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元夜问花寻柳》 第一章 南水城 http://.biquxs.info/

“少东家,雀儿昨天出门去采购,听外边的人都在议论咱们家的二姑娘心悦那季公子呢。”侍女雀儿一边给溪留更衣,一边雀跃道。 “哦~哪家的季公子?”溪留抬手将自己的头发挽起,随意问了问。 “这个不清楚,但想必定是那城东季家,有南水城第一风流才子之称的季公子吧。听说这季公子俊朗非凡、才华横溢且风流不羁,是南水城姑娘们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我还听说那城东季家,乃南水城第一富商,做的是珠宝生意,每每一出新东西,不一会,就会被抢购一空。听着,比我们家厉害许多。” “听起来,的确厉害。”溪留答。她对着镜子,将碧玉簪子往头上轻轻一插,起身,转头,拍了拍雀儿的肩膀,道:“可以出发了。” 溪家是溪流村的茶商,也是溪流村唯一的商户人家,平日里做的事便是收购茶民们的茶叶,而后出售到各地去。作为村民们主要的经济支柱,溪家在溪流村备受敬仰。因而作为溪家少东家,溪流村茶叶地块的负责人,溪留被溪流众人捧着敬着,除怯成为姑娘们的梦中情人。因为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溪流少东家—溪留,其实是一个年已双十的大姑娘。当然,也没有成为小伙子们的梦中情人,因为,没有人敢娶这么一位看起来和自己没有性别差异,但却比自己厉害许多的人物。 南下城是溪家出售溪流村茶叶最为重要的城池之一,因为此城江河环绕,交通便利,加上此地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常年聚集许多天南地北的人。这么重要的一个城池,往年在这里长驻的是溪家的家主,也就是溪留的父亲—溪峰,但由于今年溪峰要外出别国,打探更多的出售路线,于是大年还未完全过去,他就把溪留急急忙忙从溪流村调到了南水城。 跟溪留一起从溪流村来到南水城的,还有溪留的妹妹—溪寻。按照溪峰的意思,溪寻长到十六岁,已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胸无点墨,又毫无上进心,因而需要到繁华的南水城来修习一些知识,正好借机寻一寻与她相配的人家,便于谈婚论嫁。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来到南水城,溪留花了些气力,将溪寻弄到了南水城最受欢迎的一所书院—上月书院。不为光宗耀祖,只为她耳濡目染,稍微学出点东西,接触些人。 听到雀儿说起有关溪寻的议论,溪留并不惊讶。她很清楚自己的妹妹,溪寻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傻丫头,以前见着溪流村稍微出众一点的小伙子,都会倾慕迷恋,但不久后她的那个迷恋劲儿便会过去。听说那季家公子俊朗非凡,溪寻动心在溪留看来是十分寻常的,甚至她觉得,只要那季公子品性纯良,待人和善,她可以花些气力帮助自己的妹妹。正好,溪寻也到了该稳定下来的年纪了。 溪留和雀儿来到了元宵宴上,下了车轿,正好看见溪寻也在,她的周围围着一群和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姑娘们,都着洁白的衣裙,头上戴着精致而简约的钗环。这群人的不远处,还站着年纪不相上下的公子哥们,也都是身着白袍,一瞧就知道这些都是上月书院的学子们。 溪留走近,听到站在溪寻对面的姑娘道:“溪寻妹妹,你初来乍到,恐怕是不知道这季家可不是一般人家,这南水的姑娘们谁不知道季公子,可却是没有谁敢当众跟别人说自己心悦季公子的,就连这太守家的小姐都没有,你可明白?” 溪寻听此,一头雾水,她眨了眨眼睛,反问:“这季公子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错事,才这么招人恨,全城竟然没有一个人喜欢他的?” 听此,溪留噗呲笑了一声,她一向觉得自己的妹妹的脑回路清奇而可爱。溪留打开自己的折扇,往上月学子群走去,她抬高音量,温和问了一声:“寻儿,你们怎么在这里?今日没有课业吗?” 溪寻瞧见溪留,先是惊了一下,而后开心地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呜呜呜……阿姐,好久不见了,寻儿好想你呀……” 溪留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扒下,抬手拂去她溢出来的几滴眼泪,啼笑皆非,促狭道:“啧啧啧……五六日不到,就想我想成了这个样子,谁信呀?也不知道是谁,在家是天天抱怨我管的宽来着……” “姐姐,我都哭了,你还捉弄我,太过分了……”说着,她又溢出一堆眼泪,往溪留身上蹭去。 溪留笑了笑,抬手将她移开,免得自己的衣裳遭了秧,她道:“好了好了,说吧,怎么回事?” 溪寻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回道:“今日城中热闹,夫子便允许我们出来游玩,正好这边元宵宴最热闹,我们便来这里瞧瞧啦。阿姐,你来这里赴宴吗?” 溪留点了点头,随后瞧了一眼身前的一众人,迎着她们的目光,刻意提了提声音,道:“按照父亲的吩咐,我给你相看人家来了,既然这季家公子有污点,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个人倾心,我溪家的妹妹,合该拥有最好的夫君。”说完,抬手顿了顿,见溪寻不答,她继续道:“实在喜欢得很,也不要紧,待阿姐打听打听这季公子品性如何,如若还算良善,以往的错事我可以既往不纠,成全于你。这样,寻儿可愿意?” 听此,溪寻终于笑着点了点头。 溪留合起扇子,没好气地往她头上敲了一下,才带着雀儿从众人中间穿插而过,缓缓往席位走去,路过男学子面前时,一个温和清润的声音响起:“兄台,您踩到在下的手帕了。” 溪留听此,低头瞧了瞧,自己脚下的确踩到了一张帕子。她弯腰将手帕捡起,帕子已然落上了一个脚印,脚印正好覆住了帕子上的一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而帕子的左上脚,青蓝色的线勾勒出两个字—季柳。 溪留挑了挑眉,试探性问道:“可是城东第一富商季家,有第一风流才子之称的季公子?” 站在众学子左前侧,身着白袍,眉清目秀又俊朗十足的年轻公子温和回道:“什么第一富商,什么第一风流才子?在下城东季家公子季柳,我家,不过是小本生意人家,眼见粗鄙,哪里担得起这些大名,兄台莫要笑话季某了。” 第二章 手帕训 http://.biquxs.info/

听此,溪留脑子一滞,这话说得好似是她说出来的一样,只是也不完全相同,她常用来应付别人、佯装伏小做低的话是这样的:“我们小本生意人家,眼见粗鄙,哪里见得惯大江大河,只合该衬些小溪小流。”但尽管话没有一模一样,但说这种话的心境她自然是明白的,话里有多么谦逊,心里就有多么不屑。 溪留眨了眨眼,不予理会,只道:“这可如何是好,踩脏了公子的帕子,要不?溪某赔你一张新的?” 季柳温吞吞道:“这帕子只是被踩了一脚,洗洗是还能再用的,何况,这帕子乃是我重要的亲人所赠,别的恐怕代替不了。” 听此,溪留赶忙道歉:“踩着您这么重要的帕子,实在是对不住,只是季公子,为何要把自己这么重要的手帕放到地上去呢?下次可得当心些呀。”说着,将手帕递还。 季柳却是没有接住手帕,只仍旧温和道:“兄台说得对,刚刚是在下太不小心了,没有将手帕拿好,原是被风沙进了眼睛,想要擦擦的,谁知风反倒把自己的手帕给吹飞了。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却见手帕被别人给踩到了,想必是风沙大了一些,将兄台的眼睛也给迷住了。也罢,兄台也不必给在下赔新的帕子了,将帕子洗净,还与我就行。”说完,他背起自己的双手,转身离开。 “公子,我们明明听到有人喊她阿姐,您为什么还要一口一个仁兄的称呼她呀?”走出人群后,阿木迷惑地问道。 “她是男是女不重要。”季柳淡淡答。 “那什么是重要的?”阿木一脸不解。 阿木自觉跟在公子身边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少说也有三四年了吧,可是他到今日为止还是不够了解自家公子。公子初来季家时,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安静而乖巧,让季家上下的仆人都欢喜不已,每个人都想被调去伺候他,可是公子却点中了刚入府不久、脑袋还有点不灵光的他作为侍从。四年过去,公子长成了一个俊朗非凡的公子哥,也成了南水城最受欢迎的公子之一。阿木才渐渐了解到一些事情,比如,公子并不是别人看到的那般乖巧温润,反而有些怪戾,有时候,就连季家家主也有些怕他。但恕他阿木愚钝,四年也看不出这怪戾究竟是什么。 “重要的是,我有点嫉妒她家的妹妹。”季柳缓缓道,他嘴角微微上勾,浅笑稍露,抬手拂开头上的柳条,后抬步往上月学院方向走去。 “公子,我们这就回学院了吗?今日是元宵节,不再逛逛?”阿木小跑跟在身后,无奈又无解。 季柳没有回答阿木的问题,只自顾自的念着:“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溪流晚宴结束,时辰已是到了子时一刻,她匆匆将衣服换下,简单洗了簌,之后便开始回顾宴会上的一些画面,尤其注重那些在生意上有来往的人物的言行举止,结束后,她顺道思索了一下季柳这号人物,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季柳今日的行为有一些奇怪,但仔细回顾他的每一句话,却都还算说得通,找不出什么奇怪的具体点,顶多,就是气量小了一些,脾气怪了一些。一个帕子而已,还偏偏要别人洗了给他还回去。不得其解,溪留不再思索,将季柳的帕子翻出,洗净,晾于案桌上,之后熄火入眠。 第二日溪留醒来,还未将衣服穿好,便听雀儿大叫着从门口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少东家,不好了。” 溪留将衣服扣子扣上,问:“出什么事了,是陶老板爽约了吗?” 雀儿换了口气,答:“倒……倒不是这件事。” 听此,溪留松了一口气:“还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严重的吗?只要货能正常销出就没事。”说完她拿起梳子,给自己快速挽了个时下公子们流行的发髻。 雀儿在旁边踱了几步,犹豫良久,最后终于道:“少东家,虽说,虽说不是有关于出货的这件事,但,不见得比这件事小呢。” “出什么事了?”溪留一边洗漱一边问。 “季家……季家公子被季老爷绑在我们家门口,说是季公子犯了大事,要给我们家道歉……”雀儿吞吞吐吐,终于说完了这么一句话,后面的话却是怎么斟酌也说不出口了。 溪留取了帕子,将脸擦了擦,道:“还有一个时辰时间才到与陶先生约定的时间,去门口看看吧。” 溪留带着雀儿来到门口,只见门口围了一堆的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圆脸肥肚的老头,约莫有50来岁,想必就是第一富商季夏树。他的身旁有一少年跪在地上,双手被绳索绑在身后,头往地面方向埋着,看不清神情,但必然就是那个季柳公子了。他们身后,一群仆人凌乱站着,中间搁着排成长长一条的行李箱子,每个箱子都用红绸覆盖。 “季老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呀?”溪留行了一礼后疑惑道。 “溪姑娘,容老夫问一下,小儿是否有一张手帕放在姑娘这里了?手帕上还写着一行小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季夏树一边恨铁不成钢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季柳,一边问道。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这帕子是因着昨日溪某不小心踩脏了,按照季公子的吩咐拿回来洗的,正准备给季公子还回去来着。”溪留斟酌着回答。 却见眼前,季夏树忽的泪流满面,激动而愤慨,对着溪留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帕子,乃是季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姻缘帕,季家祖宗有训,季家的传人一旦生下,必须要将这帕子传给他。待传人长大,他的姻缘全依仗这帕子,也就是说,第一个接触帕子的异性,必须得与季家传人成亲。不然,季家就会遭遇不能预料的祸事。季某在这里,请求姑娘,嫁入我季家。季家定会,感恩戴德,铭记于心。”说完,他完全不顾体面,直接跪拜。 第三章 子下楼 http://.biquxs.info/

跪地的季夏树还不肯罢休,他继续道:“我知道这一定很为难溪姑娘,但季某就算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在这里求溪姑娘帮帮季家。都怪小儿无知,不知轻重,随意就叫人将帕子带走,惹出这样的祸事,老夫在这里季某给姑娘陪不是了。虽然……虽然,我也可以选择打死这孽障,保全季家其余人,但姑娘也知道,季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实在不忍心。所以还请姑娘可怜可怜老夫,嫁入季家,季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他立马转向季柳跪着的方向,劈头盖脸的将他给骂了一通。骂完,抽出鞭子,狠狠地打了下去,一边打一边继续骂:“都怪你这孽障,要是溪姑娘不同意,你就给老子死去吧……” 长鞭入肉,一条条红痕浸出。 “好了,不要闹了。”溪留揉了揉额头,大喝了一声,叫停了这场闹剧。她心里腹诽:“不就是为了季家,逼亲于她吗?被逼的她都还一句话没说,倒是他们先在这里又打又骂地,倒是诚心得很呢!”溪留看着自家门前乱糟糟的画面,朝雀儿问了一句:“雀儿,几时了?” 雀儿会意,答道:“回少东家,已经快到辰时了,再不出发,恐怕陶老板要生气了。” 溪留点点头,道:“很抱歉,季老爷,溪某现下有急事,需要处理一下。您说的事,溪某知道了,容我将自己的急事先处理完,我们再来讨论这件事好吗?您不要担心,事情总会解决的。”她将这话说完,却见季夏树神色阴沉,并没有放她离去的打算。于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季柳,继续道:“这样吧,您让季公子带人跟我走一趟,这样就不怕我半路跑掉了,这样可以吗?” 季夏树终于点了点头,点了几个人与季柳一道,才放溪留离开。 溪留将季柳带上了自己的马车,之后载他去处理了一下伤口,同时吩咐雀儿去给他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在这过程中,为了防止别人怀疑她跑路,溪留一直和季柳处在一处,只是未与他交流一句。一切收拾妥当,溪留带着季柳一同去见了陶老板,定下出货各种事宜。再之后,她将季柳带到了南水最出名的子下楼,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在这过程中,她以自己吃饭不习惯有太多的人在旁边为借口,让雀儿和季柳的侍从都退出了厢房,并悄悄吩咐雀儿,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让季柳的侍从进来。雀儿会意,带着人出门去。于是,厢房也就剩下了溪留和季柳两个人。 溪留将桌上的酒斟了一杯,一边给季柳递过去,一边道:“以前我就常听我家父亲说,这南水的酒楼,可不得了,尤其是这子下楼,如仙境一般,总是让人流连忘返。季兄弟觉得我家父亲这样的评价还合称吗?” 季柳伸手接过酒杯,饮了一口,浅笑道:“在下觉得,伯父这样的评价极其合称,放眼整个南水城,没有哪家酒楼比得上子下楼了。” 听此,溪留爽朗笑了一串,道:“原来父亲并没有骗我们姐妹,看来我得好好尝尝这里的酒菜了。”说完,她举杯请酒,之后仔仔细细地品尝起酒菜来,好似忘记了早晨的事一样。当然,每每她要喝一杯,必要请季柳一起举杯。时间过去,他们也从一开始的小口品尝,到慢慢举碗饮尽,到最后直接抱着坛子往嘴里灌去,直到季柳趴在桌上。 溪留长呼了几口气,后实在忍不住,起身找了个木盆,将自己肚子里的酒逼出,才勉强清醒了几分。她回到座位上,问:“季柳,你是不是故意设计,让我将你的帕子带回家的?” 季柳没有回复。 她从自己的位置离开,摇摇晃晃走到季柳的位置旁,双手置于他肩膀上,摇了摇,大声问:“季柳,你是不是故意设计,让我将你的帕子带回家的?” 这时,季柳才悠悠睁眼,先是悄悄勾了一下唇角,后才慢悠悠答道:“哪有什么故意设计,不过是心里不痛快,正好看到别人揶揄自己,就小小地捉弄一场而已。”话语温和,语调惆怅,姿态谦逊,温文尔雅极了。看他神态,便是流言里传的那样,风度翩翩,公子如玉。 “果然如此,我……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溪留啐了一声,随后摇摇晃晃拉来一个凳子,将自己置于凳子上,学着季柳的样子,往食桌上趴去。含糊道:“心里因何不痛快了?以至于这样折腾我溪家?”问完,实在是招架不住醉意袭来,她将眼睛闭上,原是想在心里吐槽,因醉得糊涂了,便喃喃自言自语道:“真是大意了,纵横酒场十来年,还不曾见谁能喝得过我,没想到,灌一个小兄弟还把自己给灌成了这个样子……” 这时,季柳却是坐了起来,他靠在椅子上,神清眼明,完全没有了初时醉酒的模样。他瞧着已经醉得厉害的溪留,神情幽深,淡淡道:“那时因为,我曾经被人灌醉过,后来特意练了一场,才练来了这样的本事……” 季柳认识溪留,是在他15岁的那年,那一年,溪留18岁。金黄色的大漠上,她身着青蓝色长衫,头戴碧色玉簪,梳着一个时下年轻公子们喜欢的发式,遥遥走来,之后,声清音脆,问他: “我叫寻柳,请问该怎么称呼小公子呢?” “问花”他答,之后咧嘴一笑。 事实上,季柳并不是季家的公子,他的真正身份是国师的传人,自有记忆起,便被人唤为少师大人。季夏树也并非季柳的父亲,而是国师阵营里的一个官员,以富商身份作为隐藏,护着他成长。15岁那年,季柳带着亲卫从南水前往北疆历练,路上,遇到了一个商队,奇怪的是,十多日来,那商队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甚至在他们休息的时候,商队也会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休息,有时候他们故意将速度放得特别特别慢,商队的速度也会变得特别慢。这让季柳的亲卫们紧张不已,他们开始计划着要将这个商队给干掉。商队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们不安,甚至怀疑,这个商队就是敌方阵营派来暗杀少师的。 某日午是,季柳一行人假意停下来休息,不出所料,商队也停了下来。亲卫们于是用暗语交流,准备开杀。这时,商队的马车上下来了位年轻的“公子”,他下了马车,后朝他们走了过来。那公子身着青蓝色长衫,头戴碧色玉簪,梳着一个时下年轻公子们喜欢的发饰。他的身后跟着两位侍从,侍从的手上各自提着几提盒子。不待亲卫们的长刀抽出刀鞘,就听到那公子笑着朝他们打了招呼:“诸位大哥午好,这大漠天气实在是干燥炎热,我们带了些解暑的凉茶,各位一同饮一杯吧。同行了这么久,我们也算是路友了呢,对了,方便问一下各位这是往哪里去吗?”她边说着,边吩咐侍从们将凉茶取出,摆出杯子,一一斟满,声清音脆,不似男儿。 那位“公子”,正是身着男装的“溪留”。 第四章 上元节 http://.biquxs.info/

今日是元月十六,上元刚去,南水城还沉浸在节日的热闹中。街上,彩灯依旧,小贩们的摊位上,花灯面具等节日相关的货物依旧琳琅满目,尽管寒气凌厉,人群也熙熙攘攘。南水与北疆不同,北疆遍地大漠,气候多变,时而炎热干燥,时而寒风如刀,但上元那日却是恰逢炎热干燥,很是不同凡响。而南水城虽说一年四季,气候宜人,但在上元这日,严冬还未过去,便添了些冷肃,加上今日正逢小雨沥沥,冷肃之外还添了许多烟雨朦胧。 “原来,她叫溪留呀。”季柳起身,走到窗橼,往街道瞧去,那年的上元街市便与今日的街市重合起来。 他还记得,那日,她特意换上了粉色罗裙,头系着红色的飘带,轻涂脂粉,袅袅婷婷,邀他道:“今日是上元节,问花弟弟有兴趣上街游游吗?适才我在廊上瞧了一眼,往来镇上灯火通明的,看着好不热闹……” 那时,他在屋里,正喝着她之前给的凉茶以解暑气。忽听到噼里啪啦的敲门声,他手一抖,茶杯掉到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那是他最后一杯凉茶。他没好气地将门拉开,抱手不耐烦问道:“你想去?” 她先是惊愕,后点了点头,吞吞吐吐:“我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所以想去看看,不过人生地不熟的,有人陪我一起最好不过了,但……我又不想让商队的同伴们看见我着女裳,所以……” “我陪你去,不过,凉茶多送我几份。”不待她将话说完,他便沉着脸打断。 他们来到往来街上,从街头走到结尾,再从结尾踱回街头。所经之地,人们一个个、一群群欢声笑语,从他们身旁走过。有的牵纸鸢、有的捧糖人、有的讨论灯谜、有的带着精美的面具……热闹活泼。而她与他,只安静地走来走去。 “所以,你拉我出来玩,只是为了一直走路是吗,请问我们还要走到什么时候?”陪她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却什么也不玩,他深感无趣。于是停在一个面具铺前,捡起一张精美的面具,沉声问道。 “额……有些事你看着喜欢,但不一定非要参与其中,在一旁看着就好。”她扯了扯自己的嘴唇,努力扯出一抹从容的笑来。见他仍旧狐疑地盯着她,她有些窘迫,用扇子重重打了一下他的头,故作深沉,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说完背起自己的双手,转身大步往前走去,完全忘记此刻,自己身着罗裙。 “这个,很好看。”他没有动,朝她的背影幽幽说了一声。她闻此,停住,转身,犹豫了一小会,挥手买下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面具,一个给他,一个给她。那是一张精致的半脸面具,面具整体呈一个凸出去的脸,像小娃娃的脸一样,可娃娃的眉眼却点了几个红点,添了几分妖媚,娃娃的额头上,又雕了一躲桃花,漂亮极了。那是他第一次戴那种稀奇的玩意,心里开心不已。 子下楼上,季柳转身瞧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溪留,寒风吹过,她那笔挺的青蓝色长衫微微浮动,冷得她一阵颤抖。他将窗扇合上,回到自己的座位,垂目沉思,双睫密长,将他那深不见底的瞳眸轻轻覆住,如碟在舞。他没想到还会再次见到她,也没想到,自己对那日她的不告而别如此耿耿于怀,说起来,陌路相逢,迟早是要各奔东西的,她的不告而别也并非毫无道理,可回想到她一声不吭,还将他给算计了,便让人生气烦闷。原先他以为自己已经不气愤了,忽地见到她,那股气性又莫名地爬到心口。都说金风玉露一相逢,盛却人间无数,但他见到她后,活得却很缥缈,事前事后,忙碌与否,他时不时地便会想起她,想起那日,她将他算计,不告而别,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以至于现在再见到她,心生恶意。显然,她已经不认识他了,或者说,不记得他了,他与两年前,会有那么大的不同吗?以至她瞧了这么久,都完全没有印象?那年上元,还是她在他面前吟的那首诗:“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她还问他,“问花弟弟,你听过这首诗吗?” 他答:“读过,不是很喜欢,听着无聊极了。” 门外雀儿等了许久,也不见溪留出来,心里担忧,便不顾溪留嘱咐,伸头往厢房里探去。瞧见醉得不醒人事,趴在桌上的溪留,震惊不已,她连忙上前去询问情况。 季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淡淡,道:“溪姑娘喝醉了,将她带回去休息吧。” 雀儿连忙将溪留扶起来,扶着她往门口走去。 溪府门前,众人见到季柳返回,应命散去。 日落月升,华灯齐上,直到黑夜接替了白昼,i溪留才幽幽醒来,头痛欲裂。她捶了捶自己的额头,摇摇晃晃点上油灯,听到屋外,溪寻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疑惑地走出房门。 雀儿与溪寻见到她出来,连忙跑过来问候。她摆手表示无妨,醉酒又不是什么大事。 雀儿嘟囔道:“少东家已经许久没有醉过了,怎么忽地出现一个这么能喝的人,真是稀罕。难不成那季公子不喝酒,光您一个人喝?” 溪寻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她也疑惑得很:“阿姐,自寻儿十岁以来,就没见你在宴场上醉过酒了,都是您把那些生意上的人给灌醉的,今日这回事怎么回事?难不成南水城的酒和我们溪家村的酒不一样,更易醉人?” 溪留寻了个椅子坐下,顺势道:“瞧着的确是那么回事,这南水城的酒实在太过难喝,都把我给喝醉了,你俩在这问东问西的,就不能给我先弄碗醒酒汤去吗?我头都快疼死了。”雀儿才反应过来:“对对对,醒酒汤,许久不见少东家您醉酒了,雀儿都忘记还有醒酒汤这个事了,我去厨房问问有没有人会做。”说完,她一溜烟跑出门去。 溪留盯着站在她旁边的溪寻,眼神凌厉,问:“你今日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从书院跑回家里来了?难不成今日夫子又准了你们玩不成?” 溪寻回:“没有的事,那夫子抠抠搜搜的,哪能这么大度,天天准我们的假?”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溪留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问她。 溪寻笑嘻嘻道:“阿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寻儿现在可聪明了,我发现书院墙角有个大洞,便称着天黑,悄悄从那爬出来的。” 溪留无奈,这个妹妹可真是让人不省心,忽然想到书院墙角哪来的大洞,便问:“那大洞,莫不是狗洞吧?溪寻,你爬狗洞回来的?” 第五章 狗洞辩 http://.biquxs.info/

溪寻脸颊微红,瞥了瞥嘴巴后,又摆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道:“狗洞怎么啦?能从书院溜回家就是一种本事。我那日见江夫子院子里有狗,便料定书院里应该有狗洞,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那个洞的,别人想溜还溜不出来呢。” 溪留气笑了,出手捏了一把她那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道:“你倒还骄傲起来了?出息了是吗?” 溪寻心虚,笑嘻嘻道:“我这不是听人家说今日那季公子来咱家提亲了嘛,所以想跑出来看看热闹。谁知一回来你便醉得不醒人事了,我可在外头等了许久,我家阿姐可真是厉害,可开心死我了。你都不知晓,我原先以为她们不敢喜欢季公子,是因为季公子身上有什么荒唐的地方,谁晓得回到书院,她们在我旁边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季公子就是那天上的云霞,我们家就如那地里的污泥,还敢说喜欢?我气坏了,后来听人说季公子要娶阿姐,我心里可开心了。哼,我溪家人就是嫁给季公子了怎么着?气死她们……” 溪留扶额:“这事啊………………”想起这事,她也一阵头疼。这好好的季家大少爷,也不知道因什么事发疯,非要这样折腾一把溪家。看到眼前雀跃不已的溪寻,她无奈促狭道:“你此前不是说,你心悦那季公子来着?怎么着,他要娶我了?你还开心?” 溪寻答:“无妨无妨,我见他长得好看,比溪流村的小哥们要好看上许多,便心生欢喜,他若娶了别人,我可能会失落,可他要娶的是我姐姐呀,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你看,阿姐我喜欢,季公子我也喜欢,你们若是成为夫妻,那家里人都是我喜欢的,这不是顶顶好的事么?” 溪留听此,无奈摇头,这妹妹,什么时候才对这些事上心呀。但她也并未生气,溪寻单纯,就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这都是因为他们家把她保护得很好,这是好事,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一生很长,怕是很难让她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吧。复杂的事她也不想同她说得过多,譬如,季柳的算计。她不知事,跟她说了,只会让她担忧而已。何况,她自己也还弄不清季柳的打算。于是溪留没再与溪寻讨论这件事,只询问一些她在书院里的情况。 后来,雀儿端来醒酒汤,溪留喝了一口后便起身去处理今日落下的许多事宜,直到晚饭备好了,才同溪寻一起食了一些饭菜,她嘱咐溪寻道:“莫要听这些胡言乱语的话,不过都是传言罢了,在书院好好上课,好歹学一些本事来,将来家里的事也还需你帮衬呢。” 溪寻一边吧唧吧唧的嚼东西,一边胡乱点头,毕了,不耐烦道:“我晓得的,这话你都说了上百遍了,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若你将这些话过心了,我用得着说这么多遍吗?”溪留气回。 溪寻却是不服气起来,道:“也不见你小时候进学堂呀?为何到我这里,你和父亲就非逼我去学堂里习书,我又不喜欢上学。” “我虽不上学堂,但我自小就跟着家里的夫子习书,自己也研究许多,尽管,我自小跟父亲走南闯北的,路上,父亲也压着我习各种各样的书文你不知道吗?原先那夫子是来教我们两个人的,你倒好,天天溜山上玩去。若你同我一样,自觉勤勉一些,哪还用得着把你关书院里去?我就问你,算术你会吗?要是你能把家里的账簿算清,我可以不用把你关书院里去。”溪留沉脸训她。溪寻这个样子,着实让人焦心,在溪家自然无事,可待她嫁去别家了,别人又不会如溪家这般对她事事宠溺。想到这里,她不免又一阵头疼,该给溪寻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呢?父亲将这个问题丢给一个还未成家的她来处理,也真是够呛人的。 溪寻见她生了气,便开始笑嘻嘻地讨好道:“阿姐别生气,寻儿知道了。我回书院好好学就是了,说起来,我最近也学会了好多东西了,比如什么琴呀、棋呀、书呀、都懂一些毛皮了的,算术也会了一些。等我吃完饭,我就立马回书院去,好好习书。” 溪留也总算放过她,道:“今日都这么晚了,明早再回去,明日,我送你去。” 溪寻开心不已,连忙谄媚道:“寻儿就知道,阿姐最好了。” 溪寻笑骂:“也就你这嘴皮子让人舒心一些了。”两人用完饭,溪寻又开始忙了起来,将近日的零账整理好,后开始排起第二日的事情来。 第二日,溪留将溪寻送去上月书院,向书院的夫子们诚心地道歉一番,才带着雀儿前去与今日交货的商家们碰面。众人见了她,都不约而同地问起昨日那场闹剧。她有些窘迫,但又不好同别人明说那场闹剧实乃季柳故意捣腾的一场事情,便只好敷衍道是自己不小心,踩着帕子引来的,解释完又言明这事还在交涉中,待有了确切的处理结果会告知大家,众人才作罢,开始谈起正事。因与季家牵扯了这么一个事宜,众人待她,倒是热情许多。一连忙了好几日,才稍微闲暇,她便开始思考起季柳这个事来。 在子下楼,季柳说自己不过是因心里不痛快设计了一场。但他后来却没有同她说过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让他心里不痛快,更没有遣人来商讨该怎样解决这个事情,就让它悬在那里,不上不下,让人如鲠在喉。她想,季柳看着明明就是和溪寻差不多大的小公子而已,怎么做起事情来,这么让人捉摸不透呢?说起来也奇怪得很,季柳年纪小,胡乱做事也就算了,也不知道这季家老爷怎么也这样糊涂,明明是那样一个精明睿智的商人,却也跟着自家儿子做这种幼稚又荒唐的事情。 他们不愿意出面解决,不就是逼她去找他们呗,如此想着,溪留心里有了决定,于是将第二日的事情往后推去,准备去寻季柳谈一谈。 第六章 江夫子 http://.biquxs.info/

溪留吩咐雀儿备了几盒新鲜的糕点,乘车前往上月书院。她今日换了一身墨绿色圆领长衫,衣卦从领口延到脚腕,衣领扣得严严实实,青蓝色的方带系于腰上,将她那纤纤细腰展漏无疑。长衫修剪得宜,衬得她越发修长纤翩,长衫外再裹一件长及脚底的蓝色斗篷,才堪堪压住那长衫裹出的单薄感。长发依旧是高高挽起,横插一只碧色玉簪,眉清目明,纯红齿白,浓纤得忠,姿态彬彬。清冷之余,双颊偏偏生了一对酒坑儿,憨媚稍露。她先来到溪寻的住处,与雀儿一道收拾许久的东西,直等到午时。 溪寻牵着一条狗回到住处,见她在,惊呼:“阿姐,你怎么来了?”说完,连忙将狗拉到身后,欲藏匿之。 溪留没好气道:“怎么?我来看看你还不乐意了?”说完,皱眉问道:“你这小狗是怎么回事?夫子同意你们在书院里养狗吗?” 溪寻摆手:“不是不是,这是江夫子的狗。”毕了怕被别人听到,她又伸过头去小声同溪留道:“阿姐,我同你说,这狗特别可怜,江夫子一直把它关在笼子里,从不放出来。我瞧它可怜极了,便悄悄牵了出来,正好下午没有课业,准备带它去墙角溜溜。” “你这不就等同偷他的狗吗?”溪留沉声。 “没有没有,我会还回去的。我只是看它可怜,带它出来玩玩。”溪寻连忙解释。 “我就问你,万一被你那江夫子知道了怎么办?还有,万一这条小狗在书院里伤到别人怎么办?”溪留极力反对。此刻,她真想找来锤子将自家妹妹脑袋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什么事都敢胡来? “无妨的,那江夫子就是个书呆子,不会对我发脾气的。你不知晓,他讲课时,大家闹腾得厉害,他一句也不说。听闻,江夫子是因为考官失利,才无奈听从家人的安排,来我们书院当夫子的,他不情愿得很,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只喜欢看他自己的书,不会注意到这些的。而且我会非常小心的,我会带它去远远的墙角那边溜,不会伤到别人的。”溪寻小心翼翼解释,极力说服溪留。 溪留瞧那条狗,眼睛乌亮,通体雪白,还毛茸茸的,可爱极了,也难怪溪寻喜欢不已。只是,小狗又小又瘦,想必便是吃不饱的缘故,看来这江夫子对这狗,的确不怎么好。也罢,溪寻惯是这样的性子,随她去好了。溪留懒得再与溪寻争辩,只嘱咐道:“那你牵狗小心一些,别让它跑了,还有,若是那江夫子发现了,你好好跟人家道歉。若是他以后不让你碰这小狗了,你便别再玩了,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你这样总归不对,尽管是为了小狗好。你要是喜欢得紧,姐姐在家里给你养一条狗狗,等你回家来玩。” 溪寻连忙点头。 于是溪留才继续道:“我今日找你是有事叫你帮忙的,你知道季柳住在哪里不?帮姐姐把他约出来。” “阿姐,你要见季公子?不是说都是传言吗?难不成你真要嫁给他?”溪寻又惊又疑。 溪寻伸手拍了两下她的脑袋,道:“胡说什么呢?我说是传言便是传言,我要见季公子是有要事相商,便是要解决这传言之事。每次见人,他们都像你一样,总要问个几句,我都要烦死了。” “哦……这样啊,我倒是知道他住哪里,只是,我不一定进得去,他那院子,神秘得很,光是门口就守着几人,比书院里的夫子们排场还大。加上,我听说他是可以自由出入书院的,也不知晓他今日在不在书院里……”溪寻略感为难。 “无妨,你帮我去问问便好,若是见不着,我再去他家里问问便是。对了,我带了几盒糕点,你带两盒过去,剩下的,留给你吃。小狗我先帮你牵着?”溪留说着,将糕点递给溪寻。 “哇……还有糕点吃,谢谢阿姐。对了,要约在哪里?”溪寻听到有吃的,开心不已。 “你问他方不方便出书院,若是方便的话,便说去子下楼好了。”溪留答 溪寻应命而去,可没过多久,她便沉着脸回来。 “怎么?见不上吗?”溪留问她。 “见到是见到了,今日季公子正好就在那院子里,他叫我同你说,去他那儿谈就可,不必麻烦。”她答,脸上却愁容满面。 “既是如此,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溪留疑惑。 “不是,是我……我还在季公子的院子门口见着江夫子了,他命我赶紧把他狗还回去,脸色沉得厉害……”溪寻一边答,一边哭丧着脸,就要哭了出来。 她这副面容把溪留给逗笑了,她戏谑道:“刚刚某人不是说那江夫子没脾气的吗?怎么现下,摆出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呢?” 溪寻夹着哭声道:“那不是哄阿姐的嘛?我怕你不让我溜这狗………” 溪留:………………………… “溪寻,有胆胡作非为,就要有胆承担。”溪留语重心长。 “阿姐……我害怕。”溪寻抬眸,泪眼汪汪瞧着溪留。 “叫阿姐也没有用,赶紧拿人家小狗还去。”溪留说罢,带着雀儿边笑边出门去,无奈摇了摇头。走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季柳院子在哪,还得溪寻带路才行,于是收住笑颜,转过头去,却见溪寻哭丧着脸,牵着那条小白狗跟在她身后。 溪寻于是道:“江夫子院子在哪里?我先陪你去将他的狗给还了,之后再去寻季柳可行?” “江夫子说,他找季公子有事,叫我牵狗去季公子院里等着即可。”溪寻答,眼泪啪啪啪地往下掉落,显然害怕极了。 “行了,这点小事就哭,可真出息啊你,在家里你不是嚣张得很吗?有时还在我面前像个泼妇一样,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溪留取笑。 “阿姐……”溪寻委屈,将要大哭起来。 溪留汗颜,怕她真的大哭起来,连忙道:“走吧,你带路,我待会帮你说两句,别哭了。” 溪寻这才作罢。 三人从溪寻房前直走,转过几个楼阁,再往杨林深处走去,便来到了季柳居住的院子,院子取名“和风轩”。门口种了两颗柳树,门前有两名侍从守着,一人持刀,一人持戟,如府衙大门一般。 溪留忍不住问:“这季柳为何在书院里也弄得这样威风?” 溪寻在她耳边道:“听别人说,这家书院的钱都是季公子家出的,所以威风得很,一般别的学生是进不了他这院子的,夫子也是。” “那江夫子是怎么回事?”溪留疑惑。 “对哦……为什么江夫子能进去?”溪寻也十分疑惑。 第七章 和风轩 http://.biquxs.info/

正当溪留与溪寻在院门口疑惑之际,廊内走来一个少年,他身着月白色长衫,头戴方巾,便是上月书院里男学生的打扮。他走到院门口,朝她们行了一礼,道:“溪姑娘,公子请你们进去。”原是季柳的侍从阿木。 溪留也朝他回了一礼,看向溪寻,言下之意是:“你消息不准呀,这院子不仅你们夫子能进,学生也能进,并未像你说的那般稀奇。” 溪寻也疑惑得很,牵着狗低头沉思。 这院子不算大,但处处布置精致,亭台楼阁,样样齐全,比溪府还要雅致许多。溪留暗暗感叹,一个书院里的住处就布置得这样费事,想必季府定当是富丽堂皇,这季家,果然是南水第一富商。 溪留等人被带至一处正堂门前,那少年道:“溪姑娘,江夫子和我家公子在里面,您们请进去吧。”说完,他将雀儿带去旁厅等待。 那正堂里燃着熏香,香气袅袅,温蕴淼淼。牵在溪寻手里的小狗再也受不得外面的天寒地冻,立马往堂里蹿去,拉得溪寻娘呛往里。溪留跟在身后,走进堂内。 只见那堂里,季柳身着蓝墨色长衫,衣角倾泄于地,他神色清冷,双手捧着个精巧的深蓝色暖炉,身上还披着一件厚重的大氅,墨发半挽,斜斜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不清神色。旁边,是一个身着白衫的公子,年约二十来岁,长衫是白,大氅也是洁白的颜色,鬓发高束,脸若冰霜,溪留料定便是那江夫子。大堂里明明燃了炉子,他们两人却依然大氅紧裹,一瞧,便知晓是极其怕冷的人儿,想必,前几日那季柳着装单薄跪在溪府门前,也是极其不易。为了祸害别人,他连自己也没放过,可畏心狠手辣了,溪留一边观察一边暗暗感叹。 直至走到他们跟前,溪留才扶稳被狗牵得娘呛的溪寻,正正经经给他们行了一个礼:“江夫子好,柳公子好!” 溪寻站在她身旁,有样学样。 坐在大堂一旁的两人皆面色不善,默不作声。 得不到他们回应,溪寻只好先开了口,朝那白衣公子再行一礼,道:“寻儿胡闹,是溪某管教不利,在此给江夫子陪不是了,还望夫子恕罪,日后,我定会对她严加看管,不放她这样胡作非为了。”说完,转脸朝溪寻道:“寻儿,给夫子道歉。”却在心里暗暗吸气,也着实怪不得溪寻会怕成那样,这江夫子年纪看着与溪留相仿,可这面容冷肃,连她看了也忍不住直冒冷汗。 溪寻连忙垂脸道歉:“夫子恕罪,学生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只是瞧那小狗被关得可怜,便想带它出去溜溜,并不是要将您的小狗给偷去。” 江夫子回:“下不为例” 溪寻听此,连忙点头,如捣蒜一般,随后娘呛地将小狗牵到他身旁,将绳索递上。 那夫子却是不接,冷眼看了两眼小狗,道:“你先牵着。” 此时,坐在一旁的季柳开忽的开了口,他淡淡道:“夫子还不走,是要留在我这里用饭不成?你没看见,我今日有客人吗?” 那江夫子却是不应,他抬眸瞧了一眼溪留,冰冷如霜。道:“溪姑娘来,想必是为了商讨那手帕训之事吧,正好,这事我也好奇得很,也想听听是怎么回事来着,溪姑娘应该不会介意吧?”音沉声重,像是在道:“你若是不同意,我便让你好看。” 纵是闯南走北过,溪留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这明显,他们两人在斗法,她该怎么答。答在意也不是,答不在意也不是。难道她要在这个面若寒霜的江夫子面前质问季柳为何闹了这么一场吗?不知作何答复,她只好沉默不语。 堂内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小狗的几声喘息,叫人紧张烦闷。溪留心里哀嚎:“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将事情推掉换来的一天,原是来解决问题的,可这江夫子和季柳究竟是什么情况啊,真是让人头疼。” 良久,季柳不急不慢道:“夫子管天管地,连我情情爱爱这些事也要管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我爹爹呢?可不得了,我白捡了一个年轻的爹爹,比那季老头还管的宽。”语带讥讽,夹枪带棒。 “公子也不用这样夹枪带棒的,季老爷都出面了,您以为这事还小吗?我若不处理,迟早要传到那位的耳朵里,怎么着?你还想同他作对?”江夫子冷声回答。 情情爱爱……溪留瞧形势不对,立马决意放弃这次交涉,她努力扯出一抹从容地笑颜,道:“既然,两位还有事要相商,那我便改日再找季公子商谈吧,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完扯了扯溪寻,暗示她一起离开。 此时,季柳忽的站起来,朗声道:“溪姐姐,不要担心,不就是找我有话说吗?既然夫子想听,便让他听好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没什么怕别人知道的。再说了,溪寻妹妹还牵着夫子的小白狗呢,要你们就这样走了,还不得把夫子气吐血。你尽管说,说情话我也在这边听着。” 溪留:…………………………………………溪姐姐……情话……清清白白……溪寻妹妹……这季公子究竟想和出怎样的稀泥呀……溪留抿嘴不语。 旁边的溪寻听季柳都这样说了,不疑有他,看自家姐姐只站在那里抿嘴不说话,便替她开口道:“阿姐是来找公子商量那个婚事的,阿姐说外面留言传得很厉害,她都要烦死了,希望能够尽快解决。” “啊……都要烦死了啊。不如这样,早些结亲,这样就没有流言了。”季柳端起桌上一杯热茶,抿了一口,语调意味深长。 溪留仍旧不答,溪寻见此,以为她没听到,便戳了戳她道:“阿姐,季公子说结亲,你觉得怎样?” 在季柳开始和稀泥时,溪留就开始在脑子里思索,季柳这个样子,明显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的,反观旁边的江夫子,却深深皱了眉头,似乎极力不满季柳所做所为。不是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于是她朝那江夫子道:“夫子,您觉得呢?” “溪姑娘若信得过我,便将事情全部告知,我会出面解决的。”他答。 一旁的季柳听此,却不再出声,好似也想知道溪留究竟会怎么做一般,只安静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溪留略微思索,道:“前几日溪某不小心踩着了季小公子的帕子,谁知,竟是姻缘帕,须得溪某嫁入季家才可避免祸事。也因这个事,流言四起。溪某也不知如何处理才好,这才前来找季公子相商来了。”她斟酌良久,简短开口,终将知道季柳故意设计的事给掩去。 那江夫子沉默片刻,才抬首道:“原是如此,小事而已,姑娘莫要担心,很快就会解决的。”说完,他起身离去,白氅旋起,带出好大一阵风。行至门口,他微微一顿,冷声吩咐:“溪寻,将狗牵到我院里去。” 溪寻看了溪留两眼,见她点头,连忙牵狗跟上。 第八章 大漠谣 http://.biquxs.info/

堂上只余下季柳和溪留两人。季柳温声道:“就算你没有将我故意设计的事情说出去,他也会知道的,所以我还是会记恨你。” 溪留不解:“我刚刚说的事,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他知道了有什么关系?” “大街小巷都知道的事,他会不知道吗?他问你只是想确认传言是真是假。如若是真的,那自然就是我季柳设计的了。因为他知晓,季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手帕训。不过你也算聪明,找他摆平这件事,绝对比找我有用,估摸两日不到他就会给你解决好了。”季柳斟了两杯茶,邀溪留坐下。 溪留应邀入座,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他为何会对你家之事如此熟悉,且…………对你,对你看似也十分上心?” “他是我父亲派来监视我的,我父亲担忧我在外边任意胡闹,特意遣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大人物来。”季柳淡淡答,却并不在意。 “这样说来,季公子也是不容易得很,不过是出门习个书,您父亲还专门遣人来看视,想必,该是对您给予厚望的。”溪留端起茶杯,胡乱应付,心底却在想:“这季家,不简单。” “谁说不是呢?他们待我,不如你待溪寻一分,偏偏期望我将来承得大事。”季柳也端起茶杯,慢慢抿了几口,神情落寞,眼带忧伤,不肖一瞬,便立马将眼帘垂下,再睁开眼睛,已是不见了那落寞神情,若不是溪留一直在暗暗观察他,想必也捕捉不到他那一瞬即逝的忧伤。 “那公子……究竟是因何不痛快了,非要那样捉弄我一场。”见季柳那般神情,溪留不忍心再问,只换了一个话题。 “这个啊……记不清了,许是那时,你为了溪寻,将我贬低之时叫我给听到了吧,我这人小肚鸡肠,便给气着了。你那会不是说……既然季家公子有污点……这话你说了吧?”季柳抬眸盯她,长长的双睫下,目光深长,水光潋滟。 溪留连忙转过脸去,避开他的目光。她歉意十足,道:“那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在这里给季公子道声得罪了,我当时听旁人那样嘲讽寻儿,便一时心急,还望公子海涵。” “嗯。”季柳垂眸,答了一声嗯,对溪留的道歉不置可否。 见他如此反应,溪留心里不安,便出言道:“季公子大人大量,可否原谅溪某一回,日后,不会随意出言诋毁了。” “我这人,小肚鸡肠,怕是大度不了。”季柳回。 “那……你究竟想怎样才肯罢休。你我相欠原就不多,加上,你胡乱设计,早就两相抵消了。我同你道歉,是为那时道歉,不是现在,现在公子也有做得不对的,您还未同溪某道歉呢?”见季柳紧抓不放,溪留冷声回他。 季柳听此,忽然征了征,眼漏迷茫。是呀,他究竟想怎样才肯罢休? 与她相识那日,她先取了一杯凉茶,自己饮下,表示此茶无毒。之后才又取了一杯,端来给他:“小公子,赏个脸吗?” 良久,他才从她手上接过凉茶,饮下,道:“好茶” 得到暗示,亲卫们悄悄将身边的长刀隐下。 她再问道:“小公子可是要前往北疆?” 他反问:“这条路还能去别的地方吗?” 被直接点出自己的明知故问,她神情有些窘迫,但愣了愣,便以一串轻灵的笑声掩下,附和道:“这倒也是。” 他懒得再回应,只大口喝着她递来的凉茶。清凉可口,解了不少大漠上的炎热。 一小会后,她继续试探道:“小公子可是前往北疆看望重要的人?不然,您这样小的年纪,何必千里迢迢、风餐露宿的要走这么个危险的路途呢?”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答:“正是,姐姐也是吗?” 她顿了顿,回:“啊我呀,我不是的,我是带着父亲的命令前来办一些家里的小事。”后继续道:“听闻,北疆大漠天气多变,凶险非常,这些日子与你们相伴而行,我们心安许多,小公子,不如,接下来的路,我们继续同行,相互有个照应?对了,同行的话,你们会每天都有免费的凉茶喝哟。”生怕他拒绝,她用自己唯一的优势做饵。 他听此,抬首,转头,后眯眼瞟了她一眼,再之后,笑着点了点头。心道:“原来,是因为害怕才跟了这么许久啊。还以为他们图谋不轨呢,倒是高看了这些人。” “我叫寻柳,请问该怎么称呼小公子呢?”目的达成,她非常开心。 “问花”他答,之后咧嘴一笑。 就这样,她和他相伴行了北疆的路途。一起走过由黄沙堆成的高坡,一道游过草叶青青的绿洲,以及沙漠尽头,高耸的雪山之下,杉树成荫的深林。幽深的林木中,蓝碧色的湖水星光闪闪。 他也不知晓自己怎样才肯罢休,就是不想就这样放过她去。她越是心烦,他越想纠缠。只是也不知道原由为何,怅然无解。 “那江夫子眼明手快,流言过两日便会解决了,你不必忧心。”季柳心里烦闷,不知作何回答,便不耐烦回了溪留一句。脸上,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 “既如此,溪某告退。”溪留也不再与他纠缠,以季柳那小肚鸡肠的性子,她生怕自己再一个不小心,便惹出诸多事非来,于是起身离开。 溪留领着雀儿走出和风轩,便急急忙忙往溪寻住处里去,见她已从江夫子那边回来,松了一口气。 她询问:“那江夫子没骂你吧?” 溪寻摇了摇头,道:“他没怎样,只叫我将小狗关回笼里,便遣我回来了。” 溪留后怕,嘱咐道:“我瞧那江夫子着实冷肃,定然不是一般人物,你日后莫要再招惹他。” 溪寻点点头。 溪留这才带着雀儿离去。 来时,溪寻信心满满,觉得今日不论如何,以她的能力,定能将事情圆满解决。可这结果,也不能说不圆满吧,有人承诺出面解决流言。但她总感觉自己的拳头没有打出去,感觉自己更迷惑了,仿佛置身山间,好不容易将挡在眼前的树木砍到,却又迎来了一片汪洋般的迷雾。 “不行,得抽身才好。”她暗自下定决心,不再思考。 第九章 清水湖 http://.biquxs.info/

从上月书院回来后,溪留还是忍不住同旁人打听上月书院的江夫子。得知江夫子原叫江风眠,乃京城人家,其余便如溪寻告知她的那般,再也打听不出别的什么来。 但江枫眠果然是眼明手快,两日不到,南水上下便盛传溪留踩的那张帕子,原不是季家祖传下来的那张,少时,季公子对祖传帕子十分珍爱,便叫人做了许多张一模一样的帕子来用,后来竟分不清了。季老爷不明其里,以为溪留踩的帕子便是祖传的那张,所以才大动干戈。谁知,季公子回府后,又翻出了许多帕子,原来他小时候,早就将那祖传的手帕藏在盒子里了。 亲事总算摘干净了,溪留松了一口气。但因为季府手帕训这一事,南水城再次掀起一阵对季家公子的倾慕来。季家竟有手帕训,那岂不是说嫁入季家的人,只要手持了那张手帕,便无论如何也会长长久久了,众人都艳羡不已。就连溪留,也深受这场风气影响。溪留与人商谈事情,偶尔会遇着一些为人憨厚的老板。他们感叹道:“真是遗憾,若姑娘踩着的帕子是真的便好了,这样,你也年已双十,季家少爷年纪虽小你三岁,但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季家也是南水顶好的人家不是?可偏偏是个乌龙,怎叫人不遗憾。” 溪留抿嘴笑答:“正是如此,我也遗憾呢,想必我与那季公子没有缘分吧,白费诸位为我空欢喜一场了。” 众老板叹息。 因季柳这场玩笑,季家手帕训一事传成了真事。溪留不免再次感叹,季公子果然魄力非凡,为了祸害他人,连婚事都能儿戏。 转眼来到三月,寒气虽还未全然过去,但偶尔惠风徐徐,花草更是携春回归,南水城最热闹的日子来到了。溪寻将大氅收去,只套了两件深青色长衫,玉带轻系,长衫轻逸,待发鬓挽严,玉簪插好后,还特意挑了一顶与长衫相得益彰的冠帽,不笑时,如竹似兰,清冷外溢。今日,她与人在清水湖上有约,是个非常重要的约见,她需得仪容严整,不出丝毫差错。 与他相约之人,乃是南水城的商部部长—沈听。 溪氏茶叶在南水城出销已有几年,但一直未能加入南水城商部,直到年前,溪峰与商部相商,才换来了一个加入商部的机遇。但溪峰只是与沈听洽谈了些粗浅的入部事宜,之后便出往他国了。此前,沈听也因事前往京城,直至几日前,才归来南水。总而言之,因为各种原由,这又是一桩落在溪留头上的难事,她需得仔细应对。溪留向多方打听,得知这位沈部长,对诸多细节尤为重视,譬如衣着,譬如行头,譬如配饰。吓得她花了一天时间特意准备,才堪堪整出了今日这一番行头。但看来看去,终究心有不安。 雀儿在旁边笑道:“少东家,昨日已是整了一日了,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您着这一身衣裳啊,便如那什么天上的月,陌上的玉,叫人见了,肯定欢喜不已,不论是姑娘还是公子。” 溪留听雀儿竟然取笑她,立马拿起桌上的折扇追过去打,而雀儿则是东躲西藏,一时闹得欢乐不已,倒是缓了许多溪留的紧张惶恐。便是这样,溪留头顶青冠帽,身着青长衫,腰系玉带,脚踏轻屡,手持折扇,领着雀儿往清水湖走去。天气清冷,原是不该配扇子的,但她有一个怪癖,便是一年四季,扇不离身。因以前出门在外,她总有遇不完的窘迫,便喜欢以扇为具,将脸上的红潮扇褪,时间一久,便离不开扇子了,同时,每当她思考,总喜欢以折扇轻击左手,缓解紧张。 清水湖畔,碧水青波,杨柳飞扬,溪留正要踏上画舫的木梯,迎面却下来了一群姑娘。身缎婀娜,云鬓峨峨,经过她时,走在最前边的那位娘子还冷眼看了她一眼,才从她身旁翩跹而过。 溪留原是疑惑的,但时辰已差不多了,便连忙登上了那精美的画舫。 宽大的画舫里,一位身着红袍的年轻公子独自斟酒,坊边两排雕窗全部敞开,湖风吹来,红袍飞扬。红袍白带上,乌黑的冠帽大小合宜,冠下,是一张白净的面容,桃花眼,眼下点黑痣,风情万种。鹰钩鼻,鼻下丹唇外朗,相貌堂堂。更为甚者,双眼之上,长眉入鬓,宽细得宜,这是一个,如桃花般的公子,明艳而靓丽。尽管今日溪留盛装而来,站在他面前,依旧寒酸不已。 “你便是那溪家的少东家,溪留?”他持酒发问。 溪留抱拳行礼,答:“正是在下。” “既是姑娘家,何必整这些公子的长衫来套上,偏还套了两件,既不俊朗飘逸,也失了女孩子家的灵动温婉,真是……真是让人不知作何言语。我还听说,你可是挑了一日的衣服。还有那折扇,明明春初寒气未消,你手持折扇做什么?想要扮作翩翩公子呢,也需要讲究一个时宜,加上你本就不是俊俏公子。哦对了,就算是位公子,身着两件长衫,手持折扇,也是可笑得紧。跟你这样的人谈事,真是将我给为难坏了。”他嘴角擒笑,眼带戏谑。 船坊内酒气还未散尽,清风带来阵阵脂粉清香。显然,在不久之前,这里原是一个莺歌燕舞的欢乐场。 溪留知道沈听难对付,但没想到,他这么难对付,她这还没开始讲话呢,他便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堆话,把人直批到了泥地里去了,批得她一时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沉默了一会后,溪留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已经这样了,开局不利,还能怎么着,听天由命吧。”于是她紧握折扇,莞尔一笑,一对小酒窝应笑而生,清冷散尽,娇媚横生。她详装叹了一口气,带着无可奈何的笑颜,从容道:“都说沈公子难对付得很,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您既看出了溪某的窘迫,就不能嘴下留些情面么?偏偏要将我批进泥里,溪某真是……真是无地自容,这脸上的红潮是煽都煽不退了。公子,溪某是个粗人,努力整拾也就搞成了这个样子,都说大丈夫不拘小节,望您海涵。” 她说着无地自容,却言语嫣嫣,径直走了过去,坐在沈听对面,后自己斟起了酒,连饮三杯,面颊比之前更红几分。仿佛是在表达既然面颊因为窘迫而生的潮红已经褪不掉了,不如索性让它更红一些,以醉红掩饰。 但这不就是掩耳盗铃么?有什么用?沈听忍不住笑了一声,有心戏谑。:“你猜,你拿的杯子原是谁用的?” 第十章 好天气 http://.biquxs.info/

“我猜,应该是某位红袖添香的姑娘的吧。”溪留配合答道。 沈听摇头,他眨了眨双眼,笑道:“非也,那位置,原先是沈某坐的,只是后来,觉着那头风太大,才换到这边来。” 溪留顿了顿,瞧了一眼手上拿的酒杯,果然没有红脂。但她也只是一瞬停滞,后便又从容一笑:“啊……竟是如此,适才溪某渴得厉害,便不问自取,是溪某唐突了,对不住沈公子。”没有娇羞,更没有窘迫,好似并不在意。 她这话说得随意,道歉也没有什么诚心。反倒把沈听弄得愣了愣,不知做何反应才好。原来,眼前这姑娘,如她眉目一般,清冷有余,娇憨实少,那对酒坑儿,不过是个幌子。他清咳了两声,换了一副严谨的神情,道:“说起来,溪氏来我南水城时间也不短了,我已遣人上下了解了一番,溪氏进商部,也是理所应当。上年,沈东家已是交足了银两,故你只需同我交接一些沈氏的年册,人都多少?店有多少?与谁交货最多?盈亏与否?今后做何打算?茶叶品种,一一详列在上。当然,我也不是要所有详细的编列,你只需写上个大概。另外,等商部集会,你需得与我一同见见商部的其余人。届时,我会将你溪氏茶叶的一些基本情况向大伙介绍。你也要做好准备,进商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总会有些看你或看溪氏不顺的人,会多有为难,你需仔细应对。最后,能不能进商部,还得依赖商会其他老板的意思。我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听沈听说起了正事,溪留也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仔细将他的话听明白,过进脑海里。 她问:“公子说的,我都记下了,回去我便将这些编上。编这些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就是我该做些什么样的准备,一般那些个老板先生们,都会问些怎样的话题呢?”她轻蹙眉头,略显紧张。 沈听见溪留如此神情,宽慰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我虽看不得你这身打扮,但也答应过溪东家,溪家入部的事,我会帮着应付一些。至于这些老板的问话,这是最不可预知的,你到时保持警醒,尽量从容应对便好。对了,有几家老板你要多注意一些。首先便是季家,季家家财万贯,在商部的份量很重,不可得罪,最好私下里,你先打点一番;其次是吴家,吴家在商并没有很大的分量,但有太守撑腰,民不与官斗的道理想必你也是懂得的;再三就是我沈家,沈家在南水城根生地固,算是南水城本地的大家了,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沈家也最好尽量应付,但你也不必忧心沈家过多,我那些个叔叔待我也是有几分敬重的。” 溪留听了他的话,先是道了一声谢,而后长眉却皱得更深了。她轻叹:“季家……唉” “听说,你踩着了季公子的手帕,还牵动了一场姻缘,结果却是一场乌龙。这事可是真的?”沈听听溪留提起季家,八卦之心忽起。 溪留抬眸,见他一副好奇不已的神情,忍不住噗呲笑了一声。堂堂七尺男儿,偏偏嘴碎。他好奇,她篇不回答。于是溪留道:“你猜?”俨然一副先前他戏谑她的模样。 沈听想,从来只见他捉弄别人,少见有人以他之道还他身的,溪留这性情,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于是笑了笑,举杯请酒。两人对酒豪不含糊,如兄如友,对酒当歌。湖周青山不动,雁过留声。坊上清风徐徐,碧波微闪。一个早晨过去,竟都毫无醉意。 溪留想,这个沈听,如自己一般,又是一个酒场上的常客呢。不免心有戚戚然,如遇知己。尽管知晓他的酒场不同,与她想比,他的酒场似乎添了些许风月。 溪留同沈听起身离开画坊,正要行礼分别。甲板上,忽见一群上月学子走来,皆是身白如雪,接着,一声“阿姐”从远处传来。溪留知道,是溪寻在喊她,于是眯眼望去。溪寻拨开人群,漏出她那张明媚娇憨的脸颊。同溪留一样,溪寻的双颊上,也有一对酒坑。同溪留不同,溪留清瘦,清冷便掩过娇媚;而溪寻稚气未退,娇媚更甚眉眼清冷。 被溪寻这么一打断,溪留与沈听离去的步伐便停了下来,她便问道:“夫子又许你们出来玩了?” 溪寻跑上前来,还未作答,便注意到溪留身旁有一年轻公子。她于是抱着溪留的胳膊,躲去一旁,后又伸出个脑袋打量,脸颊瞬时涨满红晕。她诺诺道:“阿姐,这位公子是谁?长得好生俊朗。” 溪留瞧她那个样子,知道她又犯迷糊了,于是拿起折扇狠狠敲了两下她的头,也不顾沈听在旁,问:“怎么,你又喜欢?” 她问得明目张胆,也是为溪寻着想,毕竟只有这样说给沈听知道,他才明白溪寻乃是小孩心性,不会在意。 果然,溪寻点了点头:“南水城的公子们可真是个个俊朗非凡。” 站在一旁的沈听听了溪寻这话,忍不住笑了一嘴,道:“溪家这个妹妹,倒是可爱得紧,少东家该学上一些。想你刚刚见了我,规规矩矩便来了一礼,眉眼竟毫无波澜。沈某一时都要怀疑起自己的样貌来,姑娘家是不该如此克己的……” 溪留心里腹诽:………………这张讨厌的嘴又开始了……明明喝酒时齐光霁月…… 嘴上却答:“沈公子这话说得在理。下回见您,我先哭上一哭,好叫您知道自己的容颜惊天动地。” 这时,上月那群学子也来到了溪留和沈听身旁,纷纷行了礼。学生中有女学生者,也如溪寻那般双颊涨红。但嘴上却是端庄得宜:“见过沈公子,见过溪姑娘。” 溪留与沈听刚刚饮了许多酒,虽是没有饮醉,但身上却同染了一身酒香。酒香四溢,笼得这一方曼妙迷离。沈听俊美自不必说,大家虽知溪留原是姑娘人家,但今日她这身打扮,风流俊逸。两人站在一处,便给人一种翩翩公子世无双之感,故,心花怒放。 偏偏有人不解这其间风情,在人群中凉凉道了一声:“好天气,可惜被酒气熏坏了。”声音冷淡,语调无波,说话者,便是站在人群中的季柳。 第十一章 春日丽 http://.biquxs.info/

沈听眯了眯眼,朝季柳行了一礼:“季公子。”溪留也同行了一礼。 季柳却是不回,他站的笔直,略带笑颜,温润如玉,却道:“我年纪小,受不得二位的礼,再说了,你二人齐齐同我行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乃一对夫妻同长辈行礼呢,我亦非二位长辈,更是受不得这样的礼了。” 闻此,沈听和溪留对视一眼,齐齐惊疑。 沈听笑着解释:“季公子,我与溪姑娘给公子行的不过是平礼,我们本就是一辈的人,公子年纪虽轻,却也是受得的。” 季柳不语。 此时,站在季柳身旁,一个眉眼亮丽的白衣姑娘道:“原来,这就是溪留姐姐呀,前些日子便有耳闻,不成想,在这里见着了。溪姐姐与沈公子,这是同游春湖来了?” 沈听皱眉,朝她欠了一礼:“吴姑娘” 溪留会意,便也欠了一礼:“吴姑娘”。原是太守家的小姐,吴昭盈。南水不能惹的三大家——季、吴、沈。 溪留回她:“溪某与沈公子有事相商,便约来这里,这不,正要离去了。” 季柳嗤之以鼻:“哦?这是相商什么事情,商得满身酒气?” 吴昭盈接道:“季公子,您又何必苦苦相逼,瞧沈公子与溪姐姐这模样,不是明摆着在此幽会么?这些怎好在我等面前一一道来。”她笑意盈盈,体态翩跹,添上戏谑的一笑,轻灵活泼。 沈听听此,瞧了吴昭盈一眼,心道,这吴姑娘来者不善啊,这明显就是针对溪留来的,也不知道溪留这个粗心大意的乡野丫头有没有听出来。略微思索后,他将眉眼敞开,爽朗笑道:“哈哈哈哈…………吴姑娘这样说,也未尝不对。春和日丽,万物复苏,自是不能虚度时光。你们这些公子与小姐啊,年纪尚轻,大人的事莫要过分探讨。” 沈听顺了吴昭盈的话头,他想,他与溪留商谈什么?原不关这些小公子小姑娘什么事,他们这般关心在意,不过是小孩子们拈酸吃醋的把戏罢了,想必这太守家的小姐听过溪留的传言,因为季柳,故对溪留含有敌意。他与溪留何等人物,岂能因为这些小事跟这群小屁孩纠缠。不如含糊其词,早些离去。身为沈部长和溪少东家,时间是很珍贵的好么? 沈听都这样相帮了,溪留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也笑道:“诸位公子小姐今日从书院里出来,想来也是及其难得,沈公子,我们还是不要耽搁他们了罢。” 沈听点头,两人行礼,准备离开。 季柳忽道:“夫子允我等出来,并非是让我们游玩来的,而是命我等来查看一番,看这南水城民生如何,回去写下文章。沈公子乃堂堂南水商部部长,溪姐姐乃是溪氏少东家。二人在商多年,想必对这南水城的民生了解许多。若二位能同我们讲上一讲,必能让我等受益匪浅。所以季某恳请两位,不吝赐教。” 说完还朝溪寻道:“溪二姑娘,你说呢?” 旁边的溪寻听此,也表示赞同,她连忙附和道:“正是正是,阿姐,你和沈公子可得帮帮我们。” 沈听溪流听此,无奈再次对视一眼。适才他们含糊其词,本是为了尽早脱身。但适才他们的意思也表明,他们今日就是来游湖的,闲暇得很。偏偏眼前这位刻意为难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不能随意糊弄的南水人物之一。 溪留今日并不闲,才与沈听交涉完,她需得立马回去安排诸多事宜,她知道沈听定然也是忙的。于是懒得顾及太多,用上了她的老法子。 她唤:“雀儿,今日可还有其他安排?” 雀儿连忙答道:“回少东家,今日时间有些紧了,下午要去码头查货,还要会见三位出货的老板,还得安排人手整理账册,这些都是顶顶要紧的事。” 见雀儿如此回答,站立在沈听身旁的侍从石新也连忙道:“禀公子,我们今日也闲暇不得了,过些日子商部便要开始召开集会,您前些日子一直在京城里忙,现在布署已是快要来不及了。” “怎么?今晨还有时间风花雪月,季某一开口恳求,二位便开始忙得脚不沾地起来了?两位不乐意便是不乐意,何必找来这诸多借口?”不待溪流沈听回应,季柳便温声冷嘲热讽。 溪留:…………………… 沈听:…………………… 溪留无奈道:“季公子误会了,哪能不乐意,今日是真的有些忙,不能同大家讨论过久,溪某才疏学浅,更说不上给尔等赐教,诸位看得起,有什么问题,便请相问。我若是答得出来,定会讲与诸位,只是我与沈公子接下来的确是有事的,故不能待得太久,约莫就能同大家议一两个问题吧。” 季柳心胸狭隘,溪留是曾见识过的。退步也是无奈之举,大不了今日熬些夜便是了。她话语虽没有怒气,脸色已是沉了下来,清冷外溢。 沈听附和:“正是如此,季公子想要问什么?”他倒是笑语嫣嫣,不见生气。但仔细瞧去,有心人也会发现他眼睛微眯,一双婀娜的桃花眼已是没有了风情万种。 众人皆不是傻子,瞧见此情此景,自然看得明白这溪流和沈听已是没有了和颜悦色,溪留且不说,沈公子在南水,地位那也是响当当的,怎能轻易得罪。于是众人便都不敢言语,只站在原地安安静静,便连溪寻,似乎也是感觉到了事态严峻,抓住溪流的手微微发紧。 唯有季柳,不骄不躁,语气平和,也豪无愧色,他长睫往下拉去,盖住眼眸神情:“二位原是真的忙碌,怪季某无礼,生生叨扰了二位。但又万分期盼能得二位赐教,不如这样,二位接下来要往哪里去,我等同去,待二位闲暇,再论也不迟。” “如此也成。”溪流不愿再花时间在此纠缠,看了沈听一眼,附在他耳边道:“公子,不如我们各自带一个人走好了,在这里争辩也是花费时间。” 沈听犹豫稍许,点了点头。 于是溪留道:“但我与沈公子接下来要分道而走,因为行程繁杂了一些,你们遣两位同窗分别随来便是,待回到书院,你们相告便可,车马有限,如此匆忙粗略,对不住诸位。你们且先商议遣谁同走吧,半柱香后离开。”随后行了一个大礼,转身走到一旁去,沈听亦然。 清水湖畔,杨柳依依,溪留站在垂柳枝下沉默不语。沈听走来,笑嘻嘻道:“若沈某与溪少东家能有一日真的闲来无事,相约游湖,无关其他,倒也真是一件趣事。” 溪留也笑,答:“谁说不是?这清水湖水光潋滟,杨柳依依,便如公子适才所言那般,春和日丽,若再摆上一个小桌,清酒置于其上,别提多风雅了。” 第十二章 车马里 http://.biquxs.info/

“可惜呀,可惜这清水湖这好那好,我俩却是配不上。两个酒都喝不醉的人,哪好意思临湖举杯。”沈听却忽然感叹。 溪留听得明白,他与她乃是一样的人,成天忙得脚不占地不说,丝毫情趣也无。酒宴里,永远喝不醉,尽管笑颜明媚,姿态风流。实际上,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无心人,少有真情外漏的时刻,虚伪得很。 半柱香已过,那头学生群里走出了两个人,便是溪寻和季柳。 溪留见是溪寻来了,笑道:“溪寻,你倒是第一回舍得把自己玩的时间放下,你这是?要跟我跑出货去吗?” 溪寻犹豫,答:“阿姐,我适才的确跟他们说我跟着你来着,想回家去吃东西,不过……” “怎么,后悔了,想玩了?”溪寻笑。笑颜展露在春日阳光下,如梦如幻。 “不过我见沈公子风流倜傥你,衣着华丽,我想……他那边吃的东西肯定会更多,便同季公子商议好了,我跟着沈公子,季公子跟着你。”溪寻脸颊微囊,微微心虚。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妹妹着实有趣,真叫人喜欢。”沈听朝溪留转头大笑。继而又道:“溪寻姑娘,我那边吃的东西着实不少,承蒙您看得上。” 溪留听此,长眼深眯,无奈道:“吃里爬外约莫就是这个意思吧。沈公子,小妹多劳您费心了。” 沈听答:“哪里的话,溪姑娘的妹妹便也是在下的妹妹,告辞。”说着带溪寻离开。 溪留看了眼站在她面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只见他眉眼如春,浅笑连连,便如那春日,飞鸟捣碎平静的湖面,水纹一波又一波荡漾开来。 尽管再次见他,比上次不欢而散更加不自在几分,但溪留还是带着平静的笑颜大方道:“季公子,请。” 他闻此,浅笑化作咧嘴一笑,爽朗明媚,竟全不见了适才的咄咄相逼。 马车上,季柳和溪留皆是沉默不语,闷得溪留睡了过去。她时常奔波,少有闲暇时刻,故经常在马车上,坐着坐着便给睡着了。 她睡颜宁和,双目合上,也不见了往日的清冷,窗缝里寒风吹来,长睫轻颤,被风雨精雕过的眼稍时深时浅。均匀的呼吸声浮在马车内,将整个车马都罩的朦胧,加上若有若无的酒香弥漫。季柳呼吸不畅,一声比一声更加沉重,他想打开马车里的雕窗,又担忧外边冷风将她吹醒,只好忍着心里的悸动,任由面颊慢慢染上潮红。终是忍不住,他伸出左手,想要抚一抚她那被风雨刻过的、美丽极了的眼稍。还未得偿所愿,马车忽地一晃,溪留整张脸都往他掌心倒来。眉梢没抚到,但掌上便是她一侧脸颊。明明她脸颊清凉似水,他的掌心却如触碰到了滚烫的炉火一般,烫得他脑袋发晕,连忙将掌心收了回。任由溪留往右边载去,脑袋磕到车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季柳的内心尤畅游在云电下,心跳咚咚作响,溪留已是被疼得幽幽醒来。车外,雀儿听到声响,连忙掀开帘子瞧了一眼。问道:“少东家,可是出了什么事?雀儿听到了一声大响。” 溪留扶着脑袋,眼睛迷离,尚在朦胧中,她用清哑的声音回道:“无妨,不小心磕到头了。”说完又闭上双眼,消解睡意。 雀儿听并无大事,于是将车帘放下。 溪留迷迷瞪瞪,忽的想到马车上还有季柳,立马清醒了过来。只见季柳面颊潮红,坐在右侧长凳上一动不动,她以为是车内通风不好,于是将马车雕窗打开,窘迫道:“季公子见笑了。” “无妨”季柳答,便再也没有什么别的话。 溪留担忧这样沉默,自己还得睡过去,已经丢了一次丑了,没必要再丢一次吧。于是她主动开口道:“季公子想问了解什么关于南水城的问题,不如我们现在探讨一番。我这趟是去江边码头查货,路途还远着呢,可能还得走上一个时辰。” 季柳清了两道声音,极其配合问道:“人皆道南水城四通八达,繁盛无比,溪姑娘觉得这话可是真的?” “在我看来,南水城的确繁华,我在南水待的时间不算长,别的方面不算特别懂,单就商业来说,南水城还设有商部,这是许多地方没有的。至于是否真如其浮现出来的繁华,这就不好说了,毕竟清贫者,还是大有人在。”溪留答。 季柳又道:“那依溪姑娘看来,民生重在富者,还是重在贫者?” 溪留回:“溪某认为,两者应当各占一半吧。要说治城,那肯定得兴修水利,也要匡扶穷困,更得守清立正,裁断纠纷,以维民道。但不论是兴修水利,匡扶穷困,或是维护秩序。这些都需要钱财维护,于一座城池来说,土木为本,钱财为生。因而得重视穷困,也得重视富城,方可自强。” 季柳又道:“那您觉得南水城可做到了既匡扶贫困又力图富城?” 溪留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想到今早沈听提点她,民不与官斗,注意吴家。一城之首插手商事,以至于商界忌惮,这样下去,哪是什么力图富城呢?于是回到:“我来这儿不久,这个问题看得并不透彻,但就商事而言,大概官商勾结也是有的吧,溪某只觉,算不得力图城富,官吏似乎有敛财之嫌。” 季柳听她这样作答,眼稍一挑,继续问道:“怎么说呢?” 溪留却不再答他,只道:“人人皆有各自的活法,尚不能指点天下时,便在自己能力的范围内做好本分就是。故而,溪某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季柳道:“溪姑娘不曾进学堂,到自有一股学究气,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季某已是收获不少了,多些谢姑娘。” 溪留忙回:“不敢当,只是少时与父亲四处游走,胡言乱语多了,便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也都是胡乱瞎讲一通,还望季公子莫要笑话才是。” 季柳沉默,良久忽问道:“姑娘少时都去过哪些地方,可有碰着什么有趣的事情或是人物?季某自小只在南水城长大,对外头,也是好奇不已。只是还在进习,未曾有出去的机遇。” 第十三章 言语下 http://.biquxs.info/

溪留沉思,不肖一会,便抬眸回他:“我去过的地方很多,但多是一些偏远之地,譬如夜郎、譬如塞南,譬如北疆,倒是我们大端繁华之地,我没去过几处。京城没去过,南水也是刚来而已。你熟读经书,想必也是知晓的,夜郎多峭壁,塞南多虫蚊,南疆皆荒漠,并不适宜游走。在我看来,季公子从小安稳,静坐一处修习,也是极好的。” 季柳道:“可圣贤也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蹲在书院里光习书文,终是纸上谈兵。心里也是期望可以多走多行的,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溪姑娘,不妨,你同我说说北疆吧,我对北疆还挺好奇的。” “北疆吗?”溪留陷入更长一阵沉思,才慢慢开口道:“北疆遍地荒漠,成日都是金黄的颜色,但偶尔也会遇见一些小洲,绿水荡漾,百花争望,好看极了。再行至深处,还会有密林现出,神奇的是,密林里边,竟会有大湖波光粼粼。大湖之上,便是雪山。晚上去看,清净明澈,偌大的星星便像躺在你头顶一样,也是神奇得很。待穿过大林,再走很久很久,便会遇上一些乡镇。你若去北疆,莫要错过往来镇,尤其是元宵日的往来镇。灯火错落,不亚于南水,甚至比起如丝绸般的南水,往来镇更添几分薄纱般的神秘。”她说着,禁不住漏出笑颜。说起来,于溪留来说,北疆还是她去过,最有意思的地方,不但是景,还有人。 溪留终于说起北疆,季柳既期待又忍不住紧张,他努力压低自己的呼吸,生怕呼吸太重,掩掉几个她说的字,漏掉什么,可听了一大通,他将他已经知晓的风景耐心听了一遍,心跳随着她的话语此起彼伏,可最后她就这样就结束了,丝毫没有说到他,便像没有记忆一样。她话头掐在往来镇上如薄纱般的神秘,便像掐住了他那颗狂跳的心,让他难受得很。她为何,竟然丝毫不记得自己?他虽然长了两岁,但眉眼变化当是没有那样大吧? 他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你游北疆时,可有遇着什么有趣的人?” 溪留抬眸,对上了季柳的眉眼,似花似雾,眉目朦胧。她终是将那人的眉目忘了个干净,再见,定是识不得了,但她知道,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笑答:“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家父遣我一人领着商队前往北疆,路上一直同商队一起。”答完,不再说话。 季柳亦陷入了沉默。一会后,他掀开车帘,跳车而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惊得车外的雀儿与车夫连问:“少东家,出什么事了?” 溪留答:“没事,大概季公子小肚鸡肠的毛病又犯了。”可仔细回想,却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呀,莫不是最后懒得说话了,他便气走了。 唉……这人总这样,反复无常的,就仿佛刚才谈论民生时温雅谦恭的模样不存在一般,溪留不得其解。只懊恼自己又得罪了季柳这尊大神。 沈听带着溪寻离开后,便将她带去了沈家大院,后吩咐侍从拿了一些吃食出来给她,再吩咐仆人好好照看,便忙着自己的事儿去了。溪寻见到吃的,便将其他事情都抛到脑后去了,就连沈听的英俊也一样视而不见,只开心吃着桌上的美食。离开时,沈听同她道:“溪姑娘,你先在这里等着,等我忙回来再给你说那民生相关的事宜。” 溪寻干脆非常的摆了摆手:“公子您忙您的便是。”之后便自顾自吃起东西来。黄昏时分,沈听回到沈府,见溪寻已是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他忍不住又笑了一嘴,之后吩咐管家找来笔墨,写了一些南水城民生的事宜,之后将纸放进信封里。待溪寻醒了过来,他将信交给她,便吩咐管家送她回书院里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三月,春意正浓时,便又是一阵忙碌的好时节,农家忙着播种,书生忙着习书,而溪留和沈听则为接下来的商部集会忙活着。溪留安排自家的掌柜们整理清算溪氏往年的账目,并将其一一编好,又开始查看仓库里的陈茶,清点茶叶的种类,春日多雨,因担忧茶叶受潮,于是又花了一阵功夫重新布置仓库。毕了,春茶已到采摘时节,她又连忙安排一些伙计前往溪流村对接。再之后,按照沈听的吩咐,将店里店外的人数重新清点整理,直忙到清明,才松了口气。沈听早已遣人来传话,商部集会定在四月初,距现在还有二十多日。溪留将生意事宜安排好,吩咐各处掌柜一一负责后,决定趁这几日闲暇带溪寻回家祭拜。父亲还未归来,她与溪寻若不回溪留村祭拜,便没有人祭拜仙去的家人了—母亲、祖父母、外祖父母,这些早早就离她们而去的家人。 在溪留的印象中,她母亲总是一副疯魔的模样,并不是说母亲待她与溪寻怎样。而是在与父亲讲话时,她总是阴阳怪气的。她想,不论过去多久,母亲都原谅不了父亲吧,除去因她的一腔热血付之东流,还因她怪父亲逼她成了魔,还因那满门冰凉的红血。她想,若不是因为她与溪寻,母亲约莫会更加不顾所以,在阴曹地府也要将父亲诅咒下去不可。可这,究竟该怪谁呢?母亲原是京城里的大家小姐,才华横溢、风姿卓绝,故而也恃才傲物。后父亲求娶,外祖瞧父亲风姿翩翩,又是年轻一辈少有的学识渊博之辈,年纪轻轻,已是皇宫里的金吾卫,加上母亲倾心已久,便将母亲许给了父亲。这原是一场门当户对的美满的姻缘,结亲的双方自己乐意,长辈们对这场姻缘也寄予了厚望,期盼他们琴瑟和鸣、期盼他们早日儿孙满堂。谁能想到,才过去两三年,这场姻缘便变成了一场孽缘呢。她的母亲亲自状告自己的丈夫和静贵妃,状告他们苟且偷情,肮脏不已,将一众相干的人拉下了地狱。她疯魔,她不想活了,便不顾所以拉别人一起陪葬。祖父、祖母,包括外祖父母,在这场孽缘里,都失了性命。若不是父亲带着她与溪寻连夜逃至溪流村,改名换姓,想必她、溪寻、以及父亲,也都活不到现在吧。 直到现在,溪留最怕的事,非生非死,而是执念于情,不顾事非,如母亲那般疯魔。 可斯人已矣,总是要祭拜的,父亲在家时,他们没有落过一年,尽管父亲并没有原谅母亲。今年,自然也不能落下。 第十四章 清明节 http://.biquxs.info/

十二这日,溪留带着雀儿来到上月书院,只见溪寻依旧牵着一条小白狗娘呛而来。溪留皱眉,道:“不是叫你莫要去招惹那江夫子了吗?” 溪寻答:“阿姐,这回着实不是我去偷狗,是江夫子叫我帮他遛狗的。” 溪留问:“他自己的狗他为何不遛?” 溪寻压低声音道:“阿姐,我同你说,江夫子,原来怕狗,他从不碰这条小白狗。” “那他为何还要养?”溪留不解。 “他说这狗是她妹妹送的,叫他好生养着,所以他才养的。阿姐,我跟你说,江夫子其实可可怜了,他从小就失去了双亲,家里只要一个妹妹了。”溪寻皱眉,言语中怜悯之情尽漏。 溪留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有些担忧,但转眼一想,溪寻的心从来都是柔软的,譬如待那只小白狗。于是只道:“那你牵着这狗,我们怎么回溪流村?你赶快将狗牵回去,我们早些出门吧。” 溪寻犹犹豫豫,良久才道:“阿姐,我们邀江夫子一起回溪流村吧,清明这几日,书院里不用授课,其余的夫子都回家去了,只江夫子还留在这里。清明本就是祭祖的日子,他又回不去京城,我担忧他一个人在这里待在里,念起故去的父母,心里难受……” 溪留皱眉,瞧了溪寻两眼,见她小心翼翼又紧张非常,再次深深皱了眉头。很早之前,溪留就下定决心,要早些抽身,抽离与季家相关的人和事,不论是季柳,还是与季柳相关的人,自然也包括看视季柳的江枫眠。可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做到与季家毫无关联,安然抽身,且不说吴家小姐已经在意到她,进商部一事,季家也是一道坎,加上前些日子,她无意中又得罪了季柳一场,简直是,越扯越乱,眼下,再看溪寻操心江枫眠的模样,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与季家扯近,就像是冥冥之中,命运自有安排一样。 溪留无奈,只道:“那你去问问江夫子去不去?不过就是回家祭祖,带个朋友也无妨的,但是要快些了,怕到时候晚了路不好走。” 溪寻开心不已,将小狗交到她手上,便跑了出去。 不一会,溪寻回来,身旁除了江枫眠,还有季柳。 溪留心里腹诽:“果然…越扯越多…” 她朝他们一一行礼,后看向溪寻。 溪寻道:“我在江夫子那见到了季公子,他说他也去。” 溪留于是问:“季公子不用回季家祭祖吗?” 季柳答:“不用,季家没有这个习俗。” 溪留想,算了,认命了,便随他去吧,商部的事,她还得过了季家这一关呢,于是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出发吧。” 溪留没想到会去这么多人,原先她以为只有她与溪寻,于是只赶了一辆马车过来。她想,她、溪寻、雀儿三人坐在车里,阿大在外赶车,这马车顶顶够了,可如今,加上季柳与江枫眠,外加一个季柳的侍从,这马车,根本就坐不下。 于是道:“我先前不知二位同去,便只赶了一辆小车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季柳瞧了一眼溪留的马车,道:“的确坐不下。”于是他立即吩咐阿木去将自己的马车赶来,如此又耽搁了良久。 众人从书院出发后,直到一更过半,才到达溪流村。 林巧儿早早就带着下人们等在路口,见到溪留溪寻,忍不住抱怨道:“两位姑娘怎么弄得这样晚,我们都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厨房备下的饭菜也早就凉透了。”正说着,忽然发现溪留与溪寻后面还跟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典雅大气,后见那马车绸帘被人拂开,下来两位俊朗非凡的公子,她疑惑道:“这两位公子……是……” 溪留答:“婶婶,这是寻儿的朋友,一位是她夫子,一位是同窗,趁着清明,一块踏青来了。” 林巧儿高兴道:“啊…是我们寻儿的朋友呀,我去看看…”说着朝后走去,分别向季柳和江枫眠一一行礼,后高高兴兴地问起各种各样的话来。 “两位公子年岁几何?家住何方?可曾有过妻儿,不知生辰………” 溪留上来打断,道:“婶婶,这大晚上的,我们先回去吧,我们行了一路,都快累死了。” 林巧儿这才停住询问,将众人领进村里去。路上,她仍旧忍不住往后看几眼,有些不安地同溪留道:“大姑娘,那两位公子莫不是你看好了给寻儿找的夫君人选吧?人长得倒是没得说的,只是那白衣公子,瞧着冷冰冰的,恐怕与咱们寻儿这性子不搭。再看那墨衣公子,看着倒是温和谦逊,但仔细瞧去,也不似什么心思简单的人物,我们寻儿为人简单,我担心……” 溪留笑着将她的话打断:“婶婶,您莫要担心,这两位公子不过是家住得远,清明节没法回家去,才同我们一道来玩玩的。” 林巧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溪留也不怪林巧儿多事,她是溪寻的奶娘,担忧也是正常。自父亲带她与溪寻来到溪留村,林巧儿便来到溪家院子里了,彼时溪留5岁,溪寻才一岁多一点。后来,林巧儿就像母亲一样,伴着她和溪寻长大。幼时,她常同父亲出门,林巧儿便在溪家带着溪寻。这么多年过去,她待溪寻,更是如同待自己的儿女一般。 其实,溪留或多或少也看得出林巧儿对自己父亲的情意,她长得不差,人又温婉,按理说是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家的,但她至今未嫁,只是留在溪家。可惜父亲待她却总是淡淡的,约莫是还走不出那十几年前的事吧,溪留常常在心中暗暗叹气。 一刻钟后,众人随着林巧儿进了溪家大院,后仆人们便将晚饭加热,端了上来,众人食过晚饭,不待林巧儿问话,便立马分散各处休息去了,因为路程实在劳顿。 第二日清晨,林巧儿将祭祀物品备好,再将溪留叫醒,一一交代清楚,又吩咐下人去叫溪寻季柳等人起身收拾,一切准备妥当,辰时,众人往山上走去。 清晨的溪流山上,白雾茫茫,风寒露重,没走几步,露水便将众人衣角粘湿,也将溪寻牵着的小白狗的绒毛粘成一绺又一绺的,丑得不成样子,江枫眠和季柳走在众人身后,皱着眉头不言不语。 溪寻抱怨道:“阿姐,我们干嘛这么早就上山去,你瞧这小遛遛都湿成什么样子了?”溪寻擅自给江枫眠的小狗取了个名,名叫“遛遛”。 溪留答:“清晨你闲露珠打湿了狗狗,晚些就该嫌太阳毒辣了。清明,就该早些上山。” 溪寻见自己说不过自家阿姐,于是立马转头找外援,问道:“夫子,季公子,你们那边也是这样吗?” 季柳、江枫眠冷眼一对,皆答:“没有。”显然也被这山上浓重的露气惹得不开心了。 第十五章 溪流山 http://.biquxs.info/

溪寻于是道:“阿姐你瞧,别处就没有这样的规定,你这规定又是从哪来的?” 溪留瞧见几人皆是一番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不过就是雾气重了些,又不是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事,你们没必要这样咬牙切齿的吧?” 季柳答:“露重本不是什么大事,清晨山间也算新鲜,但是溪姐姐,你不觉着你家的山风吹得严厉了一些么,加上这露水寒凉,打湿人的衣裳后,可真是,比秋冬还要难耐。” 溪留忽地想到,在和风轩见季柳、江风眠两人时,两人皆是坐在室内紧裹大氅,怕冷极了。于是她笑了笑,吩咐雀儿道:“雀儿,回院里去找林婶拿两件父亲的风衣来给两位公子。” 雀儿应命而去。 季柳这才龇牙咧嘴朝溪留道了声谢。 众人拨开云雾,爬过遍地茶树的山腰,到达山顶时,天空终于迎来了从山凹处爬起的太阳,一时云开雾散,天地苍苍,天气暖和了许多。 溪留从篮子里将纸钱拿出,分给几人每人一杳,后众人将纸钱一一撕开,再将撕开的纸钱均匀贴在各处的坟暮上,再差人去砍几根细竹来,将细竹插在坟头上,用白纸裁剪成的坟飘挂于竹尾,任坟飘随风飞扬。坟上的纸钱铺好了,接下来,便是将剩余的纸钱撕成一堆,置于墓前的香炉里,再将祭祀的食物摆在墓前,后用火折子将纸钱点燃,将祭香置在纸钱堆起的火焰上,将香点燃,便可以祭拜了。溪留又将一把大香分成多份,给众人递去,而后众人一道拜了三拜。 纸钱翻飞,香烟袅袅,给四处碧绿的山头添了一抹簌簌萧寂。据说,将食物摆在坟头,将纸钱铺于坟上,再插上一杆挂这坟飘的竹竿,活在地下的人,便会收到人世给予的钱粮,吃穿不愁。 溪寻牵着遛遛将山头的一片墓地给逛了一遍,后道:“阿姐,我看纸钱和香都还有许多,我们找个土堆给夫子和季公子他们亲人也烧一些吧。” 溪留正在收拾吃食,答道:“可以呀,你拿去吧,叫他两同你一起烧纸,等香好了,叫我去拜就是,我先将这肉切一切。” 溪寻答好,随后将遛遛交给雀儿,便将盛放纸钱的篮子拿了过去。 她走带江枫眠面前,道:“夫子,这纸钱和香火还有许多,阿姐说,我们给你父母亲以及季公子先去的祖先都给烧一些。” 江枫眠答:“替我谢过溪姑娘,但……不必这么麻烦了,我们那边没有这个规矩。” 溪寻抿了抿双唇,道:“夫子,不管有没有,今日我们在溪留山上,你们祭拜了我们的家人,自然,我与姐姐也该像二位的故去略表敬意才好,夫子不是也常教我们来而不往非礼也吗?” 江枫眠抬眸看了一眼溪留,依旧冷漠道:“不用了。”说完径直起身离开。溪寻提着篮子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原坐在江枫眠旁边不知目落何处的季柳见江风眠离开,于是疑惑地将头转回,他嘴叼着个狗尾巴草,原是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他瞧见将要哭出来的溪寻,温声笑道:“溪二姑娘,江风眠就是这样的人,冷漠得很,你不要理他。他不愿祭拜他家人,季某倒是觉得将些之前烧给我那故去的家人们都是挺好的,不如,全给我吧。” 溪寻点了点头,将竹篮放下,然后和季柳一起撕起纸钱来,眼神却时不时还是瞟向离开的江风眠。 季柳眯了眯眼,道:“溪寻妹妹,你该不会,瞧上江风眠那个冷漠脸了吧?” 溪寻脸颊通红,道:“没……没有。” 他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抬了抬,道:“真的假的?我同你讲,瞧上他呀,不是什么好事,你最好不是。” 溪寻问:“为何瞧上江夫子就不是什么好事呢?” 季柳愣了愣,答:“他那人……总是摆着一副臭脸,从没有给谁好脸色过……” 溪寻再问:“季公子,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过好脸色?” 季柳将嘴上的狗尾巴草扔掉,道:“我同他一道长大,十多年来,不曾见他笑过,反正就是严厉得很……” “你怎么同夫子一道长大,夫子不是从京城来的吗?”溪寻疑惑。 季柳答:“他呀,算是我家亲戚吧,我小时候常常见到了,对了,我还知道他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呢,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同你讲,不过嘛…” “不过什么?”溪寻连忙追问。 “你也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要拿秘密来换。”季柳一本正经道。 “可我没有什么秘密呀,你想知道什么么,我都同你说便是。” 季柳犹豫了一会,道:“这样,你同我讲你姐姐从小到大的事,我同你讲江夫子的事,这样愿不愿意?” 溪寻犹豫,正要点头时,溪留忽来到他们身边,道:“寻儿,你同我一道去溪边洗点青菜…雀儿她们忙着架火烧水,没有闲暇。” 溪寻满脸不情愿道:“阿姐,我们这边,还没将余下的纸钱撕完,夫子和季公子的家人还未祭拜呢。” 季柳也附和“正是正是。” 溪留瞧了眼季柳与溪寻中间的纸钱堆,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那个纸钱才撕了十来张,这哪是在认真撕呀,俨然对这纸钱并不上心,再左右瞧了一眼,江风眠站在田埂上四处眺望,闲暇不已。 溪留看着这游手好闲的三人,无奈摇了摇头,她将菜篮子拿上,往江风眠那边走去,她道:“江夫子,我们这边的乡俗,不干活的人没有饭吃哦,快同我一道洗菜去吧。”说着不待他回答,将粘满泥泞的菜篮子直直往他胸前送去。 江风眠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只见菜篮子被急急送至眼前,之后溪留的手便做势要松开,他只好连忙双手将篮子抱住,以免菜篮子打翻,因此,顾不得篮子上的泥土,洁白的衣裳就这样被染了急道脏污。 江枫眠的脸比之前更沉了几分,正要呵斥,便听溪留先道:“夫子不会是想吃白饭吧,怎么还没跟上来,快点啊,再晚到时候洗菜回来肉都煮烂了。” 江风眠气愤,他当时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竟然同意跟他们一道来溪留村。 只记得当时,季柳破天荒的来他院子找他,之后溪寻便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还不待溪寻说话,季柳便将他拉至一旁,小声道:“江风眠,等会溪姑娘会邀你一道去溪流村,你可一定要答应。” 他不解反问:“我为何要答应?” 季柳答:“你若是不答应,我便想方设法弄死那条小白狗,看你到时候怎么风晚交代。” 第十六章 http://.biquxs.info/

溪留拉江枫眠一起去洗菜,其实也是她的无奈之举,谁让他一个人无所事事得那么明显呢。江枫眠更着溪留去洗菜,更是一场无奈,入乡随俗,他总不好因为洗菜这个小事在这里当场跟溪留翻脸。于是他只好沉着个脸,抱着一篮子青菜,不甘不愿地跟在溪留身后。经过季柳和溪寻时,季柳却忽然道:“夫子,你这是要同溪姑娘洗菜去吗?” 江枫眠瞥了一眼季柳,不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你没眼睛看吗?”他原就不怎么喜欢季柳,加上这次来溪流村,还完全是被他给胁迫来的,故而,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只听季柳继续道:“你会洗菜吗?” 江枫眠冷声答:“不会就可以不去吗?”说完还不忘低头瞧了一眼满是泥泞的篮子,嫌弃非常。 季柳不置可否:“可以呀,你可以同我换一换,你来同溪寻妹妹一起撕纸钱,我去洗青菜。” 江枫眠瞧了一眼溪寻,再瞧一眼搁在他们身前的纸钱,嫌弃之情更胜几分,道:“不必了。”说完准备抬步离开。 季柳心急,于是立马站了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小声道:“江风眠,你那小白狗……” “你去洗菜吧。”不待他说完,江枫眠便将他的话给打断,菜蓝即刻递到他面前。 季柳结果,道了声些,便扬长而去。 江枫眠站在原地,朝他的背影眯了眯眼,才转过身去同溪寻撕起纸钱来。他问溪寻:“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那条小白狗?” 溪寻问:“夫子说的是遛遛吗?” 江枫眠点了点头。 “嗯,挺喜欢的。”溪寻答。 “不如,你帮我养它一阵子吧,但是有个条件,不要让季柳碰它。江枫眠道。 溪寻再问:“为何不让季公子碰到它?” “因为,他已经用小白狗威胁我两次了,我深切以为,自己不能再被他威胁了。所以想让你帮我先养着,最好,你拿回溪府养,这样更安全。”江枫眠答。 溪寻疑惑,为何季公子要那小白狗威胁夫子呢?夫子与季公子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可瞧见江枫眠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她只好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这边,早就下了山的溪留等在溪水旁,却半天也等不来江枫眠和菜篮,心里正气愤,却见季柳包着菜篮从山上下来。 于是她问:“季公子?你不是,忙着与寻儿撕纸钱呢吗?” 季柳答:“夫子说他不会洗菜,让我同他换一换。” 溪留瞧他玉手芊芊,不曾沾过阳春水的模样,忍不住问:“江夫子不会,季公子就会了吗?” 季柳笑答:“啊……那个……季某自然也是不会的,但是我不想撕纸钱,便只好过来瞧瞧热闹了,顺便还可以学一学新的手艺不是。” 溪留摇头叹气,这费了半天劲,终究还是她一个人洗一篮子青菜。 她懒得再多说,只上前将菜篮子接过,置于溪水中,道:“那您看好了,我怎么做,您就跟着模仿便是,洗菜也没什么技能,你将青菜扒开,用水洗净便好。”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小把青菜,开始洗了起来,偶尔想到什么,便同季柳叮嘱一两句,左右不过是担心他洗不干净,叫他洗仔细一些的这些话语。 溪寻耐心教他,季柳却没有什么耐心听讲,只蹲在一旁看着她洗,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双手却紧紧缩在风衣里,半点水都不沾。 溪留气笑了,道:“原来你说来看热闹,竟还真是,季公子,洗菜的热闹可好看?” 季柳答:“还成。” 溪留无语,懒得就洗菜一事与他争锋相对了,季柳的为人她也算是有过见识,实在是不想再招惹他过多,于是自顾自的洗着篮子里的青菜。 可季柳却忽然道:“我听说,溪氏要进南水的商部?” 溪留抬眸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后,答:“是有这么个打算,但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呢?说起这个……我还有一事想要请季公子帮忙呢?” 她想,原就一直在想,该怎样开口让季柳帮忙约一约季老爷,现下好了,择日不如撞日。 季柳问:“什么忙?” 溪留答:“我听人说,季家在南水商界,乃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于是想请教令堂一番,以做准备,不知公子可否帮忙转告呢?要是公子肯帮溪某约见,溪某感激不尽。” 季柳伸手捡起身旁的小圆石,将红色的石子一块又一块往溪里丢去,神情冷清,问:“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帮你?” 春日天气转暖,但溪水仍旧寒凉,溪留只着一件长衫,长久将手置于水内,凉意便延着手臂爬来。再加上季柳神情忽的冰冷,一瞬之间,她便觉着自己仿佛置身大雪之中一般。 她将鼻子吸了吸,道:“公子,助人为乐,福气延绵。” 季柳不为所动,道:“我本就不是一个有福命,稀罕福气做什么?若是……你许我一些实在的条件,我倒可以考虑一下。” 溪留愣了愣,问:“比如呢?” “比如,你许我为妻,这样,我们便会沾亲带故,我父亲说你要见他,他自然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了,这岂不是一气呵成,两全其美?” 溪留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眯了眯眼,笑问:“” 第十六章 溪水畔 http://.biquxs.info/

溪留拉江枫眠一道去洗菜,不过是看不过这几个人无所事事,懒懒散散,而江枫眠更是无所事事得十分明显,并不是什么非得有一个人同她一道洗菜不可的事。江枫眠跟着溪留去洗菜,更是一场无奈,入乡随俗,他总不好因为洗菜这个小事当场跟溪留大吵,于是只好沉着个脸,抱着一篮子青菜,不甘不愿地跟在溪留身后。经过季柳和溪寻时,季柳却忽然道:“夫子,你这是要同溪姑娘洗菜去吗?” 江枫眠朝他瞥了一眼,不做答复,但意思很明显:“你没眼睛看吗?” 他原就不怎么喜欢季柳,加上这次来溪流村,还完全是被他给胁迫来的,故而,他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的脸色可言了。 只听季柳继续道:“你会洗菜吗?” 江枫眠冷声回:“不会就可以不去吗?”说完还不忘低头瞧了一眼满是泥泞的篮子,嫌弃非常。 季柳不置可否:“可以呀,你可以同我换一换,你来同溪寻妹妹一道撕纸钱,我去洗青菜。” 江枫眠瞧了一眼溪寻,再瞧一眼搁在他们身前的纸钱堆,嫌弃之情更胜几分,道:“不必了。”说完抬步离开。 季柳心急,于是立马站起,后一溜烟地跑了到江枫眠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小声道:“江枫眠,你那小白狗……” “我同你换就是。”不待季柳说完,江枫眠便将他的话语打断,后将菜蓝即刻递到他面前。 季柳接过,道了声谢,便扬长而去。 江枫眠站在原地,朝他的背影眯了眯眼,才转过身去同溪寻撕起纸钱来。他问溪寻:“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那条小白狗?” 溪寻反问:“夫子说的是遛遛吗?” 江枫眠点了点头。 “嗯,挺喜欢的。”溪寻答。 “不如,你帮我养它一阵子吧,但是有个条件,不要让季柳碰它。”江枫眠道。 溪寻再问:“为何不让季公子碰到它?” “因为,他已经用小白狗威胁我两次了,我深切以为,自己不能再被他威胁了,故而想让你帮我先养着,最好,你拿回溪府养,这样更安全。”江枫眠答。 溪寻疑惑,为何季公子要用小白狗威胁江夫子呢?夫子与季公子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可瞧见江枫眠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她只好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这头,早就下了山的溪留等在溪水旁,却半天也等不来江枫眠和菜篮,心里正气愤着,却见季柳抱着菜篮从山上下来。 于是她问:“季公子?你不是,忙着与寻儿撕纸钱呢吗?” 季柳答:“夫子说他不会洗菜,让我同他换一换。” 溪留瞧他玉手芊芊,不曾沾过阳春水的模样,忍不住问:“江夫子不会,季公子就会了?” 季柳笑答:“啊……那个……季某自然也是不会的,但是我不想撕纸钱,便只好过来瞧瞧热闹了,顺便还可以学一学新的手艺不是?” 溪留摇头叹气,看这形势,最终应当还是她一个人承包一篮子青菜呀。 她懒得再多费口舌,只上前将菜篮子接过,置于溪水中,道:“那您看好了,我怎么做,您就跟着模仿便是,洗菜也没什么技巧,你将青菜扒开,用水洗净便好。”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小把青菜,开始洗了起来,偶尔想到别的,便同季柳叮嘱一两句,左右不过是担心他洗不干净,叫他洗仔细一些的话语。 溪寻耐心叮嘱,季柳却是十分敷衍,他只蹲在一旁看着溪留洗,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她的话语,但双手仍旧缩在风衣里,未曾伸出,更别提沾一沾这冰凉的溪水了。 溪留被他给气笑了,道:“原来你说来看热闹,竟还真是,季公子,洗菜的热闹可好看?” 季柳答:“还成。” 溪留无奈,不再就洗菜一事与他争锋相对,季柳的为人她也算是有过见识,实在是不想再招惹他过多,于是自顾自洗着篮子里的青菜。 可季柳却开始没话找话,他道:“我听说,溪氏要进南水的商部?” 溪留抬眸看了他一眼,犹豫稍许,答:“是有这么个打算,但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呢?说起这个……我还有一事想要请季公子帮忙来着?”她原就一直在想,该怎样开口让季柳帮忙约一约季老爷呢?现下好了,择日不如撞日。 季柳问:“什么忙?” 溪留答:“我听人说,季家在南水商界,乃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于是想请教令堂一番,以做准备,不知公子可否帮忙转告呢?要是公子肯帮溪某约见,溪某感激不尽。” 季柳没有立即作答,听了溪留的请求后,他伸出贵手,随意捡起身旁的小圆石,将红色的石子挑出,一块又一块往溪里丢去,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后摆出一副清冷的神情,问:“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帮你?” 春日天气转暖,但溪水仍旧寒凉,溪留只着一件长衫,长久将手置于水内,不免凉意浸透,再加上季柳此刻的冰冷神情,简直是,一瞬之间,她如置身冰雪的冬日一般。 她吸了吸鼻子,回:“公子,不是有言说,助人为乐,福气延绵吗?” 季柳不为所动,道:“可是季某生来就不是福命,再多的福气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呢?若是溪少东家许我一些实在的东西,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溪留忙问:“比如呢?” 季柳答:“比如……比如你将自己许我做妻,这样你我沾亲带故,我去同季老头说你要见他也有个正正好的理由不是?这简直就是一气呵成,两全其美的好事。” 溪留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问:“听起来的确是一个挺好的主意,可是季小公子,我将自己许你作妻,于你算什么实在的好处吗?” 季柳答:“这你就不懂了,我同你纠葛太多,因而看你不痛快,若你将自己交到我手上,那我想怎么整你便怎么整你,这样我心里便会畅快许多,这不就是实在的好处吗?” 溪留浅笑的双唇一僵,问:“你我……纠葛不深吧?” 季柳只将头抬起,眼眸渐渐放大,直勾勾的朝她看去,仿佛就要将她吸进瞳孔一般,后咧嘴一笑,宛如石落溪内,激起水波荡漾。 第十六章 溪水畔 http://.biquxs.info/

溪留拉江枫眠一道去洗菜,不过是看不过这几个人无所事事,懒懒散散,而江枫眠更是无所事事得十分明显,并不是什么非得有一个人同她一道洗菜不可的事。江枫眠跟着溪留去洗菜,更是一场无奈,入乡随俗,他总不好因为洗菜这个小事当场跟溪留大吵,于是只好沉着个脸,抱着一篮子青菜,不甘不愿地跟在溪留身后。经过季柳和溪寻时,季柳却忽然道:“夫子,你这是要同溪姑娘洗菜去吗?” 江枫眠朝他瞥去一眼,不做答复,但意思很明显:“你没眼睛看吗?” 说起来,江枫眠原就不怎么喜欢季柳,加上这次来溪流村,还完全是被季柳给胁迫来的,故而,他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的脸色可言了。 只听季柳继续道:“你会洗菜吗?” 江枫眠冷声回:“不会就可以不去吗?”说完还不忘低头瞧了一眼满是泥泞的篮子,嫌弃非常。 季柳不置可否:“可以呀,你可以同我换一换,你来同溪寻妹妹一道撕纸钱,我去洗青菜。” 江枫眠瞧了一眼溪寻,再瞧一眼搁在他们身前的纸钱堆,嫌弃之情更胜几分,道:“不必了。”说完抬步离开。 季柳心急,于是立马站起,后一溜烟地跑了到江枫眠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小声道:“江枫眠,你那小白狗……” “我同你换就是。”不待季柳说完,江枫眠便将他的话语打断,后将菜蓝即刻递到他面前。 季柳接过,道了声谢,便扬长而去。 江枫眠站在原地,朝他的背影眯了眯眼,才转过身去同溪寻撕起纸钱来。他问溪寻:“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那条小白狗?” 溪寻反问:“夫子说的是遛遛吗?” 江枫眠点了点头。 “嗯,挺喜欢的。”溪寻答。 “不如,你帮我养它一阵子吧,但是有个条件,不要让季柳碰它。”江枫眠皱眉道。 溪寻再问:“为何不让季公子碰它?” “因为,他已经用小白狗威胁我两次了,我深切以为,自己不能再被他威胁了,故而想让你帮我先养着,最好,你拿回溪府养,这样更安全。”江枫眠答。 溪寻疑惑,为何季公子要用小白狗威胁江夫子呢?夫子与季公子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可瞧见江枫眠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她只好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这头,早就下了山的溪留等在溪水旁,却半天也等不来江枫眠和菜篮,心里正气愤着,却见季柳抱着菜篮从山上下来。 于是她问:“季公子?你不是,忙着与寻儿撕纸钱呢吗?” 季柳答:“夫子说他不会洗菜,让我同他换一换。” 溪留瞧他玉手芊芊,不曾沾过阳春水的模样,忍不住问:“江夫子不会,季公子就会了?” 季柳笑答:“啊……那个……季某自然也是不会的,但是我不想撕纸钱,便只好过来瞧瞧热闹了,顺便还可以学一学新的手艺不是?” 溪留摇头叹气,看这形势,最终应当还是她一个人承包一篮子青菜呀。 她懒得再多费口舌,只上前将菜篮子接过,置于溪水中,道:“那您看好了,我怎么做,您就跟着模仿便是,洗菜也没什么技巧,你将青菜扒开,用水洗净便好。”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小把青菜,开始洗了起来,偶尔想到别的,便抬头添上一两句,左右不过是担心季柳洗不干净,叫他仔细一些的话语。 溪寻耐心叮嘱,季柳却是十分敷衍,他只蹲在一旁看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她的话语,但双手仍旧缩在风衣里,未曾伸出,更别提沾一沾这冰凉的溪水了。 溪留被他气笑,道:“原来你说来看热闹,竟还真是,季公子,洗菜的热闹可好看?” 季柳答:“还成。” 溪留无奈,不再就洗菜一事与他争锋相对,季柳的为人她也算是有过见识,实在是不想再招惹他过多,于是自顾自洗着篮子里的青菜来。 但她不说话了,季柳却开始没话找话,他道:“我听说,溪氏要进南水的商部?” 溪留抬眸看了他一眼,犹豫稍许,答:“是有这么个打算,但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呢?说起这个……我还有一事想要请季公子帮忙来着?”她原就一直在想,该怎样开口让季柳帮忙约一约季老爷呢?现下好了,择日不如撞日。 季柳问:“什么忙?” 溪留答:“我听人说,季家在南水商界,乃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于是想请教令堂一番,以做准备,不知公子可否帮忙转告呢?要是公子肯帮溪某约见,溪某感激不尽。” 季柳没有立即作答,听了溪留的请求后,他伸出贵手,随意捡起身旁的小圆石,将红色的石子挑出,一块又一块地往溪里丢去,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后摆出一副清冷的神情,问:“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帮你?” 春日天气转暖,但溪水仍旧寒凉,溪留只着一件长衫,长久将手置于水内,不免凉意浸透,再加上季柳此刻的冰冷神情,简直是,一瞬之间,她如置身冰雪的冬日一般。 她吸了吸鼻子,回:“公子,不是有言说,助人为乐,福气延绵吗?” 季柳不为所动,道:“可是季某生来就不是福命,再多的福气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呢?若是溪少东家许我一些实在的东西,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溪留忙问:“比如呢?” 季柳答:“比如……比如你将自己许我做妻,这样你我沾亲带故,我去同季老头说你要见他也有个正正好的理由不是?这简直就是一气呵成,两全其美的好事。” 溪留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问:“听起来的确是一个挺好的主意,可是季小公子,我将自己许你作妻,于你算什么实在的好处吗?” 季柳答:“这你就不懂了,我同你纠葛太多,因而看你不痛快,若你将自己交到我手上,我想怎么整你便怎么整你,这样我心里便会畅快许多,这不就是实在的好处吗?” 溪留浅笑的双唇一僵,问:“你我……纠葛不深吧?” 季柳只将头抬起,眼眸渐渐放大,直勾勾的朝她看去,仿佛就要将她吸进瞳孔一般,后咧嘴一笑,宛如石落溪内,激起水波荡漾。 第十七章 生辰宴 http://.biquxs.info/

“纠葛不深吗?”季柳是不认同溪留这个定论的,想当初,她不仅给他买了面具,还为他精心准备了一场生辰宴,那也是他今生的第一场生辰宴。 北疆路上,她与他同行之后,便常跑来找他聊天,从她零散的讲述中,他听明白了她之所以千里迢迢前往北疆,乃是因为她的父亲觉得她还需多加磨炼,于是没待询问她意见便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道:“少东家近里的事情都处理得不错,但身为少东家,将来需要承受更多,所以下月,将由少东家带领大家往北疆走上一趟,看看北疆的茶路是否应当开通。”就这样,她不得不带着商队走上了北疆的征途。 她还同他讲,临行时,她妹妹哭得稀里哗啦的,对她道:“阿姐,北疆路远,我拿自己的积蓄给你做了一身衣裳,路上别冻着。”她接过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一身淡粉色罗裙,无奈摇了摇头,心里腹诽,罗裙如何能抗冻,但瞧见她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她还是将罗裙给收了。 不成想,北疆天气多变,这裙子在北疆竟会有用上的一日,便是在往来镇上元节那一日,她换上了裙装。 往来镇是他们到达北疆的第一个城镇,是从大端前往北疆边塞之地的重要关口,也是从边塞回南边地区的重要阻塞地。如镇名一样,这个小镇上,人来人往。他们到达小镇时,正是在正午时分,也恰逢一年上元佳节。他们匆忙寻了客栈,而后带着自己的人马各自忙活,将货物清点好,将车马安置毕,再将自己一路风沙清洗干净,各种各样的事情收拾完毕,已经到了晚昏时分。从木廊望去,往来镇上,各家都已挂上了靓丽的花灯,橘黄色的火光之下,各色各样的摊贩开始活络,面具精巧,纸鸢如生,杂耍台下,人群不绝,这是他未曾见过的热闹场面,想必她也未曾见过。 自记事起,他就被众人奉为少师,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哪里,只知道,他必须得做各种各样的历练,必须得明白所有的谋划和布局……总之一句话,他只要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第二日的清晨了,他宛如生活在地下的暗城。而据她所说,她自小,就被父亲定为溪氏少东家,此后,常常身着男装,与父亲一道混迹各种各样的生意场合,从来没有像别的小姑娘那样游玩过。 那日,她换上了她妹妹强塞给她的罗裙,疏了个简单的女式发式,拿上自己的扇子,后邀他一起出了门,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后,他们走进了一个酒楼,坐在酒楼二层窗边,安静地观看别人在往来街上戏耍,那是他和她都不熟悉的生活方式,但那时,他并不难过,有人陪在身边,他觉得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好。酒楼外,圆月缓缓移去,她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脸颊,道:“关于上元节,倒是有一首挺好的诗来着。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 “问花弟弟,你听过这首诗吗?”她转头问他。 “读过,不是很喜欢,听着无聊极了。”他答。 听了他这话,她不再言语,只依旧扶着双颊怅然。 他不明白她有什么好惆怅的,见她沉思,便咳了两道,再将手上的面具旋了两圈,看着窗外的街市问道:“这诗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故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就是觉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个意境挺美而已。”她笑答。 他们在二楼瞧了一个时辰的热闹后,她挥了挥手,叫来了酒楼里的伙计。而后,伙计上了很多精美的菜肴来,菜肴摆完后,又拿来了几昙清酒,香气四溢,如梦似幻。 她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与他,笑语晏晏,道:“问花兄弟,生辰快乐。” 他愣了愣,迟迟没有伸手接过那杯酒,只问道:“你怎知今日是我生辰?” 她答:“我们同行也有几月了,这点小事,我怎会不知?我还知晓,今年,你刚好满十五岁,说起来可真巧,寻某陪你过的生辰,正好凑个双十五,哈哈哈……” 他并没有现出开心的神情,只是更加冷肃地问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她笑意戛然而止,端酒的手臂也被吓得微微抖动,少许酒水随着晃动倾出,将她的袖子打湿。于是她干脆将酒杯放在他面前,道:“有一日我去找你讲话,谁知碰见你睡着了,我原是要走的,可你忽然将我拉住,哭道,娘亲,你别走,十五是孩儿生辰,你陪孩儿过完生辰再走好不好……不仅如此,你还将我拉了许久,还讲了许多东西,不过我都记不清了,哦对了,还记得你说过身边有一个人,被称做江先生什么的……其余的便记不得了,你讲的是梦话,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听懂几个字,只刚好听清了你的生辰,瞧你做梦时双眉紧皱,还泪水涟涟,可怜极了,所以我便想着给你准备个生辰宴,谁知你……你竟还生气了,真是不识好人心……” 她说话时,语气平淡,但却摆出一副很是生气的神情,便如真的十分生气那般,但他却不信,于是继续质问:“你胡说,我不会胡乱睡着,也不会讲梦话,更不会让娘亲陪我过生辰……” 她将自己身前的酒饮尽,气着反问:“是吗?你确定你一次都没有睡着过?也一次都不曾讲过梦话?还有,你身边,真的没有人被称做江先生么?” 他愣了愣,心想,她知道江枫眠,难道真的是自己说了梦话透露给她的,可是……他从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呀,更别提会胡乱睡着了,只有夜真的很深了,深到没再有人的声音时,他才会安心睡觉。 他继续问:“你那时,是什么时候来找我的?” 她斩钉截铁,答:“便是我们去看雪山下的大湖那日,那日我们是等到日落,瞧见了湖上的星星后才回的,已经很晚了,那日许多人都休息了,可我在帐篷里不知怎么的,就是睡不着觉,于是便想,我们这才刚回来,你应当也还未睡着,我便过去找你。那时,你帐篷门口的两位侍从也睡着了,我瞧他们守夜辛苦,便没叫醒他们,悄悄溜进你帐篷里去了。” 他疑惑:“真是如此?” 第十八章 春风吹 http://.biquxs.info/

她没好气回:“我难道还胡诌不成?那你也不想想,我平白无故的,编出一个江先生做什么,我便是听到你说他了,才记起这么个人的?” 他先是狐疑,但见她已是气急了,便不再思索,选择就这样信了她,而后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开心地笑了起来,见她双颊气鼓鼓地,便戏谑道:“你一个女孩子,悄悄溜进我帐篷里,不怕别人笑话么?” 她没有回答,只依旧仰头生气。 于是,他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斟了两杯满满的酒,后将其中一杯酒稳稳地端给她,道:“祝我生辰快乐,也谢谢寻柳姐姐,在这偏远的北疆,特意为我准备了一场生辰宴。” 她这才笑着接过,与他同饮。 那晚,他同她喝了很多酒,多到他这种防备心很强的人都醉得不省人事,再醒来,她已带着自己的人悄悄离开,带走了所有标示商队身份的物件,只留下一堆没有任何标记的凉茶。 想到这里,季柳忍不住又火冒十仗,于是他拾起一块块头很大的石头,不管不顾往溪留面前的溪水砸去,溅起好大一片水花,将她的长衫打湿。 溪留本就浑身发冷,再被冰凉的溪水淋了个透,她终于忍不住骂道:“季柳,老虎不发威,你便当我好欺负是不是?”她将手上的青菜一丢,不管不顾,踩着溪水走到季柳面前,伸手拉住他颈前的衣领,欲将他往溪水里拉去,也好将他给打湿,谁知,溪里石头圆滑,在拉季柳的同时,她左脚一滑,没有站稳,自己反倒朝溪水倒去,于是拉着季柳的手便如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拉得更紧了。之后,两人双双落入溪中。 溪水冰冷,但身体灼热,二人一同倒于溪中,季柳倒在溪留之上,因为他比溪留还高上许多,因而一开始错开的站位让跌倒的他刚好将脸颊跌在她的脸颊之上,眼对眼,鼻对鼻,她身体里的柔软也刚好全都触及。 “怎么办?怎么办?”季柳仿佛整个人傻掉一般,不敢呼吸,不敢动弹,眼里全是慌乱,只听到自己心跳比钟声还响,就这样愣在当场。 溪留被压在水中,呼吸不了,动弹不得,又浑身冰冷,感觉就要窒息而亡,偏偏季柳还一动不动,弄得她也起不来身。于是趁着自己还有一点儿意识,她狠狠朝季柳咬去,鲜血流出,一丝腥甜涌入舌尖,随之而来的,便是冰冷的清水,溪留因此呛了好大一口水,肺部也即将因久不呼吸而炸裂。 好在此时,季柳终于清醒,连忙将她给拉了起来,重重地拍了几下她的背部。溪留咳了几道,再将几口溪水吐出,许久才缓了过来。 午时,太阳已经很足,但春水太凉,再暖的阳光也晒不暖此刻宛如落汤鸡的两人。微风吹过,凉意更甚,溪留打了一连串地喷嚏,嘴唇发青,她声音冷得发颤,道:“季公子,你是不是想借机谋杀?我究竟是哪里惹你不痛快了,以至你这样恨我?” 季柳不答,他也是冷得厉害,此刻,双唇发乌,蹲在溪边瑟瑟发抖,被溪留咬破的唇上还不停地冒出几滴新血,模样可怜极了。 溪留原是恨他极了,可见他这副落魄至极的可怜样子,不知为何,又责怪不起来了,她是知道他怕冷极了的,但是现在去叫人吧……会不会有点不好……先不说青菜已经散落四处,再看季柳流血的双唇,她可以同别人说那是石头磕的吗?还有她此刻,长衫紧贴身子,唉,烦死了,怎么每次碰到这个屁大的小公子就遇到这么多事。 于是溪留气着吩咐道:“过来。” 季柳抬头:“干嘛?” 溪留没好气:“想冻死你就在那边蹲着。” 季柳于是起身,颤颤巍巍走到她身边去。 溪留将他的风衣解下,后坐在土堆上,将他往自己的身旁一拉,再将风衣披在两人身上,后将他拥住,道:“非常之时非常之法,你若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说着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贴在他胸前,暖如冬日的火炉一般,溪留也尴尬得很,无奈抿嘴闭眼,努力调整自己的气息,强装镇定。 季柳再次呼吸一滞,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沉重的气息来,他原先的确是冷极了,但此刻,双颊滚烫,通身也都是温蕴的气息,不仅暖,还阵阵发烫。他咽了咽口水,却不敢说话,只任她将他拥着,怀里相触,柔软直达心底。 溪留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于是思考起季柳被咬破的双唇怎么办来,她抬首瞧了一眼他的双唇,咬破的地方血水已经凝固,但如此对称的两处伤口,不免会让别人生疑,她想,有没有石头能磕破两处呢?或者干脆说他从山上摔了一跤?可是摔到嘴唇而没有磕破头又很是奇怪,还有湿了的头发和衣裳……唉,好烦,要不干脆说他俩打了一架好了,然后一起跌落水中好了,水中刚好有两处尖石,将他的嘴给磕破了……那为什么打架呢?就说季柳不干活,她看不下去便同他打了起来?这样未免太不体面……溪留想着想着,困意渐起,日头高挂,拥在别人怀里,温蕴舒适,便不知不觉给睡了过去,直到听见有人寻来。半山腰要,溪寻喊道:“阿姐,你们还没有将菜给洗好吗?雀儿说,肉已经快煮烂了。” 溪留惊醒,而后连忙起身,她哑着声回道:“你同雀儿说,我们这边出了点事故,菜全落水里了,这才收拾这么久,你让她将火灭掉一些,我们马上将菜给带回去了。” 溪寻问:“需要我下去帮忙捡吗?” 溪留连忙答:“不用了,省得你待会还得爬一趟山,你先回去吧,这儿有季公子帮忙呢。” 溪寻回:“那你们可得快一些呀。”后转身往山上回去。 这边,溪留从怀里起身,暖气四处散去,季柳忽感不适,内心微微不满,便听溪留道:“没办法全晒干了,已经太晚了,众人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我先去将溪里的菜给捡起来,你将自己整理好,再将风衣裹紧些,可别伤寒了。” 季柳哑着声开口:“我同你一道捡快些。” 溪留紧张回:“可别,你可别再给我碰水了,真怕再碰一回水,你又抖回刚才那般模样,若是伤起寒了,可就不好了。” 季柳低低一笑,双唇牵动,伤口又溢出几丝鲜血,他却并不在意。双唇之内,洁白的双齿漏出,两侧的虎牙也若有若无的漏了出来,甜如夹了蜜的春风。 他道:“无妨的,我虽怕冷,但并不容易生病。”说着将风衣往溪留身上披去,伸手捡起溪里的青菜来。 第十九章 话亲事 http://.biquxs.info/

溪留见季柳执意要帮她一起捡,便不再说什么,毕竟,她一个人捡这青菜,可能还得花费很多时间。两人迅速将菜捡好,之后再迅速将菜给清洗一遍,这才开始往山上爬去,路上,溪留将她睡前想到的说辞告知季柳,并嘱咐他千万别说错了。她也知晓说辞有点牵强,可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时间太过匆忙,她并未想到什么更好的说辞。说来也都怪自己,竟一不小心,又给睡着了。 回到山头上,众人见着溪留和季柳狼狈至极的模样,惊讶不已。雀儿忙上来问道:“少东家,您与季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溪留将表情摆好,从容回:“无妨,就是…季柳这个臭小子没干活,我给气着了,便与他打了一架,谁知道便掉水里去了。” 季柳笑着补充:“对,正是如此,然后水里正好有两块尖利的石块,把我的双唇给磕破了。”他得意洋洋,说着自己受了伤,却好像同别人炫耀什么一般。 溪留冷眼瞥了他一道,暗示他不要多话,季柳于是悻悻闭嘴。 听此,雀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吞吞吐吐道:“少……少东家竟会因这等小事与季公子起冲突么?您……您以往不是常宽慰自己不要与他们这些小孩子计较的嘛,怎的今日……” 溪留咳了两声,心虚道:“这不是……平日里忍得多了,所以便忍不住了嘛。”说完赶忙推着雀儿往前走去,继续道:“哎呀雀儿,我都快要冻死了,你让我先去火堆旁边烤烤火行吗?” 雀儿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哦对对对……您与季公子赶快过去烤火,不然该要伤寒了。我去吩咐别人去拿两件衣裳来给你们换上。” 溪留一边往火堆那边走去,一边将雀儿给拉住,道:“别去了,拿来了衣裳也不知怎么换,我去烤会火就好了。”说完看向季柳,皱了皱眉头,后转头吩咐雀儿:“你找个人把季公子带回去换身衣裳,他比较怕冷。” 走在身后的季柳却拒绝,:“我也不用换了,我就烤会火就好了。”说着往溪留身旁走去。 溪留有些不安,毕竟这季小公子,看着矜贵又弱不禁风的,只光长了个个子。于是她再次问道:“你确定?” 季柳深深点头。 溪留环顾四周,见坐在梅树下的溪寻和江枫眠一个目瞪口呆,一个眯眼冷看。于是道:“江夫子可还觉得冷?” 江枫眠听此,利落地将自己的风衣解下,道:“拿去吧。” 溪留于是将风衣接过,随手披到了季柳身上,却见他一动不动,仿佛一个傻孩子一般,于是利落地帮他将带子系好,之后往火堆那边走去。见季柳还是一动不动,眯眼道:“你想站在这里冻死吗?” 季柳这才连忙红着脸跟上。 雀儿领着人将青菜煮上,约莫还得一会儿才能开饭。溪留和季柳坐在火堆旁烤火,身前火焰忽上忽下地跳动着。 季柳忽道:“溪姐姐还需要我帮你将季老头给约出来不?” 溪留摇摇头:“不用了。” 季柳问:“为何不用了?你刚才不是想请教他一些问题来着?” “我的确想请教季老板一些问题,可是仔细想一想,还是我的亲事重要一些。”溪留回。 “看来姐姐十分在意自己的亲事,不就是一场亲事么?有什么好在意的?”季柳皱眉问她。 溪留摇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公子你还小,故而不懂,这亲事呀,事关一生呢。谁会不期盼将来与自己成亲的那人心意相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季柳重复,带着疑问的语气。 溪留一边朝他点头,一边用树枝挑着材火,火焰一下子串得老高。她继续道:“所以呀,你日后莫要动不动就拿自己的亲事开玩笑了,要认真对待自己的亲事,到了娶人的年纪呀,就寻个两情相悦的人,好好成亲才是。” 季柳再问:“可…若我想娶之人,她不愿嫁我该如何是好?”他说这话时,往溪留那边看去,却见溪留脸色忽地变了,神情瞬时爬上了些悲伤。 一人有意,一人无心么?她最怕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了,宁愿两人皆是无意,也不要一人深情一人无意。于是溪留回道:“如若这样,就莫要娶她,天涯何处无芳草?拼凑的姻缘一个不好便会是一场…”她没有将话说完,因为那两个字有些渗人,“孽缘”是她对自己父母亲那场亲事的评价。 溪留垂眸,将眉眼深深藏住,深怕别人看出她眼里无尽的悲伤。 季柳见她如此,低声回道:“我记着了,日后,不会如此了。” 溪留没回话,两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直到饭菜煮熟。 在雀儿的主持下,众人开始围炉而坐,食用起午饭来。毕竟是野餐,还都是祭祀之后的食物,远远没有往日在家里的食物精致。但春风为伴,饭菜便异常可口,众人皆胃口上佳。食毕,众人又找地方将季柳和江枫眠故去的亲人祭祀一番,最后将东西收拾好,返回溪宅,一日就差不多这样过去。晚间,溪留等人将回城的东西收拾好,又包上几袋林巧儿准备的吃食,便休息去了。第二日一早,他们便乘车返回南水城,之后分别。溪寻、季柳、江枫眠回了上月书院,溪留则又开始忙活她那溪氏少东家该忙活的事情来,与往日起早贪黑无甚太大区别。除了,院子里多了一条小白狗——遛遛。倒叫溪府的仆人们比往日又忙上几分。 很快,三月过去,迎来了四月春暮,准备已久的商部集会在四月初二召开。许久未见的沈听也开始与溪留频繁交接起来,毕竟今年入部的商家,只有溪氏一家。沈听也非常守诺,去年答应过溪峰帮助溪留,便真的是十分用心的帮她,在集会之前,他几乎通宵达旦,帮助溪留查捡各项事务,甚至连集会的衣裳,都给溪留准备好了。道:“我见少东家往日着装都磕碜得很,集会是大事,你原本就年轻,不能让那些老板将你看低了,一定得同我一样,穿得张扬靓丽,这样才能将他们镇住一些。” 溪留听此,抽了抽嘴,后诚心道谢。 第二十章 集会上 http://.biquxs.info/

商部集会定在望燕阁,此阁建立在清水湖中央的小洲上,乃是南水商部合资而建,便是用来给商部集会所用,闲置时,也常租给别人举办宴会。 初二这日,众人乘着各色小舟前往望燕阁,湖面上舟来舟往,络绎不绝。溪留着一身绛红色长袍,头戴黑色纱帽,腰系玉带,脚踏金线履,张扬又内敛,显眼而不刺目,翩跹如玉,朗朗似月,偏偏是绛红色,便如藏在盒子里的玛瑙石,正正合适她今日要扮的身份,谦逊,但不是软弱。她立于舟上,因为姿态风流,不免引来许多人的侧目,但又刚刚好,帽檐遮住了她那张清隽又挑人的眉眼,任人怎么望,也看不透彻。这帽子,可比她手上的折扇管用多了。站在身后的雀儿不免感叹道:“少东家,都说这沈公子对衣饰之道最是在行,果然不假呢。” 溪留也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进入望燕阁,将名帖递上,溪留便被侍从引入内院。转过几处亭台,又跨过一处十分宽敞的院子,后沿梯而上,进入到二楼大堂。 堂内,许多老板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或攀谈,或吃酒,热闹不已。见溪留被侍从带了进来,不免都侧目打量,毕竟商部里,少有这样年轻亮眼的人。 溪留朝众人点头,之后随侍从入座,帽檐遮住她的面庞、带出几分神秘,又添了几分气势。众人探寻的目光并未随她将帽檐拉低而收回,甚至,有些人耐不住好奇,举杯而来,踏到她座前、问:“…仄国…小兄弟不曾见过呀,从哪出来的?”南水口音浓重,软糯又亲和,但探寻意味明显。 溪留举杯相迎,笑回:“溪氏茶铺少东家,溪留,为入部之事而来,望前辈多多关照。” 这些老板中,有少许老板是溪留曾接触过的人,他们见竟是溪留,不免惊叹道:“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哪,原来是溪少东家,少东家今日这身衣裳,可真是衬得人俊俏得很……” 溪留以酒谢过。 一年一度的商部集会每年都会有新鲜事,但今年的新鲜事比往年都多一些。一直以来,南水商部有种莫名的默契、就是在集会上,众老板都不约而同地身着暗色衣裳,不是着黑色,便多是着青色或蓝色,以彰显沉稳。当然,不算沈听,沈听喜欢着红色,而且是光鲜亮丽的大红色,在哪里都一样。但今年的商会上,除去红蓝黑青,还有黄绿白,缤纷不已。 溪留坐了一会后,门口跨进来一双碧人,一人着白袍玉带,温文尔雅、如长空皓月;一人着鹅黄罗裙,巧笑嫣然,如蝶舞翩跹,便是季家公子季柳以及吴家小姐吴昭盈。这一白一黄,看呆了场上的许多人,尽管场上,大多数人沉浮商场多年,十分稳重。 最后进场的人,是商部部长沈听,他着一身碧绿长衫,头着黑色纱帽、帽檐下,红色玛瑙玉朱点缀于左耳垂上,衬得他真正是肤白貌美,宛若一朵盛开的花,花上带血,十分勾人,又十分锐利,纵是溪留着了红色,也绝对夺不了他的光辉去。 南水三大家,今年都是小辈出席,且都是盛装出席,怎么说呢,这给沉稳的老板们打击不小,一边心里暗暗生气,一边又觉得还挺新鲜,总之,众老板目光凌乱。先前众人便收到消息,今年的集会分为两场,先是商谈商部各种事宜,时间为三日,而后举行一场小宴,增进情谊。众人心想,瞧这些年轻人风采夺目的,不肖到后面的小宴,这正式的会谈便十分有趣。 众人带着侍从各自入座,最上首乃是沈听,他之下,左右两侧的最前端,分别是一白一黄的季柳与吴昭盈,再往后,是着各色暗色衣裳的老板,溪留坐在最后,紧靠屋角,便如人群之末,点缀的一抹朱红。 “诸位老板,一年过去,终于再次相聚,这一年以来,诸位生意可还兴隆哪?”沈听开口,音软声糯,还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 溪留听了他这个话,忍不住噎了一嘴茶。上次……之前见他……不带这样说话的啊,官话不是讲得挺好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就换了一副糯糯的语气? 然而,除了溪留之外,众人却并不觉奇怪,只七嘴八舌的应话。 初步寒暄过后,沈听又扯一嘴糯糯的语气道:“说起来,今年与往年不同,季老板与吴老板拖我们大伙对他们家的公子姑娘好生照顾一些呢,啊……对了,季公子丰神俊逸、吴姑娘窈窕婀娜,诸位老板都不成见过吧?来,坐下便分别是季公子、吴姑娘,诸位不妨相互认识一下哪。” 他话音一落,众老板纷纷举杯,遥敬以示相迎,纷纷夸赞季、吴两家后继有人。其实集会上新来的人有许多,在场的很多老板就带着自家的儿女,但大多只是在他们身旁坐着,少有像季柳和吴昭盈那样,一来就独当一面的。溪留也算一个例外,若是父亲在家,这事,也不会轮到她来忙活。 开场总算结束,沈听宣布集会进入正题,之后石新将众老板先前上陈的事情一一说来,年岁太平,事情并不算大,无非是哪条道上新添了土匪,谁家的生意做得不厚道,以及官府衙门新发了什么政令,该如何应对等。再后来便是商部里的老板们开始众说纷纭,把各家好与不好,解决不了的纷争,以及一些要紧的情况都一一抛上。商部其实也有几位老板是长年主事的,但总有一些牵涉很广的纷争,得拿到堂上当着大伙的面解决。但就算是些芝麻小事,也够堂上的众人吵了许久,两日过去,事情才堪堪定下。最后一日议的事情乃是接下来一年的新事,譬如新人入部,譬如调整商品价格,譬如什么商品走那条道,给商部内的老板什么样的价格,怎样互帮互助之类的,总之,终于轮到了旁听两日的溪留上阵。 沈听说:“南水城笑迎八方客,所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商部自然也期盼长长久久,大家都晓得,有人出,有人进,才能源源不断。沈氏在南水也有些年头了,不仅诚信,其茶叶,更是精挑细选,远胜寻常商家。今年,溪氏有意入我们南水商部,也十分诚心,给商部捐献了两百白银。商部成立,原就是为了利己利人,互帮互助。多一位商家,也就多一分力道。哪~溪氏有意入盟、不知诸位老板意下如何?”说完,他转头,示意石新将溪氏的情况说与大家。 于是石新再次开口:“溪氏茶铺,东家溪峰、少东家溪留、有店铺十二处、茶厂一处,售往………” 石新一边介绍,一边吩咐身后的其他侍从将从溪氏茶铺誊抄而来的记项发给众人传阅。 良久后,有人问:“这茶叶不同于柴米油盐、也不同于珠宝玉石、更不同于酒家食点,如何与我等互惠互利?” 第二十一章 集会下 http://.biquxs.info/

溪留答:“茶水虽没有柴米油盐要紧、也没有珠宝玉石珍贵、也不同酒家、食点、瓷陶、绸缎……但上至王侯将相、下至百姓平民、谁家不备一盏茶水、以待来客?如何不能互惠互利?” 有人又问:“我若给少东家降下粮价,少东家又能给我什么呢?降下茶价么?可我家一年所备的茶叶,包括送人的,哪有少东家一家一年所食的粮食多?” 溪留回:“您一年所备的茶叶不多,那您一年所用的绸缎就有一年所食用的粮米多吗?先生,我虽年轻,但也知晓,入商部,不是为了你我之间降价的这点蝇头小利。而是你若要修路,可找我溪氏合作,我要装船,可找您共同拼这水上的路费。我若加入商部,您的路费便会少一些,我的船费也会少一些,同时,还给标队添上许多生意,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设想里的事自然是怎么想怎么好,但这生意么?都是实际上的事,总得让我们看到一些实际的好处不是,我这做衣裳的铺子,谁知道啥时候才会修路装船呢?溪少东家讲话也忒空了些。”一个身着青黑色衣裳的老板扯着一口糯糯的南水话摇头晃脑接道。他年纪尚小,身量也不高,着了一身青黑色衣裳,便如小孩偷了大人的衣裳穿上一般。 沈听在上首笑问:“颜老板,您倒是说说看,什么才叫实际的好处?溪少东家可是给商部送了两百白银,够商部拿来置办许多东西了。” 颜玉欢回:“两百量么,修个阁子就用完噶咯,还能分到我铺子上么?” 颜氏东家颜玉欢,南水里最小的东家,虽不如季、吴、沈名声那般大,但是颜氏衣铺嘛,在南水也是闻名遐迩,生意红红火火。溪留眯了双眼,心道:“这个颜玉欢年纪轻轻,倒是一点也不好糊弄。” 于是她道:“哪能拉着颜东家同我一道开路装船?您也知道,我溪家的商队,没有什么本事,就是走的路长,什么赛南呀、北疆呀、夜郎呀,颜老板若想要一些特别的绸缎,我到时候给您捎回几匹,价格好商量,这可算实际的好处?” 颜欢玉笑着点头:“这样哪,那真是有劳溪少东家咯。” 溪留抿笑举杯,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同意她入商部了,万事开头难,接下来一定会更好的,但她也知道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要是每个人都提个条件才能让她进商部,那她溪氏茶铺恐怕得被薅得一毛不剩,那进商部还有什么意义,她原只是想蹭一丁点路费和资源而已。于是她笑问:“季公子,要给你家带一些稀奇的玩意么?“ 溪留在心里算了一下,首先,沈氏这边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了,沈听同她说过,沈家的老板们已在他的劝说下表示同意让溪氏进入商部,再加上一些与沈氏联系密切的老板,已经快有三分之一的人数了,再拉一个季家应当就差不多了,季家在商部,就是一堆人的风向,只要季家表态,那同意的人差不多就达到一半了。 季柳刚要回话,便听坐在他对面的吴昭盈道:“我来商部,其实不太合规矩,但我家叔叔说,吴家人不多,这以后么,得需要我来帮忙打点许多家里的生意,所以偏生让我带着学习的心态来听诸位老板谈事,我并无经商经验,原是不想开口的,但我家叔叔常言,这做生意呀,就跟做人一样,不仅要用心,还得心怀善意,少玩一些花架子,脚踏实地。我听说溪少东家已经二十了,仍旧勤勤恳恳,为做生意,都不曾谈婚论嫁,谈得上与婚事相干的,也就是上次踩着季公子的帕子,听说都要说上亲事了,可惜帕子是假的。我是诚心佩服溪少东家这样勤奋刻苦的,二十岁还不成亲于姑娘家来说很是不易,诸位老板该多帮衬些才对,若不是叔叔嘱咐我不论什么都得问过我身旁的先生才能做决定,我定会同意溪氏入部,可惜先生不同意,我也是无奈得紧,溪少东家这样诚心,诸位老板可得多多支持她呀……” 吴昭盈一堆话语讲完,众老板开始沉思。 “少东家,这话……怎么越琢磨越奇怪呀?”坐在溪留一旁的雀儿皱眉问道。堂上的众人也先是一片雅雀无声,后一阵议论纷纷。 有人站起来说:“在商言商,吴姑娘无需借别的事来替溪少东家拉人。帮助是她朋友要做的事,姑娘心善,无可厚非,但生意么,谁家身后都有许多张口等着吃饭的嘴,哪能这般随意。” 有人大声不满:“踩帕子不就是为了攀附季家搞出来的名堂么,不就是花架子么?老子最烦的就是这些弯弯绕绕的事了,能行就行,不行就滚,女的又怎样,不行就别来捣乱。” 有人不耐道:“大伙心里都有底了,沈公子,开始决议吧。” 沈听微微皱了眉目,后甜甜笑道:“哪~诸位哪能这么着急,商部有商部的规矩,必须留有一定的时间给大家商议,才公平公正。说起来也奇怪得很,诸位老板怎么突然就这么暴躁了,在商言商,哪能为了不是商事的事情添上情绪,何况,不就是一场误会嘛,人家溪少东家和季公子都泰然处之,诸位怎的这般心浮气躁,这不是我们商人该有的心绪呀。” 听此,吴昭盈也开始慌乱道:“诸位老板别议论了,是我无知,想着溪少东家十分诚心,便心生敬佩,才这样招呼诸位的。溪少东家才不是为了博名声故意踩季公子帕子呢,上次我才瞧见沈公子同溪少东家一道游湖,真真是丽影双双,溪少东家才不会为名声糟蹋自己与沈公子的情意呢……”她颤颤巍巍、潸然泪下,一副我原是好心、怎么突然就搞砸了的模样。 众人动静更大了,“沈公子这么护着溪少东家,原是有私情么?可这里是商部,我们讲的是生意哪,那些个卿卿我我的事,要考虑场合子啦……”有人严肃,有人开始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他……娘的……”溪留心里忍不住骂人,说实在的,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这个事吧,你不知道怎么解释,一个不好就会越抹越黑。溪留心里紧张,情急之下也没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只能抿嘴含笑、使劲戳自己手上的扇子,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她从未想过,自己准备了许久,最后因为这些个是是非非陷入的僵局。 沈听不能黑脸,只好朝溪留无奈直笑,他也不想辩解,只戏谑道:“溪少东家,这可怎么办才好,误会大了哪~不如你干脆嫁我算了,我未婚、你未嫁,年纪也都不小了,刚好合适。这样,也就刚好抵消了许久的辛苦。我可是检查你家的账本检查到昏天黑夜,好不容易游趟湖吧,还得满嘴商议事情。这般辛苦,若是最后啥也成不了,也太不值当了哪,诸位老板说是不是?快帮我劝劝溪少东家,她若是不嫁我,我沈少这回可得气吐血了。” 第二十二章 小宴乱 http://.biquxs.info/

听此,溪留将折扇哗的打开,先是煽掉脸上不安的神情,后学着沈听南方糯糯的语气,笑回:“可不是么?赔大了呀沈公子,我那白银你记得还我,我看,我俩也不用备聘礼嫁妆了,谈一场生意,成一场婚事,如此难得,赶快成婚才好,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趁现在,诸位老板都在场,好收礼,诸位……” 溪留和沈听有一种莫名的默契,第一次见面时,他们便一见如故,这种默契不知从哪里来,但从相识之日起,它便一直存在。故,不肖沈听解释,溪留便明白,与其辩驳,不如以玩笑的语气将别人的疑虑打乱,现在万万不是生气的时候。很明显,沈听抛出这么一段话后,效果是很好的,堂上的众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溪留也明白要把事情往什么方向引,她只需先接过沈听的话,在话里不着痕迹地表示她与沈听根本没有私情,同时给大家抛个玩笑话,让众人有台子下,后重新将他们的注意力转到入商部之事来便可。可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堂上哐当一声响起,众人都给唬住了。 季柳起身,扯着他那桑温润如玉的声音,道:“呀,茶水太烫,不小心把壶子给打翻了。” 不待众人接话,他继续道:“溪少东家的话,我仔细思考了一翻,的确,我季家商队走的路是没有溪家商队走的路长的,日后,劳烦溪少东家叮嘱商队的伙伴们给我家带一些稀奇的玩意了。”说完转头问沈听:“沈部长,投签的时间可到了?” 商部集会,往往由投签来决定结果,绿头签表示同意,红头签表示不同意。 沈听转头看一旁的石新:“可到投签时间了?” 石新则是看了一眼燃着的长香,道:“差不多了。” 于是沈听继续开口:“诸位可还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溪少东家?没了我们就开始投签吧。” 众人不答,于是投签开始。不多不少,绿签正好占了一半,溪氏茶铺压着这个一半进入了南水商部。 将所有事情议毕,便是到了小宴时段,因为大事已经落定,众人在小宴上都欢快不已。小宴与正式集会不同,不仅请来了歌舞助乐,还允许各家带上自己的家眷前来玩乐,当然,宴会上,座位也没有什么特定的,众人都随意得很,有什么相熟的人或者想要认识的人,皆可随意攀谈。小宴那日,溪留原想带溪寻一道去玩玩,但由于书院课业的缘故,溪寻没有空闲,溪留只好带着雀儿赴宴,略显孤单。溪留是商部的新人,原就不认识几位老板,更别提他们的家人了。然而,放眼一看,她原先认识的那些个老板此刻也都十分积极地同别人攀谈着,根本没有她攀谈的位置,加上她也没想好自己是否有需要结交的人,或者说没想好要去结交谁,于是不敢妄动,只坐在自己的小桌上喝酒吃茶。 小宴设在望燕阁一楼的院子里,院子正中间搭起一个歌舞小台,此刻舞乐正起,正是热闹时候。溪留左右瞧了几眼,瞟见不远处的季柳也是一个人坐着喝酒,并不与他人攀谈。她心里惦记昨儿集会上,季柳帮了自己好大一个忙,于是有心感谢。于是她端起一杯酒,往季柳那边走去,至他身旁、弯腰行礼、道:“季小公子好呀,昨儿匆忙,还……” 不待她将一句话说完,季柳便起身离去,留给她一个十分高傲的背影。 溪留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问雀儿道:“雀儿,我这两日,可有哪里又得罪他了?” 雀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从知晓。 见季柳不搭理自己,溪留有些尴尬,但也见怪不怪,毕竟她也知道季柳这个人吧,反复无常。抬头再往两侧看去,溪留发现沈听竟也自顾自地饮酒,于是心里一动,抬步朝沈听走去,道:“沈兄啊,果然是十分靠谱。” 一边说一边弯腰敬酒。 沈听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入商部的事情办好了,她来同自己道谢呢,沈听十分配合地举杯,与溪留同饮,笑道“你也不看看我俩什么交情,小事一桩,不必客气。” 沈听这话完全没有南水糯糯的口音,而是正正经经的官话,话语带了些傲慢不羁,随性得很,仿佛这些都不是什么事一般,再配上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以及眼下熠熠生辉的黑痣,在灯火下,忽震得溪留心跳漏了一拍。沈听的美,太张扬了,不管看了多少次,一个不小心,仍旧将人打的恍惚,溪留心想,还好自己定里非凡。忽想起集会上沈听那嘴糯糯的口音,溪留好奇问道:“沈公子,为何集会上,你偏要扯那嘴糯糯的南水话?你官话不是说得好好的么?” 沈听举杯的手顿了顿、答:“呀,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就是集会上,一般大家都会不约而同说南水话,以示亲近。” 溪留:…………………… 沈听:“但……你也不会说,告不告诉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干系。” 溪留心想也是,但是……会不会说是一回事,知不知道好像是另一回事吧,可她又不能责怪沈听不说,只好默默责怪自己不好好打探,一时恍惚,竟撞到了旁边的一位姑娘。 那姑娘“啊”的一声,随后脚底一滑,直直摔到了地上。她手上的茶壶一抛,直直朝溪留这边抛了过来,刚好抛至溪留肩膀。茶水倾覆,沿肩而下。 这茶水似是才刚煮沸,泼到人的肩膀上,便让人感觉肩膀里的肉都要给烫熟了,又辣又痛,溪留不得不伸手解开自己脖子上的小扣,将肩上的衣料稍微扯开,深怕肉就给这样黏到衣裳上去。因为那姑娘与溪留离得很近,茶水便也溅了她一身,但肯定没有泼到溪留肩上的茶水那般滚烫。 她糯糯喊了一声“公子~”之后泪水涟涟,满面委屈。 身旁的人皆是大惊不已,雀儿不知借来谁的风衣,急急给溪留披了上去。沈听慌忙吩咐侍从将溪留给带下去处理,一边吩咐仆人去寻大夫来,而他则是亲自将那倒地的姑娘扶起,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安慰道:“无事无事,不要害怕,公子在呢,你可有伤着了?” 虽然情况慌乱,但溪留却忽地想起,那位被她撞倒的姑娘她曾见过。她第一次去见沈听时,画舫上下来了一批娘子,其中有个人给了她一记冷眼。她也晓得,若不是她及时将头给偏过去,那茶壶泼到的就不是她的肩膀了,而是她的脸或是脖子。 第二十三章 沈公子 http://.biquxs.info/

溪留和沈听的默契不知从哪里生起,但溪留和沈听的相识却是有迹可循。谁能想到,意气风发的沈部长,竟会有着与溪留极为相似的过去呢?他衣着时常光鲜亮丽的人,其实只是想通过衣着,来帮助自己震住外人,便如他同溪留说的那样,“你太年轻,得通过衣着来震一震那些想要欺负你年轻的人。” 清水湖畔有个揽春楼,是南水城最负盛名的秦楼楚馆之一,沈听就出生在那个热闹不凡的青楼里。没人知道一个舞女为何会悄悄给一个恩客生孩子,但她就是生了,不仅如此,还悄悄把小孩藏在楼里很多年。沈听的母亲名唤晴娘,乃揽春楼里的花魁,也正是因为她是花魁的缘故,博得了楼里妈妈的几分照顾,得以生下沈听,但也仅此而已,沈家不曾把晴娘迎进门,沈听在揽春楼里长到了十几岁。 沈听五岁那年,晴娘去世,沈听觉得这世间从此就是他孤身一人了,便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于是深夜游荡,游到了清水湖畔。入湖的石阶约莫有六七级,他才下了两步,就见旁边的柳树下,一个年轻的公子吹起了竹笛。他一惊,带着哀声问:“夜半三更的,你来湖边做什么?” 那公子看了他一眼,也问:“夜半三更的,你来湖边做什么?” 沈听答:“我的母亲去世了” 那公子答:“我的母亲也去世了。” 沈听接着他的话继续道:“我的父亲不认我。” 那公子也继续道:“我想我的父亲也不认我了。” 沈听觉得自己一定比他更惨,于是他继续说:“我出生在青楼,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那公子接道:“我没有出生在青楼,但我的家人也差不都全死了,父亲、母亲、岳父、岳母、妻子、心爱的人……” 小沈听终于承认,那公子或许真的比他更惨了,于是道:“这样说来,你好像比我更惨,所以,你也是来寻死的吗?” 那公子回:“是的,但是我试了一下,水太凉了。” 沈听问:“有多凉?” 那公子回:“比冬天的冰还凉。” 沈听抖了抖,萌生了退意,问他“被冻死是不是很难看?” 那公子看了他一眼,回道:“是的,不仅全身僵硬,还会嘴角发青,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丑陋不堪的野鬼。” 沈听继承了晴娘的美貌,同时也就继承了一些对美的执着,一听投湖会变成一个丑陋不堪的鬼,他决定放弃这种死法。沈听从身后将偷偷藏起来的清酒拿出,与那公子一道饮了起来,他们一边饮酒,一边讨论更体面的死法,比如吃毒药、比如上吊、又比如跳崖……经过一番讨论,他们发现,只要是死,就会全身僵硬,身体发青,丑陋不堪,无奈,他们放弃了寻死。后来沈听才知,那公子名唤溪峰,乃是个卖茶叶的商人,那年刚来南边不久,也才刚刚在南水游荡。 此后一有空闲,溪峰就会来清水湖畔找沈听,教他读书写字。他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所以书中,一定会有一个完美无缺的死法。就这样,沈听与溪峰成为了“死友”,一交就是十来年。在一定的时间里,溪峰教会了沈听读书写字,成为沈听的老师,也在一定的时间里,成为了陪伴沈听渡过孤独的人。后来,溪峰卖茶的生意渐渐做大,与沈听相交的日子,便也断断续续了。后来,沈听也才明白,那晚,溪峰并没有寻死的意思,只是见他年纪轻轻就想寻死,于是同他护眼乱语了一番。但在那之后,因为相似的悲伤,他们真的成为了忘年之交。 晴娘没有去世前,沈听是晴娘精心养在院子里的小公子,晴娘去世后,沈听成为了揽春楼里的仆人,凭借他的玉雪可爱,楼里的人对他并不算差,七岁那年,他结识了一个刚被卖来楼里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年纪与他相差不多,总是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名唤芸袖,听说父母全都去世了,被家里的婶婶卖到了青楼,是个极其可怜的人。那一年,沈听研究生死已有两年了,他瞧云袖太过可怜,于是偷偷带她习书,对她别的事情也颇为关照。溪峰是生意人,生意开始做起来后,他在南水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只时不时地回来几次,给沈听带一些新的书籍,直到十年过去,溪氏在南水开了铺子。所以于沈听来说,溪峰有几分父亲的意味,但正真算是陪他一起长大、相依为命的人是云袖,那个和他一样,在楼里孤身一人的小姑娘。 沈听十四岁时,沈家将沈听给认了回去,因为沈家人在沈夫人的一场大病中得知,沈家夫人从小带着病,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然而沈家当家与夫人情谊深厚,并不愿意因此宠幸她人,叫他人把沈夫人欺负了去,机缘巧合之下,竟发现了沈听这个孽种,于是便将沈听接入了沈家,使他成为了沈当家唯一的公子。沈家人对沈听很好,约莫也有几分补偿的意思,因为他母亲已死,正经的夫人也没有什么好忌惮的,故而他进沈家之后,一家人还算和谐。但沈听总觉得,沈家的“情深意切”于他来说,有些可笑。几年过去,沈听凭借自己的能力与容貌、一跃成为南水的风云人物之一,但沈家的生意特别多,什么粮食呀、玉器呀、布缎呀……就没有不沾的,因而在沈家生存,越是风云越是险象迭生。不过好在那时,溪氏茶铺已经开到了南水城,溪峰也已经成为了溪氏东家,在生意场上早已是摸爬滚打,无所不知了。沈听18岁时,在溪峰的帮助下与沈家的叔叔伯伯们狠狠斗了一场,最后接替自己的父亲,成为了南水商部部长。两年后,溪峰又走了,走时,交代沈听帮忙照顾自己的女儿。沈听才知道,原来溪峰,还有两个女儿。 没见溪留之前,沈听对她有几分嫉妒,因为他探查一番后得知溪峰常常带她走南闯北。所以第一次见她时,他准备好好地给她一个下马威。可谁想到,竟被溪留一口酒给截胡了。此后他对她的态度态度便是不知如何是好,便只好听从溪峰吩咐,帮衬一二,同她一场又一场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后来,他发现溪留与自己其实是很相似的,于是生了些惺惺相惜之意,再加上溪峰的缘故,故沈听待溪留,与别人有几分不同起来。谁知,云袖竟与溪留闹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一分疼 http://.biquxs.info/

众人给溪留收拾毕了,沈听来了,他敛去平日里的张扬,道:“阿留,你不要怪她好吗?我替她向你道歉。” 溪留听沈听话里的语气,以及他对自己的称呼,先是吓了一个大跳,后才调整自己的气息,笑回:“沈公子哪里的话?意外而已,我怎么会胡乱怪人?”仍旧是鬼话连篇,仍旧是毫不在意。 沈听叹了一口气,后坐了下来,同溪留说起自己的前尘往事,故事结束之后,给溪留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适才泼你茶水的姑娘,便是芸袖,我知道很对不起你,但我见她那副样子,便不忍心责怪。” 溪留将茶水接过,沉默良久,饮尽,感叹道:“原来,她就是芸袖呀,长得真好看。” 沈听心里微微一顿,问她:“你……烫得疼吗?” 溪留若无其事,回:“还行,上了药就好了。” 沈听心里莫名地微微一疼,他继续问:“那你……怪我吗?” 溪留沉思,后选择继续调侃:“哎哟喂,沈公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么?不要在我面前这般故作姿态,说话怪里怪气的,我实在是忍俊不禁。”毕了,她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多费口舌,于是故作轻松道:“说起来,我竟才知,你与父亲还是旧交,这真是让人又惊又喜,单凭这个,我便不会怪你,你放心,以后见她,我会绕着路走的。” 沈听听她还是鬼言鬼语,有些无奈,又不知如何是好,他也知道溪留和他一样,是把自己锁在壳子里的人,但又不知她因何同自己一样,于是不知不觉又摆起了往日的调调,说:“你说溪东家让我照顾你,是不是心里想着让你我今后相互扶持呢?莫不是,他想招我为女婿吧,所以从小才对我那般照顾。” 溪留先是愣了愣,后眯了眯偏长的眉眼,做了一番认真思索的模样,答:“可别,我怕被人再泼一次热茶。” 沈听心里微痛,就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那般,有些不自在,于是刻意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并不喜欢,觉得二姑娘比你讨喜多了。” 溪留答:“我第一次见你时,也不喜欢,觉得你嘴太毒了,若不是你沈部长身份摆在那里,我早就懒得同你打交道了。不过,与你同饮了一场酒后,竟莫名的一见如故起来,说起来,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何与你喝酒后,莫名地同你亲切起来了,或多或少都是溪东家养大的人,可能都带着一两分的凉薄吧。” 溪留这话说得不好,相较她以前处世的圆润,这话显得有些刻薄,沈听只好扯起嘴皮,努力添上了的一抹笑意,说:“这样说来,我俩算不算绝配?” 溪留回:“配极了,两个没有心的人,成天鬼话连篇。不过有什么用?只能叹相见恨晚,沈公子已经同她人情深意切了。” 沈听笑了一道,后皱了皱眉,认真道:“芸袖同你闹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她心思太敏感,待她平复一些,我定会带她去溪府同你道歉的,今日这事,是她做得不对。我知道,她是故意泼你的。” 溪留收回自己吊儿郎当的语气,终于不再阴阳怪气,她叹道:“沈兄,你同我扯了这么多,还将我父亲都说上了,不就是希望我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再计较这件事情么?何苦再带她来我府上?我真的不介意的,你将她看好就是了,不论如何,没有深仇大恨,是不该起伤人的心思的。”她说这话时,神情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之后两分难过忽然就变成了六分,摆出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沈听见此,也十分窘迫,今日这事,是他不占理的,于是只好向溪留道了声谢,再吩咐侍从好生照看,后便离开了,毕竟,外边还有众多老板。 溪留换上侍女找来的衣裳,往阁外走去。夜风习习,鸟鸣花香。她走到小洲水盼的石阶上,蹲了下来,拨了拨冰凉的湖水,心思忽起。 她心里忍不住想:“我母亲也去世了,还有祖父祖母,还有外祖父母……怎么父亲,从未同我胡言乱语呢?” 她心里还忍不住想:“我是真的不介意了,但我竟……有点羡慕她。羡慕她动不动就泪水涟涟、无所顾忌,还有人护着……” 溪留同溪峰走南闯北、走出一身坚韧,也走出了一身孤凉。因为母亲的事,她固步自封,不敢对别人心生过多期望,但见了他人之间的爱与关怀,偶尔也会心生羡慕,但也仅此而已,她知道,自己没办法给别人的,便也没好意思从别人那里讨要,她其实,凉薄得很。她自小就对溪寻十分宠溺,便是有几分担心溪寻也会变成她这样的人。 很多事情,因为经年已久,的确早就过去了。可就算过去了,也仍旧能够不痛不痒地扎人。溪留不仅羡慕芸袖,还有几分羡慕沈听。听沈听说起他与父亲的情谊,她其实有几分震惊,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待她,冷清得很,从来没有这些个胡言乱语。小的时候,她总爱多想,想着父亲是不是特别讨厌自己,心里装着母亲遗留下来的恨呢?因而她一直很听父亲的话,生怕一个不小心,父亲便离她们而去。后来长大了,走的地方多了,不想再与自己较劲,才学会将很多事情看淡,可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副言笑晏晏的面具来。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计较的?”溪留安慰自己,后将一小块石子狠狠踢入水中,再扯起岸边的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无所谓道:“该是你的,自然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莫要去强求,屁用都没有,还不如潇潇洒洒、自由自在……” 嘀咕完毕,她胡乱哼起不知是哪里听来的山歌“啊哟……哎哎哟……哎哟哎哟哟……红尘滚滚把酒欢,夜起长歌逍遥谈,谈什么?谈它天有几尺高、地有几吃厚、不如笑看高台上,杂技翻跟斗,乐一乐,笑一笑,莫名其妙,愁绪没了(liao)……” 黑夜里,有人在她身后噗呲笑了一声,含几分娇媚,又带几分喜气洋洋,那人脆声道:“溪少东家一人坐在这里,可是伤心到了?我泼了你一身的热水,公子他,却还是将我给扶了起来,并没有责怪呢。” 溪留坐在石阶上,转头看去,夜里太黑,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但不消问,定是芸袖无疑,她笑问:“所以,你来同我炫耀来了?” 芸袖答:“可不是么?奴家没有溪少东家那般好命,往日不能同公子站在一处,心里难过极了,今日好不容易,在你面前威风一回,怎能不开心?公子说,你不会怪我的,是真的吗?你心里竟没有一分难过、一分嫉妒、一分羡慕、或是一分恨意?这么说来……你心里,是不是也没有一分疼痛呀?” 第二十五章 风水地 http://.biquxs.info/

溪留心里一抽,刚落下去的心绪又浮了上来,竟真的有些隐隐发疼。但她还是笑答:“没有” 冷清其实有很多种,江枫眠那般的冷肃,是能直接让人一目了然的寒如冬雪,沈听那样的冷肃,是灌在风情里的凉薄无心。而溪留的冷清,介于他们之间,偶尔有几分清冷,偶尔又有几分洒脱不羁。 芸袖说:“奴家心思简单,别人说什么,一般就信了,少东家说没有,奴家也就信了。可奴家还是想说一声,少东家日后,离公子远一些罢,不然这茶水恐怕不好喝了…” 溪留无奈道:“你同沈公子青梅竹马,我同他才认识多久?我与他不过是有事相商,站在一处而已,你何苦同我计较?” 芸袖不再绕弯子,道:“我就是看不得他身边有别的人,何况他待你,不仅事事细致,还亲手给你挑了衣裳,我就是想让你离他远一点。” 溪留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尽管放心,他助我,不过是承我父亲的情罢了。同时,奉劝你一句,是你的便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待人,不要那么恶毒,会遭报应。”溪留顿了顿,继续道:“他待你这样好,希望你也能好好待他,这样,或许有一天,他真能被人给捂暖了。” 芸袖听不明白,问:“你什么意思?” 溪留随口答:“你别看他整日风流倜傥的,其实他心里,难受着呢。总之,你好好待他就是。” 云袖吞吞吐吐道:“我见你……你同公子总是言笑晏晏的,便以为你倾心于他呢。” 溪留笑:“我与他呀,不过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已。除了商事,很少聊及其他,哦,有两分其他,便是你和我父亲吧。算得上是交浅言浅了,但我,见了别人与自己同病相怜,总会生一些恻隐之心来。” 原来是同病相怜,故而心生恻隐吗?站在暗处的沈听喃喃自语。他觉得溪留与他相似,故而惺惺相惜。但他不知她如何与他同病相怜了,她与他怎么会同病相怜呢?少时,她还有一个带她走南闯北的父亲,但少时,他与芸袖才是真正的无父无母。沈听恍然发现,他对溪留,其实知道的很少,真的是交浅言浅。 沈听原是来寻芸袖的,他听侍从说芸袖出了厅堂,往湖边走来了,十分担忧,毕竟心里一直有个寻死的阴影。他着急寻来,谁知碰巧听到了芸袖与溪留谈话,便不好上前,只在后面等着。如今听了这么多,更是不好出面了,于是他趁着芸袖还未转身,带着沉思先一步离去。 芸袖听了溪留的话,只觉莫名其妙,于是懒得多谈,只道:“我自会对公子很好,用不着你操心。”之后甩袖离开。 溪留寻了一个大石块,往湖里重重扔去,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五彩斑斓,溪留心情已是很不好了,谁知身后竟又响起了一阵脆声:“溪家姐妹都往季公子身上攀,我以为已经够不要脸了,谁曾想少东家竟还同沈公子牵扯不清起来,真是人心不足,热茶可还好喝?” 看都不用看,溪留知道是吴昭盈,也不知道自己这阵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会染上一身腥,究竟是池子大了什么鱼都有,还是自己真的太不小心了?溪留心里感叹:“现在的小孩们怎么回事,怎么屁事这样多呢?” 今晚已经应付了两场话,溪留是真的无心仔细应对了。 于是她沉默不语。 身后的脆声继续道:“溪少东家怎么不回话呢?是觉得心虚了,不好意思回话了么?我听说,季公子和江夫子清明节同你们回村子里去了,这事是真的么?” 溪留继续沉默。 吴昭盈见她不理自己,愤愤道:“我不如那勾栏里的人那般恶毒,故不屑于扯那些手段,我只是想来告知溪少东家一声,离季公子远点,还有,管好你妹妹的嘴巴,玷污了别人的名声,也玷污了自己的名声,真的不好。” 溪留:……………… 溪留原不想和小姑娘吵架,一是因为没有心思应付了,二是觉得和小姑娘吵这些东西,有点幼稚,但吴昭盈说到了溪寻,这可不得了,溪留自己怎样都行,但万万不能让溪寻那傻丫头让人看低了去。 于是溪留咳了咳,慢悠悠道:“吴小姐,我同你说一个季公子的秘密,你要听么?” 吴昭盈愣了愣,硬生生问:“什么秘密?” 溪留摆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继续道:“你……真的要听?” 吴昭盈不耐烦:“快说。” 溪留于是勾了勾唇角,道:“其实……其实我同季公子,还真的不是误会,我们是真的已经达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们不仅亲过,还抱过,就差情定三生了。季公子还同我说过,他这一辈子呀,非我不娶,当然,我也非他不嫁。” 吴昭盈听了这话,非常震惊,又气又急,于是颤声道: “你……你撒谎,这话说得也忒不要脸了,谁会信你?”说完面红耳赤。 溪留并不在意,反问道:“我与他若是没有情谊,他集会上为何帮我,你也看到啦,他同意了溪氏入部。” 吴昭盈辩驳:“你都……你都二十岁了?季公子怎么会……” “因为……自古俏郎怕缠女。”溪留笑回。她顿了顿,继续道:“你都不知道,我对季公子,那是一见倾目,二见倾心,三见欲罢不能,日思夜想,故而采取了各种妙计,最后才将他打动,可真是……太艰难了,好在最后终于有所成效。吴小姐你将来若是倾心他人,也可以用这个方法,但是季公子嘛,你就别肖想了。他呀,已经是我的人了。” “你……你……你怎会如此不要脸,浪荡至极。”吴昭盈忍不住骂人。 溪留不为所动,答:“脸嘛,哪有人重要?你看你心悦季公子都多久了,却毫无建树。而我,季公子已经对我,倾心不已了。” 吴昭盈咬牙切齿:“还不到最后,便还未可知,何况你说的,我一句也不信。” 溪留挑眉:“怎么?你还要跟我抢人不成?可是,季公子他,怕是回不了头了……” 吴昭盈终于被气得忍无可忍,转身跑掉。 溪留将嘻嘻哈哈的笑脸收回,低叹了一声:“这地段,约莫风水不佳。”之后拍了拍手,起身离去。 春夜沉沉、月黑风高,石阶旁的枫树上,季柳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面红耳赤,又笑意盎然,他枕着双手,像是在沉思,但眼角含春。良久才轻轻叹道:“原来是对我一见倾心呀,这么说来,那溪流山上,是她故意的,真是要命,这样,我可还怎么恨她,也罢,既然如此,两年前的不告而别,我便不计较了,她不认得我的事,我也不计较了…” 第二十六章 流言起 http://.biquxs.info/

溪留回到宴席,了无生趣的斟了杯酒,忽见季柳迎面走来,眼角像是含了蜜似的,一言不发地提起她桌上的热茶,之后拉她一道去给沈听敬茶,他道:“沈公子今日劳苦功告,当敬一杯茶水。” 沈听身旁,芸袖静坐着,许是之前哭过的缘故,眼角还有些微微发红。 沈听不明所以,瞧了季柳身旁的溪留一眼,又瞧了一眼季柳拉着溪留的手腕,眼带询问。 不待溪留回答,便听哐当一声,茶壶打翻在桌上,将沈听和芸袖都打湿了一大片。 只听季柳道:“呀……茶水太烫……一不小心,给打翻了。” 原先溪留和沈听,虽算不上是至交好友,但将前尘往事缕清后,原是可以有五六分相交的可能的,再添上差不多一样看似有情而无情的性子,说不定日后可以达到七分相交,但,天有不测风云,季柳拉着溪留闹了一场后,溪留之前信誓旦旦的“不再追究”便闹了一个大红脸。溪留是没脸再与沈听毫无顾忌的相交了,那场茶水打翻后,沈听和芸袖被烫得不少。 溪留曾想: 要不解释一下?可这解释……别人会信吗? 自然不会,季柳拉着她的手呢。 要不当场问一下季柳为何这般莫名其妙?然后努力撇清自己的干系,实话实说,她真的什么也没有跟季柳抱怨。 但……这不就相当于,一个见义勇为的人替你打了一个欺负你的坏人后,你反而责问于他吗?这是什么道理? 故而,溪留最后只尴尬地说了一句:“这下,我想追究也是没法追究了,日后,便两不相欠吧。”之后,甩手而去,离开了那场让人十分郁闷的小宴。 此后,南水城又流言四起,流言的内容仍旧是溪少东家和季公子。 流言里有云:“溪少东家与季公子早就私定终身,患难与共了。” 留言里有云:“溪少东家为了成为季家少夫人,不惜上刀山、下火海,还精心设计了一番。” 流言里还有云:“溪少东家曾对着季公子把手相执,约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总之,众说纷纭,什么亲亲抱抱不在话下,艳俗不堪。 偏偏此后,季公子还频繁拜访溪府。每每见到溪留,便姐姐、姐姐地喊个不停,还喜欢问东问西,让溪留烦心不已,但又不能怎样,因为商部集会上,季柳的确算是帮了她很大的忙。 每逢溪寻回家,身后总会跟一个季柳与江枫眠,说是多日不见,很是想念那只养在溪府的遛遛。溪留曾想:“既然那么喜欢,为何还要丢在溪府。”但这话又不能明说,这样显得她很是不欢迎他们似的,故而只能暗暗腹诽。 偏偏此后,溪寻回府的次数十分频繁。溪留曾十分疑惑她是怎么回来的,但季柳和江枫眠在场,便不好多问,深怕溪寻说出一个“钻狗洞”来。 溪留很是奇怪,小宴之后,季小公子就像变了个性子一样,不再反复无常,反而活泼得与溪寻有些像,面上总是笑嘻嘻的,难道这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院子里,溪寻总是牵着遛遛跟在江枫眠身后,尽管江枫眠说过很多次“让狗离我远一点。” 而季柳则常常拿本奇奇怪怪的诗集来请教溪留。 有时,他会在她算账时问:“溪姐姐,你知道这首诗吗?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萧萧,鸡鸣胶胶……” 溪留边忙边答:“听是听过,不解其意。” 季柳于是道:“那我讲给你听?” 溪留无奈回:“公子,我习的是商道,不习诗书。” 有时,溪留才刚回府,衣袍还未换下,便见季柳迎面走来,他朗声道:“溪姐姐,我今日有首小诗不解其意,可否请教一番。” 溪留回:“公子,若说请教,请教江夫子不是更为合适么?” 季柳答:“夫子教的是理学,不说诗歌。” 溪留说:“那你且念来听听” 于是季柳念:“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俏兮。月出皓兮……” 有时候,溪留难得闲暇,也会坐在院子里瞧他们喂遛遛,季柳便跑过来道:“我近日新学了一首诗,觉得十分有意思,我念给姐姐听一听可好?” 溪留难得耐心,回:“反正也闲暇无事,你念来听听。” 季柳念:“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季公子近日求学可谓是孜孜不倦,除去学了许多新的诗词外,有时还会通过这些诗句问一问相关的问题。 比如他念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后便会转头发问:“溪姐姐,你说,成亲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看人家都说,成亲好玩得紧……” 溪留记得,江枫眠是季柳的看视人,对季柳的事是十分关心的,近日流言传得十分厉害,溪留于是找江枫眠寻求解决之法,谁知江枫眠十分不耐,只阴沉着脸答:“没有” 溪留不甘心,便又问:“那可有镇压之法?” 他只又冷冷丢了一句:“我怕我把流言一压,下一秒遛遛就会死掉。” 溪留实在想不通这中间能有什么干系,但见他一脸阴沉沉的,已经快掉下冰渣子来了,便不敢再过多纠缠。 就这样,流言越传越绝,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溪留已经怀胎几月。溪留无奈,只能四处解释,偶尔闲暇,也都花时间垂头晃脑地骂自己嘴碎去了。骂自己时,同时带几句吴昭盈,在她看来,这场流言,定是吴昭盈起的头,因她那次,只对吴昭盈一人胡乱编了一通。但其实,这回吴家小姐,真的是十分冤枉了。 小宴之后的溪流与沈听,看着倒是与以往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他们,其实也只是在商言商了,两人因各自的事情都处理得不是很好,故而鬼言鬼语的默契也少了几分,每次相见,着实尴尬,虽然尴尬的原由可能有些不同。 就这样,小事纷扰不断,转眼便来到了七月。七月天气转凉,颇为凉爽,给溪留带回了一些好心情,同时也带回了她外出他国的父亲,还稍带了一个陌生人——溪少东家的夫君。 总而言之,姜还是老的辣,溪少东家困于流言两个多月,溪东家一回南水,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第二十七章 夫君安 http://.biquxs.info/

七月初七,七夕节,时人对牛郎织女虽然多加称颂,但到底不如拜神求财求子来得实在,故而南水大街上,并不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多是年轻少女。 溪留吩咐雀儿去上月书院将溪寻寻回家,她收到雁书,约莫黄昏时分,父亲便会归家。同时,又遣人去知会了沈听,怎么说呢,虽然与沈听隔阂尚在,但她心想,沈听定然也十分想念父亲。 人已聚齐,难得今日季柳和江枫眠没有跟在溪寻身后。溪留忍不住问了一声,才知季家有客来,季柳和江枫眠被人接回季家去了。 酉时一刻,众人期盼的溪东家终于乘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他翻身而下,不急不缓道:“将车里的人迎了出来。” 沈听安耐不住,先一步上去与溪峰相拥一抱,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话都带了泣音。他开口喊:“溪叔~” 溪留才知道,原来沈听私下里称呼父亲为“溪叔”,想他总在她面前溪东家溪东家的叫,看来他的确不喜欢自己,便连与父亲的亲切也都给隐了起来。 溪峰给了沈听胸口一拳,漏出一嘴欣慰又温和的笑:“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溪留瞧他们寒暄罢了,才牵着溪寻上前来相迎,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父亲”,溪寻也学着她的样子,行了一礼。 溪峰瞧着两人许久,不见开心,也不见生气,只温和回了一声:“寻儿似是长高了。” 溪寻看了溪留一眼,后乖巧答:“书院的饭菜好吃,我吃了不少。” 溪峰回:“嗯,这个年纪该多吃点饭。”毕了他问溪留:“寻儿的亲事,你可有留心看了?” 溪留敷衍道:“看了几人,还在斟酌呢。” 马车上下来了几人,众人捧着一位身着蓝色华服的年轻公子走上前来。那公子面容清丽,五官俊美,有几分沈听的美貌,却不似沈听那般美得张扬,反而带了一些阴柔之气,人也病恹恹的,看着并不讨喜。他身边,是三位扶着他的美貌娘子,各有各的姿色,但瞧着,有几分勾栏里的搔首弄姿,并不如寻常小姐那般大气。 溪峰说:“留儿,这是你的夫君,上来见过。” 饶是溪留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也不知道该以何种神情应付现在的场面,她如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当场,并不动作,良久都未回过神来。 溪寻十分着急,她问道:“我怎从未听说过阿姐有什么夫君,便是未婚夫君都未曾有过,哪里来的夫君?” 溪峰回道:“清明是父亲故人之子,与留儿自小就有婚约,本该是在留儿十七岁时成亲的,只是清明那时身体不好,我便没同你们说。我们家人少,清明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便不用办什么婚礼了。” 沈听也忍不住道:“溪叔,婚姻之事,乃人之大事,岂能这般草率,你瞧溪留妹妹,似乎也吃惊不少呢,不防问问她的意思再做决定。” 以前沈听嫉妒溪留,是因为他知道溪留是待在溪峰身旁最多的人,可他今日看了溪留与溪峰这规规矩矩的模样,着实有些意想不到。明明是亲亲的父女,怎么瞧着,十分生分呢?还不如他与溪峰亲昵呢。 只听溪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亲啊,在小时候便已经定下,岂有斟酌一说?” 说完他皱了皱眉,又喊了一声:“留儿~” 溪留终于回过神来,她将面容上的错愕收拾干净,添上了几分笑颜,便如沈听初见她时,款款而去。 她在华服男子面前行了一礼,带着五分笑颜,不见丝毫的不情不愿,道:“夫君安,舟车劳顿,可还无恙?” 那华服公子轻笑,笑声漂浮,气若游丝,回:“我姓安,日后要唤安郎。舟车劳顿、身子有恙,好在大道平川,车马不算太晃,暂时还死不了,只是得你扶着一些。” 她身旁的三位小娘听此,纷纷气得挠他,笑骂道:“安郎你无情无义,路上才说好与我等姐妹不离不弃,如今怎的见了一个陌生姑娘,便要人家上前来扶,妾身不依,妾身不想让别人再碰安郎~” 安清明笑骂:“你不依有何用,没听岳父大人说呢嘛,眼前这位,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虽然样貌不好看,可人家日后管着我们呢,还不快些讨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你们怎么不懂呢?可真是让人操心。” 众人听了他这话,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溪寻更是气骂:“王八羔子,还想娶我阿姐,你休想,你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沈听也皱了皱眉,道:“沈叔,你真要阿留妹妹嫁给这样的人吗?这事,事关她一生啊。” 溪峰淡淡道:“听儿,很多事,你不知原由,我也不好同你解释。但他两是夫妻,这事改不得。” 他说完,朝着清明方向道了一声:“清明,别胡闹,让留儿扶着你,赶忙进屋去吧,大家也都饿了,该吃饭了。” 溪寻终是被气哭,跑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溪留叫安清明夫君时,便已明白了过来,故人之子么?还能有谁呢?这是一场怎么还也还不清的债,她……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她也略感愧疚。 眼角已经温蕴,溪留生怕自己失态,赶忙上前扶住安清明,往屋里走去,好在夜色朦胧,能帮她挡着一些。她想,找个时机,将眼角轻轻一眨,再悄悄试去,她便可回到风轻云淡的模样。她知道的,只要一学起沈听,她便可风流倜傥,再加上一身男装,谁也瞧不出她女儿家的心思。 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不适合她,也好,她最怕遇到痴情人了,现下正好,夫君是来讨债的,对她没有情谊,她也只是还债的,对他没有情谊。除了这件事外,对任何事,她仍旧可以仔仔细细地顾着,比如仔仔细细地顾着寻儿的婚事。 第二十八章 砸门了 http://.biquxs.info/

离人归、远方客,难得的一个团圆日,溪府却是一片死气沉沉,就连十分期待溪峰归来的沈听,也不忍再雀跃。众人心思各异,也无人愿去理会娇言娇语的小娘们,当然除去安清明。终于将饭用完,溪留吩咐人将溪寻照顾好,再将各处安排好,便独自出门,在门口碰上了将要离去的沈听。 沈听道:“夜里的清水湖景色不错,可要上画舫里饮酒去?” 溪留略微思索,回:“成啊,你我在彼此眼前都不曾饮醉过,正好今晚试试深浅。” 于是两人就着沉沉夜色往清水湖方向走去,上了一舟画舫,叫了几壶清酒,便举杯喝了起来。这场酒初始喝得极其安静,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约莫两人之前的窘迫还未完全消散。不管平日里酒量多好,真正想要喝醉时,不肖多久,还是可以一醉方休。午夜,掌舟的船工已经安奈不住,丢下划杆、将船系好,便自行归家去了。甲板上,七零八落地坐着一堆侍从,显然也是困极,仓里的溪留和沈听终于失掉了六分清醒。大概酒意消磨了一些窘迫,沈听竟然笑着开口:“我见溪少东家风流倜傥的,与我有几分相似,如若不嫌弃,日后唤我哥哥可好?我应是比你大几月。” 溪留端着一个青花勾勒的白瓷杯,含笑摇了摇头:“我不要哥哥” 沈听依旧含笑,心里却莫名的大痛。他自诩无心,不是没有缘由,就算他十分在意芸袖,但也仅是心疼芸袖与自己的遭遇太过相似,希望能将她护得好好的,不叫她心里悲苦而已,极少因为两人的遭遇而心生悲痛,但认识溪留起,他时不时就会生出心痛之感,先是如针扎那般密密麻麻的痛,直至今日,如刀绞一般大痛不已,但他仍旧不会因此流泪,他只会喜极而泣,不会因为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悲伤。 他继续含笑发问:“为什么不想要哥哥呢?有哥哥护着你,不好吗?” 溪留将手里的酒饮尽,将笑意敛了敛,不见难过,也不见开心,她只冷着脸说:“怕会习惯。”说完,惊觉这样的回答有些可笑,她继续解释道:“我想要人护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然长大,这些小事都受得住的。”顿了顿又扯开笑颜,宽慰沈听道:“你不用担心我,你自己都窘迫不已,操心我做什么?” 沈听听着难过极了,但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僵着嘴笑了一道,后实在坚持不住那诡异的笑颜,将笑给收住,温声问:“阿留,你能告诉我,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你看,我也把我的前尘告诉你了。” 溪留眨了眨眼,淡声回:“不能。” 就这样,谈话戛然而止,酒场再次陷入沉默,两人各自喝着各自的酒,许久之后,终于醉了过去,默契非常地忘记了喝酒的本意——斗酒。 这一场大醉,他们仍旧分不清谁的酒量要高一筹。 溪留连睡了两夜,因为许久不曾醉酒,一醉便伤到了肠胃,醒来时连饭都吃不下去,因此人丝毫提不起精神,好在溪峰已经回来,铺里的事无需她一人担着,因而她有时间调整身体。 她清晨醒来,十分难受,只好卧在床上休息,谁知院外的人偏偏不体恤她的难受,大清晨便在院里嘻嘻哈哈的玩闹着。雀儿见此,给气哭了,她站在溪留的床头骂道:“这些个没良心的货色,叽叽喳喳的,还是不是人?” 溪留喝了一口早茶,总算清醒了几分,脑子却还是嗡嗡嗡地叫个不停,她揉了揉发痛的双穴,问:“寻儿怎样了?” 雀儿回:“早就叫人把二姑娘送回书院里去了,怕她见你喝醉难过。” 溪留点了点头,哄着雀儿道:“做的不错,雀儿长大了。别管那些小娘,我们不跟她们计较。” 谁知她不哄还好,一哄雀儿却更难过了,她那眼泪干脆啪啪啪地掉了下来,道:“东家的心也太狠了,怎么能这样对姑娘……” 溪留头疼,实在受不住她这样折腾,于是安慰道:“父亲这样做有他的理由的,我其实是理解他的,我并不难过,你不要哭鼻子了……” 雀儿哭得更厉害了,莫名其妙的嫁给这样的人,她才不相信少东家不难过呢,她坚信她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于是继续抽抽搭搭。 溪留见此,赶忙转移话题,一脸八卦问道:“沈公子同我一道喝醉的,他可还好?最关键的,那个芸袖姑娘有没有同他闹呀?” 雀儿对这些个风流韵事最是上心不过,听此,止住了哭声,就要给溪留说说沈家那边的情况……可她还未开口,便听门口的侍从急急忙忙跑进院里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少东家……不好了不好了……门口季公子砸门了……” 溪留呛了一口茶,问:“怎么回事?” 房外的仆人回话:“季公子来势汹汹,说要找少东家,我等见他一脸阴沉沉的,不敢随意让他进来,便同他说您病了,得叫人通报一声,让他稍等,谁知他……他就这样就砸门了,我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溪留顾不得头疼了,她赶忙起身收拾,吩咐雀儿道:“雀儿,叫人把那些个小娘和安清明关房间里,别让他们见到季公子,省得我后面还得跟她们狡辩是非。”毕了又吩咐门口的侍从:“把季公子请进我院里来,别让他在门口闹,不然又要流言四起了……” 雀儿和门外的仆人应声而去。 很快,季柳跨进了溪留的院子,不待溪留说话,他先踢了几把堂上的椅子,冷声问:“溪留,你什么意思?” 溪留暗示雀儿关门,因这个情况叫别人看到实在不好,见雀儿将门关好,又亲自守在门口。她才道:“季公子,有话好说,您这火冒三仗的,可是谁招惹到你了?” 季柳双手紧握,极力克制,他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成亲了?”冷如寒冰。 溪留哆嗦了一下,后点了点头,答:“算是” 季柳问:“什么叫算是?成亲就是成亲,没有就是没有,你给小爷说算是?” 溪留被他的神态冻得心颤,强装镇定道:“父亲带回了一个夫君,说是人少,不必办酒了,我与他直接做夫妻就是,故我才没邀请你们,你也知道,我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 季柳步步逼近“所以,你就这样跟他做夫妻了?” 溪留点了点头,心有点发虚,又不知为何底气不足,便只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季柳将溪留逼至角落,钳住她的下巴,强迫溪留直视自己,不容她丝毫回避,他音如冰剑,又似寒泉,一字一句,又缓又急:“可你说过,你对我一见倾心,于是故意设计,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翻脸不认人?” 第二十九章 走天涯 http://.biquxs.info/

溪留心下哆嗦,先暗骂了一声吴昭盈,后仰着头努力解释:“季……季公子,我那些话,都是……胡……胡诌的……当时为了气吴小姐,所以口无遮拦,对……对不住……” 季柳听此,脑袋轰隆一黑,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味来,脸色更阴沉了,他问:“胡诌的?” 溪留艰难的点了点头:“当时……当时一时气不过……” 季柳呼吸沉重,眼眸含冰,再问:“那你说的非我不嫁也是胡诌的?” 溪留心颤地点了点头:“我哪敢真存这样的心思……” 季柳微微抖了抖,继续问:“那你为何亲我,还抱我?” 溪留心惊:“我……我不曾这样吧,公子您……您记错了吧?” 季柳逼近,将脸贴在溪留脸上,任自己冰凉的双唇蹭上她那双已经被吓得冰凉的唇瓣。他贴着她的脸说:“溪流山上,你没咬我吗?你没有抱我吗?” 溪留心下大喊冤枉,忐忐忑忑解释道:“我……那……那是一时情急,没有办法……咬你是因为我快透不过气了……抱你……是……是因为看你太冷了……” “那你说……俏郎怕缠女?”季柳不甘心,继续发问。 “假的”溪留立马回。 “你还说,欲罢不能,日思夜想……”季柳心里还存着几丝期待。 “胡诌的,完全没有的事……”溪留赶忙解释。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季柳的神情终于一点点地崩溃。 他低声说“可我……我信了,不仅信了,还因此满心欢喜,我还决定原谅你了……可是溪留,你又一次算计我。” 溪留目瞪口呆,恍然大悟,信了?怪不得他性子大变,溪留暗骂自己误人子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道歉道:“对不起……季公子,是我……是我的错,你看如何补偿你?原先你对我并无甚心思……全怪我这稀里糊涂的话,我不该扯这种慌的……” “补偿,补偿么?你说怎么补偿?”季柳神情落寞,抬着水光潋滟的深眸发问。 “要不……要不帮你留心观察,看看是否有极好的姑娘?流言已经不攻自破了,你不必过于担忧……” 季柳盯着溪留,衔着她下巴的手掌还在随着她的呼吸而上下浮动,溪留被吓得浑身冰凉,但说话时唇舌仍旧湿润朱红。因为靠得太近,她的一呼一吸皆可触到季柳的脸颊,他可以清晰闻到她肌肤上的味道,是带着茶叶的清香,带着一丁点苦涩;他也可以清晰听到她的呼吸,带着丝丝喘息。他道:“可我不想要这些,我不是缺人,我是难过。不论你怎么补偿,我都还是难过,我听说你同别人成为夫妻,不知为什么,竟难过到快要死去,你说,要怎样才能够补偿我这样的难过呢?”他带着哀声、带着就要哭出来的语气,说完,不待溪留回答,便捏开她的双齿,伸舌而入,攻城略地,不让她有丝毫退缩回避的机会,直至溪留喘息不上,就要窒息。 溪留不可置信,又毫无防备,就这样被季柳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顿时全身都麻了。可季柳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不待她缓两口气,这样的窒息便又开始了,舌头发麻,全身也都像是爬满了虫蚁,但她能怎么办,她这个时候脑袋也完全陷入了混沌。 许久之后,溪留依稀感受到脖颈发凉,也依稀感受到季柳的发疯缓缓往下,她努力唤起一丝清明,伸手摸到摆在堂脚的瓷器,用仅剩的力气往季柳的头砸去,可因为顾及太多,也因为实在没了力气,连瓷瓶都没有砸碎。 但这样已经够了,这样已经可以唤回季柳的一丝神志。他停了下来,带着哭声哀求:“溪留姐姐,跟我走好吗?话本上说,有情之人可以私奔的,我带你走遍天涯海角好不好?我们不要理会别人的意思,你父亲也好,我父亲也好,我们不要管他们了好不好?” 溪留还在喘息,瞧见季柳可怜至极的样子,有些愧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作安慰,但理智不肖一会便又回来了,她将手垂下,道:“我不怪你,就当两不相欠了,你回去罢。” 季柳伤心不已:“你明明同我说过,要娶自己喜欢的人,执指之手,与子偕老。” 溪留喘着气回:“我也同你说过,若那个人不喜欢你,不要强求。” 季柳问:“你对我,一丝一毫的心意都没有吗?” 溪留回:“我平日躲你都来不及。” 季柳不再说话,只埋头自顾自地哭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抬首,冷冷道:“溪留,你又愚弄我。” 溪留回:“我对不起你,但我说的是事实,我不会跟你走。你还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季老板对你给予厚望。公子,你前途无量。我,早就被困在一处笼子里了,走不出去,不要在我身上费神费心,白白伤了自己。” 季柳沉默良久,后站了起来,冷道:“你说得对” 再之后,他恢复自己以往温文尔雅的模样,淡淡开口“好,你不愿陪我,那我便放过你,溪留,我很记仇,这是最后一次让你耍我,此生,最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说完转身离去,一步一步,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留溪靠在墙角,狼狈不堪,竟大哭起来。她忽然茫然无措极了,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但就是止不住地哭。 雀儿见季柳离开,便进大堂里来,见到溪留那副样子,眼泪即刻夺目而出,她赶忙走近,慢慢将溪留扶了起来,一边哭着大骂季柳。良久,溪留才缓了过来。 近日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让人丝毫没有喘息的时间,溪留病了,她把自己关房间里,谁也不见,一连好几日,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溪留这边还没缓过来,溪寻这边也出了事情。 溪寻是带着满面的泪水回家的,她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欲绝。溪留安慰了她许久,丝毫用处都没有。原来,江枫眠和季柳走了,不知道去的哪里,但总归是不在南水了。溪留记得季柳曾说带她浪迹天涯,他们约莫就是前往天涯了吧。溪留忽然发现,院里的遛遛也不见了,想必是被江枫眠拿走了。 溪留劝道:“无妨、无妨的,我们寻儿还会交到别的朋友的。”溪留和溪峰送溪寻去书院,原就是希望她能交一些好的朋友,可谁知,她的确交到朋友了,却是季柳和江枫眠,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呢?他们显然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就像林婶说的,这两位公子,与寻儿怕都不合适。 溪寻哭道:“不一样的,就算我还能认识其他人,但他们与江夫子和季公子比,就是不一样。” 第三十章 又两年 http://.biquxs.info/

溪留说:“哪有跟着你一辈子的朋友,以前在溪流村的朋友不也是在我们来南水之后就没怎么见到了么?” 溪寻回:“可是,这次不一样,我一想到江夫子离开了,再也见不到了,就很难过,难过到快要死掉,阿姐,这次,我很难过。” 第二次听到“难过到要死掉”这个词,溪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寻儿这次,是真的动情了呀。以前的溪寻,没心没肺,尽管看上许多人,但多是表像而已,可如今,她是真的因为江枫眠的离开而难过。江枫眠那么一个冷冰冰的人,有什么可喜欢的?溪留实在是不解,但她本来就和溪寻不一样,更无法拿自己的想法去理解他人,所以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变着花样哄着她。可溪寻这次,真的太认真了,不论溪留怎么哄,始终郁郁寡欢,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活泼开朗,但同时,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溪寻变得懂事很多,难过归难过,但她开始跟着溪留打理起家里的事来,也不再去书院了。 果然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纵使溪留一心想护着溪寻,但终究没办法帮她抵挡住她人生中的所有哀伤。 大端北边有个秦离国,草地连绵。秦离国人多以畜牧为生,喜爱一种称为“热茶”的饮品。热茶制作用到羊奶和茶叶,入口浓厚而醇香。但因秦离国气候寒冷,长出的茶叶品质低劣,远没有大端的茶叶好,故往秦离出售茶叶是个不错的选择。溪峰上半年便是前往秦离探茶叶行情,同时从秦离带回了安清明。这会回来,将安清明和溪留的事情处理好,又修整了一个多月,他便该带人前往秦离捣腾茶铺的事了。以前,溪留没有完全明白溪家为什么要这么累,但现在溪留算是明白了。溪家养的人,可都是捡回一条命的人,一不小心便会被人给再次拿去,他们一家三口是,安清明也是,因而怎么都得留一些退路,比如在大端之外的国家留个栖身之所。 溪留和溪寻修整了半月,溪峰离开后,她们便开始忙起茶铺的事来,溪寻选择来回奔波于南水和溪流村之间,看着山上的茶叶,溪留仍旧负责在南水出货。 不管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事,也不管这些事情怎样让人预想不到,时间流逝,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很快,溪家的生活便开始回到正轨上了,溪留的生活和以前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依旧是每日忙于溪氏茶铺的事,但不同也是有的,溪家新添了安清明和他的几位妾室,便也给溪留添了不少的事,细锁的事都可以交给雀儿安排了,只安清明这事,雀儿不好出手,因而她时常操劳着,两年的日子也就这样过去。 安清明身体不好,常年喝药,一日都不能落下,溪留不敢让他太过劳累,又不好让他日日无所事事,便给他安排了一个铺子里的闲差,可毕竟是闲差,安清明清闲不已,一有时间就往揽春楼里跑去。溪留明白,安清明也不单是为了寻乐,更是为了给她找麻烦。说实在的,安清明在给溪留难堪这件事上做得可谓炉火纯青,生怕不能把溪留给气死。不过两年,南水大街小巷对溪少东家和溪家大姑爷的笑话都耳熟能详: 溪家姑爷明明妻妾成群,偏偏还每日都往揽春楼里跑,混蛋至极,神奇的事,溪少东家不仅一丁点儿也不生气,还每日都按时按点去揽春楼寻人,之后把人带回溪府,软弱至极。真是不明白,溪少东家怎么这般能忍?也真是其妙,这夫不夫、妻不妻的,竟给凑到一起去了…… 大概溪留在别人眼里实在太过可怜,以至于芸袖都不再为难她了。每次见到溪留寻来楼里,她还十分热心地引她去找安清明。 尽管在别人眼里十分狼狈,但溪留过得还算怡然自得,每日奔波占满了她的心思,照顾安清明也是责任使然,她并不委屈。安清明曾说,这辈子都休想让他碰她,她也乐见其成,并不反对。安清明是静贵妃的孩子,比溪留还大上两岁,所以溪留知道,她都还记得的事,安清明肯定比她记得清楚,所以他恨她,恨整个溪家,但又不得不依赖溪家而活,故而自暴自弃,整日只想着怎么让人不好受,实在是因为他自己太痛苦了。 但溪留越来越冷清自持了,除了与沈听喝酒之外,她不再喜欢鬼言鬼语,一方面是深怕又惹出什么误人子弟的事情来,一方面是活泼的溪寻不再的原因。以前,溪留是不想让溪寻早早嫁人的,但自从溪寻离开上月书院以后,安静得不像话,溪留很是担心,于是开始在溪寻的亲事上上起心来,按照她的私心,她是希望溪寻尽早忘记江枫眠的。溪留想了很久也没想通,溪寻怎么会喜欢上江枫眠呢?那么一个冷峻的人,该怎样才能与他好好相处?以前能与江枫眠说几句话,但在溪留看来,不过是因为江枫眠与季柳的关系罢了。 可溪留很忙,接触的人也大都是商场上的人,加上她眼光颇高,挑来挑去,竟没有十分合适的,只一个颜玉欢还算勉强。原先溪留觉得沈听也不错,够无情,不会轻易对别人动情,但碍于父亲的关系,他应该会对溪寻不错,可沈听身边有个芸袖,让人十分吃不消。不管沈听怎么想,芸袖总归是看不得沈听身旁有人的,季柳离开后,听闻吴家有意与沈家联姻,结果被芸袖大闹了一场,若不是溪留已经成亲,想必芸袖也放不过溪留。 有时喝酒,溪留会问沈听,为何不将芸袖赶紧收了去?沈听却答,他这样的人,无情得很,实在不敢轻易给别人许什么承诺,只想就这样,远远地护着她便好。也实在是怕,怕进一步,支离破碎。芸袖想要的太多,沈听给不了。 溪留是可以理解的,也十分赞同,沈听给不了芸袖想要的深情,便不能因为芸袖执着而娶她,给她太多期望,这样,只会把她逼疯。可如今这样,芸袖就不疯了么?私心里,溪留也希望沈听能娶一个对他很好的人,但不能是芸袖这样的,芸袖心思太毒,容不下别人,可这样拖下去,总有一天,沈听会喘不过气来。但你又不能说沈听有什么错,心存恻隐,是没有什么错的,错就错在,他只想护着她,却给不了她情意,而她最想要的,是情意。 有时候溪留忍不住想,其实她和沈听,最是合适不过了,两人都把心给锁住了,她与他,绝对都不会贪心,也应当会相敬如宾。 第三十一章 忆往事 http://.biquxs.info/

说到颜玉欢,商部集会之后,溪留与颜玉欢接触不少,她曾许诺给颜玉欢带货,后来也的确这么做了。她发现,颜玉欢小小年纪,但为人处世样样不差,有时说话一针见血,但总归是轻轻柔柔的,也会开一些小玩笑,相处起来十分舒服。更难得的是,他与溪寻年纪差不多,但为人却比溪寻靠谱许多,给人一种踏实感。最重要的一点,他的亲事,自己做主,听起来比父母做主可靠许多。可难也难在,他这个人,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意思,不是轻易就能成亲的。 各自忙活,闲时饮酒,日子不算特别好过,但总归不算差。走在南水的大街小巷上,手持一把竹骨伞,迎接秋风冬雨,也算别有风流。就这样度过春夏秋冬,又来到了一年尽头。秦离国茶铺新建,溪峰忙得回不了家,故而今年的溪府,只有溪寻和溪留,以及安清明与他的妾室们。原先大家已经做足了过年的准备,可安清明偏偏不安生,竟死活闹着要去京城。 年末,大端发生了一件大事,老国师因病去世,少师继位。大端是一个与别国不大相同的国家,其权利最顶端平坐着两人,一个乃是皇帝,而另一个便是国师。两者有着各自的势力,多年来,相互协作,也相互抗衡,时有相争,但立国至今,地位不曾变过。皇室和国师派系势力相当,但其质完全不同。皇室由血脉继承,立嫡立长。而国师派系则是以天作引,择出一个天选之子。每届国师继任,皆会以龟作卦,选出一个少师,以备来日,极其神秘,在少师继位之前,除了国师派系里的人,谁也不会知道少师是谁。在处理国务上,皇室与国师派系也全然不同。皇室主政,国师主察,但凡皇室行事荒唐,国师便会插手。当然,为了匹配两方的权力,两方各备军队,皇室的军队便是大端上上下下的将士,至于国师的军队嘛,无人见过,但听问,来无影去无踪,乃是天兵下凡。 溪留听到少师继位的消息时,微微出神。少师,她其实算是知道的,便是那个隐藏了很久的名字—问花。 溪留长到二十来岁,遇到过不少人,但其中最为金贵和最令她惶恐的,莫过于与少师相关的这群人了。如若不是她机灵,恐怕早已丧命。 三年前,北疆路上,银汉迢迢,因为开心,她半夜睡不着觉,她想,刚从湖边回来,想必问花弟弟也不曾睡着吧,于是便找他聊天去了。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带着商队,没有父亲在旁,加上北疆路途艰险,难免有些害怕,幸好路上遇到了搭伙的人。她仔细观察过,那伙随从,纪律严明,不像是普通人,她也仔细观察过那位金贵的小公子,像是富贵人家里奔亲的,加上他们说的话都是大端话,算是同胞,于是她结交同行。说起来,那小公子也十分爽快,她开了一口,他便答应了,因而她非常开心。 北疆路远,她一个姑娘家,也没有什么能说体贴话的人,商队里都是些大佬爷们,不好与他们说过多细碎的话,生怕丢了少东家的威严,但又耐不住长途寂寂,她只好去寻那小公子聊天,毕竟在她看来,这公子年纪尚小,心思应当也简单得很,一来二去,她与他便熟悉了起来,路上便也添了不少乐趣,虽然小公子十分冷淡,但他的冷淡给她十足的安全感,反而更安然了。就这样,他成了她心中的第一个“朋友”。 以前同父亲走商队,她偶尔也认识几个人,但也仅仅是认识几日,不曾这样长路相伴过,加上她对人不敢轻易接近,她只把他们当做路人而已。但问花不一样,他年纪小,在他旁边,她没有那么多防备的心思,同行久了,话说多了,便不知不觉依赖起他来,不论是去探什么有趣的小景,她总拉着他一起。 那晚,她睡不着,便像以往一样,去找他说说话,行至他帐篷后面,却不小心听到了两个随从的对话。 随从一说:“京都来信了,江先生的意思,找机会把商队干掉,一个不留。” 随从二惊讶:“怎么会?少师先前都已经止了暗杀令,江先生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随从一回:“不太清楚,但信中吩咐,元月十五之后再动手,元夜十五乃是公子生辰,在此之前,不宜见血。” 随从二继续道:“瞧这些日子,少师与那少东家关系不错,怎么会?” 随从一回:“这我们就管不着了,来时国师便吩咐,少师的安全得听京里的意思,马虎不得,说不定京里是跟少师商议后下的令,你知道的,认识少师的外人,不能留活口,少师以前不也吩咐过将商队干掉么?只是被那少东家拦了一把,估计到分开路段,少师也不会留下他们,不过是路上无聊,留人解解闷而已……” 那时,蹲在棚子旁边的她十分骇然,又十分惶恐,害怕到全身颤抖,快要蹲不住来,怎么会这样?这是她完全意料不到的。 那夜,她直蹲到半夜,等到随从换了一批,才悄悄离去,之后趴在自己账中,苦思冥想。立即离开肯定是不行的,这些人身手那么好,根本跑不掉,反而一个不小心,打草惊蛇,全都死翘翘。绞尽脑汁一个通宵,最终她选定了上元节。 先得把问花引开,从而引开他随从的注意力,毕竟他们最在意的,是他的安危,趁着这个时间,让商队悄悄离去。她再把问花灌醉,与他处在一起,迷惑他的随从,给商队的离开争取时间,之后,她再找借口离去,去找商队汇合。问花一旦醉了,一个晚上便难得醒来,他的随从便会把精力都放在他身上,因为他这样的人,醉酒也是很危险的,这样,便没人发现商队的异常,等第二日发现,他们也早就走得远远的了。 那日她把问花灌醉后,等到了大半夜,才吩咐他的随从将其扶回,下了酒楼,她借口肚子难受,嘱咐他们先行,只留下自己的人等她上茅厕,之后,带着跟着自己的人火速离开,才侥幸逃脱。 回想起那件事,她总会忐忑惶恐,甚至在归途上,做了好几次噩梦,毕竟是生死一线间。后来,她强迫自己忘记,重新努力生活,渐渐地,也就忘记了,连人的模样也记不得了,只记得个名,其实北疆的路途是她走过最有意思的长途,人也算是,只是结局,未免太过惊悚,所以问花这号人物,在她心里就如一根刺一般,让人又喜又疼。那小公子笑意荡漾,那小公子也满身尖刺,便如那红艳的玫瑰花,靠近不得。 安清明要去京城,溪留原是不同意。溪氏商队开了很多路线,在许多城池也有铺子,但从未想过要去京城开铺子,就算有些线路需要通过京城,他们也会想办法给绕过去,因为他们家,实在是怕京城。可让溪留意想不到的是,溪峰竟然来信,让溪留陪安清明去京城,唤溪寻来南水看货即可。 溪留算是明白了,溪家勤勤恳恳,大概就是为了风风光光地给安清明陪葬… 第三十二章 别忘了 http://.biquxs.info/

离年节还有几日不到,料定去京城也找不着什么好的住处,溪留于是来寻沈听帮忙。沈听倒是十分大方,听了原由只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便吩咐石新给溪留找了一处京北的院子。之后,溪留等人便上京城去了,除去安清明的几个妾室偶尔因为争宠闹些小矛盾,一路平安,一行人于除夕那日抵达京城,匆匆过了一个极为清冷的大年。 初二,溪留盯着侍人给安清明熬好了药,亲自给他端了过去。沈听帮忙找的院子位置虽然偏僻了一些,但十分宽敞舒适,房间也多,足够溪留等人一人一处。溪留挑了最北处的院子,安清明住在最南处,中间隔着一个小园子,一般吵闹,轻易不会相互影响到彼此,似是特意为安清明和溪留这样的处境挑的院子一样。 溪留带着雀儿走了半刻钟时间,才来到安清明住处。此刻,他正斜倚在院子里的竹藤上,与侍妾们嬉闹,火红的炉子上,正烧着壶清酒,白雪皑皑的院子里,还散着他们刚才嬉戏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凌乱脚印。 溪留不经意道了一声:“天冷,还是少吹些风好。” 自从来了京城,溪留不再忙活于生意上的事情,对安清明以及他的侍妾们,便多了几分关心,譬如现在,她还破天荒地嘱咐起安清明来,但也仅此而已。她与他处得本就不太好,加上初到京城,虽没了生意,但打点的事依旧很多,除了必要的事情,比如亲自监看他的汤药,其他的事,她依旧没有过多过问。 珠圆见溪留来了,朝安清明嗤笑一声,用她那独有的讽刺口吻道:“安郎,夫人给您亲自端药来了呢,快喝了我们好耍。” 安清明捏着她的下巴,笑骂她:“你嘴倒是甜,平日待我全是不着调的抗逆,怎么今儿夫人一来,你就这样顺从,难不成,你不是想伺候我,而是想去伺候她不成?” 安清明三个侍妾,一个唤珠圆,人如其名,媚态十分,婀娜多姿,就算女子瞧见,也忍不住羞红了脸,而她的话语,带着勾栏里的泼辣与热气,十分勾人。另一个唤玉润,玉润与珠圆其实是一对姐妹花,但玉润长得却与珠圆不同,她长相秀丽,如初春新叶,碧玉灵秀,惹人怜爱,说话也十分有趣,却丝毫不显清高刻薄,譬如此刻,她便接道:“姐姐,安郎被你的话给气到了,还不快些哄哄,不然,今日可没有好日子过了。” 于是珠圆立马接道:“安郎,妾身开玩笑的,别当真呀,夫人有什么好伺候的,珠圆哪里离得开爷?” 安清明的第三名妾室,名唤画眉,画眉与珠圆玉润不同,长得艳丽清冷,性子也最是嚣张,但却最得安清明喜爱,此刻,见珠圆玉润姐妹一唱一喝,她只冷笑一声,道:“安郎,夫人不就是给你端药么?怎么两位妹妹说得像是她做了天大的好事一样,伺候夫君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你瞧珠圆说的话,像什么样子?” 安清明听此,并不搭话,只意味深长地笑着,表示她们说的他都同意,就想看看溪留此刻如何应对。 溪留虽与她们接触不多,但经过雀儿的转述,心里也是有几分了解几位侍妾的做派的,如今看来,的确是有几分恃宠而骄。溪留也是明白安清明针对她,并不在意,只将药递了过去,淡淡道:“快些把药喝了,有事跟你说。” 安清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自嘲一笑,对着画眉道:“瞧,今日夫人不止亲自端药,还有事同我说呢,画眉,你说她这是怀揣着什么心思呢?” 珠圆抢答:“哎呀,安郎,这您都不知道,依妾身看,京都冷肃,夫人定是孤枕难眠了,想同你好呢,我可先说了,我第一个不让。” 玉润附和:“呀~这还真是稀罕事呢,姐姐,你说同画眉姐姐比,夫人的清冷会不会更得爷的青睐呢?” 画眉听此,不屑道:“谁要同夫人比,爷要是不稀罕我了,我走就是了。” 安清明连忙哄她:“好画眉,说什么气话呢,安郎怎么会舍得你…”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女人外加一个男人,更是一出好戏,听他们来来回回,叽里呱啦,溪留竟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挂起一丝闲笑来,她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几人斗嘴,但以前忙活,没有心思品味,今日仔细一听,可不得了,句句机锋。 可雀儿却是受不了自家主子被人轻视,她冷着脸道:“少东家,姑爷这是不得空呢,要不我们先办别的事情吧,今日还得上街一趟…” 溪留转头瞧她,笑问道:“今日街上有什么热闹的事情么?非得要出去一趟?” 雀儿回:“沈公子上京来了,说要约您一起逛一逛京城,只是刚才您一直在看药,我便未来不及跟您说呢。” 雀儿心里冷哼,安清明不稀罕少东家,自有人稀罕。 主仆十来年,雀儿想什么,溪留自然也知道,不然她何必非得此刻把沈听抬出来,又不是什么急事。 她有意相护,她自然也是感念的,因而十分配合,溪留抿嘴笑回:“成啊,没想到沈兄也上京来了,他对京城熟悉,与他一道逛逛最是合适不过了。” 两人转身欲回,便听安清明讽刺声传来:“夫人刚刚不是说有事同我说来着?怎么,一听沈听来了,便把事情给抛一边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同沈听才是夫妻呢。” 他眼神阴抑,神情莫名,嘴角还挂着一抹邪笑。三位妾室见他如此神情,便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于是十分懂事地闭口不语,但神情皆是微妙。 溪留回:“原是要说的,不是见夫君正忙着呢嘛,这事秘密得很,我是不想让三位娘子听的,您若是不乐意,那咱们改天再谈也行。” 和安清明聊天,一定不能着急,你越是急,他越得意。这是相处两年来,溪留总结出的技巧。 安清明挥手将三位侍妾遣回,冷漠道:“有话快说。”完全没有了之前玩笑的耐心。 溪留单刀直入,问:“你还要在京城待几天?我理解你的思乡情切,但待两日,已经够了。京城太危险,还是早些回去好。” 安清明淡淡回:“我不会回去的,要回你自己回。” 溪留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清明眼神狠厉:“欠我的,欠我母妃的,我要他们都还回来。” 溪留气恼:“所以,你非要在京城折腾,非要拉着我们溪家跟你一起死是吗?” 安清明冷笑:“你们不该吗?别一口一个溪家长溪家短的,别忘了,你原本姓谢。” 第三十三章 柳之絮 http://.biquxs.info/

溪留听到谢字,神情微变,她深吸两口气,语气哽咽,道:“我娘对不起你的,我会尽力补偿,但我们别用这样的方法好不好?在京城折腾,相当于玩火自焚。你该知道,我们死里逃生,都十分不容易。既然活下来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活着的日子呢?” 安清明笑回:“是你们死里逃生,不是我,我为何还姓安?是因为我始终是皇家的血脉,这个永远也改变不了,若不是你父亲死活将我带走,将我藏到秦篱国去,你以为我会离开皇宫吗?” 溪留双拳紧握,声音微哑,问:“那么,三皇子,请问您因何体弱多病?您不会不知道这是中了毒吧?要不是我父亲冒死相救,你以为凭你,还能活到现在吗?你那个血脉相连的父皇,可有做了什么相护之事?” 安清明回:“相救?那是你父亲欠我和我母妃的,还有你母亲欠的,你父亲做的,远远不够……至于我父皇,那个老皇帝,他做了什么与不做什么,于你于我有什么关系?我留在京城,又不是要做他的儿子。” 溪留气笑了,她带着喑哑的声音道:“我父亲救你,念的是与你母妃的旧情,可你也得明白,若不是你母妃欠了我父亲,何来这么多是非?我母亲有错,你母妃就没有吗?追本溯源,还真不一定是谁的错呢。” 安清明不理会,依旧狠厉道:“你父亲由着我,你能怎么着?我还是那句话,你爱去哪去哪,反正我要留在京城。” 溪留气到无话可说,最后只能转身离去。 雀儿说的话不假,沈听的确来了京城,此刻,正在院子外等着她。 溪留懒得收拾,因为心情实在很差,她顶着个阴沉沉的脸带着雀儿直接往外走去,同沈听一道去逛京城,她此刻的确需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真的要气哭了。 安清明不愿回去,她自然也回不了,因为溪家的命运与安清明的命运连在一起,她如何能放心他一人留在京城。安清明也是明白,因而有恃无恐。 京城气候严寒,此刻遍地白雪皑皑,街道冷清不已。沈听身着大红氅子,将头埋进领子里,陪她安静地走着。 溪留问:“怎么大过年的上京城来了?” 沈听回:“你不也是么?” 溪留不置可否:“你我不同,怎能相提并论?我放下生意,家里还有寻儿呢。你这比我还要忙活的人……不会是躲着芸袖呢吧?” 沈听咳了两声,不自然道:“我说我特意上京城来看你你信不?大过年的没人喝酒,实在无趣,所以便上京来了。” 溪留笑:“沈部长会没人喝酒?我怎么不敢信呢,就算商场里的老板不陪你,揽春楼里的姑娘们会不给你酒喝么?” 沈听瞧溪留没有给他留丝毫情面之意,捏了捏鼻子,实话实说起来:“我那些个叔叔年节上催我相看,于是邀了些陈年老友来家里做客,顺带邀了那些老友的闺秀走起客来,于是芸袖直接上门闹起来了。我本不怕她闹的,但我忧心她闹得太狠,惹沈家人嫌,届时我怎样都很难护住她了。” 溪留点了点头,淡淡道:“其实有个法子,你将她娶了,或者同她说清楚,快些娶别人,便没有什么事了。” 沈听静默:“你知道,我并不想成亲。你也知道,芸袖心思太过敏感,我若是狠下心来,我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溪留拉了拉自己的大氅,无奈道:“你说我俩的命怎么这样呢……我吧,便不说了,你说你这被芸袖闹的,算什么回事?你若真不想成亲,娶了她也无妨……” 沈听抬头看了她一眼,鄙夷道:“我才不会,谁会像你这样懦弱无能?” 溪留笑回:“我懦弱无能,沈大公子逃来京城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听回怼:“我逃来京城是很可笑,某人被困在京城回不了家就很体面了是么?” …………………… 沈听和溪留争了一路,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喝酒分不清高下一样,他们连谁更可笑也分不出高下,最后只能偃旗息鼓,相对苦笑…… 雀儿见他们终于不吵了,小心翼翼道:“姑娘,我觉得咱们也得离沈公子远一点,不然下回,芸袖姑娘又该找您麻烦了……之前已经被泼过茶了……” 溪留抿笑,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的沈听,拍了拍雀儿的肩膀,故做安慰道:“无妨,你少东家岂是那种怕热茶的人,我瞧某公子孤苦伶仃的,太过可怜,正好我也可怜得很,就凑个酒桌好了。这世上,也难得找到与我一般磕碜的酒友……” 沈听瞪了雀儿一眼,朝溪留道:“以后有我就没有这个臭丫头,溪留,你好自为之。” 溪留无奈,只得又安慰他:“成了,别小气了,雀儿说的哪里错了?她只是关心我、只是不理解我们这样同病相怜的情谊而已,你放心,本姑娘不会为了这些个小事丢掉你我喝酒的情谊的。不过嘛……你这事,还是得想个法子解决才好,总不能,每次都逃……芸袖,我虽不喜欢她,但她……也算可怜人。” 沈听松了一口气,回:“我晓得,用不着你操心,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事,好歹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你……你要做到什么程度?真要为了安清明,耽搁一生吗?” 溪留回:“正好我也不曾有什么奢望,既然没有那个命,便就这样吧……” 沈听不再说话,两人各怀心思走了几圈,天空落起雪来,一开始还是鹅毛小雪,不肖一会,雪量加大,大氅再也抵挡不住,两人只好舍掉逛街,转身往回,打算回院里煮酒喝去。 时间倒回几个时辰前,京北的院子里,溪留刚出门去,安清明便收到暗卫死生回复,约莫午时,国师车驾会从皇宫往国师府赶回,经过北街。 安清明收到消息,将自己的计划在脑海里过了两遍:先换好装,之后去选好的那个路段等待,那个路段人烟稀少,不会很快传到别处去。对了,还得带上之前选好的人,扮做围观的人群,之后演一场冤案,把国师骗来院子里。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与他合作,以求相助。 在京城,尤其在皇宫,没有一个雄厚的支柱,如何立足? 大年初二,朝堂未开,无需听朝议事,柳之絮走访皇宫,不过是依例拜个年,做做样子,以示皇宫与国师府之好。柳之絮,也就是刚刚继任的国师。此前,国师有很多身份,其中一个身份,便是南水首富的公子——季柳。 他坐在马车里,一边望着车窗外,京城被大雪覆得雪白,天空阴沉沉的。一边思索回府后该干些什么好,别人都说,年节最是热闹,但他觉得年节没意思极了。就算府里还住着江枫眠和江枫晚,就算他也算是与他们一起长大,但他,依旧觉得人生漫漫、孤寂难耐。正烦闷着,忽听车前,有人声音戚戚,大喊冤枉,他原不想理会,但看那喊冤之人扮得情真意切,又见有许多路人围观,于是强提精神,耐心倾听。这路段,原先是没有几个人的,那人扮得再真也没有用,只看他身后的人群,他便知道他是怎样的货色,不过见他用心,他才生出些趣味来。这大过年的,这人,竟有这样的闲心? 第三十四章 尊夫人 http://.biquxs.info/

他下了车舆,摆出一副亲切温和的模样,问他:“你遇到了什么冤情?” 穿得单薄破烂,脸色苍白的安清明回:“草民乃是南城人士,姓安,名清,那南城郡守烧杀抢掠,为非作歹,只因我家不愿将钱财侍奉,便杀我全家。我侥幸逃出,曾向府衙、大理寺状告,谁知,他们官官相护,竟派人追杀,欲灭我口,草民无奈,出此下策拦截大人,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柳之絮耐心听完,微微皱了皱眉,心想:“借口拙劣,不经推敲,他是怎么敢用这样粗制滥造的计谋拦截他的?不怕死么?”但他却温和回道:“竟有这样的事?若是实情,本座自会为你做主。” 安清明回:“尸体就陈列在城北的一处院子里,大人若是不信,还请移驾一观。” 柳之絮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好呀,本座随你去看看,若不是实情……你也知道,国师府可是有天兵的,杀人无形……” 安清明颤了颤,回:“草民…草民万万不敢欺骗国师大人。” 柳之絮点了点头,示意侍从,随安清明往京北方向走去。他同走在车驾旁的侍卫道:“冥,今日初二,就陪人玩玩吧,不到万不得已,别动刀,我生辰快到了。” 侍卫点头,抬手吩咐车架跟上前面的人。 安清明将人引入院子,便立马关门请罪,不待柳之絮做丝毫的回应,便一咕噜将准备已久的话语快速说完:“国师大人,草民知道,这样欺骗于您,罪该万死,但请大人听我将话说完。我原是皇宫的三皇子,但天家无情,不仅赐死了我母亲,还差点将我给毒死。我被人救助,才侥幸存活,但血耻难忘。我知道,皇宫和国师府,一直在暗地斗争,若国师助我恢复皇子身份,登上皇宫权利顶端,我愿将整个皇宫,送给国师,包括我自己,也将永远臣服。这样,大端的江山,便听凭国师府的吩咐了,大人若是……” 大雪已是纷纷落下,柳之絮笔直站在院中,头上立着冥帮他撑着的一把青蓝色竹伞,竹伞将越下越大的飞雪挡在身外,北风呼啸,他玄色的大氅被风吹动,微微翻飞,隐约漏出深蓝色的衣袍,与右耳上的翠色坠子相得益彰。他静默在风雪里,居高临下,一动不动,嘴角抿着一抹浅笑,如仙如魅。在白雪的衬托下,翠色耳坠耀眼而神秘,烘托出一种不知来处的恐怖来。 安清明看眼前静立的年轻公子,清瘦俊朗,贵气非凡,原该是叫人移不开眼的。可他那翠色耳坠时不时散出冷光,如啐在毒水里的寒刀,还有那身玄色大氅,将他罩得如地狱里的修罗…… 将话一股脑说完后,恐惧开始袭来,安清明跪在雪地里,冷汗直冒,不敢再说一语,也不敢再瞧眼前的年轻公子。良久,他等不到回应,忍不住偷瞧了一眼撑伞的玄衣侍卫,见他面无表情,但腰里的弯刀闪闪发光。安清明绝望地想着,他今日,或许就这样死掉了,倒也算意料之中,原本就是以命为博的事……还好,溪留她……她不在。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清哑的声语:“沈大公子挑的好时候,挑了一个大雪日子出门蹿街,瞧,我们雀儿的头都给染白了。”带着抱怨、带着调侃、还带着亲昵…… 雀儿回:“就是,少东家,下次咱别应沈公子的约了,每次都没什么好事……” 溪留笑应好。 沈听忍不住开骂:“我说雀儿,我这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避我如蛇蝎?别老在你少东家面前吹耳边风好不好?本公子千里迢迢来京都找她,我容易吗我?” 雀儿不屑:“您是来找我们少东家的啊?” 沈听斩钉截铁,面不红心不跳:“我今日是跟鬼逛街了是吗?” 三人从雪里跑来,跌跌撞撞,先是推了一下院门,没有推动,于是尝试踢了几脚,依旧踢不动。 雀儿于是叫唤:“里边怎么回事,夫人回来了,快将门打开。” 门里众人不敢应声,也不敢动作,跪在地上的安清明冷汗直冒,吞吞吐吐说了一声:“门外,乃是拙荆,今日,原是约了友人出门的,想是下了雪,便回来了……” 柳之絮听此,并未言语。 安清明便也不敢多说。 门外三人久久等不来门开,雀儿又叫唤一声:“里边没有人吗?外边风雪大得很,夫人快冻坏了,快些开门,小心待会责罚你们。” 柳之絮回过神来,淡淡道:“既是尊夫人,便赶紧开门吧,不然要冻坏了。” 安清明无奈,吩咐仆从将门打开,门外三人便立刻跨了进来,溪留还一边道:“神神秘秘的,是关起门来偷喝酒……” 不待她讲完,大门又被重重关上。三人也终于瞧见了院里的情形,均是大吃一惊,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 溪留瞧了一眼衣着单薄破烂的安清明,冷声问:“怎么回事?” 安清明反应过来,连忙道:“此……此乃国师大人,夫人,快来拜见……” “国……师……”溪留脑袋一震,愣愣走近,她走到那年轻公子身旁,带着震惊和审视,直直看去,将伞下人的面庞不留遗漏的仔细勘察,脑海里的时间回倒,少年模糊的脸颊与眼前清冷俊俏的脸颊叠加,渐渐清晰了起来,她心里紧张又不安,脑海更是凌乱,最后只糊里糊涂的感叹:“原来,他长这样啊……似乎比印象里的人高了很多,也俊俏很多……” 神思回笼,她大吃一惊,他…………他他他,怎么长得这样,这样像……季柳,对,季家公子,季柳。溪留忍不住再凑近去瞧,真的很像,太像了,如果没有右耳上的坠子,她……觉得他们就是同一人,但是他与他,是同一人吗? 溪留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沈听,眼带询问,只见沈听也是满脸疑惑,但他比她镇定些,他定了定自己的神思,走上前来,沉稳地行了一礼,后不忘将发懵的溪留也拽到了地上,拜了起来。 柳之絮将头向右转去,不瞧他们,只淡淡道:“都免礼吧,今日有缘来到尔等住处,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便随意些。” 众人回:“草民遵命,谢……谢大人。”毕了慢慢起身。 柳之絮朝着安清明道:“尊夫人,着装奇特了些,怎的还与外男一道,是外男吧?便是你说的“友人”?” 安清明连忙回:“是,但……但虽是友人,更如兄妹,所以……所以才亲密些。” 柳之絮默然,之后眯眼笑道:“想必兄台平日十分疼惜夫人,不然怎能这般大度?能嫁给你,尊夫人,真是好福气。” 第三十五章 桥与路 http://.biquxs.info/

众人无言。 珠圆等人笑着从里屋走来,招呼道:“安郎怎还在这里会客?饭都摆好了,可要请大人用些食?都该饿坏了。” 安清明战战兢兢问:“大人,饭菜已经备好,不如食用一些?” 柳之絮点头,“嗯,多谢款待,瞧您夫人风尘仆仆的,赶忙进屋里用饭吧,不然待会冻坏了,安公子得怪本座了……” 众人于是进屋。 溪留和沈听走在后边,久久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敢言语,只默默跟着往安清明院子里去。 珠圆等人已将饭菜布好,只是见了溪留和沈听,有些意外,连忙又添了两把椅子与碗筷。 柳之絮坐在主位上,安清明坐其右侧,其下,三位妾室依次坐开;溪留坐在柳之絮左下,旁边是沈听。 安清明已将衣服换好,此刻正同柳之絮客套,几位侍妾也极为时宜的插几句有关饭菜的有趣话语,唯有溪留和沈听,仍旧安静地绞尽脑汁。 溪留想,他是问花吗?他是季柳吗?还是谁都不是?还是说,问花、季柳、国师其实是同一个人?他为何要在南水扮做季家公子?对了,江先生,季柳身边有个看视人,不就是江枫眠么?如若真是如此,那他之前,可有认出她?若是认出了,他不杀自己,是不是表示,他已经放过自己了?还是,其实他并未认出呢? 沈听想,这人,不就是季柳么?怪不得,季柳突然消失,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啊,怪不得,年纪轻轻,难对付得很,原来季家,如此不简单…… 柳之絮将碗筷放下,道:“看来夫人和这位红衣服的兄台,不怎么欢迎本座,怎么吃个饭,脸摆得这样沉重?” 珠圆笑着回道:“大人您不知道,我们大夫人一直是这样子的,平日里严肃得很。” 安清明瞧了珠圆一眼,同柳之絮道:“还望大人莫要见怪,内人有些木讷,不懂待客。” 柳之絮笑:“不懂?我怎么瞧夫人,像酒场里的常客?” 听此,溪留和沈听心下的怀疑落定九分。 溪留勉强一笑,往柳之絮碗里夹了一片肉,道:“如此,可算欢迎了?” 柳之絮一滞,将肉片吃了,回:“不够” 溪留听此,拿起酒盏,往他面前倒了一杯,道:“那再倒一杯酒,可够?” 柳之絮答:“不够” 溪留问:“那要怎样,才算欢迎?” 柳之絮将酒饮尽,笑了一嘴,两颗虎牙漏出,显出几分少年姿态,答:“谁知道呢?” 沈听看出了柳之絮的为难,便像清水湖那次一样,他不知季柳和溪留有怎样的纠缠,但他知道,季柳,好似经常莫名其妙地为难她与他。 于是他举杯解救:“草民三生有幸,竟在此得与国师相见,该敬一杯以表敬意。” 柳之絮懒懒道:“都说随意了,怎么公子还这般,这不是刻意让本座为难么?” 沈听道:“他乡见故人,难免激动,一时忘情,还请大人原谅。” 柳之絮不说话。 沈听都挑明了,安清明还哪里不知道其中有蹊跷,只是他不知原由,不敢多话,只安静地坐着,三位侍妾此时,也不敢玩笑了。 柳之絮看着溪留笑说:“姐姐嫁了人,姿容更是焕发了,想必过得极好,但怎么,还同沈公子牵扯不清的,不怕夫君吃味么?” 溪留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溪留给柳之絮再倒了一杯酒,道:“安郎晓得我与沈公子如兄妹一般,不会介怀。大人怕是不知道,我与沈公子,其实都是家父带大的,情谊自然也就厚了一些。” 柳之絮又道:“哦?竟是这样,那姐姐曾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会放任自己的夫君娶了三位妾室?” 溪留答:“此一时彼一时,夫君与众姐妹情谊深厚,同她们一道,也是和美。” 柳之絮笑,笑得温温和和,嘴里却道:“姐姐真是,同以往一样,十分虚伪。” 溪留回:“大人谬赞” 柳之絮再问:“姐姐,您还记得,最后一面,我同您说了什么话么?” 溪留脸色一变,溪留记得,季柳当时说的是:“别让我再见到你……” 溪留将自己眼前的酒饮尽,淡淡道:“问花弟弟,冤冤相报何时了?” 柳之絮听到“问花”这个名字,瞬间红了眼眶,却依旧笑问:“我们有什么仇?有什么恨?值得用冤冤相报这个词?” 溪留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慢慢道:“无仇无怨,你暗地里藏刀做什么?若不是姐姐跑得快,早就成你刀下亡魂了不是吗?” 柳之絮一愣,问:“所以,你是因知道了我之前的计划,才不告而别的?你是如何知道的?还有,那生辰日~” 溪留回:“我听人说,十五是少师的生辰,在此之前不宜见血……” 柳之絮烦闷地捏了捏指尖,再问:“你也是听人说的“江先生”?” 溪留点了点头,不做言语。 柳之絮沉默了好一会,良久才道:“真好,果然都是假的,我还说,我怎么会梦到娘亲呢,本座,是没有娘亲的人啊……我还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给我办生辰宴呢……” 溪留手一抖,酒盏落地,发出哐当一声。都说被选做少师的人,在继任之前,是不会让别人知道丝毫他的身份的,除了国师府自己的人,所以他,在遇见她之前,该是没有过过生辰的,那一次,该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过生辰,可是……可是她是为了设计,溪留忽有些隐隐生疼,但她还是强硬道:“对,是假的,我为了悄无声息地离开,编的谎话。生辰宴……也是为了脱身设计的,怎么着?” 那不是她的错,是他太绝情。 柳之絮不答,只道:“我下过一次命令,在认识姐姐之前,可是之后,我并未再有杀你们的想法,姐姐信吗?” 溪留安静了许久,信吗?还是不信呢?她不知道,当年两个侍卫的对话还历历在耳,那种恐惧也丝毫禁不起波澜,一碰,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痛苦,她已经经历,所以信与不信,她没法抉择,只想这个事情,继续埋藏下去。于是她只道:“陈年旧事,过去了。我不想再计较,你若放过我,我们便桥路各归,如何?” 柳之絮却回:“怎么能过去呢?姐姐知道,问花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呀,就算四年前你的算计有缘故,可四年里的账,也还是要算的。” 溪留一愣,四年里,能有什么账,她与他最大的矛盾,不就是那场屠杀计划么? 哦,对了,还有一个误会,便是谣言那次。 溪留呛了一嘴酒,将脸呛得通红,想了许久,不知怎么开这个口,只好道:“既然,往来镇是个误会,我们相互抵消不好吗?这样,北疆路上的情谊便可与南水的误会抵消。大人,这么算来,你我,并不相欠了。” 柳之絮漫不经心:“话全听你的,本座威严往哪搁?” 第三十六章 国师府 http://.biquxs.info/

溪留连忙道:“大人,我明日就回南水,绝不在您跟前晃悠了,哦不,今日,现在我就回去。”溪留说完,便立马起身,大声吩咐雀儿道:“雀儿,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回南水。” 说完做势开溜,也顾不得沈听了。 冥闪身挡住了溪留的去路,道:“主上还未发话,夫人留步。” 柳之絮慢悠悠道:“适才,姐姐的郎君在求本座事情来着……”说完他转头看安清明:“安公子,这可如何是好,您这位夫人,同本座有仇。” 安清明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大人放心,安某这就将她休掉,遣她回南水去,不让她在这碍大人的眼。” 沈听听此,皱了皱眉,他刚才一直在想溪留和季柳在南水的矛盾,能抓住的,也只有两次流言了,季柳对溪留,心思恐怕不简单。 果然,主位上的人说:“成啊,现在就休了吧,本座来当见证人。” 沈听纠结,这一休,恐怕季柳会为所欲为,无所顾忌。可是,这也是将溪留从安清明身边拉回来的机会,安清明这样的人,只会拉着溪留一起往死路上走…… 纠结无果,他只好默不作声。 画眉很快就取来了纸笔,递给安清明,一边帮安清明研墨。只是安清明来来回回,却下不去笔。 溪留抓住机会劝安清明道:“安郎,我们一道回南水去成吗?京都这大雪,实在是太冻人了。” 安清明一愣,笔不小心碰到了白纸,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又废掉了一张纸。 安清明久久不回,溪留于是明白,他不会回去好好活着,他还是选择上刀山下火海。溪留无奈,只好静静地等着那封休书写好。 安清明磨蹭许久,终于落笔,不一会儿,两份一模一样的休书落成。溪留眼看局势没办法挽回,便执笔签了。毕了,她将笔杆丢下,不顾冥的阻拦,自顾自回自己院子收拾东西去了,雀儿跟在身后。 雀儿问:“少东家,我们真的就这样回南水了吗?” 溪留瞧了一眼身后,见没有人跟上来,小声回道:“自然不是,回屋收拾衣服银两,上外边躲一阵子。安清明的命运和溪家的命运连在一起,我怎么会放心他一个人在京都胡作非为。” 雀儿紧张点头,又小声问道:“沈公子还在姑爷的院子里,怎么办?” 溪留回:“无妨,沈听虽然放浪形骸,但为人处世,还是靠谱的,不至于脱不了身,出去之后再联系他。” 雀儿点头,两人于是进屋子收拾一些物件去了。不肖一会,要紧的物件收拾好,便要直接出门去,溪留是万万不想再碰到季柳了。哦,不对,当朝的国师,名唤柳之絮。不管是季柳还是柳之絮,还是问花,溪留反正是都不想再碰到了…… 溪留带着雀儿出了院子,不想院子外,冥已经带着几人站定。见着溪留和雀儿,他面无表情道:“溪姑娘,我家主上请您去国师府做客。“ 溪留讨好笑道:“我刚才有跟国师大人说过,今日就要回南水去,想必大人您也是听到的,这回儿再不赶路,怕到时候找不到船了。” 冥并不理会,只继续道:“主上说,此前几年不见了,想念得紧,希望姑娘可以留下来住上几日。” 溪留道:“大人想必是误会了,国师刚才说见我碍眼,叫我回南水呢,还请大人让路。” 冥不动,两方正僵持着,柳之絮等人已将事情说定,此刻正往门口走来。 沈听道:“阿留,都收拾好了没有,一道回去吧,我原也是打算这两日回南水去的。” 柳之絮道:“沈公子先回去吧,姐姐要上我那去做客几日,沈公子若是不乐意,京都大牢恭候大驾。” 溪留心惊,连忙道:“沈大哥,你先回南水去,对了,帮我把雀儿也给带回去吧,寻儿那里,需要有人帮忙,过些日子,我便回去了,不用担心。”说完将包袱解下,全部塞到雀儿身上,对雀儿道:“帮我好好照顾二小姐。” 雀儿含泪:“少东家,我想同您一起留在这里……” 溪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很快就会见着了,我还盼你能帮我照顾二小姐呢,雀儿,听话。” 雀儿和沈听面色沉重地离开了。 溪留跟在柳之絮后边上了他的车驾,车上,两人皆是一路无话,没有丝毫显露出这是分隔日久,十分想念的“姐弟”。反而,冷漠得很。很快,车驾驶进了国师府。两人还未下车,便听到一声女音响起:“絮哥哥,您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与哥哥都等您许久了。”声音悠扬婉转,温婉轻柔。说话之人,正是江枫眠的妹妹——江枫晚。此刻她正裹着白色裘衣,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站在马车前。 柳之絮掀帘下车,回道:“今日有事,多耽搁了一会,天气这么冷,你们出来做什么?“ 江枫晚回:“今日是初二,还算在大年里,我想着絮哥哥进宫里吃的饭定然不合胃口,便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菜,等您回来一道吃呢。大国师伯伯仙去后,我们三人都不曾一起吃过饭了,今日好不容易您得了空闲,我们该吃一顿团圆饭的。可是等了许久你都没有回来,我同哥哥担心,正要出去打听呢。” 柳之絮愣了愣,回:“你们有心了” 见江枫晚不动,便又加了一句:“我没事,赶忙进去吧,吩咐厨房把饭菜再热一热,我将衣服换一换就过去。” 江枫晚应好,正要转身,发现柳之絮的车驾上正下来一个人,此人身着男装,身量高挑,但眉眼秀丽,一瞧,便知道是个姑娘。 江枫晚眯了眯眼,好奇发问:“这位是?” 站在身后的江枫眠见马车上还有别人,也是探目看来,见是溪留,震惊不已。他缓缓行了一礼,用他那冷如冰川的音调道:“溪少东家,久违了。” 毕了,同江枫晚介绍道:“晚晚,这位,是溪少东家,南水人士。”又向溪留介绍:“江枫晚,我妹妹。” 溪留颔首,同江枫晚相互行了一礼。才向江枫眠回礼:“江夫子,久违。” 江枫眠问:“没想到少东家竟来京城了,是因为生意么?这大过年的,竟还有生意可做,也是难得一见。” 溪留回:“夫子误会了,我家夫君曾是京城人,离别日久,思乡情切,我便随他特意上京城来过个年节。“ 听此,站在一旁的柳之絮忽从袖口抽出一封书信,朝溪留扔了过去,淡淡道:“姐姐,你休书忘拿了。“书信被抛出一条弧线,最后落到了地上,正好落在相互行礼的三人中间,“休书”两字十分醒目。 溪留弯腰将地上的休书捡起,尴尬地咳了两声,感叹道:“哎呀,我夫君这字写得不错。” 柳之絮接道:“姐姐,刚才你走后,安公子不小心磕到了手,信封上的字,乃是那位帮他研磨的妾氏所写。” 第三十七章 团圆饭 http://.biquxs.info/

听此,溪留并未再有过多尴尬之感,只顺势道:“这样呀,画眉这小娘子,字写得真好看。” 柳之絮听此,瞧了她一眼,不再争锋相对。 江枫眠问:“令妹、可还安好?” 溪留愣了愣,风轻云淡的神情立马变得冷肃,道:“劳夫子记挂,寻儿好得很。” 江枫眠不再言语。 江枫晚不明所以,但见大家神情皆不是很好,立马出声道:“我们还是赶紧进屋去吧,之后再聊,这儿还下着雪,冷死了。” 柳之絮点头,一边朝前走一边道吩咐:“阿木,差人找一身衣裳给溪姑娘换上,她刚刚淋了挺久的雪。”柳之絮留意到,从溪留和沈听等人匆匆从外边进来时,身上就被大雪浸了不少,之后又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吃饭那会也没顾上将衣服给换了,想必她,是不怎么舒服的。 柳之絮如今的管家,是柳之絮从南水带来的阿木,柳之絮倒是也想让阿木一直做随从跟在他身边,奈何阿木没有身手,国师身份又太过招摇,他只好换成冥。 阿木问:“这…国师府上,也只有枫晚姑娘一位女眷,其他女式衣裳便只有侍女们的了,不知枫晚姑娘…” “不用,找我以前的一身干净的衣裳给溪姑娘换就行,她不穿女装。”柳之絮将阿木的话打断,丟了这么一句话后便径直往他自己的院子换衣裳去了。 阿木只好带着溪留匆匆跟上,一边回头向江枫眠和江枫晚欠身道:“先生和枫晚姑娘请先前往食厅去罢,饭菜不需一会就热好了。” 江枫眠和江枫晚点头,先往食厅方向走去了。 江枫晚问:“哥哥,这溪少东家,之前在南水和你们相交很好吗?” 江枫眠想了想:“还行,算是一堆人里相交比较多的,但相交的日子不算长。” 江枫晚好奇:“她一个商户女子,怎会与你们相识,你们不是常待在书院么?” 江枫眠思绪幽长,回:“这是因为…我们与她家妹妹颇有…交情。” 江枫晚点头,不在询问,自在思索着。 这边溪留换好衣裳,正好碰上换了一身常服的柳之絮。穿他的衣服,难免有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但她摆了摆头,也就无事了。她问:“大人,我们这刚用过饭,这会再上饭桌,还能吃得上么?” 柳之絮道:“适才的饭桌上,也没有几人用饭吧?” 溪留尴尬一笑,答:“呀,好像还真是如此。” 两人不再说话,径直往食厅走去。到时,江枫眠和江枫晚已经坐好,小白狗在地上走来走去。刚才在外边各种鬼扯没注意看,如今,溪留才发现,这条小白狗竟然是“遛遛”,这个发现让她忽的生出一阵不知名的惆怅来。 狗通人性,同溪留等住了一段时间,记忆还是在的,见到溪留与柳之絮进来,连忙上前去,在溪留脚边拱来拱去,以示激动。 而溪留见到它,难免想到溪寻对江枫眠的情感以及江枫眠的冷漠,便不似它那般开心雀跃,犹豫稍刻,便抬步走开了。 江枫晚笑道:“我们家小白很有灵气,见到人总是热情得很,希望溪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溪留扯出一抹笑颜,回:“无妨。” 饭桌是圆桌,柳之絮落座后,溪留跟着落座,正好坐在江枫眠旁边,视线向下时,她瞧见江枫眠的腰间,竟然系着溪寻的玉佩。那洁白的玉佩,还是溪留当年送给溪寻的生日礼物,惠子是她亲自编的。溪留想:“原来溪寻对江枫眠,真是是情根深种~”但溪留实在看不得此时此刻,溪寻的玉佩挂在江枫眠的身上,于是她趁着坐下的时机,悄悄伸手至江枫眠腰间,打算将玉佩扯掉。 江枫眠不是寻常人物,溪留手还未触到玉佩,便被他给拦住了。 溪留说:“夫子,这玉佩,乃是在下之前买的。” 江枫眠说:“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此物,已跟着江某许久了,早就是江某的物件了。” 溪留不好说得太过直白,毕竟事关溪寻的声誉。但她虽然闭嘴不语,手上的动作却并未放弃。 两人为着溪寻的物件你争我躲的,这头柳之絮面无表情,但不知情的江枫眠却是误会了。 她几番斟酌后道:“哥哥,既是溪姑娘之前买的物件,你就还与人家罢,这玉佩多的是,等气候好些,我们再去挑一些好看的。” 江枫眠不答,伸手掲下玉佩,直接放入自己的怀里去了,毕了,将溪留的手甩得远远的。 刘之絮耐心用尽,黑脸吩咐用饭。之后,众人不再言语,默默吃饭。 溪留今日心情不好,胡乱吃了几口便懒得再动筷,看向柳之絮问道:“今日有些累了,想找地儿睡一觉,大人,贵府可有空房?” 柳之絮瞧了一眼她那未动几口的饭碗,道:“有,先把饭吃完,阿木会带你去的。” 溪留愣了愣,忍着无味将一碗饭快速下肚,之后便随阿木进房去了。 趟在木雕的床上,她开始思索接下来的生活。 要逃出这个国师府吗?其实没有必要,她想知道安清明做的事情,在和安清明闹掰之后,最好的人选便是柳之絮了,因为柳之絮是安清明的共谋者,所以待在国师府,待在柳之絮的身边,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但…柳之絮么,这个人权势滔天,阴情不定,再加上之前几次相遇的经历,溪留心中忐忑不已。 若是逃出国师府,那么她的活动是自由的,就算安清明不太愿意她参与进去,她也有机会想法子了解他的一些行事,被关在国师府可就不一样了,她整个人其实不太自由,可瞧柳之絮的模样,不像能轻易放过她的样子… 纠结不下,溪留叫阿木找来笔墨,将门锁住,在纸上划起一堆利弊来,一连三天,都还在忙于分析着接下来的路,一步也没有出门去,也懒得给别人开门,甚至连饭菜也懒得吃。待好不容易想清楚了之后,她紧张的精神一下子松懈,整个人都软了,强撑着身体将丟得满地都是的纸张处理好,溪留准备睡一觉去,谁知脚底一软,滑了一下,手腕磕到桌缘,被削得锋利的挂纸棍划了一下,正好划在手腕上,血一下子哗啦地流出许多… 溪留吓了一跳,惊慌之下正要按住伤口,门一下被踢开了,不待她出声说话,柳之絮一个大步上来按住她的伤口,带着哑声大吼:“溪留,你在干什么?你是在寻死吗?” 第三十八章 谢春风 http://.biquxs.info/

“既然如此,不如本座来帮你好了”说着,不待溪留回答,柳之絮便伸出双手,掐住溪留的喉咙,力道之大,大到溪留瞬间陷入窒息,但柳之絮似乎真的想杀死她,因而溪留挣扎了好一会儿,柳之絮仍然没有放开手的意思,直到溪留渐渐的脑袋混沌、晕了过去,他才慌忙松手。 初二之后,溪留进屋便闭门不出,柳之絮一开始并未在意,他心里想着,溪留是会生几日的气的,不过就是气不过他强行将她带来国师府的行为而已,过几日气消了,也就好了,可是他没有想到溪留生那么久的气,听阿木说,她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他听了有些难受,他想不通,他不过就是关她在国师府而已,值得她这么生气吗?气到拿自己的生命作践,气到绝食?再一次听到阿木说,她还是没有用饭时,他忍不住要去看一眼,这些天,他没有去看过溪留,也没有同她说话,一是知道她气着他,二是他自己也气着她,他生她的气可多可多了,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他暂时也不想理她,可,他将门踢开,看到她手腕上正喷出来的鲜血时,他十分慌乱,慌乱到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死她。她就这么讨厌他吗?讨厌到,在他府上待上几日,就想要寻死,还是说,被安清明休弃,她就这么伤心吗?伤心到一心求死。不论是什么原因,他都生气到控制不住自己,以至,差点掐死她。 溪留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她喉咙疼得厉害,连呼吸都疼,溪留张了张嘴,想要叫人,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在她竭力想发出声音时,喉咙更是像烫伤了一般。几经挣扎,溪留发现,她没办法说话了,对,她成哑巴了。她不再叫喊,想着可能是喉咙太干了,喝点水就好,于是想着起床找点水喝,可是她忽然再次发现,她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完全起不来。溪留脾气再好,也被这个情况给震到愣了许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呀?被绑架了?可她记得她在国师府来着,不至于有贼人明目张胆到国师府来绑架吧?她还记得临死之前,哦,不对,还没有死,现在活过来了。她还记得之前柳之絮掐她脖子,那时,她以为她真的就要死了。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这房间漆黑,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因为双手双脚都被捆着,怎么也起不来,喉咙还发不了声音,简直是什么也做不了。 溪留就这样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门口有了动静,柳之絮带着大夫进来了。溪留不说话,也动不了,便只躺在床上等着。 大夫把过脉后离去,柳之絮唤人端了药进来,他没有说话,只扶了溪留起来后将药递给她,溪留也没什么过大的反应,只顺着将药给喝了。 柳之絮说:“只要你跟我保证不会再寻死了,我就将你放了。“ 溪留看了他一会,无奈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她倒是想开口保证呀,可她说不了话。 柳之絮一直盯着她,见她不说话,他将眼眸捶下,黑着脸离开了。离开时道:“无妨,我已经遣人去找溪寻,你要是死了,溪寻、沈听、安清明……这些人便都不好过,你知道本座有能力办到。” 溪留再次眨了眨眼睛,自己躺了回去,可是她睡不着,于是仔细思考柳之絮说的话。他在威胁她,对,是在威胁,可是威胁的目的是让她活着。说实话,她自觉自己并不是穷途陌路,也不是亡命之徒,有什么好寻死的,柳之絮为什么认定她在寻死呢?她只是不小心划破了一下手腕而已,不至于会死。虽然如此,但溪留这次却想得有些多,她还想到,问花这孩子说过……说过,他喜欢她呀。所以,他还在喜欢她吗?难道喜欢、就是害怕一个人死掉吗?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到底是像她母亲那样,想要毁掉一切还是像柳之絮这样,害怕一个人死掉呢?溪留想,他们应该都是害怕失去吧。想到这里,溪留不免又多想了很多。也许是因为思考太多,也许是因为今天昏睡太久,溪留躺了很久很久,脑子还一直清醒着。 深夜,溪留听到门外有动静,于是闭眼装睡。 柳之絮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没有说话,只在床头站了一会,见溪留许久不动,才小心掀开被子,躺下了。 溪留心里一紧,想将他推开,但手脚不便,略微顺了一会气息,思考了一会,想到她原就是装睡,就决定还是不要让柳之絮知道自己装睡的好,如此,有人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有人十分煎熬,一夜思索,直到天慢慢亮了,才昏沉睡去。 一夜里,溪留想了很多,想起小时候,她不姓溪,而是姓谢,因为生在春日,名叫春风。谢便是那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谢“。她家远不如谢安府上那般繁盛,但在京城,也还算景气。祖父在户部当差,父亲是令人羡慕的金吾卫,外祖林氏也是京中体面人物。小时,她很受两家人疼爱,是活在蜜罐里的孩子,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更不用周旋于形色各异的人群中。她若是不喜欢谁,那便可不用理会。祖母常说:“我们家小春风呀,只要安安稳稳的长大,之后再寻个喜欢的人嫁了,开开心心、顺顺遂遂,这样便好啦。不需要做什么厉害的人物,也不需要十分刻苦。“ 五岁之前,那是一段明媚到可以支撑很多黑暗的时光,如果没有那段时光,大概后面的十几年,她不会如此淡然。那段时间,有小院,有很多糖,还有慈蔼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 溪留时不时撇几眼已经睡着了的柳之絮,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睡颜安宁,看着十分温润乖巧。事实上,柳之絮本身是一个长相十分乖巧的人,但他温润乖巧的面容下,藏着一股很大的戾气,待人,绝对算不上和善,譬如她与他相交的日子里,他动不动就会翻脸不认人,尤其是他还带着一股对她的“恨”。大概是恨吧,溪留想。 第三十九章 下赌注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天亮,溪留由于思考太多脑袋发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中午才被叫醒吃饭,吃完便又睡觉去了,一是因为身体被限制啥也干不了,二是因为旁边一直有人监视她,加上她又没有办法说出声音,每次要表达什么事,感觉都跟对牛谈琴一样,她只好倒头睡觉去了。以前溪留总是很忙,就算不忙,思考的事情也特别多,压力很大,如今被监视着,什么也干不了,一下子太轻松,她忽的生起病来,整日头昏脑胀,十分难受,因而时醒时睡,一连十来日。尽管如此,她还是明显感受到自己时时刻刻受到监视,白日是各种各样的侍从,晚上,是柳之絮,连着十来日,柳之絮都会在溪留睡着后悄悄躺着,中间溪留醒来,他已经睡着,一开始,溪留很不适应。整晚都难以入睡,但后来,也就习惯了。溪留心想,如果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相互陪伴,那么,也没有什么艰难的,甚至会减少一些孤独。只是,印像中的喜欢实在是太过偏执,让人生怕。 一晃眼便快到元月十五,柳之絮的生辰。一般来说,少师从不会有生辰日,但国师不一样,国师的生辰日被看得很重,在这一日,许多达官贵人,王侯将相都会到访,皇宫也不例外,便像过年时,柳之絮会在皇宫一样,生辰日里,皇宫也会特意来国师府祝贺。 睡了十来日,溪留精神已经大好,精神好了之后,这种被限制的生活便让人十分郁闷,尤其是,她还说不出话。于是溪留开始思考怎样能让柳之絮放心,她想为柳之絮准备个生辰礼物。几年之前,她有特意为他准备过生辰宴,但那都是为了算计。不曾知道问花和季柳是同一个人时,溪留心里对季柳的感觉始终是阴晴不定的小孩儿,对他所说的“喜欢”也就听听而已,可如今知道了问花、季柳、柳之絮是同一个人后,她心乱如麻,不知做什么样的感受才好。 但心里总想着,给他过一个像样的生日吧,毕竟此前两次分开,都如此不愉快。但堂堂国师大人,哪里还需要她去置备生辰宴,于是她便想着给柳之絮送个生辰礼了。 这日,京城已停了大雪,只余下一地寂静的皑皑之色,溪留挣扎着走到门口,努力往关闭的房门撞去,终于撞来了守在门口的侍女樱儿。 樱儿惊慌不已,连忙过来扶住因身体失衡而将要倒地的溪留,道:“溪姑娘,您这样体面的人儿,活着有什么不好?怎么就老是想不开呢?您瞧,想我这样的侍女,远远没有您体面,却也想着好好活着,真是想不通您为什么要寻死,若说您自己吧,听说是南边来的大家小姐,还备受家里人的器重,风光无限;若说国师大人对您吧,那是小心翼翼、体贴入微,令人羡慕极了,就是常待在国师府里的江姑娘都没有这样的待遇,真不知道您有什么好去寻死的……” 溪留听眼前的侍女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不论她怎么挤眉弄眼也阻止不了她的话语,只好无奈苦笑,耐心等她把话说完,终于等到侍女结束了她的一大堆劝解,溪留赶忙用自己有限的活动方式———挤眉弄眼外加使劲张嘴,发出几声低哑的啊啊声。经过她一段时间的努力挣扎,始终发不出一句话,侍女终于意识到不对,赶忙去把柳之絮给找来。 终于,大家发现了溪留说不出话这个情况,终于,溪留的双手被解开了,终于,溪留的面前放上了一堆纸和笔,至少,她可以表达自己了,尽管仍旧是在一堆人的监督之下。 溪留坐在案桌前,揉了许久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搁在眼前的纸笔。努力抑制住自己手上的颤抖,费力不已,终于落成了一句话:“我并没有寻死的想法,只是久坐不起,起来时,不小心摔了一下,刚好给划到了手腕。” 众人看着纸上的这句话,并不言语,皆摆出一副并不相信的模样。 侍女樱儿说:“今日奴婢当值,还听见姑娘撞墙呢。原先姑娘就寻死,如今说不了话了,肯定更不想活了……” 听此,溪留一阵无奈,再次颤颤巍巍地拿起毛笔,写下:“今日撞门,乃是想要将你唤来。” 樱儿不信:“您撞的声音可大了,瞧着可不像紧紧是为了唤我的样子。” 溪留将眼皮眨了眨,思索了一会,不欲再与樱儿辩解这个是不是寻死的问题,于是转头看向沉默不言的柳之絮,慢慢写下:“我,溪留,保证不会自己寻死,除非有人将我杀死或是拗不过天命而死。” 溪留写完,将笔搁下,用十分真诚的眼神盯着他。柳之絮终于动容,他将眼眸垂下,道:“日后,不必将溪少东家给绑着了,她想去哪便让她去哪,不必拦着。”说完他转头同冥说道:“冥,以后,你跟着她,带樱儿一起。” 冥不敢置信,先是愣了许久,才不确定地问道:“主子,您说的是我吗?我可是先国师特意培养来保护您的,我不在身边,您这边安全会受到很大的威胁……” 不待冥说完,柳之絮打断道:“对,就是你。”柳之絮在赌,赌注是他自己。溪留真的不是寻死吗?他其实不敢相信,因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如今这种情况,溪留的嗓子不好了,他不忍心再如此对待她,生怕她寒了心。但又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他只好出此下策。冥离开自己,自己的危险会比之前增加五分,如果溪留稍稍有点心,就会明白她于他的重要性,如果溪留还稍稍担心他的生死,就不会轻易为所欲为,最好待在他身边,因为只要她一动,冥就会动。自然,如果她离开自己,那么冥就会离开自己,这样,自己的生命就会受到严重的威胁。所以她最好能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这样,她安全,他也安全……柳之絮给冥下了死命令,之后便叫人去叫大夫。 屋子里的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沉静,不一会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随着侍从来到了房间里。老头对溪留进行详尽的望闻问切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道:“嗓子受伤还挺严重的,怕是要养许久了。” 第四十章 软玉杯 http://.biquxs.info/

听了大夫的言语,溪留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害怕与悲伤,与她十分淡然的性子相适应,溪留自觉还算一个超脱的人,但要她再一成不变的待在家里,是不大可能了的,压抑了许久,她需要出去释放一些情绪,不然,心情实在是没有办法缓过来了。 于是她抬手写下:“在府中待了许久,心情有些不畅,可否出府一游?正好今日停了飞雪。” 柳之絮瞧了一眼白纸上的文字,不带丝毫犹豫便点了点头,他已将赌注布下,接下来只能凭她任意作为,他干涉不了。 但他还是说了一句:“虽说停了大雪,但天气依旧十分寒冷,你大病初愈,别逛太久,过不了几日,寻儿来了京都,你再同她一起逛。” 溪留愣了愣,后,点了点头,便下了逐客令。自己稍微收拾片刻,她便带着侍女樱儿与冥一道出门去了。虽说溪留明明听到了柳之絮和冥的对话,但溪留尚不清楚冥对柳之絮的重要性,在她看来,冥刻意强调自己的重要,不过是不大乐意跟着她而已,她以为柳之絮的身边,一定还会有先国师留下来的其他极其厉害的人物,毕竟传闻中的国师府,是有天兵护着的。再说了,单凭柳之絮和冥的简单对话,她哪里会想到柳之絮在拿自己的命下赌注呢? 今日乃是元月十四,第二日便是国师生辰,因而国师府众人正在各司其职的忙活着,溪留一行人十分安静地出了国师府,往城中热闹的街市行去。马车行了许久,樱儿实在憋不住道:“溪姑娘,奴婢听闻,您是刚来京城不久,不如,奴婢给您介绍介绍这京城的街市吧?” 溪留转头看了她一眼,憋着笑点了点头。虽说认识这丫头没有多久,但从她的种种表现来看,这丫头应当是一个话很多的丫头。 樱儿得到了同意,开心不已,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姑娘,您可不知道,这京城呀,大得没有边际,主要划分为四个大块,东、西、南、北。首先便是北界,北界并不怎么繁华,相较于其他三个区域来说,北界有些冷清,但您绝对想不到,皇宫和咱们国师府都设在北界,还有京城里的各种府衙,比如大理室呀、衙门呀、户部……除此之外,许多官宦人家也都住在北界。北界下来便是东界和西界,东西两界是京城最热闹的两界,因为东街和西街是专门用来做买卖的街市,里面什么绫罗绸缎呀、衣食住行呀络绎不绝,可热闹了。再来就是南界了,比起北界的庄严肃穆的冷清,南界比较恬静,因为南界主要居住的是农家们,京城的田地也主要集中在南界,最适宜去踏青……” 马车上,樱儿还在滔滔不绝,马车已经穿过了北界庄严肃穆的白石大门,进入西界。溪留瞧着明显增多的人群,心里想着:“怪不得了,以前她住在京北,成日觉得荒凉得很,原来京城的北边,都不怎么有人出来游玩的,皇宫、国师、官宦大臣,还有府衙……想必出来游玩也没有什么热闹可言……” 马车再往前走,已经深入人群络绎不绝的西东两界的交界,溪留挥手示意,樱儿立刻叫停了马车,将车帘掀开,扶着溪留下了马车。车外,冥带着一个将脸遮住一半的斗笠,跳下车橼,吩咐车夫将马车拉去一旁等候便跟在溪留和樱儿身旁,朝前走去。 樱儿说:“姑娘,我们现在处的地界,正是东西南北四界的交界处,当算得上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了。” 溪留点了点头,将裘衣裹紧,抬步跨入人群中去。 沿着连通东西两向的大街走了一会,溪留等来到一个饰品铺子,铺子名为软玉杯,里面有金银细软,也有玉石珍珠,除此之外,飘带、荷包、扇面、珠钗等玲琅满目。溪留原就是来给柳之絮挑生辰礼物的,见到这样的铺子,自然是要进去看上一看。但奇怪得很,虽然街外熙熙攘攘,这繁华的铺子却人数寥寥。梳妆得宜的女仕见了他们三人,温声上前道:“客官,今日不得巧,楼上有贵人正在挑饰物,可否外头稍等片刻?” 溪留听此,点了点头,准备换别家看看去。樱儿却不以为意,道:“什么贵客这么要紧?值得银楼屏退所有的客人等候?这排场可真是了得。” 仕女听此,皱了皱眉道:“的确是位要紧的客人,轻易惹不得的,客官还是不要自找磨烦了罢。” 樱儿不甘示弱,冷哼了一声后道:“怎么,他惹不得,我们就惹得了是吗?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站在你面前的,是哪家的人物,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溪留听樱儿说话如此放肆,深深皱了眉头,但自己出不了声,只好轻碰了一下樱儿,转身往外走去。 楼上的贵客听到楼下的动静,已经下了楼来,看到正在往外走去的溪留三人,一位姑娘出声拦道:“既然高人事急,便不用避讳了,进来挑东西罢,免得他人说,我们三皇子欺负人呢。”声音清脆,带着几丝高傲。 听了声音,溪留便知道,说话者,正是画眉,而她说的三皇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安清明无疑了。溪留正在思索是走是留,此情此景,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决裂不久的安清明。 但樱儿听了这个话,便不顾所以,直接拉着溪留往回走去,边走边说了一句:“如此甚好,姑娘,我们去挑吧。”樱儿并无一丝害怕之味,好似在她看来,三皇子并不是什么值得她害怕的人物,也觉得与他们一道挑东西,是理所应当的。这大概就是皇宫和国师府无法避免的局面吧。国师府里的人和皇宫里的人,许多都相互看不大顺眼,也都没觉得谁比谁低。 但无关皇宫与国师府,溪留和安清明以及画眉的相撞可谓十分尴尬。 转过头来,溪留迎面撞上了画眉和安清明,以及他们身后的一堆侍从,当然,这些侍从溪留并不认识,想必是安清明恢复了皇子身份之后,皇宫那头新给他的侍从。说起来,柳之絮的动作可谓十分之快,溪留与安清明决裂不过十来日,柳之絮便已经依约恢复了安清明的皇子身份,而且不带一丝腥风血雨,想想还是十分令人佩服的。话说回来,安清明和画眉见到溪留,比溪留见到他们更加惊讶。 安清明愣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你怎么还在京城?” 第四十一章 往来时 http://.biquxs.info/

溪留不答。 画眉接着安清明的话茬问:“大夫人,哦不,溪姑娘不是早该在十日之前就回南水去了么?” 溪留还是不答。 樱儿以为溪留是因为说不了话不方便回答,便代她开口道:溪姑娘如今在我们国师府上做客,到了日子自然就回南水去了,适才不知道贵人乃溪姑娘朋友,多有得罪,还请两位见谅。” 安清明听此,并不接樱儿的话茬,只继续对着溪留道:“十日前,你不是说你即刻回南水去么?怎的十日过去了,还逗留在京城呢,家中的生意不做了?” 溪留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安清明于是继续道:“怎么,和离了,便一句话也说不了了么?” 站在一旁的樱儿受到了忽视,十分不悦,见安清明等人一直在逼问溪留,又无意中得知眼前之人,当朝三皇子,竟是溪留前夫,更是不悦了。她心里想着,皇宫哪里比得上她们国师府,于是她带着不耐回道:“溪姑娘前些日子生了病,伤到了嗓子,如今没办法说话,有什么问题等她嗓子好了再说吧”说着,她拉着溪留越过安清明等人,径直朝楼上走去。 银楼仕女听三人是国师府里的人,也不敢再阻拦。一直以来,国师府是十分低调的,此前,从未有什么与国师府相关的人来到他们银楼挑选东西,因而,她刚刚没法辨别出这一群人竟然是国师府里的人,瞧着三人中一人带着一个深深的斗笠,还身着玄衣,她还以为,这一群人是远来的江湖人呢。 溪留随着樱儿爬上二楼,身后跟着冥。安清明也带着一群人跟在后面,他不依不挠,问:“嗓子坏了,我才不信,究竟是什么样的病可以把人的嗓子给弄坏?” 当然,没有人理会安清明。 安清明继续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好歹也是几年的夫妻了,如今虽然和离了,但此前的恩情还是在的,不过就是同我说几句话而已,有何不可?” 溪留实在受不了安清明喋喋不休,朝冥伸了手。 冥收到指示,从怀里抽出笔墨来。 溪留这才写下:“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我们算不得夫妻,更是没有恩情,不必纠缠于几句可有可无的话。”写完,她将纸张递给安清明,之后无心在此再挑选物品,带着人离开了。 安清明愣愣接过纸张,适才见溪留真的是接过纸张写字时,他就已经愣住了,他没想到溪留真的是嗓子坏掉了,真的不能说话了。直到溪留带着人已经离开,他还是一动不动愣在原地。到人彻底走远了,画眉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愤怒地自言自语道:“好好的人儿,明明以前那张嘴伶俐得让人生厌,怎么去国师府住了几日,就不能说话了,这国师府究竟是人住的地方还是鬼住的地方。” 一旁的画眉画眉听此,连忙劝到:“安郎,莫要生气,正好你不是也讨厌那溪留么?正好国师府帮你教训教训她,有什么不好,妾身以前瞧着,她也嚣张得很,如今得罪了国师大人,看她还怎么嚣张……” 安清明转头冷冷看了一眼画眉,没有说话,也径直带人离开了银楼。丢下画眉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之前挑选的几条首饰,只得塞回仕女手里,跑着跟了出去。 这头溪留出了银楼,转头又进了附近另外一个首饰楼。转了几圈,发现首饰物品虽然多到琳琅满目,但她却不知道送给柳之絮什么礼物才好,忽然想起他姓柳,名之絮,整个名字都飘飘然的,最后选定了发带。她最后给柳之絮挑了一个用丝织成的发带,带尾坠着几颗古蓝色的小石,正好与他的耳坠子相配。 转眼间,元月十五已经来到,这一日,国师府大门敞开,晨曦时刻,人群便已熙熙攘攘,纵使溪留闯荡江湖酒厂许多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盛况。于是为了融入人群,溪留换了一身女装,是樱儿给她挑的一身浅粉色女装,外加一件极为厚重的洁白裘衣,挖上简单的云鬓,鬓上再插上一两朵梨形簪花,加上溪留本身不笑清冷、笑则生花的气质,竟让她顷刻间变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来,与几年前的元夜相比,别有一番韵味,故,她一出来,柳之絮深深看了几眼后,便将头转开了。 冥上前来对溪留说:“姑娘,属下有一个事情想同您说一下。” 溪留转头,示意他说。 冥沉着脸道:“今日,您必须时时刻刻与主上待在一块。” 溪留不明所以,摆手表示不太理解。 冥看柳之絮已经走远,于是直白道:“我乃是先国师留下来侍卫,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国师大人,但是国师命令我待在您身边保护您,我没法违背,但今日鱼龙混杂,国师的安全将会有很大的威胁,不在他身边守着,我不放心,所以请姑娘能够帮助我,只要您一直在他身边,我便能保护您与他的安全。” 溪留听完愣了许久,表示不是很明白。 冥不耐道:“您难道还没明白吗?国师之所以让我待在您身边,不就是拿他的命来赌您会不会离开他吗?” 溪留还未来得及震惊,就听前边一阵混乱,有人大喊,“保护国师大人。” 接着,就看到柳之絮被一众人拥着回来,白色的裘衣上,都沾满鲜红的血色。 有人方寸大乱:“国师受伤了,挡住刺客。” 刀剑声劈里啪啦地响着,尖叫声也一直在此起彼伏,溪留还未从冥的话语中缓过一口气,心口便被眼前的一幕插上一刀,痛,像斧头劈过;空,像坠入黑暗的深渊,眼泪早就不受控制,脑子也早就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了声音,只有柳之絮满身的血在眼前划过。 她无声地说:“这下,是真的再也不见了吗?”不顾所以,冲进了人群。 如果这个世界上,那个和自己一样骄傲又孤独的人不在了,那她留在这世上,该怎样独自熬下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陪她默默走过人群熙攘地街道的人,他该怎样活在别人的热闹之中。 往来街上,并肩无声;元夜楼上,静默浅吟。 其实,她也一直没有忘记,那一年,那元夜,问花与寻柳。尽管面目模糊,身影,却一直埋在内心深处。 第四十二章 那元夜 http://.biquxs.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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