为那件事,他确实是惹怒了皇帝,被贬谪去了荒僻之地当县官,那几年,根本没办法给阿梨幸福。 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极好了。 沈二哥选择在沈清雾的对面坐下。 既然不可避免和姑娘家一桌,肯定要为了避嫌,而选择尽量远的位置坐嘛! 这一家子的,也就顾玉衡是外人,必然不能和沈清雾坐得太近。 他坐下后,还招呼顾玉衡一块儿坐,沈三哥也笑眯眯请顾玉衡坐,顾玉衡眼巴巴朝沈清雾身边看了一眼,还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沈三哥则也坐在了他身边。 沈清雾吃着菜,笑眯眯看着神情严肃到不开心的顾大人。 顾玉衡心中一叹。 沈二哥只先对沈清雾说了方才的事,“那何家姑娘如此无礼,回头让爹去好好说说。” 沈三哥却说道:“没必要,如今闹这样一通,何家自然没脸,我们赔偿事宜,主要看对方态度如何,若是态度恶劣,便让何家加倍赔偿,若是态度尚可,便算了。” 沈清雾点头。 她要的无非是一个态度。 沈三哥对顾玉衡道:“顾大人,你看如何?” 顾玉衡刚才虽在包厢里,但赤刃有来说明过程,是两名故意诬陷闹事,后来被衙门里的捕快带走了。 但听他们说话,又好像是因过往有过节,不像是普通的讹钱行为。 顾玉衡问:“可是过往有过节?” 沈三哥懒洋洋地说:“这是自然的,若是我妹妹当年没走失,今日早就嫁尹家二郎了,那日尹家二郎在千味楼为我妹妹打架,如今又娶了何家大姑娘,人家小姨子不满,来寻衅挑事呢!” 顾玉衡的脸有点黑了。 果然是有前因的。 第177章 带娃也要用上孙子兵法吗? 沈清雾一看三哥就是故意搞事,立刻说道:“哎呀,三哥,谁说若我没走失,就一定嫁尹二郎,别乱说。” 说着还不忘看了一眼顾玉衡。 顾玉衡那眼神里的幽怨都要溢出来了。 他觉得很有可能。 他与沈清雾,原本就是一南一北,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因为一场天灾人祸,在侯府相遇,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那个尹书瀚,瞧着的确不差,若没有那场命运的捉弄,他们真的很有可能…… 不过我们的顾大人安慰自己。 他与沈清雾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如今他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谁都别想从他身边再次把她抢走。 谁都不行! 沈三哥还是不嫌事大的充当搅屎棍,玩味说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美好啊!” 一直有在认真听他们说话的安安,此时冲他摇摇手,严肃地说:“不行不行。” 沈三哥笑着说:“为何呀安安?” “娘是我和妹妹的,不能嫁人。”安安占有欲十足地搂住沈清雾的脖子。 以前爷爷就提过,他很不喜欢,坚决反对。 “那要是嫁顾大人呢?”沈三哥逗他。 安安看了一眼对面的顾玉衡。 顾玉衡目光温善地看着儿子。 刚才他们玩得很开心的。 这就是血脉至亲啊! 无论分开多久,他们总能有感应。 他目光期待地看着儿子。 然而安安并没有多迟疑,说道:“那也不行。” 顾玉衡一时垮了肩膀。 好无情! 沈二哥笑问:“为何呢安安?你不喜欢顾叔叔吗?” 安安认真思考了一下,他说话的时候一般都会喜欢先思考,再表达,“不熟呀。” 虽然他很崇拜能当状元的人,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今天才第一次见顾大人,怎么能让第一次见的叔叔当自己后爹呢? 这是不行滴! 他,还是喜欢自己守护娘亲。 顾玉衡还是能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但听着,还是有些心酸。 他儿子说跟他不熟。 虽然的确不熟。 但从理论上来说,不应该不熟的。 沈三哥又问悠悠:“你愿意顾大人给你当爹吗?” 悠悠转了转漂亮的眼珠子,天真地问:“顾大人为什么要当我爹啊?” 沈二哥笑了笑,“这是个好问题。” 顾玉衡有些泄气。 沈清雾暗自发笑。 沈三哥对悠悠说:“当你爹,会保护你呀!” 悠悠说:“不用,舅舅们就会保护我啊,我们家里有好多人,根本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 她有那么多舅舅,根本不怕。 沈二哥和沈三哥都忍不住笑开。 很好! 这是外甥女对他们存在的高度评价了。 沈三哥说:“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 悠悠又骄傲地说:“我说话一直很有道理。” “哈哈哈哈……” 悠悠平时在家就是个小话痨,开心果,说出来的话总能逗得舅舅们开怀大笑。 顾玉衡也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这么一说,他这个当爹的,到底有什么作用呢? 此时顾大人也陷入了费解当中。 得赶紧找找自己的作用,让孩子们离不开他才行。 沈三哥继续跟顾玉衡仔细说起刚才的事情,“何家姑娘有个手帕交,应该是布政使司左参议黄大人的女儿,我们只当不知道,你的人把她扣押了,一会儿你想想怎么应对吧?” 一个小小闺阁女子,倒是不足为惧,要应对的主要还是黄大人。 知府和左参议是平级,还是要好好周旋周旋。 顾玉衡却不在意,“既然是证据确凿,证明她们的确有故意诬陷的嫌疑,就按照章程来办,黄大人来了,也一样。” 因为一次赈灾的事情,他当时得罪了多少人啊,那时候都不带怕的,难道现在还要怕一个左参议不成? 纵容女儿在外胡作非为,他不参左参议一本就不错了。 沈三哥说:“那黄小姐看着脑袋空空,应该是被何家姑娘带着跑偏了,小小惩戒一下就行了,免得说我们沈家欺负人家小姑娘。” “你一个奸商还挺怜香惜玉。”顾玉衡眸色淡淡,声音揶揄。 “你这么讲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可是淮安府出了名的好舅舅,是不是安安悠悠?” 沈三哥又搬出两个外甥女,堵得顾玉衡无话可说。 尽管沈三哥是个奸商,但的确待他的两个孩子极好。 悠悠喊:“舅舅最好啦!” 沈三哥送她一个飞吻。 悠悠接住。 甥舅俩默契十足。 沈清雾给俩孩子舀鸡汤,“喝鸡汤啦。” “娘,你喂我。”悠悠正忙着玩布娃娃。 安安说:“娘,你也喂我。” 这同时有俩孩子,就容易产生竞争,一个干嘛,另外一个也想干嘛。 沈清雾跟俩娃打交道几年,已经很熟悉了,两只手,一人一勺地喂,手颤巍巍的,差点喂到他们鼻子里。 安安有点洁癖,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弄得身上到处都是,,忙说:“算了算了,我自己喝吧!” 乖乖自己喝。 沈清雾小计得逞,偷偷地笑。 顾玉衡一看沈清雾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带娃也要用上孙子兵法吗? 不过看他们母子仨人幸福的样子,特想过去加入,但此时他的处境不妙。 因为左右都坐着两个小舅子,左右夹击之势,让他去哪里都受到掣肘。 顾玉衡知道,两个大舅子就是故意的!! 沈清雾空出手,端着鸡汤喂悠悠。 悠悠前头吃了东西,这会儿不饿,喂了才吃一点,不喂就不想吃。 “快点,表演吃饭给顾大人看一下。” 沈清雾哄她吃。 悠悠喝了一口,“我前面表演过了,我吃得可厉害了,对吗顾大人?” 顾玉衡笑着点点头。 他现在真的好幸福。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不能他们娘仨坐一起。 真想各一脚,踹开两边碍眼的家伙。 “娘,你看,顾大人都点头了,我还表演了大力士,打败三舅舅。”悠悠骄傲地说。 安安戳破大人的谎言:“那是三舅舅让你的。” 他早就看破一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悠悠非常相信自己。 然后看向三舅舅,让他表态。 沈三哥说:“那肯定啊,你每天都有好好吃饭,打败我,轻轻松松。” 悠悠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哥哥,你好好听听,就是这样的。” 安安露出一副不想和笨蛋说话的表情。 顾玉衡笑着摇头。 这俩孩子真可爱,他忘记了小时候是不是也和妹妹是这样相处的。 想到妹妹,顾玉衡眼眸一时变得黯然。 沈二哥询问他前几天弘福寺僧人大案的事情,顾玉衡正说着,此时悠悠又对沈清雾说:“娘,因为哥哥像爹一样挑食,不好好吃饭,所以他没有办法打败三舅舅,对吗?” 此时又莫名躺枪的顾大人:“!!!” 两边不厚道的大舅子笑声已经传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