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 第一卷 第一章 便宜嫡女不好当 长安城东,宣永侯府。 正午滚烫的阳光,将浅睡的云楚忱灼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怔怔缓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她梦见太后娘娘薨了! 春芜见她醒了,赶紧端了茶水过来给她润喉:“姑娘,喝口水吧。” “母亲回府了么?” 春芜眉间满是隐忧,轻轻摇头:“没有,郡主还在宫里,想必一直陪在太后娘娘身边,太后娘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弱了……” 云楚忱的脸色沉了沉。 春芜犹豫着道:“姑娘,郡主跟侯爷的关系越发冷淡了,若是没了太后娘娘的照拂,郡主在府里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到时侯您……可该怎么办才好?” “是啊……母亲地位不保,我一个寄人篱下的过继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母亲衡阳郡主是云楚忱的养母。 而云楚忱本身,是云氏老家旁支亲戚的女儿,生母出身商户,地位原本不高。 衡阳郡主自幼没了母亲,是太后娘娘养育长大的,长大后便嫁给了宣永侯为正妻。 这些年虽然夫妻关系冷淡,郡主也没有孕育子嗣,但有太后娘娘做靠山,郡主作为当家主母,地位仍旧稳当。 而也正因为衡阳郡主无所出,所以云楚忱一出生,就被太后做主,过继到了衡阳郡主名下,从云氏老家接来京城,成为了侯府的正房嫡长女。 可是这个便宜嫡女并不好做。 养母性情寡淡对她态度平平,并不怎么亲近;养父宣永侯压根没拿她当女儿;挂名祖母也不过是将她当成一枚棋子,将来好为侯府换取利益! 外人看着云楚忱花团锦簇,可她却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 “替我更衣吧,祖母这会也该午睡醒了,我去看看。”云楚忱压下心中浓浓的不安。 只是还没出院子,就见回廊外传来人声。 原来是自己的两个小丫头。 其中一个浑身湿透,还在不停的咳嗽。 云楚忱皱了皱眉,侍女春芜赶紧出声问道:“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花露,你怎么了?” “姑,姑娘?” 那名叫花露的小丫头还在抽噎,闻声吓了一跳,一边扶着她的雨棠见是云楚忱,赶紧拉着花露过来行礼。 云楚忱皱眉打量二人。 雨棠两边脸颊都泛着红,花露脸上沾着淤泥,头上湿哒哒粘着草叶子。 “这是掉进池塘里了?” 雨棠有一丝不忿:“都是……” “都是奴婢不小心,不关别人的事,请姑娘责罚……”雨棠还没说完,就被花露抢了话。 她此时身上还在滴水,瑟缩的站着,狼狈不堪。 云楚忱又不傻,这其中显然有内情,肃然道:“说实话。” 雨棠裙角和绣鞋上也满是淤泥,她愤愤不平地说道:“还不都是二姑娘,她从来见不得姑娘好,得知太后娘娘身体不好了,她便巴巴地来给姑娘难看,面上是为难我们,实际上还不是想下姑娘您的脸面!” “是二妹云挽心?”云楚忱闻言便明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雨棠嘴快又在气头上,半点也未隐瞒。 “今日天好,我们去花园采花瓣和花蜜制口脂,碰见二姑娘在那放风筝,那风筝飞的好好的,谁知道,二姑娘突然故意扯断了线……” 第一卷 第二章 你要干嘛?放开我! 雨棠嘴唇哆嗦着,委屈又愤怒。 “那风筝落进池塘里,二姑娘让花露去捡,可花露根本不会水,二姑娘便说她不恭敬,一把将花露推进池塘里,花露呛了好几口水!可二姑娘呢?不但不救还在一旁大笑!奴婢们的命是贱如草芥,可也不能让人这般糟蹋!奴婢将花露从池塘里拉回来,二姑娘就说奴婢目中无人,说姑娘您管教无方,要替姑娘好好教训奴婢,奴婢挨了十几个巴掌她才肯罢休……” 云楚忱听得脸色阴沉,半晌没说话。 不仅仅是她,几个丫头都知道云挽心闹这一出是因为什么。 春芜低声道:“太后娘娘若是有个什么,郡主就没了靠山。这侯府正院往后八成就是冷宫,府里有些人心思就活了,想要来找姑娘的晦气……” 花露见云楚忱脸色不好,紧张道:“姑娘,您不好跟二姑娘起冲突的。若是老夫人责怪,府里的人必定要低看姑娘。奴婢不过呛了几口水,不碍事的。” 云楚忱心中一暖,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所以刚才才不肯说出原委。 可雨棠却气的不轻,急道:“这是什么话,今天二姑娘搞这么一出,不就是想让府里的人知道,咱们姑娘不再如从前一般高高在上了,若是就这么忍了,往后二姑娘只会变本加厉,难道姑娘还能与从前一样,安稳过日子?” 春芜也点头:“二姑娘此举算是试探,是想要看姑娘如何接招。不论姑娘是伸手打回去,还是默不作声,都很不利。” 花露听了这话,眼睛泛红,看着云楚忱不知所措:“都是奴婢不好……” “是。府里都等着看南华堂祖母的态度。一旦祖母表明了态度,就确定了母亲跟我今后的地位。所以你怕我这个时候跟二妹起冲突,会被祖母厌烦和责罚,降低我在府里的分量。你想的很对,只是,当缩头乌龟未必就是什么好的选择。” 云楚忱捏了捏花露的小脸,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此事我自有决断。” 雨露轻点头正要退下,便听院门那里一连串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是云挽心带着几个丫头满面得意地来了。 云楚忱挑起眉头,这是迫不及待来炫耀了! 来到了近前,云挽心看了一眼湿漉狼狈的花露,假兮兮地挤出一副歉意的神色:“都是妹妹不好,未经允许,就替姐姐教训了下人,姐姐不会怪我吧?” 云楚忱淡扫了一眼,缓缓道:“妹妹一番好心,姐姐怎会不领情呢?” 她声音如常那般轻声细语,春芜几人却从中听出浓浓的寒意。 但云挽心却毫无察觉,以为云楚忱是要忍下这口气,眉眼间禁不住流露出一丝得意。 待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被云楚忱拉着往屋里去了。 “二妹妹跟我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与你说。” 云挽心的几个侍女想要跟上去,但被春芜拦住。 “你们没听见吗,大姑娘要单独跟二姑娘说几句,没有吩咐,你们不能进去。” 几人面面相觑。 但现在是在正房嫡女的院子里,就算云楚忱这个挂名嫡女不受宠,可也毕竟是主子的身份,她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这大姑娘也不敢对二姑娘怎么样吧? 可就在这时,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你要做什么!云楚忱你快放开我!” 第一卷 第三章 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云二姑娘的丫头们一惊,满脸慌张。 可春芜等人却依旧淡然,冷着脸站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让进。 室内,云挽心正被云楚忱从背后扭住手臂,疼的冷汗直冒。 云楚忱冷笑一声:“我是你的长姐,你直呼我姓名,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随便欺辱我的人!” 她说到最后,突然动作。 手边就是洗漱用的铜盆,里面还盛了大半盆的水,云楚忱不等云挽心反应,一把按住她的头往水盆里浸去! “你要干……唔!”云挽心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水封住了口鼻。 一连串的咕噜声从水盆里传出! 她不断的挣扎,惊讶慌乱之下喝了好几口水下肚,但手臂被扭在身后动弹不得,根本挣脱不出! 云挽心从没想过云楚忱会这般凶残,顿时骇的心神具裂! 窒息感一点点席卷了她,感觉肺里空气马上就要消耗殆尽了,她只觉得肺部开始针扎一般地疼。 惊恐之中,她听见云楚忱俯身在她耳边道:“花露不会水,在那炸骨一般冰冷的池子里泡了好久,二妹妹,我这的水可比花园里的水,暖和多了吧?” “唔……咕噜噜……” 为什么! 她只是个无所谓的下人! 云挽心惊惧不已,恐惧顺着她每一根神经蔓延,将她整个人密集的包裹住!她有一种真的要死在对方手上的感觉! 就在云挽心快要觉得死过去的时候,头上压迫的力度突然松开了,云挽心猛地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的妆容花了,发髻松了,衣领也湿漉不堪。 而云楚忱却在是端坐在圆几旁,如往常一般带着淡淡的笑。 “云楚忱!你竟敢这么对我……你……你要杀人么!” “脸埋在水里就叫杀人的话,那你把花露推进水里叫什么?”云楚忱的话仿佛带着冰箭,让云挽心觉得通体冰凉。 “她……她就是个下人!” “可她是我的人。”云楚忱收起了嘴角的笑,眼神不善。 云挽心生生打了个哆嗦! 云楚忱见她这副模样,冷笑一声,任由失魂落魄的云挽心跌坐在地上! 方才的一切,让云挽心整个人脱力一般,也没有心思顾及此刻的形象了。 “二妹妹可知道今天自己做错了什么?” 刘海上的水珠低落,云挽心却不敢抬头看云楚忱。 “你不该来招惹我,不该来试探我,更不该拿我身边人开刀。” 有听没有懂,云挽心还是不明白,只是一个下人,云楚忱干嘛会为了一个命如草芥的婢女跟自己玩儿命。 “管好你自己的事,别再来招惹我。你被你生母保护的如娇花一般,而我,却是在夹缝中艰难求存。论如何生存,你比不过我。以后你还是老实一点的好,否则,就不是今日半盆水这么简单了!” 耳中听着冰冷的话,这是在警告我? 云挽心抬头。 她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云楚忱比她要高一些,以至于她看着自己的时候,一直都是俯视的。 缓了这么一会儿,云挽心才仿佛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她又气又惧怕:“你……你全都是装的?你根本不是表面那般温婉柔顺。你……你根本就是个疯子……疯子……父亲和祖母不会留着你的。对,父亲和祖母不会留着你的!” 云楚忱浅浅一笑。 “看来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还是对牛弹琴,若你真的能明白这个道理,今日就不会急不可耐地来找我麻烦了,算了……” 云楚忱不再多言,站起身走了过来。 “你!你要干嘛!?” 第一卷 第四章 拿她杀鸡儆猴 云挽心有些惧怕地缩了缩身子,担心云楚忱又要对自己做什么,可是云楚忱没有言语,只是抬起手指,在水盆边缘一拍。 “哗啦——” “咣啷啷……” 水盆在打翻,半温不热的水浇了云挽心一身,空盆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发出刺耳的声音。 “来人,二妹妹打翻了水盆,进来伺候!” 门外的春芜听见声音率先快步进来,云挽心的贴身丫头紧跟其后。 众人看到眼前的场景都有些傻眼。 但春芜对云楚忱的性情一清二楚,心里明白,二姑娘这是被自家姑娘给收拾了。 云挽心身边的丫头就不能这么淡定了,怀月急忙冲上前拉住云挽心,“二姑娘,您没事吧?” “滚开!” 云挽心猛然打开了怀月来扶自己的手,目光对上云楚忱的,瑟缩了一下,随后飞也似的逃窜出了屋子。 一点都不想再在屋里待下去了! 怀月几个匆匆跟云楚忱行礼后,也赶紧追了上去。 等人都走了,春芜几个才围上来:“姑娘,您做什么了,把二姑娘吓成那样?” 云楚忱淡然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姑娘!您???” 几个丫头愣愣的看了看地上的水盆,回想方才云挽心那副样子,顿时明白过来,一时间惊愕不已。 “花露栽进池塘,险些丧命,那我就让云挽心也尝尝溺水的恐惧。” 闻言,花露吃惊之下,瞬间就留下了泪。 原本只以为是为了教训二姑娘,却没想到,是为了自己才…… 雨棠也眼眶泛红:“姑娘!我的好姑娘!奴婢们这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这辈子才有这样的好命,跟着您这样的主子!……” 春芜感动之余却有些担忧:“看二姑娘是个心眼小的,怕是会因此记恨上姑娘您。” “记恨又如何?难道躲着她,她就会对我谦恭有礼么?我这次就是要拿她杀鸡儆猴!” “可二姑娘此刻必定是去告状了。她生母连姨娘那般受宠,若是告到侯爷那里,恐怕您会受责罚……”花露内疚道,“姑娘,您用不着为奴婢出头的……” 云楚忱不在意地一笑:“你们是我的人,欺负你们就等同于欺负我,若不反击,她们会以为咱们风澜院好欺负,往后今天这样的事便会更多。你们要记住,有时候,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花露闻言打起精神:“是,奴婢明白了。” “方才的事没人看见,任凭二妹怎么说,也不会有人信的。就算信了,也拿不出证据。连姨娘不傻,没有证据,她便不会去父亲那里告状。” “若云挽心不听话,不知好歹要去告状,那就再让她受些教训。她不是想让我吃个哑巴亏吗?我便成全她,顺便也让她尝尝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另一边。 云挽心逃出了云楚忱的院子,迎面就撞上了得知消息赶来的三姑娘云千亦。 云挽心与云千亦,都是连姨娘的女儿,但云挽心明艳动人,云千亦却是恬淡柔弱的。 二人合在一处,便是玲珑多变的连姨娘。 “二姐,你这是怎么了!” 第一卷 第五章 去找祖母告状? 云千亦峨眉微蹙,见到云挽心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再看她样子狼狈,吃惊不小,心中明白一定出事儿了。 “她!那个恶毒的贱人!终于露出本来面露了!” 云挽心见到妹妹,那股惊惧和委屈一齐涌了上来。 “她要溺死我!她要置我于死地!我这就去告诉姨娘,让父亲和祖母将她赶出侯府去!” “二姐姐,你在说什么?大姐要溺死你?可是……风澜院又没有池子,哪里能淹死人?” 云千亦懵懵地看着她,听得糊涂,根本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不明白!” 云挽心想到方才自己的头被压在水里的,动弹不得,挣脱不得,胸腔憋闷的恐惧感,嘴唇哆嗦了片刻,推开她猛地跑走了! 云千亦懵在原地,便见云楚忱和婢女从院子里出来了。 “大姐姐……” 云楚忱点了点头,神色如常,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便径直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千亦怔怔地,看着云楚忱的背影不解。 总觉得今日的大姐姐有些怪异。 冷不防,走到回廊拐角处的云楚忱回过头来,远远地对着她一笑。 可那双墨黑的眸子里隐隐闪过一道冷光,令云千亦觉得身体浸入了寒潭一般! 待她再仔细看时,云楚忱面上仍是那春风化雨一样的神情,明朗温雅。 “大姐姐,这是去找祖母告状么?” 云千亦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跟在云楚忱身后,往南华堂去了。 南华堂是侯府老夫人的住处。 是个大套院儿,两进院落,前后各有一个厅堂,四面围以回廊,后院有莲池假山,是个小花园。 云老夫人的屋子里,一股清幽的芝兰香气,扑面而来。 氤氲香雾中,云老夫人还睡着,旁边的炉子上温着茶汤,桌子上放着精致的糕点。 云楚忱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拭去老夫人额头上鼻尖上的虚汗,榻上的人便幽幽转醒了。 “祖母喝了药发了些汗,这会可觉得轻松些了?” “嗯。” 云楚忱在一旁伺候得贴心又细致,云老夫人夸赞道:“忱儿这份细心谁也比不得。” 云楚忱乖巧道:“孝顺祖母是应该的,忱儿愿意一直在身边陪着您。” 老夫人听了这话笑出了声:“那可不行,眼看也要及笄了,你的亲事也该张罗起来。” 云楚忱羞红了脸。 云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遍,见她柔婉温驯,但却缺了点儿什么。 “小姑娘家还是要有些朝气才好,衣饰鲜亮些也没什么。” 说着,她跟一旁的妙容使了个眼色,妙容立即转身进了隔间。 妙容是老夫人身边管衣裳首饰的。 看来老夫人这是要赏自己些东西。 云楚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思量:不知道祖母在这个时间赏自己东西,是给府里人看的,还是为了安抚字。 不一会,妙容果然捧了个紫檀雕花嵌螺钿的匣子过来。 云老夫人把匣子打开,暗紫色的锦布上,摆着一对赤金簪子,并一对累丝嵌宝的金步摇。她轻抚了一下匣中的饰品,眉目柔和了一瞬。 “这是当年我母亲给我的嫁妆,你且拿去,让工匠修整一下,弄个当下时兴的样式,拿去带吧。” 云楚忱忙推辞说:“如此贵重的东西,孙女不敢收。” 实际上,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云老夫人的陪嫁,谁也不知道。 但这东西看着的确贵重,而更贵重的,是云老夫人今天的这一举动。 云老夫人摆摆手:“给了你,你便好生受了。好了,这有下人们伺候,你且回去忙你的吧,谨记学业不可落下。” “是,祖母。” 云楚忱恭敬拜别祖母,这才出了南华堂。 春芜跟在身侧,低声道:“估计老夫人送饰品给姑娘的事儿,不出两刻钟,满府的人,就都会知道了。” 云楚忱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前面是一个转弯处,拐弯之后,就是往自己的院子的路。 主仆几人忽然瞥见,墙角有一片鹅黄绣百蝶的裙角。 “三姑娘云千亦?” 第一卷 第六章 羊变成了狼 “不知道三姑娘来看老夫人的,还是来打探消息,来盯着姑娘你的?” 春芜蹙眉。 云楚忱低哼一声:“无论什么原因都好。既然赶着送上门了,那正好拿她再来做点儿事。” 春芜会意:“姑娘要怎么做?” “让她知道,也让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知道,我云楚忱,在这侯府里,依旧是无人能撼动的长房嫡长女!” “春芜,你明天去找城里最出色的工匠,将祖母的这对首饰送去,按照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好好地修整一番。” 说着,云楚忱的目光,扫过了云千亦藏身的那个拐角。 春芜立刻明白了,也跟着道:“是,姑娘!老夫人还是最疼爱大姑娘了,这簪子和步摇不但价值连城,最重要的是,这可是老夫人的嫁妆呢!” “祖母如此疼我,我这个做晚辈的,就要更加尽心侍奉才是。” 说罢,主仆两人对视了一眼,便离开了。 云千亦从角落里走出来,撕扯着手里的帕子:“祖母不但不厌弃她,还赏了首饰?难道没有太后娘娘撑腰,对她们母女来说当真没有一丝影响?!” 云千亦咬唇想了片刻,转头去找云挽心了,想搞清楚今天云楚忱的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琼华院。 云挽心见了连姨娘便是一阵哭闹。 连姨娘废了好大力气,才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连姨娘听明白事情始末,劈头就给了怀月等人几个巴掌! 怀月几个丫头连忙跪下认错:“姨娘饶命,奴婢万万也想不到大姑娘会做出这种事来啊……” “主子的命都要没了,你们还傻乎乎得什么都不知道!” 连姨娘简直要气炸了。 捧在心头的亲生女儿被人如此作贱,她如何能不心疼? 不过她也觉得莫名其妙,平日里乖顺小绵羊似的云楚忱,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难道是云挽心胡说的?可看着女儿的样子又不像作假。 连姨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柳眉紧蹙:“云楚忱这小贱人,平日里倒是小瞧了她了!居然藏的这么深,以为是只羊,没想到竟然是头狼?” 此时云挽心的头发还湿着,哭得满脸都花了,连姨娘又心疼又气,便将这股怒火都发到了下人们身上:“还不伺候二姑娘沐浴换衣裳!” 丫鬟婆子们不敢耽误,赶紧手忙脚乱地准备起来。 想到云楚忱母女,仗着有太后撑腰,出来进去的,都是正房嫡长女的牌面。 “不过就是个过继来的,还真当自己是这府里的人了!”连姨娘气的又是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天天拿捏着嫡庶尊卑的,摆架子给谁看呢?!我两个女儿,哪一个不是这府里真真正正的侯府千金!她一个外来的还想把这侯府都收进囊中么?” 云挽心哭地喘不上气,扫开身边为自己梳洗更衣的下人们。 “姨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不过是个过继来的,算什么东西!居然占着侯府大嫡女的位置耀武扬威!今日她对我下此毒手!决不能这么算了!我要去找父亲,将她赶出侯府去!” 听到云挽心要去找侯爷,连姨娘被怒气占据了的头脑,突然又清醒了些。 第一卷 第七章 错在是个姨娘生的 “你消停些。” 把云挽心拉回来,塞进圈椅里,连姨娘咬牙切齿道: “过继的又如何?她的名字可是上了云家族谱的!不管怎么说,都是衡阳郡主的女儿,就是侯府的嫡长女,你就算再生气,也改变不了这件事!” 云挽心猛地站起身,眼睛红肿:“难道我就要吃下这个闷亏吗!” “你也知道这是闷亏?”连姨娘恨铁不成钢,“你说她对你下了手,谁看见了?连你的贴身丫头没能亲眼看见,全凭你一张嘴来说,谁能信?!我若不是你的亲娘,我都不信!” 云挽心急了:“怎么不信,凭什么不信!我差点被她给溺死了!我这就去找父亲!父亲疼我,不会不管我的!” “你给我站住!急吼吼地,行事毫无分寸!” “分寸?什么是分寸!她一个外来的,占了嫡女的名头,天天踩着我们趾高气扬地!凭什么!” 云挽心不服!她一百个不服! “凭什么?就凭她是记在正房大夫人名下的!” 云挽心一怔,紧接着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是啊!不管她是不是嫡女,我都只是个庶女!永远都是庶女!就因为我是个姨娘生的!” 连姨娘听了这话,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姨娘姨娘,自己最讨厌的两个字,自己的女儿却频频提起,一字一刀,扎在她心头。 而毫无察觉的云挽心却还没说够:“分明外祖家也是侯府,我明明也是侯府出身,可我碰见别的贵女却永远矮一头!她们都瞧不起我!就因为我是个姨娘生的!母亲就不该舍了尊贵,上赶着做什么妾,牵连女儿也跟着叫人看不起。” 云挽心越说越委屈,连姨娘听着这一声声的姨娘庶女,一颗心像是被刀剐了一般,细细碎碎的疼。 连姨娘心疼女儿受欺负,可是女儿却不明白她的委屈。 当初衡阳郡主抢了她的亲事,嫁给了宣永候云泓远。 而她,则成为了家中笑柄。 要不是知道娘家淮阳侯不会为她出头,她也不会抛下脸面不要,勾引了云泓远,嫁进来做妾。 她可以不做当家主母,她可以不受娘家人的福佑。 但她可以将侯夫人压得说不上话,可以给自己在府里争出一片天地,能给儿女争出个好前程! 而自己千宠万爱的女儿云挽心,却不懂这些。 连姨娘知道她今日吓坏了,不想跟她计较:“行了,赶快去重新洗漱,免得你父亲回来看见你这副样子不高兴。” 连姨娘想,她不需要教女儿如何报复云楚忱,而是让她明白如何延续云泓远对她的宠爱。 “只要你父亲看重咱们,咱们就能在侯府站住脚。衡阳郡主生不出来,挑选半天却选了个女孩儿来养。她云楚忱就算占着嫡女的位子,也早晚要嫁人的,她还能在府里威风几天?” 可云挽心停了,却并没有开心。 她翻了个白眼儿,满脸嫌弃:“姨娘就知道父亲父亲!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连姨娘见她油盐不进,火气也压不住了:“行了!既然你要跟云楚忱比,那就处处都要比她强!可你看看你现在,诗书、礼仪,哪里比得过?” 云挽心被这话气的嘴唇哆嗦:“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不如她?” 她咬着唇,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那姨娘可知道我为什么永远比不上她?就因为她是正头夫人的女儿!而我是姨娘的女儿!” “啪!——” 第一卷 第八章(上) 恶从心头起 清脆响亮的一个耳光。 连姨娘脸色煞白,右手垂在身侧轻抖着。 太阳落下,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整个琼华院死一般的寂静,丫头婆子们早就已经退出去不敢发出动静。 空气如同凝固了。 连姨娘只觉得头目森森,耳中嗡嗡作响…… 云挽心捂着被打了的侧脸,目瞪口呆地看着生母。 “我生你养你,没有半分对不住你!你要怪,就怪自己投胎时没有擦亮眼,投到那个女人的肚子里去!” 云挽心是她第一个孩子,打出生起,就是她一手养大,她疼这个女儿,不比天下任何一个母亲少。 但这个女儿竟然将她当成了拖累!怪她没能给她嫡出的身份! 连姨娘虽然是妾,但在这侯府之中从来没低过头,但这一刻,连姨娘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都被摧毁了,女儿的话让她窒息,让她遍体生凉! 她可以忍受任何人的轻视,却不能忍受自己亲生女儿的轻视! “你看什么!我打错你了么!” 忍着心里的气怒与心疼,连姨娘怒斥的声音里有了些沙哑。 可是云挽心呢? 从她出生开始,生母连姨娘承宠多年,而父亲对她更是千宠万爱。长这么大,别说没挨过打,她甚至不怎么需要看人的脸色。 心中的委屈被这一巴掌彻底激出来了,她捂着脸,哭着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连姨娘一惊:“快拦住她!” 纵然又伤又气,但连姨娘的理智还在。 就这样让云挽心跑出去,保不齐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得赶紧拦住她! 但事发突然,下人们回神追出去的时候,云挽心早就已经跑出院子了! “坏了!” 连姨娘狠狠地一拍大腿,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 云挽心一路奔出了门,正好又和云千亦撞了个满怀! “二姐?!” 云千亦费力得扶着她站住,见她一副崩溃得模样,连忙询问:“二姐,你这是怎么了?!” 云挽心脸上顶着个巴掌印,脑子发懵说不出话来,只两行眼泪扑簌簌地掉个不停。 以为她这是要去找老夫人告状,云千亦便劝道:“二姐姐别去找祖母了。方才大姐姐给祖母请安,祖母赏了好多东西给她。可见祖母还是疼她的,二姐姐你今天不敬在先的,还是别去找不痛快了。” 云挽心听着这话,肚子的里火气蹭的窜到头顶! “我先不敬?祖母赏了她东西?祖母疯了不成!” 云千亦被吓了一跳:“……二姐,你胡说什么!快别说了。” 赶紧让下人们拉住云挽心,想把她拉回院子里去。 可云挽心却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竟然能挣脱开几人的拉扯,直接掉头去了风澜院! “不好,二姐又去找大姐姐了!” *** 刚回到风澜院门口,云楚忱就看见云挽心朝她冲了过来。 云挽心视线落在一个匣子上。 这就是祖母给的东西? 她恶从心头起。 只见云挽心一把抢过那匣子,猛地高举过头顶,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哗!——” “啊!” 第一卷 第八章(下)在我这里胡乱撒野 匣子应声而碎,而春芜几人阻拦不及,全都被吓得惊呼出声。 满地的匣子碎片,还有摔碎的金银玉石,炸的满地都是。 胆子小的丫头立刻就给吓得哭了出来:“这可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呀!呜呜呜……” 而云楚忱算是比较冷静的。 刚才事发突然,她也没能阻止,如今看看地上的那些碎片,她眼中的神色冷了几分。 朝云挽心看去,云楚忱冷道:“二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云挽心却是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昂着头,满脸的不屑:“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居然还敢质问我?” 云楚忱挑眉:“二妹妹这话我听不懂。我对你做什么了?” “你!” 云挽心见她矢口否认,气的冒烟:“你想溺死我!我差点就死了!” “二妹妹是不是吃酒了?怎么说话这么糊涂,我这院子里,连一洼水坑都没有,也没有花园里的池塘,怎么溺死你?你即便是庶女,可也是侯府女儿,别大呼小叫、胡言乱语地,弄的府上鸡犬不宁。传到外面,不知道要传出什么笑话。” 她故意提到小池塘,就是在提醒云挽心,花露今天被推下水的事。 云挽心这下有些心虚。 但一想到自己喝了好几口她的洗脸水,就泛起了恶心,怒道:“你有胆子做,为什么没胆子承认!” 云楚忱走近她一步,说道:“谁看到了?谁能作证?二妹妹空口白牙,可别随便诬赖人!你要是魔怔了,那就请个大夫来看看,别在我这里胡乱撒野。” “心儿!” 是连姨娘。 她到底还是不放心,追了出来。 云挽心听见连姨娘的声音,以为她是来阻拦自己的。 想到连姨娘让自己隐忍的话,压抑在云挽心心头的憋屈,越发地凶猛。 而在她心里,让自己承受这些委屈的根源,就是这个云楚忱! “云楚忱!我杀了你!” 但她还没扑到跟前,云楚忱院子里的两个婆子眼疾手快,一人一条胳膊将云挽心架在了半空! 云挽心真真是要被气炸了! 这两个婆子身强体壮,是云楚忱特意挑选出来,留在自己院子里的,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能派上用场。 云挽心此时被二人架着,双脚离地,立即失去了最后的安全感。 她整个人疯了一般双腿乱蹬,头发散了,衣衫也乱了,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 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心儿!”连姨娘慌了,这成什么样子。 “大姑娘,心儿她,她无心的。您……” 饶是连姨娘百般心计,这会惊愣之下也半点都使不出来了! 她只希望云挽心这副样子不要让云泓远看见!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听身后一声男子的厉喝传来:“这是在闹什么?” 第一卷 第九章(上)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 云泓远刚散班,还穿着朝服。 “侯爷……” 连姨娘见了他,立即换上一副楚楚动人的柔弱模样。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夫人也赶来了,她看见摔在地上的匣子跟四支金钗,怒气显见又拔高了一个段位。 “混账东西!” 老夫人满脸悲愤,左手颤抖着,在长子和连姨娘几人的身上扫过:“这就是你们娇宠出来的女儿?这就是我侯府教养出来的女儿?!你看看这个孽畜做出来的好事!” 云泓远三十好几的人了,封号是侯爷,又是一家之主,当着众多下人的面被数落,面上挂不住,脸色变得很难看。 心中压着怒火,云泓远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的源头——被几个婆子压着动弹不得的云挽心:“你在胡闹什么!你们又在干什么!” 云泓远的怒喝震耳欲聋,几个婆子悄悄看了眼云楚忱,后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她们便忙松了手退到了一边。 云挽心颇有些崩溃,分明是自己受了委屈,为什么所有人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都指责自己? 云楚忱差点杀了自己,这些人都不在意吗? 没有了压制,她整个人泄力瘫坐在地上,哭得伤心:“爹爹,姨娘,祖母,明明是大姐杀人逞凶,要弄死我,为何你们都要怪罪我!” 连姨娘听了这话骇然跪下:“你快住口!你好好得什么事儿都没有,在这里说什么杀人逞凶的糊涂话!” 这是在提醒女儿,说话要讲证据,她空口白牙就等同于无理取闹,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然而这话听在云挽心耳朵里,分明就是自己的亲娘也不向着自己! 云挽心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抹着泪抬头直直看着云泓远。 “爹爹!姨娘不信我,难道您也不相信女儿吗!也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来责备我吗?” 她此时委屈到极致,却忘了别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味地哭诉委屈。 云泓远面露不悦:“够了!哭的人头昏脑涨,谁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挽心连忙跪行到云泓远脚边道:“大姐欺辱我!爹爹和祖母要为心儿做主啊!” 连姨娘见她说了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急道:“老爷息怒,老夫人息怒,这孩子不过是跟大姑娘有些小冲突,并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嘛,姐妹之间哪里会没有磕碰的……” 云挽心啜泣着,还边用帕子抹着眼泪:“姨娘为什么总是帮着别人!我分明对你说了事情的原委!你可是我的生母,居然半个字也不信我!” 连姨娘被她怼地噎住。 她相信有个什么用?重点是老夫人和侯爷会不会相信! 现在闹的这样大,当众指责云楚忱逞凶,却拿不出证据来,传出去会坏了云府名声,只会惹的老夫人和云泓远更加生气! 她这是为了大事化小!心儿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 “还不都给我住口!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云老夫人气得嘴唇都紫了。 第一卷 第九章(中)你失心疯了吧 其实今日南苑小池塘的事,云老夫人也听说了。 云挽心挑衅云楚忱在前,她之所以没管也是好奇云楚忱会怎么回应。 结果,这个孙女果然没让自己失望,有头脑有手段,反倒是云挽心,却太过不堪了! “先不说你口中话是真是假,就单凭你当着府里下人的面这般作态,闹得鸡飞狗跳,就有失侯府贵女的体统!你可知你摔砸的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我出嫁时,我母亲送我的陪嫁!这东西你也敢砸了?!”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云挽心和连姨娘,就连云泓远都惊呆了。 而在刚才他们说话的功夫,云楚忱已经带着下人们,将已经匣子和首饰的碎片,全都捡了起来,放在一个更大的木盒里。 云泓远大步走过来看向盒子里,春芜几个丫头正好,又把找回来的几颗东珠放进盒子里。 东珠滚到盒子里,云泓远的瞳孔也跟着瑟缩了一下。 “这是……母亲的,陪嫁?”云泓远指着一堆碎片,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 “哼!这是我今天赏了给大丫头的!二丫头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然就给摔了!妾养出来的,即使挂着金银门面,内里也还是一团污遭!真真叫人失望透顶!” 老夫人的这番话让惊惧之下的连姨娘更感难堪。 连姨娘如同柳絮般摇摇欲坠,满面委屈,求助地看向了云泓远。 宠妾娇滴滴的一个眼神,含着眼泪要落不落,直接戳中了云泓远的软肋,恨不得赶快把人扶起来,抱在怀中好好安慰。 但自己的老母亲如今还在气头上,他也不好多言,便侧过脸装作没看见。 云老夫人心烦厌恶地看了一眼云挽心,冷声道:“二丫头,你若再胡说八道,就给我到祠堂跪着去!” “母亲……” 云泓远刚开了个口,就被云老夫人给堵了回去。 “你给我闭嘴!” 连姨娘慌了,见云泓远也帮不上自己,只好跪行几步,连连磕头:“老夫人,心儿她不懂事,是妾的错,都是妾身没有教导好。求您看在心儿年纪还小的份上,宽恕她吧……” 其实云挽心平日里也挺机灵的,在云老夫人和宣永候面前也算是谨言慎行,偶尔也能讨得两人的喜欢。 只不过她这次,着实被突然变脸的云楚忱给吓坏了,害怕又委屈,又急又怒之下,竟完全失去了理智。 “祖母,明明我才是您的亲孙女,血脉相连!为什么您要偏心云楚忱!她不过是个过继来的!” 连姨娘骇地面色一变,一把拉住云挽心:“你还不住口!真想去跪祠堂不成!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今天就跟失心疯了似的!” 可云挽心不服气,还想争辩,连姨娘却要捂住她的嘴,她使劲挣扎,一时间,母女俩挣做了一团。 云楚忱冷眼看着一切,并未出声,好似今日的事情与她无关。 终于,云泓远见不得这般闹哄哄的,厉喝道:“够了!” 云挽心吓得喉间噎了一下,没了声音,连姨娘也赶紧收了声,不敢再多说。 云泓远扫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云楚忱身上…… 第一卷 第九章(下) 二妹妹不会是中邪了吧 从刚才开始,云楚忱就和侍女们在寻找着饰品的碎片,并没有回应云挽心的指控。 云泓远对云楚忱这个女儿,不能算亲厚。 二人之间,本就只有族人那点微薄的血缘,她又是自己最不喜的衡阳郡主名下的,他实在没什么心思、也不想去理会。 不过这个女儿为人懂事孝顺,逢年过节加上生辰都会尽心为他准备操持;不仅从未让他丢过一丝颜面,每次外人提到他这个女儿都是大加称赞,让他颜面有光。 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儿,即便不是亲生的,也实在让他讨厌不起来。 这么想着,他面色缓和了一些:“忱儿,你来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弯腰找东西的云楚忱被点名,并没有慌乱,而是恭敬得走到近前,行了礼,随后摇了摇头:“回父亲的话,其实女儿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二妹妹为何要这般……闹腾……” 云挽心听了几乎要窜起来去挠她,幸好连姨娘一把拽住。 云楚忱看向云挽心,那目光明晃晃地写着,我就是一朵无辜可怜的小白花,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只知道花露帮二妹妹捡风筝的时候,掉进了小池塘。本以为二妹妹来找我,是要致谢亦或是心怀愧疚,没想到她在我屋子里发了好一通脾气,摔砸打翻了水盆就冲了出去……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楚忱所言避重就轻,分明说的都是真的,但又都是假的,春秋笔法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她欲言又止,停了停才又道:“父亲,二妹妹不会是中邪了吧……听说水属阴,阴气重,二妹妹今日在南苑小池塘,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众人闻言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谁不知道,二姑娘分明是故意挑衅、无理取闹,想要挫大姑娘的锐气。 可再一想,那南苑小池塘年前可不就淹死了一个小丫头? 众人神色变换,无声地用眼神交流着。 尤其是几个赶来看热闹的姨娘,都朝连姨娘看了过去,满眼幸灾乐祸。 正好一股风吹过来钻进了连姨娘的衣襟,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看到众人眼里,这分明就是害怕了! 有人不知道其中缘由,小声问道:“怎么了?” 云泓远的新宠——黄姨娘——年轻漂亮,牙尖嘴利却不知天高地厚,毫不避讳地说:“听说年前南苑小池塘淹死的那个秀灵,是连姐姐身边的!那丫头小时候看不出,那几年长开了越发好看,人如其名,十分秀美灵气。” 众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虽然秀灵不如连姨娘美艳,但吃多了一样东西,宣永候云泓远也难免想要换换口味,好几回看着秀灵时,眼睛发直。 黄姨娘撇撇嘴道:“连姐姐面上没说什么,背地里却偷偷给秀灵找了人家,要将她配人。如果是好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连姐姐心里存了恶意,找了年过四十的半老头子,眼睛又瞎,秀灵听说之后就投了小池塘溺死了!” 连姨娘隐约听见有人在嚼舌根,横目怒瞪了过来! 第一卷 第十章 云府今天,真是好不热闹 纵使连姨娘的眼神吓人,黄姨娘却一点都不怕。 她婀娜几步,走到云泓远身边:“啧,真是可惜了,府里多一个姐妹作伴有什么不好,夫人都没说什么,一个姨娘这么善妒,真让人笑掉大牙!” “你!” 连姨娘气得眼睛发红,可怜巴巴地看向云泓远,云泓远却因为想起秀灵的事,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善。 连姨娘的心脏顿时漏停了一拍,抿住了嘴巴。 不过云泓远到底也不想让府里,传出什么闹鬼的传言。 “不许胡言,我堂堂宣永候府,岂是那些邪祟敢来的地方?” 黄姨娘知趣地不再说,云楚忱也柔声应道:“是,女儿糊涂了,二妹妹一定是病了,好好休息调理,想必就没事了。” “祖母、父亲,事情闹到现在也够久了,想来二妹妹也已经得了教训,家里主子都在这里围坐一团也不好看。忱儿送祖母和父亲回去休息吧。” 云楚忱声音温柔,又识大体,和哭闹不休的云挽心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祖母,这饰品虽然摔坏了,但是二妹妹并不知是您赠予我的,不知者无罪,您就饶了二妹妹,改明儿,我替二妹妹做一顿好茶饭,向祖母请罪。”云楚忱扶过老夫人的胳膊,恭敬中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 一直在生气的云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丝笑意,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丫头,识大体,知进退。好得很。” 听到老母亲夸奖云楚忱,云泓远怒其不争地瞪了云挽心一眼。 连姨娘也看到了云泓远的目光,心里咯噔一声。 眼看事情到此就可以结束了,可云挽心还不知收敛,她几下爬起来,拉扯住了云楚忱的衣袖就要撕扯! “云楚忱,你才是幕后真凶!凭什么你要被人夸,我就要被人骂!” 春芜、花露的脸都吓绿了,连忙过来要把云挽心拖开。 可是又不敢太过用力,毕竟云楚忱身边,还站着云老太太呢! “胡闹什么!还不快把那疯丫头拖走!”云泓远惊得就要上前去拉人。 中间的主人家们闹作一团,一群下人和姨娘们在外围看着热闹。 云府今天,真是好不热闹。 最后几个婆子一起,才终于将云挽心又死死压住了。 连姨娘已经哭不出声儿了,张着嘴巴看着,人都吓傻了。 云老夫人看向云挽心的目光也越加得失望,满脸愠色。 云楚忱虽然被扯得衣衫不整,却只是在替云老夫人顺气:“祖母,您没事儿吧,没伤着吧?” “你这个冤孽!身为侯府的女儿,却没有半点侯府千金的样子,如今闹得这是什么样子!来人,将二姑娘押到祠堂里跪着!祖训与家规,日日背诵!好好学学,如何做我侯府千金!没有我的准许,不许放她出来!她若不知悔改,就一辈子呆在那里吧!” 扶着云老夫人离开,云楚忱眼中一片淡薄。 受宠又如何,违逆了上位者的心思,照样要受罚! 云挽心,本来我有心想放过你,奈何,你还是太过愚蠢! 第一卷 第十一章 不用给姨娘吃饭 这边云楚忱将云老夫人送回南华院回来,就见到连姨娘还跪在那里。 “是侯爷让连姨娘罚跪的。说今天云二姑娘行事鲁莽不堪,都是连姨娘教导无妨。云二姑娘要受罚,那连姨娘也要受罚。” “既然是父亲的意思,那就跪着吧。”云楚忱不置可否,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高了声音问,“父亲可有说,是否要给姨娘送水送饭?” 听到问话,雨棠愣了下,下意识回答:“侯爷倒是没说。” “既然没说,那就是不用。你们不可以违背父亲的意思,不然连姨娘的罚跪,就失去了训导意义了。” 云楚忱的一番话,说的字字清晰,路过的下人们全都听得清楚。 连姨娘自然也听得清楚。 云泓远没安排送饭,那可能是一时间气的忘了,并非是一直不给送水送饭。 但云楚忱却抓住这个漏洞,直接把这条路给堵上了! 可是再气,现在的连姨娘也无法反驳,只能咬紧了一口的银牙,心里暗骂云楚忱是个披着羊皮的恶狼! 就在这时, “夫人,您回来了。” 云楚忱闻言看去,就见衡阳郡主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她连忙迎上去恭敬行礼:“母亲,您回来了。” “嗯。” 衡阳郡主生的面貌姣好,丹凤眼眼尾高挑,自带一股傲气。 她从小长在宫里,礼仪教导都十分严格,举手投足之间是与生俱来的贵气。 只是现下,她的双目中满是血丝,面容憔悴,看上去十分疲惫。 分明与连姨娘相仿年纪,又没生养过孩子,却远没有连姨娘看上去年轻。若非气质出众,恐怕连连姨娘的一半都比不上。 她走进院子,眼角忽然看见连姨娘狼狈地跪在地上。 衡阳郡主很是疑惑,暗暗奇怪:“这是为了什么事?云泓远千娇百宠的小心肝居然跪着?” 云楚忱在一旁小声地解释了几句,衡阳郡主露出一抹嘲讽:“一窝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说罢,她便直接去了南华院,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连热闹也不屑去看。 只留下连姨娘听了衡阳郡主的话,涨的满面通红! *** 南华院。 衡阳郡主跟云老夫人行礼问安后,刚刚坐下,云老夫人便急切问道:“郡主,太后娘娘现下如何了?” 提到太后,衡阳郡主便红了眼眶:“虚弱的很,没什么精神。” 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子,今天根本就不会回府,但太后非要她回来,说她已为人妇,哪有整日不回家的道理。 她拗不过,又不想病中的太后再操心自己,只好先回来了。 云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眉头深深皱起来,沉吟了片刻,说道:“库房里有几条上了年份的人参,你去找出来,给太后娘娘拿去。” “多谢母亲,我稍后就让人去取,明日进宫时带过去。” 衡阳郡主露出感激的神色,虽然宫里并不缺这些东西,但这份心意,她还是领情的。 云老夫人摆摆手:“我看你累得很,赶紧回去歇息吧。” “是,那儿媳就先告退了。” 众人都散了,云楚忱扶着衡阳郡主回濯香院休息。 路上,她小心地开口询问:“母亲,太后娘娘她……到底如何了?”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又做梦了 衡阳郡主听见她问,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虽然二人感情上不怎么亲近,但关系毕竟是母女,在这个虎狼环伺的宣永候府,算得上是一条战线,衡阳郡主这话也只能跟她说一说了。 云楚忱轻叹一声:“太后娘娘也是肉胎凡人,生老病死,无可避免,母亲好生陪太后娘娘最后一程,无憾便可。” 这是云楚忱的真心话,但衡阳郡主听了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目光中满满都是审视。 “你年纪轻轻,就活的如此清楚明白,真不知道,你这辈子有什么活头?” 云楚忱咬了咬唇。 “女儿只是觉得这是人生必经之路,咱们将来都要变成一抔黄土,太后娘娘不过是先走一步……” 衡阳郡主却看也不看她,漠然道:“你回去吧,不必在我这里伺候了。” 云楚忱闻言垂眸:“是,母亲。” 衡阳郡主转身离开,云楚忱垂了眼帘。 母亲这是嫌弃自己冷血了。 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的一生,再悲伤又能有什么帮助? 春芜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开口:“姑娘往后还是莫要再说这话了。太后娘娘对郡主来说,是比郡主自己还重要的……” 云楚忱“嗯”了一声。 春芜见她情绪似乎不太好,转移话题道:“老夫人也定然希望太后娘娘能够身体康健的。” “那是自然。” 云楚忱对云老夫人的心思一清二楚。 自从衡阳郡主嫁过来,候府就像是娶回来一尊菩萨。 有太后娘娘在,谁敢给衡阳郡主气受? 别人家的媳妇见了婆母,都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百般讨好伺候。 但到了云老夫人这里,一天都没享受过这待遇,还处处要看媳妇的脸色行事,憋气是肯定的。 不过除此之外,云老夫人又十分庆幸。 “太后娘娘看在母亲的情分上,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帮衬了不少。候府如今还能在长安城中跻身世家名门,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太后娘娘的眷顾。否则,以宣永候府这几代子弟的平庸,早就不知道破败成什么德行了。” 云楚忱说到这长叹一声:“只是太后娘娘看样子是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 *** 银月梢头。 云挽心被关进祠堂里跪着,云千亦偷偷过来看她。 云挽心还在哭,一双眼睛肿得像是核桃。 云千亦亲手为她摆好了吃的。 “二姐姐这次吃了闷亏,下次就要长点心眼,莫要再被人诓骗利用了!今天大姐姐她这是拿二姐姐开刀,借此告诉府里的人,就算没有太后娘娘,她侯府嫡长女的位置依旧不会动摇!你以后就安分些,不要和她硬碰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报仇?自然要报仇。”云挽心面上满是愤恨,“我可不是什么君子,等不了那么久,我现在就要报仇!” *** 三更鼓响,长安城沉入黑夜。 沉睡中的云楚忱,猛然间坐起,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刚才的梦里,她看到了飘飞的白幡,漫天飞洒的纸钱…… 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浑身一凛,难道太后娘娘……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太后娘娘出事了 一阵凉风吹来,激地一身冷汗的云楚忱打了个冷颤。 这时。 一个婆子匆匆朝风澜院跑来,顾不得脚下的声响,慌张地喊了一句: “大姑娘!出事了!” 守夜的是蘅兰。 她披着衣裳一把掀开帘子,压着声音,瞪眼道:“大半夜的,姑娘都睡熟了,你鬼叫什么?” 那婆子却急道:“蘅兰姑娘,大事不好了,赶紧叫大姑娘起身!” 说罢,也不顾蘅兰的阻挡,就要往屋里去。 风澜院规矩严,粗使丫头跟寻常婆子等闲只能在院子里活动,只有二等婢子才许进屋,一等婢子才能贴身伺候云楚忱。 此时这婆子话都没说清楚就想往屋里冲,气的蘅兰小脸紧绷,开口想要训斥。 孟婆子却已经急了。 “好姑娘,这大半夜的,要不是郡主有吩咐,我也不会这么着急……” 蘅兰正不知要不要相信她的话,就听屋子里,云楚忱的声音响起:“蘅兰。” 听到云楚忱的声音,那婆子忙高声喊了起来。 “大姑娘,奴婢有要紧的事情要禀告!” “是什么事如此着急?” “大姑娘,宫里来人了,怕是太后娘娘不大好,您,您得赶紧换了衣裳跟着郡主一道进宫!” 这话一出口,春芜蘅兰两个大丫头齐齐变了脸色! 蘅兰顿时就急了,“你胡说什么!太后娘娘怎么就不好了!你是什么人,这等大事,郡主怎么会让你来传话!” “郡主乍闻这等消息,差点昏过去!这会儿跟前乱成一团,是姚嬷嬷差奴婢来的。” 那婆子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见云楚忱面容一片平静。 “姑,姑娘?” 太后娘娘对郡主、对大姑娘意味着什么,整个宣永候府没人不知道。 可云楚忱如今却还能如此镇定。 可是却也是那一瞬间而已,云楚忱没有再耽搁时间,站起身,对婆子道:“你先不必回母亲那里去,先让人开了二门,吩咐前院备车,一会我便随母亲出府往宫里去。” “是,姑娘!” 婆子答应一声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退了出去。 “春芜,替我梳头,弄个简单发髻就好。” “哎!” 春芜得了吩咐,手脚麻利地挽了发髻,挑了一支素净的白玉莲荷纹发簪。 转回头,云楚忱就见春芜和蘅兰两人,满脸的惊慌失措。 轻叹了口气,她道:“既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该绸缪起来才是,惊慌无用。现在要多想的,是往后,我们要怎么办。” 蘅兰和春芜对视一眼,只觉得灯影下的云楚忱神色从容,她那双狭长明亮的双眼,比平日里更加摄人心魄,心下不由得安稳下来。 “是,姑娘。” 云楚忱走出屋子,仰起头看着天上高耸如山岳的阴暗雨云,心里沉重得更厉害了。 更深露重,衡阳郡主的濯香院里,压抑地慌乱笼罩着所有人。 母女俩一前一后出了府门,苍穹之上突然闪过一道电光,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雷! “轰——!” 衡阳郡主脚下一晃,唇色更加苍白。 云楚忱扶住她,柔声道:“母亲,您小心脚下。”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单纯率真的愚蠢郡主 从丹凤门入宫,早有人在等待。 衡阳郡主声音掩饰不住地颤抖:“太后娘娘如何了?” 永安宫派来的小内侍脸色不好,眼圈不正常的红着,但他说出的话却十分委婉。 “太后娘娘一直念着郡主,皇上及各位主子也都在身边候着。郡主快些过去吧,莫让太后娘娘久等了……” 云楚忱一听这话便知,太后这是弥留之际了,心不由沉了下去。 雷光闪动,几颗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之后,便是暴雨倾盆,宫道两旁栽种的鲜艳花朵,眨眼间就被大雨折损得七零八落。 婢女想为衡阳郡主撑伞,但衡阳郡主却顾不得,步履匆匆地往永安宫急走,浑身湿透十分狼狈。 好不容易到了永安宫,云楚忱远远就看见前方灯火通明。 太后娘娘的寝殿外,密密麻麻地站了许多人,一股浓重得不安笼罩着这里。 衡阳郡主顾不得失仪,上前匆匆跟皇上见了礼,就要进内殿。 皇上皱眉道:“你且慢着。” 衡阳郡主顿住,看上去比皇上还要伤心:“舅舅……” 皇上对太后宠溺这个外甥女无可厚非,但他显然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他沉声道:“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还不先去换了衣裳。” 衡阳郡主犹豫地看着内殿的方向,云楚忱低声劝道:“母亲,陛下都在门外等着,必定是太医正在诊治。您不如先换了衣裳,不然太后娘娘见您如此,怕又要心疼。” 衡阳听了这话才转身去了偏殿。 云楚忱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年少时不谙世事,现在这般年纪还不知看人脸色,就是有些愚蠢了。太后娘娘喜欢母亲幼时的单纯率真,却不知不觉,养出了母亲任性执拗的性子。” 二人再次回到寝殿外,众人依旧在等着。 檐下的宫灯被风搅的摇摆不定。 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青石地上,劈啪不绝。 衡阳郡主呆呆地看着被风雨打乱的灯火,心乱如麻。 她的母亲凤奕公主是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小女儿,但凤奕公主身子弱,生下她没多久便香消玉殒。她的父亲也为国效命,死在战场上,于是太后娘娘将她接到身边养大,虽是外孙女,却格外疼爱。 不知过了多久,云楚忱忽然听见内殿里,传出微弱的说话声。 衡阳郡主比任何人反应都快,惊道:“外祖母醒了?!” 众人跟在皇上身后,进了内殿,年迈的太医叹气收了银针,缓缓退开。 床榻上的人无力睁开眼睛,目光在殿中的面孔一一扫过,然后掠过身为帝王的儿子,落在衡阳郡主的脸上。 太后是这大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看着衡阳的目光却透着一股家常的温柔。 “衡阳你……过来……” 衡阳郡主见太后虚弱地躺在那里,眼泪禁不住滚滚落下。 她声音低沉黯哑,悲伤透体而出:“外祖母……” 皇上亲手端了参汤过来,道:“母后,您用些参汤,太医说了,您好生将养几日便能好起来了。” 谁都知道,这是说来宽慰太后的话,太后自己心里也明白。 她将头扭到一边,胸口微微起伏,动了动唇,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太后的丧事 云楚忱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太后娘娘,真的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了。 手心不由地捏出了汗,云楚忱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在场众人的脸色。 天家无情,在场众人之中,又有几个是真心为太后感到难过的? 就连皇上,也因为早年发生的一些事情,与太后心生隔阂,就不用说旁人了。 所以太后与衡阳这份祖孙情尤显得真挚,在这充满了虚伪狡诈的大明宫中,真挚地让人觉得怪异。 云楚忱常想,大概就是因为太后与衡阳太过亲厚,超越了与皇上的母子情,所以皇上就更加不喜衡阳了。 太后急促地呼吸着,皮包骨的手在空中抓了几下。 衡阳立刻扑过去趴在床边,握住了太后的手。 哽咽着唤道:“外祖母……” 太后挪动目光,艰难地抬手拍了拍衡阳的手背,话却是对皇上说的。 “皇上,哀家……要去陪先皇了,你,你,你要替哀家,好好照顾衡阳……” 皇上没想到太后弥留之际,居然不是叮嘱他爱惜身体,不是让他勤政爱民,永保社稷。 反而是让他好好照顾衡阳。 母后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一个衡阳? 皇上面色又沉了沉。 皇上纵有十分怨怼,面上也要恭敬:“母后放心,儿臣自会照看好衡阳。” 云楚忱心中忍不住腹诽:“看皇上这脸色就知道这话不是真心,但他既然当着大家的面应承了,以后多少会顾及着太后的临终托付,帮母亲几分吧?” 衡阳郡主喉头堵得酸胀难受,泪水飞速从眼眶中涌出:“外祖母,您不会有事的……” 太后早在病中,就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此时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她极力扯出一丝笑容,仿佛是心中的所有重担,终于可以放下后的解脱。 她微微点头:“好……好……” 说完这一句,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无声息。 “外祖母!” 衡阳郡主陡然爆发出尖利得哭声,将在场所有人的脑子刺的发麻。 片刻,才终于有内侍尖着嗓子道:“太后……薨……” *** 春末夏初,正是雨水多的时候。 不论白天黑夜,地面仍旧冰凉泛潮。 王室宗亲,命官命妇,白衣素冠,跪得整整齐齐。 从早到晚,在礼官的号令下,已经整整哭了三日了。 云楚忱跪在衡阳郡主身后,钗钿全无,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纤细的身体挺直得像根弦,无懈可击。 但她心里,却在思考着自己未来的婚事。 她明白,像她这样的女子,饶是拥有一副好容貌,也只能讨得那些夫人太太们的欢喜,是不会有哪个男子对她爱的死去活来的。 因为她太过无趣。 但她根本不在意,情爱太虚无,在她看来毫无意义。 哪怕将来丈夫要纳妾,她也可以毫不介意的亲自去选,且有本事将后宅姨娘跟庶子女们摆弄的妥妥当当。 这三日,她已经有了完美的夫婿人选。 英国公世子——魏子修。 魏子修,相貌俊秀,孝顺父母,举止文雅,从不拈花惹草,是整个长安城的姑娘都想嫁的男人。 而英国公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地位比侯府高,云楚忱嫁过去,将来就是国公夫人。 且魏家在外的名声也十分好,魏家上下也都十分和睦。 这些差不多能满足云楚忱安稳一生的目标。 她这厢在心里想的好,却不知道另一边臣僚的队伍中,有个人正挑眉看着她……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偷看云楚忱的少年郎 云楚忱并不知道,护国将军府二公子晋亭,此时跪在队伍中间,正远远地看着自己…… 长安城中,有两位少年英杰。 一个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魏子修,一个是护国将军府二公子晋亭。 魏子修风度翩翩,满腹经纶。 晋亭俊美无俦,武功盖世。 一文一武,在长安城中都拥有庞大的粉丝团。 不过,晋亭觉得魏子修,整日文绉绉咬文嚼字娘们唧唧;魏子修则觉得晋亭,成日疯疯癫癫,有勇无谋一介武夫。 两人天生不对盘。 尤其晋亭从小被老爹在耳旁念叨,你看那魏某某如何如何。 是以晋亭对魏子修讨厌透顶。 魏子修倒是很有风度,一派风轻云淡,一贯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晋亭屡屡炸毛。 而社会风评上。 魏子修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孙,将来要继承爵位,自身又有学识,可谓是前途无量。凡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想捞他做女婿。 但同为万人迷的晋亭就不同了,他虽然是诸多千金眼中的盖世英雄,可在一众爹娘眼里,分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且他并非长子,将来也不会继承爵位。 晋将军和夫人对这个二儿子也很头疼。 晋亭不像他的兄长踏实稳重一心扑在建功立业上,他对家族的兴衰没有半分担忧,是个典型的二世祖。 但这位二世祖与别家的不同,一不斗鸡走狗,二不流连花丛,只是喜欢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这些看在姑娘眼里,自然是英雄豪杰,但看在晋将军眼里,无疑就是在整日惹是生非。 为了让儿子靠谱一点,便将晋亭送到夫子那里学道理,但夫子们一个个差点被他气的归了西。 自此,长安城再没人敢教这位晋家二少。 就在晋将军头痛之时,一位十分厉害的夫子受云家相邀,在府中为云家子弟讲学。晋夫人与衡阳郡主是手帕交,便商量着将晋亭送到了云家教导。 从那时起,晋亭每日都要来家里听夫子讲学。 他整日就如活驴一般没个消停,但落在云家,算是遇见了克星。 克星不是别人,正是云楚忱。 云楚忱是个内敛谨慎极守规矩的性子,晋亭则是个鸡飞狗跳毫无顾忌的。 二人一个最守规矩,一个最不守规矩,自然水火难容,明里暗里掐架,梁子结了一层又一层,各种看对方不顺眼。 而且在晋亭眼中,云楚忱与那个模范公子魏子修根本就是同一种人,可恨可恶可厌至极。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晋亭远望着云楚忱,只见她粉黛未施,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端丽冠绝。 晋亭不自觉得想起这句诗,用来形容此时的云楚忱,合适极了。 他不得不承认,云楚忱生得极美,面容上透露出的悲痛也让人心生怜惜。 可晋亭足足观察了三天,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压根就没变过…… 这哀戚的精髓被她拿捏得死死得,比雕出来的还持久传神。 “魏子修这厮,这哀戚的模样,与那边云楚忱的神情,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一卷 第十七章 真是个要命的女人 晋亭忍不住又去看云楚忱。 “当初将她过继给衡阳郡主做女儿,还是太后的主意,想必她该有几分感激吧?毕竟侯府嫡长女的身份,不知比她原来的出身强多少。” 不过他目光所及,云楚忱只是眼眶泛红,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除此以外,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而且,她还时不时地看一眼衡阳郡主。 衡阳郡主几次哭得差点背过气去,此时双目肿胀,脸色白的吓人,也不知道云楚忱是担忧她的身体,还是怕她生出事端,一直在紧紧盯着。 晋亭心中暗暗腹诽。 “瞧她这会微微前倾,随时准备出手的姿势,大概是后者吧?” 果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他这边还没腹诽完,那边衡阳郡主果真出幺蛾子了…… 只见衡阳郡主瘦削的肩头剧烈颤动,腾地站起身来扑到太后棺柩前,云楚忱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竟然没拉住! 衡阳郡主紧紧扒着盖了一半的棺盖,嘶声哭感道:“外祖母,您就这么走了,衡阳一人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求您带着衡阳一起走吧!您就带着衡阳一同去了罢!” 晋亭看见云楚忱的面色终于变了,心中“啧”了一声,高高挑起眉头。 “真是少见!” 要不是此时太后大丧不敢笑,他一定伏案拍桌笑上三天三夜。 可云楚忱的心情,就没这么轻松了。 皇家有皇家的威严,即便再悲痛也不可失了体面。 再说皇上都没哭成这样,衡阳郡主这副态势是要置皇上与何地? 云楚忱抬头侧目观察,果然见皇上面色铁青。 而云老夫人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心里怕是恨不得将这个儿媳,千刀万剐! 好在这个时候,皇上不能给衡阳郡主难看。 但见他脸黑了半晌,最终怜惜地叹了口气,说道:“来人,把衡阳扶去偏殿歇息。” 可衡阳一边哭一边挣扎,死死扒着棺沿不肯放手。 云楚忱心中焦急万分。 再这样僵持下去,皇上失了耐心,怕是即便不成全母亲殉了太后的心,也要安排母亲去给太后守陵了。 思及此,她心一横,起身上前拽住母亲的胳膊,靠着衣袖的遮挡,手指夹着一根银针,快速地在她后颈风府穴处,刺了下去! “母亲,女儿扶您下去休息吧!” 衡阳觉得后颈刺痛,有片刻失神,宫女们迅速抓住这个空档,与云楚忱一起,扶着衡阳去了偏殿。 而云楚忱心中则在盘算着,回府之后怎么应对云老夫人的怒火。 晋亭远远看着,高高挑起的眉头几乎落不下去。 “她什么时候还学了这一手?真是个……要命的女人!” *** 宫里众人为了太后的丧事,痛哭又痛苦。 而云府后院,云挽心和云千亦两姐妹,在一起吃着点心,聊着天。 “太后娘娘说走就走了,正院那位不知该有多伤心呢!”云挽心乐道。 “二姐姐别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云挽心撇了撇嘴。 云千亦柔声道:“姨娘一大早就出门了,听说是回外祖家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第一卷 第十八章 连家有位倾世美人 云挽心“嗯”了一声:“我也没细问,只是听姨娘说,舅舅家那位不会说话的表姐,要从溧阳老家上京了。” “表姐?”云千亦更加疑惑了,“就是小时候病后失声,被送回老家治病的六表姐?” “对,就是她。” “难不成,她的哑病治好了?” 云挽心摇摇头:“没听说治好了,好像是外祖父跟皇上求了恩典,让那位通晓天地的周道长帮忙看一看。” “周道长?”云千亦惊得连连咳嗽一阵,“那位道长等闲少与人来往,连达官贵人想要见他一面也甚是不易,怎么他竟愿意为六表姐相看?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玄机?” “你这几日风寒没往母亲屋子里去,不知道也不奇怪。” 云挽心说到这起了几分兴致。 “听说咱们这位六表姐因哑症深居简出,少有外人得见。前段日子她年满十五,及笄礼上众人见了她的相貌,顿时惊为天人!得知她不能说话都连说可惜,之后溧阳连家有位倾世哑美人的消息便传开了。身为淮阳侯的外祖父,求到皇上跟前的时候,皇上也生出几分好奇,便允了此事。” 云千亦怔了好一会,才说:“连家女子个个都是美人,难不成一众表姐妹都比不过这位六表姐?” 云挽心兴致盎然:“据说是呢,就连外祖家最出色的二表姐也比不了……她若是治好了这哑症,淮阳侯府定是要将她捧上天的!” “捧上天?” 云千亦虽然自小便身体不好,但心思一向比姐姐多一些,眼睛一眨便想到了什么,说:“既然是皇上亲口允诺,让周道长为六表姐治病,那六表姐若是治好了,可就是皇恩,她会不会入宫伺候皇上?” 云挽心听见这话吓了一跳,转念一想便笑了:“若是这样,我是求之不得的……” 云千亦挑了挑眉,默认了姐姐的说法。 “太后没了,正房母女没了靠山。若是我们外祖家能出一位宠妃,对咱们来说有诸多好处。况且这位六表姐是咱们亲舅舅的女儿,与我们关系更近些!” 二人正说着话,冬灵禀告道:“二姑娘,姨娘回来了。” 云老夫人在宫中还没回来,姨娘便不用去请安,两姐妹对视一眼,便起身去迎连姨娘了。 “心儿,亦儿。” 云挽心姐妹迎上去,迫不及待地问:“姨娘,您今日回外祖家,是不是为了六表姐的事?” 连姨娘听女儿这么问,立即收了面上隐隐约约的喜色。 “姨娘,六表姐真是要入宫的?六表姐的哑症能治好吗?” 连姨娘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轻笑道:“能不能治得好,就得看周道长的本事了。此事先不说,正院那边,你们切不可得意忘形。” 云挽心闻言便不乐意了:“姨娘,咱们已经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正院的靠山倒了,还要忍下去不成?!还有上次女儿出丑被罚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一卷 第十九章 连姨娘遇到喜事儿了 上次云挽心吃了大亏,冷静之后将事情细想了一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中了云楚忱的圈套! 要不是姨娘在父亲面前几次求情,她如今怕不是还要跪在祠堂里呢。 想到此,她就恨地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报了这个仇。 连姨娘并未回应,只是说:“听说太后娘娘临终前,特意叮嘱了皇上好生照顾郡主,皇上是天子,既然开金口答应了,便无戏言。如今咱们不知道皇上的态度,就不可轻举妄动落,索性等六丫头进了宫,咱们再借一把力再说!” 云挽心一脸不情愿。 连姨娘瞪了女儿一眼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多年都忍了,你还差这一时半刻?” 云千亦拉了姐姐一把,说道:“姨娘放心,我们明白的。” *** 在宫中陪着服丧几日,云楚忱已是累得腰酸背痛腿脚抽筋。 云老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是一回来就瘫在榻上病倒了。 老人家本就受不住寒气,又生生跪了这么些时候,延医问药是少不得的。 母亲衡阳郡主连着哭了几日,身体也已经疲惫不堪,回府后就直接让侍女们送回了寝室休息。 云楚忱便不能只顾着自己休息,必定要在云老夫人身边,替母亲、替自己贴身伺候。 她两眼乌青地伺候老夫人用了药睡下,疲惫不堪脚底打晃。 当一切忙碌完,终于能回自己的院子了。 蘅兰和春芜也累坏了,云楚忱便叫她们去歇息,唤了潋月和照影来伺候。 手里事情不停,潋月一边将这几日里,府里发生的大事小情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重点说了一下连姨娘那边的动向。 “连姨娘昨日一大早就出去了,听说是回了淮安侯府,直过了晌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虽然掩着笑意,但也能看的出神清气爽,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云楚忱闻言挑了挑眉:“好事?难不成是淮阳侯府,又有哪位千金攀上高枝儿了?” “听说连府那位艳压群芳的六姑娘进京了。” “连六姑娘到了?” 云楚忱有些惊异:“溧阳连家,出了位倾国倾城的哑美人,这消息才传到京城没几天呢,她这就到了?来得还真快!” 照影让小丫头备好了热水,拉着云楚忱过去沐浴,一边说道:“姑娘,你说这连家也真有意思,为什么找了位哑巴女儿送到京城来?连家不是据说个个女儿都貌美如花么?” “都说连家的姑娘个个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偏偏最漂亮最出色的一个就得了哑症,多少名医都治不好,只能回老家静养。可咱们这种高门大户,若是跟‘静养’沾边的,多半不是要静养,而是要‘藏’!” “姑娘是说,连六姑娘的哑症有蹊跷?” “连六姑娘容貌再美,若在这长安城中长大,日日被人宣之于口,即便是成为长安第一美人,也少了些新奇,哪里会有现在这种全城议论的势头?再加上这哑症,更让人对这姑娘生出了万般的好奇与怜惜。” “为了她,连家老太爷豁出脸面去求皇上,能让皇上动容,这其中一定还有玄机,或者噱头。淮阳侯府这是想要靠着连六姑娘,能恢复往日繁盛。” “姑娘是说,淮阳侯府要靠着连六姑娘复起?” “不然呢?你们想想,若是连家能出一位宠妃……” 潋月和照影,俱是一惊。 第一卷 第二十章 连家打的好算盘 衡阳郡主与连姨娘多年来都不对付。 就连衡阳郡主与云泓远的婚事,都是衡阳抢来的。当年与云泓远要定亲成婚的,原本是还是闺阁女的连碧茹——连姨娘。 眼下失去了太后这个依仗,若连家复宠,衡阳郡主与云楚忱在侯府里的日子,便要难过了。 她必须要谨慎,让云家知道她的价值,保持自己在云家的地位。 娘家人的看重,会吸引来好的亲事,而寻到了好的夫家,娘家人便更会成为自己的后盾。 这也算是个良性循环。 如果她嫁的不好,云府的人八成会当做没有她这个女儿,孤立无援是很难在夫家站住脚的。 照影见她想的出神,不由出声提醒道:“姑娘,水都要凉了,奴婢伺候您穿衣。” 云楚忱回神从浴桶中出来,潋月一边用棉布为她绞干头发,一边问道:“姑娘,既然知道连家的打算,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淮安侯府倾尽全力要将连六送上枝头,我拿什么来阻止。想办法戳穿他们的计谋么?那么戳穿之后呢?我除了会跟淮安侯府结仇,会让连姨娘母女几人更加记恨我,又有什么好处?” “那……那我们要怎么办?” “母亲虽然不太中用,但到底是皇亲,就算母亲死了,天家也不会允许一个妾室继位正室;而且连姨娘与连家的关系,并没有亲厚到,会让连家为她倾其所有,所以连姨娘要的不过是咱们府里的实权! “那万一郡主她遭遇不测……”照影咬唇,忐忑道。 “放心,连姨娘不会让母亲死,母亲死了,侯府还会有新的侯夫人,说不定更难对付,留着母亲这个草包,她才能继续安心地在府上呼风唤雨,把父亲哄得团团转。” 丫头们听了这话,一个个的都放了些心。 沐浴过后困意上涌,缩进锦被之中,云楚忱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做了个奇异的梦…… 梦里,连六姑娘连漪,没能治好哑症。 不过周道人啧啧称奇,说连六姑娘的哑症不在于身体的病痛,而在于“缘”,若此生能得遇有缘人,便可开口说话! 这更加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皇上一向信任周道人。 周道人说连六姑娘异于常人,那便是真的异于常人了。 梦里,云楚忱推测周到人说的有缘人,八成就是皇上了。 果不其然,连漪跟随连老太爷——淮阳侯——进宫谢恩的时候,一见到皇上,便美目流转盈盈拜倒,用并不流畅的话语说出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举众哗然! 接下来的事,不用说也能想到。 连六姑娘与皇上是天定的有缘人,又因为周道人说连漪入宫之后,必能为国家带来福运,皇上直接封了连六姑娘为妃! 一时间冠宠六宫,无人能出其右。 云楚忱的思绪在梦中浮浮沉沉,便听耳边传来照影的呼唤声…… “姑娘?姑娘!” 云楚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做梦了! 不过梦中的情形当真是太过真实了,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照影疑惑地看着她,将温热的茶递到她手中。 “姑娘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时刻谨记讨好祖母 云楚忱犹自沉浸在梦境中,抿了一口茶轻轻摇了摇头。 想到梦中关于连六姑娘的事,心中便觉奇异,有些心不在焉的问:“连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奴婢已经让人去打听了,估计晚些时候会有消息。” “嗯,什么时辰了,祖母那边可有人来传话?” “方才李妈妈让人来说了一声,老夫人这会还没起身,不过看样子是要醒了。” 李妈妈做事一向周全,说是老夫人醒了便过来提醒云楚忱,却在老夫人将醒未醒的时候就过来知会了,这自然是最好的。 最好是老夫人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云楚忱。 “甜酥酪可温好了?” 照影点点头:“弄好了,一直温着等姑娘醒来。” “嗯,替我换身衣裳,我这就去祖母那。” 梳洗停当,云楚忱换上素纱披帛,带着潋月和照影出了门。 一路穿花拂柳进了南华堂,云老夫人还睡着。 妙容妙言两个丫头和张妈妈,侍立在一旁,几人见了她忙过来行礼。 云楚忱朝她们摆摆手,走到老夫人榻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老妇人,见她神色松弛,眼珠微微转动,是快要醒了。 见云老夫人额头隐现薄汗,云楚忱便让人打了热水来,洗了帕子,想给云老夫人擦拭。 正要擦拭,云老夫人便幽幽转醒了。 见云楚忱捏着帕子在自己身边坐着,有些惊讶:“你这孩子,怎么不去歇息。” “祖母无需担忧孙女,孙女方才趁着祖母睡着,也去小睡了片刻,这会精神好多了。”她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拭去老夫人额头上鼻尖上的虚汗,说道,“祖母可恢复些精神了?” 老夫人借着云楚忱的动作,缓缓坐靠起来,点头道:“是好些了。” “常御医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开的方子必定对症,这一剂药用完,祖母的身体必定有所改善。” “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人老了罢了。” “祖母可不老,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您操心。” 张妈妈见老夫人醒了,端了温热的甜酥酪过来,说道:“老夫人,大姑娘亲手做了甜酥酪。您这会身子虚弱,吃旁的不好消化,这个就正正好!” 张妈妈一番话说得漂亮,更显得云楚忱做事周全,体贴祖母。 云楚忱浅笑看着,心里想:果然这些年的心思没有白费,有李妈妈在祖母这里常替自己美言,自己以后想做的事儿,便会事半功倍了。 老夫人尝了一口,清甜软糯,胃里顿时暖融起来,嘴角笑意更甚。 “祖母,英国公府的魏大姑娘,前些日子送了帖子来,说她新从小公爷那得了几样新奇的东西,让孙女过去看看,明日孙女想出府一趟,可行?” 她状似无意中提起,实际上却是故意提起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的人与自己交好,这其实也是在让云老夫人知晓,她即便没有了太后的撑腰,但在京城名门贵妇中,依然占有一席之地。 云老夫人闻言,果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梦境变成了现实 “说起英国公府,早先时候我也想过,若是你能嫁过去,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以英国公府的门第,还真不太好攀,魏子修又是那般出色,不知有多少人家盯着……” 但是云楚忱刚好走开了几步洗帕子,并没有听清云老夫人的喃喃自语。 “祖母说什么?”云楚忱走回到床边,替云老夫人擦着手,问道。 但云老夫人却没有再说一遍,而是一笑:“你想去,去便是。虽是小姑娘家,也不好老在家中憋着,多出去走动结交,多涨些见识也是好的。” “是,多谢祖母。” 展开笑颜的云楚忱更添几分明艳。 这个孙女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却是极为优秀的,只要能为家族带来荣耀与助力,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紧要? 想到这里,云老夫人道:“妙言,你去库房把那对瑞墨找出来。” 妙言依言去了,云楚忱却有些惊讶。 瑞墨质地细腻,气味芬芳,质量上乘,宜书宜画宜藏,为瑞金三宝之首,十分难得。 更难得的是,老夫人竟然舍得将此墨送给自己?! 这种物件,一向是老夫人给孙子们留用的。 云楚忱正莫名,便听云老夫人说道:“上次给你的簪子被二丫头胡闹摔坏了,这个你拿去用,算是给你的补偿。” 云楚忱惶恐:“祖母,簪子虽然摔坏了,但重新打过式样并无影响,再说,都是自家姐妹,小打小闹哪里需要什么补偿,瑞墨难得,不如留给靳哥儿吧。” 云靳就是连姨娘生的庶长子,才刚几岁大。 云老夫人却道:“靳哥儿才启蒙,哪儿用的着。你写得一手好字,也不算糟蹋这好物,总比放在仓库里常年见不到光要好。” 见云楚忱低着头打量着墨,云老夫人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句:“若与人书信往来,这墨也衬你的身份。” 闻言,云楚忱明白了云老夫人的用意。 说白了,云老夫人给的这墨,就是希望在与别人的书信来往时,能给云楚忱长脸。 “多谢祖母。”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这些东西有什么要紧,只你是侯府嫡长女,行事做派一定要循规蹈矩,不可给侯府丢人。” 这“丢人”之人,指的自然是衡阳郡主。 衡阳郡主在太后葬礼上大闹一通,虽然是失去亲人伤心难过,但在那么严肃的场合实在是不成体统,云老夫人看来气的不轻。 云老夫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半晌,云楚忱眼观鼻鼻观心,却不是在听训示,而是在思考自己明日去了魏家该做些什么。 听完了训导,云楚忱告退离开,才走出来,就看见三姑娘云千亦进了院子,与她同行的还有芳姨娘所出的四姑娘云瑞兰。 云千亦经过上次的事,见了云楚忱都小心翼翼的,而云瑞兰神色飘忽,不自觉地闪避着云楚忱的目光。 从前云瑞兰时常亲近云楚忱,云楚忱待她也算亲厚。 但太后病重之后,云瑞兰担心自己与云楚忱太亲近,往后在府里会受冷落,便有意无意地远离了云楚忱。 而最近听说了连家六姑娘的事儿之后,她有开始往二、三姑娘那里凑。 所以现在与云楚忱打了照面,云瑞兰觉得有些不自然,尴尬地不行。 可云楚忱却没什么别特的表现,照常打了招呼,抱着匣子施施然走了。 看着云楚忱的背影,云瑞兰有些疑惑:“从前也没见祖母多宠大姐姐,怎么太后走了,祖母反而三天两头的给她送东西?” 云千亦好似没听见一般,抿着唇没做声,只出神地凝望着云楚忱的背影。 云瑞兰扯出她的袖子晃了晃,“三姐……” 云千亦回神,望着云瑞兰的紧张样子,眼底闪过轻蔑,手却亲密地攥住她的手。 “四妹妹你看,即便没有太后,大姐姐也是侯府的嫡女。而咱们同一个父亲,血缘再亲却也只是庶女,不得不看她的脸色行事。” 说完,云千亦叹了口气,从云瑞兰身边走了过去,留她一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与云楚忱交好,还是只需要讨好连姨娘一房。 她只是侯府中一个小小的庶女,生母也不像连姨娘那么受宠,虽然墙头草了些,但她也是为了将来能有一条好的出路。 可是现在,她真的是迷茫了…… *** 云楚忱回来时,蘅兰跟春芜已经休整好在等着她了。 “怎么样?淮阳侯连家那边的事儿,可打听着什么了?” 蘅兰道:“是。让小石子去的。回来报说:今儿上午,周道人便到了淮阳侯府,不少人都看见了。周道人在连家足足呆了两个多时辰才出来。紧接着没过多久,坊间就有传言传出来了。” 众人都竖起耳朵紧盯蘅兰,云楚忱问道:“传言怎么说。” “说是周道长治不了连六小姐的病。” 潋月和照影不由惊奇地“咦”了一声。 照影不解:“难道咱们都猜错了?此事并无内情?连家六姑娘,不是连家准备的一招妙棋么?” 云楚忱皱皱眉,却是想到自己中午做的那个梦。 最近自己常常梦到一些事,而梦里梦到的时候,全部都一一应验了。 莫名觉得还有下文,便追问道:“然后呢?是不是还有后话?” “姑娘真聪明!”蘅兰笑了起来,说道:“那周道人虽然说治不了连六小姐的病,却说出了些原由。” 蘅兰觉得事情新奇,想要卖关子,照影伸手戳了她一指头:“别卖关子,赶紧说。” “周道长说,连六小姐的病不在身上,而在于‘缘’,若此生能得遇有缘人,便可开口说话。” 说到这里,蘅兰自己都觉得好笑:“姑娘你说,是不是那道长治不好病,胡诌的?” 而听到蘅兰的话之后,云楚忱深深蹙起了眉头。 这些话,竟然和自己梦中梦到的,一字不差。 照影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云楚忱犹自在震惊之中难以自拔。 为什么周道人说的话会与她梦见的一字不差??? 是巧合吗? 见四个大丫头都疑惑地看着她,云楚忱半晌才回魂。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情,让人摆饭吧,淮阳侯府那边让小石子,继续盯紧了。” 小石子是蘅兰的同乡。 前些年来长安城寻找被拐卖的妹子,结果沦落成个小叫花子。 蘅兰认出他,看他可怜将他带到云楚忱面前,云楚忱便给他出了银子,让他先想办法养活自己。 小石子十分聪明争气,并没有找那些下九流的行当去卖力气,而是求了云楚忱,寻了个在药堂做学徒的差事。 如今抓药认字都不在话下,年纪不大却已经是济仁堂里的大伙计了。 他心眼活,时常能帮云楚忱打探不少消息。 “是,姑娘放心。” 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云楚忱一直在想自己的那个梦,与事实钳得严丝合缝的梦。 思虑太深,提不起什么兴致,是以饭后在院子里转了片刻,云楚忱便回房睡下了。 没想到睡下之后,梦里的故事又开始接着之前的,进行了下去……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云楚忱这凶悍的娘们儿 梦境中,淮阳侯府意料之中复起了,姨娘连碧茹趁着娘家势起,借机拿走了云家的掌家之权。 在她日日枕边风的作用下,宣永候云泓远对衡阳郡主只剩下冷言冷语。 衡阳郡主心气高,不愿学姨娘们的手段,去讨得丈夫欢心,心灰意冷之下,越发清心寡欲、避世不见。 云楚忱自己为了嫁给魏子修,常去英国公府串门子。 她与魏家大小姐魏轻轻交好,便一直和魏轻轻打听其兄长的情况。 为了日后能同魏子修好好相处,她读魏子修读过的书,临摹魏子修喜欢的画作。 常来常往之下,与这位小公爷,也渐渐熟稔起来…… 被春芜叫醒的时候,她正梦见自己与魏小公爷,一同在讨论一首古词。 扶着额头,云楚忱内心的不解更深了。 没想到这梦与梦之间,竟然衔接的如此紧密。 梦里梦外,自己仿佛过了两遍人生。 只不过,梦里的发展要快很多。 回忆起梦里连家崛起的事儿,她问道:“连家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姑娘,您也太心急了,昨晚饭前才刚问过不是?不过连家虽然没有新消息,可是周道长的话,一夜之间传遍了长安城!” “一夜之间传遍长安城……连家手段不可小觑。估摸着,皇上那是必定也听到了传言。虽然周道长没能治好她,但到底是皇恩,连六姑娘肯定要同淮阳侯进宫谢恩的。” 满腹心事下,云楚忱给老夫人请了安,在早膳后,便让人备了马车准备应邀去英国公府找魏家大小姐魏轻轻。 能和未来的小姑子搞好关系,将来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云楚忱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已经将小公爷魏子修,当成了板上钉钉的夫婿了。 云府门前的街道上。 晋亭刚从他的宝贝大宛马上下来,就看见一辆马车除了云府。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是云楚忱的车驾。 二人一向互看不顺眼,但凡见了面,言语之间都是带刺的。 云楚忱抬眼见是他,也立即打起精神,做好战斗准备。 晋亭一身玄色锦衣,足蹬金线乌皮靴,墨黑的头发用玉冠束起,精神干练,比起那些纨绔子弟,少了奢靡风气。 “不过,想必他并非是觉得奢靡不好,”云楚忱想,“而是为了方便打架!” 在云楚忱打量晋亭的时候,晋亭也在打量她。 云楚忱今日少见的穿了件颜色鲜亮的衣裙,胡粉色披帛挽在臂间,衬得她更加明艳照人。 晋亭愣怔了一下,一个念头闪过,这是要去相亲么? 晋亭眯了眯眼睛:“果然很会打算,侯府不好呆,云楚忱她这是要给自己找下家了!” 眼睛从跟随侍女的手上扫过,眼尖得看到了拜帖上的“英国公”几个字。 英国公府? 她看上了那个姓魏的? 云楚忱感受到他的眼神,不悦地轻哼一声:“晋二少爷站在这里,是要给我云府做门神么?” 晋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臭女人是在说他好狗不挡路呢! “哼,好男不跟女斗!”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迈过大门朝里面走去。 在晋亭路过云楚忱的时候,随动作带起一阵香风,那香气丝丝缕缕得,不偏不倚正好钻进他鼻子里,搞得他一个“阿秋”差点撞在照壁上! 云楚忱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一声:“手下败将!” 晋亭对甘松香很是敏感,但只会喷嚏连连并不会有别的症状。所以自从云楚忱知道后,便次次都熏这个香,本意是想让晋亭离自己远一点,可是这家伙却偏偏每次都中签! 晋亭气得跳脚! “可恶,又忘了离她远一点了!” 晋亭胸口堵着一口气,气呼呼地往夫子讲学的悠山堂走去。 云府的一草一木,甚至一块石头都是设计过的,一景一物无不恰到好处。 此时雨后初晴、天朗气清。 花园里的蔷薇开得最早最盛,从粉到红,深深浅浅极是美丽。 一见这花,晋亭不禁想起云楚忱那一身衣裳来。 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却没想到耳边传来一阵说话声。 原来是假山后面,有两个忙里偷闲的小丫头,正在八卦府里的事。 “二姑娘是不是真的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要不然前几日怎么闹得那么凶?她平日虽张扬了些,可也不敢在侯爷和老夫人面前闹的……”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总之,她一口咬死了,说大姑娘要溺死她……” 嗯?? 晋亭本来悠哉悠哉的当趣事听着,听到这一句立即瞪大了眼睛。 通过两个丫头的对话,晋亭对前几日云府的那出大戏,有了了解。 大姑娘要腻死二姑娘,这事儿别人觉得不可能,但晋亭百分之百确定,云楚忱绝对做得出来! 虽说他早就知道那丫头表里不一,骨子里是个冒凉气儿的凶狠人,但他却没想到,云楚忱竟然真的敢杀人! 晋亭比划了一下,啧…… 虽然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人下手,一定是人家先招惹了她。 联想到太后过世,和云楚忱在府里的身份情况,晋亭知道,她这是用二姑娘立威,来告诉侯府所有人,她不好惹! “嘶……” 晋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云楚忱厉害就厉害在,恶人她做了,目的达到了,却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她是那个恶人。 倒也并非觉得云楚忱做错了什么,而是替云楚忱那些对手们,感到惋惜:遇到云楚忱这样凶悍的娘们儿,你们还有活路吗? 晋亭正想的出神,冷不防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晋亭吓得差点一个飞脚踹过去,还好身后的人出声得及时:“元直,你藏在这里干嘛呢?” 元直是晋亭的字。 那人一说话,假山后一阵晰晰索索之后,没了声响,是小丫头们被吓跑了。 晋亭转身挑眉看向来人。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一物降一物,晋亭怕楚楚 在背后吓晋亭的,是云烨,云家二房的长子。 云烨最喜欢花里胡哨的打扮,成日就喜欢泡在脂粉堆里。 晋亭长长“唉”了一声:“夫子无趣,实在不想去悠山堂……” 云烨笑嘻嘻地绕到他对面坐下:“我亦觉得无趣,不如咱们偷偷溜出府去寻乐子去?” 晋亭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乐子”为何物,兴趣缺缺:“不去。” 见云烨还要劝,晋亭忙转移话题:“你帮我跟夫子请个假,就说我吃坏了肚子。” 云烨见他转身就走,连忙扯脖子喊道。“欸?你要去哪?带上我啊!” 晋亭头也不会摆了摆手:“我回府。” 云烨“啧”了一声:“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 小厮凑过来打趣道:“晋二爷能有什么烦心事,八成又是在跟咱们大姑娘置气呢!” “大妹妹又欺负他了?” 云泓远身为云府长房,膝下没有嫡长子,所以二房云烨在家行一,在府里同辈中年纪最长。 他因为性情洒脱,跟府里的兄弟姐妹关系都不错,与云楚忱还算亲近。 想到晋亭又在云楚忱这里吃了瘪,云烨两条眉毛兴奋地扭了扭:“哈哈!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晋亭怕楚楚!” *** 英国公府里,魏轻轻早就在二门处等她了。 不过意外的是,今日的女客不止云楚忱一个。 还有吏部尚书千金沈嘉儿,和礼部尚书家的千金阮笑笑,来得比云楚忱早,已经在魏轻轻的院子里玩了半个多时辰了。 云楚忱与她们也认识,但关系并不好。 云楚忱心里有数,这两人,也是冲着魏子修来的。 魏轻轻拉着云楚忱咬耳朵:“她们两个约我好几次了,只是之前家里有事一直未能赴约。谁知我找你来,碰巧她们也下了帖子,过意不去便收了。楚楚,你可别多想。” “瞧你说的,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哪里就有这么小心眼。” 魏轻轻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那就好,咱们两个自是最亲近的!” 二人相视一笑,相携先去上房给魏老夫人请安。 国公夫人碰巧也在,她与魏轻轻陪着聊了会儿天。 她心里着实羡慕魏轻轻,有母亲护着,有祖母疼爱,就连打骂嗔怪,都是带着万分宠溺的。 丫鬟送了魏老夫人的药过来,魏老夫人皱眉道:“这药吃了有一阵了,也不怎么见效,下次不必送了。” 云楚忱见状问道:“老夫人身子不舒坦?” “总觉得身体疲累,找了郎中,也只说是上了岁数,常见的毛病。” “我祖母也是这样的症状。先前吃的方子都不怎么有效,后来请宫里的常御医给看了一番才见好了。倒不是开的药方,而是食疗调理的方子,不如明日我跟祖母说一声,将常御医开的方子抄来一份。” 常御医是皇上跟前的老人,即便是英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也不好贸然劳动。 而常御医之所以常去宣永侯府,是因为老侯爷跟常御医是旧相识。 魏老夫人听了这话笑道:“即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回去的时侯替我向你祖母带个好。” 云楚忱起身行礼:“是,我祖母常常念着您呢。不过,保险起见,等方子拿来,老夫人再找人看看,略作调整,才可放心按方服用,而且也可让方子更有效果。” 国公夫人夸赞云楚忱:“这孩子真是贴心。” 魏老夫人看着云楚忱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喜爱:“好孩子,快跟轻轻去玩吧,别再这拘着了。” 魏轻轻带着云楚忱出来,路上闲话道:“你不知道,我姑母前几日回来,带了不少北边的好东西,都是咱们这边少见的,我最喜欢姑母给祖母的那块白狐狸皮。” 云楚忱惊讶:“白狐狸皮?那可是极难得的。” “是呀,雪白雪白的,一丝杂色都没有,摸起来可暖和了!”魏轻轻扁嘴道,“我要是也能有一块就好了,可惜我连普通的狐狸皮也没有。” 云楚忱笑道:“你平日穿的绫罗绸缎不见得比雪狐皮差。” 魏轻轻闻言噘噘嘴,还是不甘:“说的也是。” 云楚忱见她这副模样,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那正好有一块灰狐皮,你要是不嫌弃,正好可以拿来做个手抄,冬天用着,也十分暖和。” “真的?” 魏轻轻的眼睛顿时亮了。 “嗯。”云楚忱点头,“老家那边过年的时侯送上来的,我一直没用,改天给你送来。” “那真是太好了,楚楚,你对我可真好!” 魏轻轻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 云楚忱也笑了,跟着她进了屋子。 魏轻轻是英国公府嫡长女,摆设装饰华丽繁复。 沈嘉儿和阮笑笑正围在一起说笑,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轻轻,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可算回来了,这小鸟儿可真聪明!哟,楚楚来了,可好些日子没见了呢。” 阮笑笑率先跟云楚忱打招呼,一旁的沈嘉儿则意有所指,说道:“楚楚家里最近事多忙碌,哪像咱们这般清闲。楚楚,也不知道该说你命好还是命苦。原本以为被皇亲抚养能衣食无忧呢,结果却……” 这是在说太后过世之后,云府里没个消停。 云楚忱一笑,没应答。 今天是来做客的,总不好在魏家与人吵起来,失了礼数。 云楚忱不答话,沈嘉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吉祥吉祥,如意如意!” 云楚忱看见沈嘉儿身后的鸟笼,里面关着一只通身羽毛乌黑,眼周围金黄的鹩哥。 那鹩哥活蹦乱跳,叽叽喳喳个不停:“请安!请安!” 沈嘉儿见云楚忱没有反驳自己,而是转而去打量那只鸟,撇了撇嘴:“楚楚,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难道太后离世,你忧伤过度,担忧未来生活,忘了怎么说话么?” 阮笑笑在一旁打岔:“你别胡说了。没看到这鸟儿对咱们只说吉祥如意,见了楚楚却说请安,眼见着是比咱们金贵呢!” 一旁的魏轻轻见她们话中夹枪带棒,为了缓解气氛,打圆场转移话题:“楚楚,你好像对这鹩哥很感兴趣?这么喜欢么?难不成是在哪里见过?” 云楚忱面上笑着看不出什么,心里却已经起了擂鼓!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对梦的内容,越发期待了 的确见过。 就在昨夜梦里见的! 昨晚上梦见自己来英国公府,虽然许多细节记不清,但她绝对梦见了这只会说话的鹩哥! 云楚忱震惊于梦境的再一次成真,一边又不能让人看出有什么异样来:“没什么,只是想起我祖母之前,也养过一只会说话的小鸟,有些思念,有点走神了。” 魏轻轻也没怀疑,嗔道:“原来楚楚早就见过会说话的小鸟了,亏我还当新鲜玩意叫你来看。” 云楚忱看着那鹩哥心中琢磨,嘴上笑道:“不一样,我祖母那个叫鹦鹉,好像是我二叔从商队那里买回来的。” “巧了!”魏轻轻一边用手指逗弄着小鸟,一边说:“我大哥也是从商队那里买回来的!” 云楚忱闻言抿了抿嘴。 她二叔的鹦鹉根本不是从商队买的,而是道观里一位交好的道士所赠。 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试探,看这鹩哥是不是魏子修从商队买的。 结果还真的是和梦境中的事情一样!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现实中发生的事会和梦里梦见的一样? 或者也可以说,她竟然能梦见现实中即将发生的事?! 这太奇怪了! 她这边还没想清楚,魏轻轻已经拉着几个人,往府里的小花园去了:“府里的山茶这时节开的最好,咱们去那边说话。” 阮笑笑道:“不如把这鹩哥也带上,我还没看够呢!” “好好好!秀烟,你把鸟笼提着。” 四人一路往府里的花园过去。 魏子修正要出府,听见少女们的娇笑声,不由停下脚步往馥兰亭那边望过去。 最惹眼的是一身大红的沈嘉儿,但魏子修却一眼就定在了云楚忱的身上。 轻轻柔柔的粉红色,半点不显艳俗,反而衬得佳人妩媚娇羞。 魏子修心中动了动,正巧云楚忱似有所感,抬眸望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有一瞬间的停顿。 紧接着,魏子修朝她抬手施礼,笑容礼貌而坦荡,继而转身离去。 云楚忱对着魏子修的背影,微微勾了下唇角。 心中想:“不论如何,起码自己和魏子修的关系,倒是在按自己谋划的方向发展。” 沈嘉儿发现云楚忱走神,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好奇道:“楚楚看什么呢?” 云楚忱回眸看她,笑:“瞧见一株山茶,开的尤其貌美,不由出神了。” 沈嘉儿最讨厌她这四平八稳的性子,暗暗在心里啐了一口,不再理会她,自顾跟魏轻轻套近乎去了。 魏轻轻作为魏子修的妹子,现在可是京中待字闺中少女们的香饽饽,谁都想讨好她,进而得到英国公府的喜爱。 沈嘉儿半是奉承半是抱怨:“轻轻,我真羡慕你,魏小公爷时时惦记着你,哪像我那个大哥,就像没我这个妹妹一样!” 魏轻轻说道:“沈大人不过是公事繁忙罢了,兄妹同枝,他怎么会不护着你。” 沈嘉儿的兄长是朝中新贵,在京城中风头正盛。 沈嘉儿听了魏轻轻的话,心中有些得意,嘴上却说:“什么沈大人,才当差没几日,说出来怪让人看笑话!” 魏轻轻被她逗笑:“说起来,我大哥来年也要科考了。现在窝在书房不出门,我也难得见他一面。” 话题终于引到魏子修身上。 阮笑笑好奇追问:“小公爷要科考?这个之前倒是不知道。” 魏子修将来要继承英国公的爵位,按理来说不用科考也能谋得一官半职,且勋贵子弟也少有在学问上下功夫的;但魏子修才华过人,想靠自己的本事谋求前途也不稀奇。 云楚忱道:“小公爷的学问自是不愁的,说不得明年会拔得头筹。” 魏轻轻笑了:“真的?那我承你吉言!” 另一边,沈嘉儿目光亮晶晶得,里面是藏也藏不住的倾慕之色。 “嘉儿,你这是想什么想的如此激动?”经云楚忱一提,所有人的实现都转到了沈嘉儿身上。 沈嘉儿立刻涨红了脸。 “我……我就是想到了……” 可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但云楚忱却知道,她肯定是在想魏子修夺得状元,披红受封的样子了。 魏轻轻和云楚忱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掩嘴偷笑。 “话说,到时侯家中有女儿要榜下捉婿,我大哥要窘的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魏轻轻这话一出,点醒了在座的各位。 若来年魏子修在科考上大放异彩,岂不是更难抢了? 沈嘉儿跟阮笑笑的神情都变了,身体情不自禁坐直了些许,显见是暗中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 云楚忱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断盘算着要如何做。 另一方面,又对之后会梦见的内容,有了些许期待…… *** 长安街头,繁华热闹,商铺林立。 晋亭百无聊赖地走着。 小厮南松察觉到他情绪有点不对,狗腿地试探道:“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啊?您要是累了,不如到前面瑞云楼坐坐歇会儿?” “不去。” “要不回府小的陪您练刀?” “不练!” 南松诧异极了。 往日练刀是二公子最喜欢的,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小厮们个个躲着不愿陪练,今儿个反倒是二公子不愿意了。 反常,太反常了! 正琢磨着,南松突然听见他家公子问:“诶,前面那个,是魏子修吧?” 南松抬头朝前头看去,就见魏子修站在一个摊贩跟前,面带微笑,正和一个女子交谈着什么。 那女子挺漂亮。 “是魏家小公爷,没错。” 得到肯定的答复,晋亭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腰间的刀柄。 南松头皮一麻:“公子,您,您,您要干啥?” “走!过去看看!” “啊?公子,您找魏家小公爷干什么啊?” 平时他家公子对魏子修不屑一顾,今儿个怎么还要往跟前凑?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我可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一主一仆贴着墙角,既能听见魏子修和那女子的对话,又不至于被发现。 只听那姑娘说道:“表哥你看,这个糖人像不像我!” “有七分神似,不错。” 魏子修的声音十分好听,清朗又不失磁性,对于少女来说是一大杀器。 姑娘笑得开怀:“我娘一定也会喜欢,可惜她不在这。” “姑姑从小在长安长大,怎么会没见过糖人呢。” “说的也是!”小姑娘兴奋得很,愈显活泼,“表哥,长安哪里最好玩,你带我去好不好!你可是说好了今日专门带我去玩的!” “那是自然,表哥什么时侯骗过你。” 晋亭翻着眼皮想了想,听说魏家姑奶奶回来有段日子了,这位应该是魏家表姑娘。 他探头瞧了瞧,忍不住撇了撇嘴。 虽然魏子修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子绝对不怎么正经!” “公子,您说什么?”南松低声问。 “看那眼神,那笑容,处处都透着奸邪!” “什么?哪里有?小的怎么没看出来?” “你懂个屁!”晋亭给了南松一个爆栗,“不光你,全长安的人都不怎么清醒,被蒙蔽的死死的!” 想到云楚忱的那点小心思,晋亭高高的扬起了眉毛。 随后,眉头又渐渐锁紧。 两人从小相识——他决不会承认自己跟云楚忱青梅竹马——念在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份上,他决定找个机会提醒一下云楚忱! 我可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对,他是因为善良,绝不是因为对云楚忱有什么想法! *** 从英国公府回来,云楚忱先是去云老夫人那里,寒暄几句后讨了食疗方子就回了自己院子。 她歪在塌上,想着事儿。 梦境成真这种事,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第三次就有点吓人了。 关键还是如此密集的成真! 春芜见云楚忱这副样子,问道:“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楚忱看了一眼春芜。 春芜是四个大丫头里最心细的。 “我这几日总是做梦。” 春芜心中不解:“做梦有什么稀奇的?可是做梦之后太累了?要不再睡一会儿?” “你可梦见过还没发生的事?” 蘅兰拿了日常穿的旧衫,给云楚忱更衣,插话道:“这几日姑娘太操劳了些,难保将现实跟梦境混淆了,今日早些睡下,好养养精神。” 是这样么?好像也不像? 一时间解释不清,索性先不想了。 看到蘅兰手里的衣服,云楚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将年前,老家送上来的那块灰狐皮找出来,等改日给轻轻送去。” 虽然云楚忱不把那皮子当回事,可是蘅兰却替云楚忱可惜起来。 “魏大姑娘可真是,他们英国公府要什么没有,怎么次次都把咱们的物件当好东西?” 春芜忙说:“人家什么都有还能承咱们的情,这才是亲近。” “可奴婢怎么想都觉得,魏大姑娘就是在占您的便宜。” 蘅兰噘嘴,偷看了一眼云楚忱的脸色。 “姑娘,你别怪我们多嘴。”蘅兰低着头,“老家年年送东西,明着是说给府里的,但我们都知道,那里面好多都是您生母特意打点好送上来的……” 云楚忱怎么能不知道丫头们的好意。 “按理说孩子过继给旁人,那就不该再插手,若插手便等于打养父母的脸,更何况养母是郡主之尊……”云楚忱喃喃着,心中对那远在老家的生母,有了一丝思念。 这些年,生母每每都会赶在送节礼的时侯,千方百计地往云楚忱这里送东西。 但这是云楚忱心里的疙瘩。 用了,显得她挂怀生母,会惹得养母不快。 所以,她从来不用,要么送人,要么放着。 如果有的选,她宁愿做个小门小户的闺秀,在亲生爹娘跟前,不必在这高门大宅中辛苦筹谋,一脚一个血印子。 “好了,一个狐狸皮,怎么就惹出你们这么多感慨来。”云楚忱率先笑了起来,岔开了话题,“现在不是我们想这些身外物的时侯。太后仙去,母亲没了照拂,正院早晚要迎来风雨。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切不可行差踏错。” 众丫头颔首。 雨,下了一夜。 晨起,云楚忱赶在天泛鱼肚白时,往祖母的院子去伺侯。 正走着,忽听得从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大姐姐!” 云楚忱等人吓了一跳。 惊讶回头,见是云挽心在喊她。 心中疑惑,面上从容:“二妹妹,你怎么在这,时辰还早着呢!” 言语自然亲密,仿佛两人间从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云挽心举起手中的白玉瓶:“这不,昨夜雨下的好,我今日便早早起身,特意来采集些晨露,给祖母烹茶喝!” 云老夫人最爱雨露烹茶,满府上下的人都知道。 她的婢女怀月也道:“昨夜一场雨,二姑娘说今晨露水必定甘甜清冽,十分难得,特意起了大早,收集雨露孝敬老夫人呢!” 保持着一定距离,云楚忱笑的温婉:“二妹妹对祖母孝顺,有心了。我正要去伺侯祖母梳洗用膳……” 本来想说“那就先走了”。 可是看到云挽心眼中闪过的光,她又直接改了口:“这雨露正正好就能用上,不如咱们一起过去吧。” 果然,得了邀请,云挽心喜上眉梢,一边应着,一边提着裙摆上石阶。 却突然脚下没有踩稳,整个人朝前面扑了出去! “啊!二姑娘!” 婢女怀月眼疾手快伸手去扶,但两人脚下都踩了泥,不但没扶住云挽心,反而和她摔成一团! 云挽心重重跌在石阶上,手肘擦破了巴掌大的一块,血丝从伤处渗出来,看上去有些骇人。 可瓷瓶被她保护的却没有磕碰到。 “姑娘!您怎么样!” “嘶……好疼啊……” 云挽心泪盈于睫,身体颤抖着,看来是疼的厉害。 “好在这晨露没洒……” 云楚忱本要伸手去扶,闻言怔了怔。 看着白玉瓶若有所思,云楚忱吩咐道:“蘅兰,快去请大夫来给二妹妹看伤!” 云挽心的衣裙上都是泥水,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大姐姐,我这个样子,是没法再跟你去南华堂了,你就帮我把这晨露给祖母带过去吧。” 云楚忱眸色深了深,随即勾唇笑了笑,接过那瓶道:“二妹妹回去治伤要紧,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二妹妹把心意带到。” “那就劳烦大姐姐了。” 白玉瓶触手冰凉,云楚忱拿在手上,看着云挽心狼狈得背影目光冷下来。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有人给老夫人下毒 春芜低声道:“姑娘,二姑娘有些不对劲啊!” “是不太对劲,若在往常,破了点油皮都要大呼小叫半晌,今天可不像她……” 春芜满是戒备:“奴婢可不信她这突然出来的孝心。这里头八成是有幺蛾子,姑娘,咱们得小心……” 云楚忱脸上扬起一抹讥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这些魑魅魍魉,三天两头就想要受点教训,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掂了掂手里的瓷瓶,才道:“走吧,先去祖母那里再说。” 南华院。 云老夫人刚刚起身,丫头们早就准备好了洗漱的物品,云楚忱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递给云老夫人。 “祖母,先润润喉。” 说话间,云老夫人眼皮也没抬,接过茶盏,润了润口舌后才开口:“你来了。” “是,孙女方才在路上还遇见二妹妹了。二妹妹心系着祖母,特意起了大早采集晨露,只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肘磕破了一大块,瞧着很是骇人,只好让我替她将晨露带了过来,等会祖母用了早膳,便能喝上雨露茶了。” 云老夫人微微蹙眉:“可请大夫了?” “已经让人去请了。” “这二丫头,整天毛手毛脚的,做个事也做不好,到底是姨娘教出来的。” 她言语间颇有些不满。 但并非是对姨娘庶女这个身份不满,而是因为长子太过宠爱这个连姨娘了。堂堂一家之主被一个姨娘哄得团团转,说出去到底没什么脸面,所以她对连姨娘一直颇有微词。 不过长媳无子,连姨娘给长房生了儿子,即便是庶子,那也是一样金贵的,云老夫人也因此很少会真的让连姨娘下不来台面。 “二妹妹年纪还小呢,过两年也就稳重起来了。” “什么年纪还小,你不过比她大了半岁多,瞧着平日里行事,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老夫人从来不吝啬对云楚忱的夸赞。 一来是因为云楚忱的确处处尽心,相比其他儿孙口头上的孝顺,云楚忱做的更多;二来,这是她力捧云楚忱的一种方式,只有她的好名声传出去,将来才能为侯府换来更多的利益。 张妈妈很懂云老夫人的心思,拧了帕子过来说道:“咱们家大姑娘,就算跟满长安的闺秀比,那也是天上的。” 接过张妈妈手里的帕子,云楚忱递给云老夫人: “妈妈哪里话,姐妹们有祖母时时训导,都是个顶个的出挑。就说方才二妹妹,若不是为了护着那一瓶晨露,她也摔不了那么重,说到底,还是对祖母的一片孝心。” 听了她的话,云老夫人倒是有些诧异,随即又勾了唇角:“算她有心了。” 云楚忱一笑。 心道:“说到底还是要符合祖母心中,对名门闺秀的要求,才能得她青眼。” 不过,她现在出言帮云挽心说话,可不是真为了捧她。 登高跌重。 现在祖母对云挽心有多么满意,一会就会有多么愤怒! 祖孙俩一起用了早膳,妙安便捧了茶水上来。 是云老夫人最爱的雨露茶。 云楚忱见她露出满足的神情,笑道:“妙安之于茶艺一道,少有人能出其右。” 她不直接夸云挽心,而是去夸妙安,妙安自然而然要谦虚,要将功劳归于云挽心的晨露上。 这样一来,云楚忱故意捧云挽心的痕迹,就会减少许多。 果然,妙安道:“大姑娘谬赞了,若没有二姑娘的晨露,就算是奴婢,也烹不出这样的好茶。” 云老夫人听了果然很高兴,对张妈妈道:“你去将那瓶雪芙膏取来,给二丫头送去。一个姑娘家,身上不好留疤痕,要叮嘱她时时注意。” 这时,门外婢女道:“老夫人,二姑娘来了。” 云挽心已经重新换了衣裳,能看见衣袖下略鼓起一块,想必是缠了厚厚的绷带。 因为伤在手肘上,所以她行礼时动作有些别扭。 云老夫人罕见得没有因为礼仪责备云挽心:“正说起你呢,你就到了。伤势如何了?可严重?” 目光扫过云老夫人的茶盏,再见云楚忱毫无所觉的神情,云挽心眼底的嘲讽重了几分。 “孙女的伤不算什么,已经包扎好了。倒是祖母近日总说精神不济,方才卢大夫过来给孙女看伤,孙女想着,不如让卢大夫给祖母也看看,就让他也过来了。此时正在外面等着,不知祖母意下如何?” 云老夫人没想到云挽心竟有这份心,越发满意了。 “既然来了,那就让他进来看看吧。” 说话中,卢大夫人已经进了屋,向云老夫人恭敬行礼。 云楚忱在侧厅替云老夫人准备吃食。 一个纤细得身影,来到了云楚忱身边。 是蘅兰。 “姑娘,”蘅兰低声道,“这位是济仁堂的卢大夫,听说常去连姨娘娘家看诊。方才滚爱国派我去找人请大夫,但去的人请的哪位大夫,奴婢就不知了。” “这不是知道了。”云楚忱往外厅侧了下头,“肯定就是这卢大夫了。” 外厅,张妈妈在老夫人手腕下垫了软枕,又覆上一方手帕。 卢大夫开始诊脉。 渐渐地,卢大夫露出疑惑,问道:“老夫人可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 张妈妈道:“老夫人前些日子觉得身上乏力困倦,有时侯还觉得手脚发冷发麻。请人来看过,只说是气血不足。” “老夫人的症状确是气血两虚,但调养后已没大碍。不过,卢某所言并非这个症状。” 张妈妈有些紧张:“卢大夫的意思是,老夫人身体还有其他病症?” “老夫人脉象有些许异常,但症状又十分轻微,应该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只是时间尚短,还没有发作。” “误……食?” 下人们开始面面相觑。 那不就是有人给老夫人下毒?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你是在暗示,是我要害祖母吗 云楚忱问:“那大夫可能诊断出我祖母是误食了什么?现下有何异常?” “据卢某判断,老夫人应是服用了蓖麻子。” “蓖麻子?那不是一种食物么?” “此种药材本是用来来消肿拔毒,通络利窍的。但未经处理的蓖麻子,具有一定的毒性,中毒者会出现头痛发热,冷汗,须发痉挛等症状,且伤肝肾。不过老夫人用量轻微,症状不能立时显现,不过,还需及时解毒才好……” 屋子里的人都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张妈妈大惊失色:“卢大夫,你是说……老夫人误食了蓖麻子,效用还没有发作,也就是说,刚吃下不久?” 卢答复说道:“正是。” 立时,屋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立刻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我祖母清晨刚起,刚用过早膳,卢大夫不妨看看这早膳可有什么问题?” 说着,云楚忱指了指旁边,还没来得及撤下的早膳。 一一查看过后,卢大夫摇头:“问题不是出在早膳上。” 此话一出,伺侯早膳的丫头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卢大夫绕过早膳桌,看见了一只茶盏,问:“这是老夫人方才饮用的茶水吗?” 妙安立刻紧张起来:“是,可是是我亲手沏的茶,没有任何人经手。” 卢大夫不等妙安说完,就查验了起来,随后大呵一声:“就是这茶!” “这不可能!”妙安当即变了脸色,“卢大夫,你可看仔细了?” “绝不会错!蓖麻子无色无味,因此喝下的人不会有所察觉,但卢某身为医者,自有验看的办法。” 云老夫人眉头紧锁,目光阴沉地扫过屋里所有人,双唇紧闭,半晌不语。 片刻后,云挽心迟疑着说:“这雨露茶,经手的只有我跟大姐姐还有妙安,岂不是我们三人的嫌疑最大?” 妙安扑通一声跪倒:“奴婢绝不敢在您的茶水中做手脚,请老夫人明鉴!” 妙安是云老夫人的身边人,云老夫人对她很是信任,再说,妙安沏茶的时侯,身边围着几个小丫头,替她打下手,要想做手脚,也不可能。 “你起来,我没有怀疑你。” “是。”妙安并未多说,给老夫人磕了个头就站到了一边。 这样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云楚忱和云挽心身上。 云挽心站在那里眼神飘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目光也胆怯地落在云楚忱的身上。 “大姐姐……” 云楚忱闻声看向她,双眸透着淡漠:“二妹妹想说什么?” 与她的目光对视,云挽心被她的目光威慑到,原本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见云楚忱还静静坐在那里,伸手端起手边的茶,这茶和云老夫人的茶,都是来自同一个茶壶。 云挽心袖中的手猛然攥紧:“大姐姐,你明知这茶水里有不好的东西……怎么还喝?” “我明知?”云楚忱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二妹妹,现在我跟你的嫌疑最大,你这么说,是在暗示,是我要害祖母吗?” 没有想到她问的这么直接,云挽心咬牙道:“难道不是吗?” “大姐姐,我采集雨露,想要讨祖母的欢心,绝对不会在雨露中下脏东西。但……我突然受了伤,只好委托于你把雨露给祖母送来。没想到……” “哦?二妹妹这话说的好生奇怪,你不会做这种事,那我为何会做这种事?” “因为太后她……” 云挽心像是突然咬到了舌头,突然停了声。 “二姑娘是想说,太后娘娘一走,郡主就没了靠山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浓浓得嘲讽,“到时侯在侯府立足艰难,所以与大姑娘合谋毒害老夫人,以免日后被压制,我猜的对不对?” 众人抬头,就看见宣永侯的新宠——黄姨娘——从外面进来了。 黄姨娘年纪轻,最是牙尖嘴利,仗着盛宠总是挑衅连姨娘母女。 云挽心被气地暴跳:“黄姨娘你胡说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姨娘讥讽地瞥她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先给老夫人行了礼,才反驳云挽心道:“二姑娘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云挽心支吾了半晌,什么也说不出来。 太后与郡主都是天家人,乱嚼天家的舌根,是要下大狱的! 云挽心说漏了嘴,被云老夫人刀子一样的目光给骇住了! 看着云挽心一句话捅了马蜂窝,云楚忱捏着手中茶盏,目光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卢大夫。 不知为何,就这么淡淡的一眼,卢大夫却觉一股凉意爬上后背。 云挽心咬唇:“大姐姐与祖母一同饮茶,可觉得身体有不适?” “不曾。” 云挽心面露不解,卢大夫忙道:“这茶水中的蓖麻子剂量甚微,大姑娘年轻体强并不会又多少不适,而老夫人气血虚弱,才会最大发挥这药性。若长时间服用,对身体的损害会逐渐加深,最终缠绵病榻……” 听到这里,云老夫人神色越发冷的吓人。 云挽心见情况不妙,忙说:“祖母,不如还是让卢大夫先替祖母,想办法排除体内毒素吧。时间长了,难免对祖母的身体有所损害!” 随后,云挽心又走到云楚忱身边,胆怯地开口:“大姐姐,今天的事就算了吧,祖母一向待大姐姐最好,只要大姐姐跟祖母真心认错,祖母定不会怪罪你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芜和蘅兰气急,直接对着云挽心怒斥起来,连尊称都忘了。 “什么什么意思,我只是提醒大姐姐,不要一味做错事,不知反省!”云挽心本来就不擅长演戏,装了几下姐妹情深,已经装不下去破功了。 冷眼旁观了半天,云楚忱有些不耐烦了,想让这闹剧早点结束。 “二妹妹一口咬定了是我做的。可你为什么不问问祖母,可有什么不适?”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卢大夫和云挽心在说个不停,而云老夫人,从没说自己有任何不舒服。 卢大夫迟疑了下:“卢某能诊出老夫人服用了蓖麻子,但不知道老夫人到底服用了多少,所以也不能确定发作的时间。” 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云挽心目光重新落在云楚忱身上,不甘心道:“大姐姐,即便祖母的毒还未发作,可既然卢大夫已经诊断出来,就必定真有其事,你也不能就此逃脱犯下的过错。” 云楚忱似却并不生气,反而笑了:“既然你我各执一词,不如,请常御医过来再为祖母诊断一番吧。”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云楚忱笑中带着刀 “找,找常御医?”云挽心迟疑了。 “是。不管有没有人在晨露中做手脚,还是要先顾着祖母的身体才是。找常御医来,看看与卢大夫的诊断,是否一样。” 此话一出,卢大夫面色瞬间变了。 眼珠飞速地转了几圈,他朝老夫人拱手道:“既然贵府不相信卢某的诊断,卢某这便离去,还请老夫人另请高明吧。” 想跑? 云楚忱心中冷笑,高声阻止:“卢大夫请慢。” 卢大夫心里一紧:“大姑娘还有何吩咐。” “卢大夫何须急着离开。实在是我们姐妹意见不合,这才想请常御医再来诊断一番。卢大夫一早辛苦了,哪里能让你就这么匆匆离开,那岂不是显得我云府没有礼数?来人,给卢大夫看座。” 立刻既有小丫头搬了椅子过来,卢大夫被云楚忱的话架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连姨娘的声音:“心儿!你不得胡闹!” “姨娘?” 云挽心抬头,就见连姨娘和云千亦一起进来了。 黄姨娘翻了个白眼:“来的倒巧。” 不屑看她一眼,连姨娘先行了礼:“妾身给老夫人请安。” “嗯。” 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连姨娘看向云挽心:“心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亦儿说你一早去采集晨露,然后又受了伤,这会儿又发生什么事了?” 一见自己的靠山来了,云挽心顿时委屈上涌,哭着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傻心儿!你大姐姐说的对,请常御医来验证是最稳妥的。” 母女几人好不避讳,大家都默默地看着她们。 云老夫人也是一样,面上看不出表情,却终于开了口:“去请常御医。” 张妈妈亲自去请常御医了。 屋里还是没人敢说话,只是都默默等着。 “祖母。” 云楚忱看到,连姨娘的手悄悄戳了戳云挽心,云挽心才又开口说话。 “祖母,我……我并非针对大姐姐,我也说不过大姐姐,可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到底对咱们侯府的名声不利……” 云老夫人闻言仍旧不语,只是敛目坐着,没有去看任何人。 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连姨娘一偏头才发现云楚忱正看着她。 那眼神明明没有什么波动,但她就是觉得里面满是似笑非笑的嘲讽,让她心跳陡然加快。 连姨娘收回目光,心中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不一会,张妈妈领着常御医回来了。 “老夫人,奴婢只说请常御医来请平安脉,别的什么也没说。” 张妈妈的意思,是说常御医不会被任何信息影响,而是只会针对身体状况来下诊断。 “常御医,有劳了。” “好说,好说。” 常年接触宫中贵人与京城显贵,常御医深知知道的越少越好的道理。便也不多话,直接上前为老夫人诊脉。 片刻后,他肯定道:“老夫人先前的病症已经好转,其余,老朽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尤其卢大夫更是面色大变,下意识看向云挽心。 连姨娘直呼不可能! “怎么?姨娘很希望祖母有事?”云楚忱笑中带着刀。 “我……我没有!”连姨娘连忙否认。 “那你就是不相信常御医的诊断了?”云楚忱又逼问。 “不!我没有!” “那为什么常御医说祖母没有不妥,你反而大声驳斥?” “我……” 见生母被云楚忱追问得哑口无言,云挽心张口就要说话,却被云千亦一把拉住了! 很明显,此刻事情已经翻转了。 再不甘心,也得先要自保才行! 云千亦转而对着卢大夫:“卢大夫,你在长安城中也算是有名望的大夫,为何要在我祖母面前信口雌黄!” 这招弃卒保车,是连姨娘的惯用伎俩。 如果卢大夫承认自己误诊,丢了名声丢了饭碗,也是他自己的事儿!但这件事若是怪罪道云挽心头上,那就麻烦了,云千亦和连姨娘,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云挽心不能出错,出错的,只能是这个倒霉的卢大夫! 可能是姐妹心有灵犀的缘故,云挽心这次也明白了过来,和云千亦一起,把矛头转向了卢大夫。 “卢大夫!我只是想让你给我祖母看看病症,为何你要胡言乱语?弄的满府人心惶惶?还害我误会了大姐姐!” 卢大夫脸色铁青,他自然知道这对母女是要自保而把自己推出去了! 但他若与她们撕破脸皮,以后与连姨娘的娘家结了仇怨,那他的下场也不会有多好。 承认了误诊,虽身败名裂,但手握连姨娘秘密,自己也能从连家讨得钱财;但若不承认是误诊,与连姨娘一方撕破了脸,那连家的手段肯定会让自己在京城混不下去。 权衡利弊,他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是在下医术不精,让老夫人受惊了,在下惭愧,这便告辞了!” 他转身就要走,云楚忱却在这时开口:“慢着。” 卢大夫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云楚忱:“不知姑娘还有何疑问?” “的确有事,却不是疑问。” 云楚忱上前一步,道:“祖母,我是被牵扯这事中的人,我的话可能不足以让人信服。但是我相信有一个人的话,肯定会让大家都相信。” “你这是在说谁?”连姨娘抢先问。 云老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连姨娘立刻闭了嘴。 而一直很安静的妙安却突然走出来跪下道:“老夫人,妙安有一事要说。” 她突然的行为,让众人都有些好奇,全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她会说出什么来。 “老夫人,其实这雨露,并非是用了二姑娘送的那瓶。”妙安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可辫。 “什么?!” 众人的面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张妈妈诧异道:“妙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卷 第三十章 里面肯定有误会 妙安解释道:“今早大姑娘过来的时侯,的确拿了一瓶雨露过来,但瓶口沾了些许尘土,大概是二姑娘摔倒时不小心弄上的。 “大姑娘说,怕里面的雨露沾染土腥气,便问奴婢有没有别的水可以用。奴婢记着老夫人的喜好,自然也采了的,于是大姑娘边说用奴婢自己采的这一瓶。 “只是大姑娘不想让二姑娘的孝心白费,就交代奴婢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只当是用了二姑娘的那份。” 云老夫人顿时眯起了双眼:“你的意思是说,二丫头那一瓶,原封未动?” “是。” 顿时,这屋子里每个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连姨娘和云挽心。 云挽心脸色惨白,嘴唇都退了血色。 她手里的帕子拧得死紧,话中全是恐慌:“祖母,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黄姨娘看热闹不嫌事大。 “是啊,什么误会呢。” 唇角虽然噙着笑,可云楚忱内心的恨意怒意,却正在汹涌翻滚。 她“疑惑”道:“祖母从来没说过又不舒服,可是这位卢大夫来了就说祖母中毒了;然后查了半天说茶水有毒,但是常御医也查验了,并没有任何问题!” “结果查到最后才发现,用的不是二姑娘的那瓶水,二姑娘这才慌了。原来问题……”黄姨娘接过话头,拉长了音调,用手指一点一点的,最后落在了云挽心身上,“……出在二姑娘的那瓶水,和二姑娘找来的这位卢大夫身上啊~” 原来是这样! 刚才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人,此刻经黄姨娘的一通分析,立刻恍然大悟过来! “妙安,去将云挽心拿来的那瓶水取来。” “是,老夫人。” 妙安垂眉敛目,但内心对云挽心充满了不屑! 这种伎俩真是令人作呕! 大姑娘为了她,想的万般周全,替她讨老夫人的欢心,结果,云挽心竟是只白眼狼! 妙安很快拿了那只白玉瓶过来,大家一眼就看到,瓶塞周围沾了些许泥土,已经有些干了。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是云楚忱故意弄上去的。 瓶塞有泥,便不能打开;而又因为是二姑娘采集、大姑娘送来的,所以不会有人随意扔掉。 这样,便可以保留下这瓶证据。 果然一旁站着的云挽心见了这瓶子,顿时慌了! “张妈妈,让无干人等,全都出去院子外面等着,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凑近这屋子半步!”遏制着胸腔里如潮水般的怒意,云老夫人冷冷看了一眼云挽心,沉沉开口。 “是。” 张妈妈不敢耽误,立刻带着人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云老夫人、云楚忱、连姨娘母女三人,常御医,还有一位如坐针毡的卢大夫。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今日之事不可小觑,常御医,还是要劳烦你帮我看一看,这瓶晨露中是否混了东西。” 常御医接过玉瓶细细查验一番,最终确认道:“这里面的确含有蓖麻子,不过,这蓖麻子的量不至死,但长时间服用的话,会一点点损害身体,最终加重病症。若只服用今日的量,只会让老夫人暂时身体不适,但很快就会恢复如常。” 所以,这下药的目的,不在于让老夫人毙命,而是在于让人发现下药这件事。 分明就是别有用心的陷害! “啪!” 一只茶杯应声而碎。 是云老夫人气怒之下摔碎的。 任务已经完成,常御医不便继续留下来,云楚忱便喊了人,将常御医带去休息,吃了茶饭后再送人离开。 屋子里静了一阵子。 连姨娘率先打破了沉默,辩解道:“这瓶子已经过了几手了,谁知道在交给大姑娘之后,有没有人做了手脚呢?” “是啊!祖母,这瓶子离了我手之后,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做手脚呢?祖母,这是有人要陷害我啊!求祖母还我清白!” 连姨娘的话给了云挽心提示,云挽心开始哭诉。 “二妹妹,你说话可要凭良心。” 云楚忱声音轻柔,却自带一种能瞬间掌控全场的魄力。 “我可没让你带着卢大夫过来给祖母看诊,再者说,明明茶水里没有蓖麻子,卢大夫是怎么验出来的?二妹妹,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么?” 云挽心傻了,一旁的连姨娘也说不出话来了。 卢大夫是云挽心请来的,还无中生有说茶里有蓖麻子。 “祖母,我怎么可能害您!我……”连挽心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事到如今,谁还看不出来她是为了陷害云楚忱,故意拿老夫人的雨露茶当噱头。 “啪!”老夫人突然用力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你还敢狡辩?给我跪下!” 老夫人发怒,顿时让云挽心吓了一跳,祖母还从未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缓缓屈膝跪了下去,哭道:“祖母……” 云老夫人气怒攻心,指着云挽心的手不停颤抖,云楚忱连忙取了一颗护心的丸药,给云老夫人吃下。 目光瞟过坐在那里脸色煞白的卢大夫卢詹中,云楚忱冷笑:“卢大夫,我祖母现在倒是真有些不太舒服了。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刚才的那一番诊断呢。” 本来就已经如坐针毡了,卢詹中听到自己再次被点名,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老夫人!是,是我一时迷了心窍,请您饶我一次……” 云老夫人闭着双目,气还未喘匀。 替云老夫人顺着气,云楚忱道:“这么说,蓖麻子这东西的用法用量,是你告诉我二妹妹的?” 卢詹中心中一紧。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看起来柔柔弱弱,为何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他心惊肉跳?甚至比云老夫人的喝问,更让人不敢回答,但偏又不能不回答! “是……是云二姑娘找到我询问……” “住口!”云老夫人怒声打断他,“本以为医者仁心,却没想到是弄虚作假的好手!为了钱财,哄骗一个小姑娘做害人之事,现在还要将罪责推给别人吗!”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好一出姐妹情深 云老夫人这是要保住侯府小姐的名声了! 卢詹中心中抖了抖,立即改口道:“是是是!是我见财起意,哄骗二姑娘做的这件事,请老夫人放我一条生路……” 云老夫人见卢詹中还算识趣,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云挽心。 “你骗走多少银两?” “三……三百两……” “三百两?!” 云老夫人脸色铁青! 三百两并非一个小数目!朝中一品大员一年俸银不过一百八十两。云泓远虽受封侯爵,但俸禄也不过来两百多两。 可一个闺阁少女,竟然能随手拿出三百两?! 也行在云挽心看来,三百两能处理掉云楚忱是非常值得的! 但云老夫人从中看到的,却是连姨娘云泓远那里哄骗来的! 云府虽然家底还算丰厚,但也经不住如此败家! 而卢詹中暗暗叫苦。 今日之后,他在长安城很难混了!若是这银子要原数奉还,他就真的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但云老夫人下一句话让他大松了一口气。 “往后,我不想再在长安城中见到你!如果让我知道有人乱嚼舌头,休怪老太婆不客气!”云老夫人眉头紧皱,隐忍着呵斥道。 “是是是!我今天就离开长安,绝不敢再出现!也绝不敢乱说话!” “滚!” 卢詹中不敢有停留,立刻爬起来推开门跑了出去。 只是将他赶出长安,也没有收回银子,便等于是付的封口费了。这对于卢詹中来说已经是顶好的结果了,于是他答应的十分痛快。 处理好卢詹中,接下来就轮到云挽心了! 连姨娘心中有些焦灼,如果云泓远在家,她自然有办法大事化小,可偏偏今日云泓远有事出门了! 老云夫人端座在那里,脸色紧绷,紧紧抿着嘴唇,目光一寸寸审视着云挽心:“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说!” 云挽心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瘫软在连姨娘脚边,额头冒出了汗珠。 “祖母,我……” 她想狡辩,可铁证如山。 云楚忱心中暗笑:“安得什么心,这还用问吗?” 不过是记恨她占了侯府嫡女的身份,还处处得人夸赞,风头无两。 府里多少人想把她按在地上踩两脚,云挽心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若云挽心背上陷害姐妹、毒害长辈的罪名,对她自己名声不利,更对侯府的名声不利,那就回反噬到云楚忱自己身上。 现在云老夫人对这对母女厌恶不满,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们。 她替云老夫人倒了杯热茶:“祖母,二妹妹年纪轻,易受骗,这必定不是她的本意。” 在场人都有些惊讶。 云老夫人惊讶之余,更加满意云楚忱识大体、懂进退。 连姨娘却是心头一颤,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对云楚忱满意之余,老夫人对连姨娘更加嫌弃:“她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必定是她那生母从中挑唆!” 连姨娘猛地抬头! “怎么?我说错了?远儿怜惜你,才让你亲自教导儿女,你就是这么养孩子的?” 她能自己养孩子,一来是宣永侯宠爱她,万事由着她,二来是衡阳郡主根本不愿意养姨娘生的孩子! 可她却不能反驳,连姨娘袖中的手渐渐捏紧,她不能让云挽心背负骂名。 她狠狠闭了下眼睛:“是奴婢的错!奴婢鬼迷心窍,自当好好反省……” 怒火中烧,云老夫人抄起手边的粥碗,用力朝连姨娘砸了过去。 “来人,把连姨娘拖出去,打二十个板子!” “祖母不要啊!二十个板子姨娘受不住的……” “你还敢求情?再说一句,你也跟着一起挨板子!”老夫人手紧握着椅背,厉声呵斥,“滚回你的院子里去,没我允许,不许踏出屋门半步,少出来丢人现眼!” 云挽心闻言咬唇,脸色乍青乍红又急又怒,最后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朝云楚忱瞪视过去。 可云楚忱却只是在替云老夫人端茶,柔声安慰着,根本没有往自己这边投来半分目光。 院子里,春凳已经摆好。 连姨娘被架出去受罚,板子一下,痛呼一声。 “姨娘!姨娘……” 两姐妹哭作一团,想要冲上去却被下人死死拦住。 连姨娘身上,渐渐透出血迹。 她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面色惨白如纸,看上去凄惨极了。 最后一声板子落下,连姨娘整个人都虚脱了,直直从春凳上栽了下来。 云挽心又是自责又是内疚,哭得哑了嗓子。 母女三人全都梨花带雨,看上去可怜极了。 但云老夫人却只是冷着脸:“让连氏搬到闻心榭去住!不许二丫头跟三丫头去探望!”“什么?!祖母,母亲受刑,需要人在身边伺侯。求祖母……” “闭嘴!” 云千亦求饶的话没说话,就被云老夫人怼了回来:“这么一个恶妇,你们跟在她身边能学到些什么?我还没死呢,这云府上下,我还能做得了主!” “可是,祖母……” “三妹妹,快别说了。”云千亦还要说什么,却被云楚忱拉去了一边,云千亦想要甩开她的手,却碍于在人前,生生忍了。 云楚忱却不介意云千亦的态度,她就喜欢看连氏母女看不惯她却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三妹妹,今日事情已成定局,现在祖母在气头上,你多说无益,反正连姨娘身边有下人们照看着,不会有事。你要求情,还是得等祖母气消了才是。” 云楚忱的姐妹情深的姿态,让云千亦很是厌恶,可是又不能不她做戏,心里怄的够呛。 可云千亦毕竟演技比云挽心要好,她擦了擦眼角,温顺道:“大姐姐考虑的周到,今日二姐姐糊涂,还望大姐姐海涵。我先带着二姐姐和姨娘退下了,免得让祖母更生气。” 最终,一场姐妹倾轧的闹剧,却以姐妹情深做了结尾。 恼怒了一场,云老夫人身子也有些承受不住,喝了静心茶,回房休息了。 云楚忱等她睡着了,才离开。 这边方从南华堂出来,就看到蘅兰正迎面而来。 “姑娘,连六姑娘那边有消息了!”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云姑娘说你讨厌 听到有关于连家六姑娘连漪的消息,云楚忱脚步一顿。 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 梦里面连漪进宫面圣谢恩,可是见到皇上之后,失语多年的她,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了。 因此有人说皇上就是连漪的命中有缘人,加上连漪貌美,直接留在了宫中,受封皇妃。 以前的梦境全部变了现实,不知道连漪这个会不会…… 主仆一行回了院子。 蘅兰才继续说:“昨个儿小皇子病了……” “哎呀,谁要听这个,快捡重点的说!”春芜打断她的话。 “今日连六姑娘进宫谢恩。可是见到皇上之后,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皇上大感惊奇,因为周道人之前说的明白,连六姑娘见到有缘人才会开口。” 春芜冷笑一声:“所以皇上就是连六姑娘的有缘人!” “然后呢?皇上怎么说?” “周道人啧啧称奇,说连六姑娘与皇上是天定的有缘人,将来必定能为我大安国带来福祉!皇上听了龙颜大悦,连六姑娘现今已是僖妃了!” “僖妃……” 潋月突然紧张起来:“僖妃是连姨娘的亲侄女,连姨娘母女今日的委屈怕是不会白受了。” 云楚忱垂眸:“有宠妃做靠山,又有父亲的宠爱,连姨娘想来不会再那么老实……” “连姨娘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来找姑娘的麻烦,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春芜打断她,“难道早知道这些,姑娘就要任由人欺负么?你糊涂了。” “姑娘,您是怎么知道晨露里放了东西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云楚忱想起早上云挽心的笑颜,目光又冷了,“明明之前闹得不愉快,见面也不理睬我,突然今天又这样热情,说她没有包藏祸心,我是不信的。” 众人沉默了。 太后的离世,终究还是把云府后院这许多年来的,表面维持的微妙平衡给打破了。 “哎呀,姑娘,今日您约了魏家姑娘的。”照影突然一拍脑袋,想起这事儿来。 答应魏轻轻的灰狐皮,本来吩咐下人去英国公府送一趟就是,但云楚忱打着多走动的心思,便想亲自去送。 于是伺候着云楚忱吃了些东西,又换了衣服,便动身出门。 可是好巧不巧,却在经过后园子时,遇到了晋亭。 看到云楚忱,晋亭先是一愣,随后快步赶了上来。 南松一愣,一抻脖子看见前面的云楚忱,顿时头就大了。 自家公子对这位姑娘是打又不能打,说又说不过,还次次都要去触霉头! “二爷,您干什么去!快回来!” 但晋亭腿长步子大,几步就赶上了,拦住了要上马车的云楚忱。 “嗯?有事?” 晋亭想说的话,已经憋了好几天,听见云的问话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 但余光忽然瞥见丫头小厮们,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脸奇怪,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扬起下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没事!” 云楚忱嘴巴张合了一下,不耐地推开他的手就要上车。 今天怎么就忘了熏香呢?失策! 晋亭却又一次挡住了她:“等等。诶,你刚才是不是说我有病?” 云楚忱奇怪道:“二少爷,您吃错药了?” 晋亭并没像平常那般回嘴,他上下打量,见她一身淡紫,依旧花枝招展,嘴角便撇了撇:“你又穿成这样!” 云楚忱对任何人都有无限的耐心,唯独对晋亭瞬间就能炸毛。 “什么叫穿成这样?我穿成哪样了?二少爷,您管的未免太宽了些!让开!” “干嘛这么生气?难道是被我戳破心事了?”晋亭微微放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给谁看的……” 云楚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晋亭“唰”地一声打开折扇上前半步,凑到云楚忱近处:“是为了那个伪君子,是不是?” 云楚忱的面色又黑了几分,咬牙瞪视晋亭。 晋亭退后一步,一副得意:“你放心,我不会对旁人提起,事关你的清誉,我没那么卑鄙。不过,我是要提醒你,有些人,可不像看上去的那么一本正经。” 云楚忱噗嗤一笑:“这话倒对!谁人不知,晋二公子实际上,比看上去的,还不正经!” 晋亭一瞪眼:“我是好心提醒你!” 云楚忱气极反笑:“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你口中的某人怎么不正经了?晋二公子眼中的不正经是怎么个不正经法?” 晋亭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无法把那些龌龊事说出口:“我……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 云楚忱气得想要翻白眼:“二少爷是拿我来寻开心的么?讨厌!” 说罢,转身就上了马车。 晋亭也觉得很气。 好不容易见了面,想要当回好人,结果还是被嫌弃了,这叫什么事儿! 他啪的一声合上扇子:“回府!” 南松小心翼翼八卦道:“二爷,您刚才跟云大姑娘说什么呢?云姑娘干嘛说你讨厌啊?” 晋亭瞪他一眼:“多管闲事!” 他骂完这一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才是多管闲事呢! 反正他说也说了,云楚忱不信是她的事! 到时侯被那龟儿子欺负了,惨兮兮的时侯,他在去泼凉水!哼! 马车上,云楚忱坐在那里脸色不太好。 春芜掀开帘子看了看也走远了的晋亭,好奇道:“晋二公子跟你说什么了?” 京城中多少女子都希望与魏子修结亲,但绝不会有人声张出来,只是暗搓搓地较劲。 可是刚才晋亭竟然能一语中的! 以前只觉得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个纨绔二世祖,看来还是小看他了。 “他好像知道我的打算。” “打算?”春芜愣了一下,没明白。 云楚忱咬牙:“他刚才说我穿这身衣服是给魏公子看的。” 春芜跟蘅兰俱是一惊:“这从何说起?” 蘅兰一脸紧张:“晋二公子不会跟人乱说吧?” 在她们眼里,晋亭不靠谱! 非常得不靠谱! 万一他露出些许风声,云楚忱的闺誉就完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二少爷为何总要和我过不去 云楚忱思虑片刻吩咐道:“叫马车掉头,往晋府那边去,看看能不能截住他,今天必须得把话说清楚!” 蘅兰闻言立即吩咐车夫掉头。 主仆几人都有些紧张,到了晋府附近,蘅兰才惊呼一声:“姑娘,那是晋二公子的马车!” 云楚忱对蘅兰:“你去截住他,请他到对面巷子里说几句话。” 蘅兰不敢耽搁,赶紧下了马车去拦。 巷子里。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楚忱盘算着要说的话,一抬眼就看见晋亭走近了。 她手心顿时痒了痒,恨不得使劲抓两下才能缓解。 强忍着挠上去的冲动,云楚忱挤出一抹笑:“晋二公子。” 晋亭见她笑脸相应,心里好笑,但还是忍着:“笑的不甘不愿,难看死了。” “你!” 云楚忱脸一僵差点破功,强端着仪态说道:“方才我仔细想了想,虽然没明白晋二公子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来提醒我,必定是好意的。我不该与你发脾气,是我不对,这厢给二公子陪不是了。” 晋亭扬起下巴两眼望天,一副“算你有良心”的架势,随即又问:“你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云楚忱装傻:“不明白……” 晋亭皱起眉头:“你怎么会不明白呢?你不可能不明白!” 差点说出“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但话到了嘴边,又生生把夸赞的部分给省去了。 云楚忱挑眉:“二公子说的话越来越奇怪了,我到底应该明白什么?” 晋亭上下打量她一眼,朝南松和蘅兰他们挥了挥手,叫人退远点。 晋亭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云楚忱:“你这几回穿的花枝招展的去英国公府,难道不是因为对那人有心思?” 云楚忱在心中腹诽“关你屁事”! 嘴上道:“晋二公子请慎言,这是祖母觉得我穿的太素,才让人做的,并非是我特意为谁的打扮。” 她顿了顿,还是有些忍不住怼他:“再者说,府里姐妹平日里也这么穿,怎么我穿着就是要故意给人看的?” 晋亭不信:“但你平日不这么穿,你去英国公府才这么穿!” 云楚忱气不打一处来:“二公子日理万机,为何总要和我过不去?” “我还不是为了提醒你!那个魏子修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当初晋亭还曾设想过,若云楚忱与魏子修成亲,两个总是规规矩矩的人做了夫妻会是什么样? 但真发觉云楚忱有这份心思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出手制止,这是他生而为人的正义! 好歹,两人从小相识,总算是个熟人。 “无缘无故的,你提魏公子做什么!”云楚忱听见“魏子修”三个字,下意识地往四周看,生怕有人听到。 “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有想法?!”晋亭头一次觉得,跟云楚忱沟通困难,“这又没别人!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一句话让云楚忱有些愕然:感情这位一直没把自己当外人? 晋亭恨铁不成钢:“那个姓魏的,整日一本正经,但我与他同是男人,一眼就知道他是装的!” 云楚忱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打断他:“二公子,你与魏公子不和,满长安都知道,你看他不顺眼我也能理解,但他好与坏与我没什么相干,你何必与我说这些。” “你没看上他?”晋亭狐疑。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将来的事自有长辈做主,我如何敢置喙一言。” 晋亭闻言拧住眉头。 想到她平日里最重规矩,便有些信了。 末了,他双手一拍,痛快道:“如此正好!我走了!” 他倒是一点不拖泥带水。 云楚忱又好气又好笑。 感情这人是突然有了热心肠,巴巴地跑来提醒自己莫入虎穴? 她摇摇头,魏子修是装的谦逊有礼也好,真的大尾巴狼也罢,她倒没那么看重。 世间男子多花心,只要未来夫君能给她想要的地位与尊重,他收几个姨娘,找多少个通房,她都不在乎。 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云楚忱手脚一阵无力,一股燥热顺着脚底一直升到头顶,身体失去力量,直接摔在了地上! “姑娘!” 春芜跟蘅兰冲到云楚忱身边,见她脸颊晕红,但眼睛还半睁着:“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前边还没走远的晋亭,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 春芜挡在跟前,一脸警惕地看着晋亭。 晋亭不屑道:“你难不成是觉得我对她做了什么?” 春芜不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很明确。 晋亭气道:“我刚才连她一片衣角都没碰!” “春芜姐姐!你快来看看!” 只听云楚忱双眼迷离,嘴唇翕动,离近了才听清楚:“不,不能……回府……” 春芜一怔:“不回府?” 她与蘅兰都不明白,只是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晋亭盯了云楚忱半晌,突然一个激灵! 他虽然不常出入欢场,但毕竟是男子,对那种东西略知一二,云楚忱这副样子,该不会是…… “不能让她回府!”晋亭脱口而出。 两个丫头不明白为什么姑娘这么说,晋二公子也这么说。 晋亭倒不至于太过慌乱,有他守着,云楚忱就算中了那种东西也没人能动她。 “她不是病了,她是被人下了……,熬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春芜怔了一下,随即就变了脸色! 低头去看云楚忱,她这会还有意识,但双目迷离。 春芜心中狂跳:“不能回府,可总不能一直在这里,万一给人看见,姑娘的清誉就全毁了!” “不如把姑娘抬回马车里。” 春芜摇头:“车夫是府里的人,难保不会漏出风声去。再说咱们力气不够,总不能一人一条胳膊给姑娘抬过去,那像个什么样子!” 晋亭提议道:“带她先到我家去,等人清醒了再回去。” 春芜跟蘅兰有些犹豫:“男女授受不亲……” 晋亭道:“事急从权,难不成你们真让她在这躺半个时辰?我又不会占她便宜!” 春芜跟蘅兰还是没有回应。 谁知你会不会? “你们要是不放心,派一个人跟我一起去!她这副样子,不能再拖着了!” 春芜一咬牙:“蘅兰,你去英国公府,就说姑娘临时有事不能过去了。免得魏大姑娘多想,我跟姑娘去晋府。” 蘅兰明白,春芜是让她想办法,找人来救云楚忱,赶忙飞快地去了。 晋亭一把抱起云楚忱,吩咐南松:“你找一套小厮的衣裳,把春芜带进去,我带她跳墙直接回辉夜居。”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云楚忱身上,好香 虽说是男女授受不亲,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了。 就着晋亭的动作,云楚忱用劲此刻的全部力气,牢牢攀附在了晋亭的背上。 纵身几个跳跃,晋亭背着云楚忱翻进了晋府。 又从晋府后花园一路鬼鬼祟祟,进了他栖身的辉夜居。 将云楚忱放在穿榻上,晋亭见她还有意识,便说道:“我去给你弄水,马上就回来!” 云楚忱心里有点害怕,担心被人看到。 而晋亭撂下话就转身大步出去了。 随后,云楚忱就听见外面:“咦,二爷?您什么时侯回来的?” “爷什么时侯回来关你什么事!告诉他们,爷今日心情不好!都别来烦!全都到院子外面去!” “是是,二爷您有事再吩咐小的们。” 晋亭将人都撵出去,立即去扛了沐浴的大桶过来,然后开始一桶一桶打水填满。 片刻就完成了,正要将云楚忱抱来泡凉水缓解药性,外面突然传来晋夫人的声音。 “亭哥儿?你回来了?” 云楚忱心里咯噔一声,晋亭也瞬间冒了一脑门的冷汗! 他将云楚忱重新放回榻上,一跃出了屋子,又右脚一踢关上了房门。 “阿娘,您怎么来了?” 晋夫人看他神色,狐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是不是又在外面惹祸了?” “没有!” 晋亭迅速答了一声,又觉得欲盖弥彰,赶紧找补:“没有的事,儿子在您眼里,难道是每日惹是生非的么?” 晋夫人诚实点头:“没错。” “……” 晋亭尴尬了一下,这不是让他在云楚忱面前丢脸么! “娘,我可是您亲儿子!您好歹说我两句好话吧!” 晋夫人瞪了他一眼:“你院里的小厮都在外面站着,倒是悠闲,嗑瓜子抡大刀,像什么样子!我问了几句,他们说你心情不好,想自己呆着。到底发什么事了?你跟娘实话实说!” 晋亭心里着急,生怕一会儿云楚忱在屋里发出什么动静,着急之下,一把搀扶上晋夫人,领着她就往外走。 “阿娘,您甭操心了,我没事,您快忙大哥的事去吧。” 晋亭的长兄晋阳,过段时间就要大婚,晋夫人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空来关心一下小儿子,还被嫌弃自然不乐意。 “你这是撵我呢?” “哪能啊!”晋亭搜肠刮肚想出一个理由,“夫子让写一篇文章,我正琢磨呢,您再耽搁一会,我刚才想出来的就都忘了!” “文章?”晋亭人闻言懵了一下,伸手就去摸晋亭的脑门,“儿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晋亭脸一黑。 晋夫人收回手,问:“真要写文章?” 晋亭好想翻白眼,他板住脸,道:“那我不写了!我练武去!” “诶!别别别,娘说错话了!你用功读书是好事,你去吧!娘不打扰你了,娘去让你给你做些你爱吃的东西送来。哦,对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想不清楚,就去问你大哥!” 晋阳是文武全才,是晋府未来的顶梁柱,之所以晋亭能如此逍遥不受管束,就是因为有一个大哥挑起了晋府的担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您快去忙吧!” 晋夫人又是惊奇又是欣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南松。 身旁还有个眉清目秀的新面孔,正往辉夜居过来。 晋夫人心里就咯噔一下:难不成儿子真的有什么断袖之癖?要不然这么大人了不想姑娘,专门往院子里收小厮?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停住脚步说道:“你是新来的?” 春芜紧张地手心冒汗:“是……” “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南松在一旁急得脸都揪在了一起,欲言又止。 晋夫人瞥他一眼:“你也跟我来!” *** 见晋夫人终于离开,晋亭长长松了口气,立即进屋去看云楚忱。 不知道什么时侯,云楚忱从床榻上滚了下来,此时靠坐在地上,头歪在床榻边上,脸颊晕红一片,眼角还有水珠。 怕是难受又害怕地哭了? 到底是个姑娘家呢。 “云楚忱?” 云楚忱无力应答,只是蚊子般哼了两声。 “我带你过去泡冷水,你应该会好受些。” 晋亭伸手抱她,只觉她身上滚烫,炙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间,痒痒得,还带着淡淡的芝兰香。 好像有一只小猫爪在他心口不停地挠,轻轻地撩拨,却怎么也不肯落到实处。 他皱眉,偏头想要躲开云楚忱的呼吸,但怀里人的手却缓缓攀上了他,抱住了他的脖子。 晋亭身体瞬间僵硬! “你干什么!” 云楚忱迷糊间感觉自己被托了起来,更觉得身体轻飘飘,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生怕自己从云层上掉下去。 她浑身发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却不得法,难受地哼了出声。 晋亭只觉得脑袋嗡得一声! 有什么东西从下往上窜,手一哆嗦差点把云楚忱给扔出去! 不敢耽搁,他抱着她快速往偏厦去。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关系,云楚忱身上除了淡淡的芝兰香,还有一种别的香气,一阵阵的往晋亭鼻子里钻。 晋亭感觉自己身体异样,急于摆脱云楚忱,走到木桶跟前就要将云楚忱放进去。 但……云楚忱环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云楚忱?松手!” 晋亭喊了几声云楚忱都没反应,整张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晋亭腾不出手,情急之下手指微动,在云楚忱身上狠狠掐了一把! 云楚忱觉得腰间剧痛,娇娇地哼了一声痛,随即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冰凉的水没到肩膀,云楚忱狠狠打了个哆嗦,也更加清醒。 她睁开眼睛,迷离间,看见晋亭呆呆地站在木桶前。 她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男人的本能 虽然有衣物阻隔,但夏日衣物轻薄,湿了水的衣服紧贴身体,让她曲线毕露。 又羞又气,云楚忱想要打人,偏偏这会使不上力气,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才扬起了一点水花。 晋亭一个激灵,眼睛从云楚忱的身体上挪开,脸颊突然爆红! 猛地转过身去:“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等了,却没有骂声一类的。 晋亭小心偏头去看,却见云楚忱身体软软得,正往木桶里滑,水已经没到了了下巴! 晋亭一惊,赶紧伸手去拉。 目光所及,是云楚忱纤细雪白的脖颈,晋亭触电一般唰地扭过头移开视线,两只耳朵如同煮熟了一般通红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到云楚忱绵软的呼吸声。 晋亭架着云楚忱,只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热,云楚忱迷蒙间微微转动身体,头歪在了他的手臂上…… 滚烫的热贴上手臂,晋亭猛地抽回手,却不防云楚忱突然失了力量,整个人滑进了水里! “云楚忱!” 晋亭赶紧伸手去捞。 刚才晋夫人过来耽误片刻,这会差不多是药力最猛的时侯。 没有办法,晋亭将她两条胳膊架在木通沿儿上,伸手掬水往她脸上扬。 脸上满是水,云楚忱反而舒服了一些。 她通红的脸颊越发娇艳欲滴,如同水蜜桃一般,看得晋亭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变慢,他心口咚咚咚跳地厉害。 擂鼓一般。 “云楚忱,你好点没?” 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云楚忱只发出几声轻微的哼哼,娇软而无力。 几乎是一瞬间,晋亭终于感受到了,本能。 云烨口中所谓的,男人的本能! 他的手,突然不由自主地,往云楚忱小巧的下巴那里伸去。 粗重的呼吸,与云楚忱无力的哼声,混在一起,催动着他的手继续向前。 就在即将触到的那一刻,云楚忱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如此细微的动作,却像是在晋亭脸上扇了几个巴掌! 晋亭倏然回神! “我在干什么!” “我……简直畜生!” 晋亭猛地掬了一大捧水浇在自己脸上。 原本的冷水,在云楚忱的热度之下,已经变得温热。 不知过了多久,云楚忱总算恢复了一点神智。 她抬眼看晋亭,晋亭的脸色也不怎么正常了,眼睛红,耳朵也红。 云楚忱生怕他做什么,用力去瞪他,想用目光去威慑对方。 可她自以为是恶狠狠的得,殊不知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却总带着点儿妩媚撩人的味道。 本来就克制地十分辛苦的晋亭,被她这么盯着,实在有些定不住,连忙弯腰把刚打来的一桶水,哗啦啦一股脑浇在了云楚忱头上。 “……” 被凉水一击,没有不适的感觉,云楚忱反而很舒服。 晋亭对着云楚忱的头,哗啦又是一桶水! 忽然被水流急冲,很大很凉,云楚忱几乎喘不过气来,本能地张嘴呼吸,结果却被呛到了。 “怎么样,好点了没?”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可没有乘人之危!” 云楚忱没有反应,晋亭皱眉继续浇水: “应该快好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折腾的许久,晋亭身上也全都湿了好几片,湿哒哒黏在身上很是难受,但也比不上身体里的野兽要冲出来的难受。 整个偏厦里一片狼藉,满地的水。 云楚忱和晋亭,说不上谁更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云楚忱身上的燥热感逐渐退去。 感受到一丝凉意,她意识逐渐清醒,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屏风外一道颀长身影。 她脑子一瞬间清醒,手臂倏然环住自己,水在桶里相撞,发出巨大的哗啦声。 晋亭吓了一跳赶紧要进来看,云楚忱的大脑来不及反应,话却先一步出口:“别过来!” 她虽已恢复意识,但话语还是软绵绵的。 晋亭翻了个白眼:“好凶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谁娶了谁倒霉!” 转身拿了块厚实的布子,撑开在眼前挡住视线,晋亭盯着地面走到桶旁:“喏,我扶你出来吧。” 见他弯下腰来,虽然有布子挡着,但云楚忱还是心慌:“我自己来吧!” “你能行么?”布子停在了那里,散发着一种不信任的气息。 结果云楚忱的腿根本不听使唤,眼看就要摔倒。 晋亭赶紧伸手扶住。 “你根本走不了路。” 晋亭一皱眉,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心慌无比,云楚忱身体紧张地打颤,两腿“奋力”地蹬了两下。 “嗯?你腿抽筋了?” 将云楚忱放在床榻上,晋亭转头去看她的腿,在他的手捏上云楚忱小腿的瞬间,云楚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蹬了他一脚,正好踹在他小臂上! 晋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云楚忱不是腿抽筋了,而是在反抗。 她是怕他对她做什么! 被人好心当驴肝肺,但自己刚才也却是有了……反应。 羞愤之下,晋亭心虚得抬高声音给自己壮胆:“你这女人怎么回事?你要是好了就赶紧走!谁稀罕留你?!” 羞红了脸,云楚忱垂下了眸子,眼角亮晶晶地。 男女七岁不同席,晋亭十七,已到了成亲的年纪,而自己明年也要及笄了! 虽然晋亭是在救她,可清醒之后她怎么也无法面对。 “谢谢。”云楚忱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哼。” 晋亭开始傲娇。 “让南松带你那侍女进来,怎么这么慢腾腾的,真是靠不住!” 四处寻找,终于找出一套干净的男袍,和一件兜帽,晋亭一股脑扔给云楚忱:“换上吧,我送你出去。” 云楚忱心里有点愧疚,但面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她的确不敢多呆。 换好衣服,云楚忱一路跟着晋亭,绕到院子后面的墙根处。 晋亭这次没有拦腰横抱住她,而是单手拽着她的手臂纵身一跃,就将她带了出去。 云楚忱刚好些,脚还有点软,下意识伸手,结果却一把抓住了晋亭的左手。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好阴毒的心思 “……” 两手交握,少年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带着热度。 云楚忱呆了一下,瞬间把手缩回来:“对不起,我……” 晋亭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板着脸:“从这条巷子出去,右转走到头再左转,就能看见你的马车。” 想了想,他又不放心,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她:“先拿着。” 云楚忱反应慢半拍,晋亭以为她想说什么不可私相授受那一套,不耐道:“只是不想让你在这里出事,免得到时侯说不清楚。” 云楚忱咬咬唇伸手接过,晋亭转身又从墙头上跳了回去。 春芜被晋夫人盘问了许久,心里着急的要命。 好不容易摆脱了晋夫人,刚跟着南松到了辉夜居,却不见了云楚忱。 两人正不知所措时,就见晋二少怒气冲冲地突然出现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拎着后脖颈提到了墙头上。 春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直至被扔到云楚忱身边,她一颗心才落了地:“姑娘!你怎么样?” 云楚忱轻摇头:“马车上是不是有替换的衣裳?” “有!” “一会你先把车夫支走,替我把衣裳换好再回府。” “是,姑娘!” 回头想要跟晋亭道谢,但是晋亭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跳进了墙内。 云楚忱心里一堵,总归晋亭是帮了她,并且十分君子没有乘虚而入,她一直提防虽然是人之常情却的确伤人了。 但眼下不是多想的时侯,只能以后再想办法谢他了。 “这么久了,蘅兰怎么没有消息?” *** 府中,衡阳郡主脸色铁青地站在老夫人面前。 “你是怎么当母亲的!但凡你对她多几分在意,也不会出这种事!”老夫人的脸也同样黑如锅底,“好好地去英国公府做客,怎么就会半路被人给劫走了?!跟着的人都是死人不成!” 云老夫人气急败坏,这两天真是不让人消停。 “老,老夫人!不好了……” 一个妈妈磕磕绊绊地跑来,满脸慌乱:“不好了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云老夫人立刻绷直了身体,连连拍着扶手,“哎呀快说!” “有人说,有人说咱们姑娘,被劫走后,就被人给……” “什么!”云老夫人立刻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眼神失了焦,半天回不过神来。 云楚忱虽然不是她的亲孙女,但算得上侯府眼下最值钱的,她出了事,对于侯府来说称得上巨大的损失! 衡阳郡主安慰:“事情还没弄清楚,母亲莫慌。楚楚未必就是出了什么事,难保是有人故意诋毁造谣!” 张妈妈立刻附和:“是啊是啊,老夫人,您别急。郡主说的没错。况且不是有个知情的丫头吗?只要问问她,一切就都清楚了。” 这时,一个侍女小跑着进来了,喘了口气道:“前院儿小厮来告,说侯爷在宫里主理事情走不开,说家里的事情知道了,有劳老夫人全权处理,若有人手不够的,尽管找后宅的妇人们帮手。” “哼,他这个甩手掌柜的倒是好当!连自己女儿的事情都不管,我老太婆管这些事做什么!” 云老夫人却也只是嘴上说说,并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 “去,好好问问那个叫蘅兰的丫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 云楚忱在马车上换好了衣裳,又让春芜帮她重新上妆和梳头。 自己莫名其妙被人用了这种脏东西,险些就闹大了。 “看样子,外面的车夫并不知情,否则府里的人现在已经知道,我是在晋府这里出了事。”云楚忱分析到。 “是,姑娘,今天我们出门是要去英国公府的事情,府里人肯定知道。我派人去准备马车的时侯,并没有隐瞒姑娘的去向。” “给我下这种东西,从东西起效的时间来推,他们是想要在去英国公府的路上,让我出事!” “可是我们去没有去英国公府……”春芜疑惑地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过来,“难道去英国公府的路上,有他们的人在等着!想要把姑娘你……好阴毒的心思!” 想清这一层,主仆两人身上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姑娘,那幕后黑手现在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没有去英国公府。你说,他们会不会再利用这件事,往你身上泼脏水?”春芜对接下来的事情充满了担忧。 “泼脏水是肯定的,只是我现在最担心蘅兰。她回府报信,却迟迟未归,看来,她十有八九是被幕后黑手给扣下了。” “蘅兰会不会有危险?”春芜虽然问了,可是心里知道,蘅兰十有八九出事了。 想到回到府里将会面对的局面,云楚忱闭目养神,脑海中快速地转着。 马车从侧门进了云府,在二门外,她一下马车,立即有婆子上前来问:“大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满府的人找您都找疯了!” 云楚忱佯装不知情:“出什么事了?” 婆子脸色白的厉害,“有人上门说您被人劫走了,还……还失了清白……老夫人大怒,派了许多人手出去找您!” 云楚忱眯起眼睛:“有这种事?是什么人竟敢跑到侯府来招摇撞骗?” 那婆子一怔,上下打量一遍云楚忱,见她果然没有一丝异样,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大姑娘,您既然没事,赶紧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吧,老夫人可是急坏了!” “好。” 此时,云挽心出现在了二门内,阴恻恻道:“你还真敢回来?” 云楚忱挑眉:“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不敢回来的?” “哼,出了那种事还面不改色,果然不知羞耻!”云挽心眼神带着三分得意七分凶狠,“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做我们侯府嫡女?简直丢尽了我们侯府的颜面!” “是吗?”云楚忱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云挽心的耳朵,语气森然,“看来二妹妹的教训还没受够!” 云挽心骇然后退一步,她现在对云楚忱已经有阴影了。 “你!” 愤愤地看了云楚忱半晌,她复又自信起来! 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一个妾室,算个什么长辈 “哼!我看你一会还能不能这般嘴硬!” 云楚忱半点不怵她,幽幽道:“二妹妹,咱们走着瞧……” 她撇了一眼云挽心,迈步往府里走,她心里挂着蘅兰,路上遇见婆子便问:“蘅兰在哪?” 婆子见了她,神色异样,答道:“在连姨娘院儿里呢!” 心道不好! 云楚忱二话不说就往连氏的琼华院赶,一进院子心里便咯噔一声! “蘅兰!” 云楚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蘅兰被打的奄奄一息,几乎满身血污,脸上肿的看不出容貌,十根手指也血迹斑斑,一看便知是被用了刑。 她跑过去扶起蘅兰:“蘅兰!蘅兰?你怎么样了?” 蘅兰缓缓睁开眼睛,气息微弱得像是马上就要停止呼吸,涣散地目光许久才凝聚。 在看清是云楚忱时,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泪水冲开脸上的脏污,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怜。 “好了好了,活着就好。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云楚忱抱着蘅兰,万幸她回来的及时。 “姑娘,她们,对我用刑!让我说出你的下落。可我,说的就是实话……我只是,跟您走散了……” 到这个时侯,蘅兰还不忘给云楚忱提醒,这让她的心里更痛更怒! “春芜,你将蘅兰带回去,立即请郎中过来诊治!多请几个,不用担心诊金!” 看着春芜找人将蘅兰抬走,云楚忱目光恨恨地朝连姨娘看去。 连氏在正屋内,身下垫了厚厚的棉布垫子,虽然看起来还有精神,可是脸色煞白,很明显是之前受伤的问题。 “连姨娘身上还伤着,可是此刻却能强撑着审讯我的丫头,就为了得知我的下落,还真是令人感动的很呢。” 连姨娘狐疑地打量着云楚忱,好像想要看出什么东西来。 “大姑娘这是去哪了!全家人都为着你提心吊胆着……”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云楚忱打断:“我现在要去祖母那里!至于你对蘅兰做的事,我们回头再算账!” “你!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连姨娘气的脸色铁青。 云楚忱冷笑道:“长辈?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二妹妹三妹妹是父亲的子嗣,是府里的主子。可你?一个妾室,算个什么长辈?” 连姨娘脸色乍青乍白:“云楚忱,你好厉害的一张嘴!” 带着嘲讽的笑容,云楚忱一步步走到了连氏面前。 弯身在她耳边道:“你一定是等着僖妃给你撑腰吧?可我要提醒你一句,人刚入宫,娘家人就作威作福,怕是要拖僖妃后腿的,御史台的大人们可不是吃素的。她是大安的福星,福星就该造福大安,若是娘家人不省心尽出些糟心事,僖妃到底能不能在宫里站稳脚,还两说呢?” 连姨娘面色一变,猛然睁大眼睛看云楚忱。 “你!你怎么知道僖……” 话憋在喉间,连姨娘不敢继续说。 “是,我知道了。”云楚忱嘴角噙着笑。 这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衡阳郡主狐假虎威了这么多年,连姨娘以为这次终于轮到她扬眉吐气了,却没想到云楚忱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短柄! “你以为你知道僖妃娘娘的事,就能吓倒我?” “吓不倒你也无所谓,你尽管兴风作浪,看到时侯闯了祸,僖妃,或者连家,会不会来救你。” “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连家好不容易用了数年功夫,推出来一个僖妃,可是自己还没有沾上什么光,就先被一个自降身份与人为妾的、不争气的女儿给破坏了,你说,连家会怎么对你?” 随着云楚忱的一句句逼问,连姨娘身上散了力气,双手撑在榻上,才不至于摊倒。 “看来姨娘想清楚了。”云楚忱满意一笑,直起身子,轻蔑地俯视着连姨娘,“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硬骨气的。” 连姨娘胸口堵着一口恶气,却也明白了,云楚忱是真的没发生意外,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这帮废物! 事情没成为什么不来报信! 看着云楚忱拂袖离开,连姨娘气得一掌拍在榻上,青筋都鼓了出来:“康妈妈!办事的人呢!” 康妈妈一见云楚忱回来就知道大事不妙:“姨娘,咱们安排的事中途出了差错……” “差错差错!”连姨娘猛地把手里的茶盏甩到康妈妈头上:“事到如今,我还能不知道出了差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康妈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是大公子!” “云烨?” 云烨虽然是二房的长子,但在云家却是他那一辈儿的老大,因此大家都称他为大公子。 连姨娘的身子一下子绷紧:“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康妈妈气闷道:“今儿个大公子在夫子那里吃瘪气不顺,偏巧碰上了咱们找来埋伏在侯门的人。大公子说他们鬼鬼祟祟,躲在咱家后院没安好心,便将人打的鼻青脸肿,又绑了送去衙门了!” “什么?他可有发现这事儿与咱们有关?” “没有,没有。那几个有把柄在咱们手上,不敢乱说一个字,到了衙门吃了几板子就给放回来了。” 连姨娘咬牙切齿:“这个挨千刀的云烨!” 南华堂。 老夫人早得了消息,正坐在上座等着她,衡阳郡主看见她进来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但见她似乎真的没事,脸色才有所缓和。 云楚忱进了屋刚行了礼,还没来得及开口,云老夫人就啪啪拍的桌子震天响! “你倒是给我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外头怎么会有那样的传言!你又去了哪里!” 云楚忱淡定自若:“祖母,您在说什么?哪里有什么传言?” 云老夫人紧锁眉头:“这话是何意?” “祖母,外面风平浪静,并没有您说的什么传言。我是回到府里才听说,您让许多人去找我了。” 云老夫人更懵了:“你没事?那你离开这么久,是去了哪里?” 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杀人诛心 云楚忱从春芜手上接过一个匣子,上面挂着宝素斋的木牌。 “孙女去英国公府的路上,正好看见宝素斋门前排起长队,才想起今日宝素斋大师傅会亲自下厨,祖母也爱吃这个,这次错过了就要等三个月。我便让蘅兰去英国公府给魏大姑娘说了一声,改日再去找她。然后就一直拿着号牌,在宝素斋附近等着。” 云楚忱解释了原因,然后反问道:“祖母,府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是谁来传的话?传的又是什么话?” “折腾了这么一大通,你只是去了宝素斋?那你的丫头为什么不说?” “蘅兰明明跟连姨娘说了,但连姨娘根本不信,还将蘅兰打的奄奄一息。”云楚忱眼泪瞬间蓄满眼眶,红着两只眼睛委屈得不行,“祖母,孙女再晚回来一会儿,蘅兰就要被打死了!孙女实在想不通,姨娘到底想从蘅兰嘴里,听到关于我的什么事儿。” 云老夫人脸色阴鸷,话说到这份儿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连氏毒打蘅兰,是因为蘅兰说的话不是她想要的,是危害不到云楚忱的。 “让人把连氏叫过来!” 连姨娘还没来,云泓远却先回来了。 云泓远眼看云楚忱好好端端在跟前站着,他一怔,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你,回来了?”他上下打量云楚忱一眼,“你没事?那为什么有人说你出了事?” 云楚忱还没回答,云老夫人已经火冒三丈:“还不是你那个姨娘!” 云泓远有点懵。 “今儿个楚楚出府没多大一会,就有淮阳侯府的人来报信,说是看见咱们家楚楚让几个人给劫走了!我赶紧叫了连姨娘来问,连姨娘说报信的婆子的确是淮阳侯府的,一百个可靠!” 云老夫人气得脸上褶子都在抖动,正好看见连姨娘被人搀着走了进来,立时大喝道:“你给我跪下!” 连姨娘也知道大事不妙,不顾伤势赶紧跪倒在地:“老夫人,是妾的错,妾万万没想到报信的婆子会看错……” “哼!”云老夫人冷笑一声:“她一个看错,就折腾整个府里鸡飞狗跳!你莫不是觉得僖妃进了宫,这淮阳侯府就能把手伸到我宣永侯府来了!让你在这胡作非为搅风搅雨!” 连姨娘心头惊跳:“妾身不敢……” “你不敢?”云老夫人年轻的时侯,也是从后宅摸爬滚打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连姨娘的心思,她原本也觉得僖妃进了宫,将来没准用的上,现在看来未必是件好事,“哼,我掌管侯府多年,如今倒成了瞎子聋子,被你蒙蔽地死死的!你好大的胆子!” “你莫不是忘了!你在这侯府里,只是个妾!我们宣永侯府跟淮阳侯府连个亲家都算不上。你今后就在府里老老实实呆着,一个妾,也好意思三天两头回娘家?” 云老夫人的话不能更难听了,甚至称得上恶毒。 句句杀人诛心! 连姨娘的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尤其云泓远还在跟前,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里钻进去。 云楚忱却觉得心里十分痛快。 连姨娘想反驳,想说僖妃是她亲侄女,将来毕竟能帮上侯府,但云楚忱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僖妃才入宫,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哪里有精力来管自己?况且如果因为自己在这个时侯坏了家里的事,淮阳侯府的那些所谓的亲人,绝对不会放过她! 妾妾妾! 一切的源头都在这个妾上! 连姨娘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衡阳郡主,谁知衡阳郡主连看都没往她这看。 连姨娘只觉得喉间腥甜,胸腔里无数声音在嘶声尖叫! 衡阳! 云楚忱! 你们给我等着! 她掩住凶狠的目光,抬眼之间,神色已经变得楚楚可怜:“老夫人,赫然听说大姑娘出了那种事,奴婢也是太着急了,又想着是淮阳侯府来人报信,必定不会有所欺瞒,这才实诚的信了,谁知道……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太蠢了。侯爷!淮阳侯府也是好心……” 谁知云泓远听完,却怒了:“你是说我这侯府,得看着你娘家人的脸色?领他们的好心,听他们指手画脚?帮着你兴风作浪?” 云泓远毕竟是一家之主,最好面子,在他做事不出格的情况下,老夫人都鲜少插手他所做的决定。 姨娘没想到云泓远是这么个反应,赶紧解释道:“侯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同样是侯府,淮阳侯府一直不如宣永侯府,却突然出了个僖妃,眼见着淮阳侯府就要平步青云了,云泓远从原来俯视淮阳侯府,马上就要变成仰视了,这几天心情正不好呢。 可连姨娘却一口一个淮阳侯府,一口一个为了宣永侯府好,实在另他反感。 他眼光冰冷地盯连姨娘,下了最后的结论。 “老夫人说的对,你一个妾室,就该安安分分的带在后宅,淮阳侯府风光与否,都与你没多大的关系。” 连姨娘犹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侯爷……” “我看你还是回闻心榭好好待一段时日!” 他今日在工部被磨得没了耐心,皇上为了僖妃要重新宫殿,他听着一票人争论不休,本就满脑子官司,如今回来了家里又是一堆烂事,心情糟糕透了,全当伏低做小的连姨娘是空气。 连姨娘见没有回旋的余地,心中不甘也只能乖乖闭了嘴。 现在不论再说什么,换来的都只会是更坏的结果。 但云楚忱可没想让连氏这么轻松地过关。 蘅兰被她打成那副样子,只让连氏静静心岂不是便宜了她? 扑通一声跪在云老夫人面前,云楚忱满眼是泪,很是委屈。 “祖母,父亲!忱儿想知道是哪个婆子来报的信。没弄清楚的事就四处宣扬弄的满府皆知,所幸这次没有传到外头去,要不然,忱儿的名声、云府的名声,就全毁了!” “还有我那丫头蘅兰,分明没做错什么,却被姨娘上了刑!差点被打死!此事若不能给个交代,岂不太让人心寒?!”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 眼瞎人笨祸害人 云楚忱说的很直白,意思就是,有人随便就敢对她的人下死手,以后她还怎么御下?谁还敢真心为她着想?连姨娘如此磋磨她的人,根本就是针对她! 云老夫人眯起眼睛看连姨娘:“我让你问话,你将蘅兰那丫头如何了?” 连姨娘惶恐道:“老夫人,奴婢以为大姑娘出了事,一时情急,便责骂了几句,谁知那丫头牙尖嘴利,当众顶撞不说,还辱骂奴婢……” “连姨娘,这我倒要问问了,我那丫头说了什么话,让你下如此重手,你若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亲自跟你陪不是。” 面对云楚忱冷锐的眼神,连姨娘心里百转千回,想着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大姑娘,当时我也是为你着急,那丫头死咬着不肯说,我又不知实情,以为她有所隐瞒,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 “姨娘是巴不得我出事?明明没什么事,用非常手段也要问出点儿事来?” 连姨娘正要反驳,李妈妈进来禀告道:“老夫人,大姑娘身边的潋月有事禀报。” “可是蘅兰?” 云楚忱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蘅兰没救回来? 但在对上潋月目光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安定下来了,蘅兰没事。 潋月一双眼睛红红的:“蘅兰她现在昏迷不醒,郎中说她断了三根肋骨,似乎伤到了肺,只看今晚能不能熬地过去……” 闻言,云楚忱愤然,再次开口已经带了哭腔:“祖母!您都听见了,孙女本什么事都没发生,平白就被人扣了个贞洁不保的帽子!现在身边的丫头也被打的生死不知,就因为始作俑者一句看错了?那以后府里岂不是处处都可无中生有,随随便便就能给人按上罪名?恳请祖母给孙女一个公道!” 耳边听着云楚忱的哭诉,云老夫人冷笑着看连氏。 虽然她自己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却也不会随意草菅人命。 “你竟这般心狠手辣,亏得远儿口口声声说你柔弱!” “老夫人,妾身并未下重手啊……” 云楚忱瞪大双眼,满是惊讶:“那姨娘的意思,是我的丫头不抗打?” “我……” “祖母,爹爹,姨娘说的什么报信的婆子,也不是咱们府里的,忱儿找不到人也无法讯问!真的就任凭姨娘怎么说怎么是了!”云楚忱伏在云老夫人腿上,哭得动情。 “这是什么话?又不是我叫那婆子来的!是她看错了!” “姨娘话说的轻巧,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今日你看错了,明日她看错了,如此这般,咱们宣永侯府还有什么好日子过?难道淮阳侯府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对咱们家指手画脚了么!” 字字刺耳,却正好都戳中了老夫人和云泓远,最在意的那一点。 “我?我何时有过这样的想法啊!”连姨娘没想到,云楚忱竟然把自己随意的一句话,给扩展到了这么一层意思上。 连姨娘忐忑不安地看向云泓远,后者的脸色难看极了,:“报信的婆子是哪个?你让人去把她找来!” 连姨娘内心一颤:“侯爷,这,这么上门去要人,是不是……不太好?” “他家的下人,到我家里来乱嚼舌头,搞得我家乱成一团,害得我女儿险些名声不保,那个时侯,你怎么没觉得是不是不太好!” 原本,连姨娘安排淮阳侯府的人来报信,是想要帮着连家卖一个人情。 连家的人来提醒云家可能出事,也是出于好心,而按计划,云楚忱出事,云府的人气怒之下只会把云楚忱当做出气筒,对连家,就算不感激,起码也不会迁怒。 可是没想到,就因为云楚忱简单地几句话,事情竟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云老夫人见连姨娘迟疑,觉得连姨娘依然还在意着连家的脸面,完全没把云府的名声和荣耀放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你若不愿去要人,我便亲自去淮阳侯府说道说道!” 出了一个嫔妃,就以为淮阳侯府能飞上天了? 将来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呢!难不成现在就要处处看着淮阳侯府的脸色了? 连姨娘心里打鼓,不敢不答应:“老夫人,我这就让人去把那婆子找来……” 张妈妈拿了帕子给云楚忱拭泪,云老夫人和云泓远全都沉着脸,衡阳郡主从云楚忱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此时也只眼望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云楚忱也没指望她会站出来帮自己。 这么多年了,不都是自己靠自己走过来的么? 云、连两府离得并不远,之前来报信的婆子很快被找来了。 那婆子眼神飘忽不定,瑟缩着肩膀跟在领路的人身后。 来之前,连家三老爷已经跟她说好了,将她交给宣永侯府处置,若是她回不来,他会将她的家人除去奴籍,给银两傍身。 她只是个下等婆子,年龄也大了,能给儿女留条好路,就是死了也不至于白死。 眼看到了云老夫人跟前,这婆子连头都没敢抬。 连姨娘在那婆子脸上扫了两眼,就知道自己的兄长都交代好了,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好你个刁婆子,你眼瞎人笨的,何苦还非要跑出来祸害人!差点害了我们大姑娘,还要把我给拖下水,把云家拖下水。” 婆子大气也不敢喘,只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将人压过来的,是连家老夫人身边的徐妈妈。 “回云老夫人、回侯爷、回郡主:这次的事是我们府的疏忽,我们老夫人和侯爷也斥责了这婆子,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改日必亲自上门给老夫人致歉。” 见连家这次倒是道歉的干脆利索,云氏母子心里痛快了一些,但终归还是在气头上,哼了一声,并没有回应。 徐妈妈也不敢说什么转而对云楚忱:“云大姑娘,实在是抱歉了,我们老夫人说了,这个婆子给送来,任凭姑娘责罚。” “任凭我责罚?”云楚忱反问。 “是,任凭姑娘责罚。” “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一卷 第四十章 我都不知还有这么多花样 她转头请示云老夫人,“祖母,可否让我处置这婆子?” 云老夫人略微犹豫,还是点了头。 徐妈妈任务完成,又赔了几句小心,便告辞离开了。 这下,留下的婆子,抖的更厉害了。 云楚忱扫了一眼连姨娘,问:“姨娘,可否介意帮我个忙?” 连姨娘警惕的看着云楚忱,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云楚忱看着连姨娘,目光满是心痛:“姨娘,我实在不知蘅兰好好一个人,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给折磨成那副模样的。我年纪小,又是晚辈,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淮阳侯府的人,但这个公道我必须替蘅兰和我自己讨回来,不如就请连姨娘动手,帮我处置了这个婆子吧。” 连姨娘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请姨娘照着方才审问蘅兰的手段,来处置这个婆子吧,她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她命大不大。”云楚忱斜睨着她,“我的请求算不得过分,对吧姨娘?毕竟,你当时也没想要蘅兰的命,不是吗?” “我……” “就按楚楚说的办,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手段!” 云老夫人厌恶的看着连姨娘,也想趁机让长子看看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免得他日日被哄得找不着北! 连姨娘失措地看向云泓远,云泓远冷脸看着她,半个字也不想多说。 原本他是想提醒云楚忱,处置这婆子也不要做的太难看,虽然说是任凭处置,但是万一弄出什么伤残、或者死了,总归是好说不好听,会摊上一个云府人心狠手辣的名声。 但云楚忱让连姨娘动手,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是淮阳侯府出来的女儿,处置一个淮阳侯府的下人,自然找不到宣永侯府的头上。 这正是云楚忱的目的:“姨娘,方才你可亲自动手了?或是哪位妈妈动的手,赶快将她叫过来吧,莫要再耽搁了。” 连姨娘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又心虚地看了一眼老夫人和云泓远:“是,是康妈妈……” 说完之后,连姨娘就见到云楚忱的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再一想,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楚忱这话里处处是圈套! 先问她有没有亲自动手,她下意识地不想承认,所以立即把康妈妈推了出来。 这样一来,身边的人对她的信任和忠心都会大打折扣! 这个死丫头,心机这么重! 云楚忱得了准话,立即吩咐道:“潋月,你将康妈妈请过来,记住,将方才她折磨蘅兰的东西都带好,要是少了一样,少不得以后那些东西会用在她身上!” “是,姑娘。” 潋月得了吩咐脚下生风的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看好戏,但没有一个人觉得云楚忱过分,在下人心中,云楚忱一直是个心善温柔的好主子,这般凌厉的对待连姨娘,是真的被气得狠了! 就连老夫人也有这种感觉。。 平日看在连姨娘生了靳哥儿的份上,少不得对她多几分宽容,可这并不代表连姨娘可以蹬鼻子上脸。 康妈妈很快被带了过来,在潋月的引导下,康妈妈乖乖地将方才用在蘅兰身上的工具都带了过来,生怕少一样就要受到非人的折磨。 云泓远见康妈妈手上端着个木箱,不由得好奇地看过去。 云老夫人稳坐泰山,因为这些后宅里的玩意儿她早就见识过,不用看也知道里面都有什么。 云楚忱也走过去,细细瞧着木箱里的东西,指着细布上扎着的银针问道:“康妈妈,这是做什么的?” 康妈妈满头是汗,又不敢不答,“这……这银针是……是扎人用的……” “扎人?”云楚忱眯了眯眼睛:“真是好办法,这银针这么细,扎在身上痛的要命,却看不出伤口在哪里……那康妈妈可知道扎哪里最疼?” 康妈妈生怕云楚忱扎在她身上似的,赶紧解释道:“从手指尖扎进去最疼……” “哦?那这个呢?”云楚忱指着一个颇大的东西,那东西由长条竹板制成,用麻绳穿起来,有上下两排。 康妈妈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是夹板……” “做什么用的?”云楚忱挑拣着问。 “这个……”康妈妈似乎羞于启齿,支吾道:“是用来夹在女子上身胸口的……” 云楚忱的呼吸顿了一下,看向康妈妈的目光变得越发冰冷。 将东西扔回箱子里,仿佛怕脏了自己的手,她语气森然:“姨娘,还多亏是选了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惩罚下人,还有这么多花样!” 言外之意就是:善良限制了我的想象,而你,真是最毒妇人心! 连姨娘闻言赶紧解释道:“这都是下人弄出来的玩意儿,我也是不知的!”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云泓远就更不会信了,看向连姨娘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惊讶与厌恶。 “这些东西里面,还有刑部逼问犯人时用到的工具,虽然简陋了些,但也能起到六七分的作用,用在后宅柔弱女子身上,有几个能承受的住?你平日里柔弱的如水一般,暗地里竟这般狠毒?” “侯爷,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这是头一回……我真的不知道……” “好了!”云老夫人道:“做都做了,还说知不知道的何用?” 以前看在她生了靳哥儿的份上,不跟她一般见识,这次借着云楚忱的手给她一个提醒也好! 连姨娘越描越黑,不敢再多说了。 云楚忱心底发笑,说:“康妈妈,你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动手吧。” 康妈妈大汗淋漓,手都在发抖,眼神瞟向连姨娘。 连姨娘眼皮抽了几下,说道:“你动手吧。” 满箱的刑具,被一一摆出来,有的上面还沾着血。 就算再有心里建设,在面对恐惧的时侯,求生的本能,也会让她胆小瑟缩。 连府来的婆子跪伏在地上,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这就是你千恩万宠的枕边人 云楚忱盯着摆了满地的刑具,心中的恨意翻涌。 蘅兰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子,竟然被这些蛇蝎妇人用这些刑具折磨! 眼里再次蓄满眼泪,云楚忱恨不得有一把刀,把这些人全都砍杀了。 “祖母,这上面未干的血迹,就是蘅兰的啊……”云楚忱指着那些刑具,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云老夫人见她这样,心里也有些不忍。 毕竟是日日在自己眼前伺侯的,即便是个棋子,总归也有一点感情。 “好孩子,今日你受了委屈了,你那丫头也受了委屈了。”云老夫人伸手,示意云楚忱过来,将她拦在自己怀里,摸着她的头安抚着。 “远儿!”云老夫人对云泓远喝道,“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千恩万宠的枕边人,仙女外表,恶魔的心肠!呸!” “是,母亲训斥的是。是儿子疏忽了。”云泓远这么说着,狠狠地剜了连姨娘一眼。 连姨娘咬牙,不服。 明明云楚忱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凭什么只自己挨训。 她暗中很掐了康妈妈一把,用眼神示意康妈妈说话。 康妈妈之前被连姨娘出卖,本就已经心有不满,现在看连姨娘又要推自己出头,心里更是气闷,可是毕竟现在还在连姨娘的手下做事,不敢不听从。 “姑,姑娘,需要奴婢现在就动手,处置这婆子么?” 言下之意:那云楚忱也不是善茬,提出要对连家下人用刑的,可是云楚忱她自己! 不等云楚忱回应,云老夫人就先开口骂了回去! “呸!你个黑心肝的恶妇人,休想拖我忱儿下水!她如果不诓你要给这婆子用刑,你怕不是早就偷偷让人将这些东西给丢了吧!你想给我忱儿安一个心狠手毒的罪名!满肚子坏水的糟烂东西!”云老夫人越说越气,抬手就要找东西丢过去。 云泓远和云楚忱还有下人们连忙上来劝,才将云老夫人劝住。 回头看到地上那些东西,云泓远只觉得扎眼。 飞起一脚,将那些东西踢开,云泓远凑近连姨娘,失望中夹着厌恶:“你原本是那么温柔,那么柔弱的,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蛇蝎,如此陌生!” “侯爷,我……” 不等连姨娘说完话,云泓远回身一脚揣在康妈妈胸口,将康妈妈踹了个仰倒! 把连姨娘吓得,一肚子哭诉都憋了回去。 “滚!带着你这些肮脏东西滚回去!还有你的这两个心肠歹毒的恶仆,都给我滚!” 连姨娘身上还有伤,刚才又跪了半晌,本来就已经撑不住了,但却不敢有一丝耽搁,由康妈妈和那个连家的婆子扶着,三个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将云老夫人劝住了,云泓远也发了一通火,看着云楚忱哭花了的一张俏脸,倒有些过意不去。 “你也累了,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不好受,你房里还有个丫头要医治,回你自己那里去吧,你祖母有为父照顾。回吧回吧。” 云泓远连连赶人,云楚忱又惦记蘅兰,便不再耽搁,直接离开了。 在经过窗子的时侯,她听到云泓远念叨了一句:“……郡主这个母亲倒是做的很轻松……” 但她心里却毫无波澜,仿佛没听见一般。 *** 晋府。 将南松和那新来的小厮放走之后,晋夫人还是越想越觉得奇怪。 于是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还是没忍住地返回了辉夜居。 晋亭正招呼人收拾屋子里的浴桶,晋夫人怪道:“大白天你洗什么澡?” 晋亭见老娘又回来了,眼角抽了抽,还好云楚忱已经走了。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洗个冷水澡清醒清醒,写文章思路更清晰!” “你尽懵我!”晋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四处瞟了瞟,“咦?那个新来的小厮呢?” 晋亭瞥了一眼南松,摸了摸鼻子说道:“他呀,南松说您不太喜欢,我就将人撵走了。” 晋夫人挑挑眉:“真的?” “不信您找找,真走了。” 晋夫人觉得二儿子今天很奇怪! 不过儿子听话她自然高兴:“你既然想好好读书,就要多下功夫,读书跟练武可不一样,天差地别呢!今天你大哥回来的早,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哥俩做菜!” 晋亭闻言脸色一变:“我还要读书,就不过去了,您做给大哥吃吧!” 晋夫人脸一黑:“怎么?我做的菜不好吃?” “怎么可能!”晋亭对上晋夫人满是杀气的眼神,一脸正经,“娘做的饭怎么可能不好吃!但儿子今日课业繁忙。” “忙什么忙!我还不知道你,你到现在动一个字了?”晋夫人狠狠剜了他一眼,“现在就跟我走!我要让你亲眼看看我的刀工!” 晋亭暗自叹气,道:“娘,您武艺不俗,刀工好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做菜最重要的是味道!” 晋夫人皱了皱眉头:“我做菜真的不好吃?可你爹每次都吃的挺多的。” 晋亭笑出声:“我爹不敢不吃。” 老爹这么多年没被毒死真是命大。 晋夫人闻言眼睛一瞪,一把揪住晋亭的耳朵:“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吃三大碗饭,我就打你三十大板!” 晋亭被晋夫人抓着进了大厨房,他告饶道:“娘!娘!您放过我吧!君子远庖厨!” “什么君子!你就是个武夫!跟你那个爹一样的德行!快给我过来!” 晋亭无可奈何,晋夫人做了一个多时辰的菜,他在一旁添柴加火打了一个时辰的下手。 四菜一汤,晋亭看着都眼晕! 饭桌刚摆好没多久,晋阳就回来了。 晋亭忙凑到跟前小声叮嘱:“大哥!今天阿娘做的菜!” 晋阳闻言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你们两个站在那嘀咕什么,还不快过来吃饭!尝尝为娘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晋亭磨磨蹭蹭坐下,在晋夫人的逼视下将菜挨个尝了一遍。 咸了,淡了,发苦,太甜。 果然有进步! 比起从前难以下咽,晋亭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挺好!不错!娘,有进步!” 晋夫人听了眉开眼笑:“真的?” 两兄弟心有灵犀一般,端着碗频频点头。 晋夫人十分开心,晋将军戍边在外,两个儿子就是她的全部,要是能有几个孙子孙女就更好了。 她笑眯眯地看向晋亭,说道:“亭哥儿你看,你大哥马上就要大婚,紧接着你的亲事也该筹备起来,娘已经为你择选了几家的姑娘,一会娘把画像拿来给你看看!” 晋亭一口汤没咽好,死命地咳起来! 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 大概真的是八字不合 “咳咳咳……什么画像?” “当然是你媳妇的画像!” 晋夫人道他在男女感情的事上还没开窍,每次都对此事嗤之以鼻,但他已经十七了,早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你大哥二十才成亲,是因为守孝三年,他十七岁的时侯已经定下婚约了!” 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晋亭有些发愣,又觉得手臂滚烫。 仿佛云楚忱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余温。 晋夫人见他没像往常那般不耐烦,还有点脸红,暗道有戏,跟长子对视一眼,继续道:“怎么样?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娘给你挑的人家错不了!” 晋阳看着弟弟满眼笑意。 晋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海中总是飘过云楚忱的那张脸,可是眼前还有母亲要应付:“看看就看看,免得娘您总拿这事来烦我。” 晋阳看弟弟同意也是开心的,本想多和母亲弟弟说会儿话,但还有公事要忙:“娘,元直,你们吃,我吃好了。” 晋夫人连忙问:“散了班了还忙什么?” 晋阳道:“皇上要为僖妃修灵晖宫,不少朝臣都上了折子表示反对,但皇上不予理睬,今日几个老臣因为这事在殿前跪了一整天,晕了好几个,宫里闹得鸡飞狗跳。” 要不是几个老家伙门生遍地,在朝中影响力甚广,皇上估计早就让他们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这几日僖妃的事已经传开了,晋夫人自然也知道,她叹了一声:“连年征战国库虚空,哪哪都要银子,不开源节流,反而还要给一个嫔妃修宫殿!你爹在外面吃苦受累,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晋阳肃然道:“娘亲慎言!娘亲也要管好府里下人,少议论宫里的事,儿子先去了。” 晋阳走了,晋夫人心一下子就回到了给晋亭选媳妇的事上,眼巴巴地等着晋亭放下筷子,就拉着他去了偏厅,亲自抱了十来卷画像过来。 晋夫人一个个打开,头一幅就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这个,是忠勇伯府二房嫡女,性情温柔相貌较好,娘之前见过,是个不错的姑娘。” 晋亭瞟了一眼,立即摇摇头。 晋夫人没多说,立即又拿起另一幅:“这个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 晋亭又摇头。 晋夫人不甘心,又连续打开好几幅卷轴,但晋亭眉头越锁越紧。 她不由问道:“儿子,这几位姑娘各有千秋,长得也好看,身段也不错,你到底哪里不满意?难不成是因为出身不够尊贵?”晋夫人叹了口气,“你爹是武将,不宜与太过显赫的人家联姻,除非,你想配公主。” 晋亭第一个反应,是盘算了一下宣永侯府算不算显赫人家!随即又纳闷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要盘算宣永侯府,难不成是因为云楚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赶快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赶出脑子! 那丫头明里是个大家闺秀,暗地里就是个母老虎! 自己怎么可能看上她! “娘,我就是没有觉得喜欢的。” “这些虽不是出身显赫,但也都是世家贵女。”晋夫人又劝,“你再仔细看看,真没有喜欢的?若是画像看不出,娘再寻个机会让你看看真人可好?” “娘,这事急不来。” 晋亭起身要走,晋夫人一把拉住他一脸严肃:“我不管,你今年必须要把亲事定下来,你哥生了孩子之后,就轮到你!你要是做不到,就别跟我叫娘!” 晋亭无语:“娘,这种事怎么能强求呢……” “就得强求!”晋夫人说道,“若是你自己不选,就别怪娘自作主张了!” 晋亭吓了一跳,赶紧道:“选选选,我肯定好好选……” “真的?” “真的……” *** 云楚忱的风澜院。 蘅兰还没有醒。 没有潋月说的那般糟,但遍体鳞伤的模样,让人看了分外心疼。 云楚忱看过了蘅兰,稍稍放了心,和几个丫头们一起出来,只留下照顾的人。 “照影,今天的事情,打听清楚了没有?” 按理说去英国公府的路上,他们应该派人埋伏了才对。 虽然知道了事情是连姨娘找人做的,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云楚忱还想再听听。 “姑娘今天推断的不错。连姨娘知道您要去英国公府,便在路上布了埋伏,谁知您半路改道躲过了这一桩。那些人事情没办成,是要给连姨娘报信的,结果到了咱家后院门上,却遇上了心情不好的大公子烨哥儿,给揍得鼻青脸肿,还给送衙门去了!连姨娘便没能得到信儿。” 照影说着忍不住笑,云楚忱讶然:“大哥哥?” 云烨虽然喜欢美人,但称不上好色之徒,不爱读书但也并非四六不分的二世祖,他性情直爽洒脱,云楚忱虽然与他性情不同,但两人却关系亲近。 照影点点头,“就是大公子。” 云楚忱笑:“看来我还真的要谢谢大哥了。” 春芜道:“姑娘要谢大公子,也得谢谢晋二公子吧……” 云楚忱想到今日的事满心复杂,心里又气又窘,不是气晋亭,而是气自己。 而晋亭,却是个真正的君子。 “谢是肯定要谢的,但怎么谢是个难题。” 云楚忱心里有事从来不摆在脸上,春芜都不知道云楚忱跟晋亭两个人具体发生了什么,其他几人就更不知道了。 照应说道:“既然是表达谢意,自然是投其所好,送一件晋二公子喜爱的东西便是。” 云楚忱摇摇头:“送东西还是算了,万一被人知道,难保扣上私相授受的罪名。” 照应倒忘了这一茬,为难道:“东西不能送,姑娘也只能以身相许了。” 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 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云楚忱脸一红:“呸,胡说什么!竟然那我说笑,皮痒了你又!” 照影捂嘴偷笑:“姑娘总不能直接送银子吧!” 云楚忱气哼哼地:“要银子,我也是没有的。” 日常生活、打点下人、节日送礼,处处都要钱。 自己的那点月例根本不够,长辈赏赐的金银首饰也不能拿去变卖,如果让人知晓,就不仅仅是有失体统的事,所以她很缺钱。 春芜说道:“不如,咱们问问晋二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借此以作答谢,应该也是可行的吧?” 云楚忱沉思一会儿:“那就这么办吧!” *** 云府这边的事情了解了。 而相距不远的连府,却是一番鸡飞狗跳。 连三夫人看着床榻上,被人打得惨不忍睹的儿子惊怒交加,心疼得手都在发颤!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将坤儿打成这样!” 连坤的小厮胆战心惊道:“没查出来。当时那两个贼人都蒙着面,给四公子套上麻袋扛着就跑!小的们在后面紧追不舍,但那两个人跑得太快,小的们找到公子的时侯,他……他已经这样了……” “废物!”连三夫人火冒三丈,“你们是怎么看护公子的,好几个人都看不住一个?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连三夫人看着猪头一般的儿子,没耐心同他们在这里鬼哭狼嚎,怒道:“拖出去打死!” “夫人!夫人饶命啊!小的们知错了!” 连三夫人根本就不听,只想让这几个混账东西消失在这个世上!等她找到凶手,还要将其剥皮抽筋! 连念从外面进来,她见状,朝拖人的下人挥了挥手,众人便止住了动作。 连坤的小厮一见九姑娘来了,眼里顿时被希望填满。 连念拽着连三夫人往里面走:“娘,大哥怎么样了?” 连三夫人见了女儿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念儿,你休要为这几个混账求情,你大哥被打成这样,都是他们护主不利!” “娘,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找哥哥的晦气,对方当然要派几个有本事的人来绑架哥哥,以免拖泥带水留下痕迹,他们几个身上没有功夫,怎么可能拦得住?” 连三夫人怒气不减:“还不是他们没用!” “娘,您好糊涂,就算是他们不对,您也不该在这个时侯,让府里见了血光。”连念扶着她坐下,劝道,“姐姐刚进宫没几天,重修灵晖宫的事,已经让众臣对姐姐不满,要是咱们府上再出了什么传言,御史台难保又添油加醋,对姐姐更加不利。” 连三夫人闻言皱眉。 当年她听从老太爷的话,狠心将七岁的女儿送回老家,等着就是她飞上枝头的这一天,她当然不能为了这件事耽搁儿女的前途。 “你说的在理,是我气过头了。” “娘,您消消气,大哥这事,等他醒了之后问问清楚,何必急于这一时。” 连三夫人点点头,冷声吩咐身边的妈妈:“将那几个没用的东西拖出去打十板子,关到柴房三天不许吃饭!” “是,夫人。” 母女俩进到内室,大夫还在为其治伤。 连念拉住连三夫人的手,安慰道:“母亲别担心,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连三夫人深吸一口气,问大夫道:“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贵公子身上的伤大多是皮外伤,每日上药很快就会消肿好转。只是左腿小腿骨折,至少也要在床榻上养上三个月。” 连念问道:“大夫,我哥哥以后走路不会受影响吧?” “这个你们放心,只要这三个月好生将养,不要乱动,上腿切勿用力,待伤口长好,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连三夫人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送走了大夫,看着受伤的儿子,她有难过起来:“还好你哥哥没事,要不然,我怎么跟你祖父交代!” “娘……” 床上躺着的连坤终于转醒,连三夫人赶紧上前:“儿啊,你怎么样?还疼的厉害吗?” 连坤在说话间痛感越发强烈,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腿上:“娘!我的腿怎么了?我的腿好疼,我的腿!” 连三夫人心痛急了:“你放心,你的腿只是骨折了,大夫说了,养一段日子就会好。” 母子俩正说话,得到消息的连三老爷回来了。 “坤儿!” 连三老爷身材有些发福,只是眼眶发青脚步虚浮,这也都是后院那群姨娘们的功劳。 上前询问了儿子的情况,连三老爷怒不可遏的训斥:“你是怎么当的母亲!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连三夫人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我怎么当母亲的?那你是怎么当父亲的?我担待不起难道你就担待得起了?你有本事就将坤儿好好护起来,这会冲我发什么脾气!” 连三老爷被她吼得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没有依靠,可任由他搓圆捏扁的女人了。 她的女儿已经成了皇上的新宠,等僖妃在宫里站稳脚跟,必定会为她求一个诰命夫人回来。 虽然连漪身为长女也是他的女儿,但当年他对他们母女并不怎么好,甚至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连三老爷有些心虚,说道:“我不是冲着你,我是心疼坤儿!” 见几人又是吵又是发狠,连念觉得无趣,宽慰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侍女千千为连念抱不平:“夫人一心只惦记着公子,问都没问您一句,也太偏心了!” 连念今日来了癸水,成为了真正的女人,可以嫁人生子了,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这一天有着重大的意义。 寻常作为母亲,这个时侯应该关照女儿,告诉她如何应对,该注意些什么。 但千千寻去正院,连三夫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后来连念腹痛难忍,汤婆子和红糖姜茶都用了,直到了晚间才稍微好转了一些,连三夫人却依旧没有消息,也没让人过来问一句。 “大哥出了事,母亲自然担忧,一时不得空也情有可原,什么偏心不偏心的,你别乱说话,叫人听去了难免无端揣测。” 千千很不服气,她从小跟在连念身边,对自家姑娘的处境最清楚不过,此时一脸得恨铁不成钢:“姑娘,您就是心太善了!什么一时忘记?这些年夫人有几时将您放在心上了?夫人心里只有宫里的僖妃娘娘和四公子,您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上) 母女之间,八字不合 连念沉默了片刻:“姐姐是母亲第一个孩子,在母亲孤立无援的时侯是她唯一的指望,这样的亲情是我不能比的。姐姐被送走后,哥哥的到来拯救了母亲的绝望,这种感情也是我不能比的。同样是亲骨血,却也难免要分一分远近。” 而我,却是奶娘带大的。 千千眼圈一红:“姑娘,您既然清楚明白,为什么不花些心思争一争?” “本应拥有的东西,却要靠争才能得到,实在没什么意思。” 连念吸了吸鼻子,说道:“好了,别说这个了,你打听出什么没有?大哥这几天可与什么人接触过,怎会平白无故被人敲了闷棍?” 千千小声道:“府里这几天因为僖妃娘娘的事,变得紧张兮兮的,三老爷让四公子老老实实呆在府里,所以这几天也没接触什么外人,要说自家人,也就是那两位表姑娘了。” 连念诧异:“表姐她们?” 连家三老爷跟连姨娘,是亲兄妹,所以连念跟云挽心姐妹从小就常常见面,十分熟悉, 虽然性情相差许多,但连念生性温柔好相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 连念想了想说道:“好像挽心表姐上次回来,的确去找哥哥说了一会话……可这跟哥哥被打有什么关系么?” “姑娘,表姑娘被宠坏了,一向任性妄为,跟四公子凑到一起,谁知道会出什么坏主意?说不定做什么捅了篓子,被人寻仇报复呢。” 连念默了默突然问:“听说今天姑姑派人来,从咱们府上要走了一个婆子,云家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据说是那婆子嚼了老婆舌头,说云家大姑娘如何如何了,害的云府闹了好大一出乌龙,云家派人来抓人,要说法的。” “云大姑娘一向端庄谨慎,反倒是我那位姑姑心思不端。说不定是姑姑做了什么,被她那位大姑娘化险为夷了。” 连念虽然不争,却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关键之处。 但她并没打算牵扯其中:“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咱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就是。” “是,姑娘。” *** 晋亭的大恩大德,让云楚忱头疼了好几日。 她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想尽早了结这桩事。 两人虽然能在宣永侯府碰面,但府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万一被人听到什么定要节外生枝。 思虑了好几日,突然听闻晋亭的妹妹——晋如萱——从外祖家回来了,让她立即想到了前往晋府的理由。 濯香院。 衡阳郡主的气色好了不少,但能看得出来,她依旧没从太后去世的哀伤中缓过来。 那天云楚忱被造谣出事,也是太后葬礼后,她头一次露面。 “母亲,这是我为您熬的当归乌鸡汤,补气强身,您趁热喝。” 衡阳郡主没动眼前的汤,淡淡地看她一眼,言简意赅:“你找我有什么事?” 云楚忱习惯了衡阳郡主的态度,不以为意。 笑着道:“听说如萱妹妹从外祖家回来了,上次我答应她,要给她做龙须酥和藕花糖,这几日得空,正好做了给她送去。母亲也许久未见晋夫人了吧,不如一起去晋府走走,散散心。” 晋夫人是衡阳郡主的手帕交。 提到她,衡阳还是有些心动,想了想吩咐道:“南烟,你去挑几样小姑娘喜欢的饰品,咱们去晋府走一趟。” 说罢就要起身去更衣。 姚嬷嬷有些看不过去,劝道:“郡主,大姑娘为您煲的汤,对您的身体大有好处,您好歹喝两口,凉了可就浪费了。” 煲汤可不止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至少要大半日,云楚忱次次费心,却都得不到衡阳郡主的半分笑脸。 衡阳郡主觉得云楚忱功利,事事都想的太明白,目的明确。 可姚嬷嬷不这么觉得,她是从宫里出来的,见惯了尔虞我诈,觉得大姑娘是心思玲珑通透,自保之余未雨绸缪,想要求一个安稳并没有错。 衡阳郡主瞥了一眼眼前的汤,迟疑了一下还是喝了小半碗才去更衣。 云楚忱笑着起身对姚嬷嬷道谢:“多谢嬷嬷,多亏有您在母亲身边时时照料。” “大姑娘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姚嬷嬷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郡主看着冷淡,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云楚忱点点头:“这我是知晓的。” 那日事情之后,她偶尔听说,当时说要讯问蘅兰,连姨娘主动老去说要替云老夫人分忧,当时衡阳郡主是出言阻止过得。 只是连姨娘拿着侯爷的话当令牌,将衡阳郡主挡了回去。 衡阳虽然是郡主,但在家里依然是男人的妻,也要以丈夫为纲。 对一个奴婢尚且能生出几分袒护之心,又怎么会是一个冷漠的人呢? 她们母女之间,大概真的是八字不合吧。 *** 晋夫人听说衡阳郡主跟云楚忱来了十分高兴。 “我说你也真是的,躲在院子里不出来,早晚把自己给闷坏了!”晋夫人将门出身,性格爽朗,大概也因此才能跟衡阳处的来。 两人说着体己话,八岁的晋如萱从里面冲出来,直奔云楚忱:“楚楚姐姐!楚楚姐姐!” 晋夫人一把扯住狂奔过来的小姑娘,虎着脸道:“没大没小没规矩!还不见过衡阳姨母!” 晋如萱一向有点怕衡阳郡主,偷偷瞄了一眼云楚忱,乖乖上前行了个不怎么端正的礼,说道:“见过衡阳姨母……” “乖,起身吧!” 衡阳郡主也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相处,不自然地应了,就把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 “谢谢衡阳姨母……” “嗯。” 眼见有些冷场,晋夫人瞪了按捺不住的晋如萱一眼:“行了,别在我这装模作样的了,跟你楚楚姐姐去玩吧。” 转身又对云楚忱说道:“楚楚,都是自家人,别客气,随意些。” 云楚忱笑着点头,还没开口,就被晋如萱拉着往远处走。 而另一边,在暗处偷窥的晋亭,一直盯着云楚忱的去向,脚下不由自主地挪动步子跟了上去…… 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下) 我要好好谢谢你 云楚忱丝毫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只管和晋如萱说话。 晋如萱笑嘻嘻道:“楚楚姐姐,你不知道,临城可好玩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也不怎么管着我,我都不想回来了!”她眨了眨眼睛,又补充道,“要不是惦记着楚楚姐姐,我定要再呆上两个月!” 两人到了花园里的亭子坐下。 云楚忱摸摸她的小脑瓜,将零食匣子朝她推过去:“小丫头惯会说乖巧话,你是想我做的藕花糖了吧?!” “那怎么可能,我最想楚楚姐姐了!” 晋如萱嘴上说着想云楚忱,手却非常诚实,已经将藕花糖和龙须酥取出来一手一个,陶醉地闻了闻,然后一口将藕花糖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道:“嗯!好吃!好吃!楚楚姐姐做的最好吃了!” 云楚忱看着她的样子乐不可支。 她很会做吃食,也给不少人做过,但她最喜欢给晋如萱做东西吃。 看到她欢喜的笑脸,听着她真心的夸赞,云楚忱就会异常满足,就像有什么空缺的地方被弥补了似的。 她将另一个匣子也往前推了推:“这是我尝试着做出来的新点心,你尝尝。” 晋如萱眼珠子,立即定在那小兔子形状的糕点上,连忙咽了嘴里的龙须酥,拿起一个闻了闻:“好好闻,淡淡的甜味。” 她一口就塞进嘴里,一点也没有小姑娘家“怜香惜兔”的样子。 嚼了几下突然瞪圆了眼睛,发音不清地道:“楚楚姐姐,这是用什么做的呀,太好吃了!” 晋如萱一把将点心匣子搂在怀里,生怕人抢走似的。 云楚忱不禁大笑:“你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妹,你这样子被娘看到,免不了一顿毒打!” 晋如萱闻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啪”的一声将匣子盖上,然后搂地更紧了:“二哥!你不要抢我吃的!” 晋亭老脸一红:“我什么时侯抢你吃的了!” 晋如萱一脸“别逼我揭穿你”的嫌弃表情:“反正这是楚楚姐姐特意为我做的!” 云楚忱还是头一次看见两兄妹斗嘴,忍笑起身:“晋二公子。” 晋亭状似无所谓地点点头。 目光飞快地在云楚忱身上一扫而过,就看向了别处。 “难道还在生气?”云楚忱心道。 可是相比于生气,晋亭更多的可能是害臊。害臊自己曾经对云楚忱起过的那心思,所以不敢正视云楚忱,仿佛怕心事被云楚忱发现似的。 “什么风把云大姑娘给吹来了?” 自从晋亭上次救了自己,云楚忱对晋亭多了很多耐心,她和颜悦色道:“听说如萱回来了,我便做了些点心糖果给她送来。” “哦……”晋亭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一时间尬在那里。 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晋如萱突然说道:“楚楚姐姐,差点忘了,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回来,你等我一会,我这就拿来给你!” 晋如萱颠颠颠,一阵风似的跑了。 云楚忱心想正好可以跟晋亭单独说话,但想到上次二人相处的情景,又有些难为情。 “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晋亭一听她要谢自己,脸一红,却依然嘴硬:“哼,你是该好好谢谢我。” 云楚忱道:“只是我思虑许久,也不知该如何感谢,不知晋二公子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定不遗余力。” “帮忙?” 按一般来说,这种时侯,应该客气的推拒一番,说个“不用谢啊,不客气啊”之类的。 但晋亭丝毫没有这种觉悟! 他十分认真地思考让云楚忱帮自己什么忙,但想来想去发现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遂挑眉道:“你一个女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能帮我做什么?” “难道晋二公子没什么事情是不需要动手的吗?” “不需要动手的……” 晋亭突然灵机一动,如果可以让她一直欠自己一个人情的话…… 对了! “我想到一件事。” 云楚忱怕一会晋如萱回来不方便继续话题,忙问:“是什么事?” 晋亭哗啦一声合上折扇,在手心一敲,说道:“我娘最近正在为我相看亲事。” 他说完这句顿了顿,去看云楚忱的表情。 见对方期待又疑惑地望着自己,并没有因为此事而有什么反应,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晋亭挑了挑眉头,接着说道:“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现在不想成亲,你如果能让我娘打消这个念头,上次的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你能做到吗?” 这算什么帮忙? 云楚忱蹙眉:“晋夫人是你母亲,你们三兄妹的亲事是她最为看重的,为你相看亲事是情理之中,这种念头怎么可能打消?” 晋亭无言以对,想了想又说:“就算不能打消,那也得让我自己选人才行!” “难道晋夫人竟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吗?” “问倒是问了,可她也说了,今年必须要选定,不然她就要自作主张给我定亲!” 云楚忱有些纳闷。 晋夫人为什么这么着急?但又一想,晋夫人可能是怕晋亭不听话,所以出言吓唬他的。 “那晋二公子就在今年,选出一个心仪的人,不就行了?” 这有什么难的么? 谁知晋亭一瞪眼:“这哪有那么容易,你能说选就选?” 云楚忱挑眉,心道:“我确实是说选就选了。” 见她的表情,晋亭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和你不一样!你们女人选夫婿,看的是家世人品,看的是公婆妯娌,看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云楚忱忍不住笑:“晋二公子还挺明白,那我冒昧问一句,二公子看重的是什么?” “娶妻娶妻,看的当然是妻!只要我喜欢,凭她是什么家世背景,凭她家里有什么人。” 云楚忱闻言不禁愣怔,心中有些动容,但也仅仅只是片刻,就觉得晋亭太幼稚。 “晋二公子太过想当然了,世家贵族的婚姻从来不由自己做主,如果晋二公子还没有喜欢的人,那就不要去喜欢谁了。免得将来空欢喜一场。” 晋亭闻言怔怔地看着云楚忱,心中不知为何阵阵发紧,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上) 衡阳与侯爷婚事的真相 等了片刻,云楚忱见他不说话,想了想又道:“这是晋二公子自己的私事,是我多嘴了。不如这样吧,晋二公子不妨与我说说,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姑娘,我可以帮你寻一寻!若能在今年选出一个令你满意,也令晋夫人满意的人,这个人情就算我还了。” 晋亭闻言斜了云楚忱一眼,说道:“不要扭扭捏捏的,不要太死板的,不要蛮不讲理的……” 晋亭一开口说了一大堆,云楚忱没有嫌他啰嗦,一一记下,忍俊不禁:“原来晋二公子最看重人品!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晋亭心口有点发堵。 感觉比见到她之前更生气了,恶狠狠地瞪着云楚忱。 “二公子这是哪里不舒服?” 晋亭冷哼一声,突然说道:“你要谢我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哦?还有什么?” “你可知那日是谁动的手脚?”晋亭得意一笑,“除了你们家那位野心不小的姨娘,还有她那个色胆包天的侄子!” 什么!? 云楚忱神色一凝:“我只以为是连姨娘吩咐了淮阳侯府的婆子办事,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连坤参与其中,看来她们不仅仅是想毁我的清誉,还想一辈子将我攥在手心里!” 如果不是她半路改了主意去追晋亭,八成她现在已经是连坤的枕边人了。 “你放心,我已经替你教训他了,他那条腿,起码要在家养三个月!” 云楚忱惊讶道:“你把他给打残了?” “断了一条腿。”晋亭颇有些得意,“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是我,更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这……”云楚忱吃惊不小,“多谢晋二公子帮我出头,这个……你想让我怎么谢?” “算了算了,小事一桩,举手之劳。”晋亭摆摆手,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不过说起来,你们家那位姨娘还真是够恶毒的!” 云楚忱冷了语气:“连姨娘妾室的身份一直是她的心病,也难怪她用这种办法算计我。” 晋亭对当年的事情知道一些:“你说的是当年她婚事被衡阳郡主夺走的事?” “当年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她嫡女出身却成了妾室,如今她想让我变成淮阳侯府的妾,既打了母亲的脸,又毁了我一辈子!” 闻言,晋亭却不以为意:“其实这事也不能怪衡阳姨母,我听我娘说过一些。当初衡阳姨母也不过是与宣永侯有过一次偶遇,生出了些许好感,衡阳姨母并不知他身份,更不知道他已经定了亲事。再之后,就是宣永侯主动往衡阳姨母身边凑,根本怪不得衡阳姨母。再说,宣永侯府对此事也很乐意,你情我愿的事,连姨娘怎么不去怪宣永侯始乱终弃?” 云楚忱一怔:“原来事情的原委竟是这样?” 都道晋亭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草包,可是这两次接触下来,云楚忱倒是对他改观颇大。 宣永侯始乱终弃么? 衡阳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府里的人便信了连姨娘的话,认为当年是衡阳郡主横插一脚,搅黄了连姨娘的亲事。 而衡阳她生性寡淡不喜辩解,这才让人误解至此。 “这个连姨娘,还真是会颠倒黑白。” 不过想想也知道,连姨娘总归不会去说云泓远的不是,所以,她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晋亭说道:“说来说去,这事还是怪连姨娘自己,就算没了宣永侯这门亲事,她自然可以另外再寻一门亲,何必自甘下贱去给人做妾?这又怨得了谁?” 晋亭的话一句比一句让云楚忱吃惊。她想了想,又叹一声:“当年情况定比听说的更为复杂,连姨娘除了意难平之外,恐怕也是境况所迫。” “你还替她说话?” “我并非替她说话,这是两码事。” 晋亭很是不屑:“什么两码事,难道自己遭受了不公,就要将自己的遭遇强加给旁人吗?事情是宣永侯做的,她怪到衡阳姨母头上已经是过分,还连带着因为记恨报复在你身上!简直是不可理喻!” “后宅之争本来就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这么说,你觉得她害人是对的?” “我没说她还害人是对的!” “但你觉得她害人是情理之中!” 说着说着,云楚忱失了耐心:“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没必要讨论这件事!” 晋亭听她说跟自己“话不投机”,气得脑袋冒烟,火大得不得了,抬脚就走! “翻脸比翻书还快!病的不轻!” 云楚忱脸也黑的不行,但她到底性子稳重,片刻也就恢复如常,跟晋如萱开心地玩了一下午。 衡阳派人来喊说准备回府,云楚忱抱着晋如萱给她的,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礼物,告辞离开了。 云楚忱开心地走了,晋亭却糟心极了,想想云楚忱今日说的话,他越想越觉得生气,却 又不知道气是从哪里来的。 溜溜达达在府里闲逛,却总是在晋如萱的院子外边绕圈。 云楚忱前脚刚走,他就出现在晋如萱面前。 晋如萱警惕的望着晋亭:“干嘛?” “小丫头片子,我是你二哥!我能干嘛?!” “你能抢我吃的!” 晋亭撇撇嘴:“不就是几块糕点么,谁稀罕?” 晋如萱闻言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牢牢盯着晋亭的动作。 晋亭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她的小书案上:“她教你剪纸了?” 晋如萱得意地拿起一片剪好的梅花花钿:“是啊!楚楚姐姐什么都做的那么好,这是她教我我剪的,好看吧!” 晋亭轻哼一声:“在你眼里她什么都好,别忘了谁是你亲哥!” 晋如萱噘嘴:“要是能用你换楚楚姐姐,我不会犹豫的!唉……楚楚姐姐要是我亲姐姐该多好,嫂嫂也行啊!” “嗯?”晋亭闻言一瞪眼,“你说什么?” 可晋如萱却是一脸天真:“可惜大哥已经给我找了嫂嫂了,看来没办法了……” 晋亭憋得脸通红,想说我也是你哥啊!你还有机会! 但晋如萱很快又补了一句:“还好,过几天我又能跟楚楚姐姐见面了。” “什么?!为什么?在哪里?” 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中) 去庙会,会佳人 “过几日洪福寺庙会,楚楚姐姐陪云家老夫人去拜佛,我也要跟娘去!” “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从来都不去吗?娘就带我去!不过娘说了,要给你求个好姻缘!” “你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叫好姻缘!” 晋如萱不服气:“难道你知道什么是好姻缘?” 晋亭一噎:他还真不知道! “你就那么喜欢她?她哪里好了?”晋亭心里烦躁,歪在椅子上,手里抛接着一个水果。 晋如萱双手托腮,笑地见眉不见眼:“楚楚姐姐长得特别漂亮,笑起来更漂亮!她声音也好听,温温柔柔得,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而且,她还很会做好吃的!” 切了一声,晋亭撇嘴道:“她温柔?你确定?” 晋如萱臭起一张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跟楚楚姐姐过不去!那她当然不会对你温柔了!” 晋亭的脸更臭了:“分明是她次次同我过不去!” 还有,她今日说的那些,简直就是屁话! 什么如果还没有喜欢的人,就不要去喜欢了!屁话!都是屁话! 晋如萱见晋亭一张脸黑的吓人,狐疑试探道:“二哥?” 晋亭回过神,眯眼看了一眼晋如萱桌上的匣子,动作神速,抢了就跑! 晋如萱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气地一跺脚:“二哥!我要告诉娘!” *** 庙会这一天,除了祭祀先祖烧香拜佛以外,沿途宝盖幡幢,诸般杂耍,还有灯台、社戏等热闹可看。 商贩为供应游人信徒,更是百货云集。 不少人在这一日都歇了营生赶到洪福寺山下去看热闹。 蘅兰的伤势还没好不能出门,春芜留下照看。 她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叮嘱:“姑娘,出门定要小心,连姨娘上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二姑娘肚子里也定然憋着坏呢!庙会人又多,难保出什么乱子。” 云楚忱已经被她念叨了一百遍,连连道:“好春芜,你让我清静清静可好?” 春芜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时时提防点好!姑娘自己也说,这些天,二姑娘不吵不闹,姐妹俩日日去哄着老夫人,明摆着学乖了!” “我自是知道她们母女的心思。”云楚忱唇边的笑意冷了几分,“那个婆子怎么样了?” “听说已经被处置了。” 云楚忱冷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连姨娘不可能会留着这个婆子,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春芜一边替她整理衣裳,一边说道:“总之,连姨娘和二姑娘这回怕是真沉下心来了,以后只会更难对付。” 春芜又开始去念叨潋月和照影,直至送云楚忱她们出了院门。 南华堂里,云老夫人还在用早膳,稀奇的是,云挽心也在。 她今日一身荷粉,比往日里装扮要素淡许多,人也显得多了几分沉静。 见云楚忱进来,便笑着招呼:“大姐姐来了。” 云楚忱先跟老夫人行了礼,见屋里没有云千亦的影子,便问:“怎么三妹妹今日不去庙会么?” “三妹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不能去了,我真是替她可惜,等回来的时候,多给她带几样稀奇玩意儿也就是了。” 云挽心今日说话十分收敛,不像往常字字都是刺。 云老夫人见她们姐妹和气,也很满意,放下碗筷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洪福寺是高祖晚年清修之地,占地广阔。 寺内香客如云。 云楚忱跟云挽心一左一右,陪着云老夫人上了香,前往放生池。 殿宇错落间,静立于放生池中的观世音菩萨像,慈眉低垂,俯瞰众生。 “众生”在放生池边人挤人,时不时发出被踩踏地惨叫。 云老夫人也有相熟的老姐妹,要趁这个机会见见面说说话,云楚忱这么大的小姑娘们也早就约好了在庙会见面。 放生过后,云老夫人说道:“你们两个,也别在我跟前拘着了,自己去玩吧,记住莫要冲撞了。” 两人乖乖答应:“是,祖母。” *** 晋如萱很兴奋,比过年的时候起得还早。 晋夫人才刚起身不过片刻,就被晋如萱魔音灌耳。 晋夫人不得不迅速处理好府中事务,带着晋如萱出门,却没想到,在大门口遇见了晋亭。 要知道,晋二少爷一向是:太阳不起他不起。 晋夫人一脸惊讶,觉得二儿子最近实在有些奇怪:“亭哥儿?你……你怎生起得这般早?” “哦……院里小厮昨日便跟我告假,说今日要去庙会逛逛。今早又被他们吵醒,睡不着索性就起了。” 他左顾右盼,眼神飘忽,问:“娘跟小妹也是要去庙会吧?” 晋夫人点点头:“我们这就要走了,你要是饿了,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说完拉着晋如萱就要上马车,嘴里还念叨:“要是去晚了,人多车马也多,路上可不好走,你一会跟着娘,千万别乱跑!” 晋亭满脑门问号,为什么老娘不邀请他一下? “娘,反正我在府里也无事,不然跟你们一块去。” 晋夫人怔了一下,从来没想过,二儿子会想跟她一起去庙会。 晋如萱却先开口了,满脸地怀疑:“你要去自己去便是,跟着我和娘作甚?莫不是知道我要去见楚楚姐姐?” 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下) 云挽心的小心思 惊! 晋亭的冷汗瞬间下来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晋如萱,瞬间紧张地同手同脚起来。 晋夫人一脸狐疑地看着晋亭。 晋如萱又道:“娘,上回楚楚姐姐给我做的点心,都被二哥抢走了!” 晋夫人剜了一眼晋亭:“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妹妹抢吃的!也不害臊!” “我,我就是逗她玩的!”晋亭闻言却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个。 晋如萱不依不饶:“那你逗完我,为什么不把点心送回来!” 晋亭无语,行吧,他跟这两个女人说不清,他去找云烨! *** 洪福寺山脚下。 小摊贩们早已连夜赶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摊子就已经支好,卖吃食的棚子里已经冒出热腾腾的水汽,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满是欢声笑语。 晋如萱像一只疯兔子,在各个摊位之间窜来跳去,见什么都想吃。 晋夫人好歹是将军夫人,不能对她当众动粗,气得暗自跳脚,好在没多久就遇见了晋亭和云烨,晋夫人揪着晋如萱的后衣领,将她交给晋亭。 “你好生照看萱儿,娘要上去拜佛,不便带着她。” 晋如萱闻言立即目光炯炯地望着晋亭。 这会她倒是乐不得跟晋亭在一处,多少能自在些,而且云烨最会玩,跟着他保证吃得好玩得好。 云烨遮住半张脸,在晋亭耳边说悄悄话:“你这次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往常不是说带着如萱碍手碍脚??” 晋亭的脸莫名地热了几分,敷衍道:“今儿个人多,我怕我娘看顾不住她。” 云烨挑挑眉:“你平日不是说以晋夫人的身手,十个晋如萱都能看得住?” “我说过么?”晋亭满脸正色,“你记错了!” 云烨翻了个白眼,招呼晋如萱道:“小萱儿,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跟哥哥说!” 晋如萱笑弯了眼睛:“云烨哥哥真好!不过我还约了楚楚姐姐,在后山的百花园见面,咱们一路往那边去吧!” 云烨与云楚忱是自家兄妹,一起游园当然无碍。 便摸摸晋如萱头顶:“也好,从这条路到百花园,绕一圈从另一条路下山,倒是正好。” 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仿若同龄人一般。 走在两人前面,晋亭听着云烨哄自家小妹,撇了撇嘴,心道:“上到八十老妇下到八岁孩童,只要是女人,他都能搞得定!” 一边走,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朝前边张望,目光搜寻着某道身影,但始终没看见。 一路吃吃喝喝,快到百花园的时候,晋如萱的肚皮已经撑得滚圆。 晋亭嫌弃她:“瞧瞧你,哪有一个女孩子的样子!” 晋如萱人小鬼大,脸皮的厚度跟晋亭不相上下,闻言不羞不窘,拉着长腔道:“我当然知道女孩子,就该像楚楚姐姐那样,但整个长安成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楚楚姐姐?我既然排不上第一,也就没啥好争的了!” 晋亭无语:“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混话!” 晋如萱还没回答,云烨已经笑得不行:“哈哈!元直!你不会是忘了吧,这话不是你自己的说的吗!” 晋亭一噎,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想起这茬,晋亭顿时没脸再数落晋如萱了。 顾左右而言他:“行了行了,马上就到百花园了,你不是要找你的楚楚姐姐,还不留神些。” 晋如萱到底是小孩子,闻言顿时打起精神,四处张望,寻找云楚忱。 百花园位于洪福寺后山,园子极大。 说是“百花园”,其实里面超过千种花草,皆是由僧人亲手照料,品相极好。 此时云楚忱二人跟魏轻轻等人碰了面,魏轻轻身边仍旧跟着沈嘉儿和阮笑笑,此外还有淮阳侯府的二姑娘连佩、九姑娘连念。 云挽心跟连家两位小姐是表姐妹,自小熟识,但连佩和连念都是嫡出,云挽心却是庶出。 身份关系很是尴尬。 几人一边顺着曲折长廊游园赏花,一边说笑游戏。 刚拐过弯,还没看见人,晋亭就听花树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云烨听了道:“我听见二妹妹的说话声了,楚楚肯定也在那边。” 几人绕过花树,便看见几个少女,或坐或站,正在玩什么游戏。 而晋亭一眼就看见了云楚忱! 她端坐在众人之间,仍旧是那副端庄温婉的模样,衣摆规整,青丝不乱。 他打量云楚忱的时候,云烨已经将在场之人扫了一遍:“巧了,七个女子,竟都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裳,此情此景,便如下凡的七仙女一般,真是绝妙!” 晋亭有些迟疑。 一亭子的年轻姑娘,他们两个大男人过去怕是不太好。 但晋如萱已经扬声大喊:“楚楚姐姐!” 亭中女子纷纷回头望过来,见有男子,立即收敛动作不敢失礼于人前。 一见晋如萱,云楚忱便起身朝她迎了过来。 晋如萱抱住云楚忱的手臂,撒娇:“可算找着你了!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撑死在路上了!” 云楚忱被她逗笑,抱着她跟另外两人打招呼:“大哥,晋二公子。” 晋亭有些不自然地哼哼一声,见云挽心也走了过来,便稍稍退后一步。 云烨问:“你们两个陪祖母来的?” “是啊大哥,没想到你也来了。”云挽心对云烨和颜悦色得。 不管将来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娘家兄长都是她的依靠。 “这样的热闹,当然要来凑一凑,只是本没想这么早来。”云烨指着晋亭,“谁知道他抽了什么风,之前还说不来,今儿竟一大早,就把我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晋亭下意识地锤了云烨一拳。 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而近日的云挽心,却浅笑嫣嫣,恭敬福身道:“晋二公子。” 晋亭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云挽心说话时,总是时不时瞄几眼晋亭,云楚忱看在眼里不觉心中一动。 晋亭与魏子修,是长安城里齐名的两位公子哥。 魏子修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爵位,身为庶女的云挽心高攀不上。 可晋亭是嫡次子,家里长辈也只是将军,风评好的庶出姑娘若是努努力,未必就不行。 想到这,云楚忱唇角不由得勾了勾。 别人没注意到,晋亭却注意到了。 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有人偷看,有人偷听 虽然云楚忱的笑一闪而过,但晋亭去从中看出了点门道:她这是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不会又在想着怎么坑他吧!? 哼,她还说要给自己找媳妇呢! 这个小骗子! 自己可不能轻易相信了她! “二哥,我要跟着楚楚姐姐,你不用陪着我了!”如萱抱着云楚忱不撒手。 这个卸磨杀驴的小鬼! “那你一会是去找娘,还是回来找我?” 云楚忱道:“晋二公子不用担心,我会先把如萱送回去的,就让她跟着我吧。” 晋如萱疯狂点头。 晋亭瞪她一眼:“你老实些,莫要给人添麻烦!” “啰嗦!” 晋亭脸黑了黑,晋如萱却已经拽着云楚忱,往亭子那边去了。 云挽心看了晋亭一眼,恋恋不舍得,也告辞回了女孩子那边。 几个少女虽然都在亭子里没有过来,但目光几乎都在晋亭和云烨身上。 沈嘉儿见云挽心回来,忍不住问道:“挽心,你跟晋二公子应该很熟吧?” 云挽心含糊道:“晋二公子一直去我们府上,跟我大哥一起读书。” 她与晋亭并不相熟,但这么一说,就让众人有一种她与晋亭很熟悉的错觉。 一直沉默的连家二姑娘连佩,突然插话进来:“男女有别,男子们一起读书,恐怕也不能常去后宅,平时与你应该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连佩与云挽心是表姐妹关系,说出这话,却是在拆云挽心的台。 一向敏锐得云楚忱,心头一动:难道这位连二姑娘,对晋亭也有心思?没想到他还挺抢手的。 云挽心听了连佩的话,有片刻尴尬。 连佩的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看到这里,云楚忱可以肯定,连二姑娘,真的对晋亭有心! 一面和几个姑娘们说笑,她一面在心里琢磨:到底,要不要帮晋亭,牵这根红线? 正想着,突觉有人扯自己衣袖:“楚楚姐姐……” “嗯?怎么了?” 晋如萱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出恭……” “这附近没有净房,要到远处的鹿苑那边才有,你可着急?” 晋如萱脸有些红,显然是有点着急。 晋如萱几乎是一路小跑,云楚忱怕她磕着碰着,见附近没人,便微微提着裙摆,疾步追上去。 照影忍不住笑道:“姑娘何时这般狼狈过,可见养孩子着实不易。” 潋月说道:“姑娘也就是对旁人家的孩子这般,对自己家的孩子,还不每日虎着一张脸,不许淘气?” “你们两个还有心思打趣我,还不看着如萱?” “噗嗤,姑娘急了,咱们什么时候见过姑娘这个样子呀?多亏了如萱姑娘了!” 云楚忱额头上已经见了汗,面颊上染了一丝桃花色,她生怕旁人看见她这副样子,却不知山上短崖凉亭处有一人,已经看了个清楚。 那青年一身绀青色锦衣,眉目俊朗,只是眸色极深,鼻梁笔直,使整个人看上去略显深沉凌厉。 他的仆从顺着他的视线,目光也落在下方女子身上,便说道:“二皇子,这位应该是云府大姑娘,衡阳郡主的过继女儿。” “太后过世时,我曾见过她,那时看她行止礼仪,竟比我母妃还显得端庄些,想来是个美丽但无趣的女子。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样的一面,有意思。” 被称为二皇子的人,显得对云楚忱颇为感兴趣,一旁的仆从见状,有意无意地提醒道:“云大姑娘的确出挑,只可惜没什么依靠,也是个可怜人。” 娘家不得力,对二皇子来说便不是良配。 二皇子面上的笑意落下,有些扫兴。 沉默地看着云楚忱跑远,才道:“回宫!” 净房外。 云楚忱松了口气,走到假山隐蔽的位置,整理衣裙,却冷不防听见假山的另一边,传来说话声。 “……头一回见着她,我就知她与旁的女子不一样!与她家中那些攀附权贵的姐妹不同,我一心只想娶个不庸于俗、不流于众的佳人,却不知如何才能得她芳心。” 云楚忱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想笑。 这是谁家小郎君,忒是多情,正在此处与友人诉说相思之苦。 可待她听见另一个声音,不由吓了一跳。 是魏子修温润含笑的声音。 “你不过看了她一眼,怎就知道她不庸于俗不流于众?五郎,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可陷得太深。” “修名,你不必劝我,”被称为五郎的人,却显然已经陷得很深了,“虽然想上门求亲的人不少,我也未必是她心中良配,但我必定尽全力求一求这门姻缘!你现下或许不懂,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那个,让你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待有一日,你见到了她,就知道那是何种滋味……” 魏子修字修名,云楚忱是知道的,也确定了她没有听错。 说话的人中一个,的确就是魏子修! 云楚忱屏息,只听五郎又道:“你看见她一颦一笑,心下便跟着牵动也生出欢喜,她若愁眉不展,你便也收紧心绪阵阵心伤。” 五郎话语中散发着浓浓的苦闷。 “那种感觉着实难以形容。只觉满心都是她,想见不到面。修名,我若是你,大概不会如此愁苦,可我家世凄凉,功名未就,她却快要到了婚嫁的年纪。我生怕不知哪一日,就得到她定亲的消息……我听说,你家里也已经在为你相看亲事了。” “她们挑她们的,我若不点头,难不成还能强迫我拜堂入洞房不成。”魏子修言语间十分理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也没什么错,既是铁了心,就该早做打算,不过此事不能与你父母提及,以免损伤那位姑娘的名声,你可让熟识的人先去探探话,成与不成,你也莫要太过执着,莫耽搁了自己。” 听着魏子修的话,云楚忱深觉对方为人正直,又真心为友人着想。 对于自己的眼光,也暗暗越发满意。 但她刚要离开,冷不防又听魏子修说道:“她的处境也未必有你想的那般平顺,太后娘娘一过世,接踵而来的麻烦必定不会少。”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上) 血气方刚的男人 什么叫……“太后娘娘过世”? 太后娘娘过世影响最大的就是衡阳郡主和她。 难道那五郎的“意中人”居然是她自己? 不会有这么巧吧? 听壁角听到自己的八卦,大概她是独一份吧! 而且魏子修竟然帮着他人来谋求她? 云楚忱的心缓缓沉了下来,一步一步地走出假山,最后只又听得五郎叹道:“我怎会不知,只可惜不能站在她身边帮她。” 照影和潋月对视一眼。 这到底是怎样的“好”运气啊! 跟在云楚忱身后,她俩相互打着眼色,最后还是潋月开口:“姑娘,魏公子只是顺着那人的话说,未必就是对姑娘无意。” “不可能,即便是就事论事,我也能感觉得出,他对我并无男女之情。” 照影不懂:“姑娘不是无需男女之情?” 云楚忱缓缓抬眼:“话虽如此,但他对我无意,只凭父母做主的话,这件事成功的几率就会变小。你刚也听到了,父母之命,他未必听从。” 潋月苦思:“如果能知道魏公子最看重什么就好了。” 想起之前晋亭对她说的,连晋亭这么不靠谱的人都看重品性,大概魏子修也会格外注重品性的吧? 只是她这些年积累的名声还不够好么? “既然他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要从魏老夫人和英国公府人身上下手。” 云楚忱有些无奈,一抬眼,看见晋如萱已经出来了,正左看右看地找她。 生怕她嚷出声,被假山那边的人听见,云楚忱赶紧示意她不要说话,领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去。 晋如萱疑惑道:“楚楚姐姐,咱们这是往哪走啊?” “咱们去看看鹿。” “哦……” 晋如萱显然对鹿并不怎么想看鹿,如果是鹿肉她可能会更感兴趣。 不过几人一走到鹿苑门口,就看见晋亭和云烨站在那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走进了才听清,原来云烨正在眉飞色舞地,跟晋亭说鹿要怎么吃才好吃! 肉质细嫩、味道美、瘦肉多,什么手撕鹿肉、口蘑鹿肉、人参鹿肉汤……不过,这鹿肉大补!血气方刚的男人不宜多食!” 一听见好吃的,晋如萱眼睛一亮,登时朝云烨飞奔过去:“哪里有鹿肉吃!” 云烨和晋亭闻声回头,自然看见了云楚忱。 云烨想到方才“大补”的话,不禁有些尴尬, 连忙拿晋如萱当幌子,说道:“想吃鹿肉,庄子上便能送来,不过总少了点味道,等秋天皇家围猎,云烨哥哥带你吃烤全鹿!” “太好了!我要吃烤全鹿!” 晋如萱高兴地拍手,晋亭嫌弃地给她一个爆栗:“吃吃吃,就知道吃!像什么样子!” “原来大哥和晋二公子也在这。” 云烨道:“你们怎么也来这儿了?” 晋如萱一听他问,脸腾地红了。 云楚忱忍俊不禁,替如萱遮掩道:“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 眼神飘在云楚忱四周,却就是不落在她身上,晋亭心里却有些喜滋滋:“她不会是特意来找自己的吧?” 云烨道:“天色不早,下山还要许些时候,正好如萱这丫头就交给我们,妹妹还是早点回去找祖母,免得祖母等急了。” “好,就听大哥哥的。” 说着,云楚忱就要跟众人告辞,晋亭皱眉,这就要走了。 “等等!” 云楚忱惊讶回头:“晋二公子还有什么事?” 晋亭一时着急,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出口了,愣在那里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云烨却一拍脑门! “你看我!你们三个女孩子,万一被什么人冲撞了怎么办?还是跟我们一同走的好,反正元直也要跟晋夫人汇合,咱们一起就是。” 闻言,晋亭那句“这荒山野岭的,你一个人走不安全”,生生给憋了回去。 “多谢大哥考虑周到。” 云楚忱笑了,故意十分庄重的给云烨行了一礼,惹得云烨拿扇子敲了下她脑门:“调皮!” 她俩兄妹和睦,晋亭却鼻子里哼出了声。 只是声音很弱,没人听到。 往回走路过方才的假山时,云楚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没有人。 那位五郎与魏子修已经走了。 她收回目光。 想起方才那五郎的话,他说她不庸于众、不流于俗,那还真是高看她了,她这人,最是庸,最是俗。 她看重世间的锦绣繁华,她绝对不会为了谁,让自己过苦日子的。 有钱有权有势,都未必能保一世平安喜乐,她为什么要不俗? 跟在她后面的晋亭,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云烨说话,但注意力一直在云楚忱身上,见她看了那假山好几眼,不由一皱眉。 心道:“方才他看见魏子修,与一人在假山那里说话,难道云楚忱也遇上了?” 再瞟一眼云楚忱,晋亭见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她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对那个姓魏的有意!” 突然回想起那天,她急着来找自己,想必不是为了解释,而是怕他把此事说与旁人吧! 哼,自己在她心里,就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哼出了声。 云烨正跟晋如萱说话,听见哼声回头来看,见晋亭正对着自家妹妹翻白眼儿,不由好笑。 “元直,你恶狠狠地盯着楚楚干什么,她又哪里惹你了?你们又吵架了?” “切,好男不跟女斗。”晋亭又哼了一声。 “晋二少说笑了,楚楚是女子,不是男子,不敢称好男。”云楚忱心情不好,也不顾及面子,直接就怼了回去。 “哈哈哈!” “哥哥,你斗不过楚楚姐姐的!” 云烨和晋如萱笑得肚子痛,晋亭却憋得满脸通红。 “哼!是,她这恶婆娘,比狼狗还可恶!” “不不不,比不上你可恶。”云楚忱也有点儿憋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 云烨和晋如萱已经笑得捧着肚子了。 正闹着,前面突然传来一声犬吠,紧接着便看见一图黑色,正飞速地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小心!”晋亭出声提醒。 待看清是什么东西,云楚忱一瞬间头皮发麻! 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下) 晋亭,你不对劲! 竟然是一条体型硕大的黑狗! 几人之中,只有晋亭习武。 他猛然一惊,飞身上前,一把拉住最前面的云楚忱,将她护到身后,随后一脚踢在那黑狗身上! 虽只是一脚,但大黑狗依然给踢得惨叫一声,翻到在地,半晌没爬起来,怕是肋骨要断好几根!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唯独直面了大黑狗的云楚忱,吓得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虚汗。 晋亭扶着她两条手臂,使劲晃了晃:“云楚忱!你没事吧!” 反应过来的照影,吓得把云楚忱从头看到脚:“姑娘?您怎么样?” 晋亭扶着云楚忱的手,被潋月不着痕迹地挡开:“姑娘指尖都在抖,怕是吓坏了。” 这时,两个僧人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见那黑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知道肯定冲撞了几人,赶紧上前:“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可曾受伤?” 晋亭脸色铁青:“这百花园里怎么会有狗?” “对不住各位,这只大黑狗是在鹿苑里养着看门的,一不留神给他跑了出来。” 僧人虽然也是习武之人,但这么一条大黑狗突然狂奔而出,他们根本追不上。 查看过云楚忱,见她没受什么伤,云烨放了心,却也很是不高兴,想要发作,却被云楚忱拽了拽衣袖。 兄妹心有灵犀,于是云烨出口的话,从斥责变成了打圆场:“两位小师父不必介怀,此处无人受伤,只是家妹受了些惊吓,还请师父们务必看紧了这畜生,以免伤到他人。” 那僧人似乎怕他们不依不饶,要了黑狗性命,闻言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仁心,贫僧这就将这黑狗带回去。” 黑狗被抬走,云楚忱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双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 “姑娘!” 潋月惊呼一声,云楚忱却已经被晋亭打横抱起,几步走到了一旁回廊,将云楚忱放在了回廊下的美人靠上,让她倚靠坐着。 众人都被他这举动呆住了,就连云烨也有些吃惊。 不过晋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注意力都在云楚忱身上:“你没事吧?可有伤着哪里?可要喝点水?” 他转头看向潋月,潋月忙道:“带了的,吃食和水都留在内里亭子那了。” 晋亭闻言便冲着南松招手,南松赶紧拿了晋亭的水囊过来。 晋亭打开水囊,送到云楚忱唇边:“喝点水,压压惊,会感觉好一些。” 云楚忱刚才吓得脑子发麻,这会手脚发软满身虚汗,就着晋亭的手喝了两口水,才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 众人都围着,晋如萱抓着她的袖子,怯生生地:“楚楚姐姐,你脸色好差,真的没事吗?” 刚才她跟云烨走在最后面,看见黑狗的时候,那黑狗已经被晋亭踢上天了,所以只是小小的吓了一跳。 云楚忱闭了闭眼,浑身发麻的感觉稍微褪去了些,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休息片刻就好了。” 拿着帕子,潋月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心疼得很:“姑娘出了许多汗,额发都打湿了。” 云烨从方才,晋亭抱起云楚忱的时候,就一直愣怔地看着晋亭。 认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发现,晋亭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此时万分惊奇。 难不成,他竟然看上了我妹妹?! 晋亭感觉后脑勺有道目光,一回头见云烨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有些心虚。 “你盯着我干什么!” 云烨邪笑一声,唰地一声打开折扇,将他拉到一旁:“你怎么对我妹妹如此关切?” 晋亭僵了一下:“什么关切?” “这还不算关切?那你告诉告诉我,什么才叫关切?” “我……”晋亭一瞪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你若是被狗惊吓了,我也照样关切你!” 云烨不屑道:“我怎么会被狗吓到!” “嘁!上次是谁被野狗追了两条街?” 云烨呲牙:“休要再提此事!” 晋亭立刻威胁他:“那你别胡说八道!” 被迫闭嘴。 可是云烨却仍不死心,邪魅一挑眉:“我看你有点不对劲儿!” 晋亭心虚。 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忍不住去关注云楚忱? 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好歹自幼相识,我把她当兄弟!兄弟之间,有事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你把她当兄弟?”云烨满脸不相信。 “是啊!”晋亭板住脸反问,“不然呢?” 云烨嘴角抽了抽。 很好,这很晋亭! 那一边,云楚忱基本恢复正常,起身对晋亭福身:“多谢晋二公子相救。” 晋亭怕引起怀疑,也不看云楚忱,装模作样地摆摆手:“小事一桩。好说,好说。” 眼见天色不早,众人不敢再多耽搁。 一路下山,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少了,就连云烨这个话痨也收了声。 只有晋如萱没心没肺,还满脑子想着什么时候吃鹿肉。 回到洪福寺客居之处。 云楚忱一进院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但见云挽心哭哭啼啼,跪在云老夫人面前,下人们也都垂头不发一言。 云楚忱心里奇怪,这云挽心真是好本事,每次都能惹是生非,每次都能哭的昏天暗地。 但身为长姐,她又不能袖手旁观:“祖母,二妹妹这是怎么了?” 可是原本好心地一问,却被云挽心怼了回来。 她满面泪痕地瞪视过来:“大姐,你还问别人怎么了,你心里不是该最清楚吗!” 云楚忱疑惑地看向云老夫人。 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云老夫人并不回答,又看向她身后的云烨:“你们兄妹怎么在一处?” 云烨是云老夫人的宝贝孙子,祖孙之间自然亲近,因此云烨在云老夫人面前,一向随意很多。 他在老夫人旁边坐了:“在鹿苑碰上了,便一起回来了。” 云烨看了看跪着哭的云挽心,也觉得好奇,问:“祖母,挽心哭的这样伤心,这是怎么了??”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上) 还是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好 “挽心,你来说。” 云挽心听云老夫人发话,立即开始往外倒委屈:“大姐姐,你带来的吃食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云楚忱心里膈应,又是那一套! 她敛了眸色,冷漠道:“我并没有特意准备吃食,那些东西都是从大厨房里直接拿来的。” “大厨房?”云挽心怒道,“大姐姐可知道你的吃食里有毒?” “有毒?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走之后,亭子附近来了几只小松鼠,我们几个剩下的吃食都被下人收拾掉了,于是就拿了大姐姐带来的吃食投喂,没想到那几只小松鼠吃了之后,片刻便倒地死了!大姐姐,你可知那副情景,着实可怕又可怜!” 她极伤心,哭道:“大姐姐,我知道你因为姨娘的事情厌恶我,可你也不至于这般狠心想要毒死我……” “二妹妹何处此言?” “你故意离开,难道不是知道那些东西有毒?” 云烨忍不住替云楚忱辩解道:“二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怀疑自家姐妹,楚楚哪里有这么狠毒的心肠?” “大哥哥,大姐姐是你的妹妹,我也是你的妹妹,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女,你就只偏向大姐姐吗?” 云烨皱眉:“什么嫡女庶女,你们都是我妹妹,何来的偏向。” 云挽心哭得梨花带雨,满心满眼的委屈:“大哥哥嘴上说着不偏心,却句句都为大姐姐说话,怎么不心疼我差点被毒死?” 云烨说不过云挽心,气得皱眉。 担心他开口就要责骂,云楚忱拉住他,对云挽心说道:“二妹妹说话难道不经思虑么?难不成我将有毒的东西留下,想要毒死你们一群人?” 眼里闪过疑惑,云挽心两只大眼睛眨了眨,认真思考起云楚忱的话来。 云楚忱心中泛起怀疑:“看她这反应,难道不是她安排来诬陷我的?” 她又道:“当时在场的不止有你和连家两位妹妹,还有魏家大姑娘、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和礼部侍郎家的小姐,难不成我想把你们所有人都给毒死吗?” 这当然不可能。 云挽心也想明白了云楚忱说的话,抽抽搭搭地看看云楚忱,又看看云老夫人。 “这……那是怎么回事……” 她方才是真的吓坏了,若刚才不小心吃了云楚忱的东西,死的就不是那几只松鼠,而是她自己了! 有了上次溺水盆一事,云挽心下意识地,就觉得云楚忱又要对她下狠手,想要毒死她。 一时害怕根本就没有多想,吓得赶紧来找云老夫人告状。 可这会听云楚忱一说,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一次做了蠢事。 姨娘已经受了罚,想要在府里挽回地位并不容易,她不能再惹祖母不快。 想到这,她连忙拉着云楚忱的衣襟求饶:“抱歉大姐姐,是我一时糊涂,错怪了你。我是被那几只松鼠的死状给吓坏了,这才说了胡话……” “哼。”云烨低声哼了一声,很是嫌弃的样子。 当着云老夫人的面,云楚忱一则不会得理不饶人;二则,云挽心既然没有害自己的心,自己自然也不想费尽心机与她作对。 “都是误会,你也是吓坏了,我怎么会怪你。” 云挽心这才松了口气:“祖母……都是我不好,大惊小怪一场,让您跟着担心了。” 云老夫人见事情不似她想的那样,消气了几分。 又见她们姐妹还算和谐,没有闹得难看,那气就又消了几分。 “虽是误会,但忱儿的吃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楚忱摇摇头:“因今日要起早,所以便让人直接去大厨房拿吃的了,有什么拿什么,并没有特意准备。” 云老夫人正要说找人查验一下,连佩连念姐妹俩便来了。 两人先给云老夫人请了安。 然后连佩道:“老夫人受惊了。方才的事情,寺里的僧人已经查清楚了,那几只松鼠是原本先吃了鼠药一类的东西,与云大姑娘的吃食并无关系。” 原来,刚才事情一发生,云挽心就脸色大变,扔下众人,哭着跑开了。 留下其余的几位姑娘,茫然相对,不知道怎么回事。 连家姐妹毕竟与云挽心沾亲带故,不能不管。 便找来了寺里的僧人,才得知那几只松鼠毙命的真实原因。 得知原因,云挽心脸涨得通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老夫人先是瞥了云挽心一眼,再是笑着对连佩和连念道:“劳烦你们两姐妹跑一趟。心儿这孩子胆小,倒叫你们看了笑话。” “老夫人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们了。不管怎样,我们也是沾亲的,原来我们就该来给老夫人请安,晚辈们来晚了,请云老夫人切莫怪罪。” 连佩言谈温婉,举止得体,很有大家小姐的风范。 云老夫人不着痕迹地将她打量一遍,心中下意识地跟云楚忱做对比。 也许终究是亲疏有别。 在云老夫人严重,连佩虽然相貌过人,但身上有一种媚态,终究还是落了下乘;而云楚忱面容清绝,端庄淑婉,已看就是做大族宗妇的料! 嗯,还是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好! “好孩子,回去替我问你祖母好。”云老夫人心里想着,面上不着痕迹地与连氏姐妹说话。 听着连佩跟云老夫人说话,云楚忱站在一旁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连佩的一举一动。 兴许是之前察觉到她对晋亭有意,云楚忱总下意识地将她与晋亭放在一处去想。 “连佩的确出色,可若拿她与晋亭相配,总觉得不太对,有些别扭。” 可是到底哪里别扭,云楚忱也说不出来。 “连家女子对男人自有一番好手段,晋亭若落在连佩手里……”想到这里,云楚忱暗自猛摇头,“那傻小子还不就是盘下酒菜么?” 她忽然就生出一种,给儿子选媳妇的错觉! 而衡阳公主,怕是从没为她的亲事费心过,而自己那个远在天边的生母,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 云楚忱忽然陷入失落之中。 哪怕一个庶女,也有亲生姨娘为其挖空心思做打算。 而她呢……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下)为了婚事,拼了! 而她呢?她只能靠自己! 思绪纷飞,偷听到的魏子修的话,又重新在脑中回放。 对方清楚她的处境,说起来却没有半分情感,分明就是站在局外,更何况他还帮别人出主意如何娶自己。 “看来,自己心中的好姻缘,要不成了。” 心中暗叹,云楚忱眼眸中满是黯然。 这些都被云烨看在眼里。 可他以为云楚忱是在难过被误会,不禁生出万般心疼来。 这个妹妹在府里看似风光,但其实活的最辛苦! 连晋亭那小子都说将她当兄弟,所以保护她,而自己这个真兄长,却帮不了她多少。 只能看着她,爹不疼娘不爱,在府里的腌臜事中苦苦挣扎。 “哎……” 兄妹俩在这里各有心思,而那边的连念,却在仔细打量云楚忱。 云楚忱感到一道目光,便抬头看过去。 便看见连念满是歉疚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说着:“对不起。” 云楚忱一怔。 “嗯?”她也用眼神询问。 “对不起。” 想了想,云楚忱突然一挑眉,想到晋亭对自己说的:连坤与连姨娘合伙干的龌龊事。 难道连念知情? 想起来自己曾经听到过的传言,这位九姑娘在连家,过得也没比自己好多少。 略有同情的同时又有好奇:“这九姑娘对自己释放善意,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管怎样,先陪着演一场戏也好。 想到这里,她对着连念展颜一笑,又微微一摇头,意思是:“没关系,与你无关。” 连念一惊,连忙红着脸低头避开。 云楚忱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一天的庙会结束了。 云楚忱等人陪着云老夫人下山,一路无话。 回到风澜院,云楚忱才觉出疲惫来。 春芜早就准备好了洗澡水,云楚忱将身子没入水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春芜边给云楚忱擦身,边问:“姑娘,今日没发生什么事吧?” 不等云楚忱说话,潋月和照影已经一人一句的,把事情全说了一遍。 “呸!”春芜啐道,“二姑娘还真是小人之心!什么事都能想到姑娘头上,怎么不管好她自己?” 云楚忱摆摆手:“这是小事。” 春芜闻言,默了默:“姑娘是在想魏公子的事?” “嗯。” “姑娘何须发愁。您不是说了,魏公子正直孝顺,此事必定尊父母之意。只要姑娘能把握住魏家那几位长辈的心思,也就有了六成把握了。只要魏公子对姑娘没什么偏见,将来必定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这就是云楚忱要的。 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只是今日亲耳听见魏子修言语漠然的评价,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侧身将一双藕臂都架在浴盆边沿,云楚忱思索着说:“以前不觉得,但今天忽然觉得,难道我与我夫婿之间,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无半分真情实意么?” 一只手臂垂下去拍了下水面,云楚忱难得得露出一丝小女儿情状:“忽然就觉得无趣的很。” 又想起晋亭之前对她说的:“只要我喜欢,凭她是什么家世背景!” 云楚忱心中陡然生起一股烦躁。 “姑娘?您怎么了?” 今天的云楚忱,很是陌生。 “没什么,我累了,早些安置了吧。” 见她心绪不佳,春芜们也不再多言,利落地铺好被褥,服侍云楚忱躺下。 缩在锦被之中,云楚忱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 忽然间,她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为了能与魏子修能走的近些,常去英国公府找魏轻轻。 旁敲侧击得知魏子修的喜好之后,她便读魏子修读过的书,临摹魏子修喜欢的画作,久而久之,魏子修渐渐与她熟稔起来……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如果她的梦真能应验,她何不照着梦里的去做? 她此时与魏子修无甚交情,上次要去英国公府,也因为别的事情而临时改了主意。 少了走动,魏子修自然对她反应平平,倘若常常相见,变得熟悉起来,天长日久,想必梦境不成真! 下定决心,云楚忱便努力细细回忆起梦中情形。 将能记起来的书籍和画作,以及其他魏子修喜爱的东西,一一记下。 长安城里,与她同样心思的贵女不在少数,她必须要做好准备,先下手为强。 为了婚事,拼了! 清晨,南华堂。 “千秋宴?祖母,那是什么?”问话的,是二房嫡出的云若寒。 今天她与妹妹云从锦,也凑巧来给云老夫人请安。 她们两人,都比云楚忱小十个多月,也是明年及笄。 “皇后娘娘寿宴。下帖请了京城内的世家,前去赴宴,为皇后娘娘贺寿。” “太后刚过世不久,宫中就要办宴席么?”云从锦不解。 云楚忱也有纳闷,却未出声,只无声吃自己的粥。 “原是不该,可大皇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皇上的意思,是借着皇后的寿宴,邀请世家贵女入宫,物色儿媳妇呢。”云老夫人心情很好,耐心地给几个孙女解释着。 顺带着还给孙女们讲了点儿八卦。 “先皇驾崩之时,还在潜邸的皇上已经三十有五。贤妃是当时的誉王妃,陪伴皇上多年,又为皇上诞育一子一女,本应是皇后之选,但她生育公主时受了惊吓,导致早产,在皇上登基之前便香消玉殒了。”云老夫人仿佛在说故事一般,讲的有声有色,几个女孩儿也都竖着耳朵听着。 而听着这皇家八卦,云楚忱却领悟到了另外一层。 当今皇后所生的六皇子,与大皇子同是嫡子,到时候太子之位必有一番争斗。 而身为两位皇子的妃子,她们的出身就极为重要,这意味着未来两位皇子都会得到什么样的助力。 抬眸看了云老夫人一眼。 云楚忱心道:“怪不得今天,能和二房的两个嫡出妹妹碰到一起。想来是祖母特意安排的。即便不被皇子相中,能在众多世家贵妇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讲完了八卦,云老夫人又叮嘱了一番规矩。 云楚忱并不想入宫做什么皇子妃,但长者有命,她没有办法拒绝,便想着到时候少出风头免得引人注意便好了。 从南华堂出来,照影悄悄与云楚忱咬耳朵:“没想到,老夫人竟然有意,让府里的小姐攀附皇室?” 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韬光养晦的五姑娘 对于云老夫人“广撒网多捞鱼”的行为,云楚忱并不看好。 “府里众姐妹就像祖母手里的鸡蛋,如果只有一个,当然要慎重考虑投到那只筐里才划算。但手里握着多个鸡蛋的时候,也就难免每只筐都不想错过,万一哪只中了,牺牲其他的也不算亏。” “所以,大皇子是否被皇后戒备,将来是荣登大宝还是下场凄惨,都不在老夫人的考虑之内,她所要的,只是那个万一,是么?” 而云楚忱等人,就是她的筹码。 照影连连摇头:“老夫人对自己的孙女,还真是半点都不怜惜。” “所以,还是要尽快跟魏家达成默契。” 所谓达成默契,不仅要让魏家人肯定她,还要让魏子修对她有意,起码是有几分好感。到时候主动前来侯府提亲,而不是侯府上门去求。 到那时,事情才算是十拿九稳了。 “可是昨天魏大姑娘送来帖子,邀姑娘前去小聚,姑娘怎么不去?” 云楚忱道:“就算要拉好关系,也不能次次都有求必应,那与倒贴有什么区别?平白降低自己,反而坏事。” 云楚忱虽然日日在家啃书、作画,研究魏子修的喜好,但表面上决不会表现得太过。 照影听了这话想了想,说道:“如果能想办法让魏家,记姑娘一个恩情就好了。” 云楚忱赞赏地看了照影一眼:这丫头倒是一点就透。 “话虽这么说,但谈何容易,魏家风平浪静,咱们也没有机会。” 此时说这话的云楚忱还不知道,这个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闻心榭。 连姨娘已经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了。 虽然不能出院子,但两个女儿可以时常过来探望。 这会儿,云挽心眼睛红红的进了闻心榭。 连姨娘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好哭的?就算是想做皇子妃,也不能做大皇子的妃子!想要露脸多得是机会,这种场合不去也罢。” 云挽心一怔:“姨娘怎么知道,女儿是为了什么?” “我还能不知道你?娘早就与你说过,无需嫉妒云楚忱,她就算是嫡女,也没什么用处。若有人想要跟她结亲,看的也是咱们侯府这层身份。” 云挽心心中还是不忿,手里的帕子摔了几下:“她一个旁支过继来的,生母还是商户女!我堂堂侯府血亲,生母又出身淮阳侯府,却连参加皇后千秋宴的资格都没有!” 云千亦闻言,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免得又惹的姨娘伤心。 可连姨娘却早就将心中的不平,撕开碾碎,变成了野心。 “你虽然是庶女,可到底是侯府骨血,老夫人这次,能将几个嫡女推出去攀附大皇子,改日也会将你们推出去,攀结别的富贵权势!就算你想低嫁,也要问你们这位祖母同不同意。心儿,要沉住气!” 连姨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道:“之前是姨娘太过轻敌,没有看清云楚忱的真面目,以后,姨娘万万不会再让她轻易占了便宜!” 云挽心也知道自己前几次太莽撞了。 “我知道了姨娘,我不会再轻易动手了。” 云千亦在一旁,见二人说完了云楚忱的事,便问起了僖妃在宫里的境况。 连姨娘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僖妃娘娘那可是咱们大安的福星!皇上自然喜欢,倘若僖妃能尽快有孕,咱们淮阳侯府的好日子就来了。” 连姨娘看着两个女儿,嘱咐道:“你们要记住,宁可不去踩云楚忱,也不能让自己出差错!听明白了吗?” 两姐妹对视一眼,赶紧点头。 入宫这日。 云楚忱一大早就起来了,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通忙活。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从头到脚都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是也没什么出彩之处。 二房的云若寒与云从锦,也盛装来到了二门上。 “大姐姐。” 天还未亮,但是云府却被灯笼照亮了一半。 今日云若寒一身湖蓝菱纱裙,长发简单挽成单螺髻,白玉双钗、东珠耳坠,衬得整个人冰清玉质却又内敛疏淡,一看便知没什么争胜之心。 相反,云从锦一袭梅色留仙裙,罗腰轻束,发间点缀着与衣裳同色的簪花,自有一股风流姿态。 云楚忱看着二人的打扮,心中已有判断,面上笑着与她们打了招呼。 三人并未多言,各自在婢女的服侍下上了马车。 晨露熹微,御花园中。 帝后还未前来,满园女子锦衣华服,三三两两低语交谈。 名义上是庆贺皇后生辰,实际上却是选妃,各家也都是知道的,因此不少姑娘的行为举止,都颇有些不自然。 当然,也有云楚忱、云若寒这般,从容自在的人。 志不在此,纯属陪跑的。 避开众人的视线,云楚忱站在假山旁,拈着花瓣逗湖中的鲤鱼,五姑娘云若寒缓步走近:“大姐姐怎么在这儿?” 云楚忱转头看到是她,狡黠一笑:“是五妹妹啊。我在这里,躲个清净罢了。” “大姐姐也无意皇子妃的位置?” 注意到了这位五妹妹口中的“也”字。 云楚忱一笑,并未直言,而是反问:“那,六妹妹呢?” 一语双关。 既默认了云若寒的话:“是的,我与你一样,对皇子不感兴趣”; 同时,又是在反问:“六妹妹云从锦是否感兴趣?” 当然,云若寒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理解成:六妹妹云从锦去了哪里。 云若寒心中惊讶于这位大姐姐的坦然、坦诚。 她道:“六妹妹一向喜爱锦绣牡丹,同相熟的姐妹赏花去了。” 这话也说的隐晦,但同样回答了云楚忱:喜爱锦绣牡丹,便是留恋富贵荣华;与姐妹赏花,便是去人前露脸去了。 云楚忱笑了:“虽然皇上皇后并不在此处,但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会传进他们的耳中。” 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谁又能肯定谁就是对,谁就是错。 云若寒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自己这位姐姐。 她穿着天青色云纹罗裳,容颜清绝,顾盼间神采飞扬;但她那副端庄中,总存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云若寒有些看不透眼前的人,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问:“大姐姐,若得一心人,可愿摒弃荣华,至死相随?” 云楚忱很是吃惊,没想到这位五妹妹说话竟然如此直接! 第一卷 第五十章 美丽,且懂得收敛锋芒 惊讶之下,云楚忱看着云若寒,回答地也很干脆。 “不愿。” “为何?” 这回换云若寒吃惊。 云楚忱当然知道她吃惊什么。 “多少女子一生的诉求,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即便伤痕累累一无所有,也在所不惜。但我不是。” 云楚忱看着云若寒,认真地说道:“若那人对我是真心,自然不忍使我吃苦,会为我披荆斩棘!倘若对方连这点都做不到,反而要我同他一起饥寒交迫,这样的真心,要来何用?” 云若寒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一时愕然忘记了要说什么。 “五妹妹,如果真心可以用‘共苦’来定义,那让‘同甘’情何以堪?为什么女子要为了男子抛弃荣华,男子就不能为女子奋而上进呢?难道只有凄惨,才能体现一个人的心吗?” 微微张着嘴唇,云若寒难掩惊愕,但她又一个字都反驳不出。 半晌,云若寒才讷讷开口:“大姐姐,妹妹受教了。” 云楚忱虽然不知道,云若寒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既然问了,就必定有其原因。 只是这原因,自己并不在乎。 远处人群传来异动,大概是帝后来了。 云楚忱拉了云若寒的手:“五妹妹,咱们也过去吧。” 收敛心神,云若寒跟着云楚忱,一同往席上走去。 假山后,二皇子负手而立,眼中噙着兴味。 方才他走到近处,听见有女子说话,言谈之间颇有些大逆不道。 女子本应以夫为天,她竟觉男子要为女子披荆斩棘? 可待他看清是何人,不由失笑。 又是她! 那个表面上比谁都端庄温婉,实则满肚子叛逆的云家大姑娘——云楚忱。 二皇子看着远去的那抹身影,目光幽深。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帝后二人相携而来,先后落座。 皇帝李兆,年近五十,在位十余载,没遇上什么乱世,朝政又有能臣辅佐,算是个太平天子。 他身形略显丰腴,威严又不失可亲。 他目光一一扫过,呵呵一笑:“今日是皇后生辰,不能大排筵席,众卿便当是家中小宴,都不必拘束,平身入座吧。” 众人谢恩各自落座。 司礼太监宣读祝词过后,众人又起身,恭祝王皇后千秋盛世。 皇后唇角带笑,说了些客气话,神色看似温柔却暗藏锐利,看着众女孩儿们的目光带着审视。 云楚忱知道,接下来,便是各家姑娘们,借着祝寿争相表现自己的时候。 想成为大皇子妃的人自然愿意露脸,这个时候争相为皇后娘娘献艺,其实就是给大皇子看的。 云楚忱自然没什么兴趣,她的注意力都在僖妃身上。 这是云楚忱第一次见到连漪,梦境之中,总仿佛有一层蹭的纱,看不真切。 连漪坐在众嫔妃之中,低眉垂首。 她今日穿着一身颜色浅淡的华服,行止间也极为收敛低调,但即便如此,还是无一人能遮掩她的光彩。 云楚忱心中赞叹着,心想:“不愧是淮阳侯府,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调养出来的,能够初入宫门便一举封妃!” 美丽,且懂得收敛锋芒。 云楚忱注意到,皇后的目光,时常会看向僖妃。 很快便到了云从锦上前。 她自幼练琴,功底不差,即便不能一鸣惊人,也绝对不会留下坏印象。 只是她才刚走出来站定,便有嫔妃说道:“只有琴曲未免单调,若有舞相伴定然更加添彩。” 云从锦一怔,看向说话的淑妃。 淑妃已是二十七八年纪,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仿佛不到二十岁一般。 她朝皇上柔柔一笑,说道:“听闻僖妃妹妹舞技超绝,若皇上舍得,可否让熹妃妹妹献舞一曲?让我们,也好开开眼界。” 皇上闻言微顿,后妃当众献舞,未免有失体统,但今日是皇后生辰,他若袒护僖妃,难免让皇后面上不好看。 远远地仔细分辨着上首的这些后宫妃嫔,云楚忱心道:“淑妃这是在替皇后出气呢。” 皇上还没说话,僖妃便主动起身。 她移步上前,声音低缓:“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臣妾愿为皇后娘娘献舞。”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有惊叹,有赞赏,也有好奇。 皇后陷入没有想到,僖妃会主动上前,态度还如此恭顺,这么一来,便有几分她仗势欺人,僖妃不得不听从的意思。 可以看到皇后神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但想来她统领后宫多年,在她那里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云楚忱看到皇后立刻就笑着打趣:“僖妃妹妹无需理会淑妃,她这人最是爱开玩笑。” 而淑妃只是但笑不语。 僖妃又说:“皇后娘娘哪里的话,就算淑妃姐姐不说,妹妹也要为皇后娘娘祝寿的。” 她这么说,便是自愿的意思,并不是皇后有意刁难。 皇后这才笑着接受:“僖妃妹妹有心了。” 云楚忱的视线,又回到了云从锦身上。 从云从锦脸上,看出了一丝紧张。 她本想弹琴给大皇子听,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给僖妃伴奏的,心中有些不悦;又无比紧张,与人配合,自然要比独奏更难一些。 何况合作的还是皇上的新宠? 僖妃仿佛知道她所想,温和道:“云六小姐只管弹奏便可,我会配合你的。” 云从锦闻言放松了些,感激地看了一眼僖妃。 琴声起,僖妃纤腰微转手势轻抬,不过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便尽显倾世容姿。 云从锦的琴曲悠扬,僖妃展袖蹁跹。 不知是僖妃容颜太过美丽,还是舞姿太过绝妙,总之,在场之人无不叹服。 难怪皇上不惜与朝臣翻脸,也要为她大肆修建宫殿。 云楚忱她是男子,也要为僖妃所倾倒。 琴歌收尾,僖妃也缓缓收势,停了动作。 园中有片刻的安静,紧接着,无数惊叹声响起! 僖妃敛袖垂首,款款屈膝:“恭祝皇后娘娘千秋盛世,福寿绵长。” 皇后有一刹那的失神,紧接着抚掌笑道:“僖妃妹妹与云家六姑娘配合精妙,本宫甚是喜欢。赏!” 僖妃深深一礼,缓步退下,并没有想要喧宾夺主的意思。 可云从锦却神色黯然:在僖妃艳光掩盖之下,谁会留意到她呢? 回到座位上,她面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预知之梦 见云从锦心情不好,云若寒有些不忍,安慰道:“六妹妹琴音甚美,往日我都不曾听过这般美妙的琴曲。” 云从锦勉强笑笑:“多谢五姐姐。” 她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云楚忱,问:“大姐姐,你不去为皇后娘娘献艺么……” 云楚忱摇头轻笑:“我什么都不会,况且有六妹妹代表咱们侯府,我就不去献丑了。” 云从锦垂眸:“我还以为大姐姐也准备了……” 她虽没有说完,云楚忱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云楚忱的处境不算太妙,想要解决现下的难题,最快的办法,就是再为自己寻个靠山。 成为皇子妃是一条路,入宫为妃也是一条路。 不过云楚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一入宫门深似海。 而她只想要一份安逸。 几人正说这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呀!这是怎么了?” 云楚忱抬头望去,就见僖妃的位置周围,众嫔妃纷纷起身,满面惊愕失措。 有宫女惊呼:“僖妃娘娘!僖妃娘娘晕倒了!” 云楚忱下意识地看向皇后,见她面上有一闪而逝的惊疑。 于是心下了然:不是皇后做的。 也对,她若是皇后,也不会在僖妃风头正盛的时候做手脚。 只是不知会不会有其他人着急动手了。 听说僖妃晕倒,皇上立即疾步上前,口中喝道:“宣太医!” 宫女怀中,僖妃唇色苍白。 皇上见了大为心痛,上前横抱起僖妃,转身往灵晖宫的方向去了。 留下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皇后有一瞬间的尴尬愠怒,但她很快就控制好情绪,换上担忧神情:“僖妃这是怎么了?” 皇室宗亲之中,有几位王妃跟随皇后一齐,去了灵晖宫,其余人都等在原地。 而方才同僖妃一起献艺的云从锦,面色发白。 倘若僖妃是中了毒之类的,她也难免在盘查之列。 发现她神色不对,云楚忱轻拍她的手,安慰着:“妹妹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席上众人,神情各异。 而令云楚忱有些惊讶的,是大皇子,竟然也有几分担忧的样子。 云楚忱正在思忖,却不妨突然撞到二皇子的目光。 二皇子面上满是兴味地看着云楚忱,另云楚忱心中一惊! 她赶忙垂下眼眸,不敢再四处乱看。 灵晖宫很快传来消息,僖妃并非中毒或是发病,而是有孕了! 众人哗然! “僖妃入宫还不到两个月,竟这么快就怀了龙子,还真是有大造化有福气之人!” “难怪周道长都说,僖妃是大安的福星,将来必为大安带来福运!” 而淮阳侯府的人,已经难掩狂喜之色。 云楚忱心底确实越发冷静,该来的还是来了。 梦境再次应验了! 传话的内侍满面喜色:“今日皇后千秋,又查出僖妃有孕,陛下龙颜大悦,今日在场诸位皆有赏赐!” 众人又是一通跪拜谢恩。 不久之后,皇后回到了席间,但皇上却没回来。 想都不用想,云楚忱知道,皇上这是留在灵晖宫,陪伴有孕的僖妃了。 虽然众人还是面上带笑,但席间的热闹已经变了味道。 皇后虽然还是笑着,但不难发现,其中带着勉强与苦涩。 她十六岁入宫为后时,皇上膝下已经儿女成群,她步步小心、如履薄冰,苦熬了十几年,如今年过三十,好不容易坐稳了中宫之位。 但,前有贤妃所育的大皇子,深得帝王之心;后有才干被朝臣赏识的二皇子,虎视眈眈;现在,又有身怀有孕的宠妃连漪,紧追其后! 她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轻颤:她的儿子才十二岁,如何能与这些人争? 可若不争…… 怎么可能不争? 她是皇后,她的儿子是嫡子! 即便她不争,也不会有人信,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们母子! 坐在她一旁的含元公主,担忧地唤了一声“母后”。 皇后朝她笑笑,抚摸她的顶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千秋宴,在各怀心思的喜庆中结束了,众人甚至忘了今日的主要目的,是要为大皇子择选皇子妃。 回到侯府,云楚忱同云若寒和云从锦一起,先送了云老夫人回屋歇下。 又折腾了一通,才回了自己这小院儿。 蘅兰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 见她面色有异,看向跟随她入宫的潋月和照影。 照影简单明了的解释:“僖妃娘娘有喜了。” “啊?!”蘅兰一声惊呼,“这么快!” 云楚忱心口发闷:“我想早些睡下,你们留意着外面的消息。” 见她情绪不好,几个丫头都不敢多言。 将自己整个人,淹没在绵软的锦被之中,云楚忱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多年来,虽生活无忧、锦衣玉食,却没有一刻能够安枕好眠。 脑中乱糟糟得,不知过了多久,云楚忱困意上涌,可也却突然想起那几个梦境来。 她的脑子乍然清醒! 翻身从床榻上坐起,细细回忆着。 几个梦境相互连接,仿若一篇未完成的故事,细细串联成一条线。 如果她的梦都能够成真,那么往后,就会有淮阳侯府复起、连姨娘夺管家权、衡阳郡主被彻底冷落! 再紧接着,便是育有庶长子的连姨娘,成了云府大房真正的女主人。 而梦中,自己虽然与魏子修日渐熟悉,可她这段日子没再做过梦,所以自己是否嫁入魏家尚未可知! 原本是预知之梦,现在却成为了云楚忱的精神压力。 “姑娘,可是口渴了?”云楚忱弄出的动静,吵醒了值夜的春芜。 “不用。我只是突然想到,假如我未能嫁入魏家,那么将来我的亲事,也许会被连姨娘插手。” 春芜安慰着:“姑娘必定会如愿的。” 云楚忱摇摇头,道:“就算我能如愿嫁入魏家,可云家若是被连姨娘把控,于我也没有半点好处,将来依然会受制于她。” “之前姑娘不是说,只要郡主还是侯府长房正妻,您就还是侯府嫡女,就不会被连姨娘左右?” “那是因为我没有见到僖妃。”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上) 未来不明,心中焦急 春芜一怔:“那位僖妃……很厉害吗?” “如果僖妃只是个相貌绝色的宠妃,我自然不怕。但僖妃十分聪明,她对皇后恭顺有礼,没有半点恃宠而骄的意思。而且她似乎很懂得如何操控人心。” “这话怎么说?难道她还会妖术不成?”春芜讶然。 “之前皇上要为她重金重修灵晖宫,闹得沸沸扬扬,几位朝臣闹得不可开交。本以为僖妃会饱受诟病,但后来她主动劝阻,让皇上打消了念头,让不少人都觉得僖妃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不是祸国妖妃,立刻就把事情的风头给扭转了。” 忘了困意,她皱眉分析:“这分明是欲扬先抑,比一开始就受夸赞,有了一个更好的效果。这件事,也许一开始就是连家安排好的,或者,干脆就是僖妃见机行事,生生扭转了局势!” 春芜被她说得直起鸡皮疙瘩:“僖妃才多大呢,能有这么深的心机?” “王皇后入宫时也才十六岁,在那一众嫔妃的虎视眈眈之下,走到今天,难道不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这……”春芜语塞了。 “再者说,僖妃在溧阳老家深藏近十年,竟没有一丝闲话传出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哑巴!一装就装了这么多年,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不可谓不厉害。” “如果是奴婢,奴婢做不到……”春芜想了想,又问,“那王皇后呢?她定不想僖妃做大。” 云楚忱不得不承认,之前是她想的太过简单。 她说:“为免外戚势大,这些年王家被皇上暗中打压,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场景了。而连家这些年来,靠出卖女儿笼络住了一干人,却在一步一步往上爬。如今细细想来,这张大网已经初具雏形,在不久的将来,想必会有很大的作用。” “那……咱们怎么办?”春芜的大脑已经转不过来了,满面担忧,“就算姑娘老老实实等着待嫁,连姨娘和二姑娘也不会让姑娘好过的。” 连姨娘母女三人,没有一刻不想着,如何将云楚忱从高出拉下来,狠狠碾碎。 云楚忱的处境,变得更加不妙了。 “我们如今知道的,就是连家欺君犯上,炒作哑美人这一件事。但想要找到人证明并不容易。而且,就算我们做成了此事,也要结下一大堆仇人,根本就得不偿失。” “要不然,咱们将这件事告诉皇后?” 云楚忱思量着摇头:“我们与皇后之间没有半分交集,皇后不会信任我们,我们也不敢全然依靠皇后,而且,难保我们不会成为皇后的挡箭牌。” “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只能坐以待毙?” “让我想想……让我再好好想想……” 呢喃着这句话,云楚忱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躺到了天明。 一大早。 皇子妃人选落定一事,便传到了云楚忱耳中。 太原王氏的女儿,王皇后的内侄女——王知以。 “没想到会是她。” 当今皇后的侄女,嫁给先皇后的儿子。 宴席上,王知以坐在含元公主身边,云楚忱自然注意到了她。 印象中,王知以容颜和气质虽不占优势,但独有一种不谙世事的活泼天真,让人见之欣喜。 兴许是觉得自己不会被选中,所以王知以一直在与含元公主说笑,姿态自然动作从容,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拘谨。 恐怕谁也想不到,就连王知以自己应该也想不到,她会成为大皇子妃。 云楚忱惊讶的问蘅兰:“大皇子选了王知以?” “是啊姑娘,听说今日宫中,就要开始筹备纳采问名那些事了。” 大皇子竟然选了王家女? 云楚忱久久未能言语。 这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这步棋,着实让人看不懂。 只是巧合?碰巧看的女孩儿就是王家人? 还是求和?表示自己无意与王家争斗? 又或许,大皇子就是想让众人看不懂? 不过,娶了王皇后的内侄女,将来大皇子和王皇后的关系,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云楚忱连连感叹:“果然是皇家之事,没有一件是简单、可随意揣测的。” 此时在宫中。 大皇子刚去见过了皇上,出宫路上就遇见二皇子。 兄弟二人寒暄过后,二皇子笑道:“恭喜皇兄,觅得佳人。” “多谢二弟。”大皇子一如既往的温润,“不过,二弟年纪也不小了,想必过不了多久,父皇母后也要操心二弟的亲事了。” 二皇子并没有接话,而是笑道:“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定了人选。” 虽说借着皇后千秋宴选妃,但也不过是先过过眼,并不急于一时。 无论如何,选皇子妃这样的大事,总该慎重考虑,就算不考虑其他,那也是朝夕相伴之人,总不能太过草率。 大皇子一笑:“众女之中,唯有她形容自然、天真可爱,我性子沉闷,往后有她在身边,想必日子不会太过无聊。” 听了这个答案,二皇子有些意外,继而唇角微微一扬:“那就恭祝皇兄与未来皇嫂: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多谢二弟吉言。” 乾元宫中。 一大早,王皇后就召了娘家嫂嫂刘氏,和王知以入宫。 王知以此时还有些糊涂:“姑母,大皇子真的选了我?” 刘氏深知此事轻重,不敢多言,只去看皇后脸色。 听见女儿的话,刘氏不由得斥责道:“你好好坐下,莫要多言。” 王皇后因为昨日僖妃有孕一事,一夜都没有睡好,今早又听说大皇子选了她内侄女为妃,气的胸口发闷。 王家虽然这些年被打压,但毕竟是皇后族人,根基尤在,自然会全力支持皇后所育的六皇子。 兄长王琰与嫂嫂刘氏,也与皇后关系密切。 而大皇子突然横插一脚,将王琰女儿选做皇子妃,难免让皇后大为光火。 将来若与大皇子反目,那么她的兄长是帮谁,若要帮她,就必定要舍弃王知以。 兄嫂一向宠爱这个女儿,就连她自己,也是十分喜爱这个侄女。 皇后深深叹了口气:“大皇子一大早就去了陛下的敏行殿,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赐婚的旨意都已经拟好了。” 刘氏面色一变!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下) 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 刘氏面色一变,知道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 “娘娘,这……” 皇后此时也是焦头烂额:“本宫左思右想,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来了这么一手。竟然出手这般着急。若提前知晓,也可以安排知以回弋阳老家,住上一段日子,在寻个由头也就将事情避过去了。可现在……”皇后连连摇头,“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刘氏面露苦涩,看了一眼王知以,见她还一副茫然神色,心中更痛。 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一场什么风波之中。 但刘氏还是说道:“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 回府路上,刘氏紧紧抓着王知以的手! 王知以虽然对权势倾轧不甚精通,但生在世家大族,人情世故还是知晓的。 她见自己母亲如此,便道:“母亲,您莫要担忧,即便嫁给了大皇子,我也是心向着姑母和表弟的。” 刘氏的目光中满是苦涩与不忍:“傻孩子,你懂得什么。” 王知以笑着安慰刘氏:“母亲,我瞧那大皇子也是个温善性子,人说夫唱妇随,但这天下间也不是没有妇唱夫随的!再说有皇后姑母在,女儿不会吃亏的。往后若大皇子能做个闲散王爷,女儿便也富贵逍遥,没什么不好的。” 刘氏听她这话,不由掉下泪来:“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这其中关窍。妇唱夫随?那是皇子!想让他做闲散王爷,那也得他愿意才行!” “娘,事已至此,既然没有办法,便顺其自然吧。” 母女二人回到家中,王琰正等着,他见妻子神色黯然,便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颓然坐下,呢喃道:“大皇子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皇上二话不说就如了大皇子的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父子俩提前商量好了的!前脚选了人,后脚赐婚的圣旨都拟好了。”王琰猛然一拍桌子,想到自己女儿,一阵痛心。 “夫君,这可怎么是好?知以那傻丫头还笑着来安慰我。我……我真的是舍不得!我这心,疼得都快撕裂了!” 如若大皇子对那把椅子有心思,就必定打着挑拨离间的主意,王知以就是他手里的筹码。 王家若要支持皇后,将来就必定要弃掉王知以。 但王琰听了刘氏的话,却是眼睛一亮:“大皇子若想用知以钳制住咱们,咱们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 “反其道而行?”刘氏的心态顿时绷不住了,“你当知以有皇后娘娘那份谋算?她从小到大,何曾经过风浪。而大皇子?从小生活在那样的险恶环境,你让咱们的女儿,如何钳制大皇子啊?” 王琰却慢慢有了一丝清明:“倘若知以知书达理满肚子算计,还真就未必能打动大皇子,就是因为知以天真活泼、不知世事,才更容易抓住大皇子的心。你啊,你不懂男人。” 刘氏被他说的火大,觉得他根本不疼女儿,上去就要挥拳:“那是你女儿,你把他当做什么了!” 王琰躲避、辩解道:“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以为我就忍心女儿受苦么?” “娘,您又欺负爹了!” 女儿的声音传来,刘氏赶紧松手放开了王琰。 王知以已经换了家常穿的衣裳,站立在堂下,一字一句认真道:“爹,娘,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咱们都必须要选择皇后娘娘!倘若没了皇后娘娘,王家还如何立足?没有王家,又有谁给女儿撑腰?所以,无论将来大皇子有什么打算,爹娘都不该有任何动摇,否则,咱家便是必输的结局。” 大皇子胜了,王知以未必会好;但皇后若是胜了,王知以还有娘家。 王琰跟刘氏都怔怔的看着女儿。 眼中不知世事的女儿,一夜之间,长大了。 王知以灿烂一笑:“皇后姑母是咱们的血脉亲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个道理女儿是懂的。” 刘氏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知以,你……” 王知以撒娇地抱住刘氏:“娘,您哭什么,往后女儿下半辈子全靠爹娘了,您可要保重身子。” 王琰的面色却沉凝下来王知以的话,还有另一个意思:倘若将来注定要鱼死网破,女儿这是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了。 最好的结局是大皇子不争不抢,与皇后和平共处。 但,离皇位不过一步之遥,谁又能轻易放得下呢? *** 夏末,早晚有了一丝凉意。 云楚忱一早起身,便又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后娘娘的亲侄子——未来大皇子妃王知以的亲弟弟,走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蘅兰道:“小石子一听说消息,便赶紧过来传话,说王家最近都在忙着筹备嫁女儿的事,因是嫁入皇家,事情又多又杂,刘氏还心疼女儿,难免忽略了小公子。小公子不知道是闹脾气还是怎么的,偷偷跑出府去,竟再也没见回来。” “奶娘呢?身边那么多丫头婆子看着,怎么会让他跑出府去?” 蘅兰摇头:“这就不知了。” 云楚忱皱眉:“那孩子好像才六七岁吧?” “是,刚满七岁。” “七岁的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趁人不注意藏起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溜出府门还是有些匪夷所思,难保不是有人心存算计。” 照影端茶过来:“会不会是大皇子?” 云楚忱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倘若儿子丢了,王琰夫妇会越发在意王知以?” “嗯,奴婢是这么想的。而且将来王知以生了外孙,王琰夫妇定然要捧在手心的,重心不就自然偏向了自己,而远离了皇后么?” 潋月在一旁说道:“奴婢觉得大皇子不像是那种人。” “是不是那种人,哪里能用‘看’的。”照影反驳,“不过,大皇子若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第一个便会受到怀疑,所以,是有人想要陷害大皇子也说不定。” 云楚忱抿了抿唇:“不管是谁,可怜了那孩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担心那孩子的不仅仅是云楚忱,还有城里的百姓。 下午从英国公府回来,云楚忱主仆几人,看到满街都是衙差。 而街头巷尾的百姓,也多在讨论王家走丢孩子的事情。 “看来都是在找王焕之那孩子。” “听说城门已经被封了,进出都要严查。” “出动了这么多人手,若是寻常走失,拐走孩子的人早就吓破胆了,把孩子随便往哪个街边一扔,自然会有人找到给送回王家。这么久还没动静,必定不寻常。”说着,云楚忱摇了摇头。 “奴婢觉得也是,姑娘,这王家的小公子现在会在哪呢?” “肯定还在这长安城里,奶娘一发现孩子不见了,就立即告诉了刘氏,中间相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出不了城。” “可这么多人找,竟找不到?!到底是谁把孩子给藏起来了?” “现在已经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既然有人故意将那孩子藏起来,让王琰夫妇失去独子,就没想让那孩子再回去!而做这件事情的人,肯定会抹去所有的痕迹。最终的结果,要么将孩子及时找到,要么是这孩子……”云楚忱顿了顿,又道,“……死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春芜面上满是不忍:“才七岁的孩子啊!怎么能下得去手?如果我们能帮得上忙就好了,哪怕咱们与王家没什么瓜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将来必得善报的。” 这话倒是说到了云楚忱心上,她笑看春芜一眼:“我也是这么想。” 春芜惊讶:“姑娘想要救那孩子?” “可我却并非毫无所求。于情,我不忍这孩子命丧歹人之手;于理,若能救回王焕之,咱们与王家也能因此结下善缘,那么皇后这条线,咱们也算是拽住一根线头了。” “可是,咱们也没什么眉目。” 云楚忱道:“按照咱们之前猜想的:是有人想制造王焕之溜出府玩,却不小心发生意外导致身亡的事儿。蘅兰,如果是你,你会引他去哪里?” 蘅兰蹙眉细思片刻:“西市吧……我小时候最盼着逢年过节,能跟姑娘去西市逛一逛,小孩子不是都喜欢热闹好玩的地方?” 西市是全长安城最繁盛热闹的地方。 除去吃喝玩乐,珠宝布匹,胭脂香料,说书杂耍,花团锦簇,应有尽有。 云楚忱小时候也喜欢去西市。 “七岁的男孩子最是淘气的时候。而王焕之平日里少有出府的机会,肯定不如外面野生野长的孩子圆滑。如果有人故意引导,他难免会上当。” “那咱们要不要去西市看看?” “嗯。” 本就离得不远,不过两柱香的功夫,马车就到了西市附近。 云楚忱吩咐车夫将马车停靠在一边,戴上帷帽同春芜蘅兰下了马车。 云楚忱站在西市路口,仔细回忆着自己小时候,最向往的几个去处,然后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穿行。 “姑娘,这么多人,怎么找啊……” “咱们可不是在找人。” “啊?”蘅兰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咱们找什么?” “自然是找好下手的地方。” 蘅兰恍然大悟:“对啊,这么多人,想要下手抓人不被发现也不容易,定然要找个趁手的机会。只是,西市有这样的地方吗?” 云楚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切只是猜测,只能碰碰运气了。” 三人走了半晌,一无所获,只好寻了一家茶楼歇脚。 邻桌有几个闲汉正聚在一起说话。 其中一个相貌憨厚的汉子道:“这西市的坊墙也是有些年头了,南边卖阳春面那家余记紧挨着一处危墙,也不说花两个子儿修一修,这下可好,今儿个凌晨熟睡的时候坊墙突然倒塌,将余记砸塌了半边,一家四口都给砸死了!” “啊?我怎么没听说?官府去人了没有?” “官府的人都在忙着找王家小公子呢,哪有闲心管这档子事,来了两个人,将一家人的尸身抬到义庄暂存,便没管了。” “这家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死法未免有些离谱!” 云楚忱喝着茶,听见对方所说的话,心道:“真是奇了。” 西市尽头。 一间不大的门面,能看出房屋年头老旧,墙壁斑驳。 此时整间屋子果真如那人所说,只剩下一半,另一半被坍塌的坊墙,砸得破烂不堪,隐隐还能看到有些血迹。 蘅兰道:“真是不能想象,这么沉重的坊墙砸下去,里面的人岂不是被砸扁了?抬走的时候肯定不成人形了吧?” 春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快别说了,怪渗人的,小心晚上做噩梦!” “姑娘,咱们走吧,我有点儿害怕……” 春芜只想赶紧走,却陡然一只大老鼠窜倒了跟前! “啊!”春芜惊叫一声,跳起来抱住蘅兰的手臂。 那大老鼠仿佛也被吓了一跳,在半空中摔下来打了个滚儿,又直直奔去了余记坍塌的房屋里! 蘅兰被春芜拽的一个趔趄,刚要说话,又见一只足有小臂长的老鼠,“蹭”的从眼前窜了过去! 比方才那只还要大许多。 “啊!怎么有这么多大老鼠!” 两人吓得原地跳脚,模样狼狈。 云楚忱并不太害怕老鼠,只是这么大个儿的着实罕见,乍一见到也有些头皮发麻。 只见那大老鼠扒着一处破碎的木头缝儿,呲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蘅兰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看来是前面那大老鼠发现了好吃的东西,回去叫家人一起享用呢!没想到让咱们看了一出夫妻情深,真是吓死个人!” 春芜吓得掉了半个魂儿,不想再听到什么老鼠,伸手去堵蘅兰的嘴。 “尽会胡说八道!” 只有云楚忱仔细盯着老鼠钻进去那道缝:“想来是地窖被砸穿,吃的东西都漏了出来,老鼠身量小嗅觉灵,进去里面找吃的也不足为奇。” 正说着,三人突然听见下面有老鼠“吱吱吱吱”的叫起来,似乎受了惊,接连几只,排着队争先恐后的从地缝里钻了出来! 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云楚忱再出危险 这场面把春芜吓得往后缩:“老鼠都吓成这样,难不成这下面还有蛇不成?” 蛇吃老鼠,若非遇见了天敌,这群老鼠怎么会吓得四处逃窜? “别自己吓自己。这地窖平时余记的人肯定要常常进出,怎么会有蛇?” 蘅兰好奇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那洞口只能容老鼠通过,黑漆漆的,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春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胆子真是大,还敢往前凑!” 说着话就要去拽蘅兰,云楚忱却突然说道:“如果这底下有人呢?”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云楚忱还是忍不住想到了王焕之。 而且,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春芜跟蘅兰很是诧异。 “姑娘,就算您急着找人,也不能胡思乱想啊……奴婢方才就是随口一说的……” “死马当活马医。喊几声试试,看下面到底有没有人?” 见云楚忱上前一步真的要尝试,蘅兰连忙眼疾手快抓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免得一会洞口里冲出什么东西,再把自己几人吓一跳。 “下面有人吗?” 云楚忱试探着问了一句,可除了老鼠的吱吱声,并没有其他声音。 “有人吗?” 蘅兰也问了一句。而且还拿着木棍往洞口戳了戳,下面竟然很深,一下子伸进去大半截。“呀,这下面好像还挺宽敞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木棍在洞口搅动,尽量弄出一些声响,只是下面没传出动静,却听见身后传来“呜呜”两声! 蘅兰顿时惊得脸色大变,通身血液都凉了! 春芜已经倒在地上,而云楚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口鼻,动弹不得! 云楚忱瞪大眼睛看着蘅兰,嘴里拼命呜咽着。 凭着多年的相处,蘅兰知道,云楚忱在让自己快跑! 不敢有耽搁,蘅兰扔下木棍撒腿就跑! 这个时候留下只能跟春芜一样,她只有去搬救兵,才有一线生机! 钳制住云楚忱的人,没想到蘅兰根本没管自家主子,反而拔腿便跑!? 惊愣也只是一瞬,但他没有同伴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蘅兰跑掉了! 这…… 嗯?! 无头苍蝇似的跑出老远,一直到闹市上人声鼎沸之处,蘅兰才缓了脚步。 她重伤初愈,此时胸口肋骨处疼的厉害,却也顾不得了,深吸几口气,努力恢复一点冷静! 她该去找谁? 有了前车之鉴,她当然不能将此事报给府里。 要不然……还去找晋二公子??? 只能这样了! 蘅兰也找不到第二个武功高强,又肯定能够帮忙的人! *** 云楚忱醒来的时候,嘴巴被布条勒住开不了口,手脚也都被捆的死死的。 身体被迫蜷缩着,云楚忱努力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是再一个麻袋里,而且她还能感受到一颠一颠的! 云楚忱感觉自己要被颠吐了。 此刻的她,仿佛一头待宰的小猪! 她现在最大的感触是:“晕着比醒着好!” 对方一直扛着她飞速地跑着,时不时还要跳几下,云楚忱被折腾地七荤八素,才终于被对方放到了地上。 紧接着“砰”的一声,像是关门的动静。 云楚忱半死不活地在地上缓了半晌,那股头晕恶心的感觉才渐渐弱了下去,她略微动了动,可手脚都被捆的很紧。 好在是白天,麻袋的缝隙中还能微微透进来一丝亮光。 周围一丝动静也没有。 她慢慢活动手指,然后在衣领处摩挲,找到发硬的一处用力去磨。 不一会儿,一片扁扁的刀片磨破衣料,漏了出来。 云楚忱心中一喜。 这是她让春芜特意缝到衣服里去的,几个丫头身上也有,原先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云楚忱手指灵活地转动薄刀片,开始割绳子,虽慢,但也好过坐以待毙。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云楚忱终于将手上的绳子割断了! 然后她扯掉口中的布条,确认了外面没有人,才将麻袋割出一个大口子钻了出来。 大口呼吸着空气,她打量着周围。 这是个十分简陋破旧的木屋。 这是什么地方? 抓自己的人是谁? 那人抓她又是为什么? 现在全城戒严,她应该还在城中,只不过不知道是在哪个犄角旮旯。 她尽量不弄出动静,坐起身解开脚上的绳索,却突然看见角落里还有一个麻袋。 还轻微蠕动了一下。 活物! 难道是春芜? 云楚忱缓缓朝那边爬过去,解开麻袋一看,却是一张稚嫩却脏兮兮的小脸。 王焕之?? 眼前的小男孩也有六七岁大小,身上的衣料华贵且剪裁得体,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她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见还有呼吸,心下一松,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低声在他耳边唤道:“醒醒……” 那孩子似乎并不是昏厥了,只是很虚弱,听见有人说话,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有些受惊。 他微微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想要躲避身边的人。 云楚忱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别说话,我也是被坏人抓来的,咱们得找机会逃出去。” 小男孩听她说要逃出去,眼眸中有了点色彩。 云楚忱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被害怕,你还能走路吗?” 小男孩挣扎了一下,努力坐起身靠在墙上,小脸很脏却能看出一点倔强来。 云楚忱一边帮他解绳子,一边道:“好孩子,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眼圈红红得,很小声的说道:“我叫王涣之……” 云楚忱闻言还是顿了顿。 “没想到竟这样找到你了。你之前是被关在哪里?” 小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睛里满是恐惧,却一直忍着没哭:“我不知道。很黑,还有老鼠……我怕……” 云楚忱知道了,看来王涣之就是被关在余记下面。 “别怕,有我在呢,我一定带你出去,很快你就能回家见到娘亲了。” 王涣之大大的眼睛里多了点光,云楚忱安慰地摸摸他的头,却是一片滚烫,她一惊:“你头很烫,是不是不舒服……” 王涣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云楚忱心下一沉:“怪不得这么虚弱。” 刚才那人见蘅兰跑了,怕她带人回来找,所以将王涣之和她一起带到了这里。 想必是一时间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不敢贸然下杀手。 那现在她该怎么办? 第一卷 第五十五章 你怎么有这么大一个孩子 云楚忱安抚了一下王涣之,透过窗缝往外看。 现在外面已经黑了。 外面没有看到人。 但她不相信屋子外没有人守着,一定是怕引人注意躲到暗处去了。 蘅兰会去哪里搬救兵? 是找衡阳郡主,还是直接到街上找衙差? 一切都不可知。 云楚忱心下着急,却尽量淡定,对王涣之叮嘱道:“外面有坏人,在看着我们,一会要是发生什么,你别哭别闹,不要发出声音,知道了吗?” 王涣之抿住嘴巴,轻轻地“嗯”了一声。 “乖。” 云楚忱看着他,觉得这么乖的孩子,绝对不可能一声不吭就偷偷溜出府,也许是身边的人被买通了。 而王琰和刘氏丢了孩子,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现在是死是活,那种心情比万箭穿心也好不了多少。 云楚忱起身在屋子里摸索,在倒地的椅子下面摸到半截蜡烛,不禁心中一动:“要是有火折子就好了,如果能点上一把火,她们兴许可以趁乱逃出去。” 心里正琢磨着,屋子的角落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王涣之害怕,云楚忱紧张之下却还惦记着孩子,两步跑回去,将王涣之护在了身后。 心头一阵狂跳! 她紧紧盯着发出动静的地方,却看见一张满含怒意和紧张的脸。 “晋亭?!怎么是你?” 晋亭看见云楚忱,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压低声音道:“嘘,别说话,我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隙进来。外面人有不少。” 云楚忱见他一身黑衣,有点像夜行衣。 “你带火折子了没有?” 晋亭有些诧异:“带了。” “外面是什么情况,要不咱们点一把火?然后趁乱逃出去?” 晋亭眼睛一亮,朝她伸出大拇指:“没想到你还挺有急智。” 他还以为她被关在这里,会被吓哭呢! 结果她不仅不害怕,还在想主意自救,果真是个要命的女人! 看见云楚忱抱起一个孩子,晋亭一愣:“这是谁?你,你怎么有这么大一个孩子?” 什么时候生的?! “笨蛋!闭嘴!先出去,再跟你细说。” 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晋亭点起火折子扔在门口,干燥的屋子顿时火起! 外面瞬间有人说道:“怎么回事!走水了!” 云楚忱一直在做着准备,等晋亭一打手势,立即从他钻进来的地方挤了出去!抱着王涣之,藏在了角落里头。 等到晋亭再次招呼自己,便看准机会,跟着晋亭身后奋力奔跑。 却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们! 其中两名黑衣人冲在最前面,眼看就要追上云楚忱和她怀里的王涣之! 晋亭双目含怒转身,挥手一刀斩下去,顿时血液喷溅! 听见身后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云楚忱不敢回头,只奋力往前跑! 可是她一个深闺少女,平时哪里有过这种运动量。 不大一会儿,就觉得胸口里刺痛不已! 但她不敢停下,停下来,就是惨死! 晋亭砍倒两人飞身追上,说道:“把孩子给我背着,你这样跑不快!” 有片刻的迟钝,云楚忱倒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她脑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哎呀,你的孩子,我又不会杀了他!” “?” 云楚忱有点想要吐血。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活宝,这么要命的关头,他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晋亭再伸手想要抱走王涣之,可王涣之虽然病得迷迷糊糊,却已经对云楚忱生出了信赖,不肯从她身上下来,紧紧搂着她的脖子。 晋亭一愣:“臭小子,倒是有点儿眼光。” 但云楚忱一直抱着他,早就体力不支,脸红气喘,额头冒汗。 晋亭眼见这样不行,忽然伸手,将她连同王涣之一同打横抱了起来! 云楚忱惊呼一声,只听晋亭说道:“又不是没抱过!逃命要紧!” 云楚忱脸一红:什么叫又不是没抱过! 这个时候晋亭习武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怀里抱着一大一小,却脸不红气不喘! 云楚忱窝在他怀里,只觉得眼前的街道飞速掠过,分辨了半晌才发觉这是城东。 片刻后,晋亭就在这又长又深的巷子中,疾速穿行,而后面的人也同样紧追不舍! 云楚忱道:“怎么办,有人追近了!” 晋亭眸子一沉,发力纵身一跃,翻进了一家院落! 紧接着又从院落里翻出去跃入另一户,这么几个来回,闪身进了一户人家的柴房,终于甩开了紧随的尾巴。 压低声音,晋亭道:“街上四处都是衙差,他们不敢乱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出去将他们解决掉,再回来接你!” 说不害怕是假的,云楚忱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晋亭的袖子。 晋亭顺着力道回头,就见云楚忱眼里有一层浅淡的薄雾,那样子楚楚可怜。 他一怔,心里跟着揪了一下,用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温柔声音安慰道:“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云楚忱松开手点了点头。 晋亭转身出了柴房,一个翻身从院子里跃了出去。 云楚忱低头看王涣之:“不要怕,我们很快就能脱身了。” 却见孩子睡的很沉,便知不妙,她伸手一摸额头,果然滚烫! 温度比刚才还要高了! 再耽搁下去,即便不落入歹人之手,这孩子也要被烧傻了。 心下正着急,一错眼见柴垛旁放了几个坛子,盖着红封。 她忙起身去看,一闻之下心中大喜。 是酒! 她拿出帕子用酒液浸湿,解开王涣之的衣领,又脱下他的鞋袜,在他额头胸口,还有手心脚心反复的擦。 酒气带走了一部分热量,王涣之似乎好受了许多,嘤咛一声睁开眼睛:“姐姐……” 云楚忱一怔,不知道他是在叫自己,还是将她错认成了王知以。 但她还是柔声回应道:“涣之,别怕,一会儿咱们就能回家了。” 男孩子小时候长得慢,王涣之七岁也不过同她五六岁时候一样高,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大大的眼睛稚气未脱,又强忍着不哭,看上去惹人怜爱。 云楚忱一出生就被送到了云府,没有见过自己的弟弟妹妹,从来没体会过血脉亲缘带来的亲昵。 这会儿王涣之的模样,让她有了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胡思乱想中,害怕的情绪渐渐平息,她轻拍着王涣之,不停地安慰。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兴许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也许只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外面突然传来动静,不知道是这屋子的主人家来了,还是晋亭回来了,云楚忱的神经倏然紧绷! 那人进了屋,外面的光线刺得云楚忱,下意识的眯起双眼,待看清来人,却险些哭出声来! 第一卷 第五十六章(上)你瞧不起我 是晋亭! 再一看,却发现晋亭手臂上有两道刀伤,一道深,一道浅。 浅的血流如注,深得足可见骨。 “你……你受伤了?!”云楚忱被眼前的血色惊得声线颤抖。 直面鲜血,云楚忱才意识到他方才是去拼命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云楚忱突然无比内疚,被抗在麻袋里的时候她都没有想哭,这会却止都止不住。 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委屈,终于借着这个缺口决堤,还是因为晋亭与她无亲无故,却能为她拼命。 “什么对不起?”晋亭皱眉,一边说话一边扯下衣摆包扎伤口。 “我以为你武功高强,解决那些人不在话下的。可现在细想,双拳难敌四手,想抓王涣之的人,也不会只派几个酒囊饭袋。你再厉害,一个人对付一大帮人也十分凶险。” 看着他自己一个人动手十分费力,云楚忱想要上前帮忙,又不知道从何下手,担心自己弄得不好,反而伤着他。 心中正惭愧着,谁知晋亭听了她的话,高高挑起眉毛:“你瞧不起我?!” 嗯? 云楚忱惊愕! 随即眼泪便憋了回去。 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她愤愤道:“对!我瞧不起你,才这么点儿人,还能受这么重的伤。” 晋亭被气到了! “你这女人真没良心!我就不应该来救你!” 云楚忱也被气到了,又觉得好笑,憋在那里,看着晋亭给自己包扎好。 晋亭被她弄得没了脾气,瞪眼道:“还不赶紧走!” 云楚忱抱起王涣之,跟着他出了柴房。 巷子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了,车夫是个陌生的面孔。 云楚忱有些迟疑,晋亭道:“放心,是我的人。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云楚忱这才抱着王涣之上了马车。 晋亭紧随其后。 王涣之必须要尽快就医,所以马车率先往王家驶去。 马车哒哒前行,两人都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一路无言。 直到马车停下,晋亭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道:“这是王家后巷,我已经让人通知了王家人,咱们直接从后门进去,免得被人看见。” “蘅兰呢?有没有人去救春芜?” “放心,她们两个都没事。” 两人刚下马车,王家后门便被打开了。 门里出现一男一女,正是王琰和刘氏。 刘氏一看见王涣之,顿时捂嘴哭了出来。 王琰还能保持理智,对晋亭和云楚忱连连抱拳:“二位快请进!” 衣衫满是灰尘,狼狈不堪,云楚忱怕让人看见,赶紧走了进去,还不忘朝刘氏点点头:“夫人。” 刘氏满眼感激,急急地伸手来抱走王涣之。 兴许是因为听到了母亲的声音,王涣之睁开眼睛,一见刘氏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刘氏心中的痛更甚,一边流泪一边安慰:“好了好了,涣之,没事了,娘在呢!” “夫人,涣之一直在发热,还是赶快叫大夫来看看。” 刘氏一惊,去摸王涣之的额头:“快,赶紧去叫大夫!” 一阵手忙脚乱。 等大夫给王涣之诊治过,云楚忱已经简单的梳洗了,换上了王知以的旧衣裳。 王知以等在门外,眼睛与刘氏一样肿得像个桃子,见她出来,感激得就要下跪:“楚楚,谢谢你救了我弟弟。” 伸手连忙拦住。 两人从前并不相熟,也只是在花会、宴席上见过几面而已。 听到这声“楚楚”,云楚忱知道她想要表达的亲近之意,笑道:“你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么小的孩子,谁都无法忍心不管。” 什么举手之劳能伤成这样,王知以感恩。 “话谁如此,可有人却处心积虑要害死他。”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云楚忱只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两人行至花厅,里面只有王琰夫妇和晋亭在。 “云大姑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夫妇必定倾尽全力。” 王琰一见云楚忱便起身朝她施礼,云楚忱侧身避过:“王大人不必如此,我既撞见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其实多亏了晋二公子,要不是他,我也难以脱身。” 王琰看向晋亭,拱手道:“早就听闻晋二公子侠义心肠,今日大恩,王某终生铭记于心。” 在外人面前晋亭还算正经,连忙回礼道:“王大人客气了。” 云楚忱问:“涣之怎么样了?” “大夫说是受了风寒,还好回来的及时,不然恐怕我们涣之性命堪忧!” 刘氏说着,又忍不住掉了眼泪,用手帕擦了擦:“大夫说涣之身上有残留的酒气,应该是用酒擦身散热了吧?” “嗯,当时我们躲在别人家的柴房里,正好看到有酒,便沾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身。” 将事情与王琰和刘氏一一道来。 当然,云楚忱不会说自己就是去找王焕之的,只说自己听说了余记的事,心下好奇顺路去看了看,然后就遇见了老鼠,发觉下面似乎有人。 之后蘅兰也是在路上巧遇了晋亭,才向他求救。 听得两人胆战心惊,又对云楚忱越发感激。 末了,王琰看着晋亭手臂上又渗出血迹,说道:“你的伤……” 云楚忱也看过去。 这么深的伤口,肯定很疼,但晋亭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晋亭见她看过来,到了嘴边的“没事”变成了:“伤口是深了点,估计得养一阵子,吃点好的补补兴许好得快!” 他记得云楚忱很会做吃的…… 王琰没想到晋亭会来这么一句,闻言一怔! 他心下思量,觉得晋亭应该是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跟他说话,怕他太过放在心上,于是对晋亭的印象简直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谁说晋家二公子只会惹是生非,分明就是善解人意、满腹侠义的大好青年! 果然传言不可信! 王琰笑道:“这好办,改天咱们到燕悦楼小聚,晋小兄弟多吃点好的!” 晋亭看向云楚忱,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你看看人家!知恩图报!再看看你! 第一卷 第五十六章(中)两道血淋淋的伤口 看明白了晋亭冲自己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云楚忱无语,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倒是王琰,口中的晋二公子,已经变成了晋小兄弟。 云楚忱看向刘氏,说道:“夫人,今日的事……” 刘氏闻言知道她的意思,赶紧说道:“你放心,今日的事决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你只说遇上崴伤了脚知以,又怕她在人前失仪,所以从后门将她送回了我们府上,耽误了些许功夫。” 云楚忱放下心来。 这救命之恩,虽然是好事,但云楚忱被坏人套麻袋、又被带去隐秘之处,这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人知晓的好,所以众人商量之后,只对外说是王家人自己找到了王涣之。 云楚忱的马车和两个丫头等在王家后门,她辞别刘氏上了马车,春芜跟蘅兰都是十分紧张地上下仔细检查。 云楚忱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问道:“春芜、蘅兰,你们怎么样?” 春芜道:“奴婢醒来的时候,是在余记附近的济仁堂,药铺伙计说是一个大娘把我送过去的。等奴婢回余记再看,姑娘跟蘅兰都不见了。” “有没有受伤?” 春芜摇头:“没有,奴婢就是后脖颈被那人敲的有些痛,倒是姑娘,定是受惊不小……” “晋亭来的及时,我倒没什么事,反而是他,伤势不轻……” 想到他手臂上那两道伤口,云楚忱心里五味陈杂。 两人一见面就横鼻子竖眼睛,从小吵到大,没想到自己有事,却是他次次全力相帮。 蘅兰道:“当时奴婢脑袋有些懵,实在想不出来该去找谁求救,只好去找了晋二公子。他一听姑娘有事,立即就带人出府四处去寻。好在是找到了姑娘,要是姑娘出了事,奴婢也不活了!” 云楚忱嗔道:“胡说什么,咱们谁都不会死。” “是是,姑娘长命百岁!” 蘅兰笑了。 几人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喜悦。 春芜道:“不过,上次的人情还没还,这次又添了救命之恩,姑娘可怎么还?” 云楚忱感激之余,更多的是气闷。 这个二傻子晋亭,满脸都写着“你得好好谢谢我”。 蘅兰捂嘴笑道:“按照话本子里说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才是……” 云楚忱一眼瞪过去:“小蹄子,嘴巴该缝上才是!” 春芜也伸手掐了她一把:“你又偷偷看那些东西!被人看到可怎么好,人家不说你不好,可该说咱们姑娘的不是!” 公子小姐花前月下的话本不少,但未出阁的闺秀看这种东西难免给人说道,多是偷偷藏起来看。 识字的小丫头们,私下里也都偷偷传看。看过之后就讲给不识字的听,茶余饭后也是个有趣的消遣。 只不过云楚忱向来不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更爱看江湖游侠的故事。 “姐姐放心吧,我早就给珠儿还回去了。” “那就好,你可小心着些,要是咱们院子里出了什么不好的事,那可要带坏了咱们姑娘的名声!” 春芜说着还是不放心,又说:“前段日子,刘府上就有个小丫鬟看了不知道哪门子邪书,跟府里的小厮好上了,被主母发现,两人都给活活打死了!听说那小丫鬟还是一尸两命!” “啊?” 蘅兰惊呼一声:“这……打死了?” “哪个院子里出了这种事,主子都是跟着没脸的。” 心善些的撵出去,心狠的打死了,也只是赔点银子了事。 蘅兰被她说的发毛:“以后我再不敢看了!” 春芜见她是真的怕了,这才转而对云楚忱道:“马车上有备用的衣裳,姑娘换回自己的衣裳吧,这般回府难免被人胡乱揣测。” “嗯。” 转眼到了府里,云楚忱去老妇人那里禀告了一声。 老夫人听她说去了王家,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才放她回去。 云楚忱今日已是身心俱疲,两腿更是酸痛打颤,强撑着回了风澜院。 “准备热水给姑娘沐浴。” 潋月见云楚忱回来,神色有异,忙扶着她进去。 “这是怎么了,姑娘怎么像翻了两座山头似的?” 云楚忱坐下,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没翻山头,却也差不多了。” 将今日的惊险跟潋月、照影细述了一遍,几人又是一阵唏嘘。 云楚忱是真的累了,沐浴之后绞干头发就缩进了被窝里,困意阵阵袭来……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啸之声,奔腾的马蹄声,还有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 云楚忱感觉自己骑在马上。 她从来没有骑过马,但那种感觉如此真实,她身后还有一个人,在不停的抖动缰绳,抽打马匹。 她想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是谁,却冷不防后背贴上一只手,猛地将她从马背上推了下去! 以为自己就要被马匹踩成肉泥,却见一把长刀挥过,斩断了近在咫尺的马匹,伸手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她大惊之下再去看,入眼却是那人被冷刃刺穿的胸膛,热血溅了她满脸…… 猛地从梦中惊醒,云楚忱下意识地抹了抹脸。 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梦。 一定是白天见了血,她才会做这样的梦…… 云楚忱长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天色,感觉才睡了没多久,便又躺了回去,只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总是忍不住去想晋亭手臂上,那两道血淋淋的伤口…… *** 晋亭回府,带着两道刀伤,晋夫人是习武之人,一看就知道,晋亭是跟高手交过手了,面色凝重:“怎么回事?” 晋亭没有隐瞒,将前因后果跟晋夫人说了一遍。 晋夫人与衡阳郡主是手帕交,云楚忱对于她来说也是自己人,闻言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这丫头真是命大!她也够倒霉的,怎么走在路上都能碰上这种事?” 晋亭想起云楚忱找他帮忙,还要嫌弃他笨,就觉得气不顺,默不作声让晋夫人帮他换药。 晋夫人说道:“你救了王涣之,王家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客气几句罢了。” 晋夫人瞪了儿子一眼,道:“王琰算是个厚道人,你救了他儿子,他必定心存感激,往后交际处定要亲近些。但你可得知道,那是皇后的娘家人,你爹是武将,咱们两家本不应走的太近。” 晋亭闻言没有多说,沉沉地“嗯”了一声。 晋夫人知道自己这个次子,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里有数,便也没再过多叮嘱,而是问道:“你可知道王涣之为何被抓?” 第一卷 第五十六章(下)要与魏家小公爷一较高下 “私下里有不少传言,却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阿娘放心,儿子不会胡乱插手。” 晋夫人叹了一声:“说是这么说,但这次的事……” 救了王涣之,阻了幕后人的谋划,难保被人记上一笔。 怕母亲心里怪罪云楚忱,晋亭又补了一句:“阿娘,这是两回事,王涣之还是个小孩子,如果是您,您能不救?” 晋夫人又一声长叹:“有些事,是命定的,想躲也躲不掉……” 晋亭一愣,怎么就扯到命定不命定上了? 晋夫人却没再多说,转而说到了他的亲事。 “亭哥儿,你的亲事,娘已经给你爹去了信儿,等你爹年底回京述职,最好就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你爹也好能安心。” 晋将军已经离家三年,回京的路上要耽误两三月,也就能在家呆上一个月。 晋亭不明白,晋夫人为什么这么着急要他定亲,闻言眉头都拧在一起。 “您要是着急抱孙子,大哥不是快了?您何必强求我……” 晋夫人手一顿,眼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泛红,她赶紧转过头去掩饰,说道:“你大哥事事也不用我来操心。” 默了片刻,她又说道:“而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大哥明年要外放去允州做官。” 晋亭诧异道:“原来母亲是因为这个?大嫂也要一起去?您抱不着孙子才让我赶紧也成家?” 按照往常,晋亭这般口无遮拦,晋夫人说不定就要上家法了,但今日却格外沉默。 察觉母亲情绪有些不对,以为她是舍不得兄长晋阳,晋亭便劝道:“大哥要外放做官,这是好事啊,他这个年纪不宜在朝堂风头太过,出去历练沉淀几年是好事,等回来必受重用,您难过什么?” 晋夫人一直垂着头:“反正你爹回来的时候,你必须把亲事定下来。” 晋亭直觉有什么不对,问道:“是不是我爹出什么事了?” 得了不治之症??? 还是受了暗算重伤不治? 他突然紧张起来:“娘?!我爹到底怎么了!” 晋夫人道:“你爹好好的没什么事。”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声音中似乎夹着刻意的冷硬:“这事你若不听我的,以后就别叫我娘。” 说罢,晋夫人便走了,留下晋亭一脸茫然。 一觉醒来,云楚忱更觉双腿酸痛难忍,竟是连走路都抻得生疼,想来是久不活动,昨日突然拔腿狂奔所至。 春芜去跟老夫人那里告了病,说云楚忱天凉不小心受了风,得了风寒。 老夫人免了云楚忱这几日的晨昏定省,让她在院子里好好休息,不要耽误了过几日的芳华宴。 沅江畔,芳华宫。 这里是皇帝唯一还在世的姑母——贞常大长公主——的行宫。 贞常大长公主年逾花甲,更加喜爱热闹。 每年入秋,桂树生香时节,都要邀请城中有头脸的人家,前来赏桂。 因着芳华宫,取名芳华宴。 各府夫人们借着芳华宴,给儿女相看婚事,已是心照不宣的惯例。 搁在从前,晋夫人与晋亭母子俩,都很少去这样的场合,但现在不一样了,晋夫人要给自己的儿子选媳妇。 晋亭听说她要去芳华宴,先是皱眉,随后又想到,云楚忱应该也会去吧? 她欠了自己这么大的人情,哼哼,见了自己还不温柔恭顺,笑脸相迎? 不过…… 他转念一向,这女人看上了魏子修,想必去芳华宴是为了见他? 晋亭春风满面的脸,霎时间又变得阴云密布。 南松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还翻箱倒柜,将自己的衣袍都拿出来,挨个比量,腹诽不已。 “公子,您这是干嘛?宫里也没说要选秀啊?” 晋亭一脚踹在南松的屁股上:“滚滚滚!给爷滚远点!” 南松哎呦一声,笑道:“公子怕不是怀春了!?” 晋亭眼睛一蹬:“你是春?” 南松面色一变,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晋亭一边翻看自己的衣服,一边不满道:“爷我怎么就这么几件衣裳?” 南松道:“您整天舞刀弄棒,平日穿的都是练武的衣裳,出门也挑行动方便耐脏的穿,衣裳不少,样式却都差不多。” 晋亭将手里的袍子一扔:“去!叫个裁缝上门,给爷量身做几件衣裳!” 南松满脸诧异,伸手摸向晋亭的脑门:“公子,您没事吧?” 一把拍开南松的手,晋亭神色不太自然:“爷见不得姓魏的那副风骚的样子,今年芳华宴,爷定要将他比下去!” 南松恍然大悟! 原来他家公子存的是这么个心思!这就对了!他家公子只有与人做对的时候,才能情绪高涨! “公子放心!小的这就把长安最好的裁缝给找来!给公子多做几件当下时兴的款式!” 晋亭难得一整日都呆在府里没出去,选料子选样式忙了整整一天。 听说儿子一口气做了十来套衣裳,晋夫人暗自诧异:“这小子抽的什么风?难不成开窍了?” 一时欣喜,让人去打听。 结果丫头回禀,说是晋亭“要与魏家小公爷一较高下”。 顿时气得哭笑不得。 *** 芳华宫的最高处,修有一处桂宫,其上,有一座广寒亭。 此时桂宫之上,广寒亭中,晋亭穿着精挑细选的新衣裳,正在吹冷风。 拿着折扇一下下敲着手心,他凭栏远眺,在庭院中一众女子中,寻找着云楚忱的身影。 还没看见云楚忱,却见着魏子修同友人往这边行来。 晋亭的目光扫了一下,突然额角突突跳了几下,伸长了脖子使劲往魏子修身上看去。 不看则以,一看之下,晋亭起了杀人心! 今日自己穿的衣裳,与魏子修的那套,除了颜色不一样,衣料款式到花纹全都一个样! 晋亭顿觉一股火窜上头顶,恨不得将南松那小子,连同那裁缝一起,踹到沅江里淹死拉倒! 如果可以,他想扒了身上的衣服扔到魏子修脸上! 眼见着魏子修与几个读书人一起行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晋亭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目光看向魏子修。 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你想要我怎样 面对晋亭堂而皇之的挑衅,魏子修似乎没看到一般,仍是十分温和有礼,拱手行礼:“晋兄。” 那一众年轻公子也都纷纷行礼:“晋兄。” 这些人看似温善,实际上是故意用有礼,来反衬晋亭的无礼。 晋亭看了他们一眼算是回应。 随后从容步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然,他自己觉得自己从容洒脱,但落在众人眼里便是目中无人。 “这位晋二公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将人放在眼里啊!” 魏子修却并不在意,浅笑道:“他年少侠义,不过是不善与人交际罢了。” “修名,你何必替他说好话,他一向看不起我们,可曾给过咱们好脸色?” 魏子修又是微微一笑:“咱们也上广寒亭看一看如何?” 说完便拾级而上。 而另一边。 晋亭一路下了广寒亭,心里想着云楚忱,没注意到路过的小姑娘们,都在偷偷拿眼睛瞄他。 尤其是不太出门的小姑娘,见多了文绉绉的公子,看见晋亭这样的,难免被刺激的小鹿乱撞、面红耳热,羞怯却又忍不住偷看。 在暗处故意躲着晋亭的云楚忱,“啧啧”了两声:“要是她们见识过晋亭的真面目,不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脸恨嫁的模样。” 蘅兰道:“姑娘,人家可是救了您不止一次,您不感激也就罢了,何必这么躲着,若让晋二公子知道了,岂不寒心?” 云楚忱回头瞪她:“我哪里是不知道感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好了!” 晋亭的这两个大人情,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还上,索性先躲一段日子。 等她想出办法再说! 免得晋亭总含沙射影,讽刺她不知恩图报! 蘅兰无奈:“好了好了,离得这么远,晋二公子肯定看不见您!快别躲着了,让人看见您鬼鬼祟祟得,还不知道要编排什么。” “你是不知道他功夫有多好!别说话,好好藏着!”云楚忱躲在树丛后,偷偷往前面看,突然一皱眉,“我一走神的功夫,他怎么就不见了,走远了?” “哎呀姑娘!你怎么和晋二少爷接触了几次,变得也这么神神叨叨的了?丢人死了!哪里还有那端庄有礼的样子!春芜!你……” 蘅兰扭头去看春芜,本想让春芜劝劝姑娘别这么丢人,结果就看见春芜一脸尴尬得看着自己。 顺着春芜的目光看去,蘅兰就见晋亭的脸色黑如锅底,恶狠狠地瞪着云楚忱的后脑勺。 “姑娘…”蘅兰也说了晋亭坏话,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去戳云楚忱,“…姑娘?!” “别吵!你别吵!我怎么看不见他人了?” 云楚忱还在专心找人,冷不防觉得后脖领被人揪住! 紧接着就被人像拎小鸡子般拎了起来。 云楚忱大惊,惊恐地扭头。 晋亭忍不住想,如果小鸡崽儿能有表情,大概就是她这副样子了! 云楚忱一看居然是晋亭,面色变了几变,窘迫不已:“你……你怎么在这?” “你躲着我?” 晋亭眼中满是受伤。 果然如蘅兰所说,一副心寒模样。 云楚忱见他这般,心里的愧疚瞬间达到了顶点:“我……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晋亭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我不听!” 云楚忱一噎,心里泛起些火气,但想想的确是自己有些过分,又赶紧压下,百般无奈之下郁闷地一跺脚:“那你想要我怎样嘛!” 晋亭更委屈了:“你这么对我,还问我要怎样?云楚忱,你还有心么!” 云楚忱被晋亭这样瞪着,心里发虚:“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见你而已。 可这话却不敢说出来。 但晋亭此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傻乎乎救了蛇的农夫。 “你说我无理取闹??” 他额角的青筋跳了几跳:“就算是取闹,爷也是有理取闹!!” “总之,欠你的我一定会还你,上次的事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只要我替你物色到合适的人,咱们就算两清了。” 好啊,她还心心念念地要给他找媳妇呢! 晋亭气地原地转了个圈:“很好,很好,那这次呢!” “这次……”云楚忱支吾半晌,道,“我还没有想好……” 晋亭咬牙道:“你快点想,现在就想!” 云楚忱愕然,哪有人这样的:“你这是挟恩图报!” “我就是挟恩图报!你报不报!” 云楚忱气得磨牙。 再加上她比晋亭矮上许多,这么仰着头与他对视很是累人,便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这动作看在晋亭眼里,就变成了是云楚忱在嫌弃自己,所以要躲远点。 他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按在她身后的树上,将她堵在了那里:“躲?!你还想往哪躲?” 云楚忱瞪大眼睛,努力缩起肩膀,担心有肢体接触。 “你干什么?!” 春芜跟蘅兰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看见这一幕。 晋亭却没注意到这些,只眉头蹙着逼问云楚忱:“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想干什么?无视我?躲着我?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云楚忱心里怕极了,这副情景若被人看见,她就完了! 她根本听不见晋亭问了什么,情急之下伸手去推晋亭的手臂。 晋亭却纹丝不动。 云楚忱生气了! 她手下续了力气,使劲锤在了晋亭的胳膊上。 晋亭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一边的蘅兰惊呼一声:“血……流血了!” 云楚忱一惊。 殷红的血色,缓缓在天水碧的锦衣上,晕染开来,像是夏日里盛开的石榴花,刺目,鲜艳。 “你……” 云楚忱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那天,他包扎伤口时候的画面,那么深那么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对不起,我一时情急……我忘了……” “你忘了?呵,你忘了……” 晋亭重复着她的话,紧蹙的眉头渐渐展开,变得面无表情。 他倏然松手,最后看了一眼云楚忱,便转身走了! 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 你就那么讨厌我 “晋亭!” 云楚忱忍不住喊他,但他没有回头。 “姑娘……晋二公子已经走了……” 云楚忱站在原地,怔怔看着晋亭走远,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堵在心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两个丫头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春芜叹了一声:“我们知道姑娘不是故意的,可是……在晋二公子看来,想必是很伤人的……” 云楚忱咬唇,眼圈泛红。 她极少哭,没想到短短的几天之内,竟为了晋亭哭了两回…… 上次是看见晋亭为了她拼命受伤,震惊愧疚。 而这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只觉得晋亭误会了自己,却又觉得是自己让晋亭生出误会,该委屈的人是晋亭。 复杂的思绪怎么都理不清,着急之下,眼泪噗簌簌地落下来。 云楚忱从小自强自立,很少有如此脆弱的时候,春芜她们也很少见过她哭。 见姑娘哭了,蘅兰慌忙安慰:“姑娘,奴婢不是怪您……哎呀,春芜姐姐,这可怎么是好……” “姑娘快别哭,让人看见了可不好……” 好巧不巧,魏子修迎面走来了。 其他人吟诗作对,他找了借口出来透气,身边连小厮也没带,没想到却撞见了这副情景。 云楚忱平日里端着闺秀的架子,虽然貌美,却不够惹人怜爱,而这会儿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却将她衬得鲜活起来。 魏子修顿觉心中一动,生出些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春芜看见魏子修,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急忙提醒云楚忱:“姑娘,是魏公子!” 云楚忱听闻“魏公子”三个字,惊慌抬头,那双泪眸便撞进了魏子修的眼中。 这一瞬间,魏子修更觉她娇美灵动,有一瞬间的失神。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连忙垂下目光,拱手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云楚忱又羞又窘,忙用帕子擦了眼泪,强撑着面色福身道:“魏公子。” 魏子修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神色自然道:“云姑娘可需在下帮忙?” 云楚忱紧抿着唇,蘅兰看她一眼,替她回应道说:“多谢魏公子,但我们家姑娘只是被一条虫子给吓着了。” 魏子修不自觉地笑了,觉得这样的云楚忱十分可爱:“即是如此,便不打扰了。” 孤男寡女不好单独相处,魏子修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离开了。 云楚忱只觉得倒霉透顶,今天定是不宜出行! “姑娘,咱们快走吧,好在魏公子这会儿才来,要是早一步,可什么都完了……” 云楚忱也是心里发怵。 她心心念念要嫁到魏家,若是让魏子修看见她晋亭纠缠不休,还嫁个鬼! “可能看的出我哭过了?” 春芜仔细替她整理了一下妆容,道:“还好,还好,只是眼睛微微有点发红,一会便能消了。” 云楚忱心情很是糟糕:“走吧,也快到了时辰了。” 本来打算去广寒亭看一看,被晋亭这么一闹,也赶不及了。 此时贞常大长公主所在的紫庑殿,乌压压全都是人。 除了各府的老夫人、夫人们,还有家中适龄的千金,众人你来我往介绍一番,便是一个多时辰的光景。 巳时一到,压轴出场的王皇后和几位受宠的嫔妃,以及几个尚未婚嫁的公主,也到了芳华宫。 众人跟随贞常大长公主出来迎接。 王皇后赶紧上前掺住她,亲切地唤了一声“姑母”:“怎敢劳您出来迎接臣妾。” 贞常大长公主性情温柔,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美人,现下虽已年老,但眼角眉梢总带着几分笑意,满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坦然从容。 她笑着打趣道:“我哪里是来迎接你,我是心里念着你,急着见你!” 王皇后眉开眼笑:“臣妾也格外想念姑母!姑母若是不嫌弃,臣妾就赖在这不走了。” 两人说笑着,相携着往殿上走去。 云楚忱与众人也随着,鱼贯进了紫庑殿。 人群中有人偷偷交谈:“我还想看看僖妃娘娘,到底是何等仙姿,可惜她有了身孕不能来。” “上次皇后娘娘千秋宴上,我倒是见着了,的确非寻常女子可比……” “真的?云家大姑娘和连家二姑娘,也都比不了?” 云楚忱在她们身后听见,险些失笑,这问话的姑娘也是个实心眼。 “你这话问的,叫人怎么答?只能说,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各有各的美罢。” 蘅兰听见前面的嘀咕声,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来,看向云楚忱,一脸的与有荣焉。 云楚忱哭笑不得,她可不打算在这种场合出什么风头。 芳华宫处于山水之间,山风忽来。 风卷起云楚忱的衣袂裙角,随着她步伐动荡,袅袅亭亭,如同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此时晋亭在人群最后,扬头看着一步步走上紫庑殿的云楚忱,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就那么讨厌我?” 南松跟在晋亭身边,见他满面乌云密布,迟疑着开口:“公子仔细些,可千万别再碰到伤口了,咱可就带了一套替换的衣裳!” 晋亭转头瞪他一眼,迈步上了台阶。 殿内,王皇后与贞常大长公主已经落座,几位皇子公主围着二人言笑晏晏。 大皇子正忙着亲事,因此没来,在座年纪最长的便是二皇子。 贞常大长公主拉着他的手,笑呵呵地:“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我们老了,就盼着你们一个个,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二皇子笑容得体:“姑祖母放心。” 云楚忱心中疑惑:“这位贞常长公主见了旁人都说有出息了,唯独见了二皇子说什么平安健康的话,莫非有什么深意?” 她看向二皇子,对方一双薄薄的嘴唇,显得淡漠凌厉。 “你大哥已经定了皇子妃,皇后下一个要操心的,就是你的婚事了。” 二皇子答的也简单:“一切有母后做主。” 从长公主那里退下来,二皇子目光不动声色地往堂上扫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云楚忱。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上) 你今日很美 二皇子的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寻。 云楚忱身上总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一想到她外表端庄,骨子里却藏着奸猾,二皇子便觉得有趣,不由多看了几眼。 一旁的王皇后注意到了,便也朝云楚忱看了过去。 救了涣之,就是她? 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看上了这丫头? 这位野心勃勃,会娶一个对他毫无助力的皇子妃么? 不过,年轻男子也难免被美色所惑,只是不知道云家这丫头是怎么想。 王皇后看在眼里心中沉吟,面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 云楚忱心里有事,分了神,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盯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时辰,长辈们终于肯放她们到殿外去转转。 她毫不留恋,转身就出了紫庑殿。 “这黑压压的一片人,跟上朝似的……” “是啊,奴婢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亏得还有赖在里面不愿意走的!” “能在贞常大长公主面前露脸的机会可不多,若是能得几句夸赞,便是绝好的机缘。” “这位大长公主看着就像寻常人家的老太太似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到底是尊贵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寻常老太太。” 这厢,云楚忱出了紫庑殿,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今日精神不济,实在不能在这样拘束的场合多停留。 那厢,晋亭也只耐着性子停留了片刻,便寻了由头离了席。 晋夫人见儿子走了,心里叹息一声:“这么多俊秀的闺阁姑娘,竟没一个能入儿子眼的。难不成真要娶个天仙回家??” 她的目光不时地在各位闺秀身上扫过。 找来找去,也发觉没有跟晋亭合适的,便忍不住与自己的心腹人咬耳朵。 “袖姑,我看来看去,心里竟也没个准儿了!你看呢?” 袖姑是看着晋亭长大的,心里拿他当自己的孩子,并不见外地说道:“夫人,奴婢觉得,二公子这性子,得找个硬气些的媳妇,要不将来可管不住二公子。” 晋夫人深以为然:“你说的对!若不找个硬气能治得住他的,将来还不得翻了天?只是,这满坑满谷的姑娘们,却都娇娇弱弱,我竟是没挑出半个如意的。” 袖姑掩嘴一笑:“夫人,奴婢倒是觉得,云家大姑娘那样的,定能管得住二公子。” “你说楚楚?”晋夫人心说可不,“楚楚是个好孩子,我心里喜欢着呢!倒是也想过,只是两个孩子从小就不对付,他俩在一起,这府里可就没个消停了。” 袖姑点点头:“说的也是。可奴婢看着云大姑娘,天生就是做大族宗妇的料。” 晋夫人叹息一声:“楚楚那孩子,也不容易。” 云楚忱的处境,她是晓得的,心里心疼这孩子,她盼着这丫头能有个好归宿。 想了想自己的儿子:“唉,算了,我这个二儿子实在算不上是个好归宿。” *** 芳华宫里遍植花木,几步一景,云楚忱在园中走走停停倒也有趣。 芳华宫的东南角名叫娉婷园,一旁立着一处水阁,被假山遮了一半。 云楚忱忍不住称赞道:“大长公主真是个妙人,世家大族的园子咱们也见过不少,这样布置的我还是头回见着。” 春芜道:“就是在公里,也没见过这样的假山翠阁,大概是长公主殿下自己设计的,真是好看。” 云楚忱闻言点头,却听一男子的声音传来:“宫里的确没有这样的布置,这是姑祖母,亲自动手载种的。” 云楚忱猛地回头,便看见二皇子从假山另一侧走出来。 大大小小的宴席总有碰面的时候,云楚忱自然知道他是谁,只不过从未有过只言片语。 她不敢怠慢,忙行礼赔罪:“不知二殿下在此,惊扰了殿下,还望恕罪。” “是我惊扰了你才是。” 云楚忱一直垂着头,闻言赶忙道:“殿下言重了,不敢打扰,臣女先行告退。” “嗯。”二皇子淡淡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 云楚忱想往前走,可是二皇子却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堵着。 对方却一动不动站在那,自己怎么走? 她抿唇看了一眼旁边的水阁。 水阁一般都前后通透,从这里进去应该还有别的门,她没有犹豫太久,便转身带着丫头们进了水阁。 二皇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惊慌的背影,嘴角挑起奸计得逞的笑,也抬步进了水阁。 水阁不算太大,前后用半透的蜀绣屏风隔开,前面是间小厅,挂着几幅仕女图,后面做成了茶室的模样。 一尊红泥小炉上还烧着热水。 云楚忱心中一惊,怕不是二皇子本就在此处歇息饮茶? 她不禁怪自己乱走,懊恼地快步绕过屏风,却见后门紧紧关着,用力推了一下,似乎锁着。 没办法,她只好再转身退出去。 二皇子已经在茶桌旁坐下,看到云楚忱,也只是漫不经心地说:“慌什么,本皇子又不吃人。” 云楚忱尴尬的要命,屈膝一礼:“二殿下说笑了,小女子只是走错了路,这便告退。” 二皇子没拦,任凭她走出去,却有一句话飘飘荡荡地,传进了她耳朵里。 “你今日很美。” “!” 云楚忱脑子是懵的,脚步是乱的,匆匆逃离了。 一直走出好远,主仆三人还惨白着脸。 “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二皇子的话,云楚忱听见了,两个丫头自然也听见了。 蘅兰回头看了一眼,抱着侥幸的心思:“也许只是巧合,他也只是随口说那么一句。” 大安民风礼仪之邦,男女发乎情止乎礼,男子评价女子的容貌,也只存在于夫妻之间,亦或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妻之间。 若见了姑娘就说你真美,那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云楚忱脸色很不好看,心也乱成一团。 二皇子这般,无异于一个信号,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姑娘……二皇子不会是想要,选你做皇子妃吧?” 春芜跟蘅兰都有些不知所措。 走到池边,怔云楚忱怔看着游动的锦鲤心乱如麻。 二皇子难不成真有这份心? 什么时候有的? 就这么将她当成囊中之物了? 春芜左右看看四处无人,低声说道:“今日大长公主还说,下一个就轮到二皇子议亲,难道……” 云楚忱停了,眉头蹙的更紧了。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下) 爷不保证不打你 想起来皇家那几个皇子的复杂关系,云楚忱就觉得头疼。 怎么二皇子就看上了自己? 真希望他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在一众皇子之中,二皇子是有一争之力的。 “大皇子生母是皇上潜邸时的原配王妃,他是嫡子;六皇子是王皇后所生,同样也是嫡子。这二人都有外祖家帮衬。但二皇子的生母出身低微,到现在也只是嫔位,也因为此,他将来必定要娶一个,能为他带来助力的妻子。” 而云楚忱什么都没有,连她这个侯府嫡长女的身份,都维持的十分勉强。 春芜神色一松:“姑娘的意思是,他不会选您。” 云楚忱摇头,更加不安:“做不了正妃,未必不会选我做侧妃。” 蘅兰脱口而出:“他不会是真的想让姑娘做小吧?” 春芜面色大变,看向云楚忱。 云楚忱面色黑如锅底,她是一万个不愿与皇家沾边儿的。 就算侧妃,也是听着尊贵。说到底,还是个妾! 她宁死不做妾! *** 宴会散后。 晋夫人一整日提着精神,回到府上便觉得腰酸背乏,累的很,但还是没忍住,将晋亭叫到了跟前。 “今日宴席还没过半,你就溜出去闲逛,之前答应我的话,你到底上心没有?” 晋亭情绪不佳,蔫蔫地没什么精神,只敷衍地应着。 晋夫人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李翰林家的二房,有位嫡出的六娘子,你有印象没有?” 长安城中也就那么些人家,晋亭就算没仔细留心,谁是谁也大概有个印象。 现在听晋夫人问话,便心不在焉胡乱点头。 晋夫人说道:“我见过这丫头几回,温柔知礼,一看便知是能持家的,听说在家也真得李家老夫人疼爱。我打听了几句,人品也是十成十的,李家人口也简单,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 “太矮。”晋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子怼了回去。 “矮?矮么?不矮吧!不过你这么一说,那丫头确实有些圆润,是显得不太高挑。” 她想了想,又问:“那李翰林家的十二娘子,你看见没有?我见她知书达理,说话也大大方方的,在天家面前也都应对得体……” “太瘦。” 晋夫人又是一顿:“好像是有点瘦,太瘦了不好生养。那刘知府家的七娘子呢?虽说咱们不选门第太高的,但也不能太低了,毕竟……” “太闷。” “皮肤不好。” “发质不好。” “她都快秃了!” “你给老娘闭嘴!!” 晋夫人忍着一口气,又说了几个姑娘,可晋亭不是嫌这就是嫌那。 “哪有你说的那些毛病,你分明是故意找茬!” 晋夫人怒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属意哪个!只要你能说的出,就算是头猪,我也给你娶进门!” 晋亭被晋夫人吼的一懵。 “阿,阿娘……”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晋夫人说着说着,竟又哭了。 晋亭一怔。 娘一向是个刚强直爽的性子,怎么最近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她不怕老娘抄起棍子揍他,就怕她对着自己哭。 晋夫人哭着抹泪:“这事本应跟你爹商量,但他远在边关,只能娘给你时时看着。娘也不想逼你,一定要找个什么样的,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说到底往后还是你们小两口自己过日子,须得选个自己合心称意的。将来夫妻同心,彼此有个照应……” 晋夫人越说哭的越厉害,不断用帕子抹着眼睛。 晋亭慌了:“阿娘,儿子知道您的苦心,可这不是着急的事……”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晋夫人只是抽泣地越发厉害,晋亭连忙改口:“是是是,儿子之前已经答应了您,一定在年底之前找个合适的妻子……” 晋夫人听了这话立刻止住了哭,拉着儿子的手正色道:“你记得就好!” “……” 垂头丧气地回了辉夜居,晋亭叫南松拿了酒来,躺在屋顶上,对月自斟自饮。 南松忍不住道:“公子,这还没到八月十五,您就开始煮酒赏月了?要不……小的去前院搬两盆菊花,给公子添添趣儿?” 晋亭实在没心情,连踹他的力气都没了,只闷闷地喝着。 南松诧异:“这是怎么了,今天也没发生什么事儿啊!也就跟云大姑娘吵了一架,又被夫人唠叨了一顿,这不是很平常么?” 怎么就一蹶不振了呢? “公子……您是不是伤口疼的厉害?那您就别喝酒了!喝酒伤口不容易长好!夫人叮嘱了多少回,让小的看着您,要是被夫人知道,小的定要被扒层皮……” 晋亭继续沉默。 南松急地团团转,回房间拿了药出来,扯住晋亭的胳膊给他换药。 可是晋亭跟没了魂儿似的,也没阻止,任凭南松将袖子卷了查看伤口。 南松动作熟练,迅速换好了伤药,又看着伤处忍不住说道:“云大姑娘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快长上了,今日这么一闹,伤口崩开,又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他埋头查伤,可晋亭听见“云大姑娘”几个字,却回了魂儿。 云楚忱定是心心念念地,想着魏子修那个小白脸呢! 哪里有空惦记他痛不痛? 哼! “她心心念念要给自己寻个靠山,寻个稳妥,难道只有嫁到魏家,嫁给魏子修当上国公夫人,才能稳妥?” 晋亭越想越难受,猛灌了自己一口酒。 南松吓了一跳:“公子,您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不如跟小的说说?” 晋亭没理他。 南松锲而不舍:“公子,这有些事闷在心里是事儿,说出来就不是事儿了!” 晋亭这才瞥他一眼:“你从哪听来的这些狗屁道理!” “这个……是小的有一次,无意中听云大姑娘说的。” 晋亭一口酒喷出来:“她说的?她为什么说这话?” “似乎是说来劝旁人的,具体小的也不清楚,就听见这么一句。” 晋亭沉默了半晌,说道:“南松,你可曾有过,将什么人放在心上,时时惦记着?” 南松毫不迟疑:“有啊!” 晋亭闻言来了精神:“那是什么感觉?” 南松想了想,看向晋亭的目光不由迟疑:“说了公子不会打我吧?” 晋亭急着听他说:“你快说!爷不保证不打你!” 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上) 公子的心上人喜欢别人! 南松这才说道:“是有那么一个人,整日老是欺负小的,不过小的同他从小一起长大,就算被欺负,小的也会将这人时时放在心上惦记着。一开始也没察觉,但时间一长,就觉出来了,一日不见就觉得浑身难受,好像少点什么似的!嗯!” 晋亭闻言眼睛一亮,只觉得南松说到了自己心坎里。 “那你跟那人说了没有?” 南松闻言摇头,文绉绉地说:“这有什么可说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晋亭一怔:“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是不是心里也有你么?” “人家心里若有我,便是有我,若是没我,小的也没办法……” 晋亭诧异:“你小子倒是洒脱!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实在不行,爷帮你提亲去?” 南松也诧异:“谁说是姑娘了!” 晋亭懵:“不是姑娘,难不成是个男人?” 南松点点头:“是个男人!小的说的不就是公子您么!!!” 深吸了一口气,晋亭一脚朝南松踹了过去! “爷这么半天,是跟你浪费感情呢!” “啊啊啊!公子!您为什么要踹小的!小的做错了什么!啊!我就说您整日欺负我,亏小的还日日将您放在心上!哎哟!疼!爷快住手!” 晋亭满院子追着南松锤了一顿,心情畅快了不少! 回到石桌前坐下,拿起酒壶长长叹息了一声。 南松揉着屁股回到他跟前,问道:“公子,您刚才问小的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您心里装了什么人了吧!” 晋亭才不会承认:“没有。” “没有?”南松不信,“没有公子为什么要那么问?” “替一个朋友问。” “朋友?”南松被揍了一顿这会格外机灵,“通常人说‘朋友’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说自己!” 晋亭一瞪眼:“你吃黄豆了?屁话这么多!” 南松不屈不挠:“公子,夫人都说了,只要您能说出个一二三,就算是头猪,夫人也给您娶过门!要是您心里真有中意的人选,不如就跟夫人明说了呗!” 晋亭沉默了。 南松一见他这副情形,恍然大悟,一拍手道:“难不成是那姑娘没看上公子?” 晋亭作势就要揍过来,南松连忙求饶。 可是嘴贱,又补了一句:“难道那姑娘不仅没看上公子,心里还存着别人?” 晋亭“砰”地一声将酒壶重重摔在桌上! 南松吓得一缩脖子:“公子……不会是真的吧?” 晋亭别提多憋气了,对着南松大喝:“能不能让爷清静清静!” 可此刻南松却如一只见了胡萝卜的兔子,而晋亭那根胡萝卜! 他兴奋地围着晋亭转了两圈:“公子,要真是这么着,您在这喝酒有什么用?该把人抢过来才是!” 晋亭不说话,南松见他像是默认了,便神秘兮兮地开始出主意:“公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先摸清对方的路数,在设法抢人!” 晋亭听着他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要是他能证明魏子修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云楚忱还会想要嫁给他么? 思来想去,晋亭道:“找两个身手好,性子也稳重的,给我日日盯着那个姓魏的!” 南松闻言一懵:“盯谁?” “姓魏的!”晋亭不满道,“还要爷说几遍!” 南松讶然:“公子想跟魏公子抢人?” 晋亭嘶了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爷抢不过姓魏的?” 南松使劲摇了摇头,却满眼都写着“够呛”二字。 晋亭抄起一旁的空酒壶朝他砸过去,南松一把接住:“小的这就去办!” “等等!”晋亭又叫住南松,“还有魏府,也找两个人给我盯住!” *** 今天先是跟晋亭闹了不愉快,随后被魏子修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二皇子弄的心乱如麻,回府之后云楚忱便觉得喉咙隐隐作痛。 “姑娘怕是有些着急上火,奴婢这就去给您煮些下火的汤水来。” 春芜说着便出去了,潋月过来回禀道:“姑娘,魏家大姑娘今日叫人来传话。说好久没跟您单独聚一聚了,还说她初八那天要跟家里人去洪福寺进香,问您到时候跟不跟老夫人一起去。” 云楚忱心头一动:“跟家里人?” “若是跟英国公夫人一起去,魏姑娘必定直说了。但说跟家里人,这意思难道是魏子修魏公子也会去?” 潋月道:“这么说,魏大姑娘是在给您跟魏公子,制造见面的机会?” 云楚忱沉吟道:“如果她愿意助我那当然好,不过也不能太过显眼,你让人去回复一声,就说祖母那边还没定,若是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 “是,奴婢这就去。” 转眼,春芜端了降火的汤过来。 “姑娘趁热喝。” 云楚忱小口喝着,春芜清了清嗓子,委婉道:“这汤不仅去火,对伤口愈合也有奇效,不知道晋府有没有人知道这方子。” 云楚忱一听便觉得头大。 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不过是个小畜生 云楚忱一听晋亭便觉得头大,闷闷的说道:“晋家是将门,治外伤的方子必定多得是。” 春芜闻言劝道,“这次到底是您惹了晋二公子伤心,不管晋家有没有,那也是人家的,您好歹意思意思,就当赔礼了,以后也好见面不是?” 云楚忱心里觉得别扭急了,将脸埋在碗里不作声。 蘅兰忍不住说道:“姑娘,奴婢是觉得,晋二公子是个好人,从前帮了姑娘的且不说,往后姑娘难保不用晋二公子帮忙,若是再遇见那天那种事,您好歹让奴婢们有脸面去求人家呀!” 云楚忱吸吸鼻子,“你这意思,我没他还活不了了?” 蘅兰无奈一摊手,“谁让您群狼环伺,整日不得安生呢?您说,万一有个什么事,奴婢还能找谁?难不成去找魏公子?依奴婢看,那魏公子虽然风度翩翩,却不过一介弱书生,真遇见什么土匪小贼,也就能上去送个人头了!” 云楚忱忍不住瞪她一眼,“好好好,听你们的!一个个都是操心的命!” 春芜一笑,“那奴婢找个稳妥人,给晋二公子送去。” ……………… 王皇后从贞常大长公主那里回到宫中,依然有无数的事情要忙,等听了各处回禀又处理好事情之后,沅妃那里又出了幺蛾子。 匆匆赶到沅妃所在的临沅殿,便看见沅妃正抱着自己养的小巴狗哭哭啼啼,而皇上正在一旁耐心安慰着。 “不过是个小畜生,何须你为它如此伤神,你若是喜欢,朕再让人给你找一只便是。” 只听沅妃嘤嘤嘤道:“旺福陪伴臣妾日久,就像臣妾的家人一般,臣妾怎能不伤心……” 王皇后听了直想笑,这沅妃可真会说话,皇上刚说不过是个小畜生,沅妃就说这是她的家人,可真是连皇上都一块骂了。 不过皇上一向好/性子,不会这般挑毛拣刺,继续安慰道:“好了,朕新得了一匣子西域宝石,一会让人给你送来,明日多打两件首饰,便将这事给忘了吧。” 沅妃闻言欣喜不已,心说皇上还是宠着她的,却不知皇上是着急去僖妃那里看她新学的梅花妆,便想用珠宝赶紧打发了她。 偏偏沅妃不知皇上真意,说道:“可是皇上,臣妾的旺福是吃了御膳房拿来的东西才小命呜呼,若是臣妾吃了,眼下死的就不是旺福,而是臣妾了……” “沅妃说的什么话?”王皇后迈步走近内殿,先是给皇上见了礼,然后淡淡扫了一眼沅妃。 “御膳房每日供应诸多膳食,怎么旁人不见有事,偏偏你这里有事,依本宫看,不过是这小巴狗得了什么急病,一会让太医院来个人看看便可知原委,皇上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你就莫要胡言乱语惹皇上心烦了。” 这番话说很不客气,若在从前,皇上偏着沅妃肯定要为她辩解几句,但眼下却正中他的下怀。立即道:“皇后说的有理,朕还有事要忙,你便多费点心思,替沅妃查查到底是哪个宫人不经心,害了这小……旺福。” 说罢,皇上转身便出了内殿,离开了临沅殿。 沅妃看着皇上头也不回的走了,恨的牙根痒痒,不冷不热的说道:“皇后娘娘来的可真是时候。” 王皇后面无表情,凤眼漫不经心的在沅妃脸上扫了一下,说道:“本宫倒是不想来,还不是皇上生怕你心伤欲死,特地叫了本宫来宽慰你。” 沅妃没想到是皇上让人请王皇后来了,心下转便知道皇上是急于脱身去找那个新入宫的狐狸精,顿时气急:“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颇有容人之量,臣妾感念皇后娘娘恩德。” 她分明就是在讽刺王皇后对僖妃束手无策,任凭其魅惑皇上而备受冷落。 王皇后眼皮也不抬,唇角勾起一抹笑,说道:“本宫不劳沅妃感念,沅妃若是有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伺候好皇上,为皇上开枝散叶。” 僖妃入宫短短时日就怀了龙子,而沅妃入宫一年有余,肚子却不见半点动静,闻言顿时堵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憋出一句:“臣妾自当会尽心服侍皇上。” 王皇后没再打理她,转身回了乾元宫。 宫女安岚为她轻轻揉捏肩膀,说道:“这个沅妃,之前得宠时张牙舞爪也就罢了,这段日子受了冷落,还不知收敛,竟然敢挑衅皇后娘娘,真是嚣张!” 栖华为皇后奉上一盏茶,说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沅妃的父亲秦将军坐阵西南,她自然有嚣张的资本,皇上即便不常宿临沅殿,也不会给她难看。” 秦将军虽然不是什么名将,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女儿在宫中过的好,他自然会好好为大安效力卖命。 安岚撇撇嘴,说道:“既然这么有本事,她怎么不去找僖妃,非要朝咱们娘娘使劲儿!娘娘,您可别让她给气着了,不值得。” 王皇后笑笑,“皇上若真宠爱她,就不会放任她在宫里四处树敌,不过是迫于辅臣的劝谏,才花心思捧着她,若哪天秦将军不在了或是失势了,皇上怕是要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去,本宫何须为了她费心生气?” 安岚道:“可沅妃动不动就弄这么一出,不咬人膈应人啊,娘娘您平时操心的事还不够多么!” 皇后道:“沅妃看着蹦跶的厉害,实际上没什么深沉的心机,于本宫不过是费几句嘴皮子的事。”她沉了沉眉眼,“而且,有她在前面蹦跶,就当是替本宫试探,何乐而不为呢。” 僖妃的聪慧她已经领略过了,便让沅妃等人帮自己探探路也不错。 何况,僖妃的孩子是男是女还是两说,眼下她最应该放在心上的是大皇子跟二皇子。 栖华道:“可是,眼下沅妃似乎也不敢往僖妃那里伸手?” 王皇后笑了笑,说道:“僖妃虽然得宠,但眼下有了身孕不能侍候,栖华,你让人去提醒提醒沅妃。” 栖华与安岚是王皇后的陪嫁,在她闺中时便贴身服侍。安岚聪明有急智,栖华稳重想的周全,是她的左膀右臂。 此时王皇后说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栖华却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答应道:“是,奴婢明白。” …………………… 灵晖宫中,连漪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叹了一声。 南芍为她在额间点上最后一笔殷红,一边问道:“娘娘可是想家了?” 连漪的目光在南芍脸上淡淡扫了一眼,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带着些许凌厉,南芍动作一顿,不由肃然,垂头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言。 “皇宫便是本宫的家,本宫此时便端坐家中,何来想家一说?” “是,奴婢失言了……” 皇帝走到殿外听见僖妃这一句话,唇角露出笑容。 相比宫中诸多女子,僖妃美貌自不必说,单说体贴入微善解人意这一样,便有许多人都不如她。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让他心生怜爱,让他觉得僖妃就是上天为他特意准备的礼物,生来就属于他,才会处处贴合他的心意。 他迈步走进内殿,连漪听见问话转过头来,目光中瞬间噙满了喜悦,似乎生怕他不来,此时一见他便满心欢喜,只是顾念着礼仪不能出口,千言万语都在那美目之中盈盈流转,这样的僖妃让皇上欲罢不能。“漪儿在做什么?” “皇上怎不让人通禀,臣妾未能远迎,望皇上恕罪。” 皇上上前环住她的肩,说道:“朕说好了来陪你用晚膳,因临沅殿出了些事,所以来的晚了。” 他的话中满是柔情和歉意,目光停留在连漪额间那一朵鲜艳欲滴的梅花上,“这是你画的梅妆?好看,很适合你!朕很喜欢!” 连漪顿时羞红了脸颊,如半醉了一般:“皇上尽会取笑臣妾!” 她说着,招呼宫人道:“蓝胭,先将那晚莲子羹端上来给皇上垫垫肚子,再叫人摆膳。” 蓝胭答应着,先捧着个彩凤描金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盏双耳斗彩莲纹盖碗。 “皇上喜食甜食,臣妾特地让人略微调整了一下口味,皇上尝尝。”连漪亲自端了小盏,盛了一勺微张红唇吹了吹才递到皇帝嘴边,声音柔婉娇俏。 “漪儿辛苦了。” “能为皇上做这些,是臣妾的福分。” 皇帝看着一颦一笑都完美无瑕的女子,张口吃下那勺莲子羹,又忍不住环住她,让她坐进自己怀里,连漪“哎呀”一声,失去平衡,赶紧搂住皇帝的脖子。“臣妾还怀着皇上的孩子呢!” 皇帝被她娇声惊呼撩拨的心底发热,环抱住她,在她唇间轻咬了一口。“朕现在有些怪这孩子来的太快了。” 连漪闻言羞的头都抬不起来,“皇上,臣妾叫人摆膳。” 皇上虽然没什么心思用膳,但僖妃有孕不能伺候也没有办法,便道:“那朕陪你用膳。” 二人共进晚膳之时,临沅殿中传来几声歇斯底里的大叫,“狐狸精!狐狸精!!!!” 沅妃骂了几句尤不解气,挥手将满桌的饭菜掀翻,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娘娘!您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方才沅妃叫人去打听,听说皇上从她这里开就径直去了灵晖宫,气的浑身发抖。“本宫就说皇上哪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原来是要去见哪个狐狸精!” 沅妃气的脸色通红,直勾勾的盯着那匣子宝石,恨不得也给摔了。 婢女连忙将匣子收了起来,说道:“娘娘可不能摔这个,这是皇上赏赐的。” 一提这个沅妃更来气,“本以为皇上到底还是念着本宫的,没想到是想拿这死物打发本宫……” 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 紧张什么,替身永远是替身 临沅殿被夜色与怒气笼罩。 沅妃的骄纵是有目共睹的,宫人们一时间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唯独玲珑走上前,端了茶水递过去,“娘娘,您莫不是忘了,僖妃眼下可怀着身孕呢,不能侍候皇上。” 沅妃闻言一顿,随即火气更胜,“你是想提醒本宫,即便不能侍候,皇上也要陪着那个狐狸精?!” 玲珑见她愠怒,却也不慌不忙,“娘娘,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 她轻凑到沅妃耳边说了几句,沅妃面色渐渐缓和下来。 “这话说的也是……”她想了想,说道:“你让人去盯着,看准时机,莫要叫本宫失望。” 玲珑屈膝一礼,十分稳重,“是,奴婢一定给娘娘办妥。” ………………………… 自从芳华宴上遇见二皇子,还莫名其妙听了那么一句,云楚忱便打算轻易不再出门,免得碰见什么不该碰见的人,遇见什么不该遇见的事。 主仆几人整日憋在院子里研究吃食,做好了便往各院送一送,倒也悠闲。 春芜一边挑拣篮子里的桂花,一边说道:“那位僖妃可真是厉害,怀着身孕还能让皇上日日在灵晖宫陪着,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 云楚忱想到上次见到僖妃的情景,心下思量,“人前瞧着是个温温柔柔又懂事的女子,只是不知她与皇上单独相处时是个什么模样。” “听说今儿早上南华堂那边往闻心榭传了话,放连姨娘回琼华院住了。” 蘅兰撇撇嘴,“怕是老夫人那边也听说了宫里的事。” 春芜道:“僖妃若真生下皇子,淮阳侯府可真要鸡犬升天了,连姨娘又是她亲姑母。” “僖妃生产之前,淮阳侯府为保稳妥,必定不会大动干戈,连姨娘这边也吃了几回教训,也不会轻易动手,咱们防备着些便好。重要的是,一定要在半年之内,将亲事落定。” 云楚忱拦不住别人鸡犬升天,只能先管好眼前这一摊儿。 春芜说道,“这几次姑娘去魏家,魏老夫人次次都要留姑娘说上一回话,可见对姑娘是十分喜爱的。” 云楚忱摇摇头:“魏老夫人性情亲善,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沈嘉儿和阮笑笑二人也抓的紧。” “好在魏大姑娘跟您最是亲近,有什么话也都跟您说。” 就像这次,魏轻轻虽然没有明说,但不难看出有故意制造她和魏子修见面的机会。 但不知为什么,云楚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上次在街上遇见阮笑笑,对方看向她的神色露出得意,好似胜券在握了一般。 正想着,花露前来回禀:“姑娘,许家有人送信来了。” “许家?”云楚忱神色微讶,“是不是琳琅回来了?” 许琳琅是朝中一品宰相许仕申的孙女,其父任命户部员外郎,虽说在官多过狗的长安城不算什么,但他却是实打实的进士出身,前途不可限量。 不仅如此,许琳琅的外祖家更是常州巨富,正所谓娇养女儿,许琳琅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比宫中的娘娘公主们也不遑多让,是真正令人艳羡的千金贵女,常人无法高攀的官家小姐。 原本云家与许家没什么往来,但偏偏许琳琅的父亲与云楚忱那位整日修仙论道的二叔十分合得来,于是两家来往较为频繁,云楚忱和许琳琅便也日渐熟稔。 展开泛着兰花香气的信笺,云楚忱一目十行,笑道:“她果然要回来了,不日便要抵达长安。” 蘅兰对许琳琅的印象十分好,说道:“许大姑娘这样的出身,还能有一副温柔的好脾气真是难得,若是咱们府上二姑娘有这样的祖父外祖,长安的天都要给她掀翻了半边儿去。” 春芜也附和说,“是啊,许大姑娘那性子真真是难得,可这人啊,不能处处都齐全……本来今年就该成亲的一对璧人,谁能想到突然出了这种事,听说事情刚出的时候,还有人偷偷说许大姑娘克夫……” 云楚忱一笑:“与其说琳琅克夫,不如说那位福薄。” 许琳琅有一位指腹为亲的未婚夫,两家是世交,只不过徐家步步青云,对方却家道中落。但许家并没有因此悔婚,许琳琅也看中未婚夫一身才华,并不排斥这桩姻缘,还处处体谅夫家难处,长安人人都说许琳琅不慕虚荣有情有义。 谁知对方终究福薄,成亲前一月突然得了急病,没几日就去了。 许琳琅不怕闲言碎语,跟随家人前去吊唁,又在常州外祖家小住了几日,这才返回长安。 蘅兰唏嘘道:“好在两人并未见过几次,感情算不得深,要不然,许大姑娘怕是要伤心许久。” 春芜道:“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你少看些话本子!深闺女眷,成亲之前怎能与外男有什么感情?” 蘅兰心虚道:“是是是,我已经不看了……” 云楚忱眼看着她二人笑闹,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跟许琳琅见上一面。 便回信说自己初八要同祖母去洪福寺进香,问她要不要同去。 …………………… 这日,皇帝跟僖妃很是愉快的用了晚膳,正准备歇下,外头却突然有内侍急报:“皇上,临沅殿那边出事了。” 皇帝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僖妃见状在一旁说道:“皇上,沅妃姐姐前几日痛失爱犬,心伤之下身体不适也是难免,皇上赶快去看看沅妃姐姐吧。” 皇上闻言叹了一声:“漪儿,你身怀有孕,不宜操劳,不必等朕了,早点歇下吧,朕去临沅殿看看。” 僖妃十分乖顺的点头,起身送了皇上离开。 南芍看着皇帝的背影紧张道:“娘娘,您怎么还将皇上往外推?沅妃分明就是想跟娘娘分宠。” 僖妃闻言只是淡漠一笑,说道:“紧张什么,替身永远是替身。” 她十月怀胎,不可能这么一直霸着皇上,皇上早晚会去别的嫔妃那里,亦或有人趁机往皇上那里塞几个新人都不是不可能的,与其这样,让一个没脑子的沅妃占点便宜有何不可? 其实沅妃的容貌也在中上,之前皇上还曾夸赞她是如水般的美人,动静皆宜。所以便用沅江的“沅”字用作她的封号。 皇帝走进临沅殿的时候,便见沅妃身披一袭轻薄纱衣站在月色之下,显得身形有些单薄,她披散着头发,有几缕垂在额前尤显妩媚,让人忍不住护在怀中细细珍爱。 皇帝身体里那股被僖妃勾起来的火顿时重新燃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可让太医诊治过了?” 沅妃声线轻柔婉转,走上前靠在皇帝胸前,“看过了,只是再好的药,也不如皇上来探望臣妾来的管用。” 沅妃双颊酡红,双目横波流转,似是饮了些酒。 皇帝有些诧异:“身体不适,怎的还饮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仿佛是借着酒劲儿,沅妃说着便微微抬起双眸,樱唇微微嘟起,撒娇道:“与其说臣妾是劳思上身,还不如说是相思之症……” 皇帝被她这副求宠爱的模样逗笑,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她鬓边一缕凌乱的发丝:“朕不是来了么。” 说着,他打横抱起沅妃,急不可耐的往内殿走去。 沅妃的头埋在皇帝怀中,嘴角挑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二日,皇上留宿临沅殿的事便传遍了后宫。 众妃嫔前来给王皇后请安的时候便津津乐道的议论着,但沅妃之前仗着皇上眷顾树敌不少,这会也没几个说她好话的,无非是讽刺她接着僖妃有孕钻了空子云云。 王皇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向为皇后马首是瞻的淑妃说道:“不管是不是钻空子,能得皇上宠幸就算本事,你们要是有能耐,便也钻个空子,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一句话,挑拨的众人更加厌恶沅妃。 有人说道:“想必沅妃娘娘昨日伺候皇上太过劳累,这日头都爬的老高了,还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话间,沅妃终于姗姗来迟。 “臣妾身体不适来的迟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王皇后凤目微挑,落在沅妃的面容上,笑道:“沅妃身体不适还要辛苦伺候皇上,着实不易,若是难以支撑,便早些回宫歇着,不必自责。” “臣妾不敢。” 沅妃说着,抬眸看了一眼王皇后,见她面上居然没有半分愠怒或者不悦,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夺了僖妃的宠爱而窃喜,面上便也带了几分得意。 王皇后仿佛没看见,凤目在众人面上扫了一遍,淡淡道:“若没什么事,便散了吧。” 等众人三三两两的走了,宫女安岚忍不住道:“瞧沅妃得意的。” 王皇后笑:“就让她得意几天又能如何,倒是有另一件事,还需办了。” 安岚问:“娘娘有何事,奴婢这就去办。” 王皇后道:“知以就要大婚,你传个口信回去让她入宫一趟,本宫有事要与她说。” 昨日在芳华宫中,二皇子看向云楚忱那副兴味盎然的目光,王皇后可没忘。 想到云楚忱到底是救了王涣之的,便叮嘱王知以给她提个醒,至于云楚忱自己怎么想,就是她的事了。 安岚倒没多想,只以为皇后是要叮嘱王知以出嫁事宜,应道:“是,娘娘。” 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就算是花瓶,也得挑个顺眼的 云楚忱还没收到许琳琅的回信,便收到了王知以的邀请。 自从上次她救了王涣之,王知以三五不时的与她送些小物件,明显是要与她交好。云楚忱本就想借着王家与王皇后牵扯些关系,自然乐意。 相处下来,云楚忱竟发觉王知以率性洒脱,的的确确是个妙人。 “姑娘,可要叫人备车?” 云楚忱点点头:“嗯,知以关在闺房绣嫁妆闷得很,邀我前去说说话。” 到了王家,王知以先陪着云楚忱去给刘氏见了礼,随后二人进了王知以的闺房。 绣架上挂着一整幅的红,是已经绣了一半的嫁衣。 大红遍地织金的底子,云霞纹饰的衣襟袖口及裙摆都坠着各色宝石珍珠,还没有绣完的部分用金线勾勒描边,隐约能看得出图样精致繁复,整件嫁衣华丽至极。 王知以笑道:“先前听了你的建议选了这幅样子,绣出来果真好看。” 云楚忱也笑:“我觉得这幅好看,却也没想到绣出来成品竟这样好看。” 二人落座,说了些琐事,王知以似乎有些紧张焦虑,说道:“都说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我却没想到自己投到了皇家去,先前刚定下亲事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左右躲不过,便从容面对了。谁知眼下半只脚迈出去了,反而有些慌了。” 云楚忱拍拍她的手笑道:“先前你将家里人宽慰的明明白白,怎么?那些话都是你胡诌的?” “劝别人的时候总是格外清楚明白,真到了自己身上,便是一团浆糊。”她神情复杂,突然问云楚忱:“楚楚,如果是你,你可愿嫁到皇家?” 云楚忱一怔,想到那天二皇子的话便觉得头皮发麻,果断摇头,“你知道,我前十几年已经过累了那种整天盘算的日子,后半辈子只想安安稳稳。” 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云楚忱的身世,王知以虽然不知其中细节,但身为大户人家出身,自然能体会其中不易。她点点头,似是不经意的说道,“我与大皇子成亲之后,宫里便要操心二皇子的亲事了,这京中还真是有不少适龄的小娘子,不知道二皇子会选谁?” 云楚忱闻言警觉,抬头看向王知以。 王知以目光灼灼,让云楚忱瞬间明白了她找自己过来的用意。 她是王皇后的侄女,姑侄二人一向亲近,那么这是王皇后借王知以的口在提醒她? 王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她斟酌道:“是啊,不过,这些却与咱们没什么关系,倒是皇后娘娘一定有些头疼。” 王知以听她说“与自己没关系”,心下了然,便笑道:“说的就是,皇后娘娘也问过几次,但二皇子只说但凭皇后娘娘做主,你知道,这‘但凭做主’才是最难的。” 她顿了顿,又说:“那天芳华宴上,皇后娘娘因记挂着你救了我弟弟的事,便多留意了几分,回头便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叫我好生吃醋!” 云楚忱了然,原来皇后娘娘是在芳华宴上看出的端倪。 “你这醋吃的好没道理,皇后娘娘夸上旁人几句,你就要醋一醋,往后我可不敢往宫里凑了!免得被你酸死了!” 两人半开玩笑的将事情说了过去,等云楚忱回府的时候,面色不禁变得凝重。 春芜担忧道:“姑娘,皇后娘娘既然特意提醒,怕是二皇子真有那份心。” “的确……若仅仅是芳华宴那天看出了端倪,王皇后也不至于让王知以特意来提醒我,一定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蘅兰道:“王大姑娘不是说,王皇后已经几次询问二皇子的意思,会不会二皇子言语之间透露过?” 云楚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这段时间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兴许二皇子的心思过段时间便会淡了……” …………………… 晋亭收到云楚忱送到药膳方子,这几日补的滋润,心情也好了不少,紧接着便听说魏子修要跟随英国公府人去洪福寺上香。 晋亭听闻这个消息,悠哉悠哉的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闲闲道:“他去上香跟爷有什么关系,以后这种小事就不用来禀报了!” 被派到魏家盯梢的常五常六是一对双生兄弟,两人盯了魏子修好几日也没什么新鲜,好不容易听说他要去洪福寺上香,便巴巴的过来禀报,结果被晋亭一句话給打发了。 从屋里出来,常五埋怨弟弟,“我就说这种小事不必报给公子,你偏要来。” 常六道:“可那姓魏的清汤寡水的一个人,实在没什么好盯的。” “唉,说的也是,咱们能不能跟公子说说换个差事?” 常六摇头:“公子正在兴头上,再等等吧,说不定哪天他自己就腻了,咱俩也就解脱了!” “诶?对了,云大姑娘那天不是也要去洪福寺,你怎么不跟公子禀报。” “我忘了。” “我也忘了……” “要不然,咱们再去跟公子说一声?”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也是,公子与云大姑娘见面就吵,八成公子也不想知道这个……” …………………… 初八这日,云楚忱陪同云老夫人去洪福寺进香。 许琳琅早说了要同去,半路上两府马车碰面,许琳琅先去给云老夫人请了安,便上了云楚忱的马车。 车帘一落下,许琳琅就一把拉住云楚忱的手,“楚楚,你在你们府中可还好吗?” 云楚忱点点头:“还好。” 许琳琅叹了一声,“你这份辛苦,别人不知晓,我却是知晓的。太后娘娘不在了,郡主又不爱操心府里那些鸡零狗碎,最苦的人是你。” “左右都得经历这一天,我早就心里有数,除了僖妃这一桩,其他都在预料之中。” 许琳琅满目担忧:“可这位僖妃娘娘就是最大的变数。”她深深皱着眉,“听说她才入宫两月有余就有了身孕?” “嗯。”云楚忱对她细说了王皇后千秋那天,和最近宫里的一些事,说道:“这位僖妃娘娘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不管怎么说,你要小心着,明年你就要及笄,亲事若是落到你们府上那位姨娘手里,可是难办。” 云楚忱点点头,道:“不说我了,倒是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还不是我大哥,他之前整天被我爹关在家里读书,好不容易出了远门无人管束,便撒了欢的玩了些日子,要不是我爹写信来催,他还不回来呢!” 云楚忱隔着车帘听见外面有人咳嗽一声,然后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妹妹又说我的坏话!” 许琳琅掀起车帘,冲着外面说道:“就你耳朵灵!” 云楚忱转头一望,便与许修来打了个照面,于是大大方方的打招呼:“许公子。” 许修来身量高挑,面容清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显得机敏而神采奕奕,冲云楚忱一笑:“云大姑娘。” 二人点头示意,许琳琅落下车帘,冲云楚忱小声嘀咕道:“若不是我有一桩指腹为婚的亲事,我娘本该先去操心我哥哥的亲事。谁知我这边又有波折,我娘心里忧虑我今后嫁的不好,又没心思操心他了,不过我爹也说,哥哥的亲事等明年科考之后再说也不迟。” 云楚忱听她从容提起先前的亲事,便也不避讳了,问道:“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你这次去可还顺利?” “嗯。”许琳琅叹息,“可惜了,风华正茂的年纪,本该意气风发一展抱负,却生生折在病痛之上。我娘叫我以后就当没有这桩事,不要再提起,免得往后夫家人心里有疙瘩。” 言止于此,往后许琳琅与这位早逝的未婚夫再无瓜葛。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洪福寺门口,魏家的马车也刚好到了。 魏家人在外从来都谨言慎行十分低调,总共也就三四辆马车并十数个仆从,对于公侯之家来说,着实算是朴素。 魏子修同魏家其余几个小辈骑在马上,一身白衣尤显君子美玉无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相对来说,男子相貌英俊,也十分容易得女子爱慕。 云楚忱心中琢磨,就算不能与魏子修恩爱两不疑,能有这么一张脸日日瞧着,八成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全当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了。 云楚忱从来不否认自己看重外貌。 就算在家里摆个花瓶,那也得挑个顺眼的吧? 许琳琅跟在云楚忱后边下了马车,自然也一眼就看见了魏子修,不过她关注的与旁人不同,说道:“魏公子也是明年科考,这么一来,与我哥哥便是同年进士。” 许修来在一旁听见,失笑道:“同年进士?妹妹这话说的,是对你哥我有信心,还是对修名有信心?” 许琳琅大大方方一笑,“二位都是人中龙凤,明年必定金榜题名。” 许修来道:“那可借妹妹吉言了。”他从马上下来,说道:“我去跟修名打声招呼。” 看着许琳琅兄妹俩说笑,云楚忱羡慕不已,正出神间,听见许琳琅在耳边笑说:“谦谦君子,淑女好逑……怎么,竟看的出神了?” 第一卷 第六十四章 谦谦君子淑女好逑 云楚忱闻言吓了一跳,“怎么出门一趟,竟学会胡说八道了?” 许琳琅笑道:“咱们长安双杰,不知落在多少小娘子眼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我还会笑话你不成?” 闺中密友相互之间说些这样的话倒也不算过分,而且许琳琅冰雪聪明,自然对云楚忱的打算知晓一二。 只不过云楚忱与许琳琅不同,她没有强大的娘家给自己做后盾,在这种事情上一向谨慎,跟任何人都鲜少言及自己的亲事,即便与许琳琅关系不错,闻言也不过是将球踢了回去,说道:“琳琅难道不是女大当嫁?这么说,也是谦谦君子淑女好逑?” 原本她不过是说句玩笑,谁想许琳琅说道:“如今我亲事受了些许波折,我娘正愁呢,这长安城中的好郎君不少,但与我们家门第合适的却是不多,先前指腹为亲的便罢了,这亲事再寻起来,自然不能太过随意。” 云楚忱闻言微微讶异,这话她既然说出口了,便是许家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 那么,魏子修也在她择选之列?所以她才挑起话头? 果然,她听许琳琅在耳边幽幽说道:“楚楚,你我都不是对男女情感执着之人,倘若将来你我撞到一处去,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看对方如何选择,切莫坏了你我二人的情分。” 云楚忱回眸看她,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许琳琅的意思,是要与她公平竞争。 “那你今日前来……” 许琳琅听她问话,连忙拉住她的手,说道:“楚楚你别误会,我今日来自然不是为了别人,一来是要见见你,二来是要在菩萨面前为我娘请愿,她因为我的亲事,生生急出病来了。” 话虽这么说,可那厢英国公府人刚下马车,许琳琅便款款上前,柔声见礼。 云楚忱挑不出半点毛病,心中却泛起一波波的苦涩来。 英国宫夫人见了许琳琅大感惊讶:“早就听说许家大姑娘知书达理,温婉可人,一见之下,竟比传闻中还要出色几分。” “夫人谬赞了。”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 先前许琳琅有婚约在身,与闺中密友小聚也十分谨慎,寻常不在外男跟前露面,因此长安各府虽然知道许家有位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却见的极少。 英国公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许琳琅,惊叹不已,当即褪下腕上的一对翡翠镯子套在了许琳琅的手上,“这镯子我们家轻轻也有一对,给你拿去顽罢!” 许琳琅倒也不扭捏,说道:“多谢夫人厚爱。” 说罢,又跟一旁的魏轻轻见了礼,大大方方的寒暄了几句。 待许修来跟魏子修打完招呼,过来见过给英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更是连连赞叹许家兄妹俩都是人中龙凤,听说许修来也是明年科考,言语间的热切又增了几分。 云楚忱在一旁看着,不知该作何感想。 云老夫人下了马车,两家人相互见礼叙了寒温,说笑着往寺里行去。 英国公夫人的注意力明显都在许琳琅身上,说话柔声细气,絮絮的问了许多。许琳琅一一答了,半点不显厌烦。 待小辈们陪着上了香拜了佛,英国公夫人便说道:“洪福寺后山风景甚好,你们也不比陪我们拘在这里,出去散一散也好。” 说罢又对云老夫人说道:“”山路崎岖,老夫人年事已高,便与我在舍内吃茶歇息可好?” 云老夫人笑着点头,云楚忱等人便告失陪,结伴往后山行去。 时时以至秋日,山花大多凋谢,唯有菊花烂漫如锦,层层叠叠赏心悦目。 原本今日云楚忱想要借机试探魏子修心意,没曾想多了许琳琅,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倒是许琳琅一路大大方方与魏子修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云楚忱心想自己到底是没什么底气,面对这样的争抢拿不出丝毫优势。 倒是魏子修,丝毫没有因为许琳琅的出现忽略云楚忱,时不时主动开口询问,亦或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云楚忱不知道这是魏子修的本性使然还是对她有那么一点心思,躲在树丛后面的晋亭却情不自禁咬紧了牙关。 他心想,这魏子修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吃着锅里的,望着碗里的。 晋亭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好,将远处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好啊,这个魏子修,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心怀不轨,公然引诱无知少女,还一次两个。简直是私德败坏! 更让人生气的事,云楚忱浑然不知,心甘情愿被魏子修欺骗! 他才不相信云楚忱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是她看中那小白脸的姿色,背柜迷了心窍! 晋亭的内心仿佛蹙起一团熊熊烈火,迅速吞没了他的理智。 可恶! 真是可恶! 常五常六原本只是当做闲话将云楚忱也在今日前往洪福寺的事情说了一句,没想到晋亭反应格外强烈。 常五说道:“公子这气,到底是因为云大姑娘,还是因为魏公子?” 常六摇摇头:“不知道……咱们公子的想法一天一个样,谁能摸得清?没准都有。” 两人原本伴在晋亭左右,这会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免得一会晋亭发火,自己遭殃。 常五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对云大姑娘又没那个心思,就算她更旁人幽会也无甚关系,为何公子竟如此生气?” “大概是不屑魏子修勾勾搭搭?” 常五听了弟弟的话,点点头,深以为然。 常六又说道:“可是,公子就这么闲?过来看个究竟就为了找个气受?” 常五怔了怔,突然想到长安城里流传的某些传言,打了个哆嗦,说道:“额……你说,有没有可能,公子是看上了那位?” 常六一怔:“哪位?” 常五皱眉,伸手指了指前面风度翩翩的魏子修:“就是那位……” 常六闻言满头黑线,横起手刀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常五一缩脖子,“我什么也没说……” 然后,两人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默然。 原本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云楚忱心里像是被蚂蚁咬出一个缺口,原本要说的话这话这会不仅说不出口,连寻常的闲聊都变的开不了口,倒是许琳琅十分放得开,与魏子修畅谈了一路。 云楚忱并不是觉得自己哪里比许琳琅差,只不过此情此情着实让她觉得心里别扭。 好不容易熬到日影西斜,回到风澜院,春芜便忍不埋怨许琳琅:“怪道她今日要跟姑娘一同去洪福寺,怕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与魏公子照面。” 蘅兰也说道:“什么公平竞争者,许大姑娘说的倒是光风霁月,可借着姑娘的局勾搭魏公子,却也太过没脸了!这跟故意恶心咱们有区别吗?” 云楚忱垂着双眸一言不发。 许琳琅先是试探她的心意,随即表明家中可能要为她安排亲事,分明就是要告诉她,倘若将来她与魏子修说亲,让自己不要怪罪她。 “许大姑娘今日借着机会跟您表露心迹,不过是怕您日后埋怨她暗做小人,她自以为这是君子做派,可奴婢觉得,最多算是个真小人。”春芜对许琳琅的说法不置可否,“与其说是提前告罪,还不如说是当面宣战。” 云楚忱闻言无奈道:“话是这么说,但我的确没有什么理由去怪罪埋怨。人就在那摆着,凭什么我能看上她就不能看上,难不成我要同她论个先来后到?” 蘅兰不服,“就算是这样,她也该顾及一下从前的情分,不该这般死皮赖脸的抢人。说什么她与姑娘都不是看重男女之情的人,那是什么意思?还不就是在说,相比后半生的幸福,姑娘对她来说压根不重要,嘴上说着让您别怪她,可她压根就不在乎您怪不怪她!” 云楚忱面上露出一丝苦涩,她真心相交的朋友不多,许琳琅算是一个。 她不怕许琳琅也看中魏家,但她有些接受不了对方借着她的局跟英国公府人套近乎,在魏子修面前故作姿态。 换句话说,许琳琅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姑娘,许家财大势大,许大姑娘先前不常露脸,但这次的事情让她颇受好评,人人都说她有情有义,现在看来,未必不是许家早早做下的安排,为她将来说亲做的铺垫。” 蘅兰赌气道:“哼,许家人才济济,自然心眼儿多,我看她那位未婚夫的事也不简单,保不齐就是许家嫌贫爱富却不好明言,暗地里害了人家性命,还要装作好人!” 春芜瞪她一眼:“就算为姑娘鸣不平,你也不能胡说八道!万一传出去,岂不让人说姑娘在背后中伤他人?” 蘅兰也知道自己一时生气说错了话,讷讷道:“我知道了……” “好了,这长安城里看中魏子修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多她一个。”云楚忱道:“魏家也是公侯之家,子孙又有出息,何须攀附权贵,倘若魏家真的看重权贵,那我本身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春芜生怕云楚忱想不开心中郁结,闻言赶紧附和道:“姑娘说的是,到头来也还是要看谁更合适。” 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她心里没我 晋亭回到府中,想起今日云楚忱和魏子修在花丛中漫步的情景,便觉得浑身长毛了一般难受。 虽然在场还有第三个人,但在他眼中,只看到了魏子修对云楚忱嘘寒问暖,大献殷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的关系,他发现云楚忱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主动开口说话的时候极少,行至花枝缠绕之处差点绊倒,还是魏子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想到二人肢体相触,晋亭更加难受。 就算隔着衣服,那也不行! 他心中窝火却没有理由发泄,手脚都似没个着落一般,洪福寺后山菊园那一幕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全是云楚忱的音容笑貌和魏子修那副虚伪至极的嘴脸。 一想到对方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他就觉得反胃! 魏子修其他人眼里,是有才华却从不在他人面前卖弄,但在晋亭眼里就正好相反,他认为这恰恰是最大的卖弄! 真是可恶! 更令人生气的是,云楚忱与魏子修二人并行与群芳之中的模样,实在太过相配…… 晋亭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副画面,可越不想想,那情景便越是清晰。 常五常六一左一右守在门口,见自己公子脸色黑的要命,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相互打着眼色,迟疑这要不要开口劝劝。 只是此事着实不好开口。 原本他们都以为晋亭与魏子修做对是因为厌恶此人,谁知这不过是自家公子为了引起对方注意的一种手段! 真真是……令人唏嘘! 常五不由跟着哀声叹气:“怎么办?咱们到底要不要劝劝?” 常六一向比哥哥脑子灵光些,说道:“公子煞费苦心的隐瞒,怕是不想让将军和夫人伤心生气,二老要是知道公子有断袖之癖,公子怕是要死的难看……” “那怎么办?公子眼下这副样子已经很难看了!听说爱而不得最是磨人……公子不会这么一直颓下去吧?那将军和夫人也不好受不是?” 常六用手摩挲着下巴,“啧”了一声,“咱们劝的隐晦些,莫要露出魏公子来,不如……就用意中人代替!” 常五双眼一亮,拍手道:“好主意!你去!我在外面等你!” 常六挑起眉毛后退一步:“你去!” “你比我会说话,你去!” “你比我年长,你去!” 二人正在推搡间,晋亭开口道:“你们两个在门口嘀嘀咕咕什么?有话进来说!” 兄弟二人愁眉苦脸的对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进去。 公子这脾气,一不小心就要挨揍! 两人磨磨蹭蹭进了屋子,常五见弟弟双眼望天不肯开口,只好自己迟疑着说道:“公子可是因为今日洪福寺的事发愁?” 晋亭这会憋闷的连气都生不出来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常五暗叫糟糕,还真叫他们猜对了! 他看了震惊的常六一眼,斟酌又说:“公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位,早晚要成家不是?该放下的还是早些放下吧,夫人可还等着您成家立业抱孙子呢!” 晋亭的抚弄茶杯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常五,眉目间仿佛有团化不开的愁云,“你也觉得我们全无可能?” 常五心说这还用问吗?正舌头打结,常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这个婚姻之事,讲究名正言顺,你情我愿……” 这男人和男人,不过是某些浪荡公子玩闹的把戏,再喜欢也没见谁能娶个男人回家的,再说魏子修又不是秦楼楚馆的小倌,人家可是堂堂英国公府的小公爷…… 晋亭却不知道二人心中想的是何人,问:“你们的意思是,她心里没我?” 常五常六连连点头,也算是这么个意思吧! 晋亭苦笑一声,“你们说的对,她若是心里有我,也不至于整日心心念念与旁人见面。” 常五常六被他说的也跟着心中酸楚,常六说道:“公子还是把心思放在合适的人家上吧……” 晋亭垂下头,嘴角的苦涩就想浸了黄连的苦丁茶似的,简直是苦上加苦:“我也曾想过,只是思来想去,竟无一人能及得上她。” 常五常六对视一眼,心想,那可不。 要不是无人能及,也不至于半个长安的小娘子都想嫁给他! 不过,要是公子真与魏公子凑成了一对,可不就苦了全长安的小娘子? 那就太造孽了! “公子,既然不能与意中人在一处,找个一心属意公子的也不错。” 朝府里递话的人家也不少,奈何晋亭一直不松口,晋夫人也想找个晋亭满意的姑娘,便一直拖着。 “属意我的?”晋亭乍然闻言,突然有了个念头,便问:“你们说,如何让一个人改变心意,转而爱慕他人?” 常五常六兄弟俩对视一眼,都露出为难神色。 公子这是贼心不死啊! “这……公子,何须如此麻烦?还是您自己换个人吧!” 晋亭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盘茶盏都跟着跳了三跳,“若有那么容易放下,本公子还愁什么!” 常六吓了一跳,摸了摸鼻子说道:“公子,您自己都说了,这事不那么容易放下,那魏……那位也没那么容易放下的啊!” 晋亭闻言不由垂头丧气,从怀里摸出云楚忱给他那张方子,怔怔看着。 常五一看,哟,公子又想喝汤了。 “老六,你去让厨房给公子做一碗汤来。公子这么爱喝汤,实在不行,咱们明日再跟云大姑娘求一副方子来。 常六深以为然,“也是,总喝这么一道汤,可不得腻了。” ………………………… 第二日,云楚忱照常起身去给云老夫人请安,回来便听蘅兰说,晋亭身边的常六又事要求姑娘。 云楚忱一听“晋亭”二字,便觉得麻烦上身,不得安宁,结果对方只说想讨一副熬汤的方子,不禁诧异:“汤?” “是啊姑娘,常六说,晋二公子喝了姑娘方子上的汤,便能精神几分,想必是真对伤势有用,想问问姑娘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换着样给公子熬。” 云楚忱好笑:“晋亭这人吊儿郎当,身边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忠义贴心。” 蘅兰笑嘻嘻的说道:“晋二公子看着没个正行,也总是个君子,姑娘心里那点偏见还是收一收罢。” 云楚忱瞥她一眼,倒也没反驳,“药膳的方子倒是也有不少,也不拘是对伤势有利的,你看着找出几个,交给常六,让他给晋亭带回去吧。” “是,姑娘。” 云楚忱好笑的摇摇头,转眼又愁起自己的亲事来,眼看离及笄不远,与魏子修的事刚有些眉目,偏偏横插出一个许琳琅来…… 她刚得了消息,说是许琳琅的母亲听说女儿得了英国公夫人一副翡翠镯子,便让许琳琅邀请魏轻轻到许家做客,还赠了一对价值不菲的东珠宝钗。 这分明透着某种不便言明的意思。 然而那对翡翠镯子,其实是英国公府人给云楚忱准备的。 云楚忱并不知晓,但有人对此事十分清楚。 此时宰相府中,许琳琅送走了魏轻轻,回头去见自己的母亲。 许夫人生着一张平易近人的鹅蛋脸,但眼角眉梢却噙着几分凌厉,见女儿回来,便问:“琳琅,这么做,是否有些太过了?那魏子修好是好,可咱们毕竟是女儿家,先上前示好,未免落了下乘。” 许琳琅走到许夫人身边坐下,说道:“母亲,这我当然知道,但我昨日若是不去,让云楚忱跟魏家有了默契,往后的事便不好办了。更何况,英国公府人也不知道咱们家的打算,不过是乍然见了我,想与咱们家多走动,这才将那对镯子给了我。” “说的也是,不过,你怎么知道英国公府人准备与云家老夫人提起儿女亲事的?” 许琳琅抚了抚鬓边的步摇,神情闲适,说道:“这个母亲不必操心,身边养了那么些个下人,总有几个得用的,女儿自有分寸。便是昨日,女儿也是借了云楚忱才去的洪福寺,未曾露出什么。” “那便好。”许夫人沉吟片刻,又说:“那个云楚忱,也是个聪慧灵秀的,咱们这么做,难免得罪了她,你父亲与她二叔交好,往后难免见面走动,你多少要有些防备。” 许琳琅微微一笑,面容上满是自信,“在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处处利益相关,相交往来便是看谁更端得住,装的好。云楚忱性情虽然谨慎,可到底无人真心在旁教导,心思未免太过单纯。旁人对她坏,她可以更坏,但旁人对若她好些,她那心肠便先软了三分。母亲说,这样的人,有什么难对付的。” 许夫人点头,神情放松下来,“你说的也有道理。” 许琳琅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昨日的事,的确是我做了小人,但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我也只能这么做。事有轻重缓急,云楚忱那边,日后再做弥补罢!” 许夫人身为母亲,想的更多些,“可是,英国公夫人既然有心要与云家提及儿女亲事,便是魏子修也心中有数,并且同意这门亲事,听说,他是个端方君子。琳琅,你有把握改变魏子修的心意?” “太后娘娘一过世,云楚忱便什么也不剩,倘若魏子修当真看上了她这个人,那女儿也不介意用些手段。” 许夫人眉目一动:“你是指那件事?” 许琳琅点头应是,说道:“二皇子性情何等孤高,若不是有那么一丝丝兴趣,怎么会动那种小动作去撩拨人?” 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 明抢 上次在芳华宫,许夫人无意中走到娉婷园附近,远远看见二皇子从水阁后面出来,还让人锁了后门,之后又绕回水阁前面,正纳闷间,便看见云楚忱被堵在假山那边。 她当时害怕二皇子发现,便悄声退走了,没听见两人说什么。 不过,二皇子既然这么做,自然是对云楚忱有那么一二心思。 “说的也是,她那样的身世,若能做个皇子侧妃,也算造化。只是事关二皇子,还是不要轻易算计的好,免得惹上是非。” “是,女儿晓得。” ………………………… 沅妃似乎尝到了甜头,隔三差五就要从僖妃那里从皇上给截到自己宫里来。 初时,她十分得意开怀,觉得皇上未必不知道她的小把戏,却次次都纵着她,一定是因为心里念着她,想着她。 然而十天半月过去,沅妃便发现,皇上不过是将她当成了僖妃的替代品,或者说,连替代品都算不上,她只是一个纵欲的工具。 因为宫中又其他宫嫔效仿她的作为,也都成了。 沅妃这才恍然明白,原来皇上只是被僖妃撩拨的欲/火焚身之后,随便找个女人发泄而已。 而这种发泄不过是身体上得到暂时的满足,皇上的心却越发与僖妃靠的近了,明明这个女人属于自己,却因为某种原因碰不得。 那是一种求而不得产生的奇异效应。 结果便是,皇上对僖妃越发怜爱珍视。 这日,皇帝李肇勉强耐着性子跟大臣们商量过政事,便去了灵晖宫,僖妃知道他要来,早早便等在了宫门口,一袭宫裙随风轻轻摆动,青丝只简单用绢带束起,粉黛未施,尽显少女独有的纯澈娇嫩。 李肇心中一热,上前环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指尖,感觉手心传来凉意,他蹙起眉头,“天冷了,你怎么站在外面,若想等朕,也该多穿些,你还怀着朕的孩子呢。” 连漪面对李肇的嗔怪,眉目中横波流转,盈盈一笑,“皇上才是小心过了头。这还没到八月十五,臣妾已经披了狐裘斗篷,还穿的不够多?” 李肇闻言也是一笑,面上满是宠溺,“那你也该多注意些才是,今日可好些了,还吐得厉害?” 二人如寻常民间夫妻般相携进了灵晖宫,连漪说道:“还是吐得厉害,不过太医说这个月份实属正常,等过段日子便能渐渐好了,皇上不必担心。” 李肇扶着她坐下,说道:“别人我倒不担心,只是你年纪小,又是头胎,我怕你经不住。” 说着,他面上竟泛起担忧之色,显见是十分忧虑,生怕僖妃在生孩子这一道关上出什么差错。 连漪面颊微红,含羞带怯的看着李肇,“能为皇上生儿育女,臣妾觉得十分幸运。” 李肇闻言更觉暖心。 连漪与其他嫔妃的温柔小意曲意奉承不同,她的贴心之处在于懂得,她懂李肇的心思,懂李肇所需。 李肇的母亲出身微贱,并不得宠,他生来虽是皇子,却一直与生母在泥潭中打滚。后来母亲早逝被接到太后身边抚养长大,战战兢兢直到三十五岁才一朝翻身被扶持上位。 前半生长久的失意让他难以成为一代叱咤风云的帝王。臣子也好,妃嫔也罢,其中利益盘根错杂,让他难以透气。 连漪深深知道,这样的人,需要的是一个柔软的女子,丝萝依乔木般完完全全依附着他生长,才能让他在长久的卑微中,找到顶天立地的感觉。 她花费无数心思去琢磨这个男人,往往对方说了上句,她便知道怎么接才能让对方惬意熨帖。 两人用过膳食正说着体己话,便又有宫嫔来请,李肇皱眉道:“身子不舒服,便请御医前去,朕又不会治病!” 常伴李肇身前的内侍闻言立即明了,皇上今日怕是要留在灵晖宫歇息,便躬身退了出去,吩咐下面的人,不许再进来打扰,若有人来请皇上,一律回绝。 次日,内侍上前服侍李肇上朝,连漪便也醒了。 她睡眼朦胧的起身,想要亲自伺候,奈何怀孕之后十分嗜睡且容易疲累,竟十分无力。 李肇将她按回榻上躺好,说道:“你是双身子的人,该多歇一歇,朕身边人手多得是,哪里用得着你,你在朕面前,无需在意那些虚礼,不如再睡一会,也不必到乾元宫去请安了。” 连漪应着,兀自睡了片刻也就醒来了,吃过早膳依旧去了乾元宫。 虽然王皇后屡次说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但连漪还是坚持日日前去请安,左右是坐步撵,又不用她亲自行走,也累不到哪里去。 近日最后一个到乾元宫的照旧是沅妃。 沅妃相貌本是上乘,奈何宫中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动人之处,又有僖妃艳压众人,她便也只能算作中上。 兴许是因为昨日没能请的动皇上,心中不快,此时一双形状美好的杏眼满含怨怒,看见在坐的僖妃更是理直气壮的瞪了过去。 众人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有人笑道:“往日皇上留宿临沅殿,沅妃姐姐来迟也情有可原,只是听说昨夜皇上歇在灵晖宫,不曾去过临沅殿,不知沅妃姐姐可是被什么琐事绊住了脚?” 众嫔妃顿时忍不住笑,几个位分低的嫔妃赶紧用帕子掩唇,挡住笑意。 受到如此奚落,沅妃看向连漪的目光更添了几分厉色,但连漪只是垂着头,面对沅妃的挑衅和其他人的挑拨并没有什么反应,好似没听见一般,稳稳的坐在原处,像个局外人。 沅妃有气没处发,坐下冷笑道:“也不知是谁,昨晚去请皇上吃个了闭门羹。” 此话一出,方才奚落她的嫔妃顿时面上挂不住,讷讷闭了嘴。 而其他一样吃了闭门羹的妃嫔也都默默垂首,生怕被沅妃盯上,暗自腹诽沅妃的嘴巴不积德。 连漪稳坐在位子上,心想沅妃真是长了一张不饶人的嘴,就算她在宫中品级颇高,可总被她这么呛着,心中难免记恨几分,时间一长便是恶性循环。按理来说,宫中嫔妃难免拉帮结派,但沅妃身边连一个能帮衬的人都没有。 皇后见这些人吵吵闹闹惯了,也不当回事,只当成大家饭后消化食。 淑妃笑着开口:“各位都是皇上的枕边人,自家姐妹,何必日日弄的剑拨弩张的,想得皇上眷顾,自然要多用几分心思。” 她这话,便是替昨晚一众吃了闭门羹的人说话了。 众人闻言立即附和,顺便恭维王皇后和淑妃端庄大度云云。 等众人散了,淑妃留下跟皇后说话,道:“娘娘,臣妾的侄女从老家回来了,您也知道,她之前那未婚夫的事,对她的亲事难免有些影响,臣妾想召她进宫询问几句。” “前因后果本宫也都听说了,琳琅是个好的,是那孩子没福。” 淑妃道:“是,只是臣妾的姑母就这么一个女儿,心里终究觉得不吉,此事总没个定数,臣妾心里也放不下。” 王皇后看了淑妃一眼,“婚姻之事并非儿戏,是该好生斟酌。本宫也许久没见琳琅了,就让她直接到本宫这来。” 淑妃本就是这个意思,赶紧让人去给许琳琅传了话。 王皇后稳坐中宫,也少不了许相的支持,牵扯到许家,她不免要多想几分,尤其许琳琅是许相最爱重的孙女,此时淑妃提起,必定是有什么用意。 “这长安城里适龄的公子虽有不少,但能配得上琳琅的却不多,你心里可有什么人选不曾?” 淑妃听见问话眼中便存了笑意,说道:“琳琅这孩子从小就聪慧懂事,先前那桩亲事是指腹为亲,琳琅又是个有情义的,不想负了长辈定下的媒妁之约。但那亲事既然不成了,家中自然不能再委屈了她。臣妾琢磨了几日,便想起魏家小公爷一表人才,还未定下亲事,不知皇后娘娘觉得可合适?” 王皇后听她提起魏子修,眉目中异色一闪而过,却什么都没有表露,只是微微颔首:“魏家大郎,本宫也见过几次,的确是度不凡,若能与琳琅结成姻缘,必定是一对另世人艳羡的眷侣。” 淑妃闻言眉开眼笑:“臣妾也是这么想,便想着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既然娘娘都这么说,臣妾也就放心了。” 王皇后笑道:“这是好事,本宫倒乐得做这个媒人,不如改日请魏家老夫人进宫来,问问她老人家的意思。” 淑妃闻言大喜,连忙起身给皇后行礼,“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二人说话间,许琳琅便进了乾元宫。 王皇后打量许琳琅的眉眼,不吝赞叹:“好个玉面香腮的美人,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许琳琅大大方方上前,任凭皇后打量,面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 王皇后弯着双眸一脸亲和,接过栖华手中的匣子取出两支花蝶嵌宝流光步摇为她簪在鬓发两旁,笑着拍拍她的手,“本宫已多时未见许老夫人,她老人家身体一向可好?” 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许琳琅柔声道:“多谢皇后娘娘挂怀,祖母一切都好,还时常念着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为人亲善,母仪天下,是世间女子争相效仿之人。” 王皇后笑眯眯拉着她坐下:“老夫人这番说辞,倒是叫本宫觉得难为情了,改日不妨让老夫人进宫,本宫与她老人家叙叙旧。” “是,娘娘。” 虽然先前提及了许琳琅的亲事,但也不能在许琳琅面前说起,淑妃说想召她入宫,也不过是找个由头跟皇后提起此事,因此二人见了许琳琅也只是问了问寻常家中之事。 许琳琅还亲手做了点心带来给皇后品尝,皇后赞不绝口。 待淑妃带着许琳琅离开乾元宫,王皇后的眉头便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栖华端了莲子羹放到皇后面前,说道:“娘娘,那个魏家?” 王皇后垂眸端起莲子羹轻轻搅了搅,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以后魏家的事咱们便当做不知,谁也不可走漏一句,若要让本宫知晓谁透露了一个字,必不轻饶。” 栖华闻言赶紧应声:“是,娘娘,奴婢们晓得轻重。” 王皇后唇角微动,说:“倘若许琳琅真嫁了魏子修,本宫也能放心了。” …………………… 云楚忱听说王皇后召了许琳琅入宫的消息,心中明了,“淑妃无子,一向以皇后马首是瞻,许家也鼎力支撑皇后,许家若想让皇后娘娘做主许琳琅的亲事,想必十分容易。”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照影说道:“若是太后娘娘还在,兴许能为姑娘说上几句话,可惜……” 云楚忱正要说话,潋月匆匆进来回禀道:“姑娘,魏大姑娘送了帖子来,要您过去赏菊吃蟹。” 云楚忱一怔,若魏家认准了许琳琅,这节骨眼上,怕是要将心事全放在许家,魏轻轻这时候邀她前去,不知是什么意思? 潋月见她不语,说道:“来送信儿的人说,若没什么急事要办,一定要姑娘过去一趟。” 云楚忱扬眉,想了想说道:“既如此,便去一趟。蘅兰,你去将方才做好的点心装一些,等会带过去。” “是,姑娘。” 春芜一边服侍云楚忱换衣裳,一边说道:“会不会是有什么转机?” 云楚忱微微摇头,“那天我见英国公夫人的神情,显然是对许琳琅动了心思的,能与许家结亲,对魏家也有莫大好处,除非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殊原因能让魏家放弃许家这门亲事。” 主仆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到了魏家,魏轻轻亲自等在府门口,一见她下车,就亲热的挽住她的手臂,说道:“上次去洪福寺,母亲让我亲自为祖母抄经,没能同你们一起赏菊,今日你可得好好陪陪我!” 云楚忱笑着说好,便跟随魏轻轻先往上房去拜见魏老夫人,她本想着魏老夫人也许会以午睡之类的理由避免见到她,却没想到为魏老夫人身边的最得力的周妈妈守在门口,见了她亲自为她打起帘子,笑呵呵的说道: “几日不见,云大姑娘越发美了几分,您不知道,老夫人日日念着您,说一天不见就像少点什么似的,恨不能抓着您过来当亲孙女!” 云楚忱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闻言心中惊讶无比,面上回道:“我也时时想着老夫人呢。” 众人说话见进了内室,老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见她进来,连忙笑眯眯的朝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 云楚忱心中更觉得不对劲,往日云老夫人虽然也对她十分和善,但今日的和善之中还掺了几分亲近。 “楚楚见过老夫人。” “客气什么,常来常往的,都不是外人,何须这些虚礼!” 云楚忱被拉着坐到魏老夫人身边,下面站着的一众仆妇也都面带笑意,好似有什么好事似的。 云楚忱恍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不觉得欣喜,反而觉得诧异。 正巧这时英国公夫人走了进来,“哟,楚楚来了!” “夫人。” 云楚忱起身行礼,英国公夫人拉住她,说道:“原本上次见了你祖母,咱们两家该好生叙一叙,没想到遇见许家那丫头,有外人在场,有些话不便提起,等过了中秋,忙完拜月祭,我一定上门跟云老夫人陪不是。” “夫人客气了。” 听英国公夫人称许琳琅为“外人”,云楚忱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她心中没什么喜悦之情,全是浓浓的惊疑。 刚才她还在跟丫头们说,除非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不然魏家一定会跟许家结亲,那现在? 难道魏家真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云楚忱百思不得其解。 英国公夫人招呼身边的贴身侍婢,侍婢捧来一只紫檀木匣子。英国公夫人从中取出一支八宝琉璃同心钗。 这发钗雕工精良,样式繁复,垂下的流苏也坠着几颗宝石,端的是贵重非常,价值远远超过那日送给许琳琅的那对镯子。 英国公夫人二话不说便斜插进云楚忱的发间。 云楚忱愣了愣,摸着头顶的发钗,“夫人,这……如此贵重的发钗……” 英国公夫人拉下她的手,扭头对魏老夫人说道:“母亲,您看怎么样?” 魏老夫人笑呵呵的说道:“我一早就说,这支钗适合楚楚。” 旁人带着满头金玉难免透露出田舍翁陡富的土气,但云楚忱相貌精致大气,戴上再贵重的东西也压不住她的气质,反而越发显得尊贵。 魏轻轻也在一旁附和道:“楚楚,我先前觉得这钗漂亮,试着戴了一下,没想到……唉,母亲说我就像村妞儿进城似的,根本压不住这发钗的贵气,没想到你带着这般合适!” 云楚忱隐约觉着这是英国公夫人将她当做“准儿媳”的表态,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万分怪异,下意识觉得应该拒绝。 她将发钗拿下来,递还给英国公夫人,说道:“夫人,无功不受禄,楚楚虽然得老夫人和夫人的疼爱,却也不能无缘无故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还请您收回。” 英国公夫人看了老夫人一眼,笑说道:“这孩子,你与轻轻交好,我也十分喜欢你,送你这支钗并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觉得这钗十分适合你,你拿着便是,何须与我客气。难不成,只有你及笄这种大日子,我才能送你件礼物不成?” 云楚忱依然拒绝道:“夫人,楚楚真的不能收。” “这孩子……”英国公夫人有些无奈,随后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那好吧,既然这样,便等下次寻个旁的由头再送到你手上。” 说着,看着云楚忱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云楚忱抿唇笑了笑,“谢夫人厚爱。” 说好了赏菊煮蟹,从上房出来,云楚忱就便被魏轻轻拉着到了府里后花园的小亭里坐下,还搬来一个新鲜玩意,说道:“你看,这是我大哥拿回来的,叫做百巧板。我玩了许久,都只能摆出几图案,我大哥说这东西能拼出上百种图案不止,你看看,能不能解了其中奥妙?” 云楚忱看着形状不一的木板块,瞬间被引出了兴趣。 脑中想着,手上便动起来,不一会就拼出了几个图案,魏轻轻大为惊奇,拍手道:“楚楚,你真是厉害,跟我大哥一样厉害!” 云楚忱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好像听见小妹在夸我?” 云楚忱回头,便看见魏子修站在身后不远处。 魏轻轻招呼道:“大哥!你快过来!楚楚拼出了好几种新图案,与你昨日拼出来的都不同!” 魏子修闻言惊奇的看了云楚忱一眼,快步走了过来,然后啧啧赞道:“云大姑娘真是聪慧。” 云楚忱起身见礼,道:“魏公子谬赞了。” 平时云楚忱见到魏子修都能从容应对,但今日在上房时的一幕让她觉得格外奇怪不自在,此刻便有些拘谨。 魏轻轻在一旁说道:“大哥,不如你跟楚楚比一比,看看谁拼的更多如何?” 云楚忱以为魏子修会拒绝,却没想到他一口答应,说道:“好,我也正对这百巧板十分感兴趣,云大姑娘可愿意?” 兄妹俩都看着云楚忱。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楚忱也不好拒绝,左右有魏轻轻在场,又有一对丫头婆子,便说道:“好。” 魏轻轻十分高兴,吩咐丫头又给魏子修添了一副碗筷,说道:“你们玩,我给你们剥蟹!” 魏子修一边拿着木板块摆弄,一边说道:“这百巧板其实分为多种,其中七巧板,九巧板,十二巧板最为常见。来源于宴客用的‘几’,宴几由6张几组成,可以根据宴客人数拼出各种形状。后来稍做改进,就成了百巧板。” 云楚忱倒是第一次听说,闻言好奇道:“我们现下用的是九巧板?” “云大姑娘果然聪慧,正是九巧板。”魏子修笑道:“数量最少的事四巧板,简简单单的四块拼板,就可以拼出300多种图案。而这九巧板,也叫做“百鸟朝凤”拼板,它可以拼出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鸟类图案。” 云楚忱闻言大感惊奇,笑道:“没想到这些形状各异的木板块,竟这般神奇。” 于是,两人就这么凑在一块玩起了百巧板。 第一卷 第六十八章 奇怪的示好 百巧板千变万化,两人越摆越是顺手,出了不少新鲜图案,魏轻轻干脆叫人撤了吃食,又让府中擅长作画的丫头将云楚忱二人摆出来的图案都画下来,丫头们也都兴致盎然,站在周围看热闹。 因云楚忱与魏子修相对而坐,一抬眼便能看见对方的脸。 云楚忱今日挽了凌云髻,步摇垂垂,璎珞宝光,衬得云楚忱皎如明月的面容更加生动明媚。魏子修不禁想到那句“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眼中便添了几分满意。 魏轻轻与哥哥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一玩,便玩到了黄昏时分。 云楚忱刚刚接触百巧板,正是感兴趣的时候,但即便还未尽兴,她也得回府了,便起身跟兄妹二人告辞。“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魏子修闻言起身相送,并将其中一副百巧板装回匣子递给云楚忱,说道:“这一套便赠与云大姑娘,若有什么新图样,便画下来存放,待下次小聚同赏。” 云楚忱抬头看向魏子修,对方修眉俊眼,自然是美男子一个,但云楚忱日日看着晋亭,便也有些习惯了,愣是没生出什么旖旎春/情来,大大方方的说道:“那就多谢魏公子了。” 魏子修拱手一礼,让魏轻轻送云楚忱出门。 回府路上,蘅芜憋了一下午的话终于能出口了,说道:“姑娘,奴婢怎么觉得,今日魏家人有些奇怪?” 春芜说道:“的确是有些过分热情了些。不过,奴婢看着,魏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 春芜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蘅兰接话道:“我见那一屋子人的目光,都像喜气临门了似的,姑娘,您说,是不是魏老夫人还是觉得您比较合适魏公子,有意将此事尽快定下来?” 云楚忱当然也感觉到了,但她就是觉得哪里十分怪异。 春芜见她不说话,说道:“可是,今日英国公夫人非要赠给您那般贵重的金钗,分明就是件信物,简直有种逼婚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峰回路转了?” 云楚忱也是一脑门的浆糊,“我也想不明白。” 蘅兰道:”“英国公府权贵之家,兴许那金钗对于她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春芜横她一眼,“你这说的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难不成有人钱多的没处花,就要每日在街头撒些金叶子不成?如果是那样,不是财神爷就是散财童子!魏家家底再丰厚,那也要积累着给子孙后代不是?” 蘅兰扁扁嘴道:“听英国公夫人的意思,那日去洪福寺便是要提起此事,但许大姑娘突然出现搅乱了原本的打算,兴许是觉得歉意,这才拿出那般贵重的金钗?” 主仆几人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春芜突然说道:“如果说英国公夫人那日就打算与老夫人提起,会不会许大姑娘提前知晓了,所以故意去阻拦的?” 云楚忱闻言一怔。 春芜又说道:“姑娘,就算是您主动邀请她去洪福寺,但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您不觉得她给您来信的时机就跟巧合吗?” 云楚忱眯起眼睛,“你是说,她已经提前知道了咱们和魏家都要去洪福寺,便赶紧给我来了信,说久未相见,想寻个时机见面?” 蘅兰问:“姑娘,那您当时到底为什么生出邀她同去的念头?” 云楚忱想了想:“好像是因为她说许夫人因为她的亲事急病了,所以想为母亲祈福。” “这就是了!”蘅兰不忿道:“她分明就是自己想去洪福寺,所以诱着您邀她呢!而且就算您没开口,她也必定会以‘祈福’为借口去洪福寺的!” 云楚忱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往日真的是太过相信许琳琅了。 从前她觉得许琳琅为人大方,也不像旁的千金贵女那般扭捏端着架子,又因为其父与二叔相交,来往便渐渐多了。 现在看来,先前处的不错,是因为对方与自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如果说许琳琅真有这么深的心机,那她未婚夫的事情,没准真被蘅兰给说准了。 而许琳琅有意接近自己,也是要知己知彼。 毕竟长安城中能与许琳琅一较高下的贵女着实不多,云楚忱虽然身份尴尬,但名声在外,也有与她一较高下的资本。 蘅兰问:“姑娘,您怎么想?今日许琳琅被召见进宫,八成是想请皇后牵线。” 春芜也说:“或许魏家是怕皇后做媒亲事难推,这才着紧了些。” “你说的没错,只是……”云楚忱心里那股怪异感怎么也挥之不去,“魏家为什么不愿意与许家结亲?” 照影走过来说道:“姑娘,您今天怕不是被吓着了,这么明显的事,怎么想不到?” 众人都看向她。 照影说道:“许相是皇后党,淑妃贴皇后贴的可紧呢!若魏家与许家结亲,往后说不准就要被卷到储君之争里去。” 云楚忱闻言一怔,“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是啊姑娘,勋贵之家本是靠皇家封荫吃饭,图个安稳富贵便罢,若非不得已,少有参与争储的。兴许魏家就是不想淌这趟浑水呢?” 云楚忱点点头,“也罢,反正早就打算好了,眼下不管是什么原因,总算是更近了一步。” 几个丫头都笑起来。 “姑娘这么久以来在魏家花费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看来咱们姑娘离大喜之日也不远了!” 春芜说道:“英国公府人说中秋忙完拜月祭之后,就上门来找老夫人说话,两家有了默契,便请人保媒,这一来一回的,也要不少时候,等定了亲,姑娘也快及笄,下半年,咱们风澜院可有些日子要忙了!” 几人说的高兴,转眼又说到了中秋拜月祭。 拜月是一种十分古老的习俗,其受重视的程度仅次于元日,也就是春节。 不过,一向有“男不拜月,女不拜灶”之说,所以女子在这个时候尤其忙碌些,宫里的皇后娘娘也要准备带领命妇行拜月祭礼,同时进行赏月、颂月,十分隆重。 说着说着,众人又说到了今年府上谁主持拜月祭的事。 “连家人一个个红光满面,走到哪都冒着喜气!可见是好起来了!连姨娘自然也有了底气,二姑娘走路都用鼻孔看人!” 春芜说道:“这几日连姨娘忙活的欢,老夫人总不会让她领头拜月?” “笑话!她一个妾室,领谁?”蘅兰撇嘴道:“难不成她还能站到郡主前边去?站到老夫人前边去?” “话是这么说,但郡主整日在濯香院中诸事不管,老夫人以郡主身子不好为由,将家里的中馈交到了二夫人手上,让连姨娘从旁帮衬着,时间长了,这大房早晚攥到她手里去!” “说的就是……郡主到没什么,她身家丰厚,一辈子吃穿不愁,也不指望府里,苦的是咱们姑娘!各处赏的金银首饰倒是不少,现银却不多,平日里除了吃穿用度、人情往来还要打赏各院下人,开销可不小,那些首饰又不能变卖。” 潋月闻言说道:“说起来,中秋将至,老家那边的节礼又送上来了。”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知道潋月的意思,是云楚忱生的母年氏又送了东西来。 年氏出身商户,娘家家资丰厚,若是云楚忱能接受年氏的帮助,也根本不用惧怕连姨娘在银钱上使绊子。 但云楚忱这么多年来一直埋怨年氏将她过继给旁人,心里有疙瘩,从来不用年氏的东西,送来了便放着。 云楚忱垂眸,“还是像往常一样,找个地方放起来便是。” 众人也能理解云楚忱的心情,若不是年氏将云楚忱过继给衡阳郡主,她也不用从小到大看人脸色,过的这么辛苦,每次有什么难过的坎,云楚忱就会越发埋怨年氏。 谁不想承欢父母膝下?至少幼时是无忧无虑的。 她羡慕王知以有亲娘操心,甚至羡慕云挽心有连姨娘照拂,处处打算。 她心里的委屈无处诉说,受过的苦也无人能替她承担,一切都只有她自己。 潋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娘,到底是亲生母女……” “好了,我累了,早些安置吧。” 云楚忱说罢绕过屏风进了内室。照影拉了拉潋月的袖子,小声嘀咕道:“姑娘主意正,这么多年又有心结未解,若非自己想开,谁能劝的了?你何苦惹姑娘不快?” “唉。”潋月叹了叹,“若有亲娘帮衬,姑娘何苦过的这么累。” 照影是个颇倔强的性子,跟云楚忱有几分相似,“当初既然舍了姑娘出来,便是个狠心的,何须她的帮衬,咱们姑娘这些年是过的辛苦了些,可这不是也快熬出头了?” 想到魏家的亲事,几个丫头面上都重新挂上了笑意,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 春芜伺候了云楚忱睡下,出来说道:“好了,都别在这嘀嘀咕咕了,抓紧去歇着,明日还要帮姑娘做些拜月用的福果、福饼,有的要忙呢!” 众人说着遍散了,云楚忱隔着屏风听外面渐渐没了动静,轻轻阖上眼睛。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出,落到鬓发之中,一片濡湿。 她终于要熬出头了吗?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十几年来憋在胸口的那股委屈都翻涌上来,拉起被子蒙住脸狠狠哭了一场,不知什么时候眼睛觉得乏累,这才缓缓进入了进入了梦中…… 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汤汤水水 夜深人静,有人喜有人忧。 许夫人坐在女儿房中,紧紧蹙着眉头,许琳琅的眸光中隐隐泛着怒意。“我只想着兴许有这么个万一,却没想到魏家真这么不识抬举。” 许夫人说道:“你祖父位高权重,你爹又是皇上的心腹之臣,将来几位皇子之间必有一番争斗。魏家是勋贵之家,的确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 “这我知道,可是……那日在洪福寺,英国公夫人分明是动了心思的,要不然也不会将那对给云楚忱镯子送给我,魏子修明明看见了,却在菊园中对云楚忱处处维护,分明早就想好了选云家结亲,也一定是他回去之后说服了英国公夫人。” 许琳琅满脸懊恼。 她自认为,如果不是一直有婚约在身,她怎么可能让云楚忱在长安城中出尽风头? 她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无论钱财还是权势,她几乎可以凌驾于所有长安贵女之上。 而云楚忱,不过空有一副皮囊罢了! 在她眼里,就算权衡利弊,魏子修也该慎重考虑一下才对,可魏子修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云楚忱,难道在对方眼中,自己竟丝毫不值得留恋吗? 徐夫人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意这般小事做什么。今日云楚忱去英国公府,魏家对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为今之计,你该好好想想怎么把人抢过来才是,如若不然,我便与你父亲商量,重新为你择选良人。” “不行。”许琳琅站起身,阴沉着面色,“我会有办法的。” 许夫人知道她的倔劲儿又上来了,便也不多说什么,心里想着让她尝试一番也无妨,自己这边先看着其他合适的亲事便是。 “时辰不早了,明晚宫中的拜月祭是你解除婚约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你好生准备。” “知道了,母亲。” …………………… 夜色漆黑,云楚忱提着一盏灯笼急急走在夹道上。 这条小路她没有来过,却走得十分熟悉。 一条路走到头,云楚忱抬眼往前望去,竟然是英国公府魏老夫人所住的上房,玉铭院。 她知道隐约知道这是在梦里,却又觉得此情此景如此真实。 半夜三更,玉铭院的下人仆妇都已经睡下,院子里静悄悄的,魏老夫人安寝的屋子里却隐隐透着光亮和说话声。 云楚忱四处望了望,四周黑的如同浓墨一般,只有窗前那点光亮吸引着她,她略作犹豫,脚步还是朝窗下走了过去。 还没走近,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哭叫声。 云楚忱耳中听着,只觉得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猛地拉拽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起来。而屋子里柔弱无助的声音还在继续:“祖母,您饶了霁儿吧,霁儿再也不敢偷偷去见娘亲了……” 云楚忱心口的撕扯感还没过去,听闻这一声“娘亲”,只觉得五内俱焚,心痛的无法呼吸。 “霁儿……”她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来这是谁,她分明不认识叫霁儿的人。 魏老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与平时云楚忱听到的不同,显得格外冰冷:“你这么不听话,若是不受点教训,怎么能铭记在心?” 紧接着,又传来小女孩压抑的哭叫。 云楚忱忍不住用手指沾了唾沫,将糊窗的纸融了个洞朝里面看去。 屋内的布置同她印象中的有所不同,许多物件似乎旧了许多,也新添了不少没见过的东西,唯独屋子中间的百雀镂空香炉没变,散发着熟悉的苏合香。 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跪在魏老夫人面前,小脸煞白的缩着肩膀,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满是惊恐的看着魏老夫人手里的银针,那银针细长,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光芒。 “祖母,霁儿真的知错了!求求您不要在惩罚霁儿了!” 霁儿跪在地上,砰砰的朝魏老夫人磕头,不住的哀求。 魏老夫人却冷笑一声:“谁叫你磕头了?要是破了相,你还有什么用处?” 霁儿闻言瑟缩了一下,停下动作,转而鼓足了勇气说道:“祖母这么讨厌娘亲,这么讨厌霁儿,还不如将我们打死算了!” 魏老夫人像是被她的话激怒了,突然伸手捏住了霁儿尖巧的下巴,毫不犹豫的朝她舌头上扎去,“叫你乱说话!我叫你乱说话!” 霁儿痛的厉害,右脚并用的挣扎,却拗不过魏老夫人的力气。 窗外,云楚忱震惊的看着这一切,这是她印象中那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魏家老夫人吗? 这个梦是假的吧? 梦……当然是假的…… 云楚忱心中说着,可听着霁儿一声声的求救还是忍不住想要前去阻止。 然而她脚下刚有动作,就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众人忙忙碌碌,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她看见春芜等人在忙碌,府里披红挂彩,似乎有什么喜事。 众人看见她都露出喜气洋洋的笑容,云楚忱却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她走进自己的闺房,看见架子上挂大红嫁衣,案上放着一纸婚书。 是她与魏子修的亲事。 突如其来的喜悦灌入心口,于女人而言,出生是第一次投胎,决定了婚前的命运。婚姻就是第二次投胎,决定了一生的命运。 云楚忱相信这个道理,所以她日日夜夜,费尽心机,只为求这门好姻缘,然后她终于求到了。 想到魏家,云楚忱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细想却又想不起来了。 整个宣永候府如意料之中的那样,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真可谓举家欢腾,云老夫人连连念叨这些年没白养云楚忱。 云楚忱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投资,不出意外,下半辈子便有保障了。她心满意足,足不出户安心在家里准备嫁妆。 大婚那天,云楚忱十里红妆,声势浩大地嫁给了魏子修。 闺中姐妹们都羡慕她嫁了个好夫郎,魏子修年纪轻轻才名兼备前途不可限量,云楚忱板上钉钉就是未来的国公夫人,比其他女子至少少熬二十年。 而且,魏子修本人亦是相貌俊美,这样一个好夫婿,竟然就被云楚忱套牢了。 云楚忱沉浸在出嫁的欣喜之中,便觉得有人轻触自己的额头,她晕乎乎睁开眼睛,便见四个大丫头围成一圈,一脸怪异。 “怎么了……” 云楚忱用手肘支起身子坐起来,愣愣的看着蘅兰几人。 蘅兰眉角抽动了一下,一脸无语:“姑娘做梦见什么了,睡着觉都笑出声了!” 云楚忱懵怔的看着她,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 饶是春芜性情一向温柔,也忍不住说道:“姑娘可算是醒了,方才奴婢使劲摇晃您,都叫不醒,还以为您梦魇了呢!” 云楚忱恍然,方才她坐在花轿里摇摇晃晃,原来是春芜在摇她…… 这么想着,唇角便不自觉勾起笑意。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蘅兰道:“姑娘做了什么好梦了,这般高兴?” 云楚忱笑:“的确是个好梦。” “好啦!姑娘快起身吧!府里都已经在准备拜月的事了,姑娘晚上还要跟老夫人入宫,事情多着呢。” 云楚忱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连忙问,“福饼什么的,可都开始准备了?” 春芜道:“奴婢们已经准备着了,姑娘若是再不醒,奴婢就要直接给您送到梦里去了!” 云楚忱嗔笑着跟几个丫头打趣,伸手揉了揉腰背。 春芜赶紧问:“姑娘怎么了?昨夜睡得不安稳?” “嗯,感觉一夜都在做梦,这会有些腰酸背痛的。” “姑娘到底做的什么好梦?奴婢真是好奇。” “这会只能记得醒来时那一点点了。” 云楚忱说着便起身洗漱,连早膳也来不及用就往老夫人那里去请安。 前院已经设好了香案,摆上了月饼、瓜果等祭品,等明月升起,红烛高燃,祭主会将“月神”的排位放在月亮的方向,众人依次拜祭月亮,祈求福佑。 ……………………… 晋府中,晋夫人也在准备中秋拜月祭礼,忙乱中还不忘问问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 青筠回复道:“回夫人的话,二公子已经在府里呆了几日不曾出门,这会也在辉夜居呆着呢。”她说到这嘴角抽了抽,说道:“夫人,二公子日日汤汤水水的喝着……怕不是被什么冲着什么汤神水神了吧?” 晋夫人摆福饼的手一顿,“还喝汤呢?他那手臂上的伤该是好的差不多了吧?” “这个奴婢听南松说起,好像是好的差不多了。”南松整日惦记着二公子快点好起来,他才有对手舞刀弄棍,不过,青筠没敢跟晋夫人说这个。 “这小子最近发什么疯,年纪轻轻就喝上十全大补汤了?这还不把人给补废了?不行,我得去看看。你们留在这,把这些弄好,别出岔子了!” “是,奴婢们晓得。” 辉夜居。 晋亭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条腿搭在石桌上,一只手执着酒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院里的桂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晋夫人走进院子,看到的便是他这副德行,顿时其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夺过他的酒壶,“青天白日的,你喝的哪门子酒?” 南松赶紧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夫人,是汤……这就酒壶里装的是汤……” 第一卷 第七十章 成亲?跟谁? 晋夫人眉心跳了两跳,“汤?” 她疑惑的拿到鼻子跟前一闻,确实没有半分酒气,反而传来一阵阵清淡的香气。 南松狗腿的解释道:“是啊夫人……公子说用碗成汤喝着不方便,就装酒壶里了,还保温呢!” 晋夫人闻言气的狠狠瞪了南松一眼:“他抽风,你们也不劝着点!还帮着他抽风??!” 南松顿时不敢说话了,猫着腰退到角落,将脖子扭到院外,看风景。 晋夫人把酒壶重重往桌上一放,“我不就是让你找个媳妇?你至于愁成这副样子?” 晋亭听见“媳妇”二字,长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晋夫人竟然从其中听出了悲凉无奈之感。她大皱眉头,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娘说说。难不成是看中了哪家姑娘,人家对你无意?” 她转念一想,也不对,就算晋亭看上了哪家姑娘,也不敢明着问人家!她的儿子,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眼见儿子哭丧着脸,她试探道:“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是哪家的姑娘?有什么困难你跟娘说,娘帮你想办法!” 晋亭转脸看向自己的老娘,头一回露出小狗般可怜巴巴的表情。 晋夫人现状心中一笑,暗道这小子跟他爹一个德行! 当初晋将军年少时也是看着胆子大,实际上连句体己的话也不会说,从她十五岁及笄一直到十七岁,整整三年时间,整日就知道干巴巴的跟在她屁股后边,满脑子想着英雄救美,可她这身手,还用得着别人英雄救美? 最后要不是两家长辈出面,还不知道那夯货要拖到什么时候。 她坐到晋亭身边,苦口婆心的劝道:“亭哥儿,娘是过来人,姑娘家总要矜持腼腆些,有些话不好开口明讲,你要打起精神才能看出女儿家的心意,万万不可拖拖拉拉,免得错失了良缘。” 晋亭反应了一下,矜持?腼腆? 云楚忱整天想着嫁人!什么时候跟这样的词儿沾边了? “唉……” 晋夫人听他叹气一怔,难道她猜错了?随即心下一沉,“亭哥儿,你莫不是看上了什么不该看上的人吧?公主?还是权臣之女?难道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不会是个男人吧?!!” 说道最后,晋夫人面带惊恐,蹭的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瞪着晋亭。 晋亭无奈道:“娘,您想哪去了!不是公主也不是权臣之女,不是青楼女子更不是男人!” “那……”晋夫人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这么说,你心里的确是有了人选?是谁?” 晋亭十分烦躁,“您就别问了,反正没戏!” “没戏?”晋夫人扬眉,“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哪里比旁人差,就算称不上文武双全,那也是人中龙凤!” 晋亭无奈,“娘,我是您儿子,您自然怎么看都好……” “怎么是我看?那长安双杰的名号也不是我按在你头顶的不是?” 一提长安双杰,晋亭就来气,“别把我跟那个姓魏的放一块。” 晋夫人瞪了儿子一眼:“从前啊,我没觉得那小子哪里比你强,不过眼下,他还真有件事比你强!” 晋亭一轱辘坐直了,“他哪里比我强?” “自然是亲事了!” “亲事?”晋亭脑中一个激灵,“魏子修要成亲?跟谁?” 晋夫人重新坐回石凳上,说道:“听说魏家跟云家走动频繁,看样子已经有了默契,八成中秋一过,两家就要说到明面上了。先前我还以为许家要插一手,结果还是选中了楚楚,看来魏家人还是很有眼光的!楚楚是个好孩子,这肥水呀,终究是要流到别人田里去了……” 晋夫人说着,面带惋惜之色。 “他们要说亲了?”晋亭的脑袋像是被雷劈过又淋了一盆冰水般,只觉得从头到脚都透着凉。 晋夫人见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亭哥儿,你没事儿吧?” 晋亭闭了闭眼睛,颓然跌坐回椅子里。 晋夫人总算看出点眉目了,“亭哥儿!你……不会是看上楚楚了吧?” 晋亭脑子尤在懵怔之中,任晋夫人怎么问都不说话。 晋夫人有些着急,便叫了南松过来询问,南松一脸茫然:“公子他最近没什么异常之处啊……” 晋夫人恨的直跺脚,这一个两个都是榆木脑袋,她想了想问:“亭哥儿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 南松挠着脑袋,想了又想,“反常?没什么反常啊……” 晋夫人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上天,深吸了一口气问:“他这段日子像个汤罐子似的,不算反常?我问你,那些送到厨房熬汤的药膳方子,是从哪来的?有些我都没见过!” “哦……这个啊,是云大姑娘那拿来的……”南松不明所以,不知道晋夫人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说道:“上次公子救云大姑娘的时候受了伤,云大姑娘就送了个对伤势恢复有利的药膳方子过来,公子从那时就喜欢上了喝汤……后来小的们见他这么爱喝汤,就又去跟云大姑娘求了几副药膳方子来……” 晋夫人一拍脑门,这傻小子,哪里是爱喝什么汤,分明是因为那是楚楚送来的方子!可他就算憋在家里,把自己喝成汤罐子,楚楚也不知道! 南松又说:“哦对了,公子我还让常五常六日日去魏府盯梢。” “盯梢?”晋夫人心下了然,看来儿子是知道两家有意结亲的,可两家都要定亲了,常五常六怎么也没把消息告诉亭哥儿? 她把疑惑问了出来,结果南松一脸惊诧:“这种事,跟公子有什么关系?” 晋夫人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这一院子的人,都没救了! 她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在辉夜居多呆了,再留下去八成要气到吐血三升而死。 不过回到正院,她还是吩咐人去看着晋亭,免得出什么事。 袖姑见状问道:“夫人,二公子怎么了?” 晋夫人说道:“亭哥儿这孩子,外表看上去混不着调的模样,实际上心肠软和着呢!别人不知道,我这做娘的还不知道?我千算万算,没想到这孩子还真就对楚楚有心,早知道这样,我就算豁出脸去,也得给他促成这门亲事!” 袖姑先是一怔然后便是一喜,“夫人,若二公子对云大姑娘有心,便是顶好的姻缘,两个人从小相识,知根知底,都是好孩子,就是不知道云大姑娘怎么想。” 晋夫人皱眉:“过了中秋,楚楚怕是要跟魏家议亲了。” 袖姑想了想说道:“要议亲,这不是还没议亲?” 晋夫人摇头:“楚楚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若她看中了魏子修,我怎好拆散她的姻缘?魏家是个好归宿,这长安城里有多少小娘子想嫁到魏家,楚楚能嫁过去,将来安安稳稳做个国公夫人,下半辈子便也不用吃苦了。” “夫人糊涂了!”袖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奴婢看着云大姑娘是个明白人,不像是个满脑子儿女情长的姑娘,别人想嫁到魏家兴许是看上了魏子修,她却未必,她盘算的八成是下半辈子的安稳。” 她顿了顿,又说:“倘若云大姑娘求的是这个,咱们府上难道不能给她这个安稳?二公子是个好心肠,又心心念念着云大姑娘,将来必定琴瑟和鸣,无论是夫唱妇随还是妇唱夫随,都无不可。” 晋夫人闻言陷入沉思。 袖姑说道:“夫人,二公子是个实心眼,以后云大姑娘旁嫁他人,他这下半辈子能过的安生?” 这句话说到晋夫人的心坎里,但她还是犹疑,“可楚楚那边要是对亭哥儿无心,怕是害了两个孩子。” 袖姑急道:“夫人,至少您得试探试探云大姑娘的心意,万一呢?再说,二公子可是您的亲骨肉,还能有谁出面帮他?再说,咱们也不是要害了云大姑娘,将来她嫁到咱们家,您跟晋将军都是爽利人,也不会磋磨儿媳妇叫她立规矩,二公子又从来不是胡来的人,这满院子连个丫头都没有,云大姑娘嫁过来,保准舒舒服服当个二少夫人,有什么不好的?” 话说道这份上,晋夫人也动了心,“既然如此,总得赶在魏家前头寻个机会。” 袖姑道:“夫人打算怎么办,也不能直接问云大姑娘吧?” 晋夫人也有些发愁:“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想不出合适的说辞,袖姑,你赶快帮我想想。亭哥儿那傻小子还在院子里黯然伤神呢!这还不得急出病来?” 袖姑想了想说:“这事总不能夫人去跟云大姑娘说,怎么开口都是唐突,万一事情不成,以后见面也是尴尬,奴婢觉得,您还是得撺掇二公子自己使使劲儿!” “他?”晋夫人叹了口气:“他就是个榆木疙瘩!跟他爹一个德行!”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起身朝外走去,说道:“我再去看看。” 辉夜居。 晋亭还是晋夫人走时候的姿势倒在摇椅中,两眼直勾勾望着天。 晋夫人走进院子看他这副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心疼。 “你在这里躺到地老天荒也没用!要是心里放不下,还不赶快去找人家表个心意?成是不成,好歹问一问,将来也免得留了遗憾!” 晋亭挪动眼珠,一脸颓丧。 他哪里不想问?只是她一心念着魏子修,这亲事她不知道盘算了多久。 他不忍她失望,也不敢毁她的姻缘。 他怕她怨他。 他怕她以后连话都不同他说一句。 晋夫人说道:“今晚宫中拜月祭,她定会随同云家老夫人一起去,你若有心,今日就随我一起进宫。” 晋亭摇摇头。 晋夫人恨铁不成钢,“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连问都不敢问一声?娘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别在来不及的时候后悔 晋夫人也不想做那打鸳鸯的大棒,奈何为了儿子,她总得在儿子的屁股后边点把火,刺激刺激他,让他往前冲两步。 不然,天下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等年岁越大,想起从前的遗憾,只会越发悔恨,那可是蚀骨的煎熬。她身为母亲,怎么能忍心看着儿子如此。 …………………… 月到中秋分外明,传说中秋夜嫦娥倍思人间,便将“月华”洒下,沐浴月华就能得到嫦娥的祝福。因此,王皇后带领一种命妇拜过月神之后,帝后二人便移驾观月台,带领众人一同赏月,颂月。 夜空静谧,银月高悬,桂树的香气幽幽阵阵,观月台四周亮起无数薄纱宫灯,雕镂的仙山楼阁竟能随风微微转动,倒映在水面上,如空中星光流转,颇为奇妙。 “听说,这是贞常大长公主特意命人制作的,真是别出心裁。” “是啊,大长公主心思奇巧,做出来的东西总是那么新奇有趣。” 观月台上悬着层层纱幔,将左右男女坐席隔开,影影绰绰既显风雅曼妙又不失礼数,云楚忱在议论声中落座,目光被月湖中筑起的高台吸引。 高台四周垂系的纱幔随风飘飞,管弦丝竹之声穿过重重水色传入耳中,格外的清越动听。十几名少女身着锦绣华彩的纱衣临风起舞,映照着粼粼旋转的灯影,如同月宫之上的嫦娥仙子驾临人间,一时间迷花了众人的眼。 “这舞是何人编排,如此曼妙,怎么好似未曾见过?”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这舞是僖妃娘娘亲自编排的。” “僖妃娘娘?她不是有了身孕,怎能教这些舞姬跳舞?” “你这话说的,就算僖妃娘娘没有身孕,让她教这些舞姬也是不能够的!自然是僖妃娘娘身边的侍女传授。” “原来如此,可见僖妃娘娘一身舞技当真超绝,她又生的那般美,难怪皇上如此宠爱她。” 连佩跟连曳姐妹就坐在不远,几个少女便拉着她们姐妹细问。 连曳与僖妃是同母的姐妹,但她生性内敛不喜张扬,只是微微一笑,反而是连佩一向落落大方,听见众人询问回答道:“僖妃娘娘虽然得了哑症被送回老家养病,但咱们平日里学的,娘娘一样也不曾落下,反而各项技艺都十分出众。” 众人闻言又纷纷发问,“僖妃娘娘到底是怎么得的哑症?难不成,突然就不能说话了?” “倒也不是。”连佩虽然否认,但并未继续往下说,众人的好奇心不由高高吊起,连连追问。 “哎呀,你快说嘛,我们肯定不会和旁人乱说的。” 云楚忱在坐在前面,闻言不由好笑,这么多人在场都支起耳朵听着,还用得着故意与旁人乱说? 连佩笑道:“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是有一回,我们姐妹在花园里玩的时候,僖妃娘娘一脚踩空,掉进水里去了。”说着,她转头看向连曳:“九妹妹,你应该听三婶说过这件事吧?” 连曳仍不插话,只是轻轻点点头,示意自己从母亲那里听说过。 连佩说道:“僖妃娘娘虽然被救了上来,但夜里发起热来,烧的不省人事,好在最后人救回来了,只是开口难言,大夫说是受了惊吓,可能是一时的,也可能一辈子再也不能说话了。我祖父十分疼爱她,虽然不舍,但也只能忍痛送她会老家静养,希望她能好起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可谁能想到,僖妃娘娘的哑病,竟是暗合着一段姻缘呢!” 其实当初有不少人认为,连佩作为连家最出色的女儿,将来会被送入宫中做皇上的妃嫔,谁知道突然冒出一个绝世无双的哑美人。 不过这话众人当然不会当着连佩的面说,有人道:“要是僖妃娘娘早能得周道人诊治,也不至于在老家蹉跎了这些年。” 众人一阵唏嘘,云楚忱在旁听了不由暗道,那时候僖妃不过是个七岁的女娃娃,就算淮阳侯府能请的来周道人,也诊不出什么“缘”来。 水风忽来,吹起层层纱幔,对面席间隐隐约约露出几张面容。 云楚忱一眼便看见魏子修坐在席间,正在与平日交好的几位世家公子推杯换盏,笑谈之间,令人如沐春风,不自觉便流露出另万千女子怦然的一面来。 想到两人即将说定的亲事,云楚忱虽然高兴,但并无待嫁娇娘那种满心欢喜。 她执着于这桩亲事不假,但其中原由并非是魏子修本身,他对于云楚忱来说,只不过是这桩婚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所期待的婚姻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并非两情相悦,海誓山盟。 她从不盼望魏子修会守着她一个人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她给自己的定位也不过是一个体面的国公夫人、当家主母,她会将国公府治理的井井有条,包括后院里的小妾们。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魏子修突然抬眼望她这边望过来,见她看着自己,便微微举杯示意,面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不显得过于热情,也不显得疏淡。 云楚忱也朝他礼貌的点点头。 这一幕被时刻注意着云楚忱的晋亭看的清清楚楚,眼见二人互动,晋亭的心就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搓圆捏扁,油煎火烹。 他捏着杯盏的手指太过用力,只听得喀嚓一声,那天青色的瓷盏顿时四分五裂,酒水沾湿了他的袖口和衣袍下摆。 一旁传来宫人“哎呀”一声惊呼,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宫人连忙用帕子帮晋亭擦拭,晋亭摆摆手,起身退出席间,自去更衣了。 云楚忱自然也看见了晋亭,刚才宫人替他擦拭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他的伤处,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迸开流血。 她微微皱眉,心口立时泛起已一丝丝难言的情绪。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晋亭太过冷漠,甚至有些过分了。 就连春芜蘅兰几个都看不过去,主动帮她做了几次吃食让人送了过去。 “唉……” 她不由自己微微叹气,一旁的春芜听见连忙问:“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她默了默,才问道:“他手臂上的伤,你让人问了没有,怎么样了,可好了?” 春芜压低声音道:“原来姑娘是在担忧这个?姑娘放心吧,说是好的差不多了,再有一个月,便能恢复如初。” “还要一个月?!” 云楚忱忍不住惊呼。 春芜无奈道:“姑娘,那可是深可见骨的伤口,哪有那么容易愈合呢?而且,要留很长一道疤。” 云楚忱心下猛的一坠,随即生出一丝丝烦躁来,“回府之后,你去把那瓶太后娘娘赏的雪芙膏找出来给他送去。” “是,奴婢记着了,回去就找出来。” 蘅兰在一旁偷偷跟云楚忱耳语:“姑娘有没有注意到,方才晋二公子起身离席,不少小娘子的眼珠子都跟着飞走了!嘿……” 蘅兰一阵猥琐的笑,笑的云楚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蘅兰悄声说:“其实,奴婢觉得,晋二公子其实比魏公子长得更好看些,只不过他平日里不喜装扮,邋遢惯了,便让人觉得痞气十足,自然就落了下乘,你看他今日打扮,端的是英俊倜傥,风流潇洒……” “呕……你再这么文绉绉,我可要吐了!”春芜伸手在蘅兰腰间拧了一把,“你是不是还在看那些混书?再这么下去,早晚惹出麻烦!回头我就去你房间搜一遍,若让我找到,灶火伺候!” “哎哟哎哟,春芜姐姐饶命……我再不敢了,真没有,我没看……” 听着两个丫头小声嘀咕,云楚忱的目光不由挪向方才晋亭离去的地方。 她当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打扮与往日不同,与那天在芳华宫时见到的差不多,大概是晋夫人帮他选的衣裳。 晋亭不像魏子修那般交友甚广,更极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即便因为不得己而前来,也多是一个人沉默的在席间浅酌几杯,并不多话。 往日他多是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在一众贵公子中并不显眼,但今日不知什么原因,他换了一身露草色的广袖锦衣,绣着箬叶回云暗纹,显得整个人明亮清透了许多。 在满堂谈笑的人群之中,他沉默寡言自斟自饮,显得桀骜冷淡,生人勿近,却越发突出了一种超脱于世的淡漠气质,与魏子修的温和截然不同。 长安城中这么多的小娘子,自然不可能都是同一种口味,有喜欢魏子修的,自然也有青睐晋亭的。 但云楚忱自幼与晋亭日日相对,早就习惯了这么一张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尤其是晋亭一张口说话,什么淡漠,什么超脱,统统变成欠揍。 云楚忱又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么一个冤家,还欠了他的。 大恩不言谢,却是要用行动去谢的,云楚忱愁得两眼发黑,不知如何是好,又怕晋亭总是追问个不休,所以很是躲了一阵。最近晋亭倒是不找她了,听说老老实实蹲在家里喝汤,连府门也不出了。 云楚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汤,把这人的脑子给喝坏了…… 她在这里神游太虚,却不知道自己也成了旁人琢磨的对象。 许琳琅跟着许夫人坐的离皇后那边近些,位置高,视野十分的好。方才云楚忱与魏子修的互动全看在了许琳琅眼里。 她暗自攥紧帕子,悄悄对身边的丫头紫槐说道:“去吧。” 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棒打鸳鸯 既然要颂月,自然又是世家公子与贵女们相互较量大出风头的好机会。不拘泥吟诗作对,亦或是弹琴唱曲,凡是能与月沾边的,都可拿出来给在场之人品鉴。 凡有好词佳句,均有赏赐。 皇帝李肇心情不错,面对朝臣时也能挤出几分笑容了,时而还能哈哈大笑几声,尽显君臣和睦。皇后这边也很高兴,与贞常大长公主说的热闹,还不忘关切僖妃的身体,怕她过于劳累。 “你此时身体情况特殊,若是觉得疲累,万不可强撑。” 僖妃柔声回应:“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晓得的。” 皇帝听见二人说话,满意的看了一眼皇后,也对僖妃说道:“身体要紧。” 他神色关切,没有半分作假,席间众人见状都慎重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甚至有人当时就对淮阳侯端起了酒杯。 众人都目光都聚集在僖妃以及连家人身上,云楚忱却在留意皇后的神色。 王皇后对于僖妃的受宠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在意,却时不时看向几位皇子。 云楚忱心中了然,看来皇后并没有被僖妃的盛宠冲昏头脑,她的心思都放在储君的位置上。 想到二皇子,云楚忱微微皱眉,控制自己没有朝二皇子看去。 她生怕与对方眼神相撞,撞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 心中恍惚着,云楚忱忽听众人议论纷纷,似乎是对其中一首诗赞不绝口。 皇帝也被吸引了注意,询问是谁的诗句。 淑妃连忙在一旁笑着说:“是臣妾的侄女。” “哦?”皇帝自然也知道许琳琅的,这位刚死了未婚夫的小娘子似乎颇有才情,他扫了许琳琅一眼,说道:“读来听听。” 内侍得了吩咐,上前拿过许琳琅写的诗句,在席间大声诵读道:“凡鸟爱喧人静处,闲云似妒月明时。世间万事非吾事,只愧秋来未有诗。” 云楚忱闻声猛地抬头,蘅兰低低惊呼道:“姑娘,这……” 这是云楚忱的诗。 “许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蘅兰皱着眉头,显然对许琳琅的行径很是鄙夷,“拿姑娘写的诗去炫耀,算什么本事!” 云楚忱低声道:“她恐怕不是要炫耀。” 春芜道:“那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暗讽姑娘抢了她的姻缘不成?” 云楚忱没有做声,往许琳琅那里看去。 许琳琅的目光也正看向她,于是微微一笑,在一片叫好声中起身说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女并非有意欺瞒。” 众人一听都有些诧异,好奇的看着许琳琅,等着她的下文。 许琳琅说道:“这首诗,并非出自臣女之手,只是方才提笔凝思,脑中却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句,索性写了出来给大家品评,望皇上莫要怪罪臣女。” “哦?”皇帝一听也来了兴趣,说道:“这首诗意境清远,近而不浮,远而不尽。与时人所说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相合,委实高才。” 皇帝虽然对政事不太上心,却对诗词上颇为擅长,评价的十分中肯,席间众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称作诗之人生性洒脱淡薄,颇有隐逸高士之风。 许琳琅温笑着转头看向云楚忱,“楚楚,未经你允许,便将你的诗句呈于人前,你不会怪我吧?” 众人闻言都愕然的看向云楚忱。 原本,众人都以为,兴许是许琳琅的兄长许修来所作,亦或是结识了哪位长者高人。 甚至猜测,是许琳琅那位英年早逝的未婚夫所作,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出自一名年未及笄的少女之手,纷纷露出惊讶无比的神情。 云楚忱被众人注视,从容起身上前施礼,“回皇上,此诗是臣女偶有所感随笔记下,不敢当皇上如此盛赞。” 皇帝一听真的是她,目光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衡阳郡主,倒也没因为这个不太懂事的侄女而对云楚忱有什么脸色。 他笑呵呵的说道:“倒不用如此谦虚,有才便是有才,朕也知道你素来有孝名,有才有德,是个好女子。不过你年纪轻轻就厌弃世间繁华,贪恋寂静落定,也不是好事。平日要多与姐妹友人走动,莫要太过冷清了才好。” 云楚忱闻言抬头,看向皇帝。 他竟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所求,而且用一种长辈的姿态来告诫她。 云楚忱的眼中霎时浮起雾气,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帝王,身处云端至尊之位,竟然能对她说出如此语重心长的话。 “多谢皇上教诲,楚楚谨记在心。” 皇上没有多说,叫人赏赐了些绸缎珠宝,便挥手让她落座。 席间众人都不由看向云楚忱,说起来,皇帝是衡阳郡主的舅舅,也就是云楚忱的舅公,看他方才说的这番话,倒是对这位没有血缘的孙侄女还算关切。 再一细想,这位云家大姑娘,虽然身份尴尬,但胜在品貌俱佳,为人妻为人母应当是个较好的人选。 云楚忱无暇理会其他人怎么想,她因为方才的事情受人注目,心中又有些伤感,便离席出去透气。 可没走几步,就有人紧追其后跟了出来,“楚楚!” 云楚忱回头,见是许琳琅,不由觉得一阵烦闷。 许琳琅说道:“楚楚,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经你同意就写出你的诗句……” 云楚忱几个呼吸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琳琅松了口气笑道:“你不怪我就好,席间有些憋闷,不如咱们去那边亭子坐坐,说几句话可好?” 云楚忱很想说“不好”,但她忍了忍忙说道:“走吧。” 二人朝着月湖旁的碧波亭走去,约定好了一般,决口不提魏子修。 两人心思各异,没有发现她们进入碧波亭之前,有一道身影从亭子中翻身跃了出去,躲在了不远处的假山后。 许琳琅拉着云楚忱在亭中栏杆处坐下。 远处歌舞又起,她们在这里远远观望,虽然看的不甚清楚,却如同水中望月,别有一番滋味。 人说月下观君子,灯下看美人,许琳琅在月下灯影中打量云楚忱,发现这样的云楚忱竟然更美了几分,心下不由泛起一丝妒忌,她斟酌了一番说道:“楚楚,那日在洪福寺,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你莫不是有了什么误解?” 云楚忱转头看她:“误解?不知你指的是什么?” 许琳琅一听她这话,眼中竟然蓄起了眼泪:“楚楚,你还是怪我了是不是?” 云楚忱从前与许琳琅相交起码有六分真心,剩下那四分是她与生俱来对他人的防备,她自问不会做什么愧对许琳琅的事。 但许琳琅在魏子修这件事上的做法,立刻让她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开始全然防备起这个人来。 许琳琅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说道:“楚楚,你也知道,我从小指腹为亲,夫家落败后,我娘心疼我,想为我另寻他人,但祖父和父亲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做这样背信弃义的事,谁知他命薄,就这么去了。我娘觉得这是天意,定要为我寻得最好的夫君。我知道她的心意之后,想要说服她,可我又不能说出你……” 云楚忱道:“说我?说我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的亲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许琳琅看着她,满脸都是歉意,说道:“你我心里都明白的不是吗?” 云楚忱摇头:“我想你误会了,我对你的亲事并没有什么想法,我的亲事也自有长辈做主,实在不知道你今日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琳琅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谨慎,半点口风也不漏,不甘心的说道:“楚楚,我知道你这么说是在生我的气,但你我之前,何须视对方为洪水猛兽?” 云楚忱不想与她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说道:“这是在宫中,不宜在外面逗留太久,该回去了。” 许琳琅见她要走,着急的上前一把拉住她。 云楚忱没有防备,被她一拽脚下一歪,被许琳琅带着原地转了个圈。 身后就是月湖,云楚忱浑身寒毛都乍了起来,果真许琳琅瞬间变脸,大骇道:“楚楚,小心!” 紧接着,许琳琅双臂猛地一推,云楚忱瞬间朝着亭子外的湖里栽倒过去。 云楚忱方才已经有了预感,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扯出许琳琅的衣裳,生生将她拽住与自己一起落入了湖里! 许琳琅惊叫一声,紧接着扑通两声,随之便是宫人们的尖叫! 人来的太快了! 云楚忱落入水中的瞬间心里便明了,接下来肯定还有戏! 她扑腾着,努力将自己的头伸出水面,奈何她不懂水性,喝了不少水,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那边许琳琅也好不到哪去。 她听见春芜和蘅兰焦急的呼喊声,还有宫人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说道:“二殿下!云大姑娘和许大姑娘一同掉到湖里去了!” 二殿下? 云楚忱心中一怒,原来许琳琅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她若是被二皇子从水里捞出来,便是有了肌肤之亲,二皇子纳妃之日就是她成为妾室之时。 不过,许琳琅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拉着她一同下水! 二皇子十分需要一个权臣之女来帮他成就大业,许琳琅落水,简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第一卷 第七十三章 乘她之危 二皇子在宫人的呼喊声中脚步匆匆赶到碧波亭,当他听说许琳琅和云楚忱一起掉下湖水之后,双目微微一眯。 真是可惜,那个美人,只能再等等了。 然后,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纵身跃入湖中朝许琳琅游了过去! 对于二皇子来说,权利与女人,根本不需要选择! 许琳琅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落水,猝不及防中呛了好几口水,情况比云楚忱还糟几分,这会已经处于半昏厥的状态感受到有人拉她,立刻紧紧抓住了救命稻草! 岸边的春芜和蘅兰一看见二皇子下水去救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然而眨眼间二皇子就朝着许琳琅游了过去,她们松口气之余,又为自家姑娘的安危担忧起来。“怎么办!姑娘不会水!” 此时,已经有其他人听见动静往这边赶了过来,而云楚忱已经支撑不住缓缓沉了下去。 假山后,晋夫人怒瞪着晋亭:“你去不去!再不救人她就没命了!” 晋亭一双眼睛瞪的通红,“娘,我不能去!你会凫水,你去!” 晋夫人气的一跺脚,转身跃入湖中! 晋亭扒着假山旁的树,往湖里的云楚忱看去,拳头不自觉捏的死紧。 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但他不能。 他做不到乘她之危,也做不到不顾她的意愿,让她别无选择…… 云楚忱在水中浮浮沉沉,只觉得案上的灯火离自己越来越远,秋日冰冷的湖水和黑暗一同将她卷向湖底。 忽的,有一股力量扯了她一下。 她微微睁开眼睛,湖水涌进眼中一片酸涩,她隐约看见一片黑影浮在她身边,努力的拽着她往岸上游去。 对方的手臂揽在她的腋下,肢体柔软,应该是个女人。 云楚忱心下一松,便昏睡了过去。 晋夫人拖着云楚忱上岸时,二皇子已经抱着许琳琅去了旁边的水阁中,方才围在岸边一大半的人都跟着二皇子去了。 晋亭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件斗篷,呼的将两人裹住。 晋夫人看了儿子一眼,不知该恼怒还是心疼!这个死心眼的东西! 衡阳郡主已经赶了过来,见是晋夫人将云楚忱救了回来,心下一松:“阿如,还好有你在!” 晋夫人不知道这话的重点是“谁救人”还是“救了人”,心中忽然一动,说道:“就算我不在,也还有亭哥儿呢。” 晋亭闻言脚步一顿,心中复杂难言,没有再跟上去。 前面衡阳郡主反应了一下,随即看向晋夫人,说道:“亭哥儿是个好孩子。” 她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晋夫人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衡阳郡主不是亲娘,也不像云老夫人想利用云楚忱为云家争利,所以云楚忱的事,她极少强求,而且云楚忱又向来有自己的主意。 她这么说,是不打算左右云楚忱的心思。 如果晋夫人有意结亲,那也只能看云楚忱自己的意愿。 …………………… 水阁门口堵了一大群人,帝后与淑妃,连同今日入宫的许家人也都在场。 众人神色各异。 二皇子救了落水的许家大姑娘,这事不是一般的重大,以至于云楚忱落水的事情都被众人给忽略了,倒是皇帝问了衡阳郡主一句:“楚楚怎么样?” “舅舅放心,楚楚没事,阿如将她救了上来,这会已经醒了。” 皇帝显然还是不习惯被称作“舅舅”,但也没说什么,道:“好生照看着,缺什么少什么与皇后说。” 衡阳郡主答应着,回身去室内照看云楚忱了。 云楚忱此时拥着被子捧着碗姜汤小口喝着,看见衡阳郡主进来低低唤了声“母亲”。 衡阳郡主看着她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不少,点点头说道:“一会让丫头伺候你换了这身湿衣裳。” “嗯……” 衡阳郡主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转脸看向一旁同样捧着姜汤的晋夫人,说道:“阿如,你怎么也在那里?” 晋夫人自然是跟着晋亭去的。 晋亭打湿了衣裳出去更衣却一直没回来,晋夫人有些担忧便出去找他,却碰见云楚忱和许琳琅往外走,便悄悄跟了几步。 云楚忱和许琳琅没发现晋亭翻身躲进了假山,晋夫人是习武之人,自然看见了,便紧跟着晋亭也躲到了假山后头。 但晋夫人自然不会跟衡阳郡主这么说,只是道:“我出去找亭哥儿,碰巧撞上了。” 母子俩躲在假山后头,听见云楚忱和许琳琅说话间似乎有点不愉快,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便听见两人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就有宫人跑过来喊了几嗓子,然后二皇子就带人过来了,这分明是有人算计好了。 亭子里就两个人,不是云楚忱算计许琳琅,就是许琳琅算计云楚忱。 晋夫人不知这其中内情到底如何,便没跟衡阳郡主细说,免得她多想。 云楚忱却读懂了晋夫人的目光,主动开口说道:“当时许琳琅找我去碧波亭中小坐,说话间远观湖中心的歌舞,没留神便翻下去了。” 她说的话全是真的,也全是假的。 但晋夫人领会了她的意思,是许琳琅找的云楚忱。 所以,应该是许琳琅算计云楚忱与二皇子,却没想到自己落水之后被二皇子占了个大便宜。 只是许琳琅为什么要这样做? 晋夫人看向云楚忱,云楚忱又说:“她未婚夫病逝,家中着手安排她的亲事,她心中烦闷,便想与我倾诉一番,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晋夫人心下了然,原来是因为亲事。 看来许琳琅有意魏子修,但魏家已经与云家有了默契,许琳琅一时情急,便想让二皇子纳了云楚忱。 真是好歹毒的心计! 平日里看许琳琅端庄贤淑,真是看不出来! 她说道:“还好你没事。” 云楚忱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若不是二皇子醉心权势,许琳琅怕是真要得逞了。 她还是掉以轻心了。 换过衣裳,衡阳郡主便打算带着云楚忱提前离开皇宫。 云楚忱走出门的时候,远远看见晋亭站在暗影下,虽然看不清楚表情,但能看见他紧紧攥着的手,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倏忽松了。 云楚忱心口慢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世上真正关切她的人很少,晋亭算是一个吧。 她脚步有一瞬的停顿,却知道不能在此处多说什么,便跟在衡阳郡主身后默然离开了。 晋亭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 晋夫人走到他身边,问:“可后悔?” 晋亭的眼眸中尽是晦暗,声音却低沉轻缓,道:“不后悔。” …………………… 水阁的另一侧,许琳琅也已经醒了,她先是有些茫然,随后死死咬住嘴唇,落水后的一幕幕涌现在脑海中。 二皇子! 二皇子竟然救了她上来!! 她并不傻,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 许家一早就是皇后党,因此家中女儿并没有安排谁成为皇子妃,而她今日与二皇子有了肌肤之亲! 这与许家的意志相悖! 怎么办?祖父会因为她,与皇后闹翻转而支持二皇子么? 如果不这样,她要么死,要么一辈子出家做姑子,但这两个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 都怪云楚忱!她反应竟然如此之快,拽着自己一同下水!害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许琳琅死死咬住嘴唇,渗出血腥来。 紫槐在一旁连忙急声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许琳琅深吸一口气,问:“是谁救了云楚忱?” “是晋夫人。” “晋夫人?”许琳琅闭了闭眼睛,怒气冲的她头晕目眩,“她还真是幸运!” 紫槐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姑娘,现在怎么办?淑妃娘娘很生气,跟夫人在外面说话呢。” 许琳琅面色沉了下来,她这位姑姑,想必很不想让她成为二皇子妃。 可是,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 云楚忱这边有惊无险,稳稳当当的出宫回府,许家那边却有些乱了套。 皇后的脸色几乎绷不住了。 原本想着许琳琅嫁给魏子修,与旁的党派丝毫不沾边,许家就会安安心心支持她与自己的儿子。 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有句老话说的没错,怕什么来什么! 淑妃看向王皇后的目光有些躲闪,拉着许夫人到一旁说话。 “嫂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夫人也有些着慌,她听说女儿跟云楚忱一同落水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说道:“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这是一句不清楚就能解决的事?”淑妃简直火冒三丈:“你让我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 许夫人被指责,却也不敢辩驳。 发生了这种事,除非许琳琅舍了自己去庵堂里做姑子,否则许家必然跟皇后决裂。 最慌的人当然是淑妃。 她无子,在宫中只有皇后可以依靠,如果许琳琅成了二皇子妃,许家就成了二皇子党,皇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她! “娘娘,此时还需从长计议,待我回去与你兄长商量过后在做决断。” “决断?此时还有别的对策么?” 淑妃气的止不住发抖。 许琳琅浑身湿透被二皇子紧紧抱在怀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许家要么放弃许琳琅,要么放弃她! 淑妃转脸看向许琳琅所在的内室,目光中透着一丝凶狠…… 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尽量让自己站在高处 云楚忱这一遭虽有惊无险,心中却暗暗提高了几分警惕。二皇子既然能与许琳琅演这么一出,自然是她之前的猜测没错。 对方就是打着让她做小妾的注意。 不过现在,许琳琅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与二皇子搅合到了一起,他俩若是结为夫妻,朝中不少势力难免要暗自掂量一番,因此这几日各家各户都处于一种莫名的氛围当中。 但这就不是云楚忱要操心的事了。 她每日除了去南华堂晨昏定省,便窝在风澜院,研究食谱侍弄花草。 蘅兰说道:“姑娘,好几日都过去了,魏家怎么还不来人,那日英国公夫人明明说拜月祭之后就来找咱们老夫人说话的。” 云楚忱闻言手上一顿,她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许琳琅好胜之心如此之重,这次算计我不成反而把自己算计进去了,一定十分恼怒,我觉得她不会让我顺顺利利与魏子修定亲,不知道这中间又会耍什么手段。” “奴婢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留意着许家的动静了。” 云楚忱点点头,却还是不能安心,说道:“许家势大,许琳琅又是个胆大的……”她说到这顿了顿,忽然想到王皇后,说道:“皇后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对于许琳琅和二皇子的事,最不愿的人应该就是她……” 春芜说道:“王皇后的亲侄女让大皇子给算计了去,许家又被二皇子给算计了去,皇后娘娘也是够糟心的,眼下想必是焦头烂额。” 蘅兰说道:“二皇子如此张扬,难道不怕被其他人针对?” 云楚忱摇头:“就算二皇子不这般,这些人暗中也一样要搞联合纵横那一套,谁又能信得过谁?不过是表面的和睦罢了。有的人想要就是想要,可有的人想要,却非说自己不想要。二皇子这性子,倒是省略了这一步,都放在了明面上。” “听姑娘这话,好似还挺欣赏二皇子似的?” 云楚忱嗔道:“什么话?我是觉得二皇子至少没那么虚伪。和许琳琅一比,二皇子简直算得上光风霁月。不过,我可欣赏不起这种人物,还是留给许琳琅自己慢慢欣赏吧。” 春芜闻言也忍不住笑,说:“那日她在宴上用诗句扯出姑娘来,倒是惹来不少上心的,这几日登门的就有好几个,不过,老夫人都给婉拒了。” 云楚忱手里摆弄着一株墨菊,说道:“这就是许琳琅的目的,不过,她对祖母并不了解。” “是啊,在老夫人眼里,姑娘可是块亮眼的招牌,怎么会轻易交托出去!” 春芜嘴里念叨着登门的几户人家,细细思量了片刻,说道:“在大多数人家眼里,姑娘身份尴尬高不成低不就,可府里若是诚心实意为了姑娘好,找个家世一般,人品好的公子也未尝不可,可惜,老夫人并不会这般为姑娘着想,眼下老夫人都给拒了,以后……姑娘想说这样的亲事可难……” 蘅兰道:“姑娘原本也不想找这样的人家不是?这样的人家也护不住姑娘!咱们这府里豺狼虎豹的,姑娘若是低嫁,往后还不得让二姑娘她们给磋磨死?” 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大实话。 云楚忱将墨菊摆在窗前书案上,无奈道:“谁叫我占了人家的位置,受些妒忌也是没什么好抱怨的,文斗武斗,我都不怕,只不过,咱们还是要尽量让自己站在高处。”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云挽心,她就来了。 听见下人禀报,云楚忱步子都没挪,只说了句“让她进来吧”。 云挽心在门外听见这一句翻了个白眼,暗啐道:“当我是来拜见你的呢?!” 一进屋子,她就阴阳怪气的说道:“大姐姐果真稳重,竟有心情侍弄花草?看来这一场惊吓对于大姐姐来说,并不算什么。” 云楚忱端着一副好脸色,说道:“是啊,我胆子是比二妹妹大一些。” 云挽心一听这话,呼吸立时堵住了。 当初她可是被一盆洗脸水给吓破胆了! 云挽心气的急促的呼吸了几声,忽然话锋一转,“哟,大姐姐这笸箩里放的是什么?这花样如此鲜艳喜庆,莫不是大姐姐已经准备好要嫁人了?” 云楚忱挑挑眉,看来这几日上门说亲的人闹得动静太大,以至于云挽心都忍不住来试探她了,还说的这么露骨,当她是吃素的? “二妹妹喜欢么?若是喜欢,姐姐帮你绣个十幅八幅的,保准日日都似新嫁娘。” 都说那不正经的男人盼着天天做新郎,还没听说谁要日日做新娘的。 云挽心被气的鼻子都歪了,冷嘲热讽道:“大姐姐这样好的手艺,若是开门做生意,怕是能赚个盆满钵满。” 女人开门做生意,搁在哪都不是什么好话。 云楚忱见她脸上满是挑衅的笑,心下诧异,随即想到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淡淡一笑怼了回去,“我可不会做生意,二妹妹才是技多不压身,不如二妹妹去卖吧。” 云挽心忽的瞪大眼睛,她暗讽云楚忱开门做生意,云楚忱就让她去卖…… “大姐姐说的什么龌龊话!” 云楚忱淡然道:“龌龊话?二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分明是你说到生意,做生意当然要有买卖,姐姐不明白二妹妹觉得哪里龌龊?莫非,二妹妹口中的‘卖’,与我想的不同?” 云挽心咬牙切齿。 云楚忱笑眯眯的看着她:“对了,二妹妹今日突然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 云挽心闻言想到妹妹的叮嘱,硬生生暗自噎下一口气,说道:“没什么,不过是来关心一下大姐姐的身体罢了。毕竟秋日寒凉,落入水中一不小心就要落下病根。” “多谢二妹妹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云挽心往屋子里各处扫了一眼,看似无意的问:“大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忽然就掉到湖里去了呢?” 云楚忱面色不变:“我与许大姑娘久未相见,说话间没留意脚下罢了。” “哦?是么?”云挽心根本不信,“那怎么偏巧二皇子就在附近?” 云楚忱好笑道:“妹妹真是好笑,二皇子的腿长在二皇子身上,我怎么知道二皇子为什么会去那。” 云挽心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回答,仍不甘心还要再问,云楚忱又说:“二妹妹为何要打探二皇子的事,难道……” “大姐可别胡说,我什么意思都没有。” 云楚忱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云挽心,“要不然,就是二妹妹有什么猜测?” “没有!我哪有什么猜测。”云挽心断然否定,起身欲走:“大姐好生歇息吧,妹妹便不打搅了。” 看着云挽心的背影,云楚忱微微眯起眼睛。 蘅兰皱眉,叫了花露进来,“把二姑娘走过的地方好好洗一洗!咱们可别沾了她的晦气!” 春芜噗嗤一笑:“你胡闹什么!” 蘅兰说道:“这个二姑娘平白无故上门,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我看她好奇,所以来打探几句。”春芜虽然嘴上说蘅兰胡闹,自己却也将云挽心坐过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才放心了。 云楚忱皱眉:“云挽心都觉得那天的事情不寻常,别人肯定也想得到,会不会有人猜到二皇子的心思?” 如果二皇子觊觎云楚忱的事情传出去,还会有人上门提亲吗? 那魏家呢? …………………… 乾元宫中,王皇后看着下面站着的宫女,问:“这是淑妃叫你送过来的?” 醉月是淑妃身边较为得力的,她笑盈盈说道:“是啊娘娘,淑妃娘娘得了这串南海珍珠,就立即给皇后娘娘您送过来了。” 托盘上的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色泽莹亮,串成一串,全是一般大小,十分难得。 王皇后神色不明,盯着那串珍珠看了半晌,却没有露出什么欣喜之色,而是眯起眼睛看向那宫人。 “本宫记得,淑妃宫里的人一向都懂得规矩,怎么你见了本宫居然不知下跪?” 醉月脸色一变,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奴婢是急着进献珍珠,并非有意冒犯娘娘,请娘娘恕罪……” “急着进献珍珠?”王皇后神色淡淡,“安岚,给本宫掌嘴!” 安岚听闻吩咐,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上前“啪啪”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 醉月不敢闪躲,心中明白这是替淑妃受过,口中连连说道:“奴婢知错,娘娘恕罪!” 王皇后不喊停,安岚便不停,两手左右开弓,将醉月打的脸颊紫胀,嘴角流血。 但醉月一直直挺挺的跪着,托盘上的珍珠也不曾掉落。 半晌,王皇后才淡淡说道:“好了。” 安岚退下,醉月恭敬的磕头,“谢皇后娘娘。” 王皇后看了一眼安岚,安岚上前接过醉月高高举着的托盘。 醉月松了一口气,“奴婢告退。” 人走了,安岚才端着那串珍珠走到王皇后跟前,“娘娘,淑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王皇后自然知道淑妃这一串珍珠的意思,“无非就是表明她与本宫是一条心,不过,本宫必须打淑妃的脸,给许家一个警告!” 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垫背的,怎么都不嫌多 醉月回到淑妃的兰台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淑妃走到醉月跟前,目光中带着几分心疼:“辛苦你了。” 醉月福身道:“奴婢不辛苦,只要娘娘能安安稳稳的,奴婢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淑妃神情凝重,“想要安稳,谈何容易,从进宫的那天开始,本宫就知道下半辈子都不可能有安稳的日子过。” “娘娘……” 淑妃心中躁郁不已,“当初进宫的时候,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兄长也连连保证决不会亏待了本宫,事到如今,本宫倒是很想知道,他们会如何选择。” “娘娘,手心手背都是肉,相爷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淑妃闻言苦笑,心中难以释怀:“当初本宫未出阁时,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但进了宫,便是许家的工具。再苦再难,都要为家族的利益着想。甚至为了取信皇后,每次被临幸之后都要喝下避子汤!” 醉月听了这话吓得面如土色,“娘娘!” 淑妃冷笑:“这宫里,哪有一个好人,就说沅妃,她若一味愚蠢,又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过是故意装憨卖痴,让人对她放下戒备罢了!更何况皇后?昨天还和颜悦色,转眼便是雷霆之怒,笑面之下全是衡量。有朝一日本宫若是没用了,皇后要弃了本宫,许家也要弃了本宫。” “娘娘!您快别说了!这宫中各处有多少眼睛耳朵,若是被人听了去,长久以来的隐忍岂不白费?” 淑妃这几年在宫里不知攒了多少委屈,一股脑全都冒了出来,“许琳琅是本宫的侄女,本宫对她也一向疼爱有加,可本宫万万没想到,她会将本宫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娘娘,兴许事情没到那种地步……” 淑妃当然不希望事情发展道那种地步,但她凡是都要做最坏的打算,“立长立嫡都是正统,先前许家靠拢皇后,起码名正言顺,阁老们虽然有些不满,但看在父亲尽心辅佐皇上有功的份上,也不会说三道四,可若与二皇子牵扯不清,以后许家还会太平吗……” 淑妃看着醉月肿胀的脸颊,仿佛看见了将来被踩在脚底任人欺辱的自己,她道:“自古强臣弄权,最后都要落得凄惨下场,何况是卷入储君之争。” 醉月觉得淑妃太悲观了,说道:“娘娘,这些您都能想到,相爷如何能想不到?您若是不放心,不如明日让老夫人进宫一趟?” 淑妃沉默半晌,点点头:“也好。” …………………… 天高云淡,凉风卷着微尘在天地间穿行,就像不知从何处起的小道消息,无孔不入,畅通无阻。 云楚忱沉眸坐在廊下,听着蘅兰细述外面的传言,对许琳琅的认识更近了一个层次。 “今儿一大早,小石子就急吼吼来找奴婢,说外面都在传二皇子对姑娘有心!”蘅兰气的脸色发白,恨不得抓住乱嚼舌根的踹上几脚,“之前二姑娘过来试探的时候,奴婢就觉得这事不妙,果不其然,这才过了一晚上的功夫,外面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云楚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说道:“许琳琅的心思,我也能猜到几分,二皇子的心思传出去,旁人自然不敢跟二皇子抢人,之前上门提亲的人家必定都歇了打算,魏家肯定也不例外,最后我被二皇子纳为侧妃,还是要被许琳琅握在手里任由她揉圆捏扁。” “从前怎么半点看不出,她这么卑鄙?真是人心隔肚皮。” 春芜也气的够呛,“许琳琅算计姑娘不成,把自己算了进去,如今不得不嫁给二皇子为皇子妃,便要拉上姑娘做垫背!” 云楚忱冷着脸道:“她自己嫁不成魏子修,当然也不甘心让我得偿所愿。” “姑娘,咱们得想想办法!不能就这么看着许琳琅使坏!眼下这件事若是不能解决,往后您的亲事就难了!” “那是自然。”云楚忱的目光中透着彻骨的冷,别人都将巴掌伸到她眼前了,她难不成要伸着脸去接?就算要不了她的命,她也要断了对方的手! “蘅兰,你去趟王家,把我的话带给知以。” 蘅兰连忙附耳过去,听云楚忱说了几句便双眼一亮,“是,奴婢这就去办!” ……………………… 相府,夜色透过门窗将整个书房笼罩在黑暗之中,许相已经在里面坐了不知多少时候,却没人敢来打搅他。 时至戌时,门外的管事终于听见里面一声长叹,才让人将廊下的灯笼亮了,然后谨慎的出声问道:“相爷有何吩咐。” “让琳琅过来一趟。” “是,相爷。” 许琳琅踏着廊下昏黄的光走近许相的书房,脚步顿在门口略微迟疑。 对于自己的祖父,许琳琅还是有一丝惧怕的。 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咳,许琳琅惊了一跳,咬咬唇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琳琅见过祖父。” 许相没有说话,垂老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灯烛,光亮刺目,他闭上眼睛,手指在案几上不停敲动。 许琳琅本就心中打鼓,这一声声的敲击使她心中更觉不安,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祖父,孙女知错了……” 闻声,许相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少女,往日的慈和消失了踪影,剩下的是胸腔里如潮水般激荡的怒意。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低低的一句陈述,却让许琳琅浑身剧震,她俏脸煞白不敢直视许相的目光,声音都有些发抖:“祖父,孙女真的知错了!” 许相站起身,走到窗下负手而立,“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费尽周折,瞒着你父亲断了刘家的根!” 许琳琅大骇,猛地抬头朝许相看去,她圆睁着眼睛,目光中满是惊恐。“祖父,这件事不能让父亲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当初她不想嫁到败落的刘家,苦求祖父相帮,于是便有了刘羽风得了急病这一说。 刘羽风是刘家独子,他一走,刘家长房的香火便断了。 但,这不关许琳琅的事!她只想要自己风光体面,她堂堂相府嫡千金,为何要嫁到那种破落人家? 刘家本就不该有攀附她们相府的心思,当初若能主动提出退亲,自然相安无事,但刘家没有,所以刘羽风的死是自找的。 许相转过身来望着许琳琅的头顶,目光中满是失望,说道:“你母亲心心念念要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作为你的祖父,自然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许琳琅不敢看许相的眼睛,颤声说道:“琳琅知道祖父不需要琳琅光耀许家门楣,之前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琳琅好,可……琳琅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从未想过?”许相话里的失望更多了几分。“你身为许家的女儿,一言一行都关乎家族,你父亲从小就教导你凡事三思而后行,你却说你从未想过?” “不是……祖父,不是……”许琳琅跪在许相面前,眼角眉梢满是不甘:“祖父,孙女以为此事万无一失,谁能想到云楚忱这般警惕阴险。” 许相面沉如水,看着这个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孙女气的脑仁发胀。 “你用自己的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云楚忱身处那样一个尴尬艰难的处境,却能安安稳稳成长至今名满长安,这能是一个简单的丫头?” 许琳琅不服,“孙女并没有觉得她聪明到哪里去。” “那是因为你父亲与她二叔相交甚笃,你之前又与她没有利益冲突,她这才对你少了些防备,上次你在洪福寺露出抢婚的意图,她怎么可能还对你没有防范?再者,就算你要算计她人,何须自己亲自动手,露出行迹?” 许相越说越气,“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自作主张了!” 许琳琅承认,她之前压根没把云楚忱放在眼里。 一个过继的侯府嫡女,爹不疼娘不爱,如何能与她相比? 她根本就不怕得罪云楚忱。 她认为,自己只要动动手指头,云楚忱就必然被她捏的死死的。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祖父,您这么疼琳琅,不会让琳琅去做姑子的对不对?” 许相沉眸看着她:“你不能嫁给二皇子。” 许琳琅如遭雷击,语不成声,“祖父……您怎么能忍心?我是您的亲孙女,是您从小疼爱着长大的亲孙女啊!” 许相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厌烦过许琳琅,他几乎不想承认眼前这个愚蠢自大的人是自己的孙女,从前那个聪慧可人的许琳琅到哪里去了? 他忍住怒气,说道:“除了病亡和出家做姑子,你还有第三条路。” 许琳琅一怔,“第三条路?”她神色乍惊乍喜,毫不犹豫的说道:“我选第三条!选第三条!” 许相不想再看许琳琅一眼,转头对着门外说道:“来人。” 一个人影悄然闪身进来,垂头站在灯影下恭敬道:“相爷。” 这个人许琳琅见过,身手了得,常常替祖父去办事,她不知道祖父为何要叫他来,有些狐疑,问:“祖父,让他来做什么?” 许相头也不回,“你既然不想死,也不想去庵里做姑子,为今之计,便只有一个办法能摆脱这桩婚事。” 许琳琅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什么……什么办法……” 第一卷 第七十六章 弱者,才在乎耻辱 许相没有回答她,而是对门口站着的人吩咐道:“将她的左手废了。” “什么?” 许琳琅倒抽一口冷气…… “祖父?为什么?!我不要!” “由不得你!”许相口气生硬,说道:“既然做了不该做的事,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成了残废,自然不能再成为二皇子妃。你放心,就算是断了一只手,我许家的嫡出女儿也照样风光出嫁!” “不……我不要变成残废!啊……” 许琳琅话没说完便是一声惨叫! 她只听自己的手腕喀嚓一声,紧接着便是彻骨的剧痛传来! 砰的一声,许夫人推开书房的门闯了进来,却已经晚了! 许琳琅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脸色煞白扶着左手,眸光中满是不敢置信和无法忽视的恨意。 许夫人心下一颤,第一反应竟然是挡住许琳琅的目光,不敢让许相看见。 “琳琅!你……你怎么样?” 许琳琅看见自己的母亲顿时涕泪横流,“娘!娘!我不要做残废!我不要做残废……” 许夫人又是心痛又是悔恨,如果她拦着,不让女儿去算计云楚忱,就不会有今日的事! “琳琅……娘这就给你找大夫止痛……” “止痛?” 许琳琅闻言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娘?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祖父要废我的手!” 许夫人满脸痛惜,她的确早就知道了,方才女儿痛呼出声的那一刻她感到后悔,才闯进了书房,但已经来不及。 “琳琅,这是唯一的办法……” 许琳琅缓缓摇头不敢去相信,她的祖父,她的母亲,竟然以她残废的代价来解决这件事情…… “你们……你们怎能如此狠心!我才十六岁,我才十六岁!”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许夫人痛不欲生,但她此时此刻也是致使女儿残废的罪魁祸首,听见女儿的指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相沉眸看向许琳琅,“你是许家的子孙,如果不能担负起家族的兴衰,也不能拖家族的后腿!难道你想成为许家的罪人吗!” 许琳琅哭泣不止,倔强道:“为何祖父就认准了嫡长,难道二皇子就不可能成为储君吗?!有许家的支撑,二皇子才干出众,得朝臣赏识,未必不能当储君大任!” “住口!谁准许你胡言乱语!” 许相已是气急,许夫人连忙劝道:“琳琅,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利害,朝堂之上牵扯众多,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许琳琅不顾疼痛甩开许夫人的手,“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们从前对我的疼宠都是假的!一旦与家族利益冲突,任何人都可以被抛弃!姑母如此,我亦如此!” 许相盛怒已极,反而平静下来,看向许琳琅的目光渐渐没了温度,“你以为,这朝堂这江山,是我们许家的不成?” 许琳琅被许相冰冷的目光冻得一个哆嗦,方才的强渐渐硬弱了下来,她放软了声音,哭求道:“祖父……琳琅再也不敢了,琳琅宁愿姑子,也不要做残废,求祖父治好琳琅的手……” 许相却不作声,许夫人也露出莫名的神色。 许琳琅看着他们的面色眸光一颤,她恍然明白过来,做了姑子,从今往后便对许家没用了。索性断她一只手,就像许相方才说的,以许家的势力,就算她是个残废也照样能风光大嫁,为许家联姻! “你们……你们好狠!” 真是将她利用的淋漓尽致! 许琳琅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触柱了结自己的性命,让他们后悔这样对待她!可她不敢…… 她不敢死…… 许相拂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对许夫人说道:“将她带回院子里去,不得随意出入。” 许琳琅瞬间面如死灰。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禀报声,“相爷,二殿下来了。” 书房里顿时一静。 片刻的沉默之后,最先回神的却是许琳琅,她迅速起身撞开门朝外跑了出去!口中喊道:“二殿下救我!” 她分明是将外面的人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许相见状脚步一晃,痛心疾首。 “作孽!!” 院外,二皇子脚步匆匆一路快步朝着许相书房的方向而来。 擅自入相府虽失礼,但他是皇子,谁敢拦他? 何况,在满京城的人眼中,许琳琅已经是他未过门的皇子妃。 即便明眼人都知道许家这是迫不得已,但明面上,许家也不敢不给二皇子面子。 许琳琅跌跌撞撞从书房里跑出来,老远就看见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殿下……” 许琳琅扑到二皇子跟前,手上的剧痛和亲情的破裂让她早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在二皇子伸手扶住她的那一刻,她将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殿下救我……” 二皇子刚才就注意到了许琳琅无力垂着的右手,他双目微眯,这就是许家的态度。 “琳琅!” 二皇子毫不避讳的称呼许琳琅的闺名,分明也是在跟许家表态! 从书房里追出来的许夫人听见这一声,心神都跟着一颤。 二皇子扶住许琳琅,吩咐身边的人道:“让安宁过来给许大姑娘诊治。” “是,殿下。” 若在平时,许夫人看见自己的女儿依靠着二皇子,必定上前呵斥,但现在这种情形,她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许相已经整肃面容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面见二皇子从容行礼。 “老臣,见过二殿下。” 二皇子扶着许琳琅,说道:“许相不必多礼。” “琳琅不懂事,冲撞了二殿下,还请殿下莫怪。” 二皇子神情自然,好似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相何须见外,父皇已然应下我与琳琅的亲事,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 一家人。 许相心中只有苦笑,不知道今晚的事是怎么走漏了风声,二皇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这时,二皇子口中的“安宁”被带了过来,是个婢子打扮的女子。 “安宁医术了得,不如让她先为琳琅看看。” 许相又能说什么,只能让其上前为许琳琅查看。 安宁先向许相等人行礼,然后仔细查看起许琳琅的伤势:“许大姑娘,可能会有些疼,还请忍耐着些。” 许琳琅此时还那会在意疼痛,只要能治好她的手,让她做什么都行。 不过,许琳琅的手腕是被硬生生捏碎的,虽然考虑到今后,掌握了分寸没有伤及筋脉,但也十分严重。 安宁看过之后,说道:“殿下,许大姑娘的手能够医治,但……最多能恢复到从前的七八分。” 这还多亏了许琳琅年纪不大,身体恢复的能力强一些。 “七八分……” “是,不会像从前那般灵活,但寻常也不会太明显。” 众人听见这话神色各异,许夫人忍不住朝许相看去,许相面沉如水。 许琳琅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七八分,已经很好了,但怎么也无法与完人相比。 她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如何能忍受自己不完美? 心中的恨意狂风浪卷般袭上心头,许琳琅却不敢多言一句,她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便生生将恨意掩在垂下的眸子里,等待二皇子的下文。 二皇子思虑片刻,对许相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将这丫头留在琳琅身边,以便她照看诊治琳琅,许相不会觉得唐突吧。” 说也说了,做也做了,还谈什么唐突不唐突。 许相拱手道:“多谢二殿下。” 二皇子看向咬牙忍痛的许琳琅,说道:“你好好养伤,父皇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我改日再来看你。” “殿下不要忘记。” 二皇子闻言朝她微微一笑:“好。” 许琳琅其实心里明白,二皇子一定要娶她,不过是想争取许家的力量,至少要让许家与他牵扯到一处,再不济,也能让许家与皇后分崩离析。 但她最无助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出现给了她一线希望,让她忍不住朝他靠拢过去。 与许家的意志相悖又如何!她就是要帮二皇子! 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可以走到旁人无法触及的高度! 二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安宁提醒道:“许大姑娘,奴婢这就为您诊治。” 许琳琅抬头看了一眼安宁,明白这个婢子绝不会仅仅只懂医术那么简单,她是二皇子留下来保护她的。 “好。” 许琳琅没有再看许相和许夫人,强忍着剧痛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许夫人无措的看向许家的一家之主,但许相没有阻拦,亦没有开口。 …………………… 二皇子前脚进了相府,后脚消息就传遍了各处。 云楚忱沉眸听了蘅兰的禀报,说道:“到底是谁给二皇子透露了消息?” 照影猜测:“事关重大,王家与皇后那边必定捂的紧,淑妃那里,事关她后半生的前途,自然也不敢走漏风声,奴婢觉得……兴许是皇后或者淑妃身边,有二皇子的人。” “看来,二皇子是非娶许琳琅不可了。” 云楚忱将“断手”的注意告诉王知以,王知以便立即进宫见了皇后,正好淑妃喊了许家老夫人进宫,这意思便顺势传达了下去。 云楚忱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许琳琅一次两次的算计她,她不还手怎么能对得起自己? 谁知道二皇子及时出现,救了许琳琅。 “姑娘,这么一来,许琳琅还是要嫁给二皇子,到时候还是要撺掇二皇子将您纳为侧妃……这二人一个比一个阴险,防不胜防啊!” 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 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宫中,王皇后听说二皇子去了相府,脸色倏然变得阴沉无比。 栖华惊疑道:“娘娘,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二皇子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王皇后可不是个糊涂的,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节,“看来,本宫和淑妃身边怕是不太干净。” 栖华跟安岚对视一眼,心头惊乱,安岚说道:“娘娘,咱们宫里的人,不说这殿里殿外,凡是跟乾元宫沾上一点边的,也早就上上下下盘查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凡有一点不清不楚的,都进不了咱们乾元宫的门。” “是啊,娘娘,怕不是淑妃娘娘那里出了什么差错?” “淑妃自己绝不会做这种蠢事,至于她身边有没有坏事的人,还需得查一查才是,若让本宫知道是谁给二皇子通风报信,本宫定要扒了她的皮!” “娘娘,既然二皇子得了消息敢去救许大姑娘,那么,他是不是也知道……是娘娘插手了这件事?” 王皇后闻言面色又沉了几分。 安岚道:“二皇子就算不知道,也会这般猜测,奴婢倒是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主意,本以为过了今晚,一切都可恢复如常,却没想到关键时刻出了岔子,白费了这一遭!” 主仆几人正说着,忽然有宫人前来禀报。 “娘娘,兰台殿出事了!” 王皇后一皱眉:“淑妃出什么事了?” “兰台殿的晚膳中有不干净的东西,所幸淑妃娘娘没有食用,但分食了饭菜的宫人们一个个七窍流血而亡,淑妃娘娘受了惊吓。” 王皇后双目眯起,有人想对淑妃下手? 是想要断绝许家跟她的往来么? 还是说,这是二皇子对她插手许琳琅之事的警告? “走,跟本宫去看看。” 兰台殿中,殿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宫人们个个凝神屏息,连大气也不敢喘,有的面色惨白,有的满脸惊惧,有些胆子小的,当场昏厥了过去。 因为在她们面前,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五具七窍流着黑血的尸首。 淑妃站在众人面前,亦是惊魂未定。 如果不是因为心口发堵吃不下饭,现在七窍流血躺在这里的就是她。 王皇后疾步进了兰台殿,淑妃见了她心神稍定,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 王皇后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和殿前跪着的人,眼都没眨,问:“可查出原由了?” 淑妃摇摇头:“没有,刚出了事,臣妾就让人去回禀了娘娘,这会刚将殿里所有宫人召集到此处。” 王皇后冷笑一声,“哼,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谋害后宫嫔妃。” 更重要的是,是谁替二皇子送了消息。 她走到众人跟前,说道:“不论是谁,先打十个大板醒醒脑子,再来同本宫回话。” 一众宫人闻言顿时面如土色,十个板子下去,必定皮开肉绽。何况王皇后方才说的是,先打十个大板醒醒脑。分明是打过之后还要问话,若是答的不好,就不知道还要受到什么惩罚了。 瞬间,宫人们纷纷开口求饶,哭求声一片,再加上眼前摆着的五具尸首,着实有些渗人。 不少人都觉得头皮发麻,但王皇后似乎铁了心,让人取了名册,挨个点名领受惩罚。 因为人数太多,所以杖责要分批进行,名册中排在前面的便倒了大霉,被扭压上春凳,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板子。 被打的人鬼哭狼嚎,后面等着的人更加心惊胆战,一个个青着面色直冒冷汗。 王皇后和淑妃虽然没有说话,但都在暗中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等几十个宫人都挨过板子,王皇后便进了内殿,吩咐将她们一个个带进来问话。 众宫人已经被十个板子磨掉了些许精神,眼下意志十分薄弱,几乎是问什么都无暇思考便脱口而出。仅有那么几个谨慎的,回答的滴水不漏,都被王皇后和淑妃记了下来,重点盘问。 不过,二人都知道,即便查出人来,也阻止不了许琳琅嫁给二皇子了。 ………………………… 第二日,宣读圣旨的内侍踩着吉时到了相府。 因昨晚二皇子来过,许家众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见了内侍前来,纷纷敛着面色客客气气的迎接,不敢怠慢。 许琳琅虽然手腕剧痛难忍,但这种时候,她当然不会不出面。 前院,香案已经摆好,阖府众人一一跪下,许琳琅跪在前面,听传旨的内侍展开明黄绢帛,声音洪亮念道:“上谕:许氏长女琳琅,端慧柔嘉,敬慎持躬,温恭笃于天赋,主雅化于闺闱。今命婚于二皇子俨,遂成琴瑟和鸣之好。勉慎言容之习,务遵女箴之规。择吉日完婚,钦此。” 许琳琅听见这一声“钦此”,一颗心终于稳稳落回肚子里,她在许家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接过圣旨,道:“臣女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相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不会落了口实,态度十分和善客气:“公公一路辛苦,在府上喝杯茶吧。” 内侍知道这桩婚事里有不少弯弯绕绕,对许家来说更算不上喜事,当然不愿留下来自讨没趣,便笑呵呵道:“许相客气了,皇上还等着咱家回话,就不多留了。” 许家的管事拿出喜封放到内侍手中,“公公辛苦。” 内侍笑着接了喜封又谢过,便离开了许家。 众人的目光都不禁望向许琳琅,许琳琅垂目立着,神色十分冷漠。 许相走到她跟前,沉默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你好自为之。” 许琳琅手里攥着圣旨,心情无比复杂,脚步虚浮的回到自己院子,一言不发的坐着。 她一开始,也是不愿嫁给二皇子的。 二皇子锋芒毕露,不是个省油的灯,许琳琅自身是个强势的人,根本拿捏不住对方,而且许家一向与皇后走的近,自然不想再去沾染二皇子。 但是,她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许夫人悄声进来。 她毕竟是许琳琅的母亲,即便二人生出了些许芥蒂,那也是亲母女。 她走到怔怔坐着的许琳琅跟前,轻声说道:“琳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琳琅缓缓转过头看她:“我怎么想,重要么?” 许夫人神情一凝,“琳琅……母亲知道你万般委屈,但你也知道,咱们许家,不可能任性妄为……” “母亲觉得我是任性妄为?”许琳琅嗤笑:“我难道不是被你们逼的,才变成现在这样别无选择的么?” 许夫人沉默,半晌才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许琳琅的目光中透露出讥讽:“母亲怕什么,我到底是许家的女儿不是吗?即便出嫁了,许家也是我的娘家,没有娘家,我即便口口声声要帮二皇子,他也不会相信我看重我。所以,你们尽可以千方百计的拿捏我。” 许夫人终于绷不住面色,说道:“琳琅,二皇子不是好相与的。事已至此,你不能再自作主张,凡事需得听家中调遣方可行事。” “母亲不用多说,我自然知道二皇子野心勃勃,原本也没打算与他沾边,可世事难料,一步差池,步步难行,但我既然别无选择,就必须要从羊肠小道走出大道坦途来。” 许琳琅自有一副狠戾心肠,骄傲倔强,这些年在长安因为一桩指腹之亲不常露面,但她从来不曾松懈,不曾落在任何一个大家闺秀后面。 她看着许夫人说道:“母亲,就算您不肯帮我,也不能拖我的后腿吧?” …………………… 二皇子与许琳琅的亲事已经落定,但事关他与云楚忱的传言却依旧没有平息下去。 云老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大姑娘,老夫人让奴婢来传话,请您到南华堂过去一趟。” 云楚忱神色平常,说道:“知道了,你回去跟祖母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传话的人离开,春芜担忧道:“肯定是老夫人知道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叫姑娘过去问话呢!” “这个档口,保不准有人会趁机落井下石……” 云楚忱听着两个丫头的话沉眸起身,“咱们又没做错什么,不怕问。” 到了南华堂,廊下站着一排下人,见她来了,虽然面色各异,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冲她行礼。 李妈妈平日里受了她诸多好处,引她进内室的时候便小声提醒了几句,云楚忱冲她点点头,走了进去。 “祖母。” 她举止自若,步态从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云老夫人知道她一向稳重,且有分寸,见她如此已经放了一半的心。“你来了。” 云楚忱自然的接过妙容手中的茶递给她,说道:“祖母可是听说了外面的闲言碎语,所以叫孙女来问问?” 云老夫人听她竟然主动提起,没有半分隐瞒的意思,便知其中必定不像之前想的有什么猫腻,更放心了几分,语气也平顺了不少,说道:“平白无故,外面怎会有这样的传言,你与二皇子可相识?” 第一卷 第七十八章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云老夫人是个十分精明有盘算的人,并不好糊弄,不过云楚忱早就想好了说辞。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就传来急切的禀报声,“老夫人,黄姨娘院子里出事了。” 云老夫人眉头一皱,“进来回话。” 妙容匆匆进来,看了一眼云楚忱,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当她的面说,便走到老夫人跟前耳语了几句。 云老夫人听了妙容的话,气的声音都发颤了:“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说罢,起身往外头走去,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云楚忱在这,便对她说道:“你先回去。” “是,祖母。” 云楚忱看着云老夫人的背影,心中纳闷,黄姨娘院子里能有什么事? 她揣着疑惑回了风澜院,潋月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打听明白了。 “黄姨娘院子里的珠儿,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啊?” 春芜和蘅兰齐齐长大了嘴巴。 云楚忱执着茶盏的手一顿,“怎么会出这种事?” 深门大户规矩森严,不论主子下人,谁也不敢轻易逾矩,何况是与人无媒苟合这种事。一旦发生这种丑事,除了死,还能有什么出路? 潋月解释道:“这个珠儿有了身孕,心中害怕,想找她那个想好讨主意,没想到二人说话的时候叫连姨娘身边的春平撞见了。” “与她相好的是谁?” “是侯爷身边的小厮双瑞。” 春芜恍然道:“难怪会出这种事,侯爷日日往黄姨娘院子里去,珠儿跟双瑞自然相熟,这两人的胆子也是大,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蘅兰奇怪道:“前几天我还看见珠儿,并未见她有什么异常啊?” “这个珠儿人长得纤瘦,因此有孕两个多月了也半点看不出来,不过,之前我打柳莺阁路过,看见她捂着嘴干呕,可我只想着她兴许是病了身子不爽利,哪能想到那儿去。” 云楚忱不大往姨娘住的院子那边去,平时也不怎么能见到珠儿等人,倒是未曾留意过。 她猜测道:“黄姨娘正受宠,平时又牙尖嘴利,三番五次的给连姨娘找不痛快。连姨娘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春平撞见了这等丑事,怕是立即就要回去跟连姨娘告密。” 潋月又说:“还不止如此,春平撞破的二人的事,怕是兴奋的过了头,张口就要喊人将那二人抓住。那个双瑞一时急了,将春平拖进假山里给活活掐死了!” 几人目瞪口呆,蘅兰惊呼:“杀人了?” “嗯。”潋月点头,“说来也是倒霉,连姨娘找春平到处都找不到,便让小丫头银冬出来寻,正撞见双瑞和珠儿从假山里出来。双瑞不知道是被吓破了胆还是怎么,见有人过来头也不回拔腿就跑,珠儿兴许是被吓坏了,整个人扎在那动也不会动了。银冬一见情况有异,便跑进假山去查看,正看见春平被掐的面颊青紫双眼暴突,连舌头都吐出来了!” 春芜骇然之下,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脖子,“这……这也还骇人了!” “咱们听着都这般骇人,银冬当场所见被吓得魂儿都飞了,连滚带爬跑回琼华院报信。紧接着连姨娘就扭着珠儿去柳莺阁找黄姨娘兴师问罪。” 连姨娘虽然在后宅十分风光,又帮衬着三夫人管家,可说到底仍是个姨娘,对于黄姨娘这个新宠,抓不住把柄自然不能有太过激的手段,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办法,这会逮着这个机会,必不会轻易放过。 “但黄姨娘不是个好拿捏的,必定百般狡辩吧?” “姑娘说的没错,珠儿被吓傻了,怎么问也不说话,银冬也只是看见珠儿和双瑞从假山里出来,并不知道是她们两个谁杀了春平。不过连姨娘精明的很,见珠儿面色有异,联想前后事发的经过,便猜到了几分,让郎中来诊脉,果不其然,查出珠儿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直接就给打成血人儿了。” 云楚忱惊讶道:“直接给打死了?” “没死。”潋月想到方才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这连姨娘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思,叫人打板子的时候将人牢牢绑在春凳上,不叫她挣扎挪动,且避过了肚子,只往腿上打,两条腿怕是都断成几截了,人还没死,那惨嚎声震天,别提多渗人了!” 春芜这么听着都觉得瘆得慌,“那双瑞呢?” 潋月冷笑一声,“那个双瑞见瞒不住,转身就跑了!现在还没抓到人影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又是骇然又是唏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按理来说,后院里出了这种事,该找当家主母处置才是,但衡阳郡主才懒得管云泓远的妾室是死是活,便找到了老夫人那里。 云楚忱琢磨着,说道:“珠儿这丫头,我倒是没见过几回,没想到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次,不仅难逃一死,还有的苦受呢。” 潋月说道:“是啊,连姨娘跟黄姨娘,一个新欢一个旧爱,平时就争得厉害。这回珠儿落到连姨娘手里,必定没有好下场,奴婢看她的意思,是要好生折磨这珠儿一番的。黄姨娘不占理,也救不了她。何况连姨娘身边的春平还被双瑞给掐死了。” 春芜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蘅兰,你之前看的话本子,是从珠儿那里拿来的?” 蘅兰愣住,张了张口看向云楚忱,“姑娘,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人禀告道:“姑娘,老夫人身边的妙安姐姐来了,说让姑娘带着蘅兰过去一趟。” 屋里众人闻言,面色顿时绷紧,蘅兰更是一瞬间白了脸。 云楚忱站起身,看了蘅兰一眼,对外面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蘅兰扑通一声跪下:“姑娘,奴婢虽然看了几回书,但绝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奴婢敢对天发誓!” 云楚忱伸手拽了她起身,说道:“你是我的丫头,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过,这件事既然沾上了,就没那么容易说清楚。你跟我说实话,你跟珠儿接触过几次,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你们往来,那样的书,你房里可还有么?” 蘅兰赶紧摇头:“没有,上次春芜姐姐说过之后,奴婢就把书还回去了,之后再也没看过,而且这段时间咱们院子里的事情又多,奴婢也没与珠儿再说过话。” “你跟珠儿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奴婢是偶然听说珠儿的老家在通州,跟奴婢是同乡,说过几次话之后就熟悉了。” 云楚忱见她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说道:“我平时是怎么告诉你的,你这副样子,就是没错,也让人觉得有错。” 蘅兰闻言抿了抿唇,连忙拿出帕子将脸上的汗擦了,深吸几口气,强子压下心中的惶惑不安,说道:“奴婢明白。” 既然找上了她,必然是珠儿那里说了什么,她若是一副心虚的模样,无疑等于直接承认了。 云楚忱见她镇定下来,说道:“走吧,咱们见机行事。” 柳莺阁中,院子里除了被打断了腿痛到昏厥的珠儿,还一溜儿跪了十来个婢女。 云老夫人坐在廊下放置的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她们。 黄姨娘跪在她不远处绷着面色一言不发,而连姨娘站在云老夫人身后,怒色中藏着一丝解气。 云楚忱一打眼将众人的面色收在眼底,缓步走了过去。 “祖母,不知唤孙女前来,有何事?” 云老夫人的目光越过她瞄向她身后的蘅兰,说道:“你过来!” 蘅兰心下一颤,却牢牢记着云楚忱说的话,面上绷着神色不敢露出半点畏缩。 她走到云老夫人面前恭敬一礼:“奴婢见过老夫人,不知老妇人唤奴婢前来有何事要问,奴婢定知无不言。” 云老夫人见她这般坦荡有些诧异,神色便松了几分。 一旁的连姨娘却冷笑道:“呵,你这丫头倒是聪明,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以为这障眼法能瞒得了老夫人?” 云楚忱听着这话眉角一跳,瞬间明白了连姨娘这话是在影射她对外面那些流言的态度。 连姨娘明面上说蘅兰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其实是在故意隐藏实情。 蘅兰心中打鼓,嘴上说道:“奴婢不明白姨娘的意思,还请姨娘明言。” 连姨娘扬眉看了她一眼,从旁边拿过一本薄薄的书册甩在地上,“这东西,你可见过?” 蘅兰低头一看,果真是之前珠儿借给自己看的那本《救风尘》。 她镇定住心神,拾起来翻了翻,说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见过这本书。” 云老夫人闻言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但蘅兰又说:“有一次奴婢见珠儿拿着什么东西躲在角落里看,于是上前询问,见是一本杂书,便劝她赶紧拿回去烧了,莫要在府里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珠儿满口答应,奴婢本来与她不甚相熟,便没有多说。” “胡说八道!”连姨娘听得蘅兰的话立即出声怒斥:“这书分明就是你最先在府中传看!” 第一卷 第七十九章 祸水东引 院子里跪着的婢女们,被连姨娘这一声厉喝吓得不轻,立即战战兢兢的哆嗦起来,蘅兰首当其冲,面色也不由得变了。 云楚忱上前一步,眯眼看向连姨娘:“姨娘这话说的斩钉截铁,难道是亲眼看见了不成?” 连姨娘冷笑道:“我知道大姑娘一向护着身边的几个丫头,不过,护着归护着,也得分轻重。这般不知廉耻在府中传递这种腌臜东西,若让外人知道,可不知要怎么想怎么府里的主子们,尤其是你们几个未出嫁的小娘子,若让人说成轻浮孟浪,以后还怎么嫁人?” 云楚忱还没说话,云挽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大姐姐倒是不怕,自有人搁在心尖上,可大姐姐也该替府里的其他姐妹想想不是?这往后,我们还怎么出去见人呢?” 云老夫人听了这话,便想起外面的传言来。 都说二皇子看上的其实是云楚忱,并非许琳琅,当日落水的时候,二皇子其实是救错了人。 这么想着,便被连姨娘口中的“轻浮孟浪”挑起了火气。 “你给我跪下!” 院子里一时间针落可闻,众人的目光都朝云楚忱看过去。 她一向柔顺懂事,对老夫人说的话言听计从,可若是跪了,不就是将这事认下了? 云楚忱抬头看向老夫人,没跪。 她嘴角挑起一丝嘲弄,看向云挽心:“二妹妹,你还不跪下认错?” 众人都有些懵,老夫人明明是让她跪下,怎么她倒让二姑娘下跪了。 云挽心顿时就被激怒了:“要跪的人是你,我为什么要跪?” “方才二妹妹的话说的奇怪,姐姐我还真不知道,谁将我放在了心尖上惦记,你不妨当着祖母的面说说,那个人是谁?” “不就是二皇子么!谁不知道?满京城的传遍了!” 云挽心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在她看来,全京城的人都在说,她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但老夫人的脸色却变得难看,事关皇子,私下里偷偷的传已经是出格,这么大喇喇说出来,不是没事找事么! 云楚忱笑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知道的倒是不少。不知是听谁说的,难不成是二皇子亲口与你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不认识二皇子,怎么会听他说。” “这么说,你不过是听身边的下人胡诌的?”云楚忱看向她身边跟着的婢女,问:“怀月,冬灵,可是你们二人跟二妹妹说起的?” 怀月和冬灵乍然被点名吓了一跳,下意识摇头否认,“奴婢没有!” 云楚忱看向连姨娘,“要么,是姨娘与二妹妹说的么?” 连姨娘紧蹙着眉头,瞪了云挽心一眼,“我自然不会说这种话,不过,心儿说的也没错,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随便走动一二也就知道了,那还用得着特意打听?” “原来姨娘不过是道听途说。”云楚忱直直盯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姨娘看见我与二皇子眉目传情,或是私相授受了呢!空口白话,就敢污蔑府里的主子,姨娘还真是大胆!” 这一句府里的主子,让连姨娘瞬间变得面色铁青。 妾通买卖,与府里的下人是一样的,若是犯了错,打杀了便也就打杀了,卖了也就卖了,与正经娶的媳妇不可同日而语。 受宠的时候算是半个主子,一旦失了宠,一脚踩进泥里去罢了。 她的目光抑制不住的流露出凶狠,云楚忱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姨娘有多少本事我不知道,不过,还是不要教给二妹妹的好,虽然是庶出女儿,出去也代表了咱们侯府的脸面,若是次次这般口不择言搬弄是非,以后闯了祸事,可没人帮得了!” 云挽心几乎被气的爆炸,扬起手臂指着她大叫道:“勾引男人的分明是你!你扯到我跟姨娘身上干什么?!” 云楚忱“啧”了一声,对云老夫人说道:“祖母,您瞧二妹妹说的什么话?到底是跟谁学的?” 连“勾引男人”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云老夫人的目光几乎能吃人了。 “闭上你的臭嘴!” 云挽心被骂,心中虽然不服,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知道自己说不过云楚忱,愤愤闭了嘴,等着她怎么解释眼前的事。 云楚忱转头看向老夫人,说道:“祖母,传言之所以是传言,便是传给人听的,若真有其事,掖着藏着还来不及,岂会说出去给他人知晓?再者说,咱们都知道二皇子与许家的亲事是怎么回事,焉知不是许家不愿意,所施的障眼法呢?而且,也难保不是宵小之辈想趁此机会想要毁孙女的名声。” 她说着,目光毫不避讳的看向连姨娘和云挽心。 这母女俩震惊她居然会把这样的阴私宣之于口,一时间都愣住了。 本来云楚忱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她的这些说辞其实是想在方才请安的时候单独对云老夫人说明,奈何黄姨娘这边出了这样的事情,又有人借题发挥。 她没别的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不过也没什么。 就像连姨娘说的,反正随便走走就能听见传言,她说的这几句若是传出去,也算是回击了。 云老夫人听云楚忱说出“许家不愿意”,心头一紧,她是不愿意得罪许家的,万一这话被许家人知道,岂不是节外生枝?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云楚忱当众说出这话是连姨娘步步相逼的无奈之举。 于是,她转脸狠狠瞪了一眼连姨娘。 连姨娘的胸口像是被堵了一万斤棉花! 在这件事上没讨到便宜,她便又将话题引到了方才的事情上去。“大姑娘牙尖嘴利,到不知眼下这桩事要如何解释。” 云楚忱看着她,说:“连姨娘,恕我直言,府里的风气正不正,还得看主子如何管教,当初我母亲管家的时候,府里干干净净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怎么姨娘帮着三婶管家之后,这大房就越发乱七八糟了,姨娘难道不该给祖母一个解释?” 连姨娘气的倒仰,怎么说来说去,还是她的不是! “大姑娘!分明是你身边的丫头起头传看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难不成你要赖在我头上?” 云楚忱的目光扫想院子里跪着的人,说道:“若是一两人偷偷传看,那自然怪不得姨娘,可这一院子的下人都看过,还不是姨娘的过失么?” “我……”连姨娘气的声音都发抖了。 从前她只知道云楚忱凡事不沾腥,府里什么事都沾不到她头上,她以为云楚忱躲的好,现在才知道,云楚忱根本就是心眼多,手段高! “老夫人,妾自从帮三夫人管家,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没日没夜的操心,您可要为妾身说句话呀……” 云老夫人皱眉看她,她让连姨娘帮着三儿媳管家,一来是因为跟大儿媳衡阳郡主较劲,二来是看宫里僖妃的面子,并非因为自己看重她。若是事事顺利,她当然不会去找这个女人的麻烦,但事情不顺,她就难免心中厌恶了。 有一句话云楚忱说的很对。 衡阳郡主虽然看上去不太尽心,但她管家的时候府上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乱子,怎么到了连姨娘手里,三天两头出事呢?还不是因为连姨娘本身就不是个省心的人! 云楚忱笑道:“姨娘这话说的,若姨娘觉得劳累,必定是因为姨娘力有不逮,能力不足,怎么能怪府里事情多呢?难道三婶不必你操心的多,三婶可有一句怨言?” 连姨娘被堵得呼吸都不顺畅了,目光根本不敢跟云老夫人对视。 云楚忱看了一眼蘅兰,说道:“连姨娘,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从哪听说是蘅兰最先拿了这东西给人传看,都不作数,不妨拿出证据。否则,就算你亲眼看见,也未必值得相信呢!” 有了先前的话做铺垫,这会连姨娘说的话便没什么分量了,就算她说自己亲眼看见了,也不会有人轻易相信。 连姨娘恨恨的瞪了云楚忱一眼,看向院子里跪着的丫头们,“你们倒是说说,到底是从哪得了这不三不四的书!” 原本应了连姨娘要指认蘅兰的几个丫头都目光闪躲,不敢去抬头与她对视。 谁能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大姑娘还是这么强势,将连姨娘说的哑口无言,这个时候在去帮连姨娘,岂不是傻子么! 几人紧张的相互看了看,纷纷道:“是……是珠儿!” “对,没错,奴婢也是从珠儿这里借来看的……” “老夫人,奴婢只是看了几眼,便还回去了,从未做过逾矩之事,老夫人就绕了奴婢们吧!” 事到如今,昏迷不醒的珠儿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谁让她行止不端,还有了身孕呢! 简直就是现成的挡箭牌 连姨娘气的牙痒痒,对付不了云楚忱,她便将矛头指向了黄姨娘。 “你院子里的丫头出了这种丑事,焉知不是你平日里行止狐媚,将丫头们教的如此放荡!!” 黄姨娘正在看连姨娘的笑话,闻言立即柳眉倒竖:“我行止狐媚?不知道是谁,分明是嫡出,好好正室宗妇不做,非得要给人家当小妾!” 第一卷 第八十章 屈辱,比失败更难忍受 连姨娘最听不得有人提起这一茬,立即炸毛,往日的纤弱柔美一丝不见,语气也变得凌厉愤恨,用手指着黄姨娘的脸狠声道:“你竟敢说这种话!” 其实府里流传的并非只有这一本《救风尘》,只不过大多数说的都是些花前月下的故事,唯独这本《救风尘》不同,讲的是青楼女子宋引章巧使计谋,在恶棍手中救下结义姐妹的故事。 兴许是因为跟青楼女子沾了边,连姨娘觉得此书不仅能用来对付云楚忱,还能暗指清倌人出身的黄姨娘不是好东西,这才拿它来兴师问罪。 黄姨娘不傻,自然知道连姨娘的用意。 然而她从小在青楼长大,什么阵仗没见过,她在云泓远面前是个跳脱敢说话的,在找麻烦的人跟前更是个泼辣不受屈的,“还用得着我说,别说满府上下,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见两人吵起来,云楚忱冷笑一声,拉着蘅兰后退,站到了一边。 云老夫人又犯了爱看戏的毛病,眯着眼不作声,看她二人到底能作到什么地步,之后再一起罚个狠的! 连姨娘最忌讳旁人提起她当年的进府做妾的事情,何况是明晃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她走到黄姨娘面前,抡起巴掌就朝她扇了过去! 黄姨娘却早有准备,一闪身就躲到了一边,还嘲讽道:“怎么了,敢做不敢当?你当初进府之前,便已经失身于侯爷了吧!” 连姨娘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只觉得身上腾的出了一层汗,气的脸色涨红,听了她这话更是心下一突,“住口!老夫人在这里,你就敢这般胡言乱语!败坏我的名声!简直是胆大妄为!” “呵……败坏你的名声?”黄姨娘似是有恃无恐,挑眉看着连姨娘,一脸的鄙夷:“这是侯爷亲口与我说的,还能有假?” 此话一出,满院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连姨娘胆颤的环顾四周,只觉得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 女人最会吹枕边风,宣永候又是那种与忠义耿正沾不上边的人,尤其是在办那种事的时候,高兴了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连姨娘这些年也没少这般套话,因此对他那张没把门的嘴十分了解,一听黄姨娘的话,便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这个杀千刀的云泓远!居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 黄姨娘见她像吃了苍蝇一般,笑的更加得意,扫了一眼周围众人的面色,越发大声的说道:“怎么,说不出话了?什么侯府出身,什么嫡女,还不是同我一样给人做妾?做出来的事,也不见得有多么光彩!” “你……”连姨娘气恨交加,脸色铁青,她哪里能料到黄姨娘突然发难,一时间也难以想到什么辩驳之语,“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黄姨娘轻蔑一笑,朝她啐了一口,转脸对震惊无比且羞臊万分的云挽心说道:“我劝二姑娘,以后还是离你这位姨娘远些,免得那一日丑事传开了,带累了你们姐妹俩,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们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云挽心少女初成,已经什么都懂了,听了黄姨娘的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贱人!你竟敢对我女儿说这样的话!” 连姨娘再后的脸皮,让人在自己女儿面前揭了老底,也无法保持淡然,何况她方才就已经被点燃了火气! 她从下人手中夺过棒打珠儿的板子,就朝黄姨娘招呼了过去! 但她是在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粗使婆子皮糙肉厚,平日里做的活计又多,早练出了力气,她如何能与下人们相比。 看着婆子们拿着轻巧,拿到自己手中却沉甸甸的,再朝黄姨娘挥过去,便有些站立不稳。 黄姨娘早有防备,十分轻松的就躲开了。 女人打架,扇巴掌扯头发是最常见的,黄姨娘也不客气,左手挡住回过来的木板,右手一把揪住连姨娘的头发!“你凭什么打我!” 黄姨娘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从小被伢子卖到青楼,只身一人无牵无挂。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根本就不怕得罪连姨娘。 连姨娘被她揪住头发,脑袋动弹不得,便扔了手里的板子去掰黄姨娘的手,但她姿势被压制,根本挣脱不开,黄姨娘也是狠了心,手上被连姨娘挠了好几道,就是不松手。 云挽心回过神来,立即扑上前去拽黄姨娘,一声接一声的“姨娘”喊的无比惊痛。 黄姨娘一见有人来帮手了,错了错牙右手猛地一用力! 连姨娘只觉得头顶刺啦一声,是头发被拽掉声响! 她懵了一瞬,再抬起头来,衣衫也乱了发髻也散了,头上的缠枝金簪,璎珞珠翠摔出老远,最重要的是,头顶正中的位置明显秃了一块,竟然被黄姨娘生生拽掉了一大块头发! 她本是个琼姿花貌,光艳逼人的美人,可眼下头顶缺了一块,怎么看怎么难受! 满院子的人都被惊住,一瞬的寂静,紧接着,周围便先后传来几声难忍的窃笑,就连云老夫人的神色也变得诡异古怪了几分。 云挽心愣愣的看着连姨娘,被这笑声弄得羞臊不已,她狠狠的盯了盯笑出声的几个下人,看见她们的脸色变化,才收起狠戾的目光,垂眸轻咬下唇来掩饰这种尴尬。 连姨娘顾不上自己一身狼狈,惊愕的,不敢置信的抖着手去摸自己秃了一块的头顶,“我的头发怎么了?我的头发!” 黄姨娘看着自己的杰作先是一愣,随即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美人!真是个美人呢!” 众人听她这么一笑,也忍不住了。 云楚忱站在人堆里看着她们,深藏了笑意。 连姨娘猛地转头朝黄姨娘看过去,“贱人!我杀了你!” “够了!”云老夫人终于看够了这场闹剧,说道:“来人,将她们两个扔到祠堂跪着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们出来!” 连姨娘不甘的看着黄姨娘,却不敢再违背老夫人,毕竟她今日丢的丑已经够多了! 而黄姨娘得意的朝她扬了扬下巴,对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妾身这就去跪,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对于黄姨娘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云老夫人不置可否,倒是连姨娘胸闷气短,差点被气吐血。 这两人一走,便轮到院子里的下人受罚了。 不过有两个姨娘先前的闹剧,她们看几眼闲书到算不得什么了,一人挨了几板子,又罚了两个月的工钱,便也过去了。 至于珠儿,还是要等抓住了双瑞再说! 云挽心见自己的姨娘没过几天好日子又被罚了,脸都已经绿了!走到云楚忱身边的时候,低声说道:“大姐姐好厉害的嘴!不过,我看你怎么过得了这一关!” 虽然没有被连姨娘为难住,但有关二皇子对她有心的传言根本没有消散的迹象,她还是要想办法解决。 不过,面对云挽心的挑衅,云楚忱站的纤细笔直,目光中似有若无的带着几分锐气,说道:“二妹妹见着今日的姨娘,便往心里记着些,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云挽心被她不屑的神色刺激的怒火中烧,银牙要的咯吱咯吱响:“不劳你费心!” 云楚忱微微一笑,晶亮的眸子瞥了云挽心一眼,狭长无波的眼睛透出一丝寒意。“我……才没有闲工夫对你费心呢。” “你!”云挽心被她噎的脸色发青:“咱们走着瞧!” 云挽心甩袖离开了柳莺阁,云楚忱走到云老夫人面前,说道:“祖母,这里交给下人们收拾,孙女陪您回南华堂歇息片刻吧。” 二皇子的事还没完,她当然要主动跟云老夫人说清楚。 云老夫人显然也是这么想,便顺着她的动作起身,一起往南华堂而去。 回到南华堂落座,云楚忱便率先开口道:“孙女想知道,祖母是怎么想,可想孙女嫁入皇家么?” 云老夫人倒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但事情到了眼前,便也说道:“咱们侯府虽是权贵之家,但手上并无实权,若是搀和到皇储之争里面去,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会给家中惹来祸事。” 其实,云老夫人并非不愿意让家中女儿嫁入皇家,要不然大皇子选妃的时候也不会让云楚忱和云从锦等人去搀和,她想的是,若是做正妃便罢了,侧妃她是不愿意的。 侧妃就是妾室,到时候还要与正妃争宠,与正妃的娘家也必会产生摩擦,对于家族来说,根本就得不偿失。 云楚忱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顺着她的话说道:“祖母说的是,孙女也是这么想。” 她大大方方的将之前在芳华宫与二皇子有一面之缘的之情说了,然后道:“祖母放心,孙女懂得分寸,绝不会私自与外男有什么牵扯,至于那日落水之事,其实是有隐情的。” 云老夫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道:“你说。” 云楚忱闻言,便将许琳琅在洪福寺那日出言试探,以及后来去魏家时,英国公夫人非要赠她贵重金簪的事情说了。然后道:“祖母,您一定想到这其中的关联了吧?” 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仁善,是多么奢侈 “许家看中了魏子修?” 云老夫人心里多得是弯弯绕绕,这对她来说半点也不难猜。 云楚忱点头:“您也知道,许琳琅的父亲与二叔交好,所以孙女之前对许琳琅很是信任,而且,孙女的亲事,自然是由祖母做主,是以她跟孙女说看中了魏家这门亲时,孙女并未多言。” 那句“由祖母做主”,极大的熨帖了云老夫人,她满意的看着云楚忱,说道:“你做的很对。不过,魏家显然并不想攀许家这门亲,知道对方的用意之后,便想尽快给魏小公爷定下亲事。” 云楚忱给云老夫人续了茶,接话道:“祖母说的是,只是英国公夫人赠簪时,孙女也不敢善做主张,只想着回来与祖母说明,谁知这几日事情一件接一件,竟没能顾得上。” 云老夫人目光极为慈和的看向云楚忱,显然对她被魏家看上很是满意,顿了顿又说:“这也怪不得你,那个许琳琅,小小年纪心思这般阴险,想必是知道了魏家的心思,想算计你,让你结不成这门亲,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也算她自作自受。” “可是祖母……”云楚忱露出内疚的神色,“如果孙女多几分防备,就不会有今日这般麻烦了。” 云老夫人心情不错,闻言不但没有责备,还反过来安慰她:“你性子再稳重,到底年纪小,怎能想到许家那丫头这般胆大,竟敢在宫里动手,还算计到二皇子头上,多亏你反应快,拖了她一起落水,要不然,还真就被她得逞了。” “虽是没让她得逞,可外面那传言……” “哼。”云老夫人冷笑一声,“她自己不能如愿,自然也见不得你好,想让你给二皇子做小,到时候好拿捏你。外面传出来的话,八成就是她做的手笔。” 云楚忱闻言露出为难之色,虚心求教,“那祖母觉得,孙女眼下该怎么办,才能避过这桩事去?” 云老夫人看她,说道:“自然是将你与魏子修的亲事尽快定下来。” 云楚忱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可是祖母,自从有了传言,魏家便没了动静,英国公夫人还说要来与祖母说话,怕不是因为忌惮二皇子,改变了主意?” 云老夫人心想,要是太后娘娘还在,这事就好办了。这么想着,不禁又对长媳多了几分怨言,说道:“你母亲整日缩在院子里万事不管!连你的亲事也不放在心上!她若能在皇上面前说的上话,咱们祖孙来何须如此为难!” “母亲因太后娘娘过世伤怀不已,身子便一直不爽利。” “哼。”云老夫人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倒是想衡阳郡主从院子里拎出来训斥一顿立立规矩,奈何对方的品级还要高于她,若非婆媳,她还要冲着衡阳郡主行礼呢! 再者,太后娘娘刚过世没几天,她就对衡阳刻薄起来,难免叫人说成势力眼。 云老夫人最重脸面,自然不会现在就翻脸。 她想了想,说道:“祖母会替你出面,你放心就是。” 云楚忱赶紧起身,“孙女多谢祖母,劳祖母操心了。” “好孩子,你是我的孙女,何苦说这见外的话。” 从南华堂出来,云楚忱松了一口气,春芜说道:“有老夫人出面,这事便好办多了。” 有长辈站出来表态,自然是解决此事最快的办法,而且云老夫人既然也看好魏家这门亲事,自然会顺便帮她与魏家沟通。 “都怪奴婢,要不是之前跟珠儿借书来看,今日连姨娘也找不到机会借题发挥。”蘅兰今日受了惊吓,这会脸色还有些不自然。 春芜嗔怪的看着她,“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打死我也不看了!” 今日珠儿的下场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恐怕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人在碰那些杂七杂八的闲书了。 云楚忱说道:“看书倒没什么,重要的是看过之后要有分辨的能力,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为将来做打算是人人都会做的事,就算你们几个,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总要嫁人,但要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像珠儿这般,纯属是她咎由自取。” 云楚忱是早就与她们说好了的,将来有合适的人家便与自己明说,自己会为她们做主,况且嫁人之后也未必要出府,也可以给她做管事娘子。 春芜听了这话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珠儿真是有眼无珠。那个双瑞是什么好东西,出了事撇下珠儿便跑了。” “小丫头不懂事,看了几本闲书便满脑子花前月下,便被花言巧语哄骗了。”云楚忱心想,日日跟在云泓远身边伺候的人,能是什么可靠的人? “奴婢这次可真真记住了……”蘅兰心有余悸,转念又想到连姨娘今日吃了大亏,噗嗤一声:“奴婢一想到连姨娘那块秃头,就忍不住笑……” 春芜嗔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了,连忙用帕子遮掩:“这个黄姨娘,手也够黑的!竟然拽来那么大一缕头发!痛大概不会有多痛,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回来了!” 云楚忱唇角微勾:“真想知道父亲见了连姨娘那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 傍晚。 云泓远喝的微醺悠哉悠哉回到府中,正打算逍遥快活一番,却听说两个爱妾都被罚去跪祠堂了,心下不免有些不快。 但他又不能去说老夫人的不是,便“顺路”去了祠堂,想看看究竟。 结果一进祠堂就看见两个疯婆子扭打在一块! 云泓远顿时就震惊了!扶着门框看了好一会才认出这两人就是他的爱妾。 一个是年轻娇嫩花样百出的新欢黄姨娘,一个是人比花娇艳冠群芳的旧爱连姨娘。 此时,两人还哪有平日里千娇百媚娇俏可人的模样,你扇我一下我挠你一下,连鞋子都甩飞了! “你们……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云泓远一出声,两个女人心下都是一惊,瞬间收手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 连姨娘想哭的心都有了,原本她是不屑行此泼妇行径的,奈何黄姨娘不断出言挑衅,还拿她那块秃头说事,她一时没忍住,便与黄姨娘动起手来。 可谁能想到云泓远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祠堂? 稍做整理,黄姨娘拖着生疼的膝盖踉跄着扑到云泓远跟前,一阵酸楚痛哭,“老爷,妾身好委屈啊!” 连姨娘一听她要恶人先告状,急忙回头也扑了过去。“老爷,该委屈的人是我……” 云泓远烦躁甩开一左一右拽着自己胳膊的两人,刚要说话,突然看见连姨娘的头顶,震惊道:“你,你的脑袋怎么了???!” 这时,闻讯赶来的云挽心离着老远便尖声哭喊道:“爹!” 这一声“爹”,称得上是凄凄惨惨戚戚。 云泓远还没问明白连姨娘的脑袋是怎么了,这会见云挽心哭的如此可怜,顿时爱女之心泛滥,连忙问道:“心儿,你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跟阿爹说,阿爹给你做主!” 连姨娘趁机在一旁说道:“老爷,妾身这些年来能陪伴在老爷身边,是极幸运的,但妾如今已经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连姨娘平日里温柔小意很得云泓远的喜欢,可现在她头顶光秃秃一块,实在滑稽可笑至极,他看着直想捂脸,便别扭的转过头去,看着云挽心,“今日又发生什么事了?嗯?你说!” 云挽心抽抽噎噎,偏偏话说的十分清楚,一句句皆是血泪控诉,最后还重点补充道:“爹,大姐姐如此嚣张,居然当着满院子的人说姨娘的不是,姨娘没脸,女儿又有什么脸面,干脆不活了!” 云泓远听着前半段还明白,听到后半段就云里雾里了,丫头小厮犯了错,跟云楚忱有什么关系? “什么不活了?这不活了又是从何说起?” 云泓远深皱着眉头,看着衣饰凌乱的黄姨娘和连姨娘,又看着哭的跟鬼一样的女儿,尤其是连姨娘头顶那一块没头发的地方,方才的好心情烟消云散,“行了!都给我好好在这跪着,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罢,云泓远一甩袖子,走了。 两个姨娘跪在祠堂里,云挽心跪在祠堂外,呆了。 云挽心愣愣的看向连姨娘:“姨娘,爹他……是不是没听明白我说什么?” 连姨娘直勾勾的盯着云泓远的背影。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妾就是妾,虽然她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一点,但她一直尽可能的去忽略。她同样是侯府出身,同样是嫡出,凭什么就比旁人矮一头呢? 但她的的确确比旁人矮一头,不,应该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连姨娘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异常。 她屈居衡阳郡主之下,虽然不服,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取而代之,因为实在没有多大的可能,但这一刻,她对衡阳郡主起了杀心! 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他知道我回来会不会害怕?(修 自从上次拜月祭之后,晋夫人便整日看着晋亭叹气,叹的晋亭一个脑袋三个大。 这日,他实在在府里呆不下去,便带了南松出门闲逛。 南松见他情绪低沉,出主意道:“公子,要不,咱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晋亭完全提不起精神,“哪有这样的地方。” 若是云烨,立即就会想到秦楼楚馆,不过南松跟自家主子是一根筋,摸摸下巴,冥思苦想了半晌,道:“小的也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地方……要不,咱找个坏人揍一顿?” 话刚说到这,晋亭脚步突然顿住了,眯眼看着前面的淮阳侯府:“听说连坤的腿好的差不多了?” 南松闻言道,“额,好像是……” 上次连坤跟连姨娘给云楚忱下药,晋亭把连坤打断了腿,养了好些日子才敢下地走动走动,这会还没好利索。 晋亭阴阴的哼哼的一声,说道:“走。” 南松从小跟着晋亭,已经见多了这种场面,时刻准备见义勇为,闻言立即从怀里掏出两块黑布。 两人功夫都十分好,躲过淮阳侯府的护卫,绕了半圈从后院进了府。 晋亭仔细听了一会,便哼哼哼一阵冷笑,脚下轻悄的靠近了连坤的院子,趁着守院门的婆子没反应过来,一个手刀劈在她后脖颈上。 连坤正在榻上小憩,听见婆子倒地的动静不禁皱眉问道:“谁在外面?” 晋亭撂倒了屋里丫头小厮,进了屋子,心中暗道,这个连坤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坏事,他现在先来收点利息。 连坤疑惑的看向晋亭,只见是个年轻的男子,面上绑着块黑布遮面,露出一双眼睛狭长明亮透着几分坏。 他皱眉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我连府也是你这等人能乱闯的?来人!” 喊了两句,连坤发现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疑惑之后,面上终于显出几分惊诧和慌张来,语气也放轻了:“你是谁?是不是误闯了?不如……我叫人送你出去?” 晋亭却一声也不吭,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抡圆了甩在地上,脚踏在连坤的胸脯上。 连坤“啊呀”一声摔得够呛,体内的肺腑几乎要颠碎了,脸色惨白惨白不知是吓的还是摔的,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大叫道:“来人!快来人啊!有贼!” 晋亭冷笑一声,却没有出声,看了南松一眼,南松会意,捏着嗓子变了声音说道:“你叫吧,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这一院子的下人都让他们给敲晕了,鬼才知道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南松说的轻飘飘,落在连坤耳中却如同催命魔音一般,连忙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晋亭就是来揍他的,闻言不问所动,看着连坤惊恐的目光格外满意。 南松会意,又替他说道:“我们就要你!” 连坤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一圈南松,哭丧着脸道:“阁下是否找错人了?我与你无冤无仇……”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晋亭将他两手缚住,骑在他身上就一顿暴揍,两个拳头专门往脸上招呼。 “啊!救……命啊!” 连坤更加摸不着头脑,感觉到脸上的拳头一下比一下有劲,直将他锤的脑子发懵,忍不住扯着嗓子喊,“放……开!来人啊!杀……人啦!” 晋亭完全不理会他的大喊大叫,继续起劲的轮着拳头,连坤这才觉悟到喊也是没用的。 “大……大侠,你饶……了我吧,若是……我以前得……罪了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晋亭听了他的话再次冷笑三声,完全不去理会他的告饶。 半晌过后,连坤的脸已经肿的不像样,晋亭觉得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干脆三下五除二剥了他的衣服,撕成碎布条,将人光溜的捆了。 南松又自觉的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就先打到这!” 连坤第一次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不是什么好话! 晋亭一挥手,南松屁颠屁颠上前将连坤的嘴用布条堵了,扛着人就出了屋。 两人脚下一跃上了墙头,四处寻了寻,最后相中了一颗粗壮的大树,便将连坤结结实实吊在了树上! 此时深秋,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白花花的一条人影挂在那里格外显眼。 连坤面部肿胀不堪,惊恐的看着晋亭和南松,眼中几乎能飞出刀子来。 晋亭舒心的一笑,心中郁结的心绪总算纾解了几分,拽着南松蹭蹭跳了几跳,躲在一个犄角旮旯等着看热闹。 连府后门来往的都是府里的下人,不一会就有负责采买的的婆子从外面回来。 连坤一见那个婆子,便呜呜挣扎起来。 婆子听见动静猛一抬头,见连坤如吊死鬼一般挂在树上,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鬼!鬼啊!” 那婆子连滚带爬,手里的菜篮子也不要了,狂奔而去! 连坤气的直翻白眼,他哪里知道现在自己这副尊荣就是他爹来了也认不出。 那婆子不负众望,不一会就引了连府的下人过来:“快!就在那挂着呢!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赶紧捉着送到衙门去!” 连坤脸虽肿成了猪头,身上却半点没事,一群跟出来看热闹的婆子看见连坤赤条条,眼睛都直了,气的连坤一个白眼就晕死过去了。 晋亭远远看着,暗道解气。 南松乐的直拍大腿,见连坤被抬走了,问道:“公子,咱们现在回府?” “不回,出城走走。” “咱们也没骑马啊……” “徒步便是。” “啊?” 南松一南门的不愿意,却拗不过晋亭,只能跟在他屁股后往城外走去。 …………………………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过雨后,寒凉的气息直透肌骨。 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从远处行来,马蹄踩在泥泞的路上发出闷闷的响声,车帘轻轻摇晃,露出一张白皙娇俏的脸来。 少女看了看,前后一个行人也没有,便伸出手去接车檐下低落的雨水,水滴啪嗒啪嗒落在青葱般的玉指上,凉意激的少女手心一颤。 里面有个年老的声音说道:“姑娘,莫着凉了。” 少女却不为所动,看着遥遥在望的长安城,微微挑了挑眉,说道:“嬷嬷你说,如果魏子修知道我回来了,会不会害怕?” 她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说出的话却带着丝丝寒意。 “姑娘莫要淘气。” 少女红润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与她的气质极不相符。“我是认真的。” 外面的雨愈发大了几分,空气湿冷一片,少女欲落下车帘,却听见马车后面传来一声抱怨。 “公子非不听劝,这回可好,咱们俩这么湿淋淋的回去铁定要被夫人臭骂一顿!” “慌什么,有本公子陪你呢!” “天气这么冷,公子万一淋/病了怎么办?”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多废话?!” 晋亭的声音算不上沉稳,却难得的清朗,加之性情洒脱爽朗,打眼一看便觉举止不俗,神采飞扬。 马车上的少女偏头往后一看,正看见晋亭蹙着好看的眉头吐槽自己的小厮,鞋子袍摆都沾满了淤泥,不由一笑,怎么是他? 里面的老妇人见少女神色异样,便问:“怎么了?” 少女摇摇头,跟车夫叮嘱了几句。 车夫闻言缓缓收紧缰绳,将行进的速度缓了下来,探头朝后面的一主一仆喊话道:“二位可是要进城?我家姑娘愿带二位行一段路,二位若是愿意,可以上后面的马车。” 南松早就走累了,闻言眼睛一亮看向晋亭,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晋亭掀起眼皮看了车夫一眼,道:“不必了,多谢。” 说着,脚下没有半分停顿直直朝前走去。 车夫有些尴尬的回复马车里的少女,少女早就听见了晋亭的话,轻轻一笑:“无妨,咱们走吧。” 眼见马车越走越远,南松耸拉着脑袋,一脸无奈,“公子,人家好心带咱们一路,您怎么就给拒绝了?” “女人太麻烦。” 南松一头雾水,“这跟女人不女人有什么关系……” “这次搭了她的车,下次见面还要还了这个人情,一来二去牵扯不清,麻烦。” “……”南松听了这话一脑门的问号,心里想着,公子莫不是因为心里记挂这魏小公爷,怕他误会,所以要跟女人保持距离??? 他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们家公子,还真是痴情呐! 这件事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头疼! ………………………… 此时的晋夫人,的确很头疼。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却总也想不出个办法。 “袖姑,你说亭哥儿这事,有没有什么办法?我瞧他那副样子,是对楚楚真真上了心的。” 袖姑说道:“夫人不如找郡主好好说说?” “上回在宫里,你也是听见了的,郡主虽然是楚楚的母亲,却不想在这件事上强求楚楚。楚楚是个聪明孩子,之前魏家动了结亲的心思,她若不愿意,岂会任其发展下去?分明也是想与魏家结亲的……” 第一卷 第八十三章 这样狠 主仆二人默了片刻,袖姑还是有些不甘心,再次开口劝道:“夫人,今时不同往日,那魏家虽好,可这几日因着外面的传言,也歇了动静,保不齐是怕得罪二皇子不敢有所动作呢!这么看来,那魏小公爷也不见得多么爱护楚楚,夫人不如趁这个机会,挑明了心意,一来给云大姑娘解了围,二来成全了亭哥儿。” 晋夫人有些犹豫,“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这么做,总有那么点乘人之危的意思。我见楚楚对晋亭是无意的,万一挑明了,最后事情又没成,我怕坏了两家人的情分。” “夫人,咱们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为了儿女着想,云大姑娘那么灵透的人,不会想不明白。您从前多么爽利的人,怎么现在这般瞻前顾后了?” 晋夫人想到自己的儿子就有止不住恼火,“还不是为了那个孽障!”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再去找郡主商量商量。” ………………………… 风澜院,云楚忱送走了六姑娘云从锦,只觉得心累头痛。 蘅兰奇怪道:“这个六姑娘可真是奇怪,一门心思的想做皇子妃,到底是为的什么?” 春芜是个稳重性子,最怕无事生非,说道:“人各有志,也不关咱们的事,别瞎打听。方才我听见前院吵闹,好像是双瑞给抓回来了。” 蘅兰闻言惊了一跳,“抓回来了?那我去看看情况……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万一再惹出什么麻烦怎么办……” “你总算学乖了!” 蘅兰小脸皱成一团,“我都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了……早晨往后边去的时候,还听见珠儿的惨嚎声,怕是疼的厉害。” “黄姨娘没让珠儿自生自灭,还自己出钱找郎中给她看伤,也算有副好心肠了。只是这珠儿酿成大错,府里留不得她,等捆了双瑞审问清楚,便要撵出去,她的腿八成是治不好了,肚子里还揣着个孽种,这辈子是完了!” “都是那个杀千刀的双瑞惹的,唉,都说男人每一个好东西,今儿算是见着了。” 春芜翻了个白眼,“你也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总还是有好的。” 蘅芜“啧”了一声,“说的也是,咱们眼前不就有一个?” 春芜一怔,“谁啊?” “晋二公子呗!”蘅兰一拍巴掌,笑嘻嘻道:“晋二公子武艺高强,又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人也长得好看……”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可惜姑娘对他没那份心思……” 两个丫头唏嘘一阵,想起云楚忱的亲事,又发起愁来。 蘅兰道:“魏家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不上不下的,也没个准话。” 云老夫人倒是找了机会跟魏家老夫人见面,魏老夫人面上倒是亲切热情,可绝口不提结亲的事,不应承也不拒绝,眼看是持着观望的态度。 “我看魏家就是在等二皇子表态,这京城的流言一日不散,他们就不敢上门提亲!” 蘅兰呸了一声:“没想到魏小公爷看着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却是个怂的!” 春芜这次十分认同蘅兰的话,道:“这魏家将姑娘当成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成?” 云楚忱在一旁抚着额头听两个丫头嘀嘀咕咕,心中倒没怎么怪罪魏家。 左右不过是权衡利弊,她自己不也是一样么? 要怪就怪许琳琅咬的太紧,不肯让她好过。 她们两个之间的梁子,怕是一辈子也难解开了。 她正想着,潋月从外面进来,说道:“姑娘,郡主进宫去了。” “嗯?”云楚忱一怔,“母亲进宫去做什么?” 潋月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 云楚忱疑惑,“你让人去看着,若是母亲回来,便回禀一声。” “是,姑娘。” ………………………… 丞相府。 许琳琅对镜而坐,先前受伤的左手已经可以做些简单的动作,她拿起一支攒珠海棠簪入鬓边,问身旁的安宁,“你一直在二殿下身边伺候?” 安宁闻言看了一眼镜中粉面娇颜的少女,似乎感受到她话里的试探之意,恭顺答道:“回姑娘,奴婢并不在殿下身边贴身伺候,只在殿下有需要的时候才上前听从吩咐,寻常也少有见到殿下的时候。” “哦?”许琳琅闻言看了她一眼,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原本还想着,跟你打听打听二殿下日常的喜好和习惯,看来是不成了。” “这个奴婢的确不知,不过,姑娘与殿下大婚之后,可以问殿下身边的申嬷嬷,她是殿下的奶嬷嬷,一应事物俱是知晓的。” 许琳琅听她说话间滴水不漏,便不再细问,转而说起自己的伤势,“我的手,只能恢复到从前的七八分?” 对于她这种力求完美的人来说,身体哪怕有一点点残缺,都是无法忍受的。 安宁垂首道:“奴婢所指七八分,并非指行动上的欠缺。” 许琳琅一怔,“那是什么?” “碎裂过的骨头,即便恢复的再好,也比不得原先完好的骨头,时常会感到隐隐作痛,尤其每逢阴雨天气,这种骨缝酸疼胀痛之感便会加剧,且伤处不可发力太过,以免再次受伤。不过,姑娘千金之躯,也无需做什么重活累活,自然不用担心这个。” 许琳琅闻言有些惊喜,“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手恢复之后,行动自如,看不出伤残痕迹?” 安宁点头道:“是,姑娘不必为此担忧。” “好,那就好。” 许琳琅多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安宁站在身后看着镜中的她,心道,你却不知,有时候隐隐作痛,才是最难摆脱的魔障,因为它时刻提醒着你曾经受过的屈辱,挥之不去。 许琳琅不知安宁所想,说道:“你去吧,让青槐跟紫桐进来伺候。” “是。” 安宁转身出去,唤了许琳琅的贴身婢女进来。两人见许琳琅面上竟有些许笑意,心下不由惊诧。 自从那夜许相命人折断了许琳琅的手,她的面色便一直如同阴云密布,即便接了赐婚的圣旨也未曾好转,今日终于露出了笑意,显然是有什么好事。 紫桐一向会看眼色,想到安宁方才在屋子里为她换药,便想到了什么,说道:“姑娘的手可是恢复好了?” “哪有那么快,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我的手是被生生捏碎的!”许琳琅的话里满是寒意,但面上的笑意仍是不减,“不过安宁说,我的手以后行动如常,看不出什么异常。” 两个丫头闻言一喜,主子高兴,她们也免得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那就太好了,奴婢们也为姑娘高兴!” 许琳琅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中又露出莫名之色,说道:“替我更衣吧,姑母不是想见见我么。” 青槐和紫桐对视一眼,心头又开始发紧。 之前许老夫人进宫见过淑妃之后,许相便要断了许琳琅的手,怎么回事一想便知。现在许琳琅刚刚好转,淑妃便传召许琳琅入宫一见,不知要作何打算。 紫桐拉着青槐去找衣裳,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难道淑妃娘娘还要阻止这桩婚事吗?” “圣旨都下了,还能怎么阻止……也许淑妃娘娘只是想解释先前的事吧?” 姑侄俩都是许家最出众最受宠的女儿,感情也一直很好,甚至许琳琅现下住的院子,都是淑妃入宫之前的居所。 相比许琳琅的强势好胜,淑妃的性情温柔懂事,处处为家中考虑,将许氏一族的兴衰时时放在心上,在必要时,不惜后半生的自由和幸福主动入宫伴驾,为许家在后宫斗争中赢得一席之地。 也正因如此,在她与许琳琅之间需要作出抉择的时候,许相是偏着她的。 如今这间屋子,在许琳琅住进来之后,已经没了当年的样子。 淑妃喜爱的鹅黄渺碧,全部撤换成了绯红藤紫,处处是灼眼繁复的锦绣,半点不像少女的闺阁。 不过,许琳琅十分喜欢。 当初淑妃一提出将这院子留给许琳琅,她便一口气从里到外折腾个遍,当时许老夫人还说,就是你姑姑才如此宠着你,搁在旁人,哪里舍得将自己的闺房让给你旁人? 一般家中受宠的女儿,即使出嫁,即使远赴他乡,家中也会将闺阁留着日日打扫干净,一来作个念想,二来盼着女儿归家之时还能找到当年在父母跟前的欢愉。 而淑妃一入宫就将自己的院子给了许琳琅。 由此可见,淑妃对许琳琅这个侄女的宠溺。 可谁能想到,二人会突然面临这样你死我亡的抉择? 紫桐道:“以咱们姑娘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原谅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先前对咱们姑娘那么好,还时时为姑娘筹谋亲事,没想到一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也是这样狠……” 紫桐心想,若真的狠,就不是要一只手,而是直接要了姑娘的命了!只要人一死,什么都了结了,还哪有后边的事。但她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道:“相比姑娘,淑妃娘娘还是将家族利益看得重一些。” 第一卷 第八十四章 你我已站在刀刃的两端 青槐胆子小,也没那么多心眼,偷眼看了看坐在铜镜前的许琳琅,说道:“到底如何,也不是咱们说了算,还是赶紧伺候姑娘换衣裳吧,莫叫姑娘等急了!” 紫桐闻言也赶紧动作起来,找了件藕荷色的窄袖襦裙替许琳琅换上,又拿了件披风为她系好,“外面天冷了,姑娘多穿些,免得着凉了。” 许琳琅抚弄着身上的披风,笑道:“这颜色不错,就像曼陀罗的颜色。” 青槐没明白她话里的深意,笑说道:“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许琳琅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将一枚镂空雕成的白玉戒指套在了手指上,那戒指本就玉质清透,又因为镂雕的花纹精心细致,所以在光线下愈显莹润。 青槐见了一怔,“姑娘这戒指从哪里来的,奴婢怎么没见过?” 许琳琅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紫桐忽觉有异,赶紧拽了青槐一下,说道:“姑娘的好东西多的是,衣裳首饰平日又是我管着的,你没见过又有什么稀奇?” 青槐“哦”了一声,并未多想,说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许琳琅抚了抚手上的戒指,笑道:“那就走吧。” …………………… 碧树凋残,黄叶漫天。 许琳琅的马车辚辚辘辘到了大安宫,淑妃那边就得了消息,她微微偏头,瞳仁里倒映着庭前流动的水波,缓缓道:“皇后娘娘说的对,她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所作所为,应该懂得承担后果和责任。” 醉月心疼的看着淑妃,对许琳琅颇多怨言,说道:“原本断手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既能保住大姑娘不受二皇子牵制,又能保住许家在朝中的稳定,可惜……大姑娘不明白相爷和您的良苦用心,若是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她这条命,早就没了。” 当初事情一经发生,王皇后便想直接要了许琳琅的命,许相虽然舍不得许琳琅,但相较之下,淑妃对许家来说更加重要,为人处世也更加稳重有谋算,许琳琅被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是淑妃苦苦相求,让皇后留许琳琅一条命,恰逢王知以入宫提了“断手”的主意,皇后这才勉强答应。 “那天琳琅落水被二皇子救下,本宫也曾动过杀心,可她毕竟是本宫从小疼宠着长大的侄女,思来想去还是心软下不去手,便想着,断一只手,总好过丢了性命,谁知道……” 谁知道,却给了二皇子可乘之机,救下了许琳琅。 现如今,许琳琅这条命终究是留不得了。 “娘娘不必内疚,您也是迫不得已。” 淑妃轻叹一声:“鱼和熊掌终究不可兼得……” “奴婢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准备好了。” “嗯,将她带过来吧。” 零落的桂子余香阵阵,随风轻旋,为兰台殿染上浓烈的秋意,许琳琅一身紫衣由远及近行至殿前,与此情此景极不相称。 她看着心不在焉拨弄琴弦的淑妃,盈盈拜下,声线不见丝毫沉重,“琳琅见过姑母。” “坐吧。”淑妃随意应着,吩咐周围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本宫和琳琅自在说话。” “是,娘娘。” 宫人们依言退出亭子,青槐和紫桐也自觉跟着退远了。 许琳琅依言坐在淑妃对面,说道:“姑母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担忧琳琅?” 淑妃接连几日没有睡好,眼下青影颇重,闻言抬头看她:“琳琅,我知你心中委屈,你的手……” 她看向许琳琅的手,只见玉指修长,莹润白皙,与她手上的戒指极是相称,这样美丽的手,若是残废了,的确很可惜。 只是,相比性命,一只手算什么?何况动手的人会掌握好分寸,不会让这只手完全残废。 但许琳琅却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觉得许家愧对她,抛弃她了。 然而实际上,许家若真的抛弃了她,她现在还哪有命在这里句句嘲讽呢。 “姑母不必担心,琳琅的手很快就会恢复的与从前一样。” 她抬起袖口,给淑妃看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腕,语气中带着不可忽视的讽刺。 仿佛在说,你看,你们想害我伤我,但没有得逞,我还是好好的。 淑妃眼底多了几分暗沉,心道她这份心性,将来也是祸害,被二皇子捏在手里,早晚要给许家惹出祸事。 她吩咐身旁的侍女道:“醉月,我让人准备的桂花糖可做好了?” “已经好了,奴婢这就去取来。” 许琳琅闻言笑道:“府里也做桂花糖,却从来做不出姑母这里的味道。” “知道你喜欢,前段日子桂花还没落尽,本宫便赶紧让人收了些,便是今年最后一次做桂花糖了。” 怕是以后也不必再做了。 “多谢姑母时时惦记着琳琅。” 许琳琅说着,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寒意,她走到红泥小火炉旁,提起烧滚的热水沏茶。 氤氲的雾气在她指尖缭绕,那枚白玉戒指变得朦胧,好似要融化在她指尖一般。 “姑母,喝茶。” 许琳琅将茶盏放在淑妃眼前,闲话般说起府里近日的事。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府里便忙活起来了,毕竟是皇子娶亲,许多事情都要着手准备,马虎不得……” 淑妃见她言笑晏晏,口中句句不离自己的亲事,心下感到厌恶,“先前我以为你颇想嫁到魏家,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许琳琅闻言面上有些僵,她知道自己的这位姑母已经与皇后说好,不日便会由皇后亲自出面为她与魏子修保媒,若不是她急着算计卿如许,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能够定下。 现今一切的迫不得已,都是她自作自受。 但许琳琅心中怨怒颇深,嘴上亦不饶人,说道:“姑母为琳琅操心许多,琳琅是知晓的,但现今琳琅已经与二皇子定下亲事,不好再提起旁人。还请姑母体体谅琳琅的难处,今后莫要再提起此事。” 淑妃顿时被气着了,她坐直身子,语气冷厉,“本宫从前倒是没发现,你性子如此乖戾自私,不识好歹!” 许琳琅愈发不服,说:“姑母是许家女儿,琳琅亦是许家女儿,凭什么就要保全姑母舍弃琳琅?姑母只想着自保,难道不自私?” “你!”淑妃气急站起身指着许琳琅,却忽觉一阵头晕目眩,随即跌坐回去。 许琳琅没有伸手去扶,而是淡淡道:“姑母何必这么激动,若是气病了,琳琅可担待不起。” 淑妃坐在那里缓了半晌,却仍旧觉得气血翻涌不止,喉口隐隐涌上几缕腥甜。“你说什么?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许琳琅看着她难受的模样,不为所动,淡淡道:“姑母,你我已经站在刃口的两端,无论你我之间,有谁稍微动一动,另外一个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琳琅自己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淑妃猛然瞪大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琳琅轻叹一声,抬手抚上那枚玉质清透的戒指,说道:“二殿下说的对,您早晚会对我动杀心,我猜,那桂花糖中,想必加了什么好东西吧?” 淑妃顺着她的动作看向那枚戒指,只见那些雕工精良的镂空之处,原来并非全是中空的花纹,还有几处隐隐约约被什么东西填充着,薄薄一层,似乎只要轻轻触碰,就会被戳破。 淑妃恍然明白,这枚戒指里,定然藏着什么玄机。 “你……到底做了什么?” 许琳琅笑笑,“姑母不必惊慌,二殿下说了,用不上一盏茶的功夫,服药之人便会五脏衰竭,也说不上多么痛苦。” “二皇子?”淑妃颤抖着双唇,不敢置信的看着许琳琅,看着她那副毫无愧疚之色的面容,心中痛悔不已。“是他交给你这个法子谋害我的性命?” “也说不上谋害吧?姑母不是也想用这种法子对我么?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淑妃心中不甘,还想在说什么,却觉得气力不济,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竟然连话也不大能说的出来了。 远处,醉月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她手中端着新做的桂花糖往这边行来。 许琳琅微微眯眼,说道:“这奴婢可真是大胆,竟然在桂花糖中放了东西,想要毒死姑母!琳琅会如实禀告皇上,让她以死谢罪!” 淑妃听着许琳琅的话,心中一阵悲凉…… 许琳琅看着她,转眼已经换上了一副哀凄的神情,扑上去惊叫道:“姑母!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琳琅呀!” 周围的宫人乍然听见这声惊呼,都疑惑的朝这边望了过来,眼见情形似乎有些不对,疾步往这边聚拢。 淑妃看着她假模假样,却无能为力,气的急吐一口鲜血,正沾染在许琳琅缠着白布的手腕上,猩红一片。 许琳琅下意识的一缩,但这小小的动作却刺激了濒临死亡的淑妃。 她拼劲最后的力气,拉住许琳琅的手腕,用力一捏! “啊!” 许琳琅的惨叫声惊住了众人,所有人的脚步皆是一顿。 再一看,淑妃已经趴在亭中石桌上,一动不动了…… 第一卷 第八十五章 毒蛇的蛇,蝎子的蝎 淑妃双目不甘的睁着,唇角的鲜血还未凝固,看上去十分骇人。 而许琳琅剧痛之下,脸孔扭曲,比淑妃也强不了多少。她看着自己无力垂下的手腕,浑身止不住发抖。 安宁早就叮嘱过,在骨头长好之前万万不能再次受伤,否则,即便养好伤势,骨头也会变形。 许琳琅看着没了生息的淑妃,想象自己的手以后会变得畸形走样,就恨不得鞭其尸骨! 但她不敢动弹,生怕伤势加剧,也怕有人发现端倪。 远处的醉月发觉异常,拔腿便往这边狂奔,手里的桂花糖也跌落在地。 许琳琅猛地回头朝她望过去,眼中的狠戾愤极怒极,如同蛇蝎,“来人,捉住她!是她毒害了我姑母!” 她没有受伤的左右直直伸着,指向醉月,涂了丹蔻的指甲色泽粉红,鲜艳欲滴,如吃人的恶魔。 众人听见她这一声断喝,都有些懵了,站在原地茫茫然不知所措。 谁不知道醉月是淑妃身边一等一的心腹,心心念念为着淑妃着想,她会毒害淑妃? 许琳琅的贴身婢女紫桐察觉事情有异,想到今日自家主子的不对劲,猛然想到了什么,当下骇的浑身一个哆嗦,但她也仅仅是片刻的迟疑,便立即大叫道:“是醉月谋害了淑妃娘娘,你们不要被她的表面蒙蔽了,快将她绑了!别让人跑了!” 众人这才惊觉,有几个小内侍上前拦住醉月,七手八脚将她制住。 醉月被反剪着双臂按压在地上,离淑妃只有几步之遥,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倒在桌上死不瞑目的淑妃,甚至忘了挣扎。 “娘娘!娘娘……” 她泪流满面,大声哭喊,企图唤醒淑妃,然而淑妃已是黄泉碧落之中的一缕孤魂,从此以后,这大安宫中的锦绣繁华与争斗倾轧,都再与她无关了。 众人见她哭的这般伤痛,实在不能相信是她谋害的淑妃,然而跟醉月一起伺候淑妃的大宫女凝珠此时从一众宫人中走出,惊痛的怒斥道:“醉月,娘娘待你情同手足姐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难道,就因为娘娘发现你偷盗宫中财物吗?娘娘已经说了不会追究,你为何还要对娘娘痛下杀手!” 醉月伤痛之余,震惊的扭头看向凝珠,双唇颤抖面色发青:“你说什么?!” 凝珠痛心疾首,“醉月,你太糊涂了!” 在场有不少宫人,闻言都诧然看向醉月,原来她竟偷偷做了这种事? 宫人偷盗宫中财物,轻则杖毙,重则还会连累到家人。但有些宫人在主子面前得力,胆子大些的,难免会经不住诱惑,将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窃取出来,辗转送出宫卖掉。 醉月显然很符合这样的条件。 她与凝珠是一同从许家跟着淑妃陪嫁入宫的心腹婢女,尤其醉月十分得淑妃器重,兰台殿上上下下都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小丫头们还有几分惧怕她,轻易不敢在她面前偷奸耍滑。 众人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在背地里做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还胆敢谋杀主子? 旁边立即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是真的假的?我怎么有些不敢相信?” “凝珠也是从宫外跟着淑妃娘娘入宫的,平日也与醉月的关系最好,她都亲口指认了,还能有假?” “真没想到,人前一本正经,自己却在背地里弄出这等阴私……” 醉月看着四周鄙夷的目光,不解的看向凝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曾盗取宫中财物?” 凝珠泫然欲泣,说道:“醉月,我亲眼看见你在房里藏了东西,让人一搜便知分晓,何须多费口舌。” 说着,她便指了两个小宫女去搜醉月的房间。 醉月的神情从震惊到恍然,也只是片刻功夫便明白了,“你陷害我?” 凝珠眸光冷然,说道:“醉月,你偷盗成瘾,我屡次劝你,你都不听,这次终于被娘娘发觉,却也念着你在身边伺候多年不欲追究,你为什么还要对娘娘下毒手?娘娘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忍心?!” 醉月听她不止陷害自己偷盗,还句句认定是自己杀了淑妃,心中若有所觉,“原来是你?” 她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向凝珠,却因为被人钳制而不能动弹,膝盖处被冷硬的地砖磨破,隐隐有血迹渗出。 “凝珠!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怪不得那日兰台殿出事,皇后娘娘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投毒之人,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醉月痛悔交加! 她万万没有想到,隐藏在淑妃身边,为二皇子做事的人,竟然会是凝珠! 在醉月的心中,凝珠虽然做事不够稳重,不能独当一面,但听话懂事,又与她一起陪伴淑妃多年,是可信之人。 可她现在这副嘴脸,分明就是有什么猫腻! 她的目光在凝珠和许琳琅之间游移,突然明白过来。 凝珠必然是将淑妃娘娘的打算提前告知了二皇子,二皇子为了娶许琳琅为皇子妃,早就想除掉淑妃这个障碍,便让许琳琅趁着今日入宫,将计就计,率先一步毒杀了淑妃娘娘!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醉月奋力挣扎,眼见远处有一角明黄闪动,似乎是皇上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凝珠回头一望眸光一凝,瞳孔有一瞬间的瑟缩,但她紧紧绷住面色,回身看着醉月冷硬的说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反咬我一口不成?!” 她仿佛是怒极了,抬起脚狠狠朝醉月踢了过去,脚尖正踹在醉月的喉口。 这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气,醉月没有防备之下,脖子几乎被她踢断,喉口传来咔的一声脆响! 醉月一声惨叫,随即便说不出话来了,颤抖的伏在地面上。 “皇上驾到!” 内侍通传的声音响起,皇帝李肇终于走到近前,可醉月却连清晰的字眼也吐不出来了。她痛苦的睁大双眼,绝望的情绪充斥着全身。 李肇皱眉看她一眼,径直朝淑妃走过去。 没有吩咐,宫人们不敢随意挪动淑妃的尸身,所以他上前的时候,淑妃仍旧保持着方才死去的姿势,圆睁双目,不甘且怨恨。 李肇心中一凛,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许琳琅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见到皇帝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姑母,姑母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立即传召御医,前来查看!” 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却又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淑妃是许相的女儿,自然关联更甚。 李肇心头拢着浓浓的黑云,脸色十分不好看。 而且,淑妃自入宫以来一直很懂事,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从未有过半分逾矩,虽说不是李肇心尖儿上的人,可要说没有半点感情也是不可能的。 面对李肇的愠怒的神色,许琳琅扶着手腕,哭的惊惧且伤痛,说道:“今日姑母召了琳琅入宫说话,可琳琅才刚坐下没一会,姑母就发作了……琳琅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李肇闻言看了一眼她的手腕,上面还浸着血,此时隐隐透着半干的黑。仿佛鲜活背后的死寂,要在不经意时现于人前,给予重击。 许琳琅顿了顿又说:“方才姑母身边的宫女吵了起来,似乎与姑母的死有关……” 众人闻言都朝着被扭压在地上的醉月看去,凝珠赶紧走到李肇跟前,说道:“回皇上,奴婢敢肯定,是醉月杀害了娘娘!” 皇上正要细问,先前被派遣去搜查醉月屋子的宫女回来了,手上捧着几件“赃物”。 待凝珠细述了前因后果,御医便也到了。查看了淑妃的尸身之后,确认淑妃的确是中毒身亡。 凝珠道:“早上醉月做好了桂花糖,说要给淑妃娘娘尝一尝,娘娘吃了一颗,剩下的便拿下去锁到了柜子里,无人动过,方才许大姑娘来了,娘娘便让她去取来,想必前前后后也只有她一人经手。” 散落在地的桂花糖还泛着淡淡的甜香,却已经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毒药。 御医小心翼翼拾起几颗前去查验,片刻便得出结论。 里面的毒,正是毒死淑妃的那一种。 一旁醉月闻言,目光越发愤恨的看向凝珠。 李肇也是怒极,却是对着醉月,“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醉月喉头剧痛难当,根本说不出话,只有拼命摇头,痛哭不止。 李肇只当她是无话可辩,挥手道:“拖下去!杖毙!” 醉月被人拖着,不甘的扭回头去看皇上,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哭喊,但终究无人能替她辩驳一句。 围在四周的众人心惊之余,不敢多说半个字。 好好的一个人,无缘无故说死就死了,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许琳琅垂头跪在那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在心中对已经死去的淑妃说道:姑母,你可莫要怪我心狠,你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了。 宣永候府。 云楚忱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惊得点心从手里掉落,咕噜噜滚出老远。 “淑妃死了??!” 第一卷 第八十六章 养母的心 照影后脖颈浮着一层虚汗,凉风一吹狠狠打了个冷颤,“是,据说淑妃今日召许家大姑娘入宫一见,结果许琳琅刚坐下没一会,淑妃就毒发身亡了,说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醉月所为。” “醉月?”云楚忱疑惑。 “就是随同淑妃陪嫁入宫的婢女,都说是十分忠心可靠的。但有同为大宫女的凝珠指认她偷盗宫中财物,还在她屋子里搜出了赃物。据说她偷盗成瘾,屡教不改,这次被淑妃娘娘严厉斥责之后动了杀心。” “简直是胡说八道……哪个奴才会傻到杀害自家主子也要偷东西,岂不是本末倒置?” 就算没有人发现是她杀了淑妃,往后没有了主子倚仗,她又算得上什么?还偷什么卖什么仰仗什么? 再说,这偷盗一事,本就是无稽之谈。 就算照影一向淡定,这会也被这件事弄的头皮发麻,“奴婢也这么觉得,但当时事情发生的很是突然,醉月被当场捉住,证据确凿,连辩驳都没说出几句就被盛怒之下的皇上给杖毙了。” 云楚忱已经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问:“淑妃在宫中一向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皇后娘娘难道没拦一拦?” “皇后娘娘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赶到的时候醉月已经被杖毙了。” 云楚忱听的心惊,“这分明就是有预谋的毒杀。” “若皇后娘娘能够及时赶到,一定会留下醉月调查清楚,可现在醉月死了,便是死无对证。整个兰台殿,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证明什么。” “只能说,这步棋的时机把握的太好。”云楚忱为二皇子的手段而感到骇然,一切都算计的这般恰到好处。 “是啊,奴婢想想都觉得寒毛直竖,能够不知不觉给淑妃下毒不被其他人发现就是件不容易的事,不知道许琳琅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还有凝珠,到底是淑妃身边陪伴了多年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反水呢?” “这件事看上去办的又急又快,却处处透着不简单。”云楚忱紧紧捏着帕子,只觉得心口发紧,她是万万不想跟这样的人对上的。 照影想到先前有人给淑妃投毒那件事,说道:“这个凝珠,八成就是上次兰台殿出事时,皇后娘娘和淑妃要找的那个人,没想到她藏的这样深。” “二皇子那般有成算的人,若是盯上了谁,便不是那么好脱身的,凝珠一个小小宫婢,哪里能逃得过他的手段。” 她说完,猛然意识到自己也算是二皇子盯上的人了,心头不禁更沉了几分。 “看来这次,二皇子与许琳琅的亲事算是彻底没了阻碍,真正的板上钉钉了。”照影担忧的看着云楚忱,“这二人,一个阴险一个毒辣,若是合到一处,怕是难对付。” “那也要看这两人是否一条心。”二皇子和许琳琅虽然都想让她进二皇子府,但报着的,可不是同样的目的。 不过,云楚忱是不可能去给二皇子做小妾就是了! 照影道:“坏人之所以坏,是因为他们从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所以许琳琅必定将这一切都怪罪到您的头上,以后只会变本加厉找咱们的晦气。” “事情一步赶着一步到了今天,谁又能预料到呢。” 当初许琳琅为了搅合她与魏子修的亲事,想算计她与二皇子,结果将自己搭了进去,如今逼不得已还杀了淑妃,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云楚忱并不知道,若不是她出了那个“断手”的主意让皇后觉得可行,兴许许琳琅早就没了小命。她以为自己要许琳琅一只手已经够狠了,哪里能预料到许家真的舍得杀了许琳琅呢? 就连她自己,也绝没有想过要许琳琅的性命。 她这厢思绪万千,便见潋月进来禀告道:“姑娘,郡主从宫里回来了。” 云楚忱愣了愣,问道:“母亲看上去可有什么不对?” 潋月道:“是有些不太对,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淑妃的事才面色有异的。” 主仆几人对望一眼,实在不知道衡阳郡主进宫去做什么。 自从太后娘娘过世,衡阳郡主便一次也没往宫里去过,一来怕触景伤情,二来也没什么人好见。 就算在府中,衡阳郡主也是天不塌下来就不迈出院门一步的,今天突然一声不吭的进宫去了,实在令人费解不安。 “走,咱们去母亲那里看看。” 云楚忱一路到了濯香院,衡阳郡主刚换好衣裳端起茶盏,见她来了便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与你说。” 云楚忱一怔,“母亲,怎么了?” 衡阳郡主放下手中的粉青茶盏,开门见山,“上回你在宫里落水的事,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这几天外面的传言又愈演愈烈,分明是有心人故意安排的。你是个女儿家,怎能久处流言蜚语之中?我今早入宫见了皇上,将此事言明,皇上已经答应我将此事压下去。你近日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避过这一阵风头再说。” 云楚忱呆在当场,傻傻的看着衡阳郡主。 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只是合到一处竟令她费解万分。 “母亲今日入宫面见皇上,是为了外面的传言?” 衡阳郡主皱眉看她,“我方才说的不够明白?” 云楚忱张了张嘴,半晌答道:“是,女儿明白,必不会出府乱走。” 衡阳郡主不欲多言,挥了挥手让她该干嘛干嘛去。 云楚忱一脸懵怔的出了衡阳郡主的屋子,却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但厚厚的帘子遮住视线,与衡阳郡主那副寡淡的面容如出一辙,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转头犹豫的小声问照影:“我刚才没听错吧?” 照影也是一脸懵懵然,“奴婢也想问……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衡阳郡主一向万事不管,对云楚忱也从没有为人母的体贴看顾。 二人仿佛是同一跟绳子上拴着的蚂蚱,最然被强行捆在一起,却各不相干,连交流都很少。 所以云楚忱哪怕想着去求云老夫人出面,都没有想过让衡阳郡主帮她做什么。 可现在,衡阳郡主竟然为了她,特意入宫去求那个不怎么待见她的皇帝舅舅。 事了,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诫她在府里老老实实呆几日。 云楚忱都有些怀疑这到底是真是假了。 姚嬷嬷从外面回来,见云楚忱主仆站在院子中间发呆,便问道:“大姑娘怎么在这站着,可进去见过郡主了?” “嬷嬷。”云楚忱笑着跟姚嬷嬷打了招呼,说道:“已经见过母亲了。” “那想必姑娘已经听郡主说了。” “是,母亲说她今日入宫去见了皇上,皇上答应压下外面的流言。” 姚嬷嬷看着云楚忱,有几分欲言又止,云楚忱见状说道:“嬷嬷有什么话,不妨与我明言。” 姚嬷嬷闻言拉着她到了一旁回廊处,说道:“奴婢是下人,本不该与大姑娘说这些话,但老奴是看着郡主长大的,不忍心叫她在这院子里落得一个孤苦无依的下场。” “嬷嬷怎么这样说,母亲虽与我不甚亲近,但我必不会扔下母亲不闻不问。” 姚嬷嬷叹了一声,“大姑娘说郡主与您不亲近,可知今日她是怎么与皇上说的?” 云楚忱正想知道前因后果,问道:“嬷嬷可能与我详说?” 姚嬷嬷眼圈有些发红,说道:“想必姑娘也知道,郡主虽受太后疼爱,与皇上却不像寻常舅甥那般亲近,甚至……皇上并不怎么喜欢郡主。今日郡主一到御前说起来意,皇上的面色便不大好看。” 云楚忱当然知道,心下说,哪里是不喜欢,分明还有些讨厌。 况且,皇上连自己的事情都手忙脚乱处理不过来,衡阳郡主居然还拿这等家事去烦他,自然得不到好脸色。 姚嬷嬷当然不敢说皇上的不是,也只是点到为止,说道:“但郡主说,大姑娘与她虽不是亲生母女,可太后娘娘过世之后,大姑娘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亲近的人了,当初将你从亲生父母跟前抢了过来,却没能照顾好你,已经十分愧疚。若再让你平白无故受了污名委屈,甚至给人做妾,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她说自己没有生养过,不知道怎么与小孩子相处,这些年来也少有坦诚交心的时候,但既然做了你的母亲,无论如何也要保着您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嫁人生子。” 云楚忱将这些话停在耳中,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她看着姚嬷嬷,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这像是从衡阳郡主口中说出来的话么? 是她这些年来,所知道的“母亲”么? 姚嬷嬷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说道:“郡主并非冷情之人,相反,郡主心地善良柔软,只是不喜表达。太后娘娘已经不在了,对于郡主来说,大姑娘就是郡主唯一的亲人,将来能与她相依为命的人也只有大姑娘您。她口中虽然不说,也很少开口去问,但老奴日日在郡主身边伺候,自然知道她心中记挂着姑娘的事。上次姑娘在宫中落水,郡主察觉有异,这些天来一直愁眉不展,听说外面的流言没有消散的趋势还愈演愈烈,连着几日没怎么睡踏实,知道老夫人与魏家见了面之后没能得到魏家的答复,便一刻也不再耽搁,拼着被皇上怪罪也要替姑娘压下二皇子的心思!” 第一卷 第八十七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要善良 云楚忱是真的有些难以置信,“母亲她……真的这样想?” “唉。”姚嬷嬷无奈点头,叹息道:“郡主是个苦命的,虽从小有太后娘娘照拂,但与那父母双全的孩子到底不同,性子养的孤,若是个嘴甜心狠的也罢了,借着太后娘娘的宠爱也能活的风生水起。偏偏郡主是个嘴硬心软的,否则,何至于把日子过成现在这般?” 云楚忱心中五味陈杂,她只以为衡阳郡主不喜她亲近,却原来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是一个闷热欲雨的午后,她与衡阳郡主同桌用膳,却因为天气太过闷热吃不下,随便捡了几口吃的就要下桌,衡阳郡主皱眉看着她,问她为什么不吃饭。她说太热了吃不下,衡阳郡主便狠狠训斥她,“天热吃不下,一个夏天你都不要吃饭了!” 云楚忱被衡阳郡主狠狠训斥了一顿,心中很是委屈。 她当时不能理解,自己不过是少吃了几口饭而已,为何母亲要劈头盖脸的骂她,她一时气愤哭着跑了出去,还在院子门口狠狠摔了一跤。 过了一会,姚嬷嬷拿着伤药和棉布来给她包扎伤口,还带了她爱吃的小酥肉。 她当时虽然年纪幼小,却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心中也明白衡阳郡主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不该跟对方耍小脾气,不由得后悔又害怕,生怕自己被丢弃。 她闷闷的让姚嬷嬷给自己包扎了伤口,偶然抬头,却看见衡阳郡主站在窗外看着她,她吓了一跳,赶紧乖乖拿起筷子将碗里的小酥肉吃的干干净净。 衡阳郡主在窗外看见,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这是她唯一一次与衡阳郡主耍性子,从那以后,云楚忱的言行也越发小心翼翼,只将衡阳郡主当做天上的王母娘娘敬着供着,从不违逆。 但越到后来,衡阳郡主看她的目光就越是疏离,直至成了今天这般,没事的时候连话也说不上几句了。 星星点点记忆在云楚忱的脑海中逐渐聚拢,她一时间有些恍然。 那时的衡阳郡主,其实是担心她不好好吃饭会饿坏了吧?毕竟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不然,为什么后来姚嬷嬷带了她爱吃的小酥肉来。 分明那日的饭食中,根本就没有那道菜。 一定是衡阳郡主见她没有吃饭,特意吩咐厨房现做了她爱吃的东西。 可她却因为不懂如何哄小孩子,企图用强硬的态度逼迫她乖乖听话,以至于年幼的云楚忱产生了错误的理解。 姚嬷嬷说道:“大姑娘,奴婢知道您是个心思剔透的,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将来也必定能嫁得良人,有个好前途。只是您与郡主之间,这些年来越发生疏,奴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郡主她已经没了太后娘娘……” 她说着,声音止不住哽咽,“若是再没了您,就什么都没有了……” 云楚忱闻言只觉得一股酸涩涌上胸口,想到太后娘娘仙逝时,衡阳郡主几次哭的背过气去就觉得心颤不已,可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问,“嬷嬷,皇上他……没有怪罪母亲吧?” 皇上对衡阳郡主那一点点的容忍,是迫于太后的叮嘱,用一点少一点,今日为了她的事不惜触怒皇上,以后怕是更不受待见了。 那二皇子,可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你对皇帝说,我不想将女儿嫁给你儿子,那简直与老虎屁股上拔毛没有什么分别。 何况,今日出了淑妃这桩事,皇帝本来就在气头上,必定不会给她好脸色。 姚嬷嬷心有余悸,“说来也是不巧,宫里出了淑妃娘娘的事,皇上本就十分不快,乍然听了郡主的来意便大怒,摔了茶盏,淋了郡主一身都是,瓷盏的碎片还将手指割伤了,好在皇上最后还是答应了。” 云楚忱闻言更觉得满心复杂。 潋月和照影对视一眼,也觉得心绪波动。 “奴婢与姑娘说这些话本是僭越,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云楚忱摇摇头:“嬷嬷不必这么说。” 姚嬷嬷屈膝一礼,温声道:“郡主还等着,奴婢先回去了。” 云楚忱点点头,看着姚嬷嬷离开的背影心绪久久难平。 潋月唏嘘道:“奴婢也知道郡主不是个坏心肠的人,可若说郡主温柔和软,奴婢可真没看出来,反而觉得郡主脾气臭的很……” “外表的脾气未必是人真正本性,那些整日挂着一张笑面的,内里却如蛇蝎。”照影对许琳琅厌恶至极,话中所指便是她,”说起来,郡主脾气虽然不好,对谁都冷冰冰的,可这些年来连打骂下人的事都不曾发生过。” 潋月跟着云楚忱的脚步慢悠悠的往前走,说:“其实,姚嬷嬷这么一说,奴婢还真想起几件小事,从前没往细处去想,现在想起来,郡主虽然没明着问过,却对姑娘周身的事知道的十分清楚,想必是时时关注着姑娘的。” 只不过云楚忱随着年纪渐长心思越深,将周身之事筹措的明明白白,几乎用不上其他人插手,衡阳郡主自己本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多数时候手段还不如云楚忱利索,自然帮不上什么忙。 天长日久,身为母亲的她几乎从云楚忱的生活中淡出了。 云楚忱感触最深,说道:“有些事情近在眼前,却是灯下黑,若无人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就总也看不透想不清。从前我只觉得母亲不愿多见我,现下却觉得,她与我相处时,分明有些紧张无措,只能用冷硬来掩饰罢了。” 几个大丫头是从小陪着云楚忱长大的,云楚忱身上发生的事,她们几乎可以感同身受,即便不能,也都看在眼里。 潋月道:“郡主的性子本就倔了些,又不善表达。之前晋二公子不是还说,当初郡主与宣永候府的亲事并非如传言那般,可最后人人都传,是衡阳郡主拆散了宣永候跟连碧茹,硬要嫁到宣永候府。” 这事若搁在旁人身上,哪里会容得一个姨娘这般造作,可衡阳郡主得知自己抢了连碧茹的亲事之后,内心觉得亏欠,愣是什么都没辩驳。再加上宣永候为人令衡阳郡主失望透顶,便越发没了争执的心思,竟然生生将自己闷成了恶人。 照影冷笑,“饶是连姨娘长了一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可遇见咱们姑娘,也不过是盘小菜。上次借着珠儿的事找咱们的麻烦,还不是让姑娘几句话收拾的服服帖帖。” 潋月想起连姨娘那块秃头就忍不住想笑,“听说连姨娘从祠堂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好了之后也不敢出门。” “黄姨娘的手也真够黑的,没有个把月,连姨娘的头发怕是长不出来。” 云楚忱却没有放松警惕,“连姨娘心比天高,不会轻易服软的,而且,黄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表面上张牙舞爪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将连姨娘的怒火都转移到了母亲头上。” 潋月惊呼道:“这么说,黄姨娘说的是真的?连姨娘在进府之前就与老爷有了什么了?” “**不离十。” “黄姨娘是个嘴甜的,时常哄得侯爷找不着北,高兴了什么话都往外冒,连姨娘那点事八成也被他给抖落出来了。” 云楚忱拨开眼前横斜的花枝,说道:“这样的丑事弄的满府皆知,连姨娘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厌恶黄姨娘之余,只会对母亲更加恨之入骨。” 潋月心下一个哆嗦,“她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吧?” “之前我觉得连姨娘不会那般不智,毕竟母亲不争不抢,还容得她在府里作天作地,换了别人做当家主母,还能容得她在府里这般撒野?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警惕些为好。” 主仆几人回到风澜院,云楚忱坐在窗下发了好久的怔。 今日姚嬷嬷的话,狠狠击中了她。 无数零星的画面在她脑中聚散整合,最终拼凑出她与衡阳郡主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她的印象中,衡阳郡主面对她的时候总是紧皱眉头,没有好脸色,她一直觉得这是对方不喜欢她,不愿见到她的表现,所以对方脸色越黑,她就越乖巧,饿了乖乖吃饭,病了乖乖吃药。 相对的,她越是乖巧,衡阳郡主就越觉着这招有用。 云楚忱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这恐怕是天下最令人酸楚的误会了吧? 现在想想,若母亲真的不愿见到她,大可眼不见为净,将她丢给下人照顾就是,何须日日将自己放到眼前? 但对方从不曾厌恶离开,或伸手打骂。 “姑娘,您发了好久的呆了,是在想郡主吗?” 云楚忱听见潋月发问,回神看她,“是啊,说起来,母亲从小没了父母,由太后娘娘一手带大,与我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但郡主与姑娘性子不同,若姑娘处在郡主的位置,日子必定能比郡主过的好上百倍。” “母亲这些年,的确过的太寡淡了些,太后娘娘走了,我若是也不与她亲近,她……就像姚嬷嬷说的,什么都没有了……” “何至于呢,姑娘从来也没想着扔下郡主不管啊。” 云楚忱叹了一声,“那不一样,尽力相帮与尽量相帮,这中间的差别可大着呢。母亲兴许觉得我没将她当成母亲吧。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替我去求了皇上。” 说起这个,潋月说道:“二皇子这事若是解决了,魏家应该不会再耽搁了吧?” 正说着,春芜从外面进来,说道:“姑娘,魏嫁送了帖子来。” 第一卷 第八十八章 那种脏东西我是不稀罕的 小院掩映在秋色深深的枯枝败叶间,层层厚重的门帘落下,闺房便显得暗影沉沉,多宝阁上华丽物件也失了光彩。 魏轻轻让人给云楚忱送了帖子,搓了搓手道:“才几天的功夫,就这么冷了。” 这个时候,别家的银霜炭早就点上了,魏府却还没有去采买,但魏轻轻仿佛早就习惯了,问身边的丫头:“祖母那边,还闹着呢?” 春纤给魏轻轻续了热水,说道:“一大早闹到现在,老夫人发了好几次火,二夫人却不依不饶。” “哼,多大点事,二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娇气了。不过,五妹妹刚从老家回来就惹事,祖母一定生气极了。” 三房嫡出的五姑娘魏妥妥两年前意外受伤得了失魂症,近日才养好了被接回长安,谁知刚回来没几天就生出事端。 春纤道:“奴婢怎么觉得五姑娘跟从前不大一样了呢?” “有吗?”魏轻轻不甚在意,随口道:“我倒是没注意。” “五姑娘的性子像三夫人,懦弱胆小,见了人总是低着头,一副怯怯的模样,可这次回来之后,敢说话了……”春纤想了想,也无法具体形容心底的感觉,“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感觉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魏轻轻挑挑眉,有些好奇了:“是么?” …………………… 上房,魏老夫人在上首坐着,脸色黑沉的如同积蓄了一个月的雨云。“你还有完没完!” “今天母亲若是不给我的若儿一个说法,媳妇就不算完!”二夫人宁氏铁了心似的,态度十分强硬。 魏老夫人气的僵直了身子,手中的粉彩瓷盏“砰”一声砸在宁氏的脚边,摔得四分五裂:“你反了天了!” “媳妇再怎么样都能受着,但我的若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媳妇却不能容!!” “你!”老夫人气的声音发颤,“你给我跪下!” 二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扬起下巴,“母亲,媳妇觉得,该跪的是老三家的孽障!” 此话一出,一旁的三夫人梁氏眼泪流的更甚,“二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妥妥是不该与若儿争吵,可妥妥头上受了伤,现在还昏迷着呢!” “昏迷?呵!”二夫人撇撇嘴,“不过是额头上破了点油皮,就昏迷了?怕是知道做错了事,不敢出来见人吧!你可知我的若儿在这么冷的天被她推进池子里,差点没了命?!” 梁氏辩解道:“二嫂,你莫要颠倒黑白,是若儿先推了妥妥,自己没站稳掉进池塘里去的!” 宁氏怒目看她:“谁能作证?!” 梁氏一时语塞,又去看老夫人:“母亲,您可要为儿媳说句公道话!妥妥怎么可能故意推二丫头,等她醒了自己会去给二丫头赔罪,可二嫂却不依不饶的!难不成还要妥妥也去跳一回池子不成!” “你也给我住口!”魏老夫人对梁氏也没什么好脸色,“五丫头这才刚回来几天,就惹是生非!若是不安分,便再送回去!” 梁氏一听便白了脸色,“母亲,妥妥不过无心之失……” 二夫人闻言斜睨了一眼梁氏,半句好话也没有,冷笑道:“无心之失?这深秋的水寒凉刺骨,就那么掉进水里泡了半晌,往后若落下病根,你们母女赔罪就能顶了?更何况,那林家的小子抱也抱了,看也看了,往后让人知道,我们若儿还怎么做人。” 太医院院史林家的三郎林景明与魏妥妥从小定了娃娃亲,林夫人听说魏妥妥从老家回来了,便带着林景明上门探望,谁知正赶上魏若若落水,林景明一时情急,便跳下去将人救了上来,且他又是大夫,便顺手给魏若若诊治了一番。 这落在二夫人口中,便成了抱也抱了,看也看了。 梁氏急的五内俱焚,却找不出话来辩驳,就听宁氏继续说道:“不如将三丫头的亲事换给我们若儿,此事便也罢了。” 梁氏倒吸一口凉气:“二嫂,你说的什么胡话……” 宁氏眯眼看她,“怎么是胡话,难不成让我们若儿出家做姑子去?再者说,妥妥这亲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何必紧抓着不放?” “够了!”魏老夫人不耐烦的看着两个儿媳,目光一寸寸凝结成冰,墨绿色的丝绒抹额衬得她双目越发冰冷。 宁氏和梁氏都朝魏老夫人看过去,仿佛是在等她的决定。 魏老夫人半垂着眼,思虑半晌,说道:“老二媳妇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母亲!”梁氏一声惊呼,震惊的看着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沉默片刻,说:“当年林家是看在你大哥前途无量,这才让林景明与妥妥定了亲。可你大哥没了之后,林家早就有了退亲之意,若不是看在咱们魏家的门楣,这桩亲事早就作罢。” 梁氏闻言脸颊刷的褪了色:“母亲,这万万不可啊……咱们魏家好歹是国公府,若是换亲,岂不让旁人在背后说嘴……” 魏老夫人却不为所动,“三丫头年纪还小,亲事急什么,今天出了这档子事,也是天意。” 梁氏双目泫然,心下寒意如冷露浇头,蔓延至全身。兄长过世之后,梁家愈见落寞,这几年她受了无数白眼,本就懦弱的性子让她凡事不敢做过多的争辩,但为母则刚,为了女儿,她怎能退缩。 “母亲,若儿是您的孙女,妥妥也是您的孙女,您不能这么偏心!” “住口!”魏老夫人的巴掌在桌上重重落下,瞳孔映着阁窗外的光影,越发显得慑人,让梁氏几乎不敢抬头。“五丫头病了两年,林家一次都没上门,未必不是等着咱们主动退亲,好全了两家人的脸面。可五丫头的病好了,林家赶紧来看,焉知不是急了前来退亲的?” 梁氏不信,膝行到纪老夫人脚下,苦苦哀求,“母亲,这也未必……” 魏老夫人冷着一张脸,说道:“我会亲自去找林家商量换亲的事,你还是回去劝劝妥妥,知道这件事之后不要无理取闹!” “母亲,这怎么行……” 玉铭院外,魏妥妥抚了抚额头上的包扎的白布,听见里边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心中冷笑。 抬脚迈进院门,下人们见了她都露出异样的目光。魏妥妥微微牵动嘴角,并不在意,径直走了进去。 “老夫人,五姑娘来了。” 丫头们一声禀报,里外声音顿时一静。 屋内几人都朝门口望过来。 魏妥妥生的灵秀,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形状美好的杏眼明亮清澈,分明就是晋亭之前在城外遇见的娇俏少女。 此时她额上缠着白布,面色有些苍白,却不显得娇怯,目光落在跪在地上满面泪痕的梁氏身上,皱起眉头。 “母亲,您怎么在这里跪着。” 众人闻言,一阵诧异。 五姑娘来了不跟自己的长辈们请安,语气间居然还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魏老夫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回老家养了两年,竟然变得这般不懂规矩! 魏妥妥却似没看见她的脸色一般,说道:“祖母,还请屏退众人,孙女有话要说。” 魏老夫人一皱眉,上下打量自己这个孙女,觉得她好似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不过,两年前魏妥妥才十一,姑娘长大了,有了些变化也不足为奇。“有什么话非要屏退他人?” 宁氏方才达到了目的,躁郁之色一扫而空,此时见魏妥妥故弄玄虚,以为她是想挽回自己的亲事,便讥讽道:“五丫头,这里除了你的长辈,就是你祖母身边的亲近人,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魏妥妥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看向宁氏:“二伯母,这可是您说的,一会妥妥若是说了什么您不爱听的,您可别怪罪。” 宁氏闻言一蹙眉,狐疑的看着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魏妥妥没理会她,转头看向魏老夫人,直截了当的说道:“祖母,家门不幸,二姐姐还未成亲便与人苟且,如今已非完璧之身,孙女无意中听见这桩隐秘,二姐姐便想杀我灭口!”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着魏妥妥,仿佛无法消化她口中的话。 魏妥妥眯眼看向宁氏,“二伯母,你没听错,二姐姐与林景明早就不干不净了,您不必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林景明那种脏东西我是不稀罕的,二姐姐想要,拿去就是!” 宁氏柳眉倒竖,扬起手就要朝魏妥妥招呼过去。 魏妥妥却脚下灵活的一转身,躲过了宁氏的巴掌。“怎么,二伯母恼羞成怒了?您这巴掌,难道不应该扇在二姐姐脸上么?” 宁氏气的嘴唇发紫,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 魏老夫人这会才回魂,怒道:“你说的是真的?!” 魏妥妥嘲讽的目光从宁氏身上挪开,看向魏老夫人,“是啊祖母,您若是不信,让人给二姐姐验身,不就一切都明白了么?” 宁氏闻言顿时炸了毛:“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居然在这里胡说八道!” 魏妥妥半句也不妥协,回怼道:“二姐姐比我大不了多少,她都敢做了,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第一卷 第八十九章 感谢本姑娘的大恩大德吧 墨云催的暮色早降,屋子里越发昏暗,却也掩不住宁氏面上的惊慌。 她看了一眼魏老夫人,缓了缓语气对魏妥妥说道:“你年纪小,做错了事改过就是,怎么能胡乱编排你姐姐,若是传出去让你姐姐怎么做人?” 魏妥妥丝毫不为所动,反问道:“我做错事?” 宁氏的一脸阴沉的看着魏妥妥,嘴唇有些发紫。 魏妥妥转过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万分镇定的继续说道:“今日我撞破这桩隐秘,二姐姐想杀我灭口,见我脑袋撞在石头上人事不省,她惊慌失措间没有站稳,便掉进了池子里去,根本就不是我推的。” 她顿了顿,抬眸冷冷的环顾众人,“至于林景明,他原本就在那里,什么正巧赶来,二伯母说的也太好听了些。” “你……你闭嘴!” 宁氏急怒攻心,两眼一闭差点厥过去。 魏妥妥挑唇冷哼一声,“事关人命,我就是拼了脸面不要,宁愿下半辈子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要禀到衙门,请京兆尹为我做主!” 她的态度无比强硬,是从未有过的冷然和不留余地。 魏老夫人及梁氏等人都懵在哪里,瞠目结舌的看着魏妥妥。 魏妥妥却不管其他人有什么反应,抬脚就往外走。 宁氏压根没想到魏妥妥会来这么一出,愣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却见魏妥妥已经火速出了屋子,连忙惊呼道:“回来!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把她给我抓回来!!” 魏妥妥原本就没打算避讳人,此时也像没听见似的,拔腿就往外面冲。 宁氏怒气盈眉,拨开一旁目瞪口呆的丫头婆子,亲自追出门去:“站住!你给我站住!” 魏妥妥心中冷笑,也不管院子里站着多少丫头婆子,说道:“二姐姐做下这种脏事,让咱们英国公府的其他姐妹还怎么见人?!如今东窗事发,却让我忍气吞声?二伯母想的倒美,你是不是还想让我替二姐姐浸猪笼?” 魏轻轻走进院子的时候正听见这一句,惊愕不已:“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魏妥妥一见她来了,嘴角下意识的抿住,随即面上露出委屈和愤怒:“大姐姐还不知道吧?二姐姐与我未婚夫婿苟且破了身子,还想杀我灭口!若不是我命大,这会已经去见阎王了!” 她抚着手上的额头,说的煞有介事,道:“如今林景明我是不稀罕的,二姐姐想要我便给了她,可她想害我性命,我是万万不能容的!必定要告到衙门,将她收监治罪!” 周围倒抽冷气之声此起彼伏,丫头们都下意识紧盯着她。 魏轻轻瞪大了眼睛,“啊?五……五妹妹,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还琢磨宁氏跟梁氏怎么今日闹腾了这么久,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桩龌龊事。 魏妥妥不屑的撇了撇嘴,不欲再多做解释,甩开她的手就往外走。 魏轻轻急的叫道:“五妹妹你别急……回来!快!拦住她!” 院子内外早就为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婆子,这会终于回魂儿了,纷纷开口劝道。 “五姑娘且慢,有什么话好好说。” “是啊五姑娘,有什么事好好解决便是,这么闹出去也不好看不是?” “呵……不好看?你们问问二姐姐,她做下这种丑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好不好看?” 魏若若今日在冷水了泡了半晌,这会正在玉铭院的偏厦里“病着”,此时听见外面吵闹起来,整个人都颤了颤,连忙披了件斗篷,斜斜的扶着婢女的手,一副病体娇弱的模样,眸中满是无辜。 “五妹妹,你还不闭嘴!” 魏妥妥见她出来,面色凛然,挑眉讽刺道:“二姐姐凭什么让我闭嘴,我若不闭呢?你难不成想再杀我一次?” 魏若若气息微颤,强自辩解道:“我不过一时错手,何曾想杀你?反而是你,将我推进池子里,如今还要颠倒黑白!” “是么?”魏妥妥挑眉看着她,“大姐姐的意思是,你还是完璧之身?也没有密谋夺我的亲事?呵……你不承认也罢,我只好上报衙门来查,到时候衙门来人验身,二姐姐的脸,可就不仅仅丢在府里了。” 魏若若浑身一颤,“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魏妥妥上前一步,走到魏若若面前,直直的看着她,说道:“我可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怕!” 她目含冷光,十分慑人,魏若若心下一突,转眼瞥见魏老夫人被搀扶着出来,便喝道:“祖母在这里,你就敢大张旗鼓的败坏我的名声?简直是胆大妄为!” “二姐姐真当别人都是瞎子傻子?你所作所为合该拉去浸猪笼,难道祖母会容许你这样的人辱没我们英国公府?” “你……” 魏若若气恨交加,脸色铁青,从前魏妥妥性子怯懦胆子又小,按照她的预料,对方即便知道事情有诈也只会忍气吞声!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妮子的性子变了这么多,难不成在老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魏妥妥见她“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轻蔑一笑,转脸对惊悸无比的魏老夫人说道:“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放贼的,二姐姐小小年纪就敢行凶杀人,今日我若忍气吞声吃了这闷亏,将来说不得哪一日,我的小命就要交代在她手里,祖母您说,我该咽下这口气么?” 听她这么问,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在心中做了回答。 被人夺了未婚夫还差点被杀,怎么可能轻易就算了? 魏若若色厉内荏,生怕魏老夫人架不住魏妥妥咄咄逼人而处置了她,赶紧收起方才那副架势,趁着魏老夫人说话之前一把抓住魏妥妥的袖子:“五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闹到外面去,难道我面上不好看,你面上就好看了?” “呵……”魏妥妥站的纤细笔直,目光中似有若无的带着几分锐气,她眯眼看着魏若若,说道:“相比性命,面上好不好看还重要么?再说了,又不是我做错了事,我何必畏畏缩缩。倒是二姐姐,我这也是怕你将来一错再错,到时候连累了我们整个国公府。” 说罢,她转身便要往外走。 魏若若没想到她这般有恃无恐,竟然油盐不进不管不顾。她喊了两句,对方仍无动于衷,便急忙收敛了神色紧跑几步拉住她。“五妹妹,好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呢?要不这样,你说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你尽可以拿走!” 魏妥妥嗤笑了一声,“二姐姐可别这么说,妹妹如何能承受的起你这般好意,往后林景明可就是你的未婚夫了。哦,对了,二姐姐不用谢我,毕竟,大恩不言谢……不是么?” “你!”魏若若的脸已经绿了,这个魏妥妥是疯了不成,这种话居然也毫无分寸的摆在面上来说? 她万般委屈的转眸去看魏老夫人,泪光盈动:“祖母?” 魏老夫人心中实际上是极度不悦的。 女儿家不顾颜面与男子落水,这样的事情,她几十年来不知听说过多少!何况此事若是传了出去,魏家维护至今的名声绝对会收到影响! 她正要说话,魏妥妥也朝魏老夫人看去,率先一步说道:“祖母,您不会包庇二姐姐的吧?” 魏老夫人神色一窒,深深的看着魏妥妥,她并非偏袒魏若若,答应换亲也不过是觉得魏若若更合适这门亲事。但她实在没想到,魏妥妥敢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她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偏袒魏若若,将来还怎么管束这府里的上上下下? 魏若若心里也咯噔了一声,抬眼去看魏老夫人,果然见她面色十分难看。 她和林景明这事只差临门一步,但到底不好明说,若是真闹开了,将来怎么进林家的门…… 她稳了稳心神,重整了神色,将声音放的和缓下来:“五妹妹,是姐姐不好,不该一气之下推了你一把,害你受了伤,但姐姐并非故意,你就不要闹脾气了。” 魏妥妥冷嗖嗖一笑,衣袖一甩,将之从魏若若的手中抽出。 “二姐姐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你抢了别人的亲事,又危及他人性命,轻飘飘一句并非故意,就想大事化小?” 魏若若紧咬下唇,这个魏妥妥,为何一改往日,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五妹妹,你到底想怎么样?!” 若魏妥妥真将事情张扬到外面去,就算到时候亲事成了,她的脸也丢尽了!委屈这一时不算什么,等这件事平静了,亲事定下,她还怕收拾不了这个贱蹄子么! 魏妥妥却状似疑惑的看着她,“二姐姐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魏若若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到憋屈,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意,勉强说道:“五妹妹,咱们到底是一家的姐妹,只要你开口,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魏妥妥深垂的眸子下又一样的光闪过,她沉默片刻,一点点掀起眼皮看向她:“什么都答应?” 第一卷 第九十章 银子还是男人,挑一个 魏妥妥的语气,仿佛是个赌气赌赢了的孩子,眸中的深意早被她收敛起来,她看着魏妥若若,挑衅的扬起下巴。 见她这般模样,周围看热闹的人才缓了口气。 这样才对。 五姑娘一向胆小怯弱,突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肯定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刺激导致的。 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又怎么可能真的狠下心肠将什么人逼至绝路呢,何况还是自家姐妹。 魏轻轻蹙着眉头看着魏妥妥,心下有些恼火,雷声大雨点小,闹腾个什么劲儿!她正想说点什么,春纤却禀告道:“云大姑娘来了。” “已经到了?” “嗯,小丫头说,云大姑娘下了马车,正往玉铭院这边来给老夫人请安呢。” 魏轻轻一蹙眉,“这边闹成这副样子,万不能让她看见,你现在赶紧去,直接带她到我院子里去,就说祖母这边有些不舒坦,我过来伺候祖母用药一会就回去。” “是,奴婢这就去。” 云楚忱对魏家已经相当熟悉,进了二门径直往玉铭院这边过来,发觉四处几乎没有走动的下人,心下疑惑,便想问问前面领路的婢女是不是府里有什么事,刚要开口,便见着春纤急匆匆往这边过来。 “奴婢见过云大姑娘。” 云楚忱见她气息有些不稳,似乎过来的有些急,疑惑道:“怎么了?你们大姑娘呢?” “老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姑娘急忙去玉铭院了,一会伺候了老夫人歇下便回来找您,您这会儿先跟着奴婢回毓秀轩吧。” 云楚忱心想魏老夫人这会大概是没精神头见人,便点点头道:“那好,我先去毓秀轩,你若是有事忙,便过去帮手吧。” 春纤迟疑了一下,指了方才将云楚忱领进门的婢女,说道:“你将云大姑娘好生送到毓秀轩,莫怠慢了。” “是。” 小丫头垂头应了,对云楚忱说道:“云大姑娘,请。” 云楚忱朝春纤点点头,便跟着小丫头往毓秀轩去,心中却觉得不太寻常,当下给潋月一个眼色,潋月会意,拉着引路的婢女笑说道:“你是叫果儿吧?” “咦,姐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潋月笑道:“我们姑娘来府上这么多次,我自然也见过你,来来回回的就记住了。”她头从上拔了一支绸花海棠下来,递到果儿手上,说道:“咱们也算熟人了,我见你面善,这个便给你吧,就当我认你做个小妹妹。” 果儿连忙推辞:“哎呀,潋月姐姐,这可不好,我怎么能随便要你的东西?” “不碍事,是我们姑娘赏的,有两支,我那里还有一支。” 这绸花海棠是由上好的雪绫制的,色泽鲜亮透明,薄如蝉翼,制成绸花宛比真的海棠还要好看。 果儿不过是个下等婢女,等闲哪里能摸到这样的好东西,看着手里海棠花爱不释手,几番推拒后便也收了。 她拿下自己腰间的荷包给潋月,说道:“潋月姐姐,我也没什么能给你,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望你莫要嫌弃。”末了她还补充道:“是新的!” “就算是旧的,我也喜欢。”潋月高高兴兴的接过荷包,见那上面绣着一双鱼儿栩栩如生,夸赞道:“没想到果儿妹妹女红这么好!” 果儿赧然道:“潋月姐姐喜欢就好。” 说着话,毓秀轩已经到了,云楚忱笑道:“你们小姐妹既然投缘,便一起说说话吧,照影,你跟我进去等轻轻回来。” 果然见云楚忱果真只带了照影进去,有些惊诧,“潋月姐姐,这行吗?” 潋月道:“我们姑娘脾气好,往常也不拘着我们,你放心就是。” 果儿这才放心。 潋月笑着看她,说起闲话来。 她生着一副善面,最是有副好人缘,平日里就是她帮云楚忱留意着府里各处的动静,收服一个下等婢女自然不在话下。 玉铭院,宁氏母女见魏妥妥终于松口,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好在林家人这会已经走了,否则见到了眼前的闹剧,她们还有什么脸面? 母女俩对视一眼,魏若若问道:“有什么条件,你说罢。” 魏妥妥微微仰起脸,用鼻孔看着魏若若,说:“我有两个条件,如果二姐姐能做到,我便当做这次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还将林景明让给你。” 魏若若强忍着心里的憋屈,问:“什么条件?” 此时玉铭院中围着不少人,却如无人般安静,众人都在等着听魏妥妥到底要提出什么条件。 魏妥妥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撇撇嘴说道,“第一,我要二姐姐受我两巴掌,再向我磕头认错!” 众人闻言,都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不过是想给二姑娘一个教训,小打小闹罢了,可就这么将自己的亲事换了出去,也太不划算了些! 这五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性子,不怎么精明。 但魏若若身为当事人,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她方才虽然想的清楚明白,觉得眼下受点委屈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尽快将眼前的事情掀过去,等事情翻了篇儿,再收拾魏妥妥不迟。 然而想与做是两回事,明明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要受点委屈,可魏妥妥说要扇她两巴掌还要她当众下跪磕头认错的时候,她还是气的两眼冒金星! “魏妥妥!你居然!居然……让我给你下跪??” “你做下这样的事情,下跪磕头已经是轻饶了你,如果我额头的伤口落疤破相,你以命相配我也不答应!再者说,二姐姐方才不是还说,什么条件都答应我?原来是唬我的?” 魏妥妥瞥着她,露出鄙夷:“看来二姐姐的话果然不可信,今日好言安抚了我,来日还是要伺机置我于死地的,我看,此事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慢着!” 魏若若咬牙看着她,“还有呢?你还有什么条件?!” 方才魏妥妥说了第一,显然后面还有别的。 “这么说,二姐姐是答应了?那好吧,第二个条件么……”魏妥妥微微扬眉,说:“我要二姐姐将府里公出的那份嫁妆给我!” “什么?” 魏若若闻言大惊,其他人也都露出惊异的神色。 一个夫君换一份嫁妆…… 众人一时间还真说不上魏妥妥是亏了还是赚了。 若说那林景明,家世算得上不错,人也过的去,可他还没成亲,就跟未婚妻的姐妹偷偷摸摸,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来,有点心气儿的女子,就不会想嫁给这样的男人。 对于魏妥妥来说,用他换一份嫁妆,将来说亲能多些底气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她年纪还小,亲事不急着寻。 但从另一个方面想,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桩亲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是没了,以后可未必能找到这样的。 梁氏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盘算她的话不由心生愧疚。 在旁人看来,堂堂英国公府的嫡出女儿该是不愁嫁才对,但只有魏府的人知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否则魏若若也不会百般盘算,只为了嫁给一个御医的儿子。 将林景明让给魏若若,梁氏虽然有些不愿意,但那林景明已然与魏若若搅合到了一起去,分明不是个良人。 如果魏若若将公出的那份嫁妆给了妥妥,也算勉强能平复她心中的不甘。 女子的嫁妆,便是娘家给的底气,以后相看亲事的时候,也不必因为出不起嫁妆而露怯。 只看魏若若能不能答应了。 魏若若睁大眼睛看了魏妥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魏妥妥不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除了公中的那份嫁妆,我还要从二伯母的嫁妆里选三件!” “你说什么!你还要不要脸!” 魏妥妥撇着魏若若:“二姐姐不要脸在先,现在又怎么好意思怪我?” 魏若若气急败坏,回头去看宁氏,“母亲!” 宁氏脸色差的很,本以为魏妥妥很好糊弄,给她出口气便罢了,谁知道这丫头变得如此精明!她不由看向梁氏,难不成是她教的? “三弟妹,这怕不是你出的主意吧”? 梁氏再不善言辞,也不能让人气在头上拉屎撒尿,何况她方才还不知道林景明与魏若若背地里的勾当。“二嫂的意思,你女儿做出的事情,是你教的?” “噗嗤。” 人群中传来一声窃笑,宁氏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梁氏冷笑道:“二嫂也不必说什么废话,你们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魏若若几乎气的暴跳,指着魏妥妥吼道:“凭什么要我把嫁妆给你!” 魏妥妥依旧淡定,说:“聘则为妻,奔为妾,二姐姐若是想给林景明做妾也不是不行,咱们是一家子姐妹,将来我为正妻,必不会亏待了你去,不过,我年纪还小,离及笄还有两年,二姐姐若想进门,还需再等一等了。” 她尾音上扬,透着浓浓的嘲笑之意。 魏妥妥简直要气炸了肺! 她左右看看,扑通一声跪在魏老夫人面前,“祖母!您就眼睁睁看着魏妥妥嚣张?将孙女欺辱致死吗!” 魏老夫人此时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正因为宁氏母女欺上瞒下,将她当老糊涂耍弄而感到厌恶愤怒,此刻听了魏若若的话冷笑一声,说道:“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真要说的明明白白才肯罢休?” 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 死过一次的人,不能再浪费生命 魏若若闻言死死攥紧了拳头,魏老夫人的意思是,难不成你真要叫人来验身不成?到时候再后悔可就糊弄不过去了! 她脸色青红交加,咬牙看向魏若若:“你不要得寸进尺,五百两银子,此是就次作罢!” 魏妥妥闻言嗤笑一声,“哟,原来姐姐的名声和亲事就值这五百两银子?抱歉,我头上这伤,可比这金贵多了!恕我不能答应!” 她转身就往外走,魏老夫人表明态度之后,其他人也都不再拦着魏妥妥,眼看她迈出了院门槛,魏若若急了:“一千两,一千两银子!” 魏妥妥理也不理。 “好!我答应你!”魏若若眼珠子都红了! 魏妥妥眉头挑了挑,转头一脸不乐意的看她:“那好吧!”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大姐姐一定要立下字据,这些东西,可是林景明的身价银子,到时你可不要赖账。” 魏若若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身价银子?亏你说的出口!” 魏妥妥冷笑看她:“我说的有哪里不对?二姐姐分明是将林景明从我这里买走的。难不成还要我找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说辞?那可对不住,我的脸皮没那么厚。” 魏若若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眼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止魏轻轻心中震惊,就连梁氏都惊愕不已,更何况一众下人。 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这是那个怯懦胆小,唯唯诺诺的五姑娘吗? 二姑娘居然在她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 难不成死过一次真能令人性情大变? 魏妥妥深深的看着她这位二姐姐,说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今日差点就死在你手上,死过一次的人,不想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以后你也莫要将我当软柿子捏,如果你触犯了我,我必定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她的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斩钉截铁,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魏若若更是愣在当场。 魏妥妥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看向宁氏:“还请二伯母将私库打开,我这就去挑东西!” 宁氏一窒:“现在?” “不然呢?”魏妥妥是半句好话都没有,“难不成等二伯母将好东西都收起来之后再去挑么!” 魏若若忍不住大叫:“你不要小人之心!” 魏妥妥不甘示弱,“咱们谁是小人,大家都清楚明白着呢!” “好!好!”宁氏狠狠瞪了魏妥妥一眼,咬牙切齿的对梁氏说道:“你们母女真是好样的!” 梁氏一早就厌恶宁氏事事占便宜,闻言不客气的回嘴道:“二嫂这话,好像错的是我们母女似的,我劝你还是拎拎清楚,免得我们反悔,到时候你女儿就等着做妾!” “你!”宁氏哆哆嗦嗦的指着她,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一甩袖子,率先往她住的院子走去。 魏妥妥上前搀扶着着魏老夫人,柔声道:“多谢祖母为妥妥做主。” 魏老夫人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她,心中虽然狐疑,却觉得她的转变很是不错。起码对于现在的情形来说,比魏若若要强出不少。 魏轻轻也在一旁惊异的看着,要说众人有谁最震惊,当属她了。 她可是知道两年前魏妥妥得了失魂症的真正原因的! “姑娘,您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春纤回转过来,见魏轻轻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宁氏等人的背影呆呆站着,疑惑发问。 魏轻轻转眼看她,半晌才从回过神来,“人送过去了?” “云大姑娘刚进二门,奴婢就见着她了,便让人带她去咱们院子里了。” 魏轻轻看向宁氏等人离开的方向,很想跟过去看看,却又不能长时间不会去,便道:“你去看看五妹妹她们的情况,我先回毓秀轩。” “是,姑娘。” 魏轻轻一走,春纤便紧跑几步追上了宁氏等人,管着宁氏私库的婢女刚刚拿出钥匙打开门。 宁氏自然不会随便让人到她的库房里乱看,恨恨的瞪了魏妥妥一眼,道:“你随我进去。” 魏妥妥也没什么迟疑,给梁氏一个安心的眼神,跟着宁氏走了进去。 宁氏的嫁妆也并不像她嫁进来的时候那般丰厚了,此时稀稀落落的摆在库房中。 魏妥妥走了一圈,伸手掀开一只黄花梨木的匣子,见是一副红宝石头面。 样式已经旧了,但整副首饰都是赤金打造,虽不是这里面最贵重的,却也十分值钱了。 宁氏见她要这个,不情不愿的将匣子递到她手里。 她气闷不已,紧紧跟着魏妥妥,生怕她挑到什么更加贵重的东西。 不过魏妥妥并不是专挑贵的拿,她说道:“我记得二伯母有一对流云百福的白玉佩?” 宁氏面上不悦,心中却笑她不识货,拿的东西都不是最好的,“你既然喜欢,我便找出来给你。” 魏妥妥笑意盈盈,“劳烦二伯母了。” 宁氏黑着脸去拿玉佩,待回来的时候,魏妥妥已经挑中了第三样东西。 那是一幅画,是书画大家王希孟的名作,《千里饿殍图》。 王希孟是前朝画家,他年少聪慧,十几岁即入宫在书画院学画,得到当时的皇帝亲授笔墨技法,画艺精湛。 十八岁时,王希孟花费半年时间绘成《千里江山图》,并将之献给皇帝,从而名声大噪。后因对时事不满,画了《千里饿殍图》而触怒圣颜,被下令赐死,死时还不到二十岁。 《千里江山图》是名垂千古的杰作,也是王希孟唯一传世的作品,但少有人知道,那副《千里饿殍图》也被留存了下来。 前朝覆灭后,这幅画才有人敢拿出来,但都视为不祥之物,辗转流落到宁氏的娘家。 宁氏不懂画,更不知道这画作的由来,只当是前朝名作,便一直留着。 她见魏妥妥居然选了这东西,心里都乐开了花,面上却故作不愿,说道:“这是名士佳作,你倒有眼光!” 魏妥妥装作不知道她的心思,笑道:“多谢二伯母。” 说罢,她便拿着这三样东西走了出去。 众人都在外面等着,眼见她拿着两只匣子和一个卷轴,都有些好奇。 但魏妥妥并没有将东西拿给众人看的意思,她看向魏若若,说道:“二姐姐的字据可写好了么!” 她不说,众人都忘了这茬,难不成还真要立下字据? 魏若若气的抖如筛糠,她死死盯着她怀里的东西半晌,一扭身走进宁氏的屋子,哆哆嗦嗦的拿着纸笔写了字据,转而出来扔到魏妥妥面前,“给你!” 魏妥妥伸出两根手指,接住那张轻飘飘的纸,笑了笑。 众人本以为今日的事就此便了结了,可魏妥妥却在无数目光中转身到魏老夫人面前,面色郑重又沉重,福身说道:“祖母,二姐姐既然认了错,妥妥也不会得理不饶人。只是心,她所作所为,竟不顾姐妹情分和魏家的名声,妥妥只希望祖母施以惩戒,以斥此等不敬不孝之举。” 魏若若自认已经受了无数委屈,冷不防听见这话,惊怒的抬头看向她,难道她今日受得屈辱还不够? 魏老夫人闻言也有些惊诧,却也看不明白这个五孙女怎么变得如此厉害,但她所言没错,魏若若的所言所行丝毫没有顾忌到她的脸面,也没有顾忌魏府。 不仅如此,这小畜生如今已经是破壁之身,嫁到林家也是低人一头,如何能比得上少女初成又聪明伶俐的魏妥妥。 她眯起眼睛,眉头锁住:“二丫头!” 魏若若猛地抬头,看见纪老夫人的目光如冰刀一般朝她投射而来,连忙跪下,抬头看着魏老夫人冰冷的面庞讷讷道:“祖母……” 魏老夫人扫了一眼身侧垂眸的魏妥妥,转而对魏若若说道:“枉我平日里对你百般疼爱,如今做出此等辱没门风之事,你可知道自己错了?!” 魏若若此时如同被笼罩在一团阴翳之中,脸色难看之极,可此时,她也只能低低认错道:“是,祖母……孙女知错了……” “既然知错,你们母女便在这里跪着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魏老夫人眯眼冷哼一声,吩咐道:“其他人都给我下去,别在这里碍眼!今日的事若有半个字传出去,你们可要仔细自己的皮!” 众人赶紧应承,魏若若半张着嘴,似要开口说什么,可魏老夫人半点不留余地,直接转身走了。 宁氏拉住女儿,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们不可能真与魏妥妥较真,到时候真让人验了身,事情可就赖不掉了。 如今安抚了魏妥妥,以后自然可以想办法将此事瞒过去。 深秋的青砖地泛着透骨的凉意,宁氏咬了咬下唇,死死的盯了魏妥妥一眼,恨恨的跪到女儿身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至今还没明白过来,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般的? 魏妥妥却不管宁氏母女想什么,她达到了目的,从容自在的拂了拂袖子,无视魏若若那双充满恨意的眸子,转而对一脸解气的梁氏说道:“母亲,我们回去吧。” ………………………… 这厢云楚忱正在毓秀轩与魏轻轻说话。 云楚忱十分敏感的发现魏轻轻心不在焉,似乎连找她来做什么都忘记了。 潋月在一旁给她使眼色,她便说道:“轻轻,时辰不早,魏老夫人还在病中,你心中惦记咱们也没法好好说话,等哪日空了,我邀你去我府上,咱们再说话。” 魏轻轻闻言露出歉意的神色:“你看我,找了你来,却没能好好陪你。”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客气话。” 云楚忱拍拍魏轻轻的手,起身往外走,魏轻轻连忙相送。 二人出了毓秀轩往二门那边去,路过府中小花园的时候,正好看见魏妥妥捧着从宁氏哪里得来的三样东西往回走。 云楚忱见她有些眼生,便想问这是不是刚刚会长安的五姑娘,却见魏轻轻神色变了几变。 潋月轻轻拉住云楚忱的袖子,暗中朝她摇头。 云楚忱便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直到出了魏府上了马车,云楚忱才问潋月:“是不是那位五姑娘出了什么事?” 第一卷 第九十二章 奇怪的魏府 车帘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晃动,潋月的神情在缝隙中投射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忽明忽暗,她说道:“姑娘,事情有些奇怪。” 云楚忱和照影对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 “方才奴婢与果儿闲聊,她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魏老夫人的惧怕,一副不敢多说的模样,甚至一提起‘老夫人’三个字,她的脸色都要白上几分。” 照影诧异道:“魏老夫人一向和蔼可亲,对待下人也十分温厚,怎么就能将人吓成那样,还至于连提都不敢提?你是不是看错了?” 潋月摇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心想果儿不过一个下等丫头,等闲根本不会到魏老夫人跟前伺候,兴许只胆子小了些,又出于对主子的敬畏。但后来说的多了,奴婢却觉得,果儿对魏老夫人的惧怕是骨子里的。奴婢拐弯抹角的套话,才大略知晓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楚忱有些不明白了,便问:“到底怎么了?方才我见那位五姑娘头上扎着白布,似乎受了伤。” “这位魏府刚回长安的五姑娘,幼时与太医院院使林家三郎定了娃娃亲,但她两年前得了失魂症被送回了老家养病,养了两年说是好了,前几天才刚接回来。今早上林夫人带着林家三郎前来拜访,兴许也是想看看五姑娘,谁知五姑娘与二姑娘起了冲突,撞破了头晕厥过去,二姑娘也掉到了池子里,林家三郎正好撞见,便下水将二姑娘给捞了上来,还顺手给她诊治了一番。” 云楚忱挑挑眉,“这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是,人毕竟是林景明救上来的,用宁氏的话说,就是抱也抱了,看也看了。还说五姑娘将她女儿推进池子里去险些失了小命,不依不饶的在玉铭院闹了一个上午,最后提出要将五姑娘的亲事换给二姑娘。” 照影撇撇嘴:“怎么看都像早有这个打算,不是说魏府上下都十分和睦,几房之间也都其乐融融么?” 云楚忱道:“事关自己女儿,宁氏着急也在情理之中,其他人自然要往后放一放。” 潋月却摇摇头,说道:“若按常理来说,这事是在她们自己府里发生的,又没有其他人看见,压一压也就是了,何必大肆闹腾,非要到换亲的地步呢?分明是二姑娘处心积虑要夺这门亲事,而宁氏身为二姑娘的母亲也知晓。照影方才不是也说了?感觉宁氏母女早有这个打算。” 照影沉吟道:“看来魏家后宅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清爽,背地里也有不少阴私龃龉。” 潋月又说,“我觉得更奇怪的地方在于,以魏家的门楣,姐妹间还至于算计林家的亲事吗?” 云楚忱闻言一怔,“的确……魏家堂堂国公府,家中女儿本不愁嫁,一个太医院院史的门第算什么香饽饽?” “也许是林景明此人十分出色?”照影说了这一句,自己也摇了摇头:“此人与未婚妻子的姐妹偷偷摸摸,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应该不至于将魏家二姑娘迷得找不着北吧?” 云楚忱想了想问:“那,魏老夫人怎么说?” “宁氏要换亲,五姑娘的母亲梁氏自然反对,但魏老夫人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居然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就在这关键一刻,五姑娘到了玉铭院……” 潋月将魏妥妥舌战宁氏母女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然后道:“五姑娘的转变虽然有些大,但也并非不能理解,但奴婢觉得魏府上上下下的反应才是最奇怪的!” “这话怎么说?” “以魏府在外的名声,该是治家严谨,家风清正。但奴婢总觉得,魏府的下人对今日的乌烟瘴气没有半点大惊小怪,好似府里经常发生这种事情似的。” “这也未必,兴许只是魏老夫人治家严谨,下人们都不敢乱说乱传。” “一开始奴婢也觉得是魏老夫人治家有方,下人们嘴巴严,但奴婢跟果儿说完话往毓秀轩回来的时候,路上听见有人说,那林景明与二姑娘早就搅合到一处去了,而且二姑娘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啊?”照影忍不住惊呼一声。 潋月点点头,再次肯定自己没说错,道:“要是咱们府上发生这种事,那都得跟天塌下来一样!可魏府上上下下,根本没有这种感觉,虽然也惊讶于二姑娘如此胆大包天,却也没有那种‘这根本不可能’的感觉,似乎以二姑娘的人品,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奇怪。” 惊异与不敢置信是两回事,下人们虽然惊诧二姑娘已经失身于林景明,却不觉得难以置信,神色间不过是有几分唏嘘,更多的是感叹五姑娘倒霉。 云楚忱紧紧蹙起眉头,“那最后的结果如何?” 潋月摇头:“奴婢也不敢问的太过显眼,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不过咱们离开的时候,奴婢特意看了五姑娘的神色,似乎对最后的结果很满意。” “是啊,奴婢也看见了,那梁氏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云楚忱狐疑道:“可这件事跟轻轻应该没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不是怕魏老夫人给气病了?” 云楚忱摇头,“刚才在魏府没觉得,听潋月说了前因后果,便觉出不对来,春纤急匆匆跑过来让咱们直接去毓秀轩,分明是怕咱们撞见玉铭院发生的事。” “家丑不可外扬,魏大姑娘不想让咱们看见她们家的丑事也很正常啊!” 云楚忱依旧觉得不是这个原因,说道:“你们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是你们家中家妹做了丑事,兴许会连累到自己将来的亲事,你们会怎样?” “当然是生气。” “是啊,会生气,会厌恶。但轻轻没有,她没有气愤也没有担忧的情绪,她心不在焉,甚至疑虑重重。” 照影恍然明白过来,“这件事情的当事人,也就是二姑娘五姑娘还有她们的母亲,再加上能够做主的魏老夫人。魏大姑娘没有为自己的祖母担忧,也没有为二姑娘的作为感到愤怒,那么她的疑虑,是来自那位五姑娘?” 云楚忱沉默片刻,说道:“潋月,你回头再让人打定打听,今日的事,后续是如何。” “是,奴婢会打听出来的。” …………………… 魏府雨歇阁中,梁氏母女相对而坐。 魏妥妥正在解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早上给祖母请安回来,途径小花园,想起小时候父亲母亲陪我种的那颗石榴树,便想着去看看,却冷不防听见二姐姐正在跟婢女交代今日的密谋。” 密谋指什么,梁氏自然明白,她又恨又怒,“宁氏事事掐尖要强也就罢了,居然还将主意打到你的亲事上,真是该死!” “母亲,咱们还应该谢谢她们呢,若不是二姐姐,咱们也不知道林景明败絮其中。” “你这话说的也是。”但梁氏心中仍就充满了为人母的担忧和愧疚,说道:“妥妥,都怪母亲……当初若不是猪油蒙了眼……” “母亲,您无需这么说,这根本怪不到您头上。” 梁氏深垂的眼眸中满是悔恨,泪水溢上来被她强压回去,“最让我心寒的是你祖母,竟然不为你考虑半分就要答应宁氏,若不是你及时赶来将事情挑明,咱们怕是要吃了这哑巴亏!” 魏妥妥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祖母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不知?” 梁氏喉间一窒,眸中掠过一丝惧色,并不愿多说魏老夫人,转而问道:“倒是你,妥妥……怎么你这次回来,变了这么多?” 魏妥妥早知道她会问,微微一笑,说道:“母亲,从前我年纪小不知事,面皮又薄,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可这两年在老家,我着实见识了不少事,明白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梁氏心疼的看着魏妥妥,说:“都怪母亲没能保护好你,你那时得了失魂症,整日浑浑噩噩,你祖母非要将你送回老家养病,我阻拦不得,想跟你一起回去也没能成。你这两年,一定受了不少苦。” 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又痴痴呆呆,怎么可能不受欺负?梁氏甚至不敢想,一想便觉得浑身上下都如凌迟般痛楚。 “母亲,人各有命,这便是我命中的劫数,如果没有这一遭,我现在还如从前那般胆小怯懦,这也不是您所希望的吧?” 魏妥妥今年才十三,说起话来却满是看透世事的老练,但梁氏沉浸在愧疚之中没有注意到,她说:“母亲以后决不会让人再欺负到咱们母女头上!” 魏妥妥眸光深邃,说道:“那是自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该感到恐惧才是。” 梁氏闻言一怔,“妥妥,你说什么?” 魏妥妥一笑,“我是说,那些欺负过咱们的人,别想讨到什么便宜。” 梁氏点头,“宁氏母女这次吃了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咱们定要小心防范。对了妥妥,你到宁氏的私库中,怎么就拿了那三样东西?” 第一卷 第九十三章 玩游戏吗?魂飞魄散的那种! 在别人看来,魏妥妥一定会趁此机会狠宰宁氏一笔,梁氏也不例外。所以她看到那三样东西的时候便十分疑惑不解。 一套头面勉强算是贵重,另外两件送人都未必能拿得出手。 魏妥妥淡淡一笑,将那两只匣子打开,说道:“这副头面,母亲明日拿到千手堂那里重新打过,不打成套的头面,就打几支样式精巧时兴的簪子,拿回来之后,祖母那里送两支,其余府上的姐妹各一支。” 梁氏一怔,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东西,你本来也没打算留在手上?” 不打算留在手上的东西,自然不必挑的太过贵重。 魏妥妥点头,说:“我要了魏若若那份公出的嫁妆,众人虽然眼红,却不会嫉恨,毕竟是我用自己的亲事换来的。但我若是在宁氏那里拿了好东西,大家就会记在心上。与其这样,我便拿这副头面跟大家分一分,大家都得了便宜,自然要站在我们这边说话。” 梁氏也不是贪婪的人,赞成道:“你说的有理。” 宁氏一向掐尖要强,最会搅风搅雨,相比她们二房,三房一直被她压一头,借着这个机会拉拢一下府里的其他主子,扭转局面未尝不可。 魏妥妥见母亲不反对,又说:“至于那对玉佩,等二姐姐出嫁的时候,我便当做添妆送回给她。” 梁氏一愣,随即好笑道:“你这是故意恶心她呢!” “嗯,至于那幅画……”魏妥妥挑唇一笑:“一件不起眼的东西,便留着吧。” 梁氏闻言也没在意,只听女儿又问道:“听说咱们府上要与宣永候府结亲?” “是啊。”梁氏目光中满是复杂,说道:“这满长安有不少小娘子都盯着你大哥呢,老夫人挑来选去,就挑中了云家大姑娘。” “我听说,这中间还出了岔子?” “是啊,一波三折的。”梁氏目光闪烁,“本来已经商量好了,但你大伯母不知怎么看中了许相千金。” “许琳琅?” 梁氏没想到她还记得许琳琅,便说:“就是她,不过你大哥似乎对你祖母说了什么,最后还是选了云大姑娘。不过前段日子云大姑娘深陷谣言,都说二皇子看中了她,等闲哪里有人敢对二皇子嘴边的肉露出半分觊觎之意,你祖母不敢触霉头,便耽搁了。” 魏妥妥心中明了,英国公夫人定然是看中了许琳琅的家世。但许琳琅性情强势,许家又权势滔天,岂是那么好拿捏的人家? 魏府若与他家结亲,自己的事情要露馅,还要受制于许家。她那个大哥,自然是不愿意的。 “我刚回长安时还听见只言片语,这几天倒是没什么动静了。” “想必是云家想办法将事情压下去了,你祖母已经跟江宁侯夫人说好,让她保媒,大概今日江宁侯夫人就会到云府去了。” 魏妥妥呼吸一顿,随即说道:“今日?” “是啊,紧接着就要换草贴子,府上就要忙起来了,倒是能将二丫头的丑事遮掩遮掩。”梁氏冷笑一声,带着明显的鄙夷,又见魏妥妥有些发怔,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梁氏道:“你头上的伤还要养一养,就快回去休息吧。” 魏妥妥点头应了,起身出了梁氏的屋子。 “槿儿,你让人留意着些,若是见着云大姑娘出府,赶紧来知会我!” 槿儿也有些不解,不知道她找云大姑娘做什么,但还是应了:“奴婢知道了。” …………………… “这魏五姑娘倒是聪明。”潋月将魏府那日的事情打听清楚之后,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云楚忱,云楚忱听完不由感叹道。 “是啊,我看她冲宁氏要那三样东西,一来是想在魏府众人面前压一压宁氏的气焰,二来是用宁氏的银子来贿赂其他人来为她说话。” 潋月听了云楚忱和照影的话,说道:“可是咱们反过来想想,堂堂英国公府,一支簪子就能贿赂各位主子了么?难道魏家各位主子都很缺钱?” 云楚忱和照影对视一眼,皆是一怔。 这事若是搁在她们府上,别说一支金簪,就是一整套头面也未必能被收买为谁说话。 可魏妥妥既然这样做了,又说明什么呢? “要么是魏五姑娘小家子气,要么是魏府真的很缺钱,姑娘觉得是哪个原因?” 云楚忱垂眸细思:“我看这位魏五姑娘的处事手段,不像是蠢的,可魏家堂堂英国公府,怎么会缺银子呢?” 照影也说:“据我所知,魏府给下人的月例银子,似乎是整个长安最多的,所以许多人争破头都想进魏府,只不过魏府筛选下人十分严格,宁缺毋滥。” 潋月看着她们,目光中存着无数疑惑,说道:“这几天奴婢打听魏府的事,发现魏府上下日常的一些事情竟然很少流传出来,凡是传到外面的都是好的,奴婢废了好大的力气,也不过打听出一星半点。” 照影一向聪慧,却也有些懵了,“是不是咱们想多了?” 云楚忱谨慎惯了,说道:“既然有疑虑,便不能当没看见,再去打听打听。” 蘅兰在这时候进来,说道:“姑娘,江宁侯夫人来了。” “江宁侯夫人?”云楚忱站起身,“她应该是魏老夫人请来保媒的。” 几个丫头闻言都露出惊喜之色,只有潋月心有疑虑。 她是直接与魏府下人接触的人,对魏府的奇怪之处更有感触,但有些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眼下这桩亲事好不容易提上日程,她也不能因为自己心有疑惑便阻止,万一是她太敏感了呢? …………………… 丞相府,许琳琅试穿过自己的嫁衣,问身边的紫桐,“江宁候夫人去了云家?” “是,江宁候夫人出来的时候很是高兴,显然与云家人相谈甚欢。” 自从淑妃死了,紫桐便对自己主子有了更深切的认识,半点不敢怠慢。 许琳琅冷笑一声:“给我盯着云楚忱,若是出府,便来告诉我。” “姑娘,明日是初三,云大姑娘每个月这天都要去给云老夫人取药。” “没错,我怎么给忘了。” 云老夫人有虚症,药是由常御医亲自调配的,所以云楚忱每个月都会去常御医府上将药亲自取回来。 许琳琅招呼紫桐,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紫桐听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敢表现出来,“是,奴婢知道了。” 第二日,云楚忱照常往常府去,途经余南街时,马车突然一顿。 车夫禀报道:“大姑娘,前面几辆马车,横在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事。” 余南街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段,每次走到这里都要耽搁一会,云楚忱掀起车帘,往前看,隐约听见有个人在催促。 “你们还不快把马车修好,耽误了时辰,误了主子的事,定要拿你们是问!” 春芜一怔,“这声音听上去怎么像是紫桐的声音?” 她们从前与许琳琅接触的多,对她身边的婢女自然也很熟悉。 蘅兰立起眉毛,“不是她还能是谁?这许大姑娘,不会是知道姑娘今日要去常府,特意在这里等着发难吧?!” 春芜皱眉:“姑娘,奴婢下车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不用,前面还有其他人的马车,咱们何必着急。” 三人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前面的许琳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几个,动作快点。” 青槐上前说道:“大姑娘,这路甚宽,若将马匹卸下,后面的马车就能过去了。” 许琳琅蹙眉看了一眼横在那里的马车,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你去与诸位说一声,再道个歉。” “是,青槐明白。” 车夫利落的卸了马,后面的几辆马车得了知会,小心的从一旁行了过去,云楚忱的车子也缓缓跟着往前。然而,就在前面的马车顺利过去,她的车子缓缓向前的时候,马匹突然受惊嘶鸣起来,云楚忱迅速掀开车帘往外看。 只见两匹马脚下,二只手臂长的大老鼠飞快的窜动,其中一只见车帘撩起,竟瞪着溜圆的鼠目就要往车里窜。 春芜跟蘅兰被骇的尖叫连连,她们想象了多种被为难的情景,却没想到许琳琅居然弄了这种东西! 这老鼠一看就是饿极了的! 前面马车里的人听见动静,停下马车探头回望,云楚忱无意中抬头,见那人居然是魏府五姑娘魏妥妥。 魏妥妥见此情形,不知是那根弦搭错了,居然惊惧的大叫了一声“嫂嫂”! 云楚忱和许琳琅听见这一声“嫂嫂”,都是一愣,偏偏魏妥妥这个当事人毫无察觉,跳下马车就朝云楚忱这边冲过来。 许琳琅一惊:“快拦住她!” 许琳琅如今出行都有二皇子的护卫随行,听了她的吩咐便拦住了魏妥妥。说道:“后面有危险,你不能过去!” 魏妥妥怒道:“既然知道有危险,你们为何不去帮忙?” 护卫却如同没听见一般,死死拦住她。 魏妥妥透过缝隙看见那两只大老鼠,腿几乎都软了,却还是不断挣扎企图要冲过去! 第一卷 第九十四章 咱们来日方长 云楚忱此时也顾不得去想魏妥妥的反应,手忙脚乱的用马车里一切可以攻击的东西去打砸那两只大老鼠! 车夫眼疾手快,用鞭子狠狠抽在其中一只老鼠的头上,那老鼠立即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头部缓缓渗出一摊血迹。 而另一只也被春芜扔出去的点心吸引了注意。 有了喘息之机,蘅兰赶紧吩咐车夫:“快,往后退!” 云楚忱的目光扫到许琳琅,见她早已经上了马,站在不远处望着这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哼,这小畜生上蹿下跳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抓住,千万别伤到了云大姑娘!” 但她身边站着的护卫头领闻言却寸步未动,说道:“二殿下吩咐属下们保护您的安危,属下们不敢离开您的左右,免得那小畜生乱跑伤到了您。” 方才许琳琅那句“小畜生”分明就是在骂云楚忱,而这护卫及会看眼色,顺着她的话说“小畜生乱跑”极大的取悦了许琳琅。 许琳琅挑唇一笑,她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天之骄女,区区一个过继的侯府嫡女,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泥沟里的臭老鼠!侥幸赢了她一次又能如何,只要她愿意,随时能够让她滚回臭水沟里永世不得翻身! 不过。 她要慢慢玩儿! 看见许琳琅猫戏老鼠的眼神,蘅兰气的浑身紧绷,但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怎么脱身是个问题。 余南街本来就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段,由于许琳琅故意将坏了的马车横在了街上,后面着实堵了不少人。 “现在前面过不去,后面也堵着许多马车和人,想掉头回去都不行。“眼看那老鼠吃完了地上散落的几块点心,两只贼贼的眼睛又开始盯着它们的马车企图窜上来,春芜脸色煞白,“周围这么多人,这老鼠怎么就盯着咱们的马车?!” “紫桐过来说话的时候,一定是对咱们的马车做了什么手脚……” 方才许琳琅让青槐去跟各马车的主人道个歉说明原因的时候,云楚忱这里是紫桐来说的,她站在车辕旁说话,手有意无意的在上面拂了一下。 “姑娘这么一说,奴婢好像还真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油味儿,好像是肉糜?” 眼见那老鼠一次比一次跳的高,蘅兰胆子再大也绷不住了,“姑娘,怎么办……实在不行,奴婢去吸引这老鼠的注意,让春芜先护着您下车往后面躲一躲。” 云楚忱摇头:“不行,以许琳琅的心性,决不会单单只拿两只大老鼠来吓唬咱们,说不定这老鼠身上带着什么传染人的病,绝对不能被它们咬到!” 春芜闻言一个哆嗦,“总不会是有鼠疫吧?”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始作俑者知道了!” 车夫抡着鞭子,似乎想用同样的方法制服剩下的这只老鼠,可这东西十分灵活,在有防备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击中。 眼见它蓄足了力气飞速往马车上一跳,车夫顿时惊得栽下马车。 马车里的主仆三人看到这副情景,头皮一乍! 那老鼠上了马车之后,果真在紫桐用手拂过的地方闻了闻,可没找见吃的,目光便朝马车里面望了过去! “姑娘!它要窜进来了!” “啊!啊啊!” 主仆三人的惊叫声接连响起! 就在这老鼠飞窜的瞬间,一颗小石子裹挟着凌厉的劲风,不知从何处疾飞而至!“啪”的一下击在老鼠身上,老鼠“吱吱”几声痛叫被打飞了出去。 方向,正是许琳琅所在的位置! 许琳琅面色突变,她方才太过得意放松,根本没有想到会突生这样的变故,一时间僵在哪里无法动弹。 那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随着身体的转动甩的笔直,众人见状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胃里一阵恶心。 站在许琳琅前面的护卫立即拔刀想要将这老鼠砍死,一旁的紫桐却突然惊叫道:“不行!不能见血,这老鼠有疫病!” “疫病”这两个字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变了脸色,纷纷往后退去! 就连保护许琳琅的护卫都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他们身为二皇子指派前来保护许琳琅的人,职责在身,他们不敢躲! 这么一晃神,那老鼠已经近在眼前,许琳琅惊慌失措身体一仰,尖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幸好一旁的护卫及时反应,踢飞老鼠的瞬间反手带了她一下,才不至于让她重重摔在地上。 但这一下,也磕碰的不轻。 但许琳琅没有时间检查自己哪里受了伤,因为那只大老鼠本身长得很是健壮,被那仓促的一脚踢中后,居然没什么事,在地上打了个滚,便惊慌的在众人脚下乱窜,想要找地方躲藏,搅合的丫头婆子们一阵惊惧的怪叫! 随即,它鼻子疯狂的抽动,似乎被什么味道所吸引,然后直直朝着紫桐的方向窜了过去! 紫桐大惊失色,方才她手上抹了肉糜,虽然已经用帕子擦过,但老鼠的嗅觉显然十分灵敏,还能闻见味道。 她惊愕之下就要闪开,可她若闪开的话,老鼠必然会落到许琳琅身上,到时她护主不利只有死路一条! 可这老鼠是有鼠疫的!被老鼠咬了同样是死! 心内的挣扎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细想,她瞬间做了决定,一把扯过站在一旁呆呆站着的青槐,挡在自己身前! 别人的命当然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青槐只觉得手臂一痛,然后整个人猛地被紫桐推了出去,正撞在跳过来的老鼠上! 兴许是下意识的反抗,青槐与老鼠撞在一起的瞬间,一把抓住老鼠的尾巴用力一甩,将老鼠狠狠砸在地上,那老鼠的身体先是抽搐了一下,然后就一动不动了,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云楚忱主仆三人都吓得不轻,手脚微微发颤,因为她们清清楚楚的听见紫铜说这老鼠有疫病! 没有人不知道鼠疫的可怕,这是一种传染力极强,破坏性极大,防治困难的烈性传染病,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一座城池沦陷。 春芜看着她:“姑娘,您没事吧!” 云楚忱摇摇头,紧盯着许琳琅那边。 青槐方才与老鼠接触过,众人都下意识的后退远离她,她心中一阵恐慌,转头去看紫桐。 紫桐方才拉她做挡箭牌心中发虚,看见她的目光支吾道:“青槐,你忠心护主,姑娘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青槐咬唇看着她,后怕使她控制不住轻微的颤抖。 方才明明是她扯了自己一把,自己才撞上那老鼠!那东西身上不干净,谁知道她碰过之后会不会传染上鼠疫! 可事到如今,她总不会傻到去多说什么,既然紫桐说她“忠心护主”,她就很有可能因为这个才能活下去! 她咽下了即将冲破喉咙的绝望和愤怒,红着眼睛看许琳琅。 许琳琅却压根没有看她,而是看着云楚忱马车旁边出现的人。 “楚楚身边的护花使者真是不少。” 此时,云楚忱的马车旁边站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正是晋亭。 他今日依旧穿着上次中秋宫宴上那种锦袍,但细节上似乎做了改动,相比之前的款式更加适合他颀长挺拔的身材,看上去又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有人用石子打飞了老鼠救了云楚忱,看来就是晋亭出手相助。 他静静在哪里站着,眉头轻轻蹙着,厌恶的看着许琳琅等人。 与许琳琅的目光对上时,更是轻蔑的转开眸子。 许琳琅气的咬牙切齿。 云楚忱此刻虽然惊魂未定,但听了许琳琅的话,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瞬间恢复了理智,说道:“我会好生感谢晋二公子的,琳琅也要找个好郎中好生给青槐看看,若染了疫病,传染给他人,不知道许相府能不能承担得起这样的后果。” 听她居然将事情以小化大,牵扯到相府,许琳琅暗自咬牙,却无法争辩。 好一个云楚忱! 只是,云楚忱说的没错。众目睽睽之下,紫桐先是喊出了“这老鼠有疫病”,然后她的一个婢女又沾上了这老鼠,如果处理不好,必定会出大乱子! 她瞪了紫桐一眼,看向青槐,说:“放心,你既忠心护我,我自然不会不管你。来人,将青槐送到城外庄子上,请最好的郎中来看。” 青槐听见许琳琅轻飘飘的几句话,手脚控制不住颤栗,内心一片冰寒!她是从小就伴在许琳琅身边的,她竟然对自己如此冷漠! 还有紫桐,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不是最好的姐妹吗! 可她竟然为了保全自己,毫不迟疑的让她送死! 护卫听从许琳琅的吩咐,拿过一件斗篷,将青槐整个人蒙住带走了。 青槐一个字也没有说,因为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即便她出口质问,也换不来什么。 紫桐一直垂着眼眸扶着许琳琅没有做声。 云楚忱冷眼旁观,转头看向晋亭。 “你又救了我一次……” 第一卷 第九十五章 还没过门,就姑嫂一心了? 青空之下,人群之中,云楚忱仿佛感觉眼前之人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晋亭不一样了。 他仍是那副神情,蹙着眉头似是不悦,见她望过来,唇角动了动淡淡说了句:“我先走了。” “哎……你……” 云楚忱喊了一声,但晋亭好似不想与她多言,三步两步便走远了。 蘅芜伸着脖子看了看晋亭的背影,说道:“晋二公子是不是还在生气?” 春芜扯了扯云楚忱的袖子,低声道:“姑娘也不好在这里与晋二公子多说,毕竟是要与魏公子定亲的人了,而且许琳琅刚才那句话,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闲言碎语呢!” 蘅芜挑挑眉:“姑娘和晋二公子能有什么闲言碎语,满长安谁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冤家对头,见面都没有好脸色的!” 春芜闻言看了看云楚忱,无奈的瞪了蘅兰一眼。 云楚忱抿了抿唇角,垂眸道:“别胡说。” 蘅兰这才察觉云楚忱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赶紧闭上嘴不说了。 春芜道:“姑娘,魏家五姑娘还在那边看着呢。” 云楚忱这才想起来方才发生的那一幕,惊异的抬头去看魏妥妥。 那厢许琳琅因为方才云楚忱的那番话,怕事情闹大传到御史言官的耳朵里,正紧盯这人群,想看看在场的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然而目光挪动间,也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魏妥妥,顿时想起她方才那一句“嫂嫂”,便看着她冷声道:“哼,你那声嫂嫂倒是叫的利索,还没过门,就姑嫂一心了?!” 魏妥妥听她这么一说,才恍然明白过来,刚才自己在一时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心脏不由重重跳了两声。 不过她的反应也快,说道:“云大姑娘是我未来嫂嫂没错,但方才的确是我唐突了。” 她说着,朝着云楚忱屈膝一礼,“云大姑娘,方才情况紧急,我一时着慌就喊了出来,唐突了你,是我的不是。” 云楚忱朝魏妥妥面上看去,见她面上的担心紧张已经不见,剩下的只有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和笑容。 她不由得内心狐疑,自己与魏轻轻交好是这两年的事,之前根本连这位五姑娘的面都没怎么见过。方才魏妥妥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她们之间分明没有任何交集。 “魏五姑娘无需这么说。” 虽然百般想不通,但云楚忱还是客气的回了一礼。 魏妥妥扫了一眼横眉冷对的许琳琅,朝她温温柔柔的一笑,道:“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云楚忱点点头,看着对方一点不拖泥带水的上车离开,心中满是疑惑。 周围有不少围观的人,都在低声窃窃私语方才发生的事,有人说惊险,也有人在议论方才魏妥妥喊的那一声“嫂嫂”。 云家与魏家由江宁候夫人保媒,欲定下云楚忱和魏子修的亲事,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方才魏妥妥那么一喊,众人更是确定了这桩事。 许琳琅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脸色黑如锅底,如果不是云楚忱,她何至于像今日这般被动?而眼下这桩谋算,也因为晋亭的出手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这会儿也只能放弃。 “云楚忱,咱们来日方长。” 云楚忱听着她这句饱含深意的话,下意识抿住嘴角。 淑妃的死与许琳琅的亲事相互作用,许家与皇后的关系已经处于崩坏的边缘。换句话说,有许琳琅和二皇子从中谋算,皇后对许家失去信任,相互猜忌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而许琳琅对云楚忱,大概也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看来以后,她还真的有可能会借助皇后来对付许家了。 许琳琅冷冷看了云楚忱一眼,带着一众护卫们离开了。 蘅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说道:“看来她也怕事情闹大,不敢再多做纠缠。” 春芜的面色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说道:“还从来没有谁敢为了一己之私,拿鼠疫这东西做文章,若真捅了篓子,她就是我朝的千古罪人,到时候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还会影响到二皇子,她自然害怕。”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春芜又说:“还好晋二公子在附近,要不然今日就难逃一劫了。” “许琳琅怎么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用这种方法来害人,万一控制不住,她就真的没想过后果?” “许琳琅这种人,人命在她眼里,值什么?” “也是,她连亲姑姑都能亲手杀害!” 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才发觉自家姑娘在发呆。 春芜顿时紧张起来:“姑娘,是不是吓着了?” 云楚忱摇摇头:“我再想魏五姑娘。” 春芜跟蘅兰对视一眼,也都露出奇怪的神情。因为刚才事发时,魏妥妥那种发自内心的紧张担心,实在太过真实。 “咱们好像也没见过魏五姑娘几次?” 春芜听见蘅兰的问话,点头肯定道:“咱们姑娘跟魏大姑娘是这两年才熟悉起来的,而这位魏五姑娘两年前得了失魂症,被送回老家去了,近日才被接回长安。咱们与她实在没有过什么交集……” “这就奇了,我方才听她那一声惊惧万分的‘嫂嫂’,分明有真真切切的担忧关心在里头,难不成是认错人了?” “怎么会认错人!她统共就那么一个大哥,还能有几个嫂嫂?” “兴许是旁支的也说不定,她不是被送回老家了吗?这两年在老家有相处的来的嫂嫂也说所不定。方才情况紧急,她一时间脑袋发晕忘了这是在京城,看到与自家嫂嫂相似的人下意识喊出了口。” 春芜摇头:“如果是这样,她方才大可直接解释认错了人,何必还顺势应承了许琳琅的话,跟咱们姑娘赔礼呢?” 蘅兰这下被问住,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了,便去看云楚忱。 云楚忱轻轻“嘶”了一声,“真是奇怪……我也觉得她那一声嫂嫂不像是认错人,也不像是弄虚作假,可这根本没理由啊……” “难不成……是想提前拉拢您,到时候您过了门,也就是她的嫂嫂了……” 云楚忱摇头:“不像……” 主仆三人百思不得其解,马车却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 车夫在外面说道:“大姑娘,常府到了。” 云楚忱起身下了马车,说道:“先取了药,回去再说。” 蘅兰答应一声,上前跟门房的人打招呼。“小林子,我们姑娘来了,常御医可在府上呢?” 因云楚忱每月初三都来,所以常府的门房也都熟识了,见了云楚忱上前笑道:“云大姑娘安,我们老爷临时出门应诊去了,药已经调配好,吩咐小人交给您。” 云楚忱笑道:“即是如此,便不上门叨扰了,待常御医回来,你帮我带声谢。” “是,小人记住了。” 顺利拿了药,三人便准备原路返回府上。 只是马车刚走没多远就又停住了。 春芜如惊弓之鸟一般,连忙拉起帘子问车夫:“又怎么了?” 车夫道:“是魏府五姑娘身边的婢子,说魏五姑娘要找咱们姑娘说几句话。” 云楚忱和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方才她们还在议论这位不寻常,这会又找上门来,不知是为的什么事? “难不成是想跟姑娘解释方才的事?” 春芜道:“姑娘,奴婢心里有些慌,这里头,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要不,咱们先找魏大姑娘说说。” “这都找上门来了,还怎么找魏大姑娘?我看这位五姑娘也不像是个上来就找麻烦的人,更像是要跟姑娘示好,再说方才那桩事那般奇怪,姑娘见一见说不定就解了疑惑。” 云楚忱点头,“还是先见见吧。” 上次在魏府时,魏轻轻的奇怪表现让云楚忱下意识觉得这两姐妹应该不是很亲近,所以她怎么也不会去找魏轻轻问什么。 云楚忱叫了那传话的丫头来,问明了见面的地点,便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往巷心茶楼去。 路上,春芜还是忍不住狐疑,说道:“姑娘,怎么这么巧,魏五姑娘竟然约您在巷心茶楼见面?” 巷心茶楼是云楚忱比较喜欢的一家茶楼,有单独的雅间,还有说书先生讲些无伤大雅的传奇故事,云楚忱偶尔觉得心力交瘁的时候,便会带着两个丫头到这里来坐坐。 但她毕竟是内宅小姐,能出来闲坐的时候不多。 因此,除了几个大丫头,也没人知道巷心茶楼是她逃避尔虞我诈,暂避风雨的小角落。 但现在,魏妥妥邀她见面,却选在了这里。 蘅兰相比春芜总是大胆些,道:“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云楚忱听着两个人说的话,自己也有点着慌,好奇害死猫。 可事到眼前,她着实忍不住想要来一探究竟。 这个魏五姑娘,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 巷心茶楼离常府不算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云楚忱从马车上下来,便不自觉的仰起头往二楼最东边的雅间窗口看过去。 这一间视野最好,她每次都会坐在这里,一边听先生讲故事,一边看着窗外的长安街景。 然而她抬起头,就看见魏妥妥趴在窗前,以手擎腮朝她看过来…… 第一卷 第九十六章 这不就是疯了么? 秋末的阳光远而轻薄,倚窗坐着的姑娘墨发如瀑,发丝缠绕着枯黄的阳光散落在雪白的颈项间。她看着云楚忱从马车上下来,亭亭款款、遗世独立,眼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温柔跟怜惜。 她起身离开窗口,往外迎了几步,便见云楚忱和她的两个婢女缓步踏上二楼。 “嫂嫂”二字哽在喉间,出口成了“云大姑娘”。 云楚忱抬眼望着魏妥妥,虽然对方极力隐藏着心中的动容之情,却还是让她觉得十分不寻常。 “魏五姑娘。” 云楚楚唇边噙着淡淡的微笑,疏离而慎重。 魏妥妥见状,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十分突兀,必然会引起云楚忱的怀疑,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绝不能让云楚忱再嫁给魏子修。 “里面请。” 各自安坐,魏妥妥吩咐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道:“槿儿,茉儿,你们去外面守着。” “是,姑娘。” 两个丫头垂头出去,对魏妥妥的安排没有任何疑义。 云楚忱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并没有让春芜和蘅兰离开的打算,而魏妥妥似乎同样没有让她支走身边人的意思,选择独自面对她们主仆三人。 云楚忱猜测她这么做,应该是想让自己放心几分。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松警惕,因为这一切都显得太过突兀和奇怪。 魏妥妥知道她心中的疑惑,却也不忙着解释,将方才茉儿煮了一半的茶撤下,新取过一只茶釜坐到茶炉跟前,竟是要亲自给云楚忱烹茶。 她手执木杓,舀水入茶釜,待釜内水沸,纸囊里的茶叶已经细细碾磨好。 云楚忱在她对面端坐,见她拿起鸟羽拂末将碾好的茶叶扫入釜中,优雅自如,心下愈觉诧异。 魏妥妥这般行云流水的动作,比之她来说,丝毫不差。 可云楚忱这一手功夫,只有她自己知道是熬了多少日夜才练得的。 云老夫人好茶道,尤其对雨露茶十分偏爱,云楚忱投其所好,苦练此技日日不辍。 开始时,云楚忱煮的茶总是不合云老夫人的口味,不是这里欠缺便是那里不足,云老夫人总是皱眉说这种事让下人来做便好。 但云楚忱骨子里是个倔的,终究让她习得一手绝技,得了云老夫人一句“甚妙”才罢休,即便是现今在云老夫人跟前专门伺候茶汤的妙安也比不得。 而她这一盏无可挑剔的茶,如今也不是谁轻易就能喝到的了。 可魏妥妥呢?娉娉袅袅十三余,不过豆蔻之年,又是三房嫡出女儿,需要如自己一般事事筹谋看人眼色,苦练这种东西吗?那她又是哪里来着这一手妙不可言的烹茶之技呢? 思忖间,釜中茶汤涌泉连珠,已是二沸。魏妥妥神情专注,右手执着竹筴,左右轻拈衣袖,玉藕般的手腕轻轻转动搅动茶汤,十分赏心悦目。 云楚忱的目光从魏妥妥双手间挪向她的面容,端详了片刻,夸赞道:“魏五姑娘兰心蕙质,这一手烹茶之技,少有人能及。” 魏妥妥唇角含笑,对云楚忱的试探丝毫不在意,还有一种任其甄别的意思,笑道:“谬赞了。” 说着,茶汤三沸,水波翻腾,魏妥妥舀了茶汤分入盏中,道:“请。” 云楚忱心中疑惑,面上不显,转动茶盏细细赏了其中久不散乱的茶花,才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继而再次称赞道:“入口绵柔,回味无穷。” 魏妥妥闻言笑的越发真诚,仿佛这句夸赞令她等了许久一般,但她并未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而是说道:“云大姑娘可知晓失魂之症么?” 云楚忱的神色间里带着困惑,不明白她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个,而蘅兰和春芜站在她身后,甚至浑身都紧绷起来,满是警惕。 魏妥妥并不介意她们的反应,接着说道:“想必,云大姑娘也曾听说,我前两年得了失魂症,在老家养了许久。” 云楚忱沉吟片刻才说道:“曾见书中提及,失魂者,亦称离魂。每卧则魂魄飞扬,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惊悸多魇,通夕不寐。时而分身为两,他人未见而己独见之,人以为离魂之症也。” 魏妥妥轻轻点头,说:“一十岁那年,我一朝梦醒,脑中纷乱如麻,分不清今夕何夕,仿佛只剩下一具壳子,内里像是换了一个人,做出许多匪夷所思之事。我娘请来不少郎中,都无法治愈我这病,后来不得已,将我送回了老家静养。” 春芜跟蘅兰听见她这么说,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不就是疯了么? 云楚忱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与自己说这些,却也对失魂症十分好奇,问道:“凡是病症,皆有诱因,五姑娘是因何得病,可有征兆?” “征兆……”魏妥妥神思飘忽,仿佛想到了许多事。“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诱因,亦或是征兆,你可愿予我一些时间,待我说明缘由,帮我参详一二?” 云楚忱愈发莫名其妙,但她既然来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要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说道:“五姑娘请讲。” 魏妥妥沉默片刻,说道:“这还要从我娘嫁入魏府说起。” 梁家祖上是商户,家资丰厚,到了梁氏这一辈,父亲已经在朝中捐了官,家中子弟也都刻苦勤勉,十分重视学业。尤其是梁氏的兄长梁其先,自幼聪敏勤奋,很得当时的老阁臣王安的爱重。 “当时我舅父前程似锦,一时间炙手可热,梁家虽然出身不高,但眼见要飞黄腾达,家中女儿便也成了香饽饽,我娘正是待嫁的年纪,自然有人登门做媒求娶。我外祖家虽然从前是商户,但家风质朴淳厚,并不贪图荣华,我娘又是幼女,深受疼爱,因此亲事迟迟没能定下来。就在这时,突然又有媒人上门,竟是替英国公府魏家说亲。” 魏妥妥看着茶楼外缓缓流动的人群,说道:“魏府名声在外,上慈下孝,举家和睦,又是公府。外祖父跟外祖母都没有想到魏府会看上自家,一时间欢喜异常,没怎么考量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云楚忱听她说到魏府,心中一跳。 她见魏妥妥的面上,突然蒙上了一层幽微的神色,似有惧怕,也似仇恨,这种神态,让她的气质与方才的柔和娇俏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看上去都似换了个人。 云楚忱大惑不解,身体不自禁微微坐直,更加认真的听着。 魏妥妥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讲述这段被岁月蒙尘的往事。“梁家并不缺钱,我娘又是幼女,外祖父外祖母生怕我娘高嫁国公府在婆家站不住脚,所以陪嫁异常丰厚,出嫁那天几乎可以说是十里红妆声势浩大,比之长安王公贵族之女出嫁也不遑多让。” 她说到这里,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云楚忱身上,一种欲言又止,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她面上流转不休,仿佛这其中的隐秘与云楚忱也息息相关。 迟疑了好一会,魏妥妥还是收回目光,看着茶盏中漂浮不定的碧芽说道:“但我娘嫁到魏府之后,欣喜之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渐渐发现魏家看似风光,其实内里中空,就像这秋末的阳光,温暖只是表象,颤颤巍巍的支撑着繁华落尽之后的苟延残喘。” 云楚忱听到这,眸光一闪,如果说梁氏嫁过去的时候,魏家已然是这般光景,那么现在呢?想起前几日潋月的怀疑和她们曾议论过的,魏府是否缺银钱的问题,今日似乎就要得到解答了。 可另一方面,云楚忱又有些不能相信。魏府这些年来虽然说不上煊赫,但谁会怀疑一个国公府的底蕴呢? 一个世家大族,没有银子,用什么支撑这些风光。 表面上清贵仕族都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可背地里谁家没有几间商铺,哪个不想在朝中寻个油水丰厚的差事? 没有银子傍身,没有几代积累下来的金银田产,又从何供得起一个家族百十口人的吃穿用度,和世家大族一贯的体面做派? 魏妥妥不知道云楚忱片刻之间思虑了这么多,继续说道:“我娘对魏家的情况感到十分奇怪,但魏家一家人都对我娘百般呵护,我父亲也时时刻刻围着她嘘寒问暖,而且她刚一嫁过去,我祖母就将一部分中馈交到了她手上。我娘受宠若惊,接下了府里的中馈,暗暗下定决心,要将手里的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 谁家新妇不是受了三两磋磨,才渐渐站稳脚跟的。婆媳融洽,妯娌和睦,刚嫁过去就能接手中馈,这是别人想求的求不来的,云楚忱想要嫁到魏府,也有这个原因。 魏妥妥却嗤笑一声:“我外祖家祖上是商户,我娘自然也对管账一类的事情信手拈来。很快就发现公帐上一片亏空,还有不少不明来历对不上的账目,她询问祖母和大伯母她们,众人却都一副不甚精明的样子,而我父亲,整日读书也不善庶务。” 云楚忱听到这忍不住问:“会不会是魏家人情太过温厚,府中有人作怪蒙骗主子?” 第一卷 第九十七章 有些罪不会消失,有些事非做不 云楚忱出口就觉得这话问的太傻,这么一大家子人,一个两个温厚,难不成一窝都是傻子么? 魏妥妥微微扬眉,“当时我娘也是这样想,但她一时半会也无法查明事情原由,作为对魏家人的回报,她便决定拿出自己的一些嫁妆出来补贴。” 云楚忱惊讶,“拿自己的嫁妆?” “云大姑娘是不是觉得,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将眼珠子盯在媳妇的嫁妆上,实在有失体面,何况是堂堂国公府。” 云楚忱愕然的点点头,难不成魏府真的接受了? “是接受了。”魏妥妥面上露出嘲讽之色,说:“我娘这样做,另府内众人内疚不已,对我娘千恩万谢感激之余,几乎将我娘捧到了天上。虽然婆家动媳妇的嫁妆不甚体面,但我娘却有些甘之如饴了。” 云楚忱袖中的手收紧,如果是她的话,她会不会跟梁氏做出同样的举动? 魏妥妥似乎看出了云楚忱内心的犹疑,直视她说道:“随即我娘怀了身孕,满府上下更是对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但也因为有孕在身,无暇照看府里的事情,只好将中馈交还给我祖母。” 云楚忱眼观魏妥妥的神色,迟疑着问道:“你母亲将嫁妆也交给魏老夫人打理了?” “是啊,毕竟魏府当时账上一片大大小小的窟窿,如果不及时填补,往后只会越发亏空。我娘一心为府中着想,便傻傻的将嫁妆‘借’给了我祖母。” 魏妥妥面上的讽刺之意越发明显,说道:“我娘身边的心腹嬷嬷和丫头都觉得这样不行。但我祖母每次动用她的嫁妆,都会万般歉意的前来‘请示’,并承诺以后府里填补了亏空一定如数奉还。我娘因魏家在外的名声,对府里众人深信不疑,魏家人又对她这般好,她便放松了警惕。” 云楚忱心下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脱口问道:“然后呢?” “我娘被如珠似宝似的捧着,比在闺阁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做梦一般过了十个月,之后生下了我。” 十月怀胎生下女儿,梁氏开始发现府里的变化。 “之后,我母亲发现几房的吃穿用度都比之前阔绰,府中动用她的东西也不再时时前来告知,几乎是随取随用。我娘想着,等出了月子就要回掌管中馈的权利。” 魏妥妥少女的柔软娇弱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恨之入骨的冷硬。“谁知刚出了月子,我祖母就借口让她早日给我父亲生下男丁,直接将我抱到她的院子里抚养,等闲还不让我跟娘见面。” “这……”云楚忱目瞪口呆,就连她身后站着的春芜和蘅兰也不知不觉陷入了迷茫。 魏妥妥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压抑,而显得黯哑,“一定很让人难以置信吧?” 魏老夫人对头胎没生出儿子的梁氏表现出很强烈的失望,用开枝散叶的理由让她歇着,调养身体,继续把持着中馈。 “渐渐的,魏家几乎是将我娘的嫁妆当成了自己的小金库,我娘稍有抗拒,我就要遭罪,府里也会传出各种风言风语。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将一切都看错了,这根本就是魏家设计好的骗局!为的是骗她的嫁妆!” 此言一出,云楚忱一直收敛着的面色再也绷不住,她直直的看着魏妥妥,下意识的想要寻找她话里的破绽。 但魏妥妥毫不退缩,坦荡的与她对视。 “魏家这几代没有什么出息的子弟,家底早就被败的精光,这些年极力维护着英国公府的名声,也是为了吸引有家世嫁妆丰厚的女子嫁入英国公府。外面都说英国公府不看门第,只看人材品格,可这些女子,总体来说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能被国公府拿捏的住,又身家丰厚。” 云楚忱袖中的手渐渐攥紧,一向冷静从容的心,已经随着魏妥妥的话剧烈的动荡起来,“怎么会?魏家上下这么多人,魏老夫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控制的这么牢靠……” “你恐怕不知道我祖母的手段,嫁进来的媳妇子们知道实情之后,要么没脸声张,要么有子女握在我祖母手里,我母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们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等自己的嫁妆被挪用的差不多,也就不得已加入到‘行骗’的行列,刻意去维护魏府的名声。若是有谁性子烈想要声张出去,便是软禁,病死……” 魏妥妥说到这里,手脚变得冰凉,嘴唇也褪了血色,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某种遭遇,即使是身上芍粉的锦缎也不能替她增添一点点血色。 她沉默许久,才慢慢地说:“我从小到大都受制于祖母,稍微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就要被银针刺穿皮肉,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祖母房中有几根细细长长的银针?” 一句话问的云楚忱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个画面从她脑海里闪过,是一个叫霁儿的小女孩跪在魏老夫人面前,小脸煞白的缩着肩膀,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满是惊恐的看着魏老夫人手里的银针,那银针细长,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光芒。 紧接着银针落在小姑娘的手上,胳膊上,腿上,甚至是舌头上! 魏妥妥不知道云楚忱曾经做过这样的梦,继续阐述着魏老夫人的恶行,她说:“魏府的子女远不止众人知道的这些,有许多孩子未足月就死在了阴暗的角落,连同她们的母亲……我有几个妹妹都死于祖母的折磨,甚至弟弟也有。任何人想将魏府的秘密宣之于口,都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魏府的出嫁女,也要顾及自己在府中的母亲而不能开口说出真相,更何况娘家有这种丑事,瞒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说出去自贬身价! 而魏府的下人…… 云楚忱转眼便想明白了,之前潋月也曾提起过,整个长安城的人家也没有比魏府的月例更高的。想必魏老夫人也用了诸多手段来收买笼络,恩威并施之下,众人自然听话。 之前潋月说果儿害怕魏老夫人怕到骨子里,也一定不是危言耸听。 “你母亲可曾反抗过?”她震惊于魏妥妥说出的东西,声音都有些发颤。 “当然有,不过,稍微露出一点反抗的心思,魏家上下也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不仅在外面刻意抹黑我娘,还将她关在府里‘养病’,更是在她面前将我扎的死去活来。” 她的语气并没有愤怒,甚至十分平静,似乎已经不会再为这样的事情所感到心潮起伏。 “如果我和我娘死了,我祖母就会给我父亲续弦,到时候,便又有新人进府了。而我娘必定是因为做了‘脏事’而死,娘家也没脸面来要嫁妆。云姐姐,你现在可知道魏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么?” 云楚忱呆呆的看着她许久,艰难的张口,“你所谓的失魂症,是因为承受不住所以被逼疯了么?” 魏妥妥眸光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她斟酌片刻,选择了最稳妥的说法:“的确,随着年纪渐长,我懂得了一些事情,便有些受不住这等禁锢跟折磨,被逼疯了。” “所以……”云楚忱几乎可以想象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母亲一定用了一笔银子来换了你一条命吧……” “云姐姐果然聪明,不过,你还是低估了我祖母。”魏妥妥自嘲的笑笑:“如果我死了,我娘就不再受制于我祖母,又如何让我娘一次次跟我外祖家要银子呢?她不过是假意要处死我,又从我娘手里骗取了一大笔银子罢了。” 云楚忱震惊的看着魏妥妥:“那你的病是怎么治好的?” 魏妥妥闻言,目光望着虚空一点,似乎心里有许多话不得出口,半晌,她说道:“大约是老天实在看不过去,又给了我一次新生吧……” 蘅兰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既然魏府是这般可怕的地方,你为何还要回来,装疯卖傻逃得一条生路,再找个机会将你娘接走岂不是好?” 云楚忱也是这么想,但她自身经历不同寻常,相比蘅兰更能懂魏妥妥的心境,“你想报仇?” 此时在稀薄的阳光映照之下,魏妥妥目光中满是坚定,她冷冷道:“有些罪不会消失,有些事非做不可。”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半晌,云楚忱勉强冷静下来,问道:“你与我说这些,只是单纯的提醒我远离魏家?” 魏妥妥知道云楚忱生性警惕防范,不会轻易接受旁人的示好,心中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所以闻言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与你说了这些,不是救命,也胜似救命……我非圣贤,今日所做,自然是希望云姐姐能领我这份情,帮我和我娘脱离苦海,让魏家尝到恶果。” 云楚忱垂眸抿住嘴唇,她很不想相信这一切,但她之前已经对魏家的奇怪之处有了怀疑,而魏妥妥的讲述又是那样的真实。 如果不是真有其事,她很难相信什么人会故意编造这样的故事来欺骗别人,这对魏妥妥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第一卷 第九十八章 一家子卑鄙无耻 云楚忱事后必定会去查证,如果是假的,魏妥妥的谎言很容易就会被揭穿。 所以,主仆三人对魏妥妥的话已经有九成信了。 但春芜的内心仍在挣扎,穷追不舍的问道:“可要是像五姑娘这么说,魏家为什么要选定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孤身一人,处境尴尬,也没那么多嫁妆,许琳琅岂不是更加合适的人选?” 魏妥妥笑着摇摇头:“许琳琅是堂堂宰相府的千金,许家权大势大,岂是那么好拿捏的?我听说大伯母一开始十分犹豫,后来是我大哥一番规劝,才让大伯母改了主意,没有搭许家的话。” “是魏子修?”云楚忱倏然冷了面色。 “是他。”魏妥妥似乎为魏子修十分不屑。 蘅兰也禁不住惊呼一声,说道:“五姑娘的意思是,是魏公子觉得我们姑娘相比徐琳琅更好拿捏,或者说,是觉得宣永候府比丞相府更好拿捏?” “不错。”魏妥妥要说的话基本已经说完了,重新给云楚忱续上热茶,说道:“而且……据我所知,云姐姐的生母,也如我一样,商户出身,家资丰厚。” 云楚忱听她提到生母年氏,下意识的皱眉,“我们之间并无联系。” 魏妥妥不置可否,“云姐姐不与生母联系,是因为心中存有芥蒂,但你的生母却不可能将你抛之脑后,你们之间的母女血缘是永远斩不断的,如果你将来在魏家有了难处,你的母亲不会眼看着不管么?尤其是在她根本不缺银子的情况下。” 云楚忱闻言默不作声,并不回答。 魏妥妥知道她心中的郁结之处,却是狠了心要在今天点醒她,并不避讳,说道:“换句话说,你敢保证,将来你在魏家有了孩子,孩子如我一般受人挟制,你走投无路之下,也决不会与生母联系求得帮助么?” 云楚忱闻言整个人都是一颤,她此时已经彻底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个梦了。 霁儿……那个梦中的小女孩,难不成,就是她以后与魏子修的孩子?而她也如梁氏一般,落入了那种受制于人的境地? 鉴于她之前几次梦境成真,由不得她不害怕。就算这个梦不是真的,她也深切的记得,霁儿一声声喊着“娘亲”的时候,她那种撕心裂肺之感。 她不得不承认,魏妥妥说的没错。 如果她的孩子当真受到了那样的对待,她会对任何事情妥协,别说与自己的生母联系,就算让她付出性命也是甘愿的吧? “你嫁入魏家,有云府公出的一份嫁妆,还有郡主娘娘为你准备的嫁妆,在加上你生母,云姐姐简直就是一只行走的钱袋子。” 云楚忱猛地抬眼,当时魏家认定了她,她还曾十分感激,以为自己是谋算成了,是自己的真心打动了魏家,还曾得意自己赢了其他小娘子,谁曾想,其实是魏家早就盯上她了。 魏家还真是算无遗策。 她颤声道:“魏子修……” 魏妥妥冷笑道:“实不相瞒,魏家上下都是阴险小人,卑鄙无耻。相比我祖母,我这位大哥的心肠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虚伪无耻,根本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伪君子。哦,还有我那位大姐姐,都是扮好人的高手,听说云姐姐与我大姐这两年走的很近?一定被她坑了不少好东西吧?” 蘅兰对此最有感触,“是啊!魏大姑娘三天两头的跟我家姑娘哭穷卖傻,前段时间还油嘴滑舌骗了我们姑娘好几块上等的皮毛!” 云楚忱想到魏轻轻平日里与她装乖的模样,双眼眯了眯。 魏妥妥安慰道:“云姐姐不用怪自己眼拙,他们兄妹,相比我祖母可是青出于蓝。这满长安的人,哪个不是被他们骗了去?就算是宫里成了精似的主子们,又有哪一个看透了魏家的事了!” 她说到这,突然顿了顿:“好像宫里头还真有一位对魏家的事看出了一些苗头……” 云楚忱闻言诧异道:“谁?” 魏妥妥目光闪动:“皇后娘娘……” “王皇后?”云楚忱更加惊愕。 “嗯。”魏妥妥没有说自己具体是怎么知道的,只说:“之前皇后娘娘因为一些事情,好像调查过魏府。” 先前许琳琅一心要嫁给魏子修,淑妃还请王皇后为他们二人穿针引线。王皇后知道魏家的事,还答应了,也是怕许琳琅与哪位皇子扯上关系,想赶紧促成她与魏家的亲事。 魏家对于皇后来说,自然是没什么威胁的,将来许琳琅还说不定会求到她头上。 可天不遂人愿,许琳琅最后还是跟二皇子定下了亲事。 不过云楚忱眼下没有心情管王皇后是怎么想,她眼下应该着急的事自己与魏子修的亲事。 两家可是已经换过草帖子了! 魏妥妥说道:“索性现在云姐姐与我大哥的亲事还没落定,我相信以云姐姐的聪慧,一定可以相出办法。” 云楚忱不置可否,沉声道:“今日所言,我必定会去查证,如若属实,我再来给魏五姑娘道谢。” 虽然云楚忱已经信了,但她还是要去查个清楚。 魏妥妥微微一笑,并无辩驳之言,只道:“好,我等姐姐的消息。” 云楚忱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巷心茶楼。 …………………… 这厢晋亭从余南街离开,浑浑噩噩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云府,心中块垒又夯实了一层,嘴里苦涩的如同连灌了七八碗黄连水。 从前他与云楚忱日日相见,斗嘴争吵,不知不觉就养成个习惯。 每晚睡觉前,他都将白日里的情形在脑海中过一遍,以便将没吵赢的地方记下来,下次好狠狠的怼回去。 以至于现在关于云楚忱的记忆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脑海中死死扎根,挥之不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时时刻刻在涂涂抹抹,勾勾画画,将那些画面一遍遍描摹的越发清晰。 在这一道道镌刻至深的印痕之中,有一道最是让晋亭记忆犹新。 那日云楚忱没有来悠山堂听夫子讲学,晋亭蓄了一肚子的狠话无法发泄格外难受,下学时便找了个借口随云烨去了他的院子没有离开。 偷偷遣了南松去问,才知道云楚忱被云老夫人关了禁闭。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晋亭从来没见过云楚忱吃瘪,顿时兴奋起来,打听到云楚忱被关在府中废弃的泠泠园便偷偷溜了过去。 本是猫厌狗嫌的年纪,晋亭彼时也没想过在别人家府上不得作耗,只管揣着十足的幸灾乐祸到了泠泠园。 也不知道这园子从前是谁住的,又因为什么荒废了,看上去十分破败。 被他强拖过来的云烨连连退后,还絮絮叨叨说这园子闹鬼,好几个丫头被鬼拖到了井里淹死了,一直锁着,平日几乎没有人往这边过来。 谁知晋亭听完之后不但不怕反而更加兴奋了,他倒要看看,云楚忱这妮子是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便垫着脚走到门边附耳上去细听。 破旧的窗棂被风吹的摇摆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落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哗啦个不停。风吹过井口,时不时传来几声呜咽。 每一种声音都让晋亭后脖颈的寒毛发乍,再想起云烨说的这里死过好几个人,便生出些毛骨悚然来,脚下一错被小石子滑到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里面的人似乎被这一声吓住,哇的哭了出来,哀求告饶着哭叫道:“祖母!楚楚再也不敢了!求祖母放楚楚出去……” 云楚忱这一哭,晋亭反而回魂了,他哪里知道一个小女孩被关在闹鬼的屋子里是什么感觉,心想总算有人能治你一治,便在外面挑衅道:“咦,你这是犯了什么错?云老夫人竟将你关到这里来?” 云楚忱几乎没听见是谁在外面,只顾砰砰砰的用小拳头砸着门板哭求不止。 一门之隔,仿佛是地狱与人间的分界线。 云烨心疼自己妹妹,说道:“楚楚最害怕这个地方,她一犯错,祖母就将她关到这里来……你别吓唬她了……” 晋亭不以为意,“哪里就那么吓人了!什么闹鬼,不过是糊弄人的!” 云烨十分害怕云老夫人,不敢私自放云楚忱出来,便连声劝道:“楚楚别怕,大哥就在门外陪着你!” 晋亭拗不过云烨,只好唉声叹气的跟他一起靠着门板坐着。 云楚忱就在门的另一面,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门,一直在抽抽噎噎的哭泣。 直到天色落黑,南华堂才来了人。 晋亭二人藏在角落,听那嬷嬷对着门内的云楚忱说道:“大姑娘别怪老夫人狠心,老夫人心里也舍不得,都是为了大姑娘好,大姑娘若能保证以后不再犯,奴婢这就放您出来。” 门里面静了好一会,才听见一声飘忽的“我知道了”。 下人闻声打开门锁,云楚忱立即煞白着一张小脸夺门而出,不顾一切的往自己的院子跑,仿佛身后真的有鬼在追一般。 晋亭本想拦路吓云楚忱一回,却被她惶然的面色惊了一跳,直到云楚忱跑远了才回神。“这院子真有那么可怕?你们犯错,都会被关到这里来么?” 云烨摇摇头,“只有楚楚。” 第一卷 第九十九章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彼时晋亭没有细细想过这其中关节,如今再回想,必定是因为云楚忱并非嫡亲血脉,云老夫人根本就不心疼这个孙女。 七八岁的云楚忱,有着小女孩特有的肉肉的红润的脸颊,但她的面容间,却极少出现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活泼。 她的眼睛里,总是隐隐透着倔强,是一种想要与俗世抗衡却又没有足够力量,最后不得已在自身镀上一层薄膜,将自己与他人相隔开来的疏离感。 那是晋亭第一次见到云楚忱哭。 她哭的惊惧且惶然,伶仃而无助。 所谓“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晋亭在云府门口默默站了许久,陡然明白了过去的云楚忱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了今日的云楚忱。 他深吸一口气,又长出一口气。 魏府的亲事是云楚忱花尽心思争取来的,为的是让她自己尽量站在高处,且不再受他人的掌控。 可她为什么就这么相信魏子修能给她一个好的将来? 晋亭的面色沉下来,心里有了打算,准备回府。 南松见他过来站了一会就要走,不解道:“公子,您这就要走了?” 晋亭想通了一些事情,心情好了不少,见南松一脸莫名其妙,忍不住给了他的屁股一脚,呲牙道:“刚才为什么不提醒爷!” 南松很委屈,心中腹诽:明明是你方才突然聋了,怎么能怪我。但他只敢暗中想想,嘴上说道:“小人还以为爷想来找云大公子。” 晋亭仿佛找到了台阶,说道:“对,爷就是来找他的!” 南松揉着自己的屁股,“那您方才踢小的作甚?” 晋亭恶声恶气的说道:“母亲还在府中病着,我自然要早早回去侍奉,怎么能整日在外游乐。” 南松一呆,心想咱们出来不就是为了躲避夫人装病唠叨的么,怎么这会又要到跟前侍奉了! 自从晋将军远赴边关,家中剩下母子三人,晋夫人便要三五不时的病一病。 她这个病,是什么症状完全由她自己说了算,而且没有任何规律和征兆,不过大多都是赶在两个儿子犯倔,打骂都不管用的时候。 上次云楚忱深陷流言,晋夫人跟衡阳郡主商量之后,便想说服儿子趁这个机会将心上人骗到手再说,晋亭却愣是梗着脖子不乐意乘人之危,最后没办法,衡阳郡主只好进宫去求了皇上。 然后晋亭就预料到,母亲这”病“八成快来了,于是日日不着家,在外面闲逛。 南松心想回去要跟着自己公子一起受训,嘟囔道:“夫人的病无需药石救治,公子侍奉个啥?只要您尽快娶妻生子,夫人比小的还活蹦乱跳些!” 晋亭扬手给了南松后脑勺一巴掌,“叫我娘听见,咱俩都完蛋!” 南松下意识的一缩脖子,“小的走嘴……走嘴……!” …………………… 琼华院中灯火通明,丫头婆子进进出出,一派兵荒马乱,云挽心跟云千亦姐妹俩围前围后,一副忧心忡忡的孝女模样。 “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病成这副样子。” 云泓远被屋里的药味熏得直皱眉头,绕过绢素屏风就看见连姨娘病病歪歪的靠在床榻上,额头上覆着的白布,捂着心口咳的撕心裂肺。 连姨娘无力的挥了挥手,未及开口,眼眶先红了,“妾无事,劳侯爷挂念……” “可请了郎中了?” 云泓远的目光不自觉的往连姨娘的头顶上看。 说实话,他之前实在是被连姨娘那块秃头给刺激着了,不过事情过去了不少日子,连姨娘那块秃头已经长出了头发,虽然还很短,但用桂花油抹的服帖些,倒是不再影响她的美貌。 连姨娘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的抚了抚自己的鬓边,委屈的落下两行泪。 云千亦扑通一声跪在云泓远跟前,眼睛红肿的跟桃子一般,“阿爹,姨娘自跪了祠堂回来就病了,怕声张开来祖母不高兴,便一直不许我们叫郎中,眼见这姨娘病成这副样子,女儿是在看不下去,就算违逆了她的心意也定要求一求阿爹……” “是啊,阿爹,您就劝劝姨娘吧……再这么病下去,姨娘就没命了呀!”云挽心亦是双目通红,泪眼盈盈的看着云泓远。 云泓远被这娘三闹得糊涂,“这是什么话,怎么就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 众人见他面带薄怒,纷纷低下头不敢做声,云挽心姐妹俩对视一眼,齐齐委屈的喊了声“阿爹”,满面忧色便退到了旁边,将位置让给了云泓远。 云泓远坐到床头,细细朝连姨娘面上看去,倒还是那个眉眼精致媚骨天成的女子不假,但面色苍白的比死人强不了多少,眼下乌青嘴唇干裂,一副病入膏肓的架势。 他猛地站起身,“赶快叫人去请郎中!” 虽说连碧茹只是个妾室,但他一儿两女都是她生的,情分自然不同与旁人,何况连碧茹又是个容色无双温柔体贴的佳人,就算是块石头也要动三分真情,何况云泓远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子。 连姨娘身边的婢女听他发了话,赶紧出门去请郎中,仿佛再晚片刻连姨娘就要魂归天外了一般。 “妾不过一点小毛病,养一养也就好了,老爷不必如此……咳咳……” 云泓远皱眉,“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这是存心要撒手去了?” 连姨娘眼里泪水越发流的凶了,“妾不过是个奴婢,是去是留有什么打紧,说不得那一日惹了府里哪位主子,被提脚卖了也是有的……只盼着侯爷能厚待我的三个孩儿……” “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什么主子奴婢,有我在,谁敢卖你!” “侯爷!您听妾把话说完……咳咳咳……” 云泓远见她咳的厉害,有些不忍,无奈道:“你说就是。” 连姨娘虽满面病态,但她容色出众,看上去越发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她抽噎两声,道:“侯爷,心儿亦儿不小了,都是大姑娘了,亲事也该操办起来,将来若是没了我这个生母在身边,还请侯爷多多费心,给她们找一门好亲事……还有靳哥儿,他还小,妾不忍啊!!” 连姨娘说着说着,突然失声痛哭起来,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叫不知原委的人都看的心酸不已,云泓远更是动容。 “阿茹,何至于此啊!你放心,我必定不叫你有事!”说着,他站起身扬声朝外问道:“郎中呢?怎么还不来!” 屋里守着的几个丫头见他面色不善,赶紧出门去迎,好在郎中已经来了,被一堆丫头婆子围在中间推推搡搡进了屋子。 “侯爷……” 郎中躬身施礼,云泓远一摆袖子,“不必多礼。” 郎中见众人急切,也不耽搁,连忙上前给连姨娘看症,半晌说道:“病者思虑劳神过度,导致气机郁结,伤神损脾,肺气不畅,肺弱则心弱,虽非明眼可见的病症,但长久以往,肝腑郁结,恐怕……” 云泓远听他啰嗦了一大堆,不由不耐烦道:“可能治愈?” “简单说,病者得的是心病,劳思伤神导致身体日渐虚弱,老夫这里倒是有良方可医此病症,但能不能养好,还得看病者能否开怀,若仍每日思虑过甚,便是仙丹也难化解……” 云泓远这回听明白了,说到底,还是要看连姨娘自己能不能想开。 送走了老郎中,云泓远叹了一声坐到床榻边,说道:“郎中的话你可听见了?” 连姨娘默默将头扭到一边,不作声。 云泓远这会儿倒是出奇的有耐心,“你心中到底有何担忧,且说与我听听,若能解决,你便不用再忧思苦恼,病也就好了。” 连姨娘欲言又止,最后咬咬唇说道:“妾身贱命一条微不足道,可我的两个女儿……她们受我拖累,身为庶出女儿,将来也不知道能嫁个什么人家,眼见着大姑娘定下了魏家,我这心里又是羡慕又是着急……” 说到受她拖累,云挽心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上次她因为云楚忱受了大委屈,说了不少话伤了连姨娘,事后觉得后悔,可话已经出口了。 不过连姨娘到底是做母亲的,虽然受伤,却不能不为女儿考量。 云泓远听她是为了这事,不由道:“你放心,心儿和亦儿是我的亲生骨肉,她们的亲事我如何能不管,必定找个可心的人家,不会叫她们姐妹俩受了委屈!” 他方才正濯香院听衡阳郡主说云楚忱的亲事。 毕竟是云楚忱名义上的父亲,凡事合该知会他一声,所以由云老夫人做主与魏家换过草帖子之后,衡阳郡主便与此事详详细细与他说了一遍。 云泓远自然也是高兴的,虽然不是亲的女儿,但能落定这样一门好亲事,他面上也有光。“心儿亦儿虽是庶出,但咱们侯府的女儿,也不是谁想求娶便能求娶的。” 连姨娘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侯府的门第看着不低,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权柄跟好处,实在是高不成低不就,不过她的目的,不过是想将两个女儿的亲事做主的权利要到自己手里。 她扶着太阳穴,幽幽地叹了口气:“话虽这么说,可郡主那里,妾也不敢置喙……” 第一卷 第一百章 满级绿茶也有失算的时候 连姨娘是打心眼里害怕云楚忱会暗中使坏,撺掇衡阳郡主在云挽心姐妹的亲事上做文章。 不过这种想法,在云泓远看来都有些小人之心了。“她?” 云泓远皱了皱眉,道:“她方才与我说起了,让你尽管寻着人家就是,若有了合适的,便去跟母亲商量。” 连姨娘闻言一怔:“夫人……说的?” 云泓远看着她略带惊愕的神色,再想到衡阳郡主一向光风霁月不爱算计的性子,这会儿就切切实实觉得连姨娘有些小肚鸡肠,遂有些不耐的说道:“她不爱管这些闲事。” 连姨娘被这句“闲事”一噎,但她也知道,衡阳郡主的确将她们娘几个当成闲事。 不过,她敏感的察觉到云泓远对衡阳郡主的态度,虽然不亲近,却也没了前些年的厌恶,反而对衡阳郡主的知礼体面而感到满意。 她捏紧帕子,想到之前在黄姨娘手里受到的屈辱,这一切还不是拜衡阳所赐?若不是她横插一脚夺了侯夫人的位置,自己难道会不知礼不体面?自己用得着满腹算计小肚鸡肠? 在一旁站在的云千亦看见连姨娘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心中一颤,连忙上前说道:“姨娘,可是哪里难受的厉害?” 连姨娘回过神来,连忙朝女儿摇了摇头,对云泓远说道:“大姑娘那里……” “楚楚一向听话懂事,她的亲事眼看就要操办起来,你是个能干的,若能帮上忙,就多操心几分,也是咱们侯府的体面。” 连姨娘脸色又是一僵,她本来是想说云楚忱一向对她们母女不待见,最近更是连面子情都不顾了,时常当着满府下人的面给她们难堪,谁知道云泓远来了这么一句,顿时青了面色。 一旁站着的云挽心捏紧手中的帕子,就要上前辩驳,却被云千亦偷偷扯了一把袖子,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眼看大皇子成婚在即,皇子府那边还有诸多事物要忙,我便不多陪你了。” 云泓远最近忙着督建大皇子府累的很,着实没什么心情闲聊,不过看在连姨娘病了的份上还是按捺住烦闷,耐着性子对云挽心姐妹是说道:“让人好生照看着你们姨娘,切勿再多思多虑,劳心伤神。” “是,阿爹……” 母女三人见云泓远走了,面面相觑一阵,只觉得这一场折腾实在是雷声大雨点小,气闷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云千亦才开口,“阿爹还是在乎姨娘的。” 连姨娘今日一番折腾,一来是要诉诉委屈,要不然也不会说保不齐哪天让人提脚卖了的话,告状的意图十分明显,但云泓远压根没往心里去,不过,还是说了要保她的话。 二来,连姨娘想挽回自己在云泓远心中的形象,免得云泓远总想着她秃头的那一幕;三来就是将两个女儿亲事的主动权要到手里。 三个目的勉强都达到了,但连姨娘却仍旧意难平,心思轻飘飘落不到实处。 “本以为太后一死,正院那两个都是待宰的羔羊,谁知道云楚忱是个满口獠牙的,难不成连她也要翻身??” 云千亦道:“这也未必,咱们都知道郡主是什么性子,不过是长久不相往来,阿爹对她的厌恶去了几分罢了。” 连姨娘面色铁青着不说话,眼中的阴霾越发深重。 云挽心的注意力却都在云楚忱上,恨恨一跺脚说道,“那个云楚忱!到底哪里好了!阿爹还说她一向懂事!” 此时,“一向懂事”的云楚忱刚从巷心茶楼回府,匆匆换了衣裳去南华堂给云老夫人请了安,虚与委蛇一阵回到风澜院,只觉得心力交瘁。 这一天下来,真是刺激的过头了。 被那两只大老鼠惊吓一阵不说,还被魏妥妥告知魏家上上下下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云楚忱闭眼在椅子上靠坐了好一会,才让紧张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些。 春芜端了热茶过来,欲言又止,“姑娘,您相信魏五姑娘说的话么?” 云楚忱吁叹一声,接过茶水抿了一口道:“其实你自己都已经信了不是么?” 春芜咬唇跟蘅兰对视一眼,不甘道:“奴婢是有些相信了,但实实在在希望这都是假的!” “奴婢也是……”蘅兰的五官几乎揪到一起,“姑娘费劲心力盘算来的亲事,好不容易落定了,却……却被告知未来夫家是……是那样的人家……” 蘅兰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魏妥妥口中的魏家到底是什么人家。 云楚忱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总比成亲之后才知道要好。” “这也是万幸……”春芜话说一半,又疑惑起来,“可是魏家五姑娘,怎么就觉得您能帮得了她?” “她最初的目的,应该只是不想让魏子修得偿所愿,让他吃个哑巴亏。让我帮忙什么的,想必是顺便一说,能帮得上自然是好,帮不上也没所谓,重要的是狠狠坑魏子修一把。” 蘅兰依旧皱着小脸,“可姑娘该怎么摆脱魏家的亲事?” 春芜在旁接话道:“虽说过六礼少不得要几个月,可要解除这桩亲事,自然是越早越好,否则对咱们姑娘今后说亲必定有影响。” 云楚忱蹙着娥眉,想起之前做的梦和那个叫“霁儿”的小女孩,只觉得心烦意乱,“我累了,安置吧。” 春芜心中担忧却也知道办法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出来的,默默进了内室给云楚忱铺好了被褥,“姑娘睡下吧,若有什么吩咐,就喊奴婢一声。” “嗯。” 云楚忱神情恹恹的缩进被子里,本以为自己很难睡得着,却片刻功夫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 圆月低悬,长安城万籁俱寂。 除了巷子深处偶尔传来歌姬的低吟浅唱和梆子声,四处都静悄悄的。 一队衙差腰间挎着长刀,手上提着灯笼,晃晃悠悠沿着街边踱步巡视,目光时不时往角落里扫一下。 四人面上都泛着困意,哈欠连天。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一袋细碎的珠子散落在地上,紧接着是一声闷响。 衙差们顿住脚步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灭掉手里的灯笼蹑手蹑脚的朝巷子里走去。 没一会儿,几人就看见一个身影蹲在地上,手快速的在地上收拢着。 定睛一看,原来地上散落着不少浑圆饱满的珍珠,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莹润的的光芒,那人正在飞速的将珍珠收回袋子。 原来是个小毛贼! “什么人!”领头的衙差大喝一声,带着手下快速朝那人飞奔过去。 蹲在地上的人闻声扭头,见有人来了却也不慌不忙,将手里的袋子揣进怀中站起身面向衙差。 方才他蹲在地上黑乎乎一团看不真切,这会站起身众衙差才发觉,此人身形异常高大魁梧,与寻常毛贼轻盈精瘦的外形十分不同,心下不由一顿。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包裹着头脸的魁梧汉子已经主动朝他们迎了上来,拽住冲在最前面的衙差头子就是一个过肩摔! 那衙差头子头朝下被贯在地上,脖子发出喀嚓一声脆响就没了动静,剩下的三个衙差见此情景大骇不已,吓得连连后退。 魁梧汉子发出嗤的一声笑,将地上的最后一颗珍珠拾起揣进鼓鼓囊囊的怀里,大摇大摆的出了巷子。 衙差们靠着墙壁腿脚哆嗦站了许久,才有人出声说道:“头儿……死了?” 几人摸摸索索的上前去探领头的鼻息。 “死了……死了!” “怎么办……刚才那个,不像是普通的毛贼……” 其中一个衙差脑子稍微灵光些,往旁边的宅子看去,“这边住着的,都是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家中都有护院,寻常也没人敢进去偷东西。这人身手了得,会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 “不如咱们先回衙门报信儿,多叫几个人来……” 他话还没说完,巷子口的光突然被暗影笼罩。 三人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就将那里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分明就是方才那个魁梧汉子。 只听那人说道:“方才忘了灭口,还好你们没走。” 几人闻言骇然变色,纷纷往后退去。 那人却大步朝他们走过来,身形快的离谱,不过一息的功夫就到了近前,一手抓住一颗脑袋用力一扭! 喀嚓两声,二人同时倒地。 “今日是头回出来办事,难免有点纰漏,见谅见谅!” 魁梧汉子话音十分轻松,仿佛不是在杀人,只是在拔萝卜。 剩下一个衙差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了力气,跌跌撞撞瘫到在墙根,“好汉饶命,我什么都没看见……你放我一马,我决不吐露半个字……” 魁梧汉子“啧啧”一声,“抱歉,只有死人才最善于保守秘密。” 说着,他抬起脚尖,猛地抵在衙差的喉咙上用力一碾,那衙差圆瞪着眼睛发出嗬嗬两声,头一歪,没了动静。 “唉,头一回就死了四个官府的人,真是麻烦。” 大汉嘴上抱怨着,面上却没有半分在意,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又一次走出了巷子。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一章 爱而不得是人世常有 第二日清早,八尺巷东边第三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老仆打着哈欠说道:“哎哟,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话音未落,老仆一派闲适神情便凝固在脸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叫喊声引得满院子下人都变了面色,待主人得了消息跑过来一看,只见四名衙差七扭八歪的倒在自家门前,嘴角血迹干涸发暗,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快!报官!快去衙门报官!!” 动静闹得不小,四名官差深夜被杀的消息飞速传开。 晋亭正坐在茶摊上吃早饭,香喷喷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摆在面前,却也没什么胃口,听旁边的人说起有官差被杀,才缓缓扭过脑袋,来了点精神。 南松见状赶紧拽住他的袖子,“爷,您忘了夫人交代的了!不关咱们的事,别瞎搀和!” 晋亭挑眉,“往常有事的时候你比爷蹦跶的还欢,这会儿倒给爷装乖!” 南松一脸牙疼的表情:“早上那会儿,夫人打了小的一顿……” 晋亭噗嗤一笑,“我怎么不知道……” “您还在被窝里睡着呢!”南松一脸不满:“夫人说了,大爷明年就要外放做官,老爷常年戍边不在家,府上就指望您了!” 晋亭不以为然,“大哥不过外放几年攒个资历,总还是要回来的,三年,至多两个三年,保准要回来任职,那才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南松两条粗粗的眉毛几乎扭成麻花,“爷,您觉不觉得……这段时间一提到大爷,夫人就心事重重的?上回因为您拒不成亲的事儿还抹了眼泪……小的从小就跟着您,也没见夫人哭过,就算生再大的气,也就是装装病……” 晋亭张开手指搓了搓下巴,“嘶”了一声,说:“也许是年纪大了,变得多愁善感了?或者……也有可能是觉得我跟大哥差的太多???” 南松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呸,你个小兔崽子,还敢编排爷了?!!” 南松头上挨了一巴掌,委屈道:“反正夫人说了,小的要是再跟您胡闹不干正事,就把小的撵出府去。” 晋亭一听这话,知道晋夫人这是动真格的了。 “正事……”他琢磨着这两个字,喃喃道:“我总觉得我娘着急给我找媳妇儿的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儿。” “您就甭想躲了,夫人早就说的明明白白,年底必须把“二奶奶”的人选定下来,待老爷回京述职就开始筹备亲事,明年就得生个孙子出来!” “???”晋亭眼珠子几乎瞪到南松脑门上,“哪来的孙子!” “小的不管!反正您要是不上心,就别怪小的不在夫人面前给您打掩护!” 晋亭一巴掌拍在桌上,小笼包都被震的跳了几跳,“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听我娘的话了!说,我娘拿什么收买的你!” 南松两眼望天,面上腾起两坨可疑的红晕:“夫人说了,您成亲之后,就把青筠许给小的做媳妇……” “……”晋亭无言半晌,冲着南松呲牙咧嘴,“你这个重色轻主的东西!” 南松正色道:“爷,实在不行,您就从云大姑娘给您挑的那几位里选一个出来,小的看着都不错,一个个都个天仙儿似的。云大姑娘不是说了,反正您谁都不喜欢,挑个看着顺眼性格合适的,门当户对的最好!” “谁说爷谁都不喜欢!!!” 南松见他急了一怔,心道,难不成他家二爷还惦记着魏公子呢? 可这断袖之情不仅见不得人,也成不了亲,生不了儿子! 南松并不知道自己想岔了,吞了吞口水劝道:“爷……小的听云大姑娘说过,爱而不得是人间常有之事,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最后还是得找个对您上心的,一辈子才能过的舒心顺遂!那位……虽然是人中龙凤,可心思毕竟不在您身上,而且亲事都定了……” “爱而不得……是人间常有之事……”晋亭苦着脸,刚提起的那股精神头又蔫了下去,“这是她说的?” 南松点点头,“您二位也算是从小的交情了。云大姑娘自己定了门好亲,一定也能帮公子找一门合意的亲事!” 晋亭苦笑,她若嫁人了,自己还哪里有什么合意的心事。 “你先回府,我去办点事。” “啊?爷要去哪?” “我去找她问问清楚。” 南松张了张嘴,自家爷莫不是要去找魏公子摊牌?这样也好,绝了念想,以后便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爷,您去吧,小的回府等您!” 晋亭转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南松看着晋亭的背影兴奋的搓了搓手,“只要爷能想开,这满长安的小娘子还不可劲儿挑!等爷成了亲,我就……诶?不对啊!魏家不是在那边吗?!” 晋亭离开的方向根本不是去魏府的方向,而是去云府的方向。 南松挠了挠头,脑子有些打结,转念一想顿时乐了,“爷一定是去找云大姑娘挑媳妇儿的!我这就回去给夫人报信儿!” 此时,宣永候府风澜院。 “定了一门好亲”的云楚忱正面色沉凝的听着潋月打听来的消息。 “姑娘,奴婢是仔细打听过的,前前后后跟魏五姑娘说的半丝不差,这魏家隐藏的这样深,也太可怕了!”她还记得上次在魏家时,果儿提起魏老夫人时的反应,当时便觉得可疑,眼下可算是对上了! 云楚忱被气的心跳加速,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也压不住内心的怒意。 “好个魏子修,好个魏轻轻!真真将我骗的好苦!这魏家,个个都是好样的!把满长安的人都骗的团团转!” 英国公府,上慈下孝,举家和睦。魏子修年少有为侧帽风流,是满长安的姑娘都想嫁的好夫郎。 可谁能想到…… 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按照魏妥妥的说法,她和母亲梁氏一直深陷泥淖之中无法脱身,受尽欺压威胁。她们这些嫁进来的女人,就是魏家的活金库!而她们生下来的孩子,就是魏老夫人紧抓在手中的风筝线,想松就松,想紧就紧。 她就像一个吃人的恶鬼,不择手段,用尽心机,将所有人的弱点都死死抓在手上,将魏家上上下下牢牢控制住,再吸引捕杀下一个猎物。 “魏五姑娘也是命大,若不是得了失魂症被送回老家养了两年,现今还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呢,说不定就真疯了!” 云楚忱听着春芜的话,无言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魏子修不是觉得我比许琳琅好拿捏么!我会让他看看……” “姑娘要做什么?” 云楚忱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默默站定片刻,冷冷的重复了魏妥妥的话,道:“有些罪不会消失,有些事非做不可。” 屋子里一时寂静,只有云楚忱身上透出的彻骨寒意。这时,花露在外面声音异样的禀告道:“姑,姑娘……有,有人找您……” 云楚忱有些疑惑,示意蘅兰出去看看。 蘅兰片刻回转,神色有些古怪,低声在云楚忱耳边说道:“姑娘,是晋二公子,说有几句话要跟姑娘讲。” 云楚忱诧异道:“晋亭?人在哪呢?” “翻墙进来的,小厮也没带,就在外面藏着呢……”蘅兰揉了揉仰到酸痛的脖子,想到晋二公子整个人挂在房檐上,跟个大蜘蛛一样就忍不住翻白眼。 云楚忱无语,想了想吩咐道:“你亲自去院门口守着,我跟他说几句话。” “是,姑娘。” 蘅兰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家姑娘与晋二公子要说什么话,之前不是还一直躲着的么? 云楚忱其实也有些尴尬,晋亭三番五次救她,她非但没好好答谢,还总是嫌他聒噪躲着他,而自己现在又要求他帮忙…… 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人渣…… 她一边腹诽自己一边出了屋子,晋亭便从房檐上翻了下来。 云楚忱倒吸一口气,抚住心口瞪着他,“你吓了我一跳!” 晋亭一赧,刚要说话,就被云楚忱扯进了厢房之中。“我有话要与你说!” “啊?” 晋亭愣住,自己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却要找自己说什么?难不成是知道了? “今天晚上,你带我去魏府一趟。悄悄的,不能让人知道。” 晋亭心下一沉,“你要看魏子修?” 云楚忱横他一眼,“我是要看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你是魏家准媳妇儿,要看魏老夫人大大方方去看就是,为何要三更半夜让我带你翻墙进去?”晋亭有些气闷。 云楚忱见他废话这么多,气的一跺脚,“你到底答不答应!” “哦……好。” 听他答应,云楚忱松了口气。 “那你戍时前后来找我。” “好……” 云楚忱见他一脸受气的模样,赶紧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语气,“你总是帮我,我一直没好好谢谢你,等这件事结束,我一定好生报答。” 晋亭正要问她想怎么报答,只听云楚忱又说,“抱歉,之前我没有信你的话。” “?”晋亭又是一懵,不知道她这是从何说起。“什么话?” 云楚忱垂了垂眸,说道:“等去了魏府,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之第一百零一章爱而不得是人世常有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是以卿卿】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之第一百零一章爱而不得是人世常有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之第一百零一章爱而不得是人世常有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是以卿卿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之第一百零一章爱而不得是人世常有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在看来,魏家摆着这些东西不仅仅是为了装点门面,更是因为没有银子再给各处置办一套摆设物件,毕竟便宜的东西衬不上国公府的名头,贵的又要花去不少银子。换句话说,魏府眼下是金壳子土里子,稍微动一动就要露馅,索性就这么撑着,谁信了算谁倒霉。之前云楚忱觉得魏轻轻的闺房布置的老气横秋,虽然贵气逼人,但半点不像个十几岁小姑娘家住的地方。现在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了。知道真相之后,云楚忱觉得魏家处处都透着怪异,可若没人点破,她就算再长出一个脑袋也想不出是这样的原由。此时跪在魏老...... 下二章预览:...人心惊的叫声划破了宫殿的寂静。宫女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推开门朝里面疾步走去。“公主!”层层叠叠的幔帐之后,平遥公主大口的喘着气,看向来人急切道:“拢烟,我害怕!”拢烟几步冲到平遥公主榻前,一把搂住她:“公主别怕,奴婢在呢!”“我做梦了,我梦见母妃了!”拢烟神色一顿:“您梦见贤妃娘娘了?”“母妃她……她说要带我走……”平遥公主是已故的贤妃娘娘所出,但贤妃娘娘生她时早产血崩,命都没保住,生下来的孩子也虚弱万分。好在皇上对贤妃的一......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第二日清早,八尺巷东边第三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老仆打着哈欠说道:“哎哟,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话音未落,老仆一派闲适神情便凝固在脸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叫喊声引得满院子下人都变了面色,待主人得了消息跑过来一看,只见四名衙差七扭八歪的倒在自家门前,嘴角血迹干涸发暗,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快!报官!快去衙门报官!!” 动静闹得不小,四名官差深夜被杀的消息飞速传开。 晋亭正坐在茶摊上吃早饭,香喷喷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摆在面前,却也没什么胃口,听旁边的人说起有官差被杀,才缓缓扭过脑袋,来了点精神。 南松见状赶紧拽住他的袖子,“爷,您忘了夫人交代的了!不关咱们的事,别瞎搀和!” 晋亭挑眉,“往常有事的时候你比爷蹦跶的还欢,这会儿倒给爷装乖!” 南松一脸牙疼的表情:“早上那会儿,夫人打了小的一顿……” 晋亭噗嗤一笑,“我怎么不知道……” “您还在被窝里睡着呢!”南松一脸不满:“夫人说了,大爷明年就要外放做官,老爷常年戍边不在家,府上就指望您了!” 晋亭不以为然,“大哥不过外放几年攒个资历,总还是要回来的,三年,至多两个三年,保准要回来任职,那才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南松两条粗粗的眉毛几乎扭成麻花,“爷,您觉不觉得……这段时间一提到大爷,夫人就心事重重的?上回因为您拒不成亲的事儿还抹了眼泪……小的从小就跟着您,也没见夫人哭过,就算生再大的气,也就是装装病……” 晋亭张开手指搓了搓下巴,“嘶”了一声,说:“也许是年纪大了,变得多愁善感了?或者……也有可能是觉得我跟大哥差的太多???” 南松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呸,你个小兔崽子,还敢编排爷了?!!” 南松头上挨了一巴掌,委屈道:“反正夫人说了,小的要是再跟您胡闹不干正事,就把小的撵出府去。” 晋亭一听这话,知道晋夫人这是动真格的了。 “正事……”他琢磨着这两个字,喃喃道:“我总觉得我娘着急给我找媳妇儿的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儿。” “您就甭想躲了,夫人早就说的明明白白,年底必须把“二奶奶”的人选定下来,待老爷回京述职就开始筹备亲事,明年就得生个 第一卷 第一百零二章 就怕流氓有文化 晋亭迷迷糊糊出了云府,在胡同里站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云楚忱让自己半夜的时候偷偷到魏家去看魏老夫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想明白,晋亭余光一撇,看见胡同口闪过一条人影,动作飞快,饶是他自认武功不输大内高手也难做到这么快的速度。 “今儿早上死了几个衙差,还丢了不少珠宝,难不成是那个盗贼?” 偷盗者大多轻身功夫一流,方才惊鸿一瞥已见其功力,由不得晋亭不多想。 身体的反应速度比脑子快,晋亭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已经跟了上去。 还顺手从怀里掏出出行必备蒙面巾,给自己遮了半边脸。 那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青天白日里在巷子里穿梭就像一阵黑雾,晋亭追的很累。 不过,他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对长安的熟悉跟晋府没什么区别,而那人显然对脚下的路并不怎么熟悉,由此你追我赶也算打了个平手。 只是那人发觉后面的人能追上自己之后,脚力不禁又提了几分。 晋亭几乎跑岔了气,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再快,心中惊诧之下,正琢磨着要不要继续追下去,对方却拐进了一处少人来往的旧宅之中。 晋亭停在附近微眯双眼盯了片刻,才翻身进了院墙,那人正靠在墙边等着他。 “阁下好身手,不过你我素不相识,何故紧追不舍?” 晋亭听对方说话文绉绉的,不由扬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偶见兄台身手了得,便起了比试的心思,是在下唐突了,还请见谅。” 他一拱手,言语间与对方打起了太极,顺便打量起眼前之人。 黑衣人身形高大,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膀阔腰圆,倒是与想象中的不同。对方虽然站姿闲适,但处处都透着杀机,身上其他功夫必定也高人一等。 黑衣人发出一丝轻笑,“哦?想必兄台心中已有计量?” “阁下轻身功夫一流,是在下技不如人。” 晋亭笑眯眯的望着对方唯一露出来的眸子,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笑语时眼尾挤出三条纹路,却不显得平易近人,反而时不是隐现杀机。 “小兄弟姓甚名谁,等我办完了事,再找小兄弟好好切磋。” “相逢何必曾相识,何须留名,若是下次有缘再见,小弟一定请兄台喝酒!” 也是巧了,晋亭今日出门倒没穿那身花里胡哨的衣裳,还是从前那般一身利落的装扮,再加上他也蒙着面,便有些看不出身份,否则定会有些麻烦。 黑衣人轻笑一声,显然并不认同晋亭的话。 晋亭微微调整气息,随时准备出手。 两人看似寻常交谈,实际周身契机你来我往,一直在相互试探。 最后晋亭得出一个结论。 自己打不过人家。 可这人显然不想轻易放自己离开。 晋亭心中一叹,早知道就应该听娘的话,不该管什么闲事…… 可他又禁不住纳闷,这人身手了得,又像是读过书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长安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人物?当真是昨晚杀了官差的盗贼? 正想着,眼前虚影一闪,黑衣人已至近前迎面便是一掌。 晋亭反应极快迅速后仰,黑衣人却变掌为爪,似乎想拽下晋亭脸上的蒙面巾。 晋亭反手一挡,脚下一错,与黑衣人调换了位置。 “兄台这是为何?” 黑衣人一笑:“在下是个急性子,等不得下回了,现在就想与小兄弟切磋一二!” 说着,袖中落下一把匕首,下一刻,刃光已经朝晋亭挥了过来。 晋亭心中大惊,这人竟如此谨慎。 他们不过是打了个照面,对方便要杀人灭口?区区盗贼,若是求财何须如此? 此人必定有其他图谋! 心中这般想着,晋亭手上丝毫不敢怠慢,他倒不是吹嘘,整个长安能打过他的人不出五个,然而眼前这黑衣人对上他竟丝毫不落下风,且他身形奇诡,飘忽异常,需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应对。 “小兄弟看着年纪不大,却有这等身手,着实难得,不知婚配否?” 晋亭眉头微皱,对方还有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 黑衣人见他不答,又是一笑:“小兄弟别误会,只是忽然想起家妹,年方二八,也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若小兄弟不嫌弃,改日便可一见。” 晋亭心道我去你娘了个腿,什么妹妹,怕不是要给老子配阴婚! 想到这个,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跟云楚忱有约,心下不由咯噔。 这么一分神,雪亮的刀光一晃而至,晋亭抬手格挡,顿时血流如注。 晋亭急速后退,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脸色沉了下来,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的手摸向腰间,墙外却有人来了。 黑衣人眯起双眼,也停下了追击的动作。 二人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唉,老子从早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真是倒霉!” “行了,别抱怨了。莫名其妙出了这种事,保不齐上面要怪罪!咱们赶紧巡完这块地儿回去好交差!”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对衙门的人动手!” “你们听外边怎么传的没有,甭提多邪乎了!” 听脚步声,对方有六个人。 晋亭心中微微一松,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朝晋亭无声一笑,意思很明显,你小子很走运。紧接着身形一闪,人便消失了。 晋亭捂着伤口,皱眉看向门口,想了想也闪身走人了。 这事儿解释起来麻烦,就算他说了实话,这几个人也拦不住那黑衣人,不过是去送几个人头。 而黑衣人方才也并不是惧怕他们人多,而是不想再把事情闹大,再杀六个衙差,衙门的人都要被他杀光了。 回到府上,天已经黑了。 南松正趁着脖子在大门口等他,“爷!您总算回来了!” 晋亭一言不发,快速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南松纳闷,以为他与云楚忱又吵架了,正要说什么,却见他袍子好像短了一截,再往他身上一瞄,那块布料正绑在他胳膊上呢! “爷!您怎么又受伤了?云大姑娘拿刀捅你了?” 晋亭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小声点,别让我娘知道!” 南松贼眉鼠眼的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压低声音问道:“爷,到底怎么回事,您快别挠小的痒痒了!再不说,小的就要急死了!” “从云府出来,碰见一个人,功夫十分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杀人的那个。” 南松一怔:“啥?” 晋亭心里本就着急,瞪他一眼,“聋了?” “不是!”南松围着晋亭转了一圈,“爷没打过?” “没打过。” 南松“嘶”了一声,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自家主子在练武一途是多么的天赋异禀,竟然没打过那个人?“什么来头?” “不知道,总之小心些就是,让府里的护卫都打起精神来!” “是。” 进了屋子,南松直奔柜子里的伤药,细心给晋亭上了药包扎好,又拿了平日在家穿的衣裳过来,晋亭道:“我还得出去一趟,取一身便利的衣裳过来。” 南松以为他还要去找那人,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爷,您干什么去?” “我不是去找那贼,云楚忱找我有事,我去一趟,一会就回。” “您胡编也不找个靠谱的理由?云大姑娘是后宅闺秀,最重规矩,大半夜找您干什么!您别糊弄小的!” “什么大半夜,不是大半夜!” “这天都黑了!就是大半夜!” 晋亭无奈,“真是去找她!” “那小的跟您一起去!” 晋亭看了看时辰,怕云楚忱等着急,也没时间跟他废话,只好让他跟着,琢磨着一会见了云楚忱再撵他走就是。 到了云府,云楚忱已经穿戴整齐等着他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突然有些事,来得晚了。” 云楚忱疑惑的看了一眼南松,晋亭赶紧说道:“这小子不放心,非要跟着来,我这就让他回去。” “不用,就让他跟着吧,正好我的丫头也不放心,吵着要跟着,南松功夫不错,帮忙带着照影吧。” 云楚忱跟晋亭都是一脸平静,搞得南松惊奇不已,想不明白深更半夜这对孤男寡女要出去做什么。 问了照影才知道是要去魏府。 天色阴沉沉的,四人都穿着乌漆抹黑的一身,在暗无星月的夜里倒是十分隐蔽。 晋亭带着云楚忱,南松带着照影,一边走一边躲避着行人和四处巡视的衙差。 晋亭想着方才交手那人,心下怕出事,抓着云楚忱的力道下意识紧了几分。 云楚忱感觉到他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最近城里不太平,咱们快点走,你抓紧我。” 晋亭提了速度,云楚忱低呼一声。晋亭怕她摔了,干脆拦住她的腰,将她牢牢箍住。 云楚忱脸一红,“你放开我!” 晋亭不肯,“怕什么,又不是没抱过!” “你!你还敢这么说!” 若搁在平时,晋亭早就妥协了,但今日他今日有些气闷,便不肯服软,反而将云楚忱箍的更紧。“别动,一会摔了我可不救你!”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三章 人皮画 云楚忱面颊绯红,却不敢再动,她决定不跟这个大傻子一般见识! 何况几人出来的晚,此时已近亥时,就要宵禁,街上行人稀少,云楚忱怕磨磨蹭蹭出什么变故,便闷不吭声,任由晋亭七拐八拐的往魏府那边去。 好在一路顺利,几人不多时便到了魏府一处角门。 “这里不常有人出入,咱们从这里进去,离魏老夫人所住的玉铭院也很近。” “你好像对魏家很熟?” 晋亭主仆的呼吸都是一滞。 晋亭是不想让云楚忱知道自己监视过魏子修,南松则是不想让云楚忱知道自己主子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不过云楚忱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打算深究,她头一次翻别人家墙头,还是在半夜,多少有点紧张。 “咱们进去吧。” 不过这一点云楚忱想差了,晋亭并没有带着她翻墙头,而是从她头上拔下一只簪子,在锁头上拨弄几下,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魏府有护院,从墙头翻进去容易被发现。” 云楚忱有些惊愕的看向晋亭,“你还会撬锁?” 晋亭微微扬起下巴,一连得意,意思是,老子什么都会,比魏子修那个小白脸强多了。 云楚忱嘴角抽了抽,心道这货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四人悄悄溜了进去,将角门轻轻关好。 这里果然如晋亭所说,离魏老夫人的玉铭院很近,云楚忱经常来找魏轻轻,对魏府也算比较熟悉,走了一会就辨认出了几人所在的方向。 晋亭颇有些阴阳怪气儿,说道:“你到底想来看什么,这般鬼祟?再说了,你心里怕是早就把自己当成魏府的人了吧,等你成了魏家的媳妇儿,想知道什么还不是你动动心眼儿的事?用得着大半夜翻人家墙头?” 云楚忱胸口一闷,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我没翻墙头儿!” “切……” 晋亭鼻孔出气,不屑的轻嗤一声,气的云楚忱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下去。 “奥哟,疼……”晋亭抱着被踩的脚在原地转了个圈,“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云楚忱没好气儿的说道:“还不快走!” 说实话,魏府的真相就等于在她脸上狠狠甩了个巴掌!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瞎!甚至长安这么多人的眼睛都这么瞎? 不亲眼所见,她始终会在心里抱有那么丁点希望,哪怕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还有什么转机。 所以她必须来,是真是假,她定要眼见为实。 玉铭院的灯火大部分已经熄了,魏老夫人所在的正屋却还有光亮。 南松忍不住嘀咕道:“这魏府也是奇怪,主子还没安置,下人们倒先倒头睡了。” 云楚忱闻言紧紧抿住嘴唇,这样的情形与她梦中所见何其相似,她有所预感,今天不会白来。 有晋亭和南松两个高手带着,几人很容易就靠近了正屋,刚走到窗下,就听见里面传出低低的哀哭声。 云楚忱主仆贴在窗子的右侧,晋亭主仆贴在窗子的左侧,四人屏住呼吸,将窗纸用口水融出了小洞,朝里面看去。 屋子里的摆设都是上了年月的老物件,用料靡费,做工精致,件件都价值不菲,燃着苏合香的百雀镂空香炉更是大有来头,是魏子修曾祖时期留下物件。 这些东西,搁在宣永候府都是轻易不舍得拿出来用的,魏家却时时摆在明面上。 原先云楚忱以为魏家底蕴深厚,这些东西也许算不得什么。现在看来,魏家摆着这些东西不仅仅是为了装点门面,更是因为没有银子再给各处置办一套摆设物件,毕竟便宜的东西衬不上国公府的名头,贵的又要花去不少银子。 换句话说,魏府眼下是金壳子土里子,稍微动一动就要露馅,索性就这么撑着,谁信了算谁倒霉。 之前云楚忱觉得魏轻轻的闺房布置的老气横秋,虽然贵气逼人,但半点不像个十几岁小姑娘家住的地方。 现在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知道真相之后,云楚忱觉得魏家处处都透着怪异,可若没人点破,她就算再长出一个脑袋也想不出是这样的原由。 此时跪在魏老夫人面前的,并不是魏家的后辈,而是一个婢女。 她浑身筛糠趴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魏老夫人,声音都因为惊惶而走调。“老夫人,奴婢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 “知错?每一个犯了错的人到了老身面前都会知错,只是知错了又如何呢?错已经犯下了,就该受到惩罚。” “老夫人……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听到婢女的哀求,魏老夫人不为所动,她面上毫无怒色,反而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尤显狰狞,一重重暗影打在她脸上身上,就像修罗殿中的泥像,凶神恶煞,恐怖异常。 “哼,若不是有人看见你头上戴的绸花儿,我还不知道你竟与外府之人来往密切,你好大的胆子。” 她语调平平,听起来却分外渗人,连站在外面的晋亭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遑论一个小小的粗使婢女。她听见魏老夫人发问,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老夫人,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说,那位潋月姐姐,不过是给了奴婢一支绸花,别的什么都没有……” 听到“潋月”二字,云楚忱呼吸一颤,照影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是果儿!” 云楚忱下意识的紧攥起双手,看向那婢女头上的绸花海棠,果真是潋月给她的那一支。 晋亭发现她们主仆的异样,用口型问道:“你们认识?” 云楚忱摇摇头,又点点头。 算不上认识,对方此时却是因为她受难。 她万万想不到,不过是一支绸花儿,竟然能让魏老夫人如此忌惮,逼问果儿是不是与外人说了什么,有过什么来往。 屋子里,果儿还在语无伦次的解释着,不过她也算聪明,咬死了自己什么都没说,只是与潋月说了些家常话。 “还敢撒谎。”魏老夫人冷笑一声,一把扯过果儿的头发,拽的她不得不仰起脸看向自己,就想拎着一只待宰的兔子,“你说不说!说不说!” 随着一句句的逼问,那根一直被捏在魏老夫人指尖的银针终于起到了作用,一下下刺穿果儿的皮肉。 果儿疼的直抽凉气! “是真的……老夫人,云大姑娘一向温善,不过是因为奴婢给她领路,那位潋月姐姐才摘了头上的绸花儿给奴婢,真没有别的什么了!” “她温善?哼,她若是温善,能在群狼环伺的宣永候府顺利长大,还能名满长安,笑话!那分明是个狡猾的小狐狸!连我都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说!你都对那丫头说什么了?” “老夫人,奴婢真的什么都没说……” 果儿几乎被扎的昏厥过去,但她知道,自己若是说了实话,今晚也许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此时,晋亭也听出了些许眉目,他震惊的看着魏老夫人的动作,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老太婆也太恶毒了些!何况这婢女不过是跟人多说了几句话! 思忖间,魏老夫人的银针终于停在了半空,她眯缝着双眼仔细的看果儿的神色,似乎在辨认她到底有没有说谎。 片刻,她放开果儿的头发,坐回到椅子上去,说道:“小丫头,你千万不要对我说谎,倘若云魏两家的亲事有什么变故,我定会剥了你的皮!” 这句话,是许多气头上的人都会说的一句恐吓,但果儿却知道,魏家不止有一个人被剥了皮。 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那是一幅仕女图,作画之人下笔如神,那仕女的脸如同真人的皮肤一般细腻。 随着她的目光,屋外的几个人也都调整视线的角度朝那副画看去。 即便魏老夫人和果儿都没有说出口,可看这意思,那幅画竟然是在人皮上作的! 一瞬间,云楚忱只觉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晋亭也瞪着那幅画,几乎忘记眨眼,一顺不顺的盯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个女人从那画里面走出来! “我之前竟没看出来……” 云楚忱下意识哆嗦着说出这句话,却没有控制好声音,屋子里的魏老夫人好像听到了一丝动静,抬头往窗子这边看了过来。 云楚忱吓得一仰头,晋亭连忙错身接住她,又给南松递了个眼色,四个人瞬间换了位置躲到了院子的暗处。 紧接着,屋子里传来脚步声,片刻之后,魏老夫人走出屋子问:“谁在外面。” 无人应答。 云楚忱几个人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 魏老夫人静静站了片刻就返回了屋子,几人听她对果儿说道:“你走吧,记住我说的话!” 果儿如蒙大赦,“是,老夫人,奴婢不会乱说话的!” 云楚忱见果儿几乎是逃出了魏老夫人的院子,等了一会,屋子里的灯灭了,晋亭低声道:“走。” 几人原路离开了魏府,走出老远,大家才放开呼吸。 晋亭看着云楚忱,“你什么时候发现魏家有问题的。” 云楚忱的心还在狂跳,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说,“就是最近。” “所以?” “所以我要退亲,我要想办法摆脱魏家的亲事。” 大概是惊喜与惊骇交织的原因,晋亭的脸瞬间扭曲,“退,退亲?” 第一卷 第一百零四章 配不上他那副热心肠 “不然呢?你也看见了,魏家根本就是豺狼虎穴!” 照影忍不住说道:“姑娘,那幅画真的是……人皮画的?” 云楚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直觉应该没错……”她看向晋亭,“你可能看的出来?” 晋亭恶心了一下:“人我杀过,人皮我却是没剥过……屋子又暗,我看不出来……” 南松道:“没想到魏老夫人心这么狠,不会是她剥的吧?” 云楚忱冷笑一声,“是不是她剥的人皮不知道,不过作画的,没准就是那个魏子修。” 晋亭主仆闻言不由对视一眼。 晋亭想的是,魏子修那小白脸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南松想的是,完了,公子的心上人竟然是这副德行,公子该有多么伤痛,难怪一脸扭曲! 照影抚着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说道:“之前魏五姑娘说的时候,奴婢虽然也信了,可真正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之后,仍是骇的寒毛直竖,这魏老夫人白日里慈眉善目,怎么到了夜里跟个老妖怪似的……” “魏五姑娘?这又关魏五姑娘什么事?” 晋亭大惑不解,出声询问,可云楚忱此时却没什么心情跟他解释。 “我们所看到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魏家肯定比我们看到的看要龌龊不堪,我得想个办法,尽快摆脱魏家的亲事。” 晋亭闻言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说道:“你看,我早就与你说过,那个魏子修虚伪无耻,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你非不信我的话!” 南松闻言一怔,这是由爱生恨??? 云楚忱无奈的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晋亭,“是是是!你慧眼如炬,你神机妙算,你大仙转世!” 晋亭环着双臂一脸得意,追问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刚才提到魏五姑娘,难不成是她与你说的?她怎么会与你说这些?” 云楚忱对这个话痨早就免疫了,敷衍道:“这个说来话长。” 如果是别家姑娘与云楚忱说魏子修如何如何,她第一个念头大概会是这人要跟自己抢男人,然而魏妥妥是魏子修的妹妹,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时间不早,咱们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晋亭闻言一瞪眼,“哎我说你这丫头,卸磨杀驴是怎么着?” 云楚忱白他一眼:“你是驴?” 晋亭一噎,咬牙道:“回去!” 四个人一路无话,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云府。 云楚忱虽然心事重重,倒还很有良心的叮嘱,“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晋亭却不依不饶,“你不是说要好好报答我么,到底要怎么报答我?” 两个人由此又开始唇枪舌战。 南松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人磨磨唧唧,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公子喜欢魏子修,云大姑娘也喜欢魏子修,口味这么像,如果能摒弃前嫌凑成一对,两个人的问题岂不是都解决了? 他双眼亮晶晶地在晋亭和云楚忱之间转动,越发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何况这两人自幼相识,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南松越想越觉得得自己是个天才!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言辞插嘴道:“公子来之前遇着贼人了,手臂还受了伤,也不知道方才有没有碰到,云大姑娘这里肯定也有上好的伤药,不如公子先换了药吧……” 此话一出,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人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 云楚忱诧异的问:“你受伤了?是来找我之前那会儿?” “哦,没什么,就是之前从你走的时候碰上个人,身手凭地厉害,我觉得像是昨晚上杀害衙差的盗贼就跟了上去,竟没打过。” “你没打过?”云楚忱闻言大为惊诧,她认识晋亭多年,可是知道他的厉害的。 晋亭倒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很大方的就承认了,“没打过,而且,我看那人不像普通人家出身,却做着偷鸡摸狗的勾当,很是奇怪。” “你管人家是什么出身!不要多管闲事!” 晋亭挑眉:“你怎么跟我娘似的!” 云楚忱无语:“还不都为了你好!” 晋亭闻言乐了:“你这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才说的这话?” 云楚忱吩咐春芜去取伤药,回头又说晋亭,“什么话?你脑袋被门挤了?颠三倒四的!” 几个丫头都忍不住笑,春芜取了伤药来递给南松:“你给晋二公子换药吧。” 南松今天不知道怎么,格外机灵,一边给晋亭换药一边说道:“云大姑娘多叮嘱着点我们公子,我们夫人整日里替公子操心,公子也听不进几句去!您说的话,我们公子却是时时刻刻都记着的,还时不时拿出来念叨!” 潋月好奇道:“这是为何?” 南松有意想要缓和这两人的关系,专门挑好听的说:“我们公子说了,云大姑娘虽然脾气大了点,但许多话都很有道理。” 云楚忱闻言看了晋亭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心下一跳,赶紧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几个丫头都是人精,见晋亭这副模样便多想了几分。 照影问:“听说晋夫人一直在给晋二公子相看亲事,不知如何了?” “我们夫人倒是有几个人选,但公子都看不上,说什么也不同意,先前姑娘给我们公子说的那几个,我看着也都跟天仙儿似的,可我们公子就是不松口!我们夫人都急病了!” “晋夫人病了?”云楚忱闻言问道。 南松点头:“病了许久了,总也不好。” 云楚忱皱眉:“改日我与母亲去看看她。” 南松一听就乐了,“那敢情好,我们夫人就跟您二位合得来,一见着面保准病就好了!” 晋亭忍不住说:“你今日怎么如此聒噪?” 南松心想,我还不是为了您! “爷,换好药了,咱们现在走?” 晋亭当然舍不得走,可三更半夜的,他也不能在云楚忱的院子里呆太久。 “我先走了……那个,我今天就是在你们家附近撞见的那个人,你警醒着些,最好提醒云老夫人让府里加强护卫。” “嗯……我知道了。”云楚忱没去看他,只答应了一声。 等晋亭走了,四个丫头立即将云楚忱给围住了。 照影率先说道:“姑娘!晋二公子是不是对您有心?” 云楚忱正要反驳,春芜也说道:“是啊姑娘,上次在贞常长公主的芳华宫时,奴婢就觉得晋二公子不对劲儿,今日听南松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说,晋二公子心里有人了呢!” 蘅兰兴奋的两眼冒光:“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好了!晋二公子可是与魏小公爷并称长安双杰的!他是咱们从小就认识的,知根知底,总不至于也暗地里有什么问题吧!倒是个绝好的人选!” 三个人都发表了意见,都看向潋月,潋月却轻轻叹了一声,“姑娘若是想选晋二公子,早就选了。” 三人闻言都是一怔,春芜问:“之前奴婢以为姑娘厌恶晋二公子,如今看来也并不是,那姑娘为什么不选晋二公子?” 云楚忱垂眸半晌,说道:“我不过是想为自己谋算个好前程罢了,没打算付出真心, 不想利用他。”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 半晌,蘅兰叹了口气:“明明晋二公子家世好,府中人事简单,晋夫人又好相处,小姑子也活泼可爱,但姑娘偏偏不选。” 春芜话里有话:“姑娘对谁都无情无义,算计的明明白白,偏偏对晋二公子百般忍让,还怕坑了他。” 云楚忱抿唇道:“我生来是个冷情冷性的,凡事只算计利弊,配不上他那副热心肠。” 几个丫头这下无话可说了,都是无奈摇头。 潋月说道:“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吧。” “没错。” 相比几个丫头,云楚忱呢心中所受的煎熬只多不少,甚至是数倍,不仅仅因为她与魏子修的亲事已经在行六礼,更因为她昨晚的梦! 梦境之中,云楚忱与魏府小公爷定亲之后,宣永候府如意料之中的那样,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真可谓举家欢腾。 云老夫人连连念叨这些年没白养云楚忱。 云楚忱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投资,不出意外,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有保障了。 云楚忱心满意足,从此足不出户,安心在家里准备嫁妆。 就如魏妥妥猜测的那般,她大婚那天,除了云府公出的一份嫁妆,还有衡阳郡主私出的嫁妆,更有她的生母年氏越过她直接与云府商量所出的一份嫁妆。 她一个过继的侯府嫡长女,出嫁堪比皇室公主,十里红妆,声势浩大地嫁给了魏子修。 魏子修年纪轻轻才名兼备前途不可限量,云楚忱板上钉钉就是未来的国公夫人,比其他女子至少少熬二十年。 同龄的闺阁少女都羡慕她嫁了个好夫郎。 而且,魏子修本人亦是相貌俊美,这样一个好夫婿,竟然就被云楚忱套牢了,真是气煞人也。 然而,这并非一个故事的结局,而是一个开始。 或者说,她不过是经历了所有魏府媳妇儿所经历的事情…… 第一卷 第一百零五章 做不到旁观他人的不幸 云楚忱沉吟片刻,对几个丫头说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何从一开始就相信了魏妥妥?” 潋月等人看向她,都摇摇头。 春芜迟疑道:“奴婢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姑娘生性谨慎,遇事冷静,就算奴婢们从小在您身边伺候,也很少能面上看出您心里在想什么,但那日魏五姑娘说出那番话之后,您面色惊变,竟是情难自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姑娘之前就料想到的,只不过是从魏五姑娘口中得到了印证。” 云楚忱闻言点点头,“你可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可曾梦见没发生过的事。” 春芜一怔,“奴婢记得。” “我最近有些奇怪……”云楚忱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述,但她觉得有必要跟丫头们透露一些关于梦境成真的事情,要不然以后她若受梦境影响作出什么举动,几个丫头怕是很难 领会她的心意而帮她做事。 “僖妃入宫之前,我就梦见周道人给她看病的结果了。” “啊?” 几个丫头齐齐惊呼一声,春芜脑子仿佛被雷劈中了,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云楚忱想要什么。 “姑娘是在梦里知道的?!” 云楚忱看着她,认真且严肃的点头。 “没错,周道人说僖妃病不在身,而在于缘,我在她入宫之前就知道了,只不过我当时还没有领会。直到蘅兰打听了消息回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梦有些……奇怪。”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即便这话是从她们最信任的人口中说出,也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第二次,是在英国公府,魏子修买了一只鹩哥孝敬魏老夫人,那鹩哥见了旁人都喊吉祥吉祥、如意如意,见了我却喊‘请安’,说实话,我当时被吓得不轻,因为头一天晚上,我便梦见了这只鹩哥,无论是长相还是说的话都与梦里一模一样。” 蘅兰接话道:“我记得我记得,当时姑娘还说咱们老夫人有只鹦鹉,是二老爷从商队那里买来的,当时奴婢还纳闷,那鹦鹉分明是一个道士送给二老爷的,老夫人一向不喜欢二老爷修仙问道,所以对那道士给的鹦鹉很排斥,留了几天就送人了。” “没错,我之所以那样说,就是想试探那只鹩哥的来历,一问之下,那鹩哥果真是魏子修从商队那里买来的。” 蘅兰面色有些变了,迟疑道:“是不是巧合?” 云楚忱垂眸,“还有一次,我梦见深夜在魏府,就像昨日那般站在玉铭院的窗下,魏老夫人正在训斥一个小姑娘,拿着长长的银针不断刺在她的身上,甚至口中……” 她的面色有些发白,不仅仅因为那个叫做“霁儿”的小姑娘给她带来的莫名心痛,还因为昨晚亲眼见到魏老夫人动手时的狠辣…… “不过这个梦的印象并不深刻,第二日醒来我便记不清楚了,直到那日魏妥妥与我说起魏老夫人的一些手段……” 照影想起昨晚的一幕心有余悸,问道:“所以姑娘昨日突然决定要去魏家亲眼看看,是又梦见了什么?” 云楚忱点点头,“是,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十里红妆嫁进了魏家。” 众人闻言呼吸顿时一紧,尤其是春芜跟蘅兰两个丫头,她们可是亲耳听魏妥妥说过梁氏的遭遇的。 春芜脸色发白:“姑娘难道……” 云楚忱面色难看,“与梁氏的境遇如出一辙。” 与梁氏一样,云楚忱过门之后也只有一个女儿,她虽然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奈何女儿在魏老夫人手上,娘家又无人为她撑腰,只能处处忍让。 欺骗,羞辱,威胁……一桩桩一件件都令她觉得愤怒且无力! “那个之前在梦里被魏老夫人用针刺的小姑娘,是我的女儿,名叫霁儿……” 几个丫头倒吸一口凉气,只听云楚忱又说。 “我不知道霁儿只存在于梦中,还是真实存过,但那种血脉相连和撕心裂肺的痛感如此真实。” 她下意识的揪住胸口的衣裳,艰难的说道:“后来霁儿死了,是被魏老夫人生生折磨死的!还有你们几个,也都因为维护我跟霁儿折在了魏府……” “姑娘!” 几个丫头看着云楚忱的神情,深切的感受到她陷入到那种失去一切的痛苦之中,虽然有些让人无法理解,可云楚忱这般伤痛,让她们心疼不已。 “你们知道,我并非伤春悲秋之人,崩溃过后,便冷下心来准备报仇,谁知道长安这个时候却出事了。” “长安城出事了?”照影有些奇怪,长安城能出什么事。 云楚忱紧紧捏住手指,骨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因为她梦见的事情太过可怕,如果真的发生,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她睁大眼睛看着四个大丫头:“这些话,出我口,入你们耳,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可提起!” “是,奴婢们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说道:“有个叫赵延的人……他,他反了……” 反了? 几个丫头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谋反!有人谋反! 潋月面色煞白:“姑娘,这种事情,不过是个梦,未必是真的……” “我也不希望是真的,可有了前车之鉴,万一是真的呢?”云楚忱嘴唇都有些发抖。 照影相对来说还算镇定,问:“姑娘,那之后呢!那个叫赵什么的,都干了什么?” 云楚忱强自稳住心神,压低声音说:“他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几乎杀光了李姓子孙,而后挟持百官拥他为帝。但他不过是个无名之辈,还曾做过盗贼,敢自称天子,谁能服气?于是各地节度使打着灭反贼的名义都自立为王,整个大安全乱了!” “这……”饶是照影心性强于他人,这会听了这话脑子也是嗡嗡乱响。 “乱世来了,谁也躲不过,听说那些叛军一路打过来,许多人家都逃出了城,魏家和云家结伴一起准备搬迁往更南边去,但在路上……” 云楚忱说到这突然顿住,心口剧烈的起伏。 “姑娘,您没事吧!”春芜连忙端了水喂到云楚忱唇边。 云楚忱抿了一口,才稍微缓过一口气,“那些叛军大多是烧杀抢掠、茹毛饮血的响马强盗,庙里的苦行僧遇到那些人,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一刀一刀剔成枯骨……” 她说着,眼神中的惊惧几乎溢出来,但其中更为醒目的,是冰冷的恨意。 “逃亡的路上,我们很不幸遇见了叛军,那些盗匪看见我们,不光要抢吃的和钱财,还……还要女人……” 她攥紧拳头,呼吸急促,说道:“魏子修,那个畜生,居然毫不迟疑的要将我送给他们……他说,‘这个女人很美,用她来换取其他人的安全和一些粮食’……” “他怎么敢!”照影愤怒的低喝。 云楚忱冷笑一声:“如果是从前,我只会觉得这梦荒诞不经,但昨日去魏家一趟,却让我不得不相信,魏老夫人,魏子修……都是心肠狠毒之辈。” 潋月颤声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为姑娘说话吗?” 云楚忱沉默片刻,动容道:”所有人当中,只有母亲出言阻拦,结果被父亲一把推出队伍,我们母女被逼的走投无路,最后投江自尽……” 这是云楚忱第一次说出“母女”,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她只知道,这梦里所发生的一切,同眼前所见一般逼真! 一时间,满室寂静,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看似离谱的梦,给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过了许久,照影才说道:“姑娘,现在魏家的事已经成了真,那……这件事如果也是真的,咱们该怎么办?” 云楚忱咬唇,“我只是内宅女子,并没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本事,何况我唯一知晓的,就是那个人的姓名,可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不知有多少……” 潋月想了想说道:“按照姑娘所说,这个人谋反也是在几年之后了,咱们且悄悄打听着,就算扭转不了局势,至少能说服亲近之人跟咱们一起逃。” 云楚忱沉吟道:“说服亲友出逃也许可行,至于那些狼心狗肺的,咱们也不必管他们的死活。可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潋月,你扪心自问,能做到旁观他人的不幸么?”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她们提前这么多年就知道今后要发生什么,知道那些反贼有多么残忍,如果什么都不做,良心何安。 潋月叹了一声:“姑娘说的对,奴婢做不到。” 云楚忱的情绪渐渐平静,“至少咱们还有许多时间。” 蘅兰突然说道:“姑娘先别发愁了,说不定哪天您就梦见了什么呢!” 云楚忱一怔,突然自嘲的笑笑:“我倒是忘了这一茬。” 春芜紧张道:“姑娘,您……这算是……先知?”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奇的看向云楚忱。 云楚忱无奈道:“什么先知,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恐怕要将我绑了烧死!” 众人闻言顿时又紧张起来,潋月说道:“以后咱们就当没有这件事!绝口不提,姑娘若有什么吩咐说就是,奴婢们只管照做。” 云楚忱点点头,眯起双眼:“那么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 第一卷 第一百零六章 (修改)打断你的狗腿 云楚忱绝没有那么轻易放过魏家,即便梦里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他们那她当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于她来说已是极大的羞辱。 有仇不报可不是她的性格! 即便一时半会退不了亲,她也要让魏子修先尝点苦头…… 大安平宁六年冬月初二,宜出行,宜嫁娶,宜祭祀。 总之是个万里挑一的黄道吉日。 大皇子与王皇后侄女王知以的亲事,理所当然被钦天监卜算在这一天。 街头巷尾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抻长了脖子朝缓缓行来的仪仗队张望,一惊一乍的发出阵阵惊叹,连震天响的奏乐声都盖不住。 大皇子毕竟占了嫡长二字,他本身又是皇上十分爱重的儿子,亲事办的隆重,除了必要履行的皇家礼制之外,礼部绞尽脑汁,将能加上的热闹全都办的精心且细致。 魏轻轻专门请了几个闺中“密友”一起看热闹。 沈嘉儿看着井然有序的迎亲队伍说道:“轻轻可真不得了,这燕悦楼视野最好的一间,竟叫你给定了去,听说今日这雅间的价儿都给抬到天上去了!就连最末尾勉强能看见迎亲队伍的一间,都要百两银子,还是按时辰算!” 阮笑笑在一旁赞同点点头,也说道:“咱们这一辈人,可还没见过皇子成婚呢,头回遇见这样的喜事,自然要好好凑个热闹,许多人都不惜花了大价钱,就为了能清清楚楚的看一看这迎亲!” 魏轻轻看了一眼窗边安静的云楚忱,笑道:“我哪有这个本事,这雅间是我大哥定的,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到手。” 她这意思,分明就是在说,这雅间是魏子修为了云楚忱才花费心思弄来的。 沈嘉儿和阮笑笑的面色顿时变得僵硬,目光顿时射向云楚忱。 这两个人,自从云魏两家定亲之后就没来见过魏轻轻,此次受邀前来,除了想看这个热闹,也是为了一探究竟。 云楚忱感受到三人的目光,若无所觉的笑笑,说道:“轻轻有这样疼爱你的哥哥,真叫人羡慕,我家大哥早就把我这个妹妹抛到脑后去了。” 听她将话题转回到兄妹友爱上头,魏轻轻倒也没怀疑什么,毕竟云楚忱说话一向是滴水不漏,不肯让人拿捏到半点把柄的。 但其他两人还是有些犯酸,沈嘉儿说道:“云大姑娘既然定了亲事,不是该在家里绣嫁妆么,怎么还四处乱跑。” 云楚忱望向她,也不瞒着:“是换过了草帖子,也找人卜算了吉凶,不过离定亲还有段日子,嘉儿别急。” 沈嘉儿先是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随即便面红耳赤。 云楚忱这句“别急”一语双关,可以理解为催云楚忱出阁,也可以理解为“你还有机会”。 沈嘉儿恼怒的看着云楚忱:“你定不定亲,我急什么?” 其实她也是有苦说不出,明明之前魏家人的表现,让她觉得自己很有希望成为魏家的儿媳,可魏家转眼就定了云楚忱,实在让人不解又窝火。 云楚忱听了她的话倒没再说什么,而是重新转脸看向窗外。 她倒是希望这二位能够再出点幺蛾子阻拦一下这亲事,就省了她的事了。 “呀,花轿过来了!” 阮笑笑一声惊呼,将屋子里主子丫头们的视线全都吸引到了一处。 魏轻轻语气中掩饰不住的艳羡,“听说这喜轿上的花纹和流苏,都是请了长安最好的绣娘用金线与各色宝珠日夜赶制的。” “别说这个,你们那几个小内侍手上撒出来的利是,哪有一个铜钱,全都是金叶子串着各式花钿!可真是大手笔!” 阮笑笑悄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吧,这是大皇子外祖家给出的钱。” “外祖家?”魏轻轻很是疑惑,“贤妃娘娘虽然出身士族,但姚家这些年不声不响的,家底居然如此丰厚?” 阮笑笑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这段日子自然从自家老爹口中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她说道:“是啊,姚家本家这些年没什么出挑的子弟,但几门亲事都说的不错,最近还与皇商雷家结了姻亲,这钱,就是他家给出的!” 官商结亲的不少,互惠互利,好处自然不会少了。 不过清贵人家自恃身份,除非迫不得已,不会与商户结亲,但皇商却又有所不同,一来门路广,而来财力雄厚,其中利弊当事人自然会衡量清楚。 姚家这些年岂止是不声不响,简直连世家望族都算不上了,人丁凋零不说,家底也薄。 “雷家想必也是看上了大皇子这路子。”阮笑笑平时便有些管不住嘴,心里有什么话都想往外说,这会兴奋劲儿来了便有些收不住了,“大皇子那般温软的性子,也不知道雷家这如意算盘能不能成。但凡大皇子能出个头,姚家也不至于落尽今日的境况啊……” 众人闻言都没做声,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这会,迎亲的队伍已经从燕悦楼路过,往前面去了,几个人便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魏轻轻没话找话的问道:“不知雷家是与姚家哪位结亲了?” “好像是雷家长房次子,与姚家二房的女儿,具体是谁我倒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姚家二夫人的娘家也是商户,与雷家之前有生意上的往来,就这么才说成了这门亲事。” “哦……” 众人对姚家的事情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谁知阮笑笑又说:“要说这个二夫人的娘家,也挺稀奇的。” “什么稀奇?”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七章 呵呵,你也有今天 魏轻轻就站在雅间门口,将这几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外面说话的人是谁?” 秀烟闪身出去看了一眼急忙回来禀告:“姑娘,是连家的二公子。” “连坤?”魏轻轻惊呼,心道大哥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个搅屎棍? “魏公子此时也在燕悦楼?” “他跟连坤有什么过节么?” 沈嘉儿和阮笑笑都有些好奇,连连追问。 魏轻轻心中恼怒,面上却温声回答:“我大哥一介谦谦君子,怎么会与他搅扰到一处,不知道这连家二公子发什么疯呢!” 沈阮二人没有得到确切答复,越发好奇了,忍不住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这会儿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连坤站在呜呜泱泱的人群中间,朝燕悦楼的各处张望着,指挥着身边的小厮找人。 “呦,这气势汹汹的,不会把魏公子怎么样吧?” 魏轻轻听沈嘉儿这么说,心中担忧,也凑到门缝儿往外张望。 云楚忱站在众人身后,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楼下,连坤将桌子拍的山响!“魏子修,你个缩头乌龟,识相的就自己滚出来!” 若是从前,连坤自然不敢跟魏子修叫板,但现在不一样,僖妃可是他的亲姐姐! 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国公府而已,不过看着尊贵,有什么不能得罪的? 他得意的朝四周看了看,从前这帮人,这个公府的,那个侯府,哪一个都不正眼瞧他,如今还不都围着他二少长二少短,哼! 这时,一个雅间的门开了。里面走出几个衣饰鲜亮的儒雅公子,打头一个,便是魏家的小公爷魏子修。 “唰”的一下,整个燕悦楼所有客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一边在心中赞叹魏子修的英姿气度,一边唏嘘他怎么惹了连坤这号人物。 连家现今势头正盛,除非不得已,否则谁也不愿意贸然招惹。 毕竟僖妃的肚子里还怀着龙种呢。 将来是何境况,谁又能说的准。 “不知连二公子找在下有何事?” 魏子修神色不变,姿态从容,风度翩翩下了楼梯,众人自动自发的为他让开一条路。 连坤眯缝儿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魏子修,发出一声嗤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好一个风流俊逸的小公子啊!” 魏子修负手而立,圣人一般的目光看着连坤,一脸“我欲教化此子”的模样。 跟在魏子修身后的一众斯文书生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周围也都传来窃窃之声,“这魏公子通身的气度真是不一般!” “魏小公爷风评一向好,只是不知与这连二公子有何过节啊?” 魏子修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眉目不动,稳如泰山,说道:“连二公子有何见教,请说。” “见教?”连坤磨着后槽牙冷笑一声,先是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扬起下巴将魏子修整个人看了个清楚,然后走近一步,突然抡圆了胳膊,无比响亮的,“啪”的一声甩在魏子修的脸上! “嘶”! 燕悦楼中传来齐齐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任是谁也没有想到! 直将闹哄哄的燕悦楼给打的凝固住了,众人好似都跟魏子修一起被抽了一巴掌,惊怔的呆在原地! 而连坤简直要爽上了天! 从前高高在上,连瞟都不瞟他的魏小公爷,如今也要在他手里挨巴掌! 真他娘的爽! 什么天上的人物,老子今日就要将你拽下来怼到泥里去! 兴奋劲儿一上头,连坤几乎是跳起来,“啪”的一声又是一个重重的大巴掌! 这一声,将方才被封印的众人纷纷打醒了过来。 燕悦楼“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锅! “魏小公爷挨打了?” “真打了?!” 魏子修嘴角挂着血迹,俊美的脸上一面一个巴掌印!印证了方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怎么回事?你们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子修怎么就挨打了?” “他跟连坤有什么过节?” 今日在座的,几乎都是各府的浪荡公子哥儿,会玩会起哄更会看热闹! 魏子修跟云楚忱一样,从小到大就是长辈口中那某某家的孩子,被一部分人追捧,但也被那些不学无数的子弟所厌恶。 要说这天下,当然还是学渣比学霸更多一些。 所以在场的公子哥儿们,大部分都兴奋的脸红脖子粗。 而站在魏子修身后那一小部分,声竭力短,半死不活的质问:“连坤……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干什么!” 连坤嗤笑一声,“瞧你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装斯文一个赛一个,有本事就给他出头试试!若是不敢,就哪凉快哪呆着去!” “斯文”们张了张口,实在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连坤冷笑一声,朝身边的小厮挥了挥手。 那几个小厮立时露出满脸坏笑,将魏子修给围了起来。 此时魏子修才从自己被打了两巴掌的事实中缓过神来! 他被人抽了巴掌?! 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了巴掌?! “连坤!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连坤到底是个四体不勤的纨绔子弟,比魏子修的力气大不到哪去,但这两巴掌的重点不在于魏子修被打的面颊紫胀还是口鼻流血,而在于莫大的屈辱。 魏子修只觉得一股热血直窜头顶。 连坤噙着一丝狞笑,袖子高高卷起,“呵呵,干什么?小爷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 一句话说的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公子哥儿们,甚至兴奋的跳上了桌子。 原本躲在雅间里面看热闹的人全都一窝蜂的挤在栏杆处往楼下看,方才在外面看迎亲的普通百姓一转头见燕悦楼里边吵起来了,也都住了脚,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不知道什么情况的还在打听:“里面出什么事了?” “是谁打起来了?” “什么,魏家小公爷,呦,那种神仙人物也会跟人动手?” “不是动手,是挨打?哎呦这可稀奇,让让快让让,给我看一眼!” 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连坤万众瞩目,得意非凡。 一个小厮听了连坤的话,一把揪住魏子修的后脖领子,将他拎了起来! 自从连坤被套上麻袋敲了闷棍之后就学乖了,无论去哪里,身边都要带几个孔武有力的小厮,这几个小厮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拎魏子修与拎个小鸡仔没什么区别。 魏子修从来就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此时被人拎着后脖领吊在空中,臊的满脸通红:“连坤,你疯了!” 连坤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看着魏子修,然后伸出自己的左腿,用手点着说道:“当初你下死手打断了小爷的腿,可知道小爷遭了多少罪!今日必定以牙还牙!”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支棱着耳朵,想知道前因后果,如今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想起来几个月前,连坤被人堵在胡同里套上麻袋打断了腿的事。 原来这事是魏子修干的?! 没想到魏子修也会背后做这种敲人闷棍的事? “连坤,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何曾动过你一根手指头!” “堂堂国公府小公爷,如今倒学会装孙子了,敢做不敢当?”连坤兴奋得意且解气:“你个不要脸的伪君子,装的人模狗样,背地里尽使些阴招子!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话骂的,简直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了。 云楚忱在雅间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别提多舒心多畅快了! 但魏轻轻就没有这么轻松愉快了,她几乎被吓瘫了,“秀烟,快去叫人,快去禀告府上……” “姑娘,奴婢早就试了,可这人太多了,奴婢根本就挤不出去!” 国公府的丫头们多多少少都对魏子修又那么一点小心思,秀烟早就急了,可外面这么水泄不通的围着,想出去报信都不能! 连坤对着魏子修的脸,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狗东西!你们几个,给小爷打断他的狗腿!” 魏子修只觉得一摊黏糊糊的东西粘在了他的脸上,还没反应,就被连坤的几个小厮按到了地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头,还有人抄起椅子,狠狠往他的腿上砸! “住手!你们住手!” 魏轻轻什么也顾不上了,扯起嗓子尖叫。 然而整个燕悦楼一片兴奋、惊奇、骇然的嗡嗡声,将一切都淹没了! 好在燕悦楼的掌柜见多识广,见多了这种阵仗,刚才连坤喊出第一嗓子的时候,他就分别让人去魏府,连府以及衙门去报了信。 然而衙门这段时间一直在找那个杀人越货的盗贼,一时半会竟然凑不上人。 魏府跟连府离燕悦楼不算远,人来的倒是快,可惜整个燕悦楼都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给堵住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去。 魏府的人一见自家小公爷被围住殴打,一窝蜂的涌上去救人,连府的人生怕自家金贵无比的二公子再断个腿什么的,也连忙上前帮忙。 结果就变成了一群人互殴! 第一卷 第一百零八章 丢人丢大发了 燕悦楼里充斥着“哎哟我的老天”等惊呼声! 衙门这厢好不容易才凑了十来个人赶过来调解,街上的人一见官老爷来了,一哄而散,但人实在太多,往东跑的也有,往西跑的也有,撞的人仰马翻。 燕悦楼里面更是桌椅板凳掀飞的掀飞,打散的打散,一团乱麻。 混乱中,魏子修倒在地上抱着脑袋,也分不清哪个是魏府的人,哪个是连府的人,众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打的热火朝天! “打!给爷狠狠的打!” 连坤站在桌子上,看着下面的混战哈哈大笑,却冷不防有人绊了一下桌子腿儿! 连坤“啊啊”叫着,整个人被掀翻了下去,直直的砸到的人堆儿里! 在里边左躲右闪魏子修,被天降连坤砸了个正着!发出一声惨厉的痛呼便不省人事了! 连坤哭爹骂娘的从魏子修身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身后的人群推推搡搡,竟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连坤气恼之下恶向胆边生,照着魏子修的大腿张嘴就是一口! “啊!!!!” 魏子修才刚晕过去就被生生被痛醒! 然而倒霉的还在后头,不知道是谁,一脚踩在了他的左腿小腿上! 魏子修自己都听见腿骨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紧接着便是一股无法忍受的剧痛! “我的腿!” 此时,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官差来了”!扭打在一起的众人呼啦一下朝后退去!贴墙的贴墙,钻缝儿的钻缝儿! 没处躲的,也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衙差们急的满头大汗,总算靠上了前!领头的一见连坤和魏子修滚在一起,恨不得转头就走当做没看见! 这倒霉催的! 这连家和魏家,哪个也不好惹! 连坤一贯是个小泼皮,反应十分的快,一见衙差来了,立刻捂着自己的胸口“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我的肋骨断了!我的肋骨断了!” 衙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谁也苦主了! 总之,先都抬去医馆再说吧! 连坤被人抬上不知从哪找来的板子,口中“哎哟”个不停,不过他一向没个正形,从小就是个满地打滚耍赖的货色,众人见他这副模样倒没觉得有什么稀奇。 倒是魏子修,他此时衣袍脏污凌乱,那张小白脸上的巴掌印越发鲜明,嘴角的血迹也还在,因为剧痛,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滑落,狼狈的如同街头刚被霸凌过的叫花子。 众人见到这样的魏子修都惊得合不上下巴了。 这还是那个人见人赞的魏家小公爷吗??? 魏子修疼的发抖,余光看见道路两边全是一脸兴奋惊奇的看客,只觉得奇耻大辱! 男人动拳头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跟谁打! 连坤是个什么货色,除去连府公子、僖妃亲弟的身份,他就是个地痞流氓! 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的东西,跟他扯到一处都是掉价,现在自己居然被他当街打成这副德行! 他简直想死! 两人一路被抬着往医馆去,不少人都想看看两家会如何解决这桩事,于是身后跟着一条大尾巴,比大皇子迎亲队伍后边的尾巴还要更蓬松一些! 魏轻轻一直瑟瑟发抖的躲在雅间里没敢出去,此时见兄长终于被人救走,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身子一晃捂着胸口哭出声来。 秀烟连忙扶住她:“姑娘,别怕,没事了……” 沈嘉儿跟阮笑笑对视一眼,嘴角控制不住的翘了翘,然后连忙用帕子掩住嘴轻咳了一声。 虽说这样有些不厚道,但方才那一番打斗确实比大皇子迎亲还要热闹些! 两人心中竟然还有点庆幸,还好跟魏子修定亲的人不是自己,否则也要跟着丢人! 沈嘉儿这么想着,转头见云楚忱站在一边跟没事儿人一样,不由挑了挑眉:“云大姑娘怕是稳重的过了头了吧,方才魏公子被人打断了腿,你竟都不出去看看?” 云楚忱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道:“轻轻可是魏公子的亲妹妹,她都没出去,我怎好冲在前面?” 魏轻轻闻言咬住嘴唇,抽噎道:“先前人太多,根本挤不出去,后边乱成一团,着实无法上前。” 沈嘉儿闻言横了云楚忱一眼,没再说什么。 阮笑笑开门看了一眼外面,见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便说道:“咱们也赶紧走吧,大皇子的迎亲队伍差不多也快到王家了,我若去的太晚,我娘怕是要怪我了。” 大皇子要在长安城绕上一大圈,没那么快到王家,所以这些人才有时间出来看迎亲,看过之后还要赶到王家去观礼。 谁知道紧接着又弄出这样一场大戏,时间便有些紧了。 魏轻轻道:“我怕是不能去了,得赶快回府看看,楚楚,你……” 魏轻轻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云楚忱,那副模样摆明了是想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回府。 但云楚忱只是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不便过去,你路上小心。” 魏轻轻一怔。 两个人的亲事虽然还未落定,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去看一看也是情有可原,她没想到云楚忱会拒绝。 但云楚忱这么说她也挑不出毛病来。 沈嘉儿和阮笑笑见云楚忱竟然不去,十分惊奇,在一旁嘀嘀咕咕说云楚忱竟然毫无动容,铁石心肠云云。 云楚忱不理会她们,送走了魏轻轻,自己也上了马车往王家去。 稳稳坐在马车里,云楚忱的嘴角渐渐上扬。 蘅兰跟春芜此时也终于能顺出一口气。 “真是太解恨了!” “姑娘这招借刀杀人还真是惯用。不过那个连二公子也不冤,谁让他上次算计咱们姑娘,有那么龌龊的念头!这次替姑娘打了魏子修,也算是还了上次做的孽。” “魏子修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当街打成狗!” 云楚忱却觉得还不够,她冷笑道:“现在还不到跟魏家明面上翻脸的时候,等亲事退了,我会让魏子修明白,他所招惹的,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春芜被她语气里的寒意激的打了个哆嗦,说:“不过那个连二公子还真是下得去手,竟然真将魏子修的腿给打断了!奴婢还以为,他那句以牙还牙不过是吓唬人的!” “其实我也没想到。”云楚忱理了理鬓发,说道:“就算连坤想,他那几个小厮也未必敢,看着打得凶,其实也都是些皮外伤,不过是想给魏子修难堪罢了,否则,那么多人一拥而上,早将人打成半死了,还能等到衙差过来?” “那魏子修的腿是怎么断的?” “方才我在魏轻轻她们后面,也没怎么看清楚,你们可看见什么了?” 蘅兰凑得比较靠前,说道:“奴婢看见连坤一直站在桌子上喊话,然后不知怎么就掉下去了,正好砸在魏子修身上!然后他们二人的身影就被挡住了,奴婢也没看见魏子修的腿是不是连坤给砸的。” 云楚忱有些纳闷,马车却在这时停下了,“姑娘,王家到了!” 云楚忱下了马车,朝车夫老杨点了点头。 上回迫不得已在晋亭的院子里“泡澡”之后,云楚忱就将车夫换成了自己人。 老杨是潋月的叔叔,为人老实本分,有个极好的优点,嘴巴严。 进了王家,里里外外也全都是人,云楚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云老夫人跟衡阳郡主。 两人见了她眼神都有些异样,但云老夫人这会儿脱不开身,便给长媳使了个眼色。 衡阳郡主将云楚忱拉倒一边,问道:“方才我隐约听人说,魏子修出了事,你们方才都在燕悦楼,到底出了什么事?” 云楚忱看着衡阳郡主有些急切的眼神,心中着实复杂。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无论是对方为了她的亲事去求皇上,还是姚嬷嬷与她推心置腹说的那番话,亦或是梦中衡阳郡主为了她而做的那些事,都让云楚忱无法再用之前的心态去面对自己这位母亲。 她有心想要缓和二人的关系,但这些年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已经形成了,说话的语气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魏公子似乎与连家二公子有什么过节,二公子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将魏公子的腿给打断了。” “什么?!”衡阳郡主大惊失色。 她这个人,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肠很软。 在她眼里,魏子修就是她未来的女婿,此时被人打断了腿,她自然是又惊又怒。 云楚忱不愿她被懵在鼓里,却也一时间解释不清,便道:“母亲别急,此事另有隐情,待回府之后,楚楚再细细跟母亲说清楚。” 衡阳郡主见她面色如常,毫无担忧之色,不免有些疑惑,但此时人多眼杂也不好多问,便点了点头,叮嘱道:“我去跟你祖母说一声,你去王家姑娘那说说话吧。” “嗯,我知道了母亲。” 见衡阳郡主走了,春芜忍不住问云楚忱:“姑娘,您要将魏家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郡主吗?” 云楚忱点点头:“母亲她是真心为了我的……我不想瞒着她……” 春芜跟蘅兰对视一眼,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想对衡阳郡主敞开心怀了,都很高兴。 她们几个丫头的依靠就是姑娘,可姑娘又去依靠谁呢? 说到底,孤身一人,无所依的感觉是不好受的。 主仆几人正说这话,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云楚忱一抬头,头皮一瞬间颤栗起来,“二,二殿下……” 第一卷 第一百零九章 我不插手,还有谁能帮你? 二皇子是典型的李家人相貌,眉高额阔,鼻梁挺直。但相比与李家其他男人,二皇子的五官锋利单薄,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略显阴郁偏执。 他乍然见到云楚忱,眉毛挑了挑,“云大姑娘。” 他的语气十分淡然,只是淡然中又隐秘的透着几分意外,几分欣喜,几分兴趣,难得他竟能将“云大姑娘”几个字说的如此平静。 云楚楚眼角余光瞥见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去,她低低的垂着眉眼侧过身往旁边让了让,说道:“请二殿下先行。” 二皇子听了这话唇角一勾,站在原地没动,如同上次在芳华园时那般,挡着她的去路。 云楚忱低着头,想到上次在宫里与许琳琅出的那一桩事,禁不住心跳如雷,不知该如何摆脱二皇子。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天籁般的一声,“二殿下。” 云楚忱猛然抬头,就看见二皇子身后走来一人,正是晋亭。 二皇子神色不变的转头,“原来是晋二公子。” 晋亭上前施礼:“元直见过二殿下。” 二皇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有时间多入宫,你一身武艺难得,有时间咱们二人切磋切磋。” 二皇子武艺超群,长安城中能与晋亭一较高下的五人之中,便有二皇子一个。 晋亭笑道:“元直不过会些粗陋功夫,哪里敢在殿下面前出风头。” 二皇子道:“你过谦了。” 晋亭笑着拱手,“元直领命。” 二皇子笑着点点头,负手离开了。 见二皇子走远了,晋亭皱眉道:“他还想缠着你。” “应该只是巧合。” 晋亭听她这么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眉目间仍有些阴沉。 云楚忱道:“还好你来了,要不然一时半会,我还真不知怎么才能摆脱这人。” 说实话,二皇子这性子颇有些阴险,着实棘手。 “我还要去知以那里看看……” 云楚忱说道这里突然顿住,刚才她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这会看见晋亭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亮光。 她左右看看,走进晋亭一步,低声说道:“方才你也在燕悦楼?” 晋亭见云楚忱的粉颊近在咫尺,神情有些不自然,“你知道什么了?” 云楚忱道:“我是让人跟连坤说,当初打他的人是魏子修,但连坤可没那个本事打断魏子修的腿!” 晋亭听到这,脸上似笑非笑,“你猜到了?” 想到魏子修会气的吐血,两人的心里是说不出的爽,云楚忱心下那口恶气总算缓了缓。 但她还是责备的看着晋亭,说道:“你得意个什么,我让连坤教训他,不过是想当众打他的脸面,魏府即便气怒,也不会轻易与连家去掰扯,也不会想的太深。可现在魏子修的腿断了,就不是小事了,魏府必定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候牵扯我是小,反正我也已经做好了与他们翻脸的准备,可到时候若是查出了你,可怎么办!” 云楚忱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句句都是责备的话,但晋亭反而有些高兴的小情绪冒了出来,“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怕跟魏家翻脸。” “你……”云楚忱一跺脚,“以后我的事,你不许插手!” “那怎么行。”晋亭一口拒绝,“我不插手,还有谁能帮你?” 云楚忱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滋味,便听晋亭又说:“你别误会,我只是单纯的厌恶魏子修那个伪君子。” 云楚忱瞪了他一眼,“你倒也狠。” “怎么,你还舍不得了?” “呸!屁话!” 云楚忱说完才发觉自己竟然爆了粗,脸有些红。 晋亭却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云楚忱一瞪眼,正要说几句狠话,那边把风的蘅兰往回紧走了几步:“姑娘,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云楚忱咬咬唇:“我先不与你说了。” 晋亭笑道:“那我回头再去找你说话。” 云楚忱心下一顿,想说让他别再来风澜院,可晋亭已经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了,生怕她反对似的! 蘅兰跟春芜见此情形对视一眼,掩唇偷偷的笑。 云楚忱扁扁嘴横了她们一眼,“还不快走?” 王家今日大喜,府中处处都是大红绸缎和喜字。 王琰夫妇只有一子一女,对王知以这个聪慧懂事的女儿爱如珍宝,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今日她大婚,王家的气氛却不同于王琰夫妇以往对女儿出嫁的想象。 就连王知以自己,也没有几分即将嫁于人妇的紧张与娇羞。 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 王知以看着镜中的自己,云髻峨峨,铺红叠翠,竟是如此陌生,如同带了副面具。 从今往后,她要一直这般带着面具示人了吧,至少对着她最“亲近”的夫君,永远不能摘下这假面。 正在胡思乱想,镜中走近一人。 王知以惊喜回头:“楚楚!” 云楚忱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王知以,颇有几分唏嘘和心疼,“都准备好了?” 王知以沉默片刻,沉沉点头:“嗯,准备好了。” 二人有种相交莫逆之感,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一言一语之间十分默契。 云楚忱问了,王知以便懂得她问的是什么。 簌簌在一旁抓住云楚忱的袖子,说道:“云大姑娘,往后我们姑娘嫁人了,你也要常来与我们姑娘说话!” 王知以嗔笑的看着簌簌:“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 好像她跳进了虎穴狼窝似的。 簌簌欲言又止,却什么都不能明说,只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云楚忱。 云楚忱拍拍她的手,“我会的。” 簌簌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外面又一窝蜂的涌进来几个小娘子,都是来给王知以添妆说吉利话的。 云楚忱便往边上让了让。 进来人中就有刚到不多久的沈嘉儿和阮笑笑,还有连曳连佩姐妹跟魏妥妥。 连曳连佩姐妹见了云楚忱神色便有些不自然,显然也是听说了燕悦楼的事。 魏子修此时在大家眼中,是云楚忱的准未婚夫婿无疑。 自家兄弟将人家未婚夫打断了腿,这怎么说都有些尴尬。 沈嘉儿跟阮笑笑对视一眼,打算在一旁看个笑话。 谁知云楚忱笑容满面的跟连接姐妹打了招呼,就跟没事人一样,转而又跟魏妥妥寒暄起来。 连家姐妹见状松了口气,她们可不想再旁人家里弄出什么难看的事情来。 沈嘉儿见魏妥妥跟云楚忱说说笑笑的,在一旁嘀咕道,“这魏公子什么时候成了没人疼没人管的了,几个都像妹妹像没事人似的,未婚妻也像没事人似的……” 云楚忱跟魏妥妥在一旁听见,相视了然一笑。 此时在英国公府。 魏子修的小厮鼻青脸肿的回府报信,英国公夫人尖叫一声就厥了过去! 魏老夫人脸瞬间变化,就似那日夜间云楚忱偷看到的那般,阴毒无比。 “我的孙儿现在人在哪里!” “回……回老夫人的话,公子被衙门的人抬到医馆去了……” “还去什么医馆,现在就去要人,直接将人带回府里!”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魏老夫人看着昏厥过去的英国公夫人,气恼道:“没用的东西!把她叫醒!” 服侍的丫头不敢怠慢,连连答应,围着英国公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凉水。 魏老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叫了府里的大管事过来,“去打听打听,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老夫人!” 管事见魏老夫人的面色可怖,一溜烟的去了。 燕悦楼发生的事不难打听,管事没过多久就将前因后果问的明明白白。 刚清醒过来的英国公夫人直气了个倒仰,“这……这叫什么事!连家出了个僖妃就能为所欲为了?!” 魏老夫人倒是没发怒,绷着脸沉吟许久,挥手让管事的走了,然后对英国公夫人说道:“我看这事不简单。” 英国公夫人一怔:“这不就是连家那小子故意想要找麻烦?还能有什么内情不成?” “你糊涂了!”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长媳,说道:“你没听管事说的什么?那连坤口口声声说他的腿是咱们家哥儿打断的!这才要‘以牙还牙’!” “这……这倒是不可能,媳妇之前倒是听说了连坤挨打的事,但这的确不可能是修哥儿所为。” “所以,连坤为什么说他的腿是修哥儿打断的,还突然要找修哥儿报复?” 英国公夫人如醍醐灌顶,“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将连坤被打的黑锅扣在了修哥儿头上?” 魏老夫人黑着脸:“修哥儿在外行走,从来都十分小心,怎么会无缘无故沾染连坤那种泼皮无赖,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又是为了什么。” “我看,八成是嫉妒,咱们修哥儿出色,有人看着眼红也是有的。” “未必。” 魏老夫人生的瘦,随着年纪渐大,双手老的最是明显,干枯而苍白,如同猎鹰的爪子一般,此时她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椅子的扶手上,激的英国公夫人寒毛直竖。 “那……母亲觉得,此事如何?” “连坤挨打之后,翻天覆地找了许久都不知道谁是下的手,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所以我觉得,将这件事栽赃到修哥儿身上的,八成就是打连坤的凶手,起码是同伙儿!”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章 做人不能太满 英国公夫人觉得魏老夫人的猜测多少有些勉强,“兴许是有人看修哥儿不顺眼,跟连坤胡诌的也说不定。” 魏老夫人想了想说道:“若是有人嫉妒倒没什么,就怕有人知道咱们府上的事。总之,我直觉此事没那么简单,你叫人去查一查,当初连坤被打的那段时间,他做过什么,查清这件事,也就知道他为什么被打,惹了谁,也就差不多摸清是谁打了修哥儿,又是什么缘由。” “是,媳妇知道了。” 英国公夫人虽然惧怕魏老夫人,但不得不承认,魏老夫人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否则,魏府这么多年来也不能蒙骗过这么多人。 英国公夫人虽然也深受其害,但为了儿子,她也只能顺着魏老夫人的路走下去! 两人说话的功夫,魏子修已经被人抬了回来。 “老夫人,公子已经快到大门口了,郎中也请过来了!” 英国公夫人一听,立即扶着魏老夫人往出走。 魏轻轻这会也刚进了二门,见了两人慌慌张张的上前,还没站稳就问:“母亲?祖母,你们已经回来了!” 英国公夫人脚下不停,一边说道:“我们在王家听人说了燕悦楼的事,本以为是小冲突,谁知道府里有人来找,说打起来了,你大哥一介文弱书生,与连坤那等泼皮搅合到一处必定要吃亏,我跟你祖母就连忙赶了回来,才一到府上,你哥的小厮就回来报信,说是断了腿!” 魏轻轻到现在腿还有点发软,“大哥他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声声痛呼已经离老远传了过来。 众人连忙朝前面望过去,就见魏子修万分狼狈的躺在架子上,顶着一张大花脸不说,外袍都被撕了个稀巴烂。 英国公夫人差点崩溃,尖叫着扑上前去! “我儿!” 亲眼看见比听说更能刺激到人的神经,魏轻轻见状脑子也是嗡的一声,连坤还真是一点点情面都没留! 兄长可是她们魏府的活招牌! 若是有个三场两短,将来府里怎么办! 魏老夫人这会也镇定不了了,拄着拐杖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你方才是不是也在燕悦楼,可看清了前因后果?!” 魏轻轻听魏老夫人发问,颤声道:“我被堵在雅间里出不去,只听见外面吵得很厉害,并没有看清楚……” 魏老夫人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紧紧追着众人的脚步往魏子修的浮曲阁去。 魏子修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揍成猪头。 但他在外人面前,自然还是要维持着孝子的名声,“祖母……母亲,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忧……” 郎中捋了捋胡子,看向魏子修的眼神有些异样,“还好魏小公爷方才抱住了头,要不然怕是要毁了容貌了!啧啧,这连坤也下手够狠的。” 魏子修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凉,这郎中方才不会就在人堆儿里看着呢吧!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一直抱着头! 他还不够丢人吗! 英国公夫人最关心的还是魏子修的腿:“腿呢?腿怎么样?” 郎中干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说道:“魏小公爷的腿,说来也巧了,当初连二少爷的腿也是在下诊治的,情况差不多。在床上躺个三四个月,便能好了,落不下什么残疾,诸位请放心。” 他是骨科圣手,长安城里骨折的多是找他,能同时诊治连坤和魏子修,倒也不算稀奇。 只是有点尴尬。 英国宫夫人闻言惊怒交加,“要躺上三四个月?” 她转头跟魏老夫人对视一眼,想到跟云家的亲事,两人都深深皱起了眉头。 虽说行六礼多数时候用不上魏子修亲自出面,但两府毕竟是公侯之家,其中需要履行的繁文缛节也不少。 魏子修这么一躺三四个月,亲事必然要耽搁下来。 吩咐人付了诊金好生送走了老郎中,一屋子人都有些愁眉不展。 英国公夫人叫婢女端了水过来,亲自挽了袖子沾湿了棉布给儿子净面。 魏老夫人看着面容疼痛到扭曲的魏子修,问道:“连坤的腿与你可有关?” 魏子修惨白着一张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关。” “看来母亲猜的没错。”英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棉布,回身看向魏老夫人,“媳妇已经让人去查了。” …………………… 淮阳侯府中,连坤也已经被人给抬回来了。 相比魏子修,他不过是身上紫了几块,眼见连老太爷面色铁青,他也一刻不敢停的嚎着,生怕祖父动家法!最后干脆两眼一闭,假装晕了过去! 连三老爷心虚道:“也不知道坤哥儿是从哪听说了上回打他的人是魏子修,还赶上今日大皇子成婚!整个燕悦楼不知有多少人看见了!想赖都赖不掉!” 连老太爷看着这对不争气的父子俩就觉得头疼:“什么听说,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坤哥儿出事之后,家里废了多少力气都没有找到罪魁祸首,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人,说这事是魏子修干的?分明就是有人想借坤哥儿的手收拾魏子修!” “这……这魏子修在长安城一贯的风头无两,名声好的不得了,谁会这么故意整他?” “哼,做人不能太满,魏子修那样看上去处处都好的,未必就真的好,谁又知道他在哪招了灾惹了祸?” 连老太爷是个能隐忍有谋算的,心眼不知比连家其他人多出多少,看事也一向透彻。 虽然年岁渐大,人却不糊涂,还有越来越精明的趋势,连家自己人觉得他这是老成精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若魏府来兴师问罪,总不能将坤哥儿交出去吧……” 连三太太虽然在连家其他人面前挺直了腰板,但见了连老太爷还是要看他的脸色。 连老太爷看都没看她,说道:“断他两根肋骨!” 连三太太倒吸一口凉气,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父亲!这怎么能?” “怎么不能?!” 连老太爷又长又白的胡子气的颤了颤。 “魏子修断了一条腿,坤哥儿若什么事都没有,怎么跟魏府交代!” “可这,也不能活生生给坤哥儿断两根肋骨啊!”连三太太强自辩驳道:“不是有人栽赃么!咱们一口咬定就是魏子修干的,到时候魏府还要理亏。” “反咬一口自然是要的,不过坤哥儿若是什么事都没有,那就是强词夺理!只有他伤的更重些,咱们才能说出理来。这对咱们,也是有好处的。” 连老太爷已经下了决定,手一挥,“来人!” 连三太太见说不动老太爷,一脸惊慌的去拽连三老爷的袖子。 连三老爷比她还怕老太爷呢,只道:“父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自己做的孽,难道要被人替他买账?” 那厢榻上装晕的连坤听到这,终于忍不住蹦了起来,“祖父!祖父绕了我吧!我会疼死的!” 连老太爷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 连坤被连拖带拽的按回了榻上,连老太爷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连三太太想要留下,连老太爷阻止道:“你们跟我出来,我还有话说。” 连三太太心疼的都要抽过去了,却不敢违背连老太爷的话,将迈出去一半的脚收了回来,但眼睛还长在儿子的身上,脖子抻的如同大鹅一般。 连老太爷道:“放心,两根肋骨死不了!可若是因为这逆子影响了宫里的僖妃娘娘,你们就是连家的罪人!” 连三太太闻言心脏一缩,目光顿时收了回来,跟着连老太爷和连三老爷走了出去。 僖妃可是她的长女,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连老太爷神色肃然道:“我老了!还能支撑连家几年!往后连家就指望僖妃娘娘呢!你们若是帮不上忙,也不要拖后腿!若是拖累了她!将来有你们好受的!” 僖妃虽然盛宠,但连家行事却比从前更加小心,生怕皇上觉得僖妃恃宠生娇,也怕御史台那帮老家伙见不得僖妃专宠,弄个什么妖妃祸国的名头。 “僖妃娘娘聪慧稳重,你们以后要多考虑她,为她着想,她定会为连家带来荣耀。” 连三太太连忙称是,听着房中儿子的叫声死死咬住了嘴唇。 连三老爷面色也有些发白,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在魏家跟连家为了自家子孙焦头烂额的时候,真正的罪魁祸首正在王家观礼。 云楚忱在人群中站着,看顶着大红盖头的王知以对着父母一拜再拜三拜,心中复杂难言。 没有人知道盖头下面的王知以是什么表情,不过大皇子倒是一脸喜色,从始至终唇边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魏妥妥就站在云楚忱身旁,见云楚忱在打量大皇子,忽然幽幽说道:“这位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云楚忱惊讶的回头看她。 魏妥妥却掩唇笑道:“我也是直觉。” 云楚忱无奈的摇了摇头:“可不要时不时冒出这种吓人的话。” 魏妥妥闻言笑道:“不管怎么说,凡事没有无缘无故的,多想几分总是好的。” 云楚忱挑眉,这句话,不是她常对丫头们说的么。 两人正交头接耳,云楚忱突然觉得如芒在背。 她猛地回头,就见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夺夫之恨 朱漆的门廊下,许琳琅一身烈红,肩上系着银狐皮斗篷,葱白的手指在身前交叠掐着帕子,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气质出众,仪态万方。 但细细看去,她那一双眼睛却饱含恨意。 她的目光透过渗凉的空气,远远的朝云楚忱望过来,狠戾,冰冷。 云楚忱一见是她,并没有装作没看见躲开去,反而回身大大方方朝她看过去。 许琳琅眉毛微微一挑,带着婢女步下台阶,找这边走了过来,唇边的笑依旧凉沁沁的。 “多日不见,楚楚可想我了?” 云楚忱早就没有耐心与她维持什么面子情,也提唇笑了笑,“琳琅在家中备嫁想必十分繁忙,我怎好叨扰,连想都不敢想呢。” 许琳琅笑容落下,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魏妥妥,“楚楚还是那么有谋算,还没嫁到魏家,就先把小姑子都收拢好了。” 云楚忱看了一眼魏妥妥,见她脸上也挂着淡笑,像没事儿人似的,心中有些纳罕。 不过面对许琳琅,她仍旧不动声色,说道:“魏家的事,琳琅还是少操心为好,毕竟,你不日就要嫁给二皇子为皇子妃,若是还想着别的什么人……二皇子八成是容不下的。” 许琳琅闻言,面上那丝嘲讽的笑意也没了。 虽然她与二皇子心中都明白这桩亲事是怎么来的,但谁也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既然他们二人即将成为夫妻,便是一体,以后所作所为只能为了共同的利益,也可以说是二皇子的利益。 许琳琅可以帮二皇子算计云楚忱为侧妃,可反过来,许琳琅若心里还惦记这旁的男人,那就是找死。 虽然彼此没有什么感情,但没有哪个男人能容许自己的子红杏出墙。 就算是想想也不行。 “云楚忱,你的胆子很大。” 许琳琅的目光几乎要化作利刺。 云楚忱毫无惧色,说:“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便是,我等着。” 许琳琅闻言,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儿,“你以为我真的没有办法让魏家退掉你的亲事?” 云楚忱早就等着她这么说呢,闻言便道:“许大姑娘当我是死人不成?我还真就不信,你能将魏家的亲事从我这里夺走。” “好!”许琳琅冷笑一声,“云楚忱,你就好好给我等着!” 许琳琅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云楚忱望着她的背影,深深皱起眉头。 其实,她对于许琳琅当初抢夺魏子修那桩事并没有多记恨,最多算是公平竞争罢了。 道理很明白,宝物就在那里,谁有本事谁拿。 她心中在意的,是许琳琅对她的态度。 她拿许琳琅当朋友,许琳琅却拿她当猴耍。 这对她来说是永久性的伤害,不可能愈合,也绝不可能原谅。 只是她没想到,到手的宝物却突然成了石头,还是长满了苔藓的石头,滑不留手,臭不可闻。 也说不清现在她跟许琳琅谁更倒霉一点。 但许琳琅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而她还有! 一旁的魏妥妥突然幽幽说道:“云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妥协的。” 云楚忱转脸看向她,只见她目光纯澈,不像有半分心机的模样,大概她心中所有的恨都来自魏家,也都冲着魏家。 “许琳琅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又何尝不是啊。” 魏妥妥闻言笑道:“云姐姐在成亲之前知道真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相信姐姐一定可以做到。” “那就借你吉言了。” 从王家回到魏府,云楚忱第一时间就被叫到了南华堂。 云老夫人最近正因为与魏家结亲的事情春风得意,哪里能容得魏家出什么纰漏。 眼下魏子修被打断腿,云老夫人已经火急火燎。 “连坤怎么就找上了魏子修?他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云楚忱适时的表现出一些担忧,说道:“祖母,我当时虽然也在燕悦楼,但人实在太多,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连坤嚷嚷,说自己的腿是魏子修打断的,所以他要以牙还牙,然后外面就轮作一团,等衙门来人的时候,魏子修的腿已经被打断了。” “作孽!真是作孽!” 想到可能会影响到亲事,云老夫人哪有不着急的。她叫过李妈妈,吩咐道:“今日魏府想必忙乱,你便先递个帖子去,等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是,老夫人。” 衡阳郡主看了一眼云楚忱,没有作声。 刚才在王家的时候,云楚忱分明说此事另有隐情,但她这会没有提,八成是不想对云老夫人说。 云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又问:“那连坤的腿,真是魏子修打断的?” 云楚忱摇头:“孙女不知。” “唉,罢了罢了,你们都先回去吧,等明日去了魏家再说。” “是,祖母,孙女先告退了。” 从南华堂出来,云楚忱连衣裳都没回去换,就直接跟着衡阳郡主去了濯香院。 衡阳郡主进了屋子就吩咐所有人退出去。 “此事有什么隐情,难不成那个魏子修背地里与连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衡阳郡主语气不是很好,又称魏子修为“那个魏子修”,分明是心中有了诸多猜测,对魏子修有些不满。 云楚忱觉得好笑之余,又生出几分愧疚之情,她不知不觉吐出了饱含诸多情绪的两个字。“母亲……” 衡阳郡主闻声一怔,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平时云楚忱虽然也这么唤她母亲,但从来都是端着一副笑面,要多端庄有多端庄,没有一丝破绽,就像脸上长了块面具似的。 但今日这一声“母亲”,却好似与从前不同了。 她细细的看着云楚忱,有些迟疑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云楚忱闻言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衡阳郡主见状有些心惊,她有多少年没见过她哭了? “到底……怎么了?” 云楚忱抬头,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好似将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全倒出来了似的。 衡阳郡主见状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捏着帕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有什么你说便是,在这府里,你我是母女,若是能帮得上你,我自然不会眼看着不管。”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使劲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 她不是什么煽情的人,不会拉着衡阳郡主说是什么“这些年都是我不好”之类的话。 她对旁人的报答从来都是行动上。 “母亲,魏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 衡阳郡主一怔,“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是什么意思?” 云楚忱便将事情的原委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去求了晋二公子,当晚,我亲眼看见了魏老夫人的所作所为。母亲,那根本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太君,根本就是个作恶多端的老妖怪!” 衡阳郡主震惊的听完了云楚忱的话,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待回过神来,便是勃然大怒,“魏家好大的胆子!” “母亲!” 云楚忱连忙拉住她:“母亲,此事暂时不宜声张。” 衡阳郡主闭了闭眼,只觉得头晕目眩,扶着额头缓了好一会才说:“不如咱们直接对你祖母言明,拒了这门亲事!” “不可。”云楚忱摇头道。“我可以对祖母说魏家的事,却不能说自己亲眼验证过。我对母亲说实话,是因为母亲知道晋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知道我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可祖母要是知道我大半夜跟外男私自离府,还偷入别人府上,不说魏家会怎样,我往后便不会再得祖母信任,还如何在侯府立足呢?” “晋亭这孩子,我自然是知道的。” 想到晋夫人上次的话,衡阳郡主看了一眼云楚忱,却没从她面上看出一丝情愫,便暗自摇头,觉得可惜。 云楚忱解释道:“我若只干巴巴的说自己是听说,祖母肯定不会信,就算信了,又如何无缘无故的退亲?而且您也知道,在这府中,容不得一点错漏。若是走漏风声,恐节外生枝啊!” 现在魏家的亲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大的好亲事,恼也好,妒也罢,处处都紧盯着她。若魏家的事抖落出去,别说魏家会死抓着云楚忱不放,就算是这府上的魑魅魍魉,也会借此机会将她一踩到底。 “那怎么办,此事若没有你祖母出面,如何甩掉这亲事?” “母亲,我已经想好了,要借力。” “借力?”衡阳郡主紧张的问道:“借谁的力?” “许琳琅。” “她?”衡阳郡主皱眉:“你是想激怒她,让她出手阻拦你嫁给魏子修?” “嗯。”云楚忱点头道:“许琳琅连淑妃都敢动,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这太危险了!” “母亲,事情已经逼到眼前了,我已经想了许久,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您放心,许琳琅与二皇子的亲事备受瞩目,她不会用什么过激的手段。” “万一呢?”衡阳郡主还是觉得不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放贼的,万一她将坏主意打到你身上,比如……比如……” 云楚忱知道衡阳郡主在想什么,“比如毁我清白?” 衡阳郡主咬着唇看她,满脸都是担忧。 “母亲,还有一个人会起到作用。”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与这人扯上关系不是好事 天色已经不知不觉暗了下来,云楚忱伸手将灯烛点起,昏黄的火苗映照在她眼中显得摄人心魄。 衡阳郡主恍然明白了她说的人是谁。 “你说的是二皇子?” “嗯。”云楚忱轻轻答应一声,“今日我在王家,还遇见了二皇子,不过后来晋亭出现,替我解了围。看二皇子的眼神,我有种直觉,他并没有放弃那份心思。” “所以你要利用他,来摆脱魏家?”衡阳郡主皱眉:“不行,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母亲,与他谋皮的并非是我,而是许琳琅。” 云楚忱解释道:“我虽然不了解二皇子,却了解许琳琅,她想要阻挠我与魏子修的亲事没错,但有了前车之鉴,她一定不想再让自己再轻易陷入被动之中,想要自己片叶不沾身的达到目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去跟二皇子吹耳边风,让二皇子动手。” 许琳琅对二皇子并无男女之情,至少现在是没有的,所以她为了讨好二皇子并将云楚忱捏在手中,不惜算计云楚忱成为二皇子的侧妃。 但此事被衡阳郡主阻拦了下来,没有成。 可这并不妨碍许琳琅使用更加阴损的计谋达到目的。 只不过云楚忱是侯府大嫡女,不可能像小门小户的女子,出点事就能随随便便抬进府里做妾。 以云楚忱的身份,至少也是个侧妃,所以许琳琅想要达到目的,必须先破除她与魏子修的亲事。 云楚忱想要利用的便是这一点。 但衡阳郡主还是一脸不赞同,“我在宫中时,虽然不常出永寿宫去外面走动,但对几位皇子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二皇子,虽然出身不如其他皇子,但他可不是个好惹的人。” “这我自然知道,二皇子的母亲不过是个宫女,至今也只是嫔位,但二皇子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与大皇子不相上下,由此便可知,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打这种主意,如果他将来知道了魏家的事,就一定会猜到你利用许琳琅,间接的借他的手甩掉魏家。楚楚,与皇子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即便你不承认,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一定会在别的地方找你的麻烦。我虽然替你求过的皇上,但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也是再阻拦不了的。难不成为了摆脱魏家,你要将自己搭进去?” “但是母亲,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无故退亲必定是不可行的,就算祖母知道了真相,为了侯府的名声,也绝不可能为了我做出悔婚的举动。退一万步讲,就算强行悔婚了,我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还如何在府中立足,还哪里有将来可言呢?” 被退婚,亦或悔婚,对女子来说都是致命的。衡阳郡主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 云楚忱道:“母亲,既然咱们不能作为主动方,魏府也不可能主动退亲,咱们就只有借住外力!” 暗夜中,突然有鸮鸟的叫声响起,尖利突兀,让人寒毛直竖。 衡阳郡主终于妥协:“好,楚楚,但一定要小心。” “母亲放心。”云楚忱想到晋亭今日的作为,有些哭笑不得:“其实也是弄巧成拙,魏子修断了腿,至少要躺三个月才能下地,咱们还有时间。” 原本按照云魏两府的盘算,两人的亲事基本就在年底或明年年初,只等着六礼之后算定个利嫁娶的日子了。 衡阳郡主轻轻点头,想了想又说,“魏家虽然难缠,却并不难对付,一个拖字诀便行了,难的是二皇子那里……” 按照礼制,皇子选妃的同时,可以纳两位侧妃,但大皇子求娶王知以的时候,并没有择选侧妃,二皇子便也以此为借口,暂时没有择选侧妃。 所以,一旦有了可乘之机,云楚忱就危险了。 “母亲,我会见机行事的。” 衡阳郡主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力帮你,替你周旋,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 大安宫凛霜殿,檐下的宫灯在晦暗的宫殿中失了暖色,摇摆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内殿之中,守夜的宫女似乎十分困顿,微微阖着眼帘靠在门上打盹。 忽然,一声令人心惊的叫声划破了宫殿的寂静。 宫女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推开门朝里面疾步走去。 “公主!” 层层叠叠的幔帐之后,平遥公主大口的喘着气,看向来人急切道:“拢烟,我害怕!” 拢烟几步冲到平遥公主榻前,一把搂住她:“公主别怕,奴婢在呢!” “我做梦了,我梦见母妃了!” 拢烟神色一顿:“您梦见贤妃娘娘了?” “母妃她……她说要带我走……” 平遥公主是已故的贤妃娘娘所出,但贤妃娘娘生她时早产血崩,命都没保住,生下来的孩子也虚弱万分。 好在皇上对贤妃的一对子女十分怜惜,让人好医好药悉心照看,这才留住一条命。 但平遥公主生性敏感偏执,多思多虑,身子便一直不怎么好。 “公主,今日大皇子成婚,您一定又多思多虑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平遥公主神色哀伤,“皇兄今日大婚,我这副病情也难挪动,也不知皇嫂是什么模样……听说是个率真美丽的女子……” “是啊,王家姑娘……哦,如今该叫大皇子妃了,她在家中时,便受父母疼爱,皇后娘娘也很是宠爱这个侄女。” 平遥公主垂下眸子,“母妃在梦中对我说,皇兄有了皇嫂,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子女,恐怕不能时时顾念着我了,所以要带我离开去她那里……” 拢烟知道她十分依赖大皇子,不厌其烦的轻声安慰:“大皇子只有您这么一个同母亲妹,怎么会不管您呢,您白日里胡思乱想,夜里才会做这样的梦。” 平遥公主的眼泪却越留越凶,哭的几乎背过气去。 拢烟哄了好一会也哄不住,心中焦急。 平时遇见这种情况,她都会让人去禀报大皇子,平遥公主只要看见了大皇子,就会安心睡去。 可今日大皇子成婚,她总不能让人去将大皇子从洞房里给请出来吧! 拢烟没办法,只能让人去禀告皇上。 皇帝李肇今日宿在临沅殿,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听外面内侍禀告道:“皇上,平遥公主梦魇了,这会哭的厉害,谁也劝不住,再这样下去,身子怕是受不住……” 李肇一听,便急急忙忙起身。 沅妃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在心里腹诽,皇上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如今不仅要跟后宫诸嫔妃抢男人,还要跟公主抢爹! 这叫什么事啊! 李肇急急忙忙出了临沅殿,宫人们杂乱的脚步声渐渐有序起来,飞也似的抬着御撵往凛霜殿去。 待他到了平遥公主面前,平遥公主已经哭得背过气去。 李肇大惊:“到底出了什么事?公主怎么会这样?” 随侍的女医答道:“公主身子本就虚弱,方才心潮起伏之下,有些受不住,便昏厥过去。” 眼见皇帝就要大怒,女医连忙说道:“奴婢已经给公主施针,想必片刻就能醒来。” 李肇闻言才松了一口气,上前几步做到昏迷的平遥公主身边,“拢烟,你形影不离伴随公主,可知公主心中到底有何心结?” 拢烟轻声答道:“回皇上,公主身子虚弱,寻常不能外出走动,身边亲近的人少,您国事繁忙,也不能常常来陪伴公主,只有大殿下会时不时来跟公主说说话,今日殿下大婚,公主便觉得,往后殿下有了皇子妃,以后还有会孩子,能顾着她的时候便少了,多思多虑之后,便做了梦……” 李肇听的直皱眉头,“做了什么梦?” “公主梦见了贤妃娘娘,要带她……到那边去。” “荒谬!” 李肇有些发怒,但看见平遥公主昏迷之中还皱着眉头,便心疼起来。叹了一声说道:“这孩子可怜。” 拢烟站在一旁,看了平遥公主一眼,见她似乎就要醒来,说道:“皇上,奴婢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可是为了公主?你说。” 拢烟欠了欠身,说道:“公主殿下最大的心结不过是害怕被冷落,苦于没有亲近之人陪伴……皇上,何不为公主寻一驸马?” “驸马?”李肇一皱眉,“公主病身不愈,朕还从未想过此事。” 拢烟道:“奴婢知道皇上的顾虑,但皇上想一想,公主身边有了亲近之人陪伴,从此与驸马举案齐眉,便也去了心病,身子说不定就好了呢?” “此言也有道理。” 正说到这,平遥公主幽幽转醒,看见李肇,委屈的唤道:“父皇……” 李肇放低了声音,说道:“傻丫头,不过是个梦,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平遥公主抽噎道:“平遥虽然也很像见到母妃,可平遥也不想离开父皇,离开皇兄……” “尽说些傻话,那梦,也不过是你多想了,你母妃怎么舍得让你年纪轻轻就舍离人世?” 平遥公主心结未解,怎么劝也无法开怀。 李肇心中琢磨,驸马一事兴许可行。他轻声细语安慰了一会,说道:“你早些休息,待你好些,父皇带你出去玩。” 平遥眼睛一亮:“真的?”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云楚忱,你再说一次? 李肇是不是个好皇帝暂且不说,但他的确是个好父亲。 “当然是真的,父皇说的话你也不信?今次冬猎,父皇带你一同去。” 李肇对长子的亲事十分重视,工部忙着修建皇子府,礼部忙着筹备婚礼典仪,户部忙着筹拨钱款,朝中上下无一不在为此事奔波,且大皇子与王家的亲事一过,紧接着又是二皇子与许家的亲事,众人忙的脚不沾地,因此每年一度的秋猎自然而然的推迟了。 平遥公主闻言面上的哀色一扫而空,“冬猎?父皇,您要带平遥去冬猎?” 李肇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顶,道:“去冬猎可以,不过天气寒冷,你要答应父皇,一定要养好身子才行。” 平遥公主闻言欣喜的点头,“是!父皇!一言为定!” 她的病除了娘胎里呆的虚症,其实大部分都是心病,若能开怀起来,也不见得养不好,至少能比现在强许多。 “嗯。”李肇见她高兴,也露出笑容:“早点歇下吧。” 送走了皇帝,拢烟回身替平遥公主掖好被角,“公主好好听皇上的话,养好身子,到时候不仅能去冬猎,也可以时时出去走走,不用整日在凛霜殿里憋闷着了。” 平遥公主想到冬猎,便十分兴奋,有些睡不着:“拢烟,你再陪我说说话吧。” “公主想说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想霸占着皇兄,我早就知道他有一天会娶妻生子,不会永远陪着我,我只是觉得慌,怕被丢下……” 平遥公主想到自己最依赖的皇兄,从今往后有了其他人要保护了,就不自觉的失落。 拢烟摇头,“公主,您应该这么想,大皇子娶了皇子妃,就是多一个人能陪您说话,照顾您,将来他们有了孩子,还要叫您一声姑姑,岂不热闹?再说,您还有皇上呢!” 平遥公主大大的眼睛盯着帐顶,说道:“父皇虽说对我千般宠溺,可他毕竟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能分给我的关心又能多到哪里去呢?上次我见到父皇,还是皇祖母过世的时候……” 拢烟默了默,说道:“奴婢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其实就是想有一个人,心里只装着公主,能一直陪着公主。” 平遥公主无奈的笑笑,唏嘘道:“哪里会有那样的人呢,就算拢烟你,到了二十五岁,也要出宫去的。” 拢烟跪到她榻前,道:“如果公主想让奴婢留下,奴婢便不出宫了。” 平遥公主摇摇头,“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意愿,就苦了你们。能离开这里,到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该是多好呢?你们也不像我,我这身子,若是离开了这金丝牢笼,根本留活不下去。你们既然有机会厉害,就该珍惜才是。” 拢烟听她说这话,眸光闪了闪,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平遥公主陷入自己的臆想之中,没有注意到拢烟的神色。她说:“如果我这身子能像正常人一样就好了。” “其实公主只要开怀些,哪能不好呢!” “嗯……” 平遥公主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生性如此,哪里是说变就能变的。 “好了,公主赶快歇息吧,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您不是答应了皇上要好好养病的吗?” 平遥公主轻轻点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 拢烟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对门外侍立的内侍说道:“我去给公主准备早上要用的东西,你们在这守着,千万别处了差错。” “是。” 拢烟看了紧紧关着的殿门一眼,缓步往外面走去,一路行至凛霜殿偏僻处,才停了脚。她从墙壁的石砖后翻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大大的兜帽遮住身形相貌,在无星无月的夜里,实难分辨。 紧步走了片刻,拢烟停在凛霜殿不远一处荒僻宫殿的角门处,伸手敲了敲。 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隙。 “是我。”拢烟低低说了一声,然后从发髻上拔下一支木簪,微一用力,木簪便断成两截,一个细小的纸卷漏了出来。“交给二殿下。” 门后的人接过纸卷,又拿出一个黄纸包递给拢烟,“这是三天的药量。” 拢烟拿过黄纸包塞进怀中,想了想问道:“这药可有什么坏处?” 门后那人语气快速的解释道:“没什么坏处,只是让公主心悸多梦。” “知道了。”拢烟将木簪恢复原状,四处看看,原路返回了凛霜殿。 ………………………… 夜色浓郁,拢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二皇子的手上。 中年侍从将纸卷递给二皇子,说道:“殿下,凛霜殿那边来的消息。” 二皇子快速扫了一遍纸卷上的内容,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殿下,您这是……” 二皇子负手立在廊下,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说道:“平遥公主深得父皇爱护,一旦挑起了为其择选驸马的念头,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中年侍从肃然道:“殿下何必为了区区一女子,费心至此?将来殿下荣登大宝之时,何愁无美人相伴。” “这你就不懂了,美人与美人,也是不同的。” 二皇子性情张扬,侵略性极强,他想要的东西,都是明晃晃的抢。 “如果为了坐上那个位置,就要事事小心翼翼,想要的不能要,能舍的都舍了,那么到了最后,即便站到最高处,本皇子又能剩下什么?日夜操劳不完的国事?还是与朝中牵扯甚多的女人?岂不无趣?” 中年侍从哑然,二皇子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却又那般合情合理。 …………………… 云楚忱不会想到二皇子的动作这么快,在她挑衅许琳琅的当天晚上,就已经将魏子修将来的前途盘算好了。 第二天,她送走去魏府探听情况的云老夫人,便回了院子。 谁知晋亭已经屁颠屁颠的在等着她了。 “你怎么来了!这大白天人来人往的,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晋亭摸了摸鼻子:“那我下次还晚上来。” 云楚忱一噎,横他一眼:“你找我有事?” “当然是想问问你,打算拿魏子修怎么办?” 云楚忱凝眸看着晋亭,一脸严肃:“我说了,以后我的事,你别插手。” “为什么不让我插手,我这样的俊杰可是少有,至少能帮你打个下手不是?” 云楚忱垂下目光,眸色复杂。 她隐隐感觉到晋亭的心意,但她不能应承。 既然不能,就趁早断了他这份心思的好。 “现在离年底不过不过两个月,晋将军怕是快要启程回返了吧?” 晋亭闻言脸色立即拉了下来:“是啊……你说这个做什么。” 云楚忱道:“当然是让你尽快给自己选一段合适的姻缘,你之前不是答应了晋夫人,要在年底做出决定,眼看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我的事你先不要管了,忙你自己的去吧。” 晋亭脸色彻底黑了,“你就那么盼着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云楚忱纹闻言吓了一跳,生怕他捅破那层窗户纸,赶紧说道:“什么盼着不盼着,你成不成家与我也没什么挂碍,我不过心疼晋夫人操心罢了。” 晋亭闻言,步步紧逼,将云楚忱逼至角落,伸出胳膊一拳杵在墙上,将她禁锢在自己面前,“云楚忱,你再说一次?” 云楚忱骇了一跳,几个丫头也瞬间屏息。 晋亭沉着脸,目光几乎凝实成一道光刺在云楚忱脸上。“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春芜在一旁看着有些着急,想要上前,蘅兰一把拉住她,扯着她往外走。 “你拉我干什么呀!” “哎呀,春芜姐姐,你怎么不明白呢!” 蘅兰紧紧关上小书房的门,低声对春芜说道:“咱们都盼着姑娘能有个好归宿,若是他们两个能说开了,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春芜紧张的不行,手心都出了汗,“你这话倒是有理,可这光天化日孤男寡女的,万一让人看见,可说不清楚!” “咱们在这看着,无碍的。” 室内,云楚忱皱眉看着晋亭:“你让开,这像什么样子!” “我!不!让!” 晋亭那股子执拗劲儿上来了,气的云楚忱牙根痒痒,“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她伸手就要去搬晋亭的手臂,可刚一触碰到他,就想起上次在芳华宫时,自己碰到他伤口,导致伤口崩裂流血的事,动作便一顿。 晋亭冷笑着抓住她挺在半空的手腕,“你想干什么?打我?” 云楚忱心头泛起内疚,问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你问的是哪道伤?救王涣之那道,还是前几日小贼砍的那道。”晋亭拍拍自己的心口,“亦或是我心里那道?” 云楚忱闻言倏然变色,伸手去推晋亭,谁知晋亭一把抓住她两只爪子,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云楚忱,你能感受到这副血肉之躯吗?我是个人!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 云楚忱惊慌的往后缩,却挣脱不开:“晋亭!你松手!” 两人正在争执间,门外突然传来蘅兰的一声:“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二妹妹,可别怪我下手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云楚忱焦急的看着晋亭,晋亭皱着眉头一脸挣扎,原本他今日想要一口气问个清楚,说个明白,可到底不忍心让云楚忱被人捉到什么把柄,脚一蹬,飞身上了房梁。 云楚忱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平息了一下心绪,才缓步走出书房。 春芜见她出来也松了口气,顺手帮她带上了门。 “老夫人刚走,二姑娘就来了,显然是听说了魏家的事。” “哼,我倒要去会会她,看她想耍什么花样!”云楚忱往出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转头对春芜说道:“你留在这,找机会送晋二公子出去。” 春芜一怔,“晋二公子来无影去无踪的,还用得着奴婢找机会?”她问完才明白过来,小声道:“姑娘这是让奴婢将晋二公子给撵出去?” 云楚忱并不回答,转身要走。春芜急切道:“姑娘,您真的不考虑考虑。” 云楚忱垂眸:“不。” 春芜看着云楚忱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重新进了书房。 “晋二公子,你在哪?” 春芜转了一圈没看见人,绕到后边才发现北边窗子开着。“咦?已经走了?” 伸手将窗子关上,春芜自言自语道:“听说习武之人,耳力惊人,不会是听见了吧……” 窗外,晋亭贴墙站着,面色紧绷。 “云楚忱,你就这么讨厌我……” 回廊下,云楚忱正好碰见缓步而来的云挽心。 云挽心诧异道:“哟,姐姐怎么还亲自出来迎了,妹妹可当不起。” 云楚忱闻言笑道:“也不知我这风澜院是什么龙潭虎穴,妹妹轻易不到我这来,上次踏进这院子,好像还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今日风吹的好,把妹妹给吹来了,我自然不能怠慢了。” 云挽心脸色顿时黑了,想到云楚忱那盆洗脸水,她就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云楚忱笑盈盈的扫了一眼落后云挽心一步站着的云瑞兰,说道:“四妹妹也来了。” 云瑞兰被点名吓了一跳,赶紧见礼:“大姐姐。” “天冷了,咱们进屋说话。” 云楚忱说了一句,自顾转身往屋子里走去,走到门口又说道:“照影,你领着怀月她们几个去旁边吃果子喝茶吧,让我们姐妹几个自在说话。” 云挽心在一旁听她又要将丫头们都打发走,就觉得心里打怵,但一想,身边还有云瑞兰在,她总不敢在对自己做什么,便也没说什么。 两人跟着云楚忱进了屋子,潋月沏了茶水过来,还摆了几样点心,便也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守着。 云挽心眼睛四处乱瞟,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云楚忱笑道:“怎么,二妹妹在南苑小池塘受了惊,还没有好么?你放心,我这屋子里没什么水,呀,妹妹不会连茶盏中的水都觉得害怕吧?” 云挽心本来是来奚落云楚忱的,没想到一来就被她怼的没话说,臊的满脸通红,蹭的站起身:“云楚忱,你别得意的过了头!” “哦?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旁边被拉过来壮胆的云瑞兰顿时紧张起来。“二姐姐,你别冲动,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 云挽心闻言冲她一瞪眼:“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当初难道不是你怕她失势,才夹着尾巴过来讨好我们的?” 云瑞兰猛地抬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我没有……” 云楚忱放下手中的茶盏,“二妹妹何必冲着四妹妹发火呢,她也不容易。” 一句“不容易”,真是道尽了云瑞兰的心酸。 同样是庶女,她与云挽心姐妹的境遇完全不同。 姨娘是个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的,从来也不会讨云泓远的欢心,进门之后没几个月就让云泓远觉得腻歪了,索性她运气好,怀了个女儿,到底能有个自己独立的小院子住。 可也仅此而已。 云瑞兰逐渐长大,知道自己的处境。 她不敢想的太多,只求自己以后能安安稳稳嫁个差不多的人家。 但即便是这小小的要求,兴许也需要有人替她说句好话。 所以一开始,云瑞兰紧紧依靠着云楚忱,但太后娘娘过世,府中风声鹤唳,她一步踏错,放弃了云楚忱,转投了云挽心。 她悔不当初,可也没脸再回来找云楚忱了。 云挽心冷笑一声:“你这是可怜她?却不知她是个白眼狼呢!” 云瑞兰听了这话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去看云楚忱。 云楚忱看着云挽心,说道:“四妹妹年纪还小,不动这世间人心复杂,世事险恶,但她尚还有良知,你呢?带四妹妹来我这,又是什么居心?” 云挽心面色一变,“什么居心?你不要胡说!” 云楚忱走进她一步,一把扭住她的胳膊,从她手腕处搜出一个东西来,“那我问你,这是什么!” 云挽心大惊失色,“你怎么会知道?!” 云楚忱冲着她冷笑,并不回答。 云挽心不敢置信的看向云瑞兰:“是你?!” 云瑞兰急切的摇头,脸上连半分血色都没有了,“不是,我没有……” “呵……此事只有你一人知晓,不是你,还能有谁!难怪她方才说你尚有良知!” 云瑞兰还没想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挽心气的鼓起眼睛,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贱人!白眼狼!” 云瑞兰被打的身子一歪,嘴角流出血来,却不敢反驳一个字。 云挽心还要再伸手,云楚忱拦住她说道:“二妹妹这是做什么,你要撒野,就回自己院子里去,在我这里发疯算什么?” 云挽心气的嘴皮子哆嗦,一拧身子就朝云楚忱招呼过来。 云楚忱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的一挡,转手揪住云挽心的头发,直扯的她往后仰! “啊!” “二妹妹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就别怪我这做姐姐的无礼了!” 云挽心冷不防被扯的头皮生疼,尖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克夫的疯子!” “我克夫?” “魏子修刚跟你议亲就出了事,不是你克夫还能是什么!” 云楚忱简直觉得好笑,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最后迫不得已,对付二皇子那里倒是个好说辞,可这种办法伤不着敌人还自损八百,以后她再想议亲也会困难重重。 “二妹妹这般在意魏公子,不会是心中恋慕魏公子吧?这倒也好说,只要你给我磕三个响头,说三遍自己是贱人,我就放弃这亲事,还说服祖母让你嫁过去,怎么样?” 云挽心神色一滞,转眼就想明白云楚忱是故意说来羞辱她的,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云瑞兰!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拉开她!” 云瑞兰站在一旁,吓得发抖,看看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相比受宠庶出的云挽心,她明显还是觉得不受宠却是嫡出的云楚忱更有威慑力。 云楚忱伸出手,将手中的小纸团示意给她看。“四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 云瑞兰看着那皱巴巴的小纸团,嘴唇都吓得发紫了。 原本她今日被云挽心拉过来,是要帮着云挽心指认云楚忱与晋亭有私情,那纸团中的内容,就是云楚忱与晋亭暗中往来的证据。 云挽心本来的计划,是要将这封信藏在某处,然后无意中翻出。 而云瑞兰自己,就是目睹这一切的证人。 再加上“克夫”之说,云楚忱不仅会丢了魏家的亲事,还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云瑞兰本来是不想这么做的,但云挽心威逼利诱,她最终妥协了。 可谁能想到,这个计划还没落实就被云楚忱给发现了! “大姐姐……我,我……” 云楚忱看着云瑞兰,说道:“四妹妹,有些事,咱们心知肚明,你现在还有机会,还用我教你怎么做么?” 云瑞兰看着云楚忱那双漆黑慑人的双目,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她恍然明白了刚才云楚忱说的那句“四妹妹尚有良知”。 云楚忱这是在暗示。 暗示云挽心,是自己告了密! 云瑞兰脑袋嗡嗡作响,她不知道云楚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她知道,云挽心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更不会放过自己,以云挽心的性子,自己绝对会死的很惨! 想到这,云瑞兰咬牙上前,照着云挽心被拽的扬起的脸颊,左右开弓,“啪啪啪”一连扇了十几个巴掌!口中说道:“二姐姐!你怎么能用这种东西污蔑大姐姐!你的心也太黑了!” 云挽心简直不敢置信! “你!你敢打我!你不想活了?!我一定要让你死的难看!” 她这句话更加证实了云瑞兰心中所想,她一咬牙,豁出去了,抡圆了胳膊又是重重一个耳光! 这不仅仅是在跟云楚忱表忠心,也是在给自己出气! “二姐姐!你对我威逼利诱,但我终究不能像你一样恶毒!我会如实对祖母说的!” 云楚忱听了这话,手一松,放开了云挽心的头发。 云挽心没防备,挣扎之中突然没了着力点,踉跄着栽倒在地上。 云楚忱在一旁说道:“四妹妹,刚才二妹妹口中的话,你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要是祖母问起来,四妹妹能说的清楚吧!” “是,大姐姐,妹妹知道该怎么说……” “云瑞兰!” 倒地的云挽心大叫一声:“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若是替她指责我,我撕了你的嘴!”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仇,当场就报了 云瑞兰心中害怕极了,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却稳稳站在原地没动。 云楚忱见状笑了笑,微微扬起下巴,就当着云瑞兰的面往前踏了一步,正好踩在云挽心拄在地面的手指头上。 只听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云挽心下意识的抽回自己的手,竟生生将手指蹭掉了一层皮去! 血丝混着尘土与破了的皮糊在一处,疼的云挽心直吸凉气,盯着自己的手抖个不停,似乎被自己的惨状给吓到了。 云楚忱冷笑的看着她:“二妹妹,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偏要来触我的逆鳞呢!” 云瑞兰震惊的看着云楚忱,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了她的狠,嘴唇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却也肯定了自己的立场。 她咽了咽口水绷着身子对云挽心说道:“二姐姐,我不会说半个字的瞎话,我只实话实说,不会偏帮着谁。” “你!” 云挽心捧着自己的手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盯了一眼云楚忱和云瑞兰,扭身跑出了屋子! 云瑞兰见她跑了出去,腿有些发软,“大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祖母那里?” 云楚忱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坐下,说道:“我们不去。” “不去?” 云瑞兰吃惊的看着她,“咱们……不去祖母那里告状吗?大姐姐,她可是要污蔑你的清白,还……” “还意图毁了我的亲事?” 云楚忱笑着接过她的话,神色依旧淡然。 云瑞兰彻底被她给弄懵了,“大姐姐,我,我不明白……” “去告状,惹的祖母父亲生气,闹得鸡飞狗跳一阵,到头来祖母不过是罚二妹妹关禁闭跪祠堂抄女则,又要不了她的小命,这有什么意思?” 听到云楚忱说“要不了她的小命”,云瑞兰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几乎不敢去看云楚忱的眼睛,半晌才说道:“那……难道就这么算了?让祖母知道,至少祖母会知道你受了委屈……” “委屈?”云楚忱笑了笑:“我受了委屈么,这仇,我不是当场就报了么?” 云瑞兰哑然,是啊,方才自己扇了云挽心十几个巴掌,云楚忱还狠狠踩了云挽心一脚……好不痛快…… 云楚忱看着她,笑眯眯的说道:“而且,咱们不去告状,二妹妹想必几天都睡不好觉,在她看来,咱们手里捏着她的把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她揪出去问罪,她必定坐立难安,备受折磨,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云瑞兰怔怔的听着,仿佛聆听圣人教诲,想了想问道:“可是她的手受了伤,若是恶人先告状怎么办?” “四妹妹,如果是你,你会去告状么?若祖母问事情原委,她难道要自曝其短?” 云瑞兰恍然大悟:“所以,咱们才是主动的一方,她只有提心吊胆的份儿。” “四妹妹明白就好……”云楚忱轻轻抚了抚袖口,说:“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呀……” “为了我?” 云楚忱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有了这个把柄捏在手里,她以后不会轻易再去找你的麻烦,你也不用怕她威胁了。” 说到威胁,云瑞兰顿时心虚了,“大姐姐,我……我对不起你……” 云楚忱没有说话,而是细细的看着云瑞兰。 今日她穿着一身浅葱罗裙,一头乌发简单挽了个垂髻,显得乖巧温顺。 衣裳虽旧,但衣襟袖口恣意开放的海棠荼蘼潋滟。 发髻简单,鬓边却簪了几朵欺雪绫罗制成的绸花,处处都是小心思。 “大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 云瑞兰见云楚忱盯着自己看,脸色有些不自然。 她这衣裳,还是去年过年时云老夫人给各处上下来的料子做的,头上戴的欺雪绫罗绸花,是云挽心裁衣裳剩下的边角料,她见好看,便要了来让姨娘给做了两朵绸花。 想到这,她的脸色更不好了。 从前她与云楚忱走的近,云楚忱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留给她一份,从来不会因为她在府里不受宠而给她不好的。 而云挽心,对她颐指气使,只有用剩了、坏了的东西才给她。 想到这些,她脸上烧的越发厉害,扑通一声跪到云楚忱脚边:“大姐姐,我错了……” 云楚忱垂着眸子,说:“我们是姐妹,你跪我算什么。” 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伸手去扶云瑞兰。 云瑞兰心中忐忑不已,方才她一时冲动,扇了云挽心十几个巴掌,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 云瑞兰哭的满脸是泪,“大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该在你最困难的时候躲开,也不该受二姐姐撺掇就来害你……是我的错,请大姐罚我吧,怎么样我都心甘情愿。” 云楚忱低头看着她,缓缓说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我并不怪你,但你伙同二妹妹来害我,我心里却是不能接受的。” 云瑞兰早已经悔恨万分,此刻更是恨不得时光倒流:“大姐姐,我不奢求你如从前那般对我,我只求你能原谅我,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会为你做!” 云楚忱依旧摇头:“四妹妹,你回去吧,我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为我做的。” 云瑞兰听她语气坚定,也知道此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得开,便道:“大姐姐,我是真心悔过的,倘若你以后有什么时候需要我去做,妹妹一定全力以赴。” 云楚忱轻轻叹了一声:“四妹妹,你回去吧。” 云瑞兰噙着眼泪,起身朝云楚忱福了一福,才转身走了出去。 潋月见人走了,扭身进了屋子,张口就劝道:“姑娘,您可不能被四姑娘的眼泪给骗了,她这副墙头草的性子,可靠不住。二姑娘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四姑娘就是个白眼狼。” “这我当然知道,我能利用她,却不会相信她。” “您这么说,奴婢就放心了。” 云楚忱道:“我能理解她的不容易,却不能接受她的背叛,更不能原谅她帮旁人诬陷我。今日之所以这么做,是要让她看清云挽心的心肠,让她知道我的手段,以后不敢帮云挽心,也不敢来触我的霉头。” 潋月看着云楚忱手中攥着的纸团,问:“姑娘,您怎么知道的,难道您昨晚又做梦了?” 云楚忱好笑道:“哪有那么多梦,如果事事都可预见,那我真是神人了。” “没做梦?那您是怎么发现的?” “云挽心轻易不肯踏足我这院子,难道特地过来就为了奚落两句?必定是有别的坏心思。她一进来就东张西望,我这屋子她又不是没来过,有什么好看的?分明就是想找什么机会。” “那您又是怎么知道她袖口藏着东西的?” “方才你倒了茶水,她只用右手端了茶盏随意抿了一口,左手一动不动像个残废似的,我自然要留意几分,便故意激起她的怒气。她气的鼓鼓的,眼睛瞪的像铜铃,左手还是一动不动的在那垂着,不是藏了东西是什么?” 潋月闻言“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是的,这二姑娘在您一双慧眼面前,就等同于一个傻子!那这纸团上到底写的什么?” 云楚忱也不知道纸团上写了什么,她方才不过是诈一诈云瑞兰,云瑞兰便顺着她的心意说了。 她将纸团打开,上下一扫,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潋月急切道:“姑娘,写了什么?可有挂碍?” “云挽心竟然想污蔑我跟晋亭有私情!” 潋月一惊,“她怎么会知道?” 云楚忱闻言一皱眉,“什么知道,本来就是没有的事!” “额……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说,还好您没去老夫人那里告状。” 云楚忱挑了挑眉,“哦?” 潋月平时嘴利索的很,这会却越解释越乱了,“奴婢是说,这信虽然是假的,却会无形中给老夫人一个提醒,觉得姑娘与晋二公子走的有些近,以后说不定会下意识的留意你们的动向,那样一来岂不麻烦?” 云楚忱闻言默了默,半晌说道:“以后,还是躲着点他吧。” 潋月不敢再瞎说话,点了灯烛过来,云楚忱拿起纸团就要烧掉,突然“嘶”了一声,“等等。” “姑娘,怎么了?” 云楚忱展开那纸团又细看了一遍,“这上面的笔迹与我一般无二,是谁临摹的?” 潋月也拿过去看了看:“咦,这笔迹……奴婢竟也分不清真假……二姑娘还有这等本事?” “练字这种事情,讲究平心静气,云挽心那般心浮气躁的性子,我觉得不是她。” “那是谁?” 云楚忱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连姨娘身边的人,咱们最好留意一下,这种本事……防不胜防。” “是,奴婢知道了。” 两人正说这话,蘅兰进来禀告:“姑娘,老夫人从魏府回来了,叫您过去说话呢。” 云楚忱闻言系了大氅,往南华堂去。 一进屋,老夫人就满脸喜色的招呼她过去,说道:“楚楚过来。” 云楚忱有些疑惑,“祖母,什么事这么高兴?” 云老夫人今日笑的尤其和蔼,说道:“魏家对你跟修哥儿的亲事还是十分重视的。” 云楚忱一听这声“修哥儿”,心里就是一凉,云老夫人可是头一次这么称呼魏子修,如此亲昵,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祖母,到底怎么了?”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放心,我很清醒 云老夫人本是个不苟言笑之人,此刻却笑得慈眉善目,几乎跟外人眼中的魏老夫人差不多了。 云楚忱想到魏老夫人那副假面孔,心底不由阵阵发寒。 这两个老东西一个眼中只有利益,一个眼中只有钱财,凑到一处,不知能商量出什么鬼来,着实让人心中不安。 “祖母,可是魏家有什么好消息?” 云老夫人听她连连发问,语气越发温和了,“我今日去魏府,本以为魏小公爷伤势颇重,却没想到时隔一夜,他已经能拄着拐杖来同我见礼了,面上亦不见痛苦之色,真是怪了,我一打听,才知道魏家有一种祖传的奇药。” 云楚忱心中大震,张口难言,“他……” 云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修哥儿用了那药,至多半月便可恢复,不会耽搁你们的亲事。” 在云老夫人眼里,云楚忱为了魏家的亲事也是煞费苦心,若因魏子修受伤而耽搁下去,恐生变故,因此云楚忱心中一定同她一样着急。 可她却不知道,云楚忱心中正盼着生出变故呢! “祖母,到底是什么药,居然这么厉害?” 云老夫人面现惊奇之色,说道:“听说是一种叫做‘温玉散’的药膏,是魏家老太爷年轻时偶然所得,仅有小小一瓶而已,一直珍藏了数十年没舍得拿出来用,今次嫡长孙受了重伤,魏老太爷心疼不已,才说出此药。” “温玉散?”云楚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云老夫人又说:“据说这温玉散,名为‘温’,质似“玉”,药效却十分霸道,即便骨骼粉碎沉疴多年仍有奇效。” 云楚忱惊讶的无以复加,众所周知断骨难续,即便是轻微骨裂也要修养数十日才可恢复如初,若是断了的骨头,百日过去也只能复原几分,仍不可剧烈动作。 温玉散竟然连陈年碎骨之伤都能治愈,遑论魏子修此等新伤小痛。 “世上竟有这般神奇的东西……” 云老夫人也是惊叹连连,“原本我还担忧你们的亲事,现在可好了,魏家明确说了,还是按照原先的章程,无需更改,让咱们安心就是。” 云楚忱浑身都僵硬着,却不得不努力调整心绪,挤出笑容,“那就好。” 云老夫人心情不错,叫过妙容取了几样首饰给了云楚忱,“你先回去歇着,等择选好大婚之日,便安心在府中待嫁。” “是,祖母……” 云楚忱勉力稳着脚步回到风澜院,便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中。 “姑娘,怎么了,方才老夫人跟您说什么了?” “魏子修的腿……治好了……” 蘅兰呆了呆,“姑娘,您发了癔症不成……魏子修腿都断了,这才一夜过去,哪里会这么快好了!” “祖母亲眼看到的!”云楚忱仿佛此刻才从震惊中缓过来,说道:“说是魏家有什么温玉散,治骨伤有奇效,她见到魏子修的时候,说魏子修面上毫无痛苦之色,还能拄着拐杖去给他见礼。” “哈?”蘅兰顿时懵了,“姑娘,怕不是这药止痛的效果十分厉害,魏家为了不拖延婚事,故意骗老夫人的吧?” 云楚忱摇头:“我觉得不会,断腿若是不好生休养,骨头很有可能会长得畸形,即便魏家着急亲事,也不会拿魏子修开玩笑,万一留下什么跛脚的毛病,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么说,这件事是真的……”蘅兰急切道:“那亲事?” “还是按照原来的章程。” “那!那咱们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蘅兰左思右想,突然说道:“不知道许琳琅那边有了打算没有?” 云楚忱只觉得心累,“不管她与二皇子两人会不会做什么,我都不能坐以待毙。”她想了想,说道:“你去给魏五姑娘送个信儿,约她见上一面。”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 ………………………… 大安王朝存世百年,河清海晏,繁华兴盛,发展至今已是奢靡旖旎。 皇室乃至权贵世族耽于享乐、喜爱游宴嬉戏的子弟数不胜数。 因此,克己复礼的大皇子,与砥砺上进的二皇子,堪称皇室之中的两个奇葩。 但平遥公主生辰,大皇子身为嫡亲兄长年年都会悉心为妹妹操办生辰。不过今年他已经娶了皇子妃,事情自然就落到了王知以的头上。 “知以。”大皇子看着端庄明丽的新婚妻子,露出一个足以让冬日冰雪融化的笑容,“平遥的生辰宴就交给你了。” 王知以面上亦是身为皇子妃的得体笑容,说道:“殿下放心,妾会做好的。” 她虽刚刚嫁为人妇,但王皇后十分疼爱她,不管是处于谨慎还是担忧,一连派遣了四个忠实可靠的宫人以供王知以差遣,时时提点,确保周身万无一失。 王知以也自然不用担忧生辰宴有什么地方办的不周全。 “事情交给你,我自是放心的。”大皇子温柔的抚了抚王知以的鬓发,说道:“我们是夫妻,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便以你我相称可好?” 王知以并非矫情的人,既然大皇子有这种要求,她也乐得配合,“是,夫君,我知道了。” 这一声“夫君”,另大皇子颇感意外,似乎没有想到王知以这样的女子,竟然也会用些小心思来取悦男人。 他眸光一闪,随即隐没,说道:“父皇昨日与我说起,平遥从小病弱,一人呆在凛霜殿不能外出,性子养的偏执了些,也该让她多交些朋友。” 王知以率真豁达的性子之下,其实心细如尘,从大皇子的言语之中,领会了皇上想要为平遥公主择选驸马的事。 便主动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邀请世家贵族之中的年轻一辈一起参宴,一来人多热闹,二来也能让平遥妹妹多认识几个朋友。” 大皇子对她的提议很是赞同,“那就有劳知以费心了。” 王知以笑道:“夫君何必这么说,你我夫妻一体,你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我是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的。” 大皇子也是一笑,还冲着王知以拱手道:“是这个道理,为夫向你认错。” 周围的宫人们见二人相处和谐异常,宛如民间夫妻,惊奇不已,不出一个上午,大皇子与皇子妃琴瑟和鸣的消息就传遍了大安宫的各个角落。 簌簌好不容易等王知以闲下片刻,端来一碗燕窝粥放在她手上,说道:“娘娘,外面都说您与大殿下感情甚笃,十分恩爱。” 王知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簌簌欲言又止,王知以看了她一眼说道:“放心吧,我清醒的很。” 兴许换个女子,早就被大皇子儒雅的风度给迷得晕头转向了,但王知以从一开始不相信大皇子没有半点居心。她是个极度理智的人,甚至一直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自己与大皇子的婚事。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旁人看来,大皇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君,可在王知以看来,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用意颇深。 “他想让别人这么想,我便顺他的意这么做罢了,人生如戏,就看谁能演的连自己都信了。” 簌簌闻言放下心来,“娘娘心中有数,奴婢就放心了。只是那位平遥公主……好像很依赖大殿下,听说您二人新婚之夜,平遥公主噩梦连连,最后连皇上都惊动了。” 王知以咽下口中的燕窝,抬眼看她:“你想说什么?” “之前奴婢听说,有一民间女子与兄长相依为命,兄长娶妻之后,她所思所想狭隘偏激,觉得自己被忽略,竟然举刀将兄嫂连同刚出世不久的小婴儿一同杀害,简直闻所未闻,丧尽天良。” 王知以对这个性情敏感娇柔的平遥公主早就有所耳闻,说道:“她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对父兄多几分依赖也属寻常,不过,倘若她觉得我抢了她的哥哥而做出什么事来,我也是不会客气的。” 簌簌见王知以没有被大皇子迷晕了头脑,放心下来,说道:“这殿内殿外,除了咱们府上和皇后娘娘给的人,奴婢都仔细看过了来历,虽然一时半会还不知道这里面谁有问题,但大皇子一个都没往咱们院子里送。” 这也是她们主仆能够放心说话的原因。 “想都不用想,这些跟着他从宫里出来的诸多人中,必定有各方的眼线。”王知以心中盘算着说道:“他不往咱们院子里送人,在旁人眼中,便是他尊重我,体贴我。但实际上,这兴许是为了麻痹咱们的手段,让我放松警惕,再有,也是给他自己辟出一块清净之地。这一招,还真是高明。” “那……咱们就顺势而为?” 王知以点头:“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好好利用,将咱们的人都安排好。” “是,娘娘。” …………………… 巷心茶楼,魏妥妥安坐于雅间之中,静静等待云楚忱的到来。 槿儿问道:“姑娘,您似乎很喜欢云大姑娘?” 魏妥妥笑着放下茶盏,“是啊,我是很喜欢云姐姐。” 槿儿有些疑惑:“可是,您才认识云大姑娘没几天啊?” “槿儿,你可相信宿缘?”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到她疯!到她死! “宿缘?”槿儿疑惑。 “有些人的缘分,是前世就注定了的,只要遇见,便是生死至交,即便为了对方去死,也在所不惜。” 槿儿听她这么说,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姑娘,您自从病好了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的,该不会是冲撞了什么吧?” 魏妥妥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我若说我是冲撞了我自己,你信不信?” 槿儿吐了吐舌头:“您可别吓唬我,说实话,您生病的那两年,槿儿又希望姑娘赶快好起来,又希望姑娘不要好起来……” 魏妥妥闻言苦笑,“槿儿,你从小就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 槿儿下了一跳:“姑娘,您不会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生气了吧!槿儿不是那个意思!您千万别赶走奴婢!” “傻丫头,我没有生气,也明白你的意思。我的病若是好了,也许就要回到魏家继续受那个老妖婆的折磨,这次丢的是魂儿,下次丢的可能就是命!” 槿儿听她称呼魏老夫人为“老妖婆”,面色变得惨白:“姑娘,您……您别这么说,奴婢害怕……” 她身为魏妥妥的贴身丫头,自然也没少受魏老夫人的磋磨,对魏老夫人真真是害怕到骨子里。 魏妥妥伸手抚摸着槿儿侧脸上的一道疤痕,心疼道:“槿儿别怕,以后我不会让咱们再受委屈的。” 槿儿迟疑了一会,问道:“姑娘,奴婢知道您想报仇,可奴婢觉得,您对大公子的恨意,似乎强过魏府其他人……您最恨的,难道不该是老夫人么……” 魏妥妥笑笑,面容变得凌厉起来,说道:“槿儿,你还不明白,有的时候,有人伤害了你固然可恨,但若是有人伤害了你在意的人,就更该死。” 槿儿不解,稳妥妥又说:“报复那个老妖婆,我有无数种方法,我会慢慢折磨她,一直到她疯!到她死!但魏子修,生性阴狠谨慎,想要他得到应有的报应,还需从长计议。” 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云楚忱已经到了。 她走下马车,透过帷帽的薄纱仰头看去,果然看见魏妥妥仍在上次的位置遥遥看着她。 云楚忱收起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缓步进了茶楼。 魏妥妥照旧亲自执壶烹茶,一边与云楚忱说话。“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云姐姐想必也是身心俱疲。” 云楚忱摘了帷帽交给潋月,说道:“魏子修断腿本是意外之喜,空欢喜一场的确令人失望,不过也没什么,再另想办法就是。” 魏妥妥闻言露出笑容,双目晶亮,仿佛云楚忱就该是这样的云楚忱。 “妥妥,温玉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魏妥妥将茶盏推到云楚忱面前,说道:“这温玉散是我祖父年轻时外出游历所得,一直珍藏着,是何人所赠虽然不知,但他将此药拿出来给我大哥治腿也并未瞒着其他人,我是亲眼看见了的。” “果真一夜就另魏子修能够起身走路了?” “嗯……算是吧。” 魏妥妥回想着魏子修的反应,说道:“那温玉散是种白色的粉末,用水调匀之后呈微黄色膏状,我大伯母亲遵从我祖父的叮嘱,将药膏敷在我大哥腿骨断裂之处,不过片刻功夫,他面上的痛楚之色就减轻了,说腿上隐隐发热,十分舒服。等一夜过去,已经可以挪动,虽然不能着地,但拄着拐杖也可以勉强走动了,因此云老夫人来的时候,他还去见了礼。” “这么快的恢复速度,想必半个月左右便可痊愈?” 魏妥妥点头,神色有些凝重,“我祖母对你们的亲事很是着紧,不然也不会央求我祖父将那药拿出来用。” “哦?魏老太爷竟还不愿拿出来么?” 魏妥妥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这温玉散是何人所赠,我祖父十分看重,若不是家里真的着急你们的亲事,我祖母也不会非得用这个药。” 云楚忱挑眉:“魏家已经到了此等地步了么?” 魏妥妥一摊手:“怕是快要揭不开锅了吧?不然云姐姐认为,我们魏府的长房大嫡女缘何还不议亲?不就是因为出不起嫁妆?一切可就都等你了。” 云楚忱无语:“英国公夫人总不会一点都不为女儿打算吧?” “女儿哪里有儿子重要?大房本来底子不错,但这些年几乎都砸在我大哥身上了。” 云楚忱了然。 国公府小公爷,出门在外,游宴会友,自然是要一等一的体面。 体面从哪里来,还不就是银子堆出来的。 “哼,魏子修口口声声称金银为‘阿堵物’,一副视金钱为粪土的清高模样,背地里却因财害命。” 魏妥妥深以为然,“他就是个一等一的伪君子,相比我祖母的狠毒,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云楚忱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妥妥,魏老夫人房中挂着的那一幅画……” 魏妥妥听她提起那幅画,神色变了变,连同一旁站着的槿儿也是浑身一颤。 云楚忱见到她们的异状,说道:“若是不方便透露,也没什么,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魏妥妥片刻缓过心神,自嘲一笑:“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鄙夷我自己,到了现在还会对那幅画有惧怕之心。” 云楚忱听她这么说,意识到了什么,头皮有点发麻,“这么说,是真的?” “是真的。”魏妥妥的头皮也不自主的颤栗起来,“制作那幅画的人皮,是我祖父的一个小妾……” 云楚忱有些震惊,只听魏妥妥说道:“云姐姐还是听我从头说起。” 云楚忱轻轻点头,潋月跟照影也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当年魏家还不像现在这般穷的底儿掉,只不过是族中子弟没什么出息,一大家子人坐吃山空。我祖父袭爵之后,也只管自己逍遥自在,家中事务都是我祖母操持,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中没有多少进项,各房还花钱如流水。” 云楚忱挑眉:“以魏老夫人的性子,该不会过得这般憋屈才是啊?” 魏妥妥苦笑:“大概我祖母现在这副模样,也是被一家子窝囊废给逼出来的吧。” “那后来呢?” “后来我祖母跟祖父吵了几次,却没什么用,夫妻俩日渐生疏,我祖父还接连纳了几房小妾,我祖母从此便恨上了我祖父,大概她骨子里便是个强势的,终于被小妾作耗的无法忍受,找了个机会将人勒死吊在了房梁上,然后栽赃那小妾偷人。” 云楚忱闻言已经想到了后边发生的事情,“这个小妾有孩子?” “云姐姐果然聪明,这小妾有个女儿,所以她娘家人也并未将嫁妆要回去,我祖母以孩子年纪小为由,替她保管其母的嫁妆,当然,这小妾的嫁妆,最后都用在了府里的开销上。” 能嫁进国公府做妾室的人,家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个商户女,嫁妆反而会比世族出身的庶女还要更多些。 云楚忱若有所悟,“魏老夫人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尝到了甜头吧?” “我想是……”魏妥妥显然将魏老夫人周身的一切摸的很清,说道:“这是我祖母第一次算计人的性命,贪其嫁妆大概是无意为之。但后来的一些事情,十有八九都是故意谋算。” “那么,那幅画上的人,是这个小妾?” 魏妥妥摇头,“这副画……不,这副人皮,已经是我祖母残害许多小妾和丫头之后的杰作了。据说这小妾是玉春楼的头牌,一开始被我祖父赎了身偷偷养在外面,我祖母知道后十分生气,三番五次因为此事与我祖父吵的天翻地覆,但我祖父铁了心,说什么也不吐口,死死的藏着这个女人。” “那魏老夫人岂不是要气疯了。” “没错,他们二人那段时间几乎视对方如仇人一般。我祖母当时已是手握着多条人命,狠劲儿已经养出来了,哪里会甘心,一直叫心腹留意我祖父的踪迹,终于在一年多以后,跟踪我祖父找到了那个女人的藏身之处。” “然后就杀了?” 魏妥妥摇头,“原本是要直接绞杀了的,但人落在外面难免留下痕迹叫人知道,便好说好劝着先将人带到了府里,你也知道,我祖母明面上是个看上去十分好相处的人,我祖父不在家,那小妾一见我祖母笑脸相迎,便拿出一颗珍藏的夜明珠送给我祖母做礼物。” “看来魏老夫人因此盯上了这个小妾的身家。” “嗯,毕竟是玉春楼的头牌,赎身银子又是我祖父出的,所以她多年来攒下的金银首饰都握在自己手里,另外还有我祖父时不时给她的。不过她也不是个傻透气的人,将自己的钱财都存在了神隐楼。” “神隐楼?”云楚忱惊叹道:“神隐楼在江湖中颇有名气,虽然价钱高了些,但十分稳妥,那小妾能舍得银子将自己的东西都存在神隐楼,可想而知,她所拥有的钱财有多少。”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光闪闪的小妾们 神隐楼与当铺不同,当铺是将东西抵当换取钱财,活期的抵当可以拿银子将东西赎回去。但神隐楼只是替人代为保管物品,收取保管的费用,相当于花钱寄存,不过价钱略高,不是平民老百姓能付的起的。 魏妥妥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祖母便暂时歇了杀她的心思,放在府中,只当成个哈巴狗哄着养着,我祖父并不相信我祖母突然就转了性子,满心戒备,想要将小妾再送到府外去,但这小妾却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孕……” “世上女子,十个里有九个都心心念念有个归宿,她被魏府的表象蒙蔽,又有了孩子,一定不想走。” “是啊,外室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没名没分,躲在一方小院落里不能出门走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要时不时遭人白眼,想必连玉春楼的日子都要比这好很多。” “那后来,魏老夫人终究将她手中钱财都骗到手了吧?” 魏妥妥说道:“就在这小妾九月怀胎之时,我祖母做了个局,称我祖父在外喝酒时错手杀了人,被衙门的人给捉了去,但死者来头不小,衙门不肯通融,连面也不让见,府中也没有多少现银能够打断,那小妾闻言自然着急,便亲自拿了号牌去了神隐楼将自己的东西给取了出来。” 云楚忱被此等手段给惊住了,“魏老夫人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魏妥妥见她的神情,冷笑道:“云姐姐,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还在后面。” 云楚忱屏息凝神,听魏妥妥说道:“小妾将东西取回来之后,我祖母心满意足,让心腹拿了几匣子金银珠宝走了,她则带着小妾进了屋子里的密室。密室里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玉铭院的人当天夜里都隐隐约约听见了那个小妾的惨叫,足足一夜……” 魏妥妥说到这顿了顿,眉头深深蹙起,似乎有些不适。 她缓了半晌才说道:“第二天,那个小妾也不见人影,但玉铭院的小厨房里传来十分诱人的香气,据说那种香气谁都没有闻到过,仿佛是天下间最香最嫩的肉熬出来的……之后,我祖母让人将那一碗肉汤,给我祖父送了过去……” 云楚忱听的头皮发麻,脊椎骨直冒凉气儿,“那汤,那汤是……” “就是用那小妾的孩子熬制成的……” “呕……” 云楚忱身后传来一声干呕,潋月一溜烟跑到了屏风后,捂着胸口连连吐了好几口酸水。 照影也是面色发白,手指尖冰的吓人。 云楚忱努力压住胃里翻涌的恶心,“你祖父他……吃了?” 魏妥妥深吸一口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从那以后,我祖父便缩在冗余院不出来了,一身的臭毛病一朝全改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我祖母,而我祖父再也没踏足过玉铭院。” 云楚忱简直难以想象魏老夫人是如何下的手,生生打了个哆嗦。 魏妥妥说:“我祖母已经修炼成精了,府里的小妾,在她眼中就是一个个金光闪闪的钱袋子而已。” 云楚忱有些无语,“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与你说的,不过是些边角料罢了。有些是听我娘说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府里的老人口中逼问出来的,那老妇说,她至今还记得我祖母脸上那副快意的神情……” 云楚忱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的感受,“那人皮上画的仕女图,又是谁的手笔?” 她当时还猜测过是魏子修,但既然这幅画已经是多年前的了,自然就不是魏子修画的。 魏妥妥摇头,“我也不知,不过那副人皮画挂在墙上许多年了,仍就像新的一样,摸过的人说质地细腻,光滑如女子的肌肤……” 云楚忱一阵恶寒,抬手止住她,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妥妥……你不害怕了吗?” 魏妥妥一笑:“云姐姐,你恐怕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在深夜面对这幅画,相比这画,我祖母要可怕的多。” 云楚忱哑然片刻,说道:“也对,死人的确没什么好怕的,活人才可怕。” 屋里的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仿佛需要时间来消化所听到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红泥小炉上煮着的水沸腾起来,才惊醒了众人。 魏妥妥添了茶水,说道:“云姐姐也接到平遥公主的请帖了吧?” “嗯,每年平遥公主的生辰宴也都办的热闹,却都是皇家子弟,并未邀请其他人参宴,不知今年为何改了章程。” 魏妥妥也露出疑惑的目光,仿佛事情出乎她意料之外。“云姐姐觉得是什么原因?” “若说有什么变化,就是大皇子成了亲。兴许是大皇子怕平遥公主觉得受冷落,想为她寻些合眼缘的人,平日里能说说知心话,也不至于平日里太过寂寞。” 魏妥妥闻言,眼中的疑惑却没有消失,暗道:“为什么这件事变得不一样了?难不成是因为云姐姐的亲事生出了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么?” 云楚忱见她若有所思,不禁奇怪道:“怎么了?妥妥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没有……我只是觉得,想给平遥公主找个知心人、手帕交什么的,早就能找了不是吗?何必要等到大皇子成婚以后才想起这件事?” 云楚忱闻言“嘶”了一声,“这倒也是……” 魏妥妥不说,她还没往心里去,平遥公主跟她八竿子也打不着,所以她根本就没有细想。 但此时经魏妥妥一提,她也觉察出不对来。 “那么,此次生辰宴的用意,也许不仅仅是让平遥公主结识一些人,还有更深的用意……”云楚忱灵机一动,“选驸马?是不是皇上要给平遥公主选驸马???” 魏妥妥闻言,点头道:“也是,平遥公主早就到了择选驸马的年纪,的确是该张罗起来了,会不会是大皇子妃的提议啊?” 若皇上和大皇子心里惦记着给平遥公主选驸马,应该早就让王皇后帮着操持起来了,可事实上却没有,所以必定是因为新的因素导致了这个变化。 大皇子新近成婚,身边多了大皇子妃,因此魏妥妥猜测也许是她,可依旧没能解开心中的疑惑。 云楚忱摇头道:“我跟大皇子妃亦有来往,以她的性子,应该不会主动提起这种事。” 云楚忱说到这,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便是一凝。 魏妥妥观她神色变化,问道:“怎么了?” “二皇子与许琳琅定亲那段时间,市井中颇多流言,想必你也听说了……” 魏妥妥点头:“那段时间我刚回到长安,听说了一些,云姐姐的意思是?” 云楚忱说道:“你可还记得,那日大皇子成亲时,我在许琳琅面前说的话?” 魏妥妥当时就在旁边,记得很清楚,说道:“原来云姐姐故意挑衅许琳琅,是想让她插手你的亲事?” “嗯。”云楚忱点头,“不过,我没想到许琳琅,或者说二皇子的动作这么快。” “云姐姐是说……”魏妥妥刻意压低声音,猜测道:“给平遥公主选驸马是二皇子的意思?” “就像你说的,若皇上和大皇子有心给平遥公主选驸马,根本不用等到现在,这件事如此突然,一定是有人在皇上跟前吹了耳边风,正好赶上平遥公主的生辰宴,便借此机会让平遥公主看看有没有合眼的……” 魏妥妥瞪大眼睛,“二皇子是想让我大哥做驸马?” “我觉得很有可能……” 魏妥妥心中琢磨,如果是这样,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云楚忱为了摆脱魏子修,挑衅许琳琅,于是二皇子有所动作,让皇上有了替平遥公主选驸马念头,于是便有了这次不同于以往的生辰宴。 果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最初的起因竟然真的是在云楚忱身上…… “驸马的人选大多出自勋贵之家,我大哥还真是个合适的人选……还好我祖父有温玉散,不然我大哥连生辰宴都无法参加,又如何与平遥公主相见。” “二皇子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他有了这个想法,就一定有把握促成这件事。或许温玉散的事情,就是二皇子让人提醒魏老夫人的呢?” 云楚忱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面见到二皇子,她就觉得这个人手段极是厉害,不能轻易招惹。 魏妥妥听了她的话惊呼一声,“你说的没错,我祖母原先根本就不知道我祖父有温玉散!一定是二皇子想办法提醒了我祖母……” 云楚忱却由此又想到了另一个疑问:“可是,二皇子怎么知道你祖父有温玉散呢?” “总不会是二皇子赠予我祖父的吧……” “我觉得不是,你祖父年轻时就是个万事不管,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现在更是做起了甩手掌柜,二皇子野心勃勃,应该不会与你祖父这等囊虫有所牵扯,我觉得更可靠的说法,是二皇子与那个赠药之人有所关联……”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公主是如何养成的 想到几年之后,长安大乱,云楚忱下意识的对皇权之争十分留意。 那个赵延,到底是如何举旗谋反的? 竟然能在一夜之间攻破长安,将李姓子孙杀了个一干二净? 说没有内应,她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也许是赵延处心积虑骗了哪位皇子,然后徐徐图之…… 云楚忱冥思苦想,魏妥妥却并不在意二皇子与什么人有来往,说道:“这些先不管,只要平遥公主与我大哥能成,那云姐姐的危机就解了。” 云楚忱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可是这样一来,平遥公主恐怕要无辜受累……” “云姐姐是怕平遥公主跟了我大哥会受委屈?” “我虽不是什么圣人,但这件事因我而起。倒不是矫情,若是魏子修可以随便切片切块,我一定不会犹豫,但我还是不希望平白牵扯了无辜的人。” 对于女子来说,这是一辈子的事,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辈子,而毁了平遥公主的一辈子。 那样的话,她与魏子修和魏老夫人又有什么区别。 魏妥妥明白云楚忱的意思,说道:“云姐姐无需担忧,我大哥若是尚了平遥公主,这二人,也许不相上下呢……” 云楚忱诧异道:“你这话的意思是……” 魏妥妥一笑:“云姐姐怎么就断定平遥公主是个好人呢?” 魏妥妥没有云楚忱的聪明脑袋,无法像她一样抓住一个线头就能牵出一大堆东西来,但她却知道许多云楚忱不知道的事情,她能做的,就是帮云楚忱趋利避害。 但,如何将事情说出,不被云楚忱怀疑是件难事。 面对云楚忱疑惑的目光,魏妥妥斟酌着说道:“平遥公主十四岁的时候,做了一件震惊大安宫的事情……” “哦?震惊大安宫?”云楚忱从小便长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中,自然知道深宅后院有许多不能见人的秘密。而大安宫,每座宫殿都是一处深宅,都是皇帝的后院。 嫔妃宫女,皇子公主,其中的秘闻可谓数不胜数。 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一向病弱没什么存在感的平遥公主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魏妥妥说道:“皇上虽然宠爱平遥公主,但他的时间和精力毕竟有限,一年之中,又能去看她几回呢?所以平遥公主几乎是与大皇子相依为命长大的。” “在这大安宫中,一对没有母亲照拂看顾的兄妹,可想而知过的有多么惊险。” “大皇子对于平遥公主来说,与唯一的救命稻草无异,这样长大的公主,可想而知对自己的兄长有多么的依赖,甚至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云楚忱听着她说的话,隐隐明白了什么,不自觉的直起身子。 魏妥妥压低声音说道:“大皇子随着年纪渐长,身姿相貌都愈发出众,凛霜殿里便有不少宫女多了些小心思,平遥公主生性敏感,渐渐发现了异常,有一次看见一个宫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到大皇子面前讨巧,便生出了杀心。” 云楚忱挑眉:“后宫中这种事情应该不少,平遥公主因此杀了这宫女确实有些……额,不太好……可随便说个理由便能搪塞过去,也不足以震惊大安宫吧?” 魏妥妥神秘一笑,“若是她因此杀了几十个宫女呢?” 云楚忱面色一变,“这?如何可能?” “如何不可能?” 魏妥妥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当时平遥公主虽然对那宫女有了杀心,却按捺住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将人把那个宫女叫到身边,连哄带骗的说,要选个放心的人送到大皇子身边照顾,问那宫女愿不愿意去,那宫女自然愿意。之后平遥公主又故意将此事漏了风声出去……” 云楚忱心惊道:“这样一来,怕是凛霜殿中所有恋慕大皇子宫女都要排挤她,给她穿小鞋吧?” “是啊,平遥公主不仅仅用这个方法使那宫女备受欺凌,还借此将敛霜殿中存了那种心思的宫女全都给揪了出来,二十几个宫女,一律杖杀!” “什么?” 云楚忱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 魏妥妥点头,“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必你也知道,像平遥公主这种病,若是能每日简简单单的活着,改了多思多虑的毛病,早就好了。可她至今还这般模样,说明什么?说明她心思阴暗,本性难移。” 云楚忱抿住唇,觉得今天听的故事都太过刺激了,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想必最后是大皇子找了个理由帮平遥公主搪塞了过去?” “正是。”魏妥妥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大皇子不帮她,还有谁会帮她?照我看,大皇子的性情,也不见得是个光风霁月的。” 云楚忱紧紧皱起眉头,“这么说的话,大皇子妃岂不是很危险?” 魏妥妥深以为然:“大皇子成亲当天,平遥公主就噩梦连连,把皇上都给折腾去了,我看以后也不会消停的。” 云楚忱有些心累的捏了捏额角:“怎么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云姐姐若是担心大皇子妃,不妨给她提个醒。” “嗯,我也是这么想……” 云楚忱想着平遥公主生辰宴的时候,必定能见到王知以,到时候顺便叮嘱几句就是。 她想了想看向魏妥妥:“可是……这种事情,皇上必定下了禁口令,你是听谁说的呢?” 魏妥妥心中暗道,果然搪塞不过去,便干笑一声说道:“与我说的那人,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别透露给旁人,但今日事出有因,只能与云姐姐说个明白……但那人是谁,我就不便透露了,还请云姐姐见谅……” 云楚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魏妥妥赶紧转移话题,“云姐姐,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平遥公主与我大哥,也许真是天生一对。” 云楚忱沉吟片刻:“我会见机行事的。” …………………… 凛霜殿,虽然只是一位公主的居所,却不妨碍它雕栏玉砌,金碧辉煌。 身为皇帝的女儿,平遥公主除了亲人的关爱之外,什么都不缺,还因为身体孱弱母亲早逝,比别的公主多了许多优待。 云楚忱行至凛霜殿门前,抬头望着那副牌匾,只觉得“凛霜殿”三个字一气呵成,看似沉稳内敛,实则气韵深藏,着实是幅好字。 一旁领路的小内侍见她看的入神,便说道:“这是大殿下亲书。” 云楚忱并不惊讶,相比二皇子武艺超绝,大皇子在文才方面的成就也是一等一的。 她朝小内侍点点头,边走边问道:“已有不少人到了吧?” 小内侍微微躬身,答道:“各位皇子公主还没到,各府公子贵女倒是来的差不多了。大皇子妃怕各位久等无趣,请了教坊中有名的琵琶大家裴娘子前来,为各位助兴。” 裴兴奴是长安教坊琵琶第一人,面容姣好技艺一流,许多公子、高官为之倾倒,人称裴娘子,云楚忱也是听说过的。 进了凛霜殿,顺着游廊一路行走。 此时正值冬日,虽无花红柳绿,一路回廊之上却悬垂着无数薄透纱幔,飘渺轻拂,如云似雾。 待行至筵席坐在的殿门口,已经能听到乐声泠泠,如弹珠落玉,不可言说的美妙。 王知以一见云楚忱来了,满眼是笑的迎过来,嗔怪道:“一大早就盼着你,偏你来的最晚。” 云楚忱笑着屈膝行礼,“皇子妃娘娘恕罪。” “你呀你!好了,快进去吧。” 云楚忱一到,不少目光都看了过来,但她早就习惯了各色目光,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从容落座。 魏轻轻是国公府嫡女,位次在公府中排最后,正好挨着云楚忱。 “楚楚!你来了?” 魏轻轻一如既往的热情,云楚忱也如常应对:“轻轻,你来了许久了么?” “倒也没有,也不过坐下片刻,你不知道,我这个五妹妹,自从病好了之后,性子却更温吞了,做什么都磨磨蹭蹭的。” 云楚忱闻言朝她旁边的魏妥妥看去,魏妥妥毫不在意的笑笑:“二姐姐倒是麻利,可惜她要在府中安心备嫁,来不了呢。” 听她提起魏若若,魏轻轻面色有些不好看,生怕云楚忱听出什么来,便道:“你莫要乱说话。” 魏妥妥偷偷朝云楚忱挤了挤眼睛,不说话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平遥公主便被宫人们簇拥而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恭祝公主生辰。 平遥公主略带羞涩,吩咐众人免礼。 众人落座,抬头打量平遥公主。 平遥公主身为今日宴席的主人,装扮十分隆重,身上穿着大红缕金牡丹绉绸儒裙,臂间挽着翡翠攒珠披帛,项上带着八宝盘螭璎珞圈,腰间系着五色宫绦及双衡碧玉滕花佩,足上一双金丝彩蝶轻云履。 这一身华丽宫裙坠饰暂且不说,单单发髻上一支钗就死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就连云楚忱也不由得看的呆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章 不能小瞧任何一个 那是一支由玉石雕琢而成的飞凤衔珠钗。 整支凤钗赤金为底,由五色玉石雕琢成五只形态各异的鸾凤,而更为奇异之处在于,每只鸾凤的口中都衔着一枚精巧夺目的珠子。 那珠子在不同的光线之下,竟然能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不光在座的贵女们看的目不转睛,就连一众男人们都无法移动自己的目光。 “这就是飞凤衔珠钗?”魏轻轻惊呼一声,犹自不敢相信。 飞凤衔珠钗乃是前朝一位公主,花了无数心血钱财遍寻天下美玉,请最好的工匠花费三年时间才打造而成的宝钗,是名副其实的“公主钗”。 若说受宠,平遥公主的确多得了皇帝几分怜悯,可若说是她是最受宠爱的女儿,怕也不见得,可这样一件独一无二的宝物,竟被皇帝赐给了她。 “真没想到……”云楚忱见了这“公主钗”,才不得不相信,平遥公主的确有他人所不能及的本事。 她转头去看魏妥妥,魏妥妥也正看着她,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由暗道:“还真是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 云楚忱收回目光,却瞥见魏轻轻眼眶发红,眉头紧蹙,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甚至有些微微发颤。 她目光痴痴的看着那支“公主钗”,甚至没有发现一旁有人在看着自己。 这些亮闪闪的东西,最是能吸引女人的目光,但每个人的感受各有不同。 魏轻轻看着平遥公主头上的飞凤衔珠钗,眼眶酸涩,竟然有种委屈从心底勃然冲出。 平遥公主她确实比不了,也无法让她生出嫉妒之心。 可一旁的云楚忱就不同了。 云楚忱是过继的,但她的身份也是正经的侯府大嫡女,周身一应事物都是顶好的,衡阳郡主身家丰厚,云老夫人又时时捧着她,生母出身商户也是个不缺银子的,所以云楚忱手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 先前她在云楚忱身上所见过的首饰,金银玉石珍珠等制成的发钗耳坠、项圈禁步,数样皆成一套。 同是公侯之家的嫡女,她跟云楚忱的身家差距却如此之大。 金银对于魏家来说,就像头顶的太阳,只能远远的看一看,勉强用一用。 她时常琢磨着将自己屋里的东西卖一件,可又不敢,因为那些东西卖了就没了,到时候连装门面的东西都没有。 所以,她实在太着急让云楚忱嫁过来了。 只要她嫁过来,那些金银玉器,珠宝首饰全都会变成她的! 可偏偏这桩亲事九曲十八弯,到了现在也没定下来! 她这般想着,下意识的去看云楚忱,却没曾想正正撞到云楚忱的眸子里! 魏轻轻吓得一个哆嗦,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拢。 云楚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轻在想什么?” “我……没,没什么……”魏轻轻心虚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只是……看见这支钗很惊讶……” 云楚忱笑了笑没再追问,重新将目光落在那支飞凤衔珠钗上,说道:“说的是,我也十分惊讶。” 魏轻轻收回视线,垂下眸子,缓缓呼了一口气,心脏怦怦跳的厉害,暗道:“我怎么能这么失态,若是让她察觉,就全完了……” 此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平遥公主已经走到主位上坐好,挥手示意宴席开始。 因宾客都是各府的公子千金,并无长辈在场,宴席又是大皇子妃操持,所以气氛十分放松融洽。 金樽玉觞翡翠盘,宫女们穿梭来去,为众人添置酒菜。 挨着平遥公主坐的是大皇子与王知以,王知以正与平遥公主说着什么,姑嫂二人神色自然,言笑晏晏,倒看不出平遥公主有什么敌意。 大皇子也与自己右手边的二皇子交杯换盏有说有笑。 想到二皇子的用意,云楚忱不自觉的往魏子修所在的方向看去。 魏子修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穿着露草蓝的卷草纹锦衣,衬的一张小白脸十分耐看,朗朗如明月入怀,萧萧如松下之风。 他身边围着好几个人,看神色应该是在询问他的腿伤如何了。 连坤被硬生生弄断了两根肋骨,恐怕又要在家躺上几个月,所以今日并未到场,众人也不怕连坤再闹起来,围着魏子修问东问西。 当然,最好奇的还是温玉散。 这么神奇的东西,跟活死人肉白骨也没多大区别,恐怕没几个见过。 魏子修对答自若,但云楚忱依旧能从他面上看出几分不自然,想来那日当众被打狗,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的。 这么想着,云楚忱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又挪动目光,便看见晋亭一个人在那里埋头饮酒,眉头蹙着,很不开怀的模样,连身上的衣裳也都换回了从前的款式。 云楚忱见状,心里好似爬着几百只蚂蚁,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赶紧挪开目光。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来雪,映着殿中明亮的灯烛,显得有些灰蒙蒙的。 笑闹声中,有人提议做些游戏取乐。 众人皆觉得提议甚好,不过玩什么,却有些难选。 毕竟是平遥公主的生辰宴,大家要做什么都要考虑到公主的心意,而且平遥公主身子弱,一来公主不能饮酒,二来不能消耗太多体力,是以宴席中常见的酒令,投壶等,公主都不能玩,着实让众人有些伤脑筋。 最后还是魏子修提议“木射”。 木射,又名"十五柱球戏"。 其玩法是在场地一端竖立十五根笋形平底的木柱,在每根木笋上用红黑颜色各写一字,红黑相间,作为目标。 然后用木球从场的另一端滚去,命中红笋者为胜,中黑者为负。(类似于现代的保龄球) 众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王知以便叫人去准备。 二皇子笑道::“诸位都是个中高手,便不要与姑娘们较劲儿了,单列一场比试,再添些彩头如何?” 跟一群弱女子比试当然没什么意思,赢了也无趣,于是众人纷纷应和。 晋亭扫了一眼魏子修,突然开口道:“不如再将木球换成琉璃珠,一来增加些趣味,二来增加些难度。” 木球沉重,脱手之后力道不减反增直撞木笋,只要准头够,基本都能中。但琉璃珠小巧,只能用几根指头使力,不但不好控制力道,也不好控制方向,这样一来,难度增加数倍。 但在场的富贵公子们寻常斗鸡走狗,放鹰游猎无一不精,都是爱玩爱闹的,新奇不已,连声叫好。 云楚忱皱眉看了一眼晋亭,不知他为何要在此时出这么个主意,难道还想让魏子修当众难堪? 只是今日这个局,就是要让魏子修出尽风头才好…… 云楚忱想着找机会与晋亭透个话,宫人们已经清出一块场地,摆好了木射所需的一应器具,众人抓签分出了各自的队伍。 平遥公主被几个贵女围着,听她们讲解规则。 魏轻轻给平遥公主做示范,平遥公主试了几次,木球都偏离了轨道,要么就撞倒了黑笋,不过也看得出来,一次比一次有进步。 平遥公主露出笑容,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魏轻轻说道:“要不,咱们也添些彩头来比试吧,不用分队,就看谁中的最多,如何?” 在场贵女无一不是出身富贵,并不在意那一两件首饰,闻言纷纷摘了自己的发钗,镯子等物,兴冲冲地加入游戏当中。 规则是每人投十球,之后再计数比较,最后五人淘汰,其余众人再投,直至选出胜者。 魏妥妥在云楚忱耳边嘀咕道:“恐怕谁也想不到,我大姐姐其实就是冲着这些彩头去的吧!” 云楚忱冷眼看着魏轻轻,露出一丝坏笑,“那咱们就别客气了。” 魏妥妥掩唇嘻嘻一笑,跟着云楚忱凑到了前面。 沈嘉儿跟阮笑笑也是各中高手,平时去魏府找魏轻轻的时候,几人就经常玩这个,但都没有魏轻轻厉害。 魏轻轻心中卯着劲儿,一定要得到那些彩头,球投的十分认真,第一局竟然打满了十连贯! 众人都没想到魏轻轻看着纤瘦没什么力气,竟然玩的这么好。 平遥公主也是连声赞叹,跟在她后面投球,却只投中了一次。 但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 阮笑笑恭维道:“没想到公主这么快就掌握了窍门,我刚玩这个的时候,好几天才打中一次!” 平遥公主听了更加高兴,招呼大家都上前投球。 擅长木射的有不少,但除了魏轻轻,后面的人最多中了八球,再没有十连贯的。云楚忱跟魏妥妥对视一眼,笑着走上前去,拿起木球放在手中掂量了片刻。 魏轻轻笑道:“楚楚,你平日里就不是我的对手,也就能跟嘉儿她们比一比了。” 云楚忱没有看她,而是一个漂亮的抬手,将木球以十分标准优美的姿势投了出去。 木球沿着轨道一路滚动,砰的一声!中了! 不仅中了,且那木球从脱手到打中木笋,轨迹笔直,半点都未曾偏离。 众人连声惊叹,平遥公主开心的拍着手:“原来高手在这!” 紧接着是第二球,第三球……一直到第十球,每球必中,全部是以最完美的轨迹击中。 魏轻轻的笑容有些僵硬,干笑道:“楚楚什么时候便的什么厉害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个个都是深藏不露 云楚忱转头看她:“那是轻轻不知道我的厉害。” 她笑盈盈的,看上去只是在开玩笑,众人也都没放在心上,可魏轻轻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对,她勉强笑道:“那咱们就进行下一场吧。” “等等,大姐姐怎么把我给忘了,我还没有投球呢!” 魏轻轻忍着不耐烦,说道:“妥妥,你也会玩这个?不然还是别投了。” 魏妥妥笑眯眯的拾起木球,毫不迟疑的出手,木球应声滚落,咕噜噜朝第一块红笋滚去!砰的一声,红色木笋应声而倒! 魏轻轻紧紧抿住唇角,看着魏妥妥的目光变得凌厉。 魏妥妥却毫无停顿,一连十球,虽然不像云楚忱那般标准漂亮,但也是每球必中。 平遥公主惊叹道:“哎呀,你们怎么都这般厉害!” “多谢公主夸奖。” 魏妥妥人长得娇俏可爱,说起话来声音也甜,笑起来的时候让平遥公主心中不自觉的开心起来。 她正要说话,云楚忱在一旁柔声说道:“公主冰雪聪明,不过是没玩过罢了,多玩几次便也能了。” 她收敛了眸中锐气,语气温柔,如同邻家姐姐一般亲善友爱,没来由让人觉得踏实,平遥公主不知不觉被她这种气质所吸引,上前牵起她的手,看看她又看看魏妥妥,“我很喜欢你们,你们二人平日多进宫陪我可好。” 云楚忱跟魏妥妥对视一眼,说道:“能陪伴公主,是我们的福气。” 魏轻轻在一旁看着,紧紧咬住银牙,不明白平遥公主怎么就突然对云楚忱和魏妥妥另眼相待了。 平遥公主十分开心,挥手让众人继续比试下一场。 云楚忱看向魏妥妥,有些惊奇对方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意。 魏妥妥悄声道:“你不是与我说过,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云楚忱秀眉微动,她是经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来提醒自己,但她对魏妥妥说过么? 第二场比试很快开始,投球数目最少的五名被淘汰,剩下的人依次投球。 魏轻轻因为心里有了压力,最后一球没有投稳,只中了九次。 而云楚忱跟魏妥妥依旧是十次皆中。 魏轻轻面色不好看,站在一旁不说话,沈嘉儿和阮笑笑围着她嘀嘀咕咕,不用想也知道是在编排云楚忱。 不过云楚忱并不介意,最后一场依旧稳稳的拿了十球。 而魏轻轻因为分了心,竟然连沈嘉儿都没比过。 云楚忱,魏妥妥,沈嘉儿分别占了前三的位置,除了拿到众人添的彩头,平遥公主还额外给了三人赏赐。 魏轻轻恨恨的错了错牙,狠狠瞪了沈嘉儿一眼,拉着阮笑笑站到了一边。 沈嘉儿正尴尬,远处忽然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原来是皇帝李肇携同王皇后及端成公主过来了。 端成公主是王皇后的长女,她的相貌只有三成像王皇后,剩下的七成是典型的李家人相貌。 层层叠叠的锦绣绸缎,璎珞宝光的金银钗钿穿戴在她身上,不仅不让人觉得媚俗,反而更衬得她五官精致大气,修长上挑的双眉透出一股威严,竟比自己的母后还多了几分气势。 皇帝李肇一身常服,与女儿端成公主有说有笑的走到近前,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父亲,来女儿的生辰宴上看看她和她的朋友们。 众人纷纷停下见礼,帝后二人都十分和善,吩咐众人不必拘束。 宫人们动作利索的陈设好座位,王皇后端坐在皇帝身边,扫过场中众人,目光在平遥公主身上停留了一瞬,准确的说,是在平遥公主发上的飞凤衔珠钗上停留了一瞬,嘴唇抿的更紧了。 而端成公主似乎对这支“公主钗”的归属不以为意,莲步轻移走到平遥公主身边,屈膝一礼:“皇姐。” 平遥公主虽然比端成公主年长,却显得十分紧张,“六皇妹。” 端成公主拉着平遥公主到皇帝身边坐下,轻声细语的询问她的身体。 皇帝见众人都站着,笑着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尽管比试,朕只是来凑凑热闹。” 皇帝发话了,众人便纷纷拱手行礼回到了场地上,继续方才的比试。 相比云楚忱她们,这一边的氛围显然激烈的多,规则也更严格。 大皇子并未参与,而是与王知以站在一旁,充当令官。 两队之中,白队晋亭身手最好,红队则是二皇子为首。两队之中文武参半,实力相差不多。 此时是红队的第二场比试,二皇子第一个上场。 他手上的功夫十分厉害,银珠在手中仿佛长了眼睛,指哪打哪来去如风,哪怕眨一下眼睛的功夫,银珠就会在眼前消失,不知疾驰去了哪里。 只听一连声的“砰砰”之声过去,上书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十块红色木笋应声而倒! 周围传来一片叫好声,皇帝李肇也十分高兴:“俨儿平时不爱玩这些东西,没想到玩的这么好。” 王皇后仔细看着皇帝的神情,见他笑容真诚,竟然看不出到底心里更偏向大皇子一些,还是偏向二皇子一些,笑着附和道:“二皇子功夫了得,这种靠准头的游戏自是难不倒他。” 接下来轮到其他人上场。相比二皇子,其他人自是不如的,七扭八歪者甚多,虽然少了几分惊叹,却更加热闹,连皇帝也看的哈哈大笑。 云楚忱站在人群靠后的地方,朝魏子修看去,他的腿虽然已经能够走路,却不能久立,此时还未到他上场,便寻了个地方坐下,只见他神情如常,举止从容大方,言语动作都分寸极佳。 她挪动目光,又往平遥公主那里看去。 此时平遥公主已经回到了场地附近,也在观看比试,拢烟站在她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目光时不时的在场上众人身上移动,似乎正在跟平遥公主介绍众人都是什么身份。 云楚忱心中正琢磨着,一颗小银珠叮叮当当的朝她这边弹跳过来。 云楚忱轻“咦”了一声,用手指将那银珠捡起,抬头看去,便见二皇子负手立在一棵树旁,手指间还捏着一颗银珠,眯眼看着她。 云楚忱心中一凛,神经顿时警惕的绷了起来。 她屏气凝神,盯着二皇子手中的银珠,就见二皇子手指一动,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听见银珠擦过她的耳畔,击在她的耳坠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头皮在一瞬间颤栗起来! 云楚忱在这一刻意识到,二皇子手中的银珠,不仅仅是游戏是的道具,也是能够杀人的利器! 莹白的雪花在眼前飘过,她看见二皇子的眼神,犀利而深谙。 二皇子这是在惩罚…… 惩罚自己利用他。 “云姐姐,你没事吧?” 魏妥妥就站在她身边,额头亦有细微的汗渗出,冬日的冷风一吹,渗凉无比! “没事。”云楚忱低低答了一声,伸手抚了一下自己耳垂上的琉璃珠,上面似乎有了一道轻微的裂痕。 以二皇子的本事,击碎这颗琉璃当然不在话下,但他用力恰到好处,分明就是故意吓唬她。 她抬起头,二皇子的目光仍落在她这里,目光近乎于挑衅,银珠在他手中时不时抛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 云楚忱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指甲刺在手心传来阵阵疼痛。 二皇子唇角挑起,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重新参与到场地上的游戏中去了。 周围又传来一阵呼声,比赛的气氛愈发热闹起来。 除了时时留意着云楚忱的晋亭,就只有坐在外围魏子修注意到了她这边的状况。 他没有看见二皇子做了什么,却注意到二人的目光的对视。 魏子修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心中生出防备。 他原先以为二皇子有意让云楚忱成为他的皇子妃,但现在看来,二皇子是对云楚忱本人有意,并非只是想要选一个合适的皇子妃。 如果是这样,那他娶了云楚忱会不会被二皇子针对? 正在出神,有人过来喊他:“魏兄,到你了!” 魏子修的面色瞬间恢复如常,站起身扫了扫袍子,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多谢杨兄提醒。” 这厢心神激荡的云楚忱,听到皇帝李肇的叫好声,不由自主的转动目光,朝那边看去,原来是魏子修连中九次。 周围不少人朝他投去惊讶的目光。 众所周知,魏子修一介文弱书生,前几天还被连坤打的找不着东南西北,这会儿竟然能连中九次,实在有些稀奇。 有人问道:“魏兄,莫不是年幼时常玩琉璃珠?” 琉璃珠便是小孩子玩的弹珠,但富贵人家的子弟玩的不多,他们有无数烧钱的游戏可以选择,何必玩这种拿珠子磨手指头的无聊游戏呢。 魏子修看着那人,眸中冷光一闪而过,快到无人发现,他温笑着说:“只是掌握了些许技巧罢了。” 那人哈哈一笑:“我就说,咱们魏小公爷怎么会学市井小民玩什么弹珠呢!” 云楚忱听见这话,心中暗道:“这人怕是已经被记住魏子修的死亡小本本上了吧。” “刚才是怎么回事?” 晋亭的声音突然传来,云楚忱吓了一跳,侧过头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乎意料的有趣 冬日的阳光不甚明亮,但晋亭背对着光线站着,仍旧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沁凉的声音传至她的耳畔,“拒绝我的帮助,却在背地里与觊觎你的男人玩些鬼把戏,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云楚忱胸腔里的心脏重重一跳,“晋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以后我会与你解释。” 对面的人沉默了,半晌发出一声笑。 由于看不清他神情,云楚忱也不知这笑,是自嘲还是讽刺。 云楚忱咬住下唇,深垂着眼眸,将声音压得极低,说道:“晋亭,你不要插手,容我回去再与你说明可好?” “呵……不必。” 晋亭的声音愈发冷了几分,再不发一言,回到场中,仿佛起了与二皇子比试的心思,投射间竟然丝毫不留余地和情面。 云楚忱无奈的看着晋亭,第一次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春芜小声道:“姑娘,这可怎么办,奴婢瞧晋二公子那副架势,可是气的不轻啊……” “他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姑娘,若是奴婢,奴婢也得生气啊……” 春芜腹诽,眼看着恋慕之人与旁的男子眉来眼去,搁谁也得气个半死啊!虽然……也没有眉来眼去吧……可越不知情,就越想不开不是吗? 云楚忱沉声道:“好了,别胡说。” 一旁的蘅兰扁了扁嘴,“姑娘,容奴婢再说一句……” 她的目光在场上一扫:“你看,这么多年纪相当的小娘子,看上晋二公子的可不少,万一有个什么……您可别后悔……” “我后什么悔,我又没……”她说到这,心里却止不住的沉郁起来,索性闭了嘴,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春芜也想说什么,前面比试的场地上却突然有人高声叫好。 云楚忱抬头看去,只见人群中间,似乎有人正在交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银珠击笋竟变成了比武击笋,双方尽可使出手段阻拦对方。 眼见场上的变化,皇上竟没有阻拦,还看的津津有味大加赞赏,甚至让御前侍卫也上前去试试。 皇帝如此,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一场讨公主欢心的游戏,最后竟然成了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比试。 晋亭应变灵活,动作飞快,比之二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时不时传来阵阵惊叹。 在场的小娘子几乎都面带红晕的看着晋亭,甚至之前心心念念魏子修的千金小姐们,也有不少人转了风向。 不过魏子修并不在意晋亭会不会盖过自己的风头,他依旧站在场地边缘,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拢烟见状,悄悄在平遥公主耳边说道:“公主,你看魏小公爷在那。您若喜欢木射,何不问问魏小公爷其中技巧?” 平遥公主不以为然,“就算是问,也是问最厉害的吧……” 拢烟顺着平遥公主的目光望过去,就见晋亭出手如电,在数个御前侍卫的阻拦下,仍旧稳稳的将十个红笋击倒,潇洒自如。 平遥公主笑着往前凑了几步,满脸的欢喜,甚至忘情的拍起手来:“他可真厉害啊!” 拢烟微微皱眉,说道:“公主,不过一介武夫,有什么可看的。” “武夫又如何?我又不是父皇,哪里管谁是文臣谁是武将?” 平遥公主说着,微提裙摆,竟是朝着刚刚下场的晋亭走了过去。 “诶!公主!” 平遥公主不理会拢烟的叫喊,在晋亭身后一步远顿住脚,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 晋亭闻声猛然回头,差点撞上近在咫尺的平遥公主,愣了一下连忙退后,拱手道:“唐突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平遥公主连忙摆手:“哎呀,这不怪你,是我走的太近了……”她脸颊有些泛红,看着晋亭怯怯的问道:“你功夫这么厉害,是自幼习武?” 本来晋亭心情沉郁,不想理会,奈何对方是公主,便如实答道:“是。” 平遥公主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你是如何控制那珠子的?” 晋亭如何能知一只“金丝雀”的枯燥,不太能理解平遥公主一个女孩子为何对这个如此感兴趣,但他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渴望。 想到这位公主身体病弱,平日里也许连凛霜殿都出不去几次,心中便生出些怜悯,按捺住心中不耐说道:“公主是想学如何控制这银珠?” 平遥公主羞涩的点点头,神情间满是小女孩一般的不谙世事。 晋亭不忍拒绝,暗叹一声,说道:“这有何难,我教公主便是。” 晋亭不同于大皇子气质温和,他性情飞扬,与生俱来便是意气风发之人,骨子里总带着勃发的力量。 平遥公主似乎极喜欢晋亭身上的这股气息,开心道:“真的?你肯教我?” 晋亭并没有平遥公主那般丰富细腻的内心戏,说做就做。 他蹲下身子,用三根手指捏住银珠,轻轻往自己脚边一甩,只见那小巧的银珠滴溜溜的快速转动起来,过了许久都未停下,仍在原地旋转。 平遥公主看的惊奇,问道:“这是如何做到的?” 晋亭不答,而是拾起银珠又抛了一次,这次那银珠先是原地转动,随后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朝着平遥公主的脚边旋转而去,待转到平遥公主身前,好似有什么力量牵引它一般,又往晋亭的脚边转了回去。 平遥公主惊呼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银珠,也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口中喃喃道:“咦?它怎么能来回转的?” 晋亭道:“不过是几个技巧罢了,公主要试试吗?” 平遥公主有些犹豫,怕转不好银珠会出糗,但还是耐不住好奇,接过了晋亭手上的银珠。 银珠上还带着晋亭的热度,温温暖暖的,平遥公主脸颊一烫,低下头看那银珠作为掩饰。 晋亭没有发觉平遥公主的异状,说道:“这银珠如何转动,往什么方向去,全凭一个巧劲儿。” 他又拿了另一枚银珠过来,给平遥公主做示范:“手这么捏住银珠,轻轻发力,也不用太过用力,能让它转起来就行,等你掌握了让它转动的方法,再学如何掌握银珠滚动的方向。” 平遥公主咬咬嘴唇,试着用手指捻动银珠,似乎找不到晋亭说的那种感觉,“这……这有点难……” 晋亭看向平遥公主的目光中带着鼓励,“公主不妨试试,转不好也没关系,不过是个玩乐。” 平遥公主微微点头,手指一用力,就将银珠抛了出去,但那银珠片刻都未转动,就顺着地砖的缝隙滚远了。 平遥公主“哎呀”一声,晋亭道:“不要紧,用这个再试一次。” 平遥公主脸上的红晕愈发浓了,伸出极纤细的手指从晋亭手心里捏过银珠,想了想手指一捻,银珠落地,滴溜溜转了几圈才滚远了。 晋亭一笑:“看来公主已经找到些许感觉了。” 平遥公主抿住唇角笑起来,十分高兴。 “公主无事的时候,随手抛着玩玩,时间长了,便可熟练控制。” “嗯……多谢你。” “公主无需客气。” 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比试依旧热烈的进行着,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晋亭一拱手,就要转身推开,却听见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是重物落地之声。 一旁的平遥公主猝不及防,被倒地的宫女若云撞到,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拢烟急切叫道:“公主!” 晋亭反应灵敏,一把拉住平遥公主的手臂。 但他没有想到,平遥公主的身体轻若无骨,被他轻轻一拉便转了个方向,径直倒了在了他的怀中。 众人先是被拢烟的惊叫声引的回头,待见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云楚忱见此情形,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一撞,咯噔一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妥妥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平遥公主晕红的脸颊,心中一跳:“这,不会吧……” 在场少有几个知道皇上想借今日生辰宴为平遥公主选驸马的几个人,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二皇子挑了挑眉,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计划出了偏差而感到恼怒,反而露出玩味的笑容。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平遥公主满脸通红的从晋亭怀中爬起来,晋亭也赶忙朝平遥公主行礼,“请公主降罪。” “不怪你,要不是你,我定要摔倒了。” 平遥公主俏脸通红,转身掩住自己的面容去看若云。 若云也是平遥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此时倒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 “若云!若云!你怎么了!” 平遥公主连唤了几声,若云都没有反应,“拢烟,若云生病了吗?怎么晕倒了?” 拢烟伸手轻拍若云的脸颊,也唤道:“若云,若云醒醒!” 但若云依旧没什么反应。 大皇子快速从人群中走出,奔向平遥公主,皇上也连忙起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凛霜殿的好几个宫人围着若云,上前推她。 忽然有人察觉到什么,伸出手指去探若云的鼻息,结果被吓得连连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她没气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要他来保护我! 平遥公主闻言呼吸一滞,面色迅速由红转白,惊惧的后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公主!” 周围的宫女连忙去扶她,平遥公主颤声问:“她……她死了?” 拢烟起身退到平遥公主身边,“公主稍安,您身子不好,千万别太过激动。” 皇上也指着先前去摸鼻息的宫人大怒道:“在公主面前胡说八道,你可要知道个好歹!” 那宫人一听皇帝发怒,更加面无人色,伏在地上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但此刻也没人有闲暇理会她,因为大皇子检查了若云的身体之后也沉声说道:“她的确死了。” “死了?” 皇帝李肇吃了一惊,“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死了?” 不止李肇,周围的人也都感到骇然,因为若云一直好好的站在平遥公主身边,神色如常,此时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就像睡着了一样。 太医院的人很快赶了过来。 站在魏妥妥身边的簌簌见到来人低呼了一声,云楚忱朝她看过去,魏妥妥无奈解释道:“这御医是林景明的父亲。” 林景明是魏妥妥的之前的未婚夫,如今却已经是魏若若的未婚夫了。 簌簌见了林景明的父亲,便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 林御医上前一番检查之后,顿时冷汗直冒:“回皇上,这宫女已经死了,但身上没有伤处,亦无中毒的症状……下官怀疑是心疾突然发作。” 平遥公主闻言,摇头道:“若云一直都好好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有心疾。” 拢烟也说道:“我与若云陪伴公主多年,从未听说若云有心疾。” 林御医道:“心疾也未必全是先天,也可能是后天所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平遥公主突然面色惊惧的打断,“父皇,是不是……是不是母妃?”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贤妃娘娘早在皇上继位前便已经西去了,此事又怎么会与贤妃娘娘有关呢。 皇帝李肇也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所指,一皱眉:“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 平遥公主心血不足,此时受了惊吓,面色已是苍白如纸。 “父皇,母妃在梦里说要带我走的……若云毫无征兆就没了性命,是不是母妃要将我身边的宫人先带走?” 众人闻言皆露出惊讶之色,凛霜殿的一众宫人更是瞬间僵直了身体。 大皇子走到平遥公主身边,按住她的肩膀,安抚说道:“妹妹,你近日睡得不好,才会胡思乱想。” 大皇子肤色生的白净,显得亲切好相处,今日一身牙色锦袍,更显得气质温和。站在他身边的人,仿佛全都被他照亮了似的。 他左边眉角处生着一颗小小的黑痣,垂下眼睫时,甚至令人有种悲天悯人的错觉,在灯火通明美轮美奂的宫殿之中更显出尘。 “皇兄,我说的是真的,连你也不相信我么?” 大皇子一时无言。 皇帝李肇扫视了一眼众人,“平遥,不过是个梦,如何能当真,你这般惶惶不可终日,对身体无益。” 但平遥公主却越发激动起来,“父皇恐怕不知,昨日,我宫里已经死了一个宫女……” 此言一出,举众皆惊。 李肇面色一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扶着平遥公主的拢烟上前屈膝一礼,说道:“回皇上,昨日小厨房的宫女娇杏,在房中吊死了……” 王皇后看了一眼平遥公主,沉声对拢烟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你说清楚些。” “是,皇后娘娘……” 拢烟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昨日清晨,与娇杏同住的宫女突然前来禀告,说娇杏在屋梁上吊死了,奴婢知道公主近日惊悸多梦,便不欲告知公主,可偏巧公主想吃她做的酥/乳酪,所以,奴婢只好跟公主说明了此事……” “为何不来告诉朕?” “公主不想让皇上和大殿下担忧,便没有上报此事,只让人伐送了娇杏,给了娇杏家人一些银钱。” “可查出了原由?” 拢烟摇头,“毫无征兆,与她同屋的人说,睡觉之前,她们还有说有笑,也并未听说娇杏发生什么事,以至于会寻短见的……” 场面一时寂静。 平遥公主敏感脆弱,如此惊惧心绪不稳的情况下,很容易受到刺激,声音颤抖的厉害,“父皇……我这几日,日日都能梦见母妃……一定是她,她要接我走……” 皇帝见平遥公主这副模样,也不敢说重话,便安慰道:“平遥,不过是巧合,你不要多想了。” 平遥公主抓着皇帝的衣袖,面容苍白,鬓发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震颤发出脆响,“父皇……万一,万一呢?平遥还想多陪父皇几年……还不想走……” 皇帝见她这般,十分动容,扶着她说道:“我看不见得是你母妃,说不定这凛霜殿中有歹人作怪,父皇这就让人加派人手日夜在凛霜殿看守保护你,再让大理寺彻查此事,你就放宽了心,莫要多想。” 平遥公主闻言咬了咬唇,知道无法说服皇上,便说道:“父皇,平遥求您一件事。”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娇柔,仿佛一支被风雨璀璨的花朵,勉力支撑着,才能留在枝头。 李肇心疼女儿,心想只要她不再胡言说什么贤妃托梦,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抬手道:“你说。” “既然父皇要派人手来保护平遥,平遥想让他来保护!” 众人闻言,都顺着平遥所指的方向看去。 原来平遥公主指着的人,竟是晋亭。 晋亭没有想到平遥公主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看着她伸过来的纤细手指,有些茫然。 皇帝显然也十分惊讶,看了晋亭一眼,说道:“他并不在宫中当值,如何能留在宫中保护你?不妥。” 平遥公主双目之中蓄满泪水,柔弱且无助,让人看了便不忍拒绝。“父皇,他功夫那般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好平遥的……再说,天下臣民,皆是皇上的臣属,这有何不妥?” 平遥公主这话说的,竟让人无言以对,就连晋亭自己也不敢否认。 李肇无奈叹了一口气,“晋亭,既然公主这么说了,你便到御前司领个差事,等事情了结了,你想走想留,都随你,你看如何?” 御前司,侍卫司,禁军虽都守卫皇宫,但分属不同。 御前司属帝王近臣,常在御前行走,地位尊贵,名额有限,旁人若想尽御前司不知要费多少周章,晋亭居然莫名其妙就进了御前司,还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晋亭见许多人目光中露出艳羡之色,心中苦笑,他才不想进劳什子御前司,可皇上都这么说了,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躬身应道:“臣,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李肇闻言,面上露出笑容,拍了拍平遥公主的手背:“这回你可能放心了?” 平遥公主捂着心口,泪珠滚滚,“谢父皇体恤平遥。” 安抚了平遥公主,皇帝看了一眼若云的尸身,说道:“让大理寺的人前来处理此事。” “是,皇上。” 李肇扫了一眼众人,说道:“今日是公主生辰,莫要扫了兴致,都进殿去吧。” 一个宫女的性命,自然不足以造成多大的风波,众人片刻间便在管弦之声中,忘记了方才的事情。 席间重新换了新的酒菜,殿中温暖如春,裴兴奴身穿绿衣,云髻高盘,一双莹白的素手落在琵琶弦上急速拨动,舞姬踏歌而舞,裙裾飞旋。 云楚忱心不在焉的坐着,小口抿着杯中的果酿,目光时不时看向上座的平遥公主。 蘅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姑娘,平遥公主不会是看上了晋二公子吧?” 云楚忱沉默不语。 蘅兰也不知道她是因为平遥公主提出让晋亭保护不高兴,还是因为计划可能被打乱而不高兴,遂试探道:“姑娘,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晋二公子?” “提醒他做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做这个驸马?” 蘅兰被呛了一句,立即抿住嘴巴,跟春芜对视了一眼,姑娘这是醋了吗? 另一边,拢烟也在试探平遥公主。 “公主,您为什么要让晋二公子来保护您?” “他的身手能与二皇兄一较高下,自然是很厉害的,有他在凛霜殿护佑,我便能安心些。” “可是,他再厉害,也阻挡不了贤妃娘娘啊……” 平遥公主垂眸说道:“父皇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若我这殿中真有什么鬼祟之人,想要对我不利,便衬这个机会除掉也好。” 拢烟闻言心中一紧,“公主说的是。” “对了,昨日你说周道人道行高深,能沟通天地,他是否真能在冥冥之中知道我母妃的心意?” 拢烟闻言,谨慎的说道:“奴婢也只是听说周道人有这个本事,并未见过,但皇上对他颇为信任,想来是有能耐的。” “哦……”平遥公主想了想:“再等等吧……若还是不得安宁,我再去求父皇,让周道人帮忙……” 平遥公主说着,一抬眼,发现晋亭没在座位上。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跟你回家也行 殿外树枝凝霜挂雪,晋亭一身黑衣,手执银壶凭栏而立,映着剔透雪色,分明就是一副水墨绝景。 云楚忱走到晋亭身后立住脚步,如同置身在外的赏画人。 晋亭此时已有三番醉意,望着眼前的琼花玉树神思恍惚,忽听身后薄雪咯吱作响,迟缓的转过头来。 “你来做什么。” 见是云楚忱,他神情漠然,另这雪色都多了三分寒冷。 云楚忱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不以为意,走近两步说道:“你可知今日平遥公主生辰宴,皇上有什么用意?” 晋亭微微皱眉,不解的看着她。 “平遥公主很有可能在今日的宾客之中选出驸马。” 风吹雪落,簌簌而下,晋亭的脑子仿佛在这一刻才运转起来:“平遥公主……要选驸马?” 云楚忱拂开身前的树枝,素雪垂落在她面上,星星点点的冰凉,“我先前挑衅许琳琅,为的是激她出手,阻止我与魏子修的亲事……” 晋亭本是微醺,听闻此言酒意霎时散的无影无踪,他将声音压的极低,“所以今日生辰宴,原本是许琳琅……不,是二皇子要撺掇平遥公主选魏子修?” 云楚忱暗暗叹息,点了点头。 晋亭急的抓耳挠腮:“你怎么不早说!” 云楚忱四下看看,无奈的看着他:“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我分明提醒过你了……” “我……我以为……”晋亭原地转了几个圈,猛然顿住:“那平遥公主现在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云楚忱抿了抿唇,垂眸,“你若是愿意做这个驸马,倒也没什么,算我白提醒你一句便是。” 晋亭气的狂锤了自己脑袋几下,“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说风凉话!我这就去见皇上,找个理由把差事推了!” 云楚忱闻言,心里紧绷的弦呼的松弛下来,忙拉住他,“诶!你别去!” 晋亭转身,目光落在她抓住自己的手上,这手,竟比平遥公主还要纤细莹白,他一时看的痴了。 云楚忱见状一缩手,将手指收回袖中,说道:“你已经答应了,突然反悔岂不是要惹得皇上不悦?” 晋亭心口狂跳不止,“可是……” “你听我说,只要公主没有点破驸马之事,事情就有回转的余地,但平遥公主并非善类,你要答应我,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勿莽撞。” “啊?”晋亭怔了怔:“什么叫并非善类?不过是个怯生生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罢了。” 云楚忱本来没生气,听见这句却有些不高兴了。“好好好!她是不谙世事的纯澈少女,我才是草菅人命的万恶之徒!” 晋亭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气氛就变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云楚忱恶狠狠的瞪着晋亭:“你们这群男人,见着姑娘娇滴滴柔弱弱,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还管她是什么白莲绿莲迷汤毒水的,全当一口仙露灌进肚子里,脑子便糊涂了……” 晋亭张了张嘴,感觉云楚忱一口森森白牙,似乎要将他一口咬死吞进肚子里去,情急之下,一把揽过她捂住了她的嘴巴。 云楚忱呜呜两声,挣脱不开,气的一口咬了下去! 晋亭疼的脑门冒汗,说道:“我的姑奶奶,你要骂我回家再骂!这里不是发脾气的地方……再说了,我管她是好是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听你的就是了!” 云楚忱一口下去,气也消了,听他这么说便松了口。 晋亭收回手,嘶嘶吸了两口气,“我的小姑奶奶,你真够狠的!今天的祸算是我惹的,你放心,我就算塞,也要将魏子修塞到她怀里去!你别气了,咱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云楚忱横他一眼:“谁跟你回家说。” 晋亭笑:“我跟你回家也行。” “呸!你也不怕烂舌头!” 云楚忱脸有些红,连忙转过身去,却远远的看见殿中走出一人,看穿着好像是平遥公主! “快躲起来!” 此时两人正站在拐角处,云楚忱猛地扯了晋亭一把,“平遥公主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找你的,你快藏起来,若是被她看见你我在一处,恐怕再生波澜。” 晋亭反应也快,一个翻身就朝栏杆下面跳了下去。 云楚忱吓了一跳,俯身一看,见他稳稳落了地,心里一松,低头将地上的雪蹭了蹭,掩住晋亭的脚印。“蘅兰,春芜!你们过来。” 两个丫头原本站在远处把风,这会听见云楚忱招呼,赶紧过来。 “姑娘,晋二公子走了?” “嘘,别吵,平遥公主过来了。” 云楚忱低头看了看,手脚并用将周围的雪划拉到一块,快速拢了个小雪堆出来。 两个丫头一见便猜到她的用意,连忙蹲下身一起动手帮忙。 春芜不顾冰凉的雪,另外团了个圆圆的雪球出来放在大雪堆上,一个不怎么好看的雪人便成型了。 蘅兰折了两段树枝做了眉眼和手脚,还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披在了小雪人的身上。乍一看,倒像个披着斗篷,冲锋陷阵的将军是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云楚忱闻言心道平遥公主果然朝她这边过来了,连忙站起身,“公主殿下。”她屈膝一礼,解释道:“殿中有些憋闷,臣女便出来透透气。” 平遥公主的目光往周围看了看,见只有她们几个,便低头往她们围着的地方看去,顿时被吸引了目光,欢喜道:“这是什么?” “臣女见这边雪色甚好,便顺手堆了了小雪人,让公主见笑了。” “雪人?真是新鲜,我还没见过有人玩这个。”平遥公主似乎很感兴趣,伸出手指在那雪人的头顶戳了戳,尖尖的指甲顿时将雪人的脑袋戳了个窟窿,“哎呀!” “公主!”拢烟见状嗔怪的说道:“您身子弱,这冰雪渗凉,将您冻坏了可怎么好。” 说着,拿出帕子替平遥公主擦了擦手指,还细心搓了搓手,帮她暖指尖。 平遥公主眸子眨了眨,“有什么打紧的,赶明儿你让人给我做两只手闷子,我也来堆雪人玩!”她看着云楚楚笑道:“到时候你跟妥妥也来,咱们一起堆个大的!” 云楚忱看着那颗被戳出窟窿的雪人脑袋,后脖颈竟有些发毛,连忙移开目光,笑道:“是。” 见平遥公主还围着那雪人看来看去,拢烟又在一旁催道:“公主,咱们快回去吧,若是冻病了,过几日可就没办法去冬猎了!” 云楚忱在旁听着,心下暗道:“平遥公主此次竟要随行冬猎?” 平遥公主闻言点头道:“你说的是,可不能耽误了冬猎,咱们赶快回去吧!” 云楚忱垂着头,跟在平遥公主身后,也往殿中走去。 走到殿门不远,平遥公主突然顿住脚:“楚楚,你方才出来的时候,可看见晋亭了?” 云楚忱心下一个激灵,难道平遥公主方才看见了? 春芜突然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看地上。 云楚忱目光一撇,就见那里有个脚印,看大小便知是男子的足迹。 她心念急闪,说道:“方才出来的时候,臣女的确是顺着一行脚印走到那边的,不过并未看见有什么人在那里。” “哦……”平遥公主有些失望,“这家伙跑哪去了?我还有话想要问他呢!” 云楚忱暗自松了口气,正要迈动步子,忽见周围黑影一闪! 云楚忱下意识的以为是晋亭,却听见平遥公主惊惧的尖叫一声,紧接着摔倒在拢烟的身上! “公主!” 云楚忱惊呼一声,就见平遥公主一头秀发散落,而发髻上的“飞凤衔珠钗”已经不见了! “来人!来人啊!有刺客!” 拢烟大声尖叫起来,很快将侍卫们引了过来,殿内许多人听见动静也都纷纷跑了出来。 拢烟大喊道:“往那边跑了!快追,那人抢了公主的凤钗!” 从殿中出来的众人一听这话,下意识的往公主的发间看去,却还哪有什么钗,只剩下一头长长的乌发散落在雪地上。 云楚忱一抬眼,正看见二皇子眸光凛冽。 她一皱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二皇子,居然因为一支钗而震惊色变? “公主钗”虽然是不可多得宝物,可也不过是多了几分传奇色彩的死物罢了,为何二皇子如此在意? 她目光一扫,却见大皇子和王皇后也是眉头紧锁,倒是皇上满目担忧,率先朝平遥公主快步走了过来:“平遥,你可受伤了?” “父皇!”平遥公主本来本吓得呆了,听见皇帝的问话回过神,顿时惊惧的大哭起来,“父皇,平遥好怕!” 皇帝勃然大怒! “皇宫内院,竟有刺客盗贼!全都去给朕搜!” 侍卫们早在拢烟大喊的时候就已经去追捕了,皇上这话吩咐下去,就是意味着这个大安宫都要动起来,务必要将此人捉拿归案! 皇帝的身边的内务总管李德顺立即吩咐人去传口谕。 几个内侍一路小跑,可人还没出凛霜殿,周围呼的涌起一圈火光!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掐指一算,哎呀! 仗高的火光毫无预兆的窜起来,将众人吓得呼啦一下往后退去。 新雪未及清扫便化成一滩水,又迅速被烤干,汉白玉石砖瞬间被烧得一片漆黑。 “护驾!快护驾!” 李德顺挡在皇帝身前,高声叫喊着,奈何这人高的火线眨眼之间蔓延开去,将众人所在的宫殿严丝合缝的围住。 殿内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涌出来堵在殿门前观望,见到外面的火光,不少人骇的惊叫起来,哭的哭喊的喊,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烧起来了?!” “哪来的火?!” 凛霜殿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李德顺大喊道:“别堵着这里,各位贵人快进去!你们,你们,都赶紧抬水来灭火!” 内侍们动作很快,拿着可以盛水的各种容器跑到前头去灭火。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火焰中不知有什么东西,遇水之后发生了剧烈的反应,本来在原地静静燃烧的火焰,仿佛突然发了疯似的轰然炸开,耀眼的光团瞬间从中飞迸而出,拖着长长的尾巴急速飞窜!噼里啪啦,犹如白昼流星! 靠在近处的内侍最是倒霉,身上被飞溅的光火击中,瞬间烧了起来! 那火焰中炸出的火花似乎极是灼热,沾上即燃,原本几个站的远的内侍只不过衣裳沾染了些许火星,却也在霎时之间烧成了一片,几个人惊呼着脱去外袍,又在地上连连翻滚,这才压灭了身上的火焰。 众人惊骇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几乎忘记了呼吸! 其他救火的人见此情景,骇的连滚带爬,拼命远离他们! 而那几个最先烧起来的人,此时已经着成了火人,倒在地上捂着头脸尖声惨嚎!大喊救命,但一切都是徒劳! 有人犹豫着想将桶中的的水泼过去灭火,却怕再次发生方才那样的事情,结果,众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绝望中被烧成了三具焦炭! 没有人再敢靠近那圈火焰!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后退,想离这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远远的!皇帝李肇也早就被众人拥护着退到内殿躲避。 云楚忱的目光四处寻找晋亭的身影,方才他为了躲避平遥公主翻下栏杆,也不知道这会人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 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晋亭的影子,她只好跟随众人退到殿内。 在场仅有的几个御前侍卫戒备的看着周围的人,似乎害怕其中藏着刺客。 方才众人分席而坐,倒没觉得有这么多人。但此时世家子弟连同仆从,还有宴席上伺候的宫人,再加上乐师舞姬,乱哄哄站着,显得拥挤异常。 帝后与皇子公主们被众人围在中间,神色各异,那三个内侍虽然已经死了,但绝望的惨嚎声却好像无休止一般,隐隐回荡在众人耳畔。 云楚忱并没有往跟前凑,她站的位置离门窗不远。 透过缝隙,她看见方才光火飞溅的火焰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似乎只要无人触碰,它便毫无攻击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更让云楚忱疑惑的事,来人的目的似乎并不是刺杀,就是平遥公主发间的飞凤衔珠钗。 一击得手之后,迅速逃离凛霜殿,并将所有人围困在此,拖延时间逃离大安宫。 虽然最开始有几个侍卫紧紧追了上去,但云楚忱觉得以那人的身手,逃离几人的追捕根本不在话下。 李肇到底是一国之君,此时尚能维持镇定。 “平遥,你方才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平遥公主早就忘了哭泣,她身体病弱,方才又受了刺激,此时长发披散,脸色煞白,瑟瑟的站在大皇子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好似随时都要晕倒。“父皇……别说看清,平遥根本连人影都没看见。” 她声音颤抖,光是闻声便能听出她便被吓得不轻。 李肇沉声道:“方才是谁在公主身边。” 拢烟及几个小宫女连忙上前,拢烟道:“回皇上,奴婢一直在公主身边,也未曾发觉任何一场,反映过来的时候,公主已经倒在了奴婢怀中。” 她顿了顿看向人群,似乎在寻找着谁,说道:“不过……云大姑娘站在我们身后,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没有。” 云楚忱闻言,将目光从外面的还在燃烧的火圈上移开,走到皇帝面前,屈膝一礼:“臣女的确就在公主身后,但也只余光看见黑影一闪,紧接着公主便长发散落,倒在了拢烟怀中,随后几个侍卫追了出去。从始至终,臣女连再没看见其他的……” 到底是谁,居然能这么快! 她真的只看见一道黑影,紧接着就什么都没看见,如同上天入地,凭空消失了一般。 众人听见她的回答,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平遥公主说道:“父皇,平遥有种感觉,觉得那人就是冲着飞凤衔珠钗来的。” 李肇皱眉道:“那钗虽是贵重了些,也不过是女子的玩物,来人难不成是为财?” 众人闻言更是猜测纷纭。 云楚忱却觉得不至于。 若是盗贼取财,各府之中私藏的宝物不见得比宫中的差,那人是有几条命,要在阻碍重重的大安宫中冒险? 难道真有如此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在大安宫中来去自如么? 她想起之前大皇子跟二皇子的异样,再次抬头往他们面上看去,就见二人皆沉着双眸,不知在相携什么。 云楚忱心中越发疑惑,却不得解,只听皇帝又开口问道。 “平遥,你去殿外做什么?” 平遥一怔,有片刻的迟疑,但还是如实说道:“方才平遥跟晋二公子学了怎么控制银珠,见他离席,便跟了出去,想再问一问,但出去之后并未看见他去了哪里,倒是看见云大姑娘。” 她这话分毫不差,却让人浮想联翩。 平遥跟着晋亭出去,没看见晋亭却看见了云楚忱。 魏子修看向云楚忱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恼怒,长安谁人不知,晋亭常常往来云府,虽听说二人不和,但难保内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云楚忱微一皱眉正要说话,人群外围突然传来晋亭的声音,“回皇上,臣方才出去是要……更衣,随后直接后面回到了这里,刚要进门,火就烧了起来。” 他刚要说自己是去方便,但殿中女眷甚多,他便改口说自己去更衣,但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的疑惑顿时憋了回去。 李肇闻言也没再说什么,目光落在外面的火焰上。 火焰的高度似乎比方才矮了许多,已经不到一人的高度,外围有不少人正在想办法灭火救驾。 有人挖了泥沙过来,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将沙土扬入火中。 等了片刻,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大家才都松了口气,放心的将大堆的土覆盖在上面。 由于冬天表层的土会被冻住,今日又下了雪,挖的浅了难免会混杂着雪水在里面,众人生怕再发生方才的惨祸,小心翼翼的挖了深坑取土,这才抬过来灭火。 片刻之后,凛霜殿四周的火全部被灭掉。 在场众人都有一种结后余生之感。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侍卫统领杨平先进殿单膝跪地,额头上渗出汗珠,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被火烤的。 李肇抬了抬手,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回皇上,大安宫一切如常!只是偷盗公主钗的贼人,出了凛霜殿之后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臣让人封锁各处,但至今并无所获。” “哼,这么多人,竟连一个小贼也抓不住?” 杨平先口中发苦,那般身手,说是神偷也不为过,但他却不敢反驳皇帝的话:“臣知罪……” 本来好好的一场盛宴,竟落得如此狼狈收场。 二皇子说道:“儿臣回想方才的情形,那火焰中迸发出来的,倒像是烟火燃放的景象,会不会是有人在烟火中参杂了其他什么东西,才能造成如此恐怖的威力?” “的确有可能。”李肇深以为然:“杨统领,你便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务必要给朕一个交代!” 杨平先心中觉得棘手,却又不敢不应承下来,“臣必定竭尽全力!” 李肇此时也没有心情跟他废话:“加紧排查,朕给你三天时间!” “臣领旨……” 外面的空地上,那三具烧焦的尸体依旧躺在那里,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显得凄凉无比。 平遥公主本就是强撑着,跟在皇帝身后走出殿外,乍然见到如此骇人的一幕,一口气没上来,软软的倒了下去! “公主!” “皇上!公主晕倒了!” 李肇今日注定要过的糟心,“赶快叫御医前来!” 殿内一片狼藉,许多杯盘酒菜都被撞倒,拢烟等几个贴身服侍的宫女,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略微平整的地方,七手八脚的将平遥公主抬了过去,一边轻声唤着,一边帮她顺气。 但平遥公主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呼吸还愈发微弱…… 大皇子面色急切,“平遥!平遥!” “御医怎么还不来!”皇上这次是真的急了,怒意盈在眼角,却见着周道人匆匆赶来,“道长!” 周道人一甩拂尘,“皇上,老道今晨掐指一算……”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红鸾星动,灾厄相随 周道人脚下匆匆,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三具烧焦的尸体横于殿前,顿时痛心疾首不能自已:“唉!老道来晚一步!竟未能阻止今日惨祸……” 皇帝李肇一听这话,连忙匆匆从殿中步出,迎上周道人,急切道:“道长此言何意?” 周道人看着那三具尸体连连叹息一阵,问道:“公主殿下可有受伤?” 皇帝一时诧异,怎么周道人不问别人,单单问起平遥来。 “平遥并未受伤,却因贼人受了惊吓,现下还在昏迷之中。” 正说着,御医被几个小宦官连拖带拽,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皇帝沉声道:“赶快去看看公主可有大碍!” 御医不敢怠慢,被人架着一路小跑进殿给平遥公主问诊。 此时平遥公主已经被人抬到后殿安置,王皇后亲自指挥着宫人们照顾公主,大皇子护在一旁,其他人都暂时留在前殿等候。 周道人跟着皇帝一起进入殿中,看了看平遥公主的面色,又是一声叹息。 皇帝有心细问,却又担忧平遥公主,便暂时歇了话。 御医连气都没喘匀,就一通忙活,“皇上,公主本就心血不足,近来又焦虑难安,臣见她面色苍白虚汗不止,应是突然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这才使孱弱的身体突然无法支撑。” 外面那三具焦糊的尸体,就算是男子见了也要腿软几分,何况娇滴滴的平遥公主。 皇帝心烦的很,“说这些有何用,还不替公主诊治?” 御医点头如小鸡啄米,先吩咐人去熬补心血吊命的方子,紧接着又替平遥公主施针,企图让她先苏醒过来。 要不然皇上见平遥公主迟迟不醒,到时候怒极,他怕是小命不保。 皇帝这才有空去问周道人,“道长,难道你算出了公主今日有此劫难?” 周道人闻言,拉着皇帝到一旁,说道:“请皇上恕罪,今日之灾祸的确是落在公主殿下身上。” “怎会如此?” “实不相瞒,公主殿下红鸾星动,本来是好事,但与之相对的天喜星却落在了疾厄宫,公主气力微弱,命在旦夕,便是此因,若不及时破解,恐有血光之灾。” 周道人须髯皆白,瞳孔却丝毫没有耄耋老人那种发黄暗淡,反而漆黑明亮。他生的异常消瘦,颇有些形销骨立之感,不过也正因如此,道袍穿在他身上,愈发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皇帝对他敬重有加,甚至有些推心置腹,十分信任。 一听这话,立即惊呼道:“当真?” 周道长的目光也十分诚恳,“老道所言句句属实。” 皇帝微微觑着眼睛,心下琢磨周道人的意思,“如何破解?” 周道人说:“红鸾星属阴/水,天喜星属阳/水,二星相对,所以其主导之事,亦互相影响。另外,化禄照入夫妻宫,吉力增势,必有嫁娶。只要找到生辰八字与公主相合,且化禄星照入夫妻宫之人,便能解公主此劫。” “道长的意思是,公主红鸾星动,却命星带煞。需找到与她生辰八字相合之人为其冲喜,灾厄才可消除。” “皇上这般理解也没什么错,的确与冲喜是差不多的意思。” 皇帝“嘶”了一声,心中纳罕,他这几日的确有了给平遥择选驸马的念头,可还没来得及跟皇后提起此事,周道人这般说,看来平遥的确是有了嫁娶的机缘。 “即是如此,可能找到根据公主的生辰八字,找到与她相合之人?” 周道人闻言从袖中拿出一方木盒,“今日公主生辰,老道心有所感,便卜了一卦,得知公主身负灾厄,已经卜算出了相合之人的生辰八字。” “哦?”皇帝大喜。 李德顺连忙接过木盒打开,取出其中的纸张,递给皇帝。 皇帝打开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吩咐道:“按此生辰八字去找人,要快。” 户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想要查户籍,自然是要去寻户部的人要黄册,李德顺心知事关平遥公主性命,连忙应声,亲自去跑这趟差事。 相同时辰出生的人虽然不在少数,但能与公主相配的,自然不能是穷家破户,就算不是权贵出身,也得是世家名门,实在不行,书香门第也是好的。 所以这人,说难找也难找,说好找也好找。 李德顺最怕的事,是没有这么个人。 只要有,他就是拆家毁婚,也得将这人给平遥公主绑了去。 这厢平遥公主终于让御医给扎醒了。 众宫人也都跟着送了口气,连忙退到一旁,将位置让给皇帝。 平遥公主一醒来,眼前便闪过那三具焦尸,她一把抓住皇帝的袖子,“父皇!您还不相信平遥吗?我宫里又死了三个内侍……” “平遥,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平遥公主心中害怕,认定了是贤妃要接她走,遂哀求道:“父皇,求求您,一定要想想办法……若是母妃要带平遥走,再多的人手又有什么用。” 李肇心中也犯了嘀咕,想到方才周道人说的话,琢磨着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他这么想着,平遥公主的目光已经扫到一旁的周道人,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说道:“父皇,听说周道人本事极高,能沟通天地,若是可以,能不能让周道人告知我母妃,说平遥暂时还不想离开?” 李肇眉头一皱,并不认同平遥公主的话。 他虽相信周道长的本事,但平遥公主的提议却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传到世人耳中岂不荒谬。 可眼看着女儿如此,他又不忍心拒绝。 半晌,皇帝无奈叹了口气,对平遥公主说道:“你先好好养身体,朕会与道长商议此事。” 平遥公主得到答复,垂泪道:“谢父皇……” 她心绪激动之下,竟然没有清醒多久就又昏睡了过去。 御医满头大汗,生怕皇帝怪罪。 但皇帝此时心里藏着事,只吩咐众人好生照看公主,便与周道人到一旁说话去了。 这厢云楚忱与其他人还在前殿没有离开。 杨平先没有别的头绪,只能拉着唯一看见偷盗之人一片衣角的云楚忱不放,询问她当时的经过。 云楚忱无奈的将当时的情形连说带比划的复述了十几遍,甚至还拉着几个宫女还原了当时平遥公主等人所站的位置,可杨平先还不罢休,让她随时协助调查。 “飞凤钗丢失,皇上没有追究已经是万幸,此事暂且不说,但有人能在守卫重重的大安宫来去自如,是何等可怖的事情。一个不小心,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问罪。还请云大姑娘能体谅,协助我们调查此事……” 云楚忱虽然有些无奈,但也能理解,便答应下来。 “杨大人无需客气,我自当配合。” 那边晋亭正在跟仵作一起研究那几具被烧焦的尸体,想弄清楚他们身上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云楚忱跟着杨平先走了过去,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嘴,说道:“他们身上的异物已经燃烧殆尽,混合着焦糊的肉,恐怕无法检验出什么结果。” 杨平先因为需要她帮忙,生怕她不耐烦甩脸子不干了,在一旁赔笑道:“云大姑娘见到这焦尸竟然还能站直,在下佩服。” 云楚忱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他这略显虚假的恭维视而不见,说道:“那边被土堆盖住的部分,应该还有残留。” 只是雪不知不觉又下起来了,众人一时间有些不敢拨动,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竟然都烧成这样……”杨平先看着惨不忍睹的尸体,连连叹气,一边翻着名册,一边嘟囔着,将烧死的这三个人用笔圈了出来。 正说着,大理寺的人已经来了,杨平先连忙跑过去跟他们说明情况。 云楚忱站在雪中,轻盈的雪花落在她额上,额前的碎发被融化的雪沾湿,服帖的沾在脸上,愈发衬得她肤色莹白。 晋亭走到她跟前,问道:“杨统领还不让你离开?” 云楚忱摇摇头:“恐怕要等平遥公主的情况稳定些才行。” “即使平遥公主……有个什么,那也与你无关吧?” “毕竟事发之时,只有我跟平遥公主在一起。皇上对她十分在意,她若不能好转,我也不能安心离开,左右我也没有别的事,等等也无妨。何况一会大理寺的人必定还要再向我询问当时的情形。” 而且,自从周道人来了,皇上就跟他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晋亭的目光扫过殿门前站着的一干人等,说道:“平遥公主时昏时醒,宫人们被折腾的够呛,不过方才周道人说的话不少宫人都听见了,我听那边都在议论,说平遥公主红鸾星动,要找人冲喜才能渡过此劫。” “冲喜?” 云楚忱挑了挑眉,“这种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瞎编的……” 晋亭疑惑道:“何以见得?周道人不知精通梅花易数和乱七八糟的推演之法吗?” 云楚忱瞪他一眼,“你信?” 当初僖妃入宫时,就是周道人说了什么缘不缘的鬼话,分明就是受人指使。 如今他又来说平遥公主需要冲喜…… 难道……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欠了本皇子的! 云楚忱兀自思量着,晋亭突发奇想,贼兮兮的说道:“那个冲喜的,不会是魏子修吧?” 云楚忱被他打断了思路,横他一眼:“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帮咱们?” “也是,是我太想当然了,不过,只要不是我就行!”晋亭阴阴的嘿嘿一声,“最好就是那个魏子修,简直就是一举几得的好事啊!” “我当然也这么想,不过周道人……”她说到这,方才被打断的念头又续上了,“等等。” “怎么了?”晋亭见云楚忱发愣,问道。 云楚忱看了看四周,在一具焦尸旁边蹲下,假装研究尸体,然后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周道人见到僖妃时说的那番话?” “记得啊?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反正意思就是,皇上与僖妃是天定的缘分。” 云楚忱嗤之以鼻:“你听听,这是什么狗屁话,这个周道人分明就是个神棍,她既然能帮僖妃说瞎话,为什么不能帮别人说瞎话?那什么冲喜的,你总不会相信事情这么巧吧!” “???”晋亭听云楚忱一连串的质疑,顿时瞪圆了眼睛,“你是说,这本来就是二皇子的计划?” “假设此事不是巧合……那么今日这生辰宴,公主跟魏子修生出好感,冲喜这事就是锦上添花,也就相当完美的了结了这件事,不是吗?” 晋亭觉得是自己搅合了这桩“好事”,颇有些懊恼,说道:“今日颇多意外……不过冲喜虽然有点牵强,但计划也算不上失败……” “希望能如愿吧……”云楚忱也有些郁闷,二皇子的挑衅她可没忘。 她利用许琳琅,其实就是间接的想要利用二皇子。 二皇子那般傲气的人,当然不会容忍旁人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之前那银珠,是警告也是提醒,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欠了本皇子的! 晋亭见她神色异样,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二皇子动你一根寒毛。” 云楚忱咬唇看他,“我……” “我什么我!回去我还要跟你算账呢!” 云楚忱气的一瞪眼,跟这种人,讲什么气氛! “如果你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周道人岂不是二皇子的人?” 她的目光在黑黢黢的尸体上扫来扫去,其实是在观察四周的人,不过晋亭看着有些恶寒:“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云楚忱瞪他一眼,“说正事呢!” 晋亭“啧”了一声,他在某些方面虽然弱智了些,脑子却着实不笨,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之处:“周道人颇得皇上信任,却听从二皇子的吩咐,的确很值得琢磨。若是这样,僖妃同连家岂不也是二皇子的人?他岂会这么轻易就暴露自己的底牌?” 周道人是皇上的亲近人,将来定然大有用处,二皇子会轻易把这个底牌暴露给云楚忱么? “我也就是直觉……” 云楚忱当然不能确定,但她直觉是这么回事,猜测道:“二皇子一向自信,不,他自信的过头,根本就是自负。他可能觉得将这件事暴露给我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为我在他手上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晋亭闻言脸顿时拉的老长,“什么叫你在他手上翻不出浪花?你又不是他的人!” 云楚忱暗暗翻了个白眼,决定转移话题,“对了,你方才……可看见了什么?” 晋亭摇头:“我刚刚的确是从后面绕了回去,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不过,今日这事甚怪,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云楚忱目光一转:“你是说,之前在我家附近撞见的那个贼?” 晋亭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便说道:“最近长安一直在闹贼,衙门还都没什么头绪,死死压着不让上面知道,今日居然有贼人潜入宫中,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盗走了飞凤衔珠钗,这事,恐怕要捂不住了……” 云楚忱闻言却又想起一事:“这飞凤衔珠钗的来历你可曾听说?” “不就是前朝公主花了大把时间人力做出来的么?” “看来你也不知道更多。” “怎么,这钗还有什么门道?” 云楚忱摇头,“只是有种感觉……” “嘁,你们女人总有那么多感觉!” 云楚忱斜眼看他:“还有哪个女人有这么多感觉?” 晋亭毫不迟疑,“我娘。” “哼。”云楚忱轻哼一声,站起身跑到被土埋住的地方查看。 晋亭想跟上去,却看见大理寺的人过来了。 “咦?元直。” 大理寺少卿樊肃与晋亭这个惹祸精是老熟人了,二人颇为投契。 “正严兄!” 二人打了招呼,樊肃四处看了看:“怎么搞得这么惨,里面没你的事儿吧?” 晋亭一噎:“怎么可能有我的事!” 樊肃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可听说公主殿下特意点了你在凛霜殿保护她呢!皇上都让你进御前司了!你这游手好闲之人,上来就是正四品二等侍卫!比我还高半阶!” 晋亭撇嘴:“你以为我愿意?” “瞧瞧,瞧瞧,多大的口气!你还不愿意,我听说李大总管方才可是到户部找人翻黄册去了!万一你就是那个给公主冲喜的……” 樊肃一正身形,拱手道:“我先提前恭喜你了。” “滚滚滚!老不正经的!我看你正合适!” 樊肃闻言一抹脸,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我才三十出头,算不上老吧?” 晋亭“呸”了一声,不想与这个人说话。 樊肃少有能气到晋亭的时候,很是高兴,挑眉道:“虽然没你的事,却与你那个彪悍的青梅竹马有关系,我还得去问问她,要不要帮你欺负一顿!” 晋亭一脸震惊:“你都三十来岁的人来,居然欺负人家小姑娘!你还要不要脸!” 樊肃惊奇的看着他:“当初不是你说,想让我把她抓紧牢里受几天罪的吗?怎么?良心发现了?” 晋亭脸色不大自然:“不用了不用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你正常问几句就算了!” 樊肃用手捻了捻下巴上的胡茬:“你不对劲!” 晋亭脸上冒出可疑的两团红,“别胡扯,去查你的案!” 樊肃“啧啧”几声,转头去找云楚忱问话去了。 云楚忱早就知道他跟晋亭关系不错,见他满脸的探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梵大人,中午饭吃多了没消化?怎么表情有点奇怪啊?” 樊肃突然被怼,脸颊上的肉不受控制的抽了个筋,连忙拱手道:“云大姑娘有礼了。” “大人无须客气,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我自当配合。” 樊肃见云楚忱神色如常的站在三具焦尸中间,心道这丫头果然不是一般女人,“还请云大姑娘详细说一说事发时的情形。” 云楚忱已经说了许多次,像背话本子一般,将事情重新描述了一遍,细致到当时的天气,裴兴奴当时所弹奏的琵琶曲都一一道明。 樊肃问无可问,瞥了一眼身边做记录的人。“都记好了?” “大人,一字不漏,都记好了。” “很好。”樊肃装模做样的跟属下摆了摆官威,找回了面子,又冲云楚忱一拱手:“多谢云大姑娘。” “大人客气了。” 云楚忱说完就走,留下樊肃在原地干笑,心中嘀咕道:“比我家母老虎还凶三分!” “梵大人!” 杨平先匆匆走到樊肃跟前:“可有什么线索?” “原来是杨大人。”樊肃一拱手,心想你这个当事人都没线索,我能有什么线索,“并无。” 杨平先一叹,“唉,好好一个生辰宴,竟然几经波折。” 地上躺着的三具尸身也查不出什么结果了,杨平先便叫人将尸体抬走,免得到时候再惊吓了哪位贵人,他可担不起责任。 殿内融融泄泄,殿外披银戴玉,宫灯三两,将檐下的雪光照的晶莹发亮。 从巳时进宫到现在,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殿内众人又饿又累,都默不作声的找了地方坐着。 云楚忱坐在人群中,默默的看着众人,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再生出什么波澜。 魏妥妥坐在她身边,正在跟她说之前在殿中听说的事。 “云姐姐想必听说了公主需找人冲喜的事吧?” “嗯,想必是在某人计划之中……” “如果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不过,也有人猜测,会不会是晋二公子。” 云楚忱面上没什么表情,手心却捏出了汗,她不想承认,但身体自发的反应告诉她,她是在意的。 “这个问题,很快便能揭晓答案,我倒是对公主丢的那支钗较为疑惑。” “飞凤衔珠钗。”魏妥妥双手交叠在身前,说道:“我之前也听过这支钗的传奇故事,只是有好几个版本,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的……” ………………………… 月上中天,西市以西怀德坊,一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疾驰而过,马蹄子上都裹了布,落在地上声音闷闷的,听不太分明。 车夫一身黑衣,抖动缰绳,催马前行。 本已是宵禁了的时辰,这辆马车却畅通无阻的在街上奔走,等马车拐进巷子,街边才行来一队差役,照常巡视起来。 先前的马车已经在一处院落门前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兜帽着脸的人,推门进入了院子。 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在等待,看见来人,纷纷上前行礼。 “王爷。”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公主钗之秘 院落之中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最为打眼,虽然穿着一身汉人的衣袍,但鼻高目深,蓄着两撇胡须,明显是波斯来客,也是一身商人扮相。 在他身边站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身形高大,虽是汉人相貌,腰间却别着一把大曲形弯刀,刀柄头部下弯成直角,护手呈十字形,是波斯的舍施尔弯刀无疑。 二人并列站着,偶尔用波斯语交谈几句,但神色之间可以看出,他们绝非主仆关系。 另外还有三男一女,穿着各异,气度非凡,也绝不是普通人物。 被称作“王爷”的人抬眼朝院子里的众人略略一扫,翻手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皇帝李肇有五分相似的脸来,只不过温和的外表之下,眼神十分锐利慑人。 他淡笑道:“梁王李砚已经死了,某如今不过是个商人。” 众人闻言仍旧态度恭敬,连称“不敢”。 李砚笑了笑,并不多做争辩,解下斗篷交给身边的侍从,露出一副颀长挺拔的身躯来,与常年耽于享乐早已发福的李肇不可同日而语。 一直站在角落里,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这时上前一步,恭敬的称了声“主子”。 李砚抬脚往内院走去,管事才躬身对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诸位请随我来。” 这一行人也都不客气,快步朝里面行去。 穿过几道回廊,进入第二进院落,众人被引入到花厅之中。 花厅内雕梁画栋,千枝灯烛将里面照的亮如白昼,堂中主位上方挂着一面金字牌匾,曰:天下宝鉴。 若从这宅院外表看去,绝看不出里面这等精致,那波斯商人乍然见此处富丽堂皇,啧啧称奇,与身边腰挎弯刀的青年低声交谈,似乎是在问这牌面上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年轻人解释了几句,波斯商人露出了然的神色。 李砚走到主位落座,说道:“诸位无需客气,请坐。” 管事一一指引其他人跟着落座,又招呼仆人看茶,随即向李砚介绍道:“这位是陆善陆前辈。” 李砚下手最右坐着个干瘪老头,此人名叫陆善,眉眼精明,性情乖戾,十分喜欢捉弄人,即便是此时面对梁王李砚,也是神色狡黠,不甚拘束。 “久闻梁王爷神通广大,久仰久仰。” “不敢当,如今江湖中人皆称我一声雷四。” 李砚一言一行,皆透出一股子豪气来,与其说是商人,还不如说更像侠客。但他好好的王爷不当,诈死之后隐姓埋名成了皇商,干的尽是谋财取利的行当。 陆老头从善如流,道:“雷四爷!幸会!” 李砚笑道:“陆前辈请坐!请坐!” 二人一阵寒暄,管事又指着陆善身边的俊逸男子介绍道:“这是诡书生刘羽风刘先生。” 刘羽风相貌俊逸,神出鬼没身形诡谲,以勘形布阵文明天下。此时他应该被羁押在刑部大牢之中,却现身在此,足以说明他可以在牢中来去自如。 李砚看着他,同样客气的抱拳道:“原来是刘兄弟,幸会幸会!” “雷四爷客气了!” “请坐。” 在刘羽风下首坐着的是一个憨厚的胖子,长相讨喜,一团和气,从头至尾都满带笑容。他光着脑袋没有一根头发,人称假和尚。看他的神色,应该是跟刘羽风十分熟悉,但二人却又互不搭理。 他站起身来,朝李砚一拱手,笑道:“雷四爷,我无名无姓,叫我胖子就行了。” 李砚对他不报姓名的行为不以为意,笑道:“胖兄弟,幸会!” 听到这一声“胖兄弟”,对面与波斯人坐在一侧的女子咯咯一声娇笑,众人都朝她看去。 她脸上蒙着面纱,身上金银玉翠,打扮的十分华丽,声音亦是妩媚妖娆,此女正是金钱至上刁蛮跋扈的祈无月。 据说她是先皇的宠妃,先皇驾鹤西游之后,便从宫中凭空消失,江湖中都称她为祈娘娘,擅长以幻术迷惑敌人。 “祈无月见过雷四爷。” 李砚对待女人一向又多几分柔情:“祈姑娘不必多礼,幸会!” 一听对方称她为“姑娘”,祈无月十分高兴,朝她抛了个媚眼过去,随即落座。 管事依次介绍下来,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个波斯商人却十分自来熟的模样,不等管事说话,便率先起身,用不怎么流利的汉话说道:“听说雷四爷手中藏着无数珍宝,如今更是有传奇宝物‘公主钗’在手,不知什么时候可以一观?” 这波斯商人给自己起了个中原名字叫钱寮,意思是装钱的房子,与他有生意往来的商人背后都叫他钱寮子。 李彦神色不动的看他一眼,淡笑道:“钱先生不必着急,不如先让我这管事给大家说说这公主钗的来历。” 波斯商人倒也识趣,抖着胡子笑道:“也好,也好!” 他身边站着的年轻人说道:“雷四爷果然好手段,‘公主钗’刚刚现世,就被雷四爷收入手中。” 大安看似四方安定,民安国富,但实际上朝纲混乱,多方势力蠢蠢欲动。 传说中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公主钗重现世间,引得鸡鸣狗盗之徒、江湖英雄侠客、皇庭王公贵族蠢蠢欲动,四处寻探,闹得长安城鸡飞狗跳。 却没想到,皇帝李肇坐拥宝山而不自知,随随便便将“公主钗”赐予了平遥公主。 平遥公主更是在生辰宴上将“公主钗”大摇大摆的戴了出来。 刘羽风神色谦和,说出来的话却是犀利无比,他道:“大安近百年来繁盛强大,却已经安逸了太久,不过是一头醉酒的狮子。” 众人闻言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砚呵呵一笑,说道:“不知在座的各位,对‘公主钗’可有了解?” 祈无月显然对公主钗十分感兴趣,她娇媚一笑,率先开口:“世人皆知,前朝宛山公主周游山川大河,寻找五色美玉,靡费甚巨,打造了世上独一无二的公主钗。传说这公主钗之华美,甚于世间所有宝物。” 李砚微微摇头,说道:“然而事实上,公主钗的来历远不止如此简单。” “哦?”祈无月双眸更亮,异彩连连,“愿闻其详。” 李砚扫视众人,朝管事一挥手。 管事躬身称“是”,走到屋子中间,拱手一礼,开始讲述。 “当初宛山公主身边有位异士名叫礼詹,此人见识广博,尤其对世间珍宝了若指掌。他与宛山公主说,自己去往西域的路上,偶然进入一处与世隔绝的桃源地,名为神女山,里面不仅有无数珍宝,且生活在那里的人,个个年轻俊美,拥有不老容颜。” “宛山公主听了之后十分心动,询问原由。原来那处地方有一方五色神潭,那里的人只要每日饮其中的潭水便可容颜不衰。宛山公主闻言立即封礼詹为隐秘使,与其同往此地。” “但到了神女山之后,宛山公主才发觉,原来这五色神潭之所以有这般神奇的作用,便是因为潭水深处有一块天然形成的五色玉。” 管事讲到这,干瘪老头陆善桀桀一声怪笑:“想必这宝物不能随意移动。” 管事略一点头,说道:“宛山公主却没有想那么多,她一见五色玉便想据为己有,毫不迟疑下令屠了神女山,将五色玉从潭水中取出,欲带回国都。” 陆善冷笑一声,“哼,五知妇人!” 此言却引得与他相对而坐的祈无月的不满:“陆善,无知妇人如何?你且来试试?” 陆善眯起眼睛看祈无月:“黄毛丫头岂敢造次!” 两人说着便斗起嘴来,李砚沉声道:“诸位稍安勿躁,还请听完再议论不迟。” 李砚发话,祈无月娇哼一声,不再开口,陆善也端起茶杯不再多言。 管事继续道:“宛山公主捧着五色玉欣喜若狂,谁知,神女山突然山崩地裂,宛山公主这才明白此玉乃是镇山之宝,但为时已晚,她仓皇逃命时落入崩裂的地缝之中被活埋,神女山自此夷为平地,而礼詹则与那五色玉消失在世间。” 众人听管事讲完了公主钗的故事,皆不多言。 波斯商人用不怎么流利的中土话说道:“原来这公主钗并非是宛山公主打造,难道是那个叫礼詹的人?” 李砚笑而不语,因为除了这个波斯人以外,其他人都知道,大安王朝太祖皇帝的名讳便是李占,这其中的关联,不言而喻。 刘羽风哗啦一声打开折扇,说道:“这‘公主钗’是否能指引神女山的位置?” 他一句话便说到了重点。 李砚看了看众人,说道:“这公主钗的贵重的确不在于它本身,神女山崩裂之时,里面的财宝也被深埋于地下,百年来也有不少人知其隐秘而去寻找,却一无所获。那块五色玉石的作用,还有那五鸾凤口中衔着的珠子,尚且不知有何用处。不知诸位可有兴趣一探究竟?” 众人神色严肃,相互对视一眼。 胖子笑呵呵的笑道:“雷四爷,胖子还是想先看看这‘公主钗’。” 李砚一笑:“诸位请跟我来。”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奇心的代价很昂贵 众人早就按捺不住,纷纷起身跟随李砚穿过厅堂,顺着回廊七拐八绕一段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精通勘形布阵奇门之术的刘羽风心中暗暗吃惊,这府宅看似平常,其中却暗藏玄机,若有外人闯入,恐怕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波斯商人钱寮子一见眼前情景,嘶嘶地直吸凉气。 眼前的石室之中,凭空燃着数道火焰,明明什么燃料都没有,那火焰却烧的很旺,足有一人多高。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做到的?”钱寮子十分好奇,用奇怪的口音问道。 管事在一旁拦住他说道:“我劝钱先生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钱寮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敢再擅动。 众人跟着李砚从石室入口往里行数十步,也不知他动了什么机关,面前的墙壁突然咔哒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一道石缝来,却十分窄小,只能容半个人通过。 钱寮子感叹中原的东西真是神奇,胖子笑嘻嘻道:“哎呀,这石缝对胖子不太友好呀!” 话虽这么说,只见他脖子一神,人如同憋了的气球一般瘦了一半儿有余,呲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众人看的惊异,李砚却仍是那副淡笑的神情:“诸位也请!” 祈无月一声娇笑,影子一闪,人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波斯商人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十分轻松的从那窄缝儿之中穿过,连连感叹中原的高手本事神奇。他身边的年轻人也不理他,径自从入口挤了进去。 钱寮子摸了摸自己卷翘的胡子,笑道:“真是没办法,我只是个商人那!” 说着,他膀大腰圆的身体却肉眼可见的变形缩小,竟是久未现于江湖的缩骨功。 李砚与管事对视一眼,露出笑容,原来他们是有意寻到这些人共谋,方才不过是小试众人的本事。 “属下在外面守着。”那管事一抹脸,竟然变了一副面容,虽然身形矮了许多,却也能够认出,他就是当初在云府外,与晋亭遭遇的贼人。 他精通易容之术,是李砚的左膀右臂。 李砚点了点头,一个闪身,消失在石缝之后。 咔哒一声,石门应声合拢。 石室中陈设简单,中间是一方石柱,公主钗正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上面。 陆善等人围在四周,正在细细观看,却无一人敢擅动触碰。 周围灯影交织,那五色玉石雕成的鸾凤口中,五颗珠子越发光芒璀璨,色彩流转,竟像是极有灵性的活物一般。 在场之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见过的稀世珍宝不计其数,却都是头回见到公主钗这等神奇的宝物。 李砚走到他们跟前,笑道:“诸位觉得如何?” 祈无月痴迷的看着公主钗,喃喃道:“雷四爷觉得,那神女山的故事到底有几分真?” 李砚摇头:“大多数传说都不可尽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罢了。长生驻颜之说太过离奇暂且不提,那无尽的金银财宝,才是我等心之所向。” 众人闻言,目中都露出赞同之色。 祈无月也从失神中醒来,咯咯笑道:“四爷说的有理,不过小女子看这东西,煞气颇重,那平遥公主将她带在头上,可真是大胆,也不怕折了小命去。” 刘羽风道:“她若是知道这公主钗有什么玄机,也不会大喇喇的带出来示人了。” 胖子此时已经恢复了圆滚滚的身材,笑嘻嘻道:“听说那平遥公主正在寻驸马,师兄玉树临风,定能得公主青眼,不如将她娶回来做娘子。” 刘羽风对谁都是一脸温和,独独与胖子没有好脸色,“要去你去!” 胖子仍是一副滚刀肉的摸样,“师兄难不成还惦记着她?你明知道她在哪,却又不去找她!啧啧!傻子!” 刘羽风听他在众人面前提起自己的隐秘之事,面色一变,挥手刺了过去,胖子灵活的一转身,躲到了一边。 刘羽风咬牙瞪着他,却转瞬之间又收了气势,恢复了方才那副清隽书生的模样。 胖子“唉唉”直叹,扫了扫袖子:“嘁,无趣!” 众人听他们言语,才知道这二人竟是师兄弟,只是不知为何互不待见。 李砚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见众人都定这公主钗若有所思,也没着急细问,只说道:“各位,这公主钗之秘,还请诸位尽快参详,在有眉目之前,便在这宅中小住,一应事物都会有人安排妥当,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众人闻言,互看一眼,皆应了。 此时,胖子口中的公主娘子,已经醒转,听拢烟说起“冲喜”一事,惊讶道:“什么冲喜?叫谁来给本公主冲喜?” 拢烟将她撑起来的上半身按回床榻上,“公主惊讶什么,您若不是身子不好,早就该选驸马了。如今既然是天定的姻缘,自是极好的,公主就不必多虑担忧了。” “可是……”平遥公主显然不能像拢烟说的那样不多虑不担忧。“万一那人长得歪瓜裂枣,我不喜欢怎么办?” 平遥公主说着,脑海中不由闪过晋亭的影子。 拢烟笑道:“公主说的哪里话,李总管亲自捏着生辰八字去户部寻人,怎么会给公主找什么歪瓜裂枣?” “万一呢?万一这生辰八字就合上那么一个人!难不成我就得认了?” 拢烟这才感受到平遥公主心中的抗拒,思忖了片刻说道:“公主放心,这人选,必定是要先给公主过目,才能定下来的。” 平遥公主听了这话,神色缓和下来,说道:“那你帮我留意着些,若是有消息了。立刻前来告诉我!” “是,奴婢明白。” 拢烟安抚住平遥公主,退到殿外。 皇上可没说找到人之后还要跟公主商量,必定是要立即落定的,到时候公主闻起来,她也只能说自己会错了皇上的意思。 户部。 统领众人翻看黄册的李德顺,已经累的头昏眼花。 周道人所批的生辰八字算不上什么特殊的时辰,还算比较好找的,但找了一通下来,去掉娶妻生子的,再去掉品行不端的还剩七八个,但都不尽如人意,李德顺便让众人接着找。 虽说只是在长安世族权贵之中翻找,但这上上下下的人也着实不少。 李德顺年纪也不小了,平时伺候皇上也不用时时在跟前熬着,多有手底下的小内侍忙前忙后,此时一天一夜熬下来便有些受不住。 不过翻看黄册的户部官员们有些兴奋,议论天上掉的这块大馅饼会落在谁头上。 家中有适龄子弟的不在少数,学业出色的自然不愿意尚什么公主,整日有尊大佛压在头顶上,不少男人还是觉得憋屈的。 倒是权贵世家那些整天混日子没什么出息的想要抱一抱这大腿。 虽然平遥公主身子弱了点,又有点神经兮兮,但好歹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儿,一辈子富贵无忧那是板上钉钉了,还能提携家族子弟。 至于公主娘子是否有什么怪癖,那都是后话了。 四周全是哗啦哗啦翻动纸张的声音,李德顺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哎哟哟,没想到!没想到啊!”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朝说话的人走过去,“又有了?” “是谁?!” 那人连连挑眉:“你们肯定想不到这人是谁!” 众人又是急切又是兴奋,“甭卖关子!快说快说!” 那人拿着那页只纸,啧啧两声,说道:“可不就是咱们长安风头无两的贵公子,魏子修魏小公爷!” “啊?是他?” “哎哟,竟是他。” 众人一阵唏嘘,也不知这事落在魏子修头上,到底算不算馅饼了。 本朝尚公主倒也能考取功名,可一个不愁前途的翩翩佳公子,什么样的好亲事没有,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偏偏落到了娇公主的手里,还真是让人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了。 李德顺一听说是魏子修,立即来了精神,有了这般的好人选,他直接告诉众人不必再找了,捏着魏子修的生辰八字就回去找皇帝了! 马车辘辘而行,李德顺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身边的小内侍轻轻换了几声,“师父……师父?” 李德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毫无反应。 小内侍见状迅速从袖中拿出一个纸条,快速打开看了一眼,确定没错,便将一旁放在小几上的匣子打开,将纸条换了去。 一番动作过后,小内侍恢复了低眉顺眼,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直快到地方,他才轻轻摇了摇李德顺的手臂:“师父,到了。” 李德顺睁开惺忪的睡眼,定了定神,拿着匣子下了马车,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心中盘算,这个时辰,皇帝应该在僖妃娘娘宫中用膳。 “走,跟我去灵晖宫。” 正说着,一个宫女从远处快步走来:“奴婢见过李总管!” 李德顺停住脚步朝那宫女看去。 那宫女不敢怠慢,快速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奴婢玉婴,是凛霜殿伺候公主殿下的侍女,特奉公主之命前来,请李总管前去凛霜殿一趟。”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章 身体里藏着另一个人 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不重视,即便身为公主也不能免俗。 李德顺对平遥公主的做法并不十分意外,说道:“公主殿下想要见老奴,老奴自当前去,不过皇上还等着咱家去回话,耽搁不得。杨闵,你先去一趟凛霜殿,给公主殿下回话。” 玉婴看着他指着的小内侍,有些为难,“李总管,公主殿下有要紧事想问您,这恐怕……” 李德顺这会倒显得十分好说话,指着杨闵手中的匣子呵呵笑道:“放心,你们便将这匣子也拿上,里面的东西必定能解了公主殿下的疑惑。” 杨闵闻言额角一跳,攥着匣子的手指有些发紧,“师父,小的将匣子拿走,您如何跟皇上回话?” 李德顺道:“你师父我还没老糊涂,这几个人还能记得住。” “是,师父。” 杨闵后背冒汗,不敢再多言,连忙应承,跟着玉婴往凛霜殿去了。 玉婴看了一眼那匣子,小声问道:“杨公公,这里面装的,可是驸马的人选?” 杨闵心不在焉,“正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整个大安宫都知道杨德顺去户部翻黄册了,驸马人选很快就要揭开谜底了。 玉婴见杨闵不愿多说,轻轻“哦”了一声,不敢再多言,心中却着实有些疑惑。 她不过是凛霜殿的三等宫女,不知道为什么公主不让近身伺候的拢烟来,却让她来。 趁着玉婴出神,杨闵慢慢落后一步,摸出袖中那张被换掉的纸张,缓缓掀开匣子,重新换了回去,并将那张假的迅速塞到了口中! 玉婴感觉到异样,回头看去:“杨公公,怎么了?” 杨闵摇头,示意无事,几步赶上她,喉咙间咕噜一声,一切都恢复原样! 凛霜殿中,平遥公主已经仔细梳洗过,但她脸上仍没什么血色,唇上的口脂便越发显得鲜艳浓烈。 “公主殿下,玉婴带着杨总管身边的小内侍来了,说是来给公主回话。” 拢烟看着进来禀告的小宫女一愣,疑惑的看向平遥公主:“公主什么时候让玉婴出去找李总管了?” 平遥公主神色如常,摆弄着发上的簪子,说道:“本想让你跑一趟,可我身边哪能缺的了你。唉,也不知道那飞凤衔珠钗还能不能找回来了。这些个东西,没一个能比得了的。咦,你怎么还站着?让那小内侍进来回话。” 拢烟扫了那小宫女一眼,挥了挥手:“公主让你快去,你还杵着做什么。” 平遥公主从铜镜中看着拢烟的脸,嘴角牵动了一下。 杨闵跟着玉婴步入殿中,见了平遥公主磕头行礼,“奴婢叩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原来是杨公公,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谢公主。” 平遥公主从铜镜前转过身看着他,神色间有些焦虑,“你可是刚从户部回来?李总管想必是去给父皇回话去了?” 杨闵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知道公主不好明问,便道:“是,师父他老人家让奴婢带了这个来给公主过目。” 平遥公主看了那匣子一眼,“拿过来给本公主看看。” 拢烟上前拿过那张薄薄的纸,有些紧张的递到平遥公主手里。 平遥公主想都没想翻开来看,大略一扫,瞬间失去了兴趣。 没有他! 杨闵微微抬眼看见平遥公主的面色,心中一叹,还不是怪你自己多此一举,如若不然,呈到皇上面前的,就会是你希望的那个人! 虽然杨闵不知道大皇子打算怎么说服李总管,但他既然这么做了,必定是有把握的。 可怜大皇子冒着欺君之罪,也要圆了妹妹的念想,却被当事人给生生搅合了! 平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作为坏了兄长的计划,犹自神色郁郁。 拢烟打量着她的面色,试探道:“公主殿下……” 平遥公主手一挥,“你们先退下吧!” 杨闵躬身一礼,随着玉婴等人退了出去。 拢烟最是了解平遥公主的脾性,看她的面色就知道她心中不悦,忙上前朝那纸张上看去。 薄薄的一张纸上,写着九个人的名字,姓甚名谁家世如何都十分明了。 这几人都是来参加过生辰宴的,因此拢烟多多少少有些印象。 最后一个,正是魏子修。 拢烟心中松了口气,说道:“公主,这上面的人,奴婢都还有些印象,要不然,奴婢给您说说?” 平遥公主神情沉郁阴鸷,如同换了一个人,全然没有了平时那种软糯怯弱的样子。 拢烟乍然见到平遥公主这副模样,腿肚子控制不住的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上次她见到平遥公主这个神情,还是平遥公主发现凛霜殿中有人偷偷恋慕大皇子的那次。 “公主,您?” 拢烟的声音不自觉的发抖。 平遥公主仿佛已经痊愈了,根本不像个大病初愈的人,她来回踱着步,冷声道:“哼,不过是那个老骗子为了讨好父皇随口胡诌的生辰八字,难道就要我糊里糊涂的搭上自己!” “公主!公主何出此言……这话若是让皇上知道,定会怪罪……” 平遥公主的目光缓缓挪动,如同针尖一般刺在拢烟身上,“拢烟,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拢烟被她的眼神吓住。 她着实有些奇怪,平遥公主身体里好像藏着另一个人,一旦发生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她身体里的另一个性情强硬,手段残忍的人就会出现……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可不可信,但皇上既然信任周道人,就说明周道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公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全当为了自己的身子……” “宁可信其有?” 平遥公主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她头顶,一寸寸凝结成冰,语气却恢复了几分娇柔,“也好。” 拢烟缩着身子,缓缓抬起头,就见平遥公主已经走回座位上坐下。 她问道:“晋亭今日可当值?” “晋二公子今日夜里当值。” 平遥公主眉目低垂,口吻随意:“即是如此,今夜想必能睡个好觉。” “是,晋二公子武艺高强,定能保护好公主。” 平遥公主似乎对她这话十分满意,说道:“你先下去吧,本公主要一个人呆一会。” 若是在平时,拢烟从来不会让平遥公主一个人呆着,一来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二来是为了看住平遥公主的一举一动。 可现在,她却丝毫不敢违背,悄声退了出去。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心中的不安与恐惧才消减了一些。 一抬眼,正看见玉婴路过。 拢烟叫住她,道:“玉婴,你跟我过来。” 玉婴不明所以,有些忐忑的跟着拢烟走到僻静处,“拢烟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拢烟细细打量她一遍,温声说道:“既然公主能用的上你,说明对你印象不错,我便将你提为二等宫女,以后就到内殿伺候。” “真的?拢烟姐姐没有骗我吧!”玉婴一阵惊喜,二等宫女与三等功女的月钱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拢烟笑着点点头,“这几天趁着公主记得你,你便多往跟前去,等公主用惯了你,一等宫女也不过眨眼的事。” “多谢拢烟姐姐提携。”玉婴欣喜若狂,连连称谢。 “好了,你这会便将手里的活放下回去休息,今天晚上,就过来给公主守夜。” “是,我明白了。” 玉婴连忙答应,将手里的活计跟人交代了一下,便回屋歇息去了。 拢烟站在原地,心中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 宣永候府。 云楚忱拉着猴子一样翻墙进来的晋亭躲到书房,说道:“我就知道你要来!” 晋亭笑道:“怪不得只有春芜她们几个在,不见旁人。” 云楚忱蹙眉打量他,“别嬉皮笑脸的!我问你,你昨日在凛霜殿当值,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一切正常。” 云楚忱听他说的简单明了,没好气的说道:“什么叫一切正常?什么算正常?” 晋亭无辜道:“就是在凛霜殿外边守着被,还能有什么?哦对了,昨日头回当值,杨统领带我认识了一下御前司的兄弟们。” 云楚忱听他提到“兄弟们”眉飞色舞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跟御前司的人较量了,气的抓起手边的茶杯朝他扔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现在宫里不太平!且你又在凛霜殿当值,就不能多长几个心眼低调行事?!” 晋亭眼疾手快,一把捞过茶盏放回桌上,说道:“你这说的,怎么好像平遥公主是个吃人的妖怪一样?” 云楚忱气结,沉下脸不说话了。 晋亭忙正襟危坐,“我没见着平遥公主,她在里边养病,我在殿门口,我也没张牙舞爪,不过跟几个一起当值的兄弟简单比划了两下……绝对不起眼!不会引起平遥公主的注意!” 云楚忱觉得自己一定会被这人气出内伤,“她已经注意到你了,无论你做什么,转眼就会有小内侍小宫女去传话,何需见到?” 晋亭宽慰她道:“户部那边已经传出风声了,魏子修的大名赫然在列,李大总管已经将驸马人选送到皇上面前了,没我!” “我担忧的不是这个!是平遥公主本身!”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主就能随便抢人? “她本身?” 晋亭有些好笑,又十分高兴,原来云楚忱这么关心他!她肯定是因为过于担忧,才将平遥公主看的如此可怕。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我都记着呢,她性情偏执心肠狠辣,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你放心,我决不轻易靠近她!” “晋亭,我并不需要你的保证和宽慰!”云楚忱板起脸,一本正经的同他说道:“把你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去掉,专心去防范周身的情况!” 晋亭见云楚忱神色认真,十分不安,终于也着严肃警惕起来。 云楚忱见他终于将肯脑子放出来好好听她说话了,便道:“目前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驸马之事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平遥公主所思所想都十分偏狭,与常人不同,我此番告诫,你一定要放在心上,不要轻敌中了她的招……” 晋亭点头:“你放心,我会时时防备的。” “你知道就好。”云楚忱想了想又说:“另外,那支丢失的公主钗……你是否觉得另有隐情?” 晋亭摸着下巴,说道:“的确很蹊跷,那人如此了得的伸手,若是求财,长安城的所有人家几乎等于敞开大门让他偷,何必到大安宫找这份刺激,全城通缉戒备之下,以后再想做什么岂不困难?” “所以,你也觉得他是专门冲着公主钗去的?” “嗯……我是这么想,可公主钗又有什么地方值得那人一定要得到呢?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找点刺激不成?” 云楚忱摇摇头,“公主钗也许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那日在宫中,魏五姑娘倒是与我说了一些,关于公主钗的不太一样的传说。” “哦?不太一样?” “嗯,你应该知道咱们大安朝太祖皇帝的名讳吧?” “这个我自当知晓,怎么?此事与太祖皇帝有关?” 云楚忱不答反问,“那你可知道当初太祖皇帝的身世来历,又是如何推翻前朝的?”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不过也只是隐约知道,太祖皇帝年轻时有一段不太光彩的经历,似乎是与前朝一位公主牵扯不清……” 晋亭说着,有些尴尬,他实在没有办法在云楚忱面前说太祖皇帝曾经是前朝公主的面首之类的角色吧…… 云楚忱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吞吞吐吐,也有些尴尬的避开了这个话题,说道:“太祖皇帝年轻时游历四方,博学广闻,后来受人举荐进了公主府,平日专门给宛山公主讲些趣事打发时间,后来宛山公主听他说起了女神山中五色神潭,可保容颜不衰,就动了心……” 云楚忱将太祖皇帝与神女山的渊源讲了一遍,晋亭大感诧异,“难不成,太祖皇帝当初用来招兵买马的银钱,都是从神女山来的?” “都是百年前的事了,谁又能知晓真相呢,这公主钗既然在皇上手里,必定也是历代皇帝传下来的。当初先皇走的突然,兴许没有来得及跟当今交代清楚这桩事情,以至于皇上以为公主钗不过是一件珍贵的首饰,并不知道它的真正用处。” “所以,你觉得这公主钗,是找到神女山的关键所在?” “严格的说,是找到神女山密藏的关键……” 晋亭张了张口,惊诧道:“你怎么想的这么远,难不成还有人想要效仿太祖皇帝不成?” “为何不能?” 赵延这个名字一直沉甸甸的装在云楚忱心里,甚至比自己的亲事还要有压迫感。 如果一切按照梦中所发生的延续下去,那么她即便得了一桩好亲事又能如何?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她们连吃饱穿暖活着都是问题,还哪有心思想什么后半辈子能不能过的富贵安稳? 晋亭有些奇怪的看着云楚忱,“你一个内宅小娘子,没事总琢磨这些干什么……” “我……我只是就事论事……”云楚忱有些心虚,“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如果真有人有什么歪心思,不可不防啊!” “防?”晋亭一摊手:“你若是内阁辅臣,我若是戍边大将,咱们防一防还行,可你我如今连自己那点破事都搞不定!” 云楚忱闻言一噎…… 是啊,她俩现在各自为亲事发愁,与什么谋反相比,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唉,庙堂之高,不是她这等内宅女子可及也! 云楚忱顿时有种挫败感,“你说的也对……” 她自己还稀里糊涂呢,如何指望别人相信在意她的担忧…… 晋亭见她满脸落寞,不禁努力回忆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但想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云楚忱见他一脸纠结,便道:“好了,此事暂且不提,先把眼前这桩事解决了再说。你今晚在凛霜殿当值,还要提起精神,先回去休息吧。” 晋亭有些恋恋不舍,但时间的确不早了,便告辞离开。 云楚忱兀自坐在那里胸口发闷,照影过来替她换了热茶,说道:“姑娘是在想那个赵延?” “嗯……”云楚忱忍不住叹了一声:“我总觉得公主钗这事跟赵延谋反有点关联,可有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其实姑娘想的也没错,若是打仗,军饷、粮草、马匹、兵器,处处都要银子,没有银子,说再多都是白瞎。若有人要谋反,可不就得到处筹备银钱,姑娘之前不是也说过,那个赵延曾做过盗贼,所以,姑娘觉得偷盗公主钗这事与赵延有关联也不奇怪。” “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不过是空有猜测,什么都做不了。” 照影劝道:“姑娘不如先将此事放一放,说不定哪一日就能牵出一根线头了。” 云楚忱也知道事情急不来,点头道:“公主钗失窃,皇上给了三天时间,眼下整个长安城都在缉捕盗贼,不过,我看也难有什么眉目,最后下面的人为了给皇上一个交代,怕是要找个替罪羊来顶包,快速了结了这桩事。” “要奴婢说,皇上的心也真够大的,公主钗失窃是小,有人能在大安宫来去自如是大,他竟然没怎么放在心上,还有心思选什么驸马……” 潋月也说道:“是啊,要是奴婢,一定先将大安宫安排成铁桶一块,将隐患去除了再说……” 云楚忱失笑道:“皇上甩手掌柜做惯了,凡事都有人替他处理,他说三日时间定要拿出一个结果,下面的人定然会给他安排一个满意的结果。长此以往,早就失了那份防备警惕了。” “其实这样也好,若皇上忙着抓贼去了,魏驸马这事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奴婢也不求别的,只求一道旨意送到魏家,然后魏家立即将魏子修打包送到公主那里去!” 蘅兰端了点心进来,听了这话,附和道:“是啊是啊!拖久了难免生出什么变故,我看那平遥公主对晋二公子可有兴趣了!” 春芜也疑惑道:“奴婢也不明白,不过是一面之缘,平遥公主就对晋二公子这么感兴趣?” 云楚忱沉吟道:“起初我也不太明白,但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魏子修与大皇子的气质太相像了。” 潋月有些疑惑,“姑娘说的,奴婢怎么不太懂?” 云楚忱拿起一块豌豆黄,仔细看了看,说道:“人都会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十分重视,甚至会因为这件东西而排斥其他类似的东西。即便这件东西的确不如其他,可就是无可替代。” 蘅兰“咦”了一声,说道:“奴婢好像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说,大皇子对于平遥公主来说无比重要,所以平遥公主下意识的忽略掉了与大皇子相似的这一类的人,不希望有任何这样的人出现去代替大皇子。” 云楚忱笑着点头:“蘅兰真是越发聪明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春芜说道:“奴婢发现,能引起平遥公主注意的,都是比较跳脱,性情开朗活泼的人。比如,平遥公主发现您与魏五姑娘木射十分厉害,就立即生出了好感,还邀请你们入宫陪伴。对魏大姑娘等人就一直淡淡的。” “大概,这是平遥公主性子里缺少的东西,所以让她下意识的想要亲近。” 春芜纠结着面容说道:“所以……晋二公子不会真的被平遥公主看成是囊中之物了吧……” 蘅兰“噫”了一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千万别!我可知道那种女人,尤其那种娇惯着长大的,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的就想方设法去毁了!” 众人闻言更是炸毛,照影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乌鸦嘴,你快别说了!” ………………………… 月光流泻,将凛霜殿屋顶上的残雪照的莹莹发亮。 晋亭与其他侍卫站在一处,严守在殿门前,随时待命以防不测。 众人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话题当然就是眼下最火爆的八卦。 “今儿早上,李大总管一听说魏小公爷合上了冲喜之人的生辰,立即叫众人不必再找了,急急忙忙就回去见皇上了,虽然旨意还没下来,估计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恐怕也不好办,魏小公爷不是正在跟云大姑娘议亲吗?草帖子都换了,要不是魏小公爷前段时间断了腿,这会怕是日子都选的差不多了。” “就是啊,公主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抢别人的男人吧?这事还不得给个说法?”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难道她只是为了好玩 “话是这么说,可什么说法能抵得上一个好夫君?魏小公爷那可是长安多少闺秀眼中的如意郎君那!” 这话听着像是打包不平,可语气中却透着幸灾乐祸。 魏子修是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没错,却也是许多男子心中的眼中钉。 有他在,还哪有旁人发光发热的余地? 众人巴不得他早点成亲,好让长安城里的姑娘们都醒醒神! “嘿,原本以为牺牲一个云大姑娘,就能让咱们赶紧清净清净,这回好了,魏子修归公主了。云大姑娘也恢复待字闺中了,兄弟们若是有心,万不可错失良机啊!” 晋亭听了这话忍不住在一旁咳了一声。 几人都朝他看去,立即想到他一直在云府家学中念书。 “咦,晋兄,你该与云大姑娘很熟吧?可知道她日常有何喜好?偏爱什么口味的吃食?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衫?” “干嘛?想去讨好人家?” “那可不,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我若是能讨到云大姑娘做媳妇,什么三妻四妾都是浮云!” “哼,肤浅。”晋亭扳着一张脸,抱着膀子说道:“漂亮的女人多了去,她算老几。” 那人闻言“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就听说晋兄与云大姑娘不合,看来果然如此,晋兄不要有偏见嘛!何必与人家小姑娘一般见识。” 晋亭气哼哼的说道:“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母老虎,母夜叉,奉劝你们离她远些,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面面相觑,都当他是玩笑话。 此时已是后半夜,倦意袭来,闲话渐渐住了口,蔫蔫的各自站着,殿门却在这时忽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素面柳腰的宫女从殿中走出,微微带着些羞怯的看着他们。 领头的谢丰赶紧拱手问道:“可是公主有什么吩咐?” “奴婢玉婴。”玉婴先是跟众人施了一礼,然后柔声说道:“公主殿下体谅各位大人值夜辛苦,特地吩咐奴婢给大人们准备了一些吃食。” 她手臂上挎着个食盒,说话间便拿了下来放到地上打开,又说:“只是几样简单的点心,大人们请慢用。” 众人对视一眼,有些出乎意料。 晋亭受了云楚忱的叮嘱,心中狐疑,问玉婴:“公主这么晚还没有休息么?” 玉婴听晋亭发问,也没怀疑什么,笑道:“公主早已经安置了,这是公主睡前吩咐奴婢的。奴婢今日为公主守夜,正好接下这差事,明日便换旁人了。” 晋亭闻言便不再问,谢丰在一旁客气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大人客气了,这食盒留在此处便可,明早奴婢再来取。” 谢丰一拱手,目送玉婴关上了殿门。 众人听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禁不住说道:“都说公主十分娇气,没想到还挺体谅咱们的!” 这些御前司的侍卫大多出身不错,在家也是养尊处优惯了,被分配到凛霜殿专门看护平遥公主自然要比平时累一些,还有可能费力不讨好,因此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怨言。 这会得了公主体恤,心里便舒服了那么一点,话也说的好听了。 “毕竟是公主,又生的病弱,娇气些也属寻常。” “从小便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也是不容易。” “好了,公主的事,你们也敢议论。” 谢丰一边说着,一边将三层食盒打开,见里面摆了四五样点心,倒也不是姑娘家爱吃的那种精致甜腻的,而是咸口且软和的,正适合他们晚上补充体力。 “没想到公主这么细心。” 众人也都附和,纷纷伸手摸了两块,一手一个吃的喷香。 晋亭站在一旁没有动,谢丰随手递给他一块,“来一个?” 晋亭心中有所防备,并不敢用,随口找了借口推脱道:“晚上吃的太饱,这会还没消化呢,一会饿了再说。” 谢丰比其他人年长几岁,平时对众人颇为照顾,关系也都十分的好,笑道:“有这群饿狼在,你以为还能剩的下?” 众人回头看着晋亭,“你不吃,我们就不客气了!” 晋亭笑着回应,心中却想,宫中侍卫都如此松散,城中防卫可想而知是何种状态。 大安已经松懈了太久,奢靡游乐之风盛行,大多世家子弟谋个一官半职也不过是为了给家中一个交代,若是肥差便能捞些油水。 他心中想着,方才的困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问道:“公主钗失窃之事,可有什么眉目了?” “哪有什么眉目,杨统领那边已是焦头烂额,眼看还剩一日时间,大理寺那边将城中做烟花的全都抓了起来,挨个盘问,也没问出个什么所以然。” 谢丰说道:“倒是那日燃烧起来的火焰残渣,查出确与烟花有些相似,只是那东西非金非铁,更易燃烧,且更具威力,暂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晋亭心道,看来下面的人当真要抓出个倒霉蛋来顶罪了。 众人填饱了肚子,却更容易犯困,闲聊了片刻就纷纷打起瞌睡来。 晋亭皱眉看着他们,“不会真有什么吧?谢大哥?谢大哥?!” 晋亭拍了拍谢丰,谢丰却整个人靠着墙壁划了下去,坐倒在了地上,睡的沉了。 他又唤了几声,其他人也都是瞌睡连天,没什么反应。 “糟了……” 晋亭耳朵一动,便听见殿门里面又传来脚步声,他连忙靠坐在地上,也装作昏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殿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细缝。 玉婴探头出来,见方才还精神抖擞的众人已经倒了一地,一脸紧张的四处扫视,然后说道:“你们几个,把晋二公子抬进来。” 晋亭心中犹豫自己是该现在就跳起来质问,还是先看看她们要干什么。 但此事若惊动了旁人,公主最多将事情推卸到宫女身上,谢丰等人却会因为玩忽职守而被降罪。 他暗骂了一句,咬牙忍了,任由那几个内侍将自己抬着进了凛霜殿。 内宫之中女眷众多,是以并无暗卫蹲守。门前那几个倒地的一时半会也不会被人发现。 几个内侍一路无话,半点声音都没发出。玉婴额头上渗出虚汗,紧张的看着四周,指引着内侍将晋亭送进了侧殿之中。 “你们且先回去,今晚的事,切记不可再提起。” 几个内侍连头都不敢抬,躬身退了下去。 玉婴回头往床榻上的人看了一眼,连忙出了侧殿将门关好。按照公主的吩咐,她将人带进来安置好就可以回去歇息了。 她手心已经全是汗,往回走的脚步都有些打颤,她甚至有些怀疑拢烟是不是料到今夜会有异常,所以故意让她来守夜…… 万一事情有什么变故,她不会被灭口吧?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房中,玉婴靠在门边,顺着门缝往外看去。 月光穿过微蓝的夜色,像是又雾漂浮在空气中,平遥公主盛装打扮从殿内步出,往侧殿的方向走去。 夜色模糊了她的面目五官,使其显得清幽诡异。 玉婴心如擂鼓,不敢在继续看下去,一回头却看见拢烟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后! “啊!” 玉婴忍不住想要尖叫,但心中的恐惧让她下意识的堵住了自己的嘴巴,没让声音传出来。 拢烟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拢烟姐姐……” “你敢帮着公主做这种伤体统的事,就不怕被皇上砍了脑袋吗?” “我……我怎敢违抗公主?” “哼,不敢违抗公主,难道你就敢违抗皇命吗?你难道不知皇上为了公主的病废了许多心思,如今已经有了驸马人选为公主冲喜?” “我,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倘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你可要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玉婴已经被吓了个半死,扑到拢烟脚下哭求道:“拢烟姐姐,求求你,救救玉婴吧……玉婴不敢违抗公主,也是被逼无奈啊……” 拢烟叹了一声:“你们都是我手里带出来的,我何尝想看到你们落得凄楚下场!好在公主不过是一时糊涂,大错没有铸成还有挽回的机会,你还不想办法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玉婴整个人吓得发木,大脑一片空白,“如何将功补过,拢烟姐姐可有主意?” “你过来听我说……” …………………… 侧殿之中,晋亭见玉婴出去,便从床榻上跳了来,将香炉,茶壶等物都翻看了一遍,确认没有迷/药之类的东西,微微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平遥公主打的什么主意…… 正想着,就听门外传来动静,他连忙跳回榻上装昏。 殿门被推开,平遥公主缓步踏入,绕过屏风,就看见晋亭一身侍卫打扮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平遥公主抚唇一笑:“我知道你没晕,还不快起来!” 晋亭听她声音娇俏,好似小姑娘背着大人做坏事得逞了似的顽皮,心中纳闷,难不成她只是为了好玩? 平遥公主见他还不起来,咯咯娇笑着上前,“你还装,再不起来,我可要搔你的痒痒了!”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喜欢哪一个我【加更】 晋亭不得已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做起来,迅速退到三尺开外,“公主殿下。” “嘻嘻……你果然没吃那些点心!” 晋亭心中一叹,有些拿不准这个平遥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公主殿下找卑职有何事?” 平遥公主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也知道,我身子自小就不好,长这么大,能出凛霜殿的次数都是有限的,就别说出宫了。你知道一个大活人,十几年如一日,呆在方寸之地的感觉么?” 晋亭皱眉听着,心中当然也对平遥公主报以同情,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平遥公主见他不说话,便道:“你放心,那点心里不过是我让宫人找来的蒙汗药,对他们不会有任何伤害的,到了时辰,他们自然会醒。” “公主为何要这么做。” “我不过是想与你安安静静的说一会话。” 晋亭垂着眼睛,不曾看平遥公主一眼,他道:“公主若是觉得无聊,可大大方方的召顺眼的贵女入宫陪您解闷。” “我也想啊!可你也知道,生辰宴上出了那样的事,我近日来身体状况又不佳,父皇暂时不许我召人入宫呢!” 晋亭一蹙眉,他倒是忘了这个了。 平遥公主走进一步,说道:“晋亭,你就陪我说说话好不好?那些宫人们在我面前都唯唯诺诺的,且她们平日也都呆在这宫里,也没什么趣事可以与我说的。不如,我们到外面庭院里去透透气可好?” 晋亭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在外面总比在屋子里强! 而且万一发生什么情况,以他的身手足以掩人耳目,总不至于被人堵在屋子里…… 平遥公主见他答应,十分高兴,笑的眼睛弯弯。 晋亭与她保持三步的距离,跟着出了侧殿。 平遥公主顺着回廊走到一树寒梅旁,柔声提醒道:“小心,这里有块凸起的石头,我小时候总是在这里摔倒。” 晋亭看了一眼脚下,见那里果然有一块石头不甚平整,似乎是因为雨水常年侵蚀变形的缘故,“既然如此,公主何不吩咐人将这块石头给挖掉。” “挖掉?” 平遥公主轻轻一笑,“我偏不,它害我摔倒,若将它挖掉岂不是便宜了它?我现在已经长了记性,不但不会被它绊倒,还日日都踩在它的头上。” 晋亭闻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这个平遥公主真是变态……可细细一想,却又似乎只是小姑娘顽劣的想法而已。 “那日生辰宴上有许多人,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对你印象深刻,觉得你很有趣。”平遥公主抬起手,之间她指尖捏着一颗银珠,“看,这是那日你给我的,我还留着呢!” 晋亭见了那银珠,后悔不已,暗骂自己为何要手欠去教平遥公主玩珠子! 他佯装不知平遥公主的意思,说道:“公主也可换成琉璃珠,玉珠,未必要非要用银珠。” “我不!我就要用这一颗!这是你给我的!” 平遥公主看着晋亭,满眼皆是欢喜,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语气中满满都是撒娇的意味。 晋亭心里想骂娘,恨不得伸手将那颗珠子给抢回来。 他思忖片刻,心中一亮,说道:“其实公主殿下也无需伤怀,大婚之后,自有驸马陪伴公主。” 平遥公主闻言,面上的笑容落下,沉默片刻,听不出情绪的说道:“你说,生在帝王之家,身为公主又有何用?就算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都无法选择。父皇口口声声说为了我着想,却从未问过我的意愿。” 听她在那里无病呻吟,晋亭不以为然,偏偏要抬杠,说道:“这也未必,大殿下便是自己选择的皇子妃,二人十分恩爱,满长安谁人不知。” 平遥公主似乎被什么触动了,面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又恢复如常,说道:“皇兄有了皇嫂,父皇的身边也有人相伴,只有我,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属于我。” 她眼中忽然蓄起了大颗的泪水,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平遥公主生的并不十分美丽,甚至没有大皇子的相貌好,但她人生的娇小柔弱,声音也细细软软的,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尤其在她哭起来的时候,更是我见犹怜。 “即便父皇替我选了驸马,焉知对方就是心甘情愿?不是为了别的?晋亭,我只希望能有人只一心一意为了我,眼中只有我!” 晋亭在心中狂呕,暗道,这些话你对魏子修去说,他定会全力配合你,将世上虽好听的话都讲给你听! 但老子一句都没有! “夜深了,公主早点歇下吧。” 昏暗的天色也掩不住平遥公主面上的失望之色,她看着晋亭哭的心伤,眼底却难掩涌动的暗流,“晋亭,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怜惜之情么……” 晋亭不为所动,“公主殿下的事,卑职不敢操心。” 平遥公主面对他的冷漠,也不恼,只是清纯的面庞突然换了副表情,一双眼睛也不再是方才的泪水盈盈,而是变得妩媚勾人。 晋亭被她给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近在眼前,说不定他会以为这是平遥公主的孪生姐妹! 可眼前之人分明像是换了一个人!因为她的变化,连唇上口脂的颜色,这会也显得分外妖异和魅惑。 她挑眉看着晋亭,横波流转,春/情满溢,半点没有身为公主的端庄,活像是祸国的妖女。“晋二公子为何不喜欢本公主?” “公主请自重……” 平遥公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朝他走过来,姿态撩人,迷魂摄魄。 晋亭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可方才站着还不觉得,这会一动作,却觉得脚步如同灌了铅一般。 “晋二公子可是觉得活动受阻?” 平遥公主咯咯一笑,将手边那支梅花折下,在鼻间深深的吸了一下。 “嗯,这香气真是幽淡迷人,若不仔细闻,还真是难以察觉呢……” 晋亭惊愕的看向那颗梅树,“你弄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不就是那种东西喽?你一个男人,总不会想不到那是什么吧?” 她的声音也变得轻挑起来,活脱脱一个妖女。 晋亭眸子里满是嫌恶,“你身为公主,手里怎么会有这种脏东西?” “这些是几年前,就是我命人杖杀了那些宫女的时候,搜查宫人们的东西时,在某些内侍那里搜出来的,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晋亭震惊的看着平遥公主,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平遥公主此时哪里像是个娇柔少女,骨子里的阴鸷已经完全暴露出来,就像在深宫中尔虞我诈了半辈子的嫔妃。 心机深沉,内心丑陋。 “你恐怕不知道吧,这大安宫中多的是阴私龌龊,那些内侍分明没有作为男子的能力,却还要与宫女结合,他们无法得到身体上的快乐,便要用一些手段来寻求精神上的快乐。” 晋亭一个男人竟被她说的毛骨悚然。 平遥公主抬头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唇齿间似乎藏着无数柔情,她呢喃道:“晋亭,娶我不好吗?从此我们夫妻彼此扶持,一切都将重新开始,我们一定会过的很好的。” 晋亭尽力活动手脚,却仍是僵硬无比,只能尽量拖延,“皇上明日便会降下旨意,英国公府的魏小公爷定能合公主的意。” “你说的是魏子修啊?”平遥公主嗤笑一声:“人人都说他好,我却没看出什么好来,不过是个十分平常的人罢了,怎么,晋二公子好像十分希望魏子修能成为本公主的驸马?” 晋亭目光一凝,“公主误会了,公主与什么人成亲,与卑职毫无关系。” 平遥公主勾唇一笑,说道:“听说魏子修已经与云府的大姑娘有了婚约,本公主怎么能夺人之美?云大姑娘是个不错的人,本公主定要促成她与魏子修的亲事,让她有个好归宿。” 晋亭闻言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平遥公主眸光中闪过一丝嘲讽:“怎么,晋二公子觉得不好?” “卑职并无什么想法。” 平遥公主的声音变冷,说道:“本公主只是身体病弱,你们却拿本公主当傻子。” 晋亭心中一惊,“卑职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呵……”平遥公主探出梅枝,在晋亭脸上轻轻划动,说道:“那日生辰宴上,二皇兄一直紧紧盯着云楚忱,你在一旁看着,紧张的额头都冒了汗……而且,席间我一直注意着你的目光,可是时不时的就会瞥向她……唉,你可知,本公主当时可是十分失望啊!” “公主殿下误会了,我与云大姑娘自幼相识,算的上是朋友,不过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罢了。” “是么?” 平遥公主似乎并不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忽然话锋一转,“你是喜欢方才的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 晋亭狐疑的看着平遥公主。 他早就发觉了平遥公主的异样。 平遥公主的变化根本不是伪装,而是从骨子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除了相貌和衣着没变,她的动作,神态,语气,没有一处相似。 这种变化,除非从小就接受易容伪装之术,对表情和肢体的操控达到变化自如的地步,否则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平遥公主从小养在深宫,还体弱多病,怎么可能会接受过这种训练呢! 所以,他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别以为我就会手软 “公主,你有病。” “什么?” 平遥公主十分错愕,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奇怪的笑笑,“没错,本公主从小体弱多病,有什么不对么?” 晋亭摇头:“不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我是说,公主这里有病。” 平遥公主神情有一瞬的凝固,“你敢对我不敬。” 晋亭又摇头:“古有双重魂魄者,表里不一,言行性情每每有所不同,或日夜交替之时,或受其他触动之时,倏然变换,往往不自知。” 他顿了顿,随即直视着平遥公主,说道:“公主怕是得了这种病。” 平遥公主冷笑:“晋二公子怎么开始胡说八道了。” 晋亭却很笃定的说道:“我曾亲眼见过一个人,白天的时候性情善良温和乐于助人,到了晚上却截然相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相互之间却没有记忆,所思所虑,甚至对同一件事情的理解和决策也完全不同。” “晋二公子莫不是疯了?” “疯的应该是公主才对。” 这种病,通常是因为受过什么巨大的刺激,或是从小大到的成长过于压抑而形成。 平遥公主性情怯弱体虚多病,在深宫之中,常年被各种危机所包围,被恐惧支配,还时时担忧自己的兄长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这样的平遥公主,生生被折磨出疯病也不奇怪。 只不过这种疯子,与普通疯子不同,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尤其作为一个公主,最多让人觉得她喜怒无常罢了。 就像几年前她突然下令杖杀了凛霜殿二十多名宫女,也不过是让人觉得这些宫人先触怒了公主,公主一时盛怒才做出此举罢了。 晋亭上下打量着她,说道:“公主的情形似乎不太一样,我曾经因为好奇,所以仔细问过神医胡明,他说,一般这种病,所受的刺激越大,病人越无法开解自己,也就导致病情越发严重。” 换言之,愤怒或不满的情绪越来越多,却无法发泄法抗的时候,这种情绪就会被压抑到身体里另一个人的情绪中,这样一来,体内的灵魂难免会越来越反面。 平遥公主闻言眼皮一抽,“所以呢?” “所以,你们相互之间应该知道对方的存在,一旦公主觉得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或是无法面对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选择逃避,然后,你就会出现。” “晋二公子还真是见多识广。”平遥公主危险的眯起眼睛,却笑得愈加妩媚动人,“那又如何?我即是她,她即是我。” 晋亭没想如何,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尽量多说几句废话罢了。 但躲在屋里自偷听寻找机会的玉婴和拢烟却吓了个半死! 公主果然是个疯子! 晋亭所说的,拢烟的体会最是深切,她日日贴身伺候平遥公主,对她的一言一行都了若指掌,饶是如此,有的时候也对平遥公主的一些举动不能理解。 比如公主前一刻还想要某种吃食,后一刻就嫌恶至极,甚至频频作呕,连味道都闻不得。 有的时候喜爱素淡,有的时候挚爱浓艳,让人无法捉摸。 时间长了,拢烟甚至会根据平遥公主的喜好来适宜的转变自己的态度,以免触怒了她。 “玉婴,是时候了,你快去!” 玉婴浑身抖的厉害,“拢烟姐姐,我有些糊涂……外面的,到底是不是公主?” “当然是公主!你发什么糊涂!” 玉婴手里捏着一包药粉,按照拢烟说的,只要将这些药粉撒到晋二公子周身,他便能恢复如常了! 只是她这会儿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拢烟姐姐,我好害怕,我不想去……万一公主一怒之下,杀了我怎么办?” 拢烟沉下脸,“你若不去,明日我将你做的好事禀告皇上,你也一样没命!” 此时在庭院中,平遥公主已是盛怒。 “晋亭,你可要想清楚了!” 晋亭语气间也满是冷意:“公主倒是想的清楚,怎么不与皇上直言,是怕失宠吧?” “好!很好!” 平遥公主气极反笑,“我又何必与你多说什么废话呢!反正你现在就是本公主砧板上的肉!” 她摸向自己肩上的斗篷,轻轻一拉,斗篷瞬间脱落。随即,她的手指捏住自己的腰间的垂丝,笑道:“我若是高声喊几句,你猜,会有多少人赶来?” 晋亭因为努力催动内息,额头都冒了汗,他咬牙道:“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会手软,我不打女人,但不代表我不杀女人,尤其是你这种女人!” 平遥公主浑不在意:“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明日这凛霜殿上下,还有外面的御前司侍卫,统统都要掉脑袋!你不会不管他们的吧?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呢!所以,你还是不要虚张声势的好!” 晋亭咬牙往后退,动作却仍是不快,十分僵硬。 平遥公主却已经脱掉外衫,露出里衣,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你放心,我会对父皇说,你只是急于向本公主表明心迹,本公主亦对你有情,请父皇收回成命,成全你我。” 晋亭倒吸一口冷气,别过来!别碰我,云楚忱要是知道了,会嫌弃我的!以后都不会理我了! 就在平遥公主即将要触碰到晋亭衣角的千钧一发之际,玉婴猛地被拢烟从屋子推了出去! 玉婴毫无防备,低呼一声控制不住身形往前冲去,一个趔趄摔在平遥公主脚下!将梅树下站着的二人都吓了一跳! 玉婴手里捏着的药粉脱手而出,被她前扑时扇起的一股风吹散,晋亭顿时觉得一阵轻松。 平遥公主眼见晋亭的变化,恶狠狠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贱婢!你好大的狗胆!” “公,公主……不是奴婢,不是……”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方才的屋子,却根本没有拢烟的身影,她一怔之下,胸口忽然一痛,一口黑血忽的从口中涌出。 晋亭眉目一凝,下意识的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活动了! 她不知道这宫女为何为突然扑出来,但显然是被人利用了。 不过几息的时间,玉婴已经双目圆睁倒地毙命了。 平遥公主转身怒视着晋亭,晋亭撇撇嘴,一拱手:“公主,卑职告辞了。” 他一闪身,已经退出老远,随即快速出了凛霜殿! 平遥公主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抓起自己的斗篷裹在身上,转身回内殿去了! 晋亭说的没错,她不敢直面去反抗父皇! 她怕失宠! 在这大安宫里,没了父皇的宠爱,她会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很好,晋亭,你不愿做这个驸马,我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 云楚忱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踏实,天蒙蒙亮翻身坐了起来。 春芜听见动静赶紧披了衣裳进来,“姑娘这么早就醒了,呀,您眼下青影这么重,是一夜都没睡踏实?” 云楚忱揉了揉太阳穴:“帮我倒杯水来。” 春芜赶紧去了,片刻取了温水来递给她:“姑娘是不是担忧晋二公子?” “他那个人,有的事情聪明的要命,有时候有蠢的像没长脑子,我确实有些不放心。”她预感平遥公主一定会在旨意下来之前有所动作,就不知道晋亭有没有听她的话…… 春芜心里其实也很担忧,万一晋二公子沾染了公主,以后姑娘可就少了个选择。 现在姑娘还没想通,以后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呢! “姑娘,既然睡不着,就起身洗漱先吃些东西,等给老夫人请过安,晋二公子也该下值了。” 云楚忱点头,什么也不做这么干躺着,实在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春芜一边服侍云楚忱,一边嘀咕道:“姑娘,您心里当真没有晋二公子吗?” 云楚忱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惦记什么,但我对他的担忧,是看在晋夫人的面上,若说交情,当然也有,我们自幼相识,也算是朋友吧。” 春芜扁扁嘴,不能接受这个答案,暗道:您就嘴硬吧! 云楚忱心中煎熬,饭也吃的心不在焉,将面前的小笼包戳的肠穿肚烂还不自知,直到蘅兰冲进来禀告:“姑娘!晋二公子让人传话来了!” 云楚忱闻言一把扔了筷子,起身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蘅兰不敢卖关子,赶紧摇头:“说了四个字,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云楚忱喃喃念叨了一遍,说道:“就是说,出了事,但躲过了……还说什么了没有?” 蘅兰摇头:“晋二公子先回晋府去了,大概是怕姑娘着急,这才使人来传话的。” 云楚忱点点头,坐回到位子上,潋月却又进来禀告,说道:“姑娘,老夫人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云楚忱心中有了点预感,赶紧起身换了衣裳,往南华堂去。 南华堂中,老夫人已经用过早膳,正在漱口,见了她眉目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你来了。” “祖母……”云楚忱规规矩矩行了礼,并未主动发问。 云老夫人见她如此稳重,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去,这才对云楚忱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皇上为了平遥公主择选驸马之事。” “是,孙女知道。” 云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皇上属意魏小公爷。”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加更】 云楚忱听了云老夫人这一句,垂下眸子没有答话。 “唉……” 云老夫人心中也是惋惜,她何尝不想让云楚忱嫁到魏府去。 长安城中遍地权贵,像他们这样的侯府多了去了,又有几家还敢称有权有势?多数都是在吃老本罢了。 等老一辈的撑不住了,后边的子弟一代不如一代,不过是指望联姻能再往上攀一攀。 云楚忱若是能嫁给魏子修,以后铁定就是英国公夫人,英国公府底蕴深厚,对侯府来说,有莫大的好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拉着云楚忱到身边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楚楚,人生在世,总要有取舍,你样貌才干都是一流,何惧损这一门亲事?再者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事情其实也没有想的那么糟,皇上有意封你为县主,算是补偿。以后你的亲事更是水涨船高,无需忧虑。” 云楚忱闻言心中冷笑,还好她并不爱慕魏子修,且急于摆脱这门亲事,否则,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先前驸马之事传开的时候,云老夫人没有半点替她想办法的意思,还生怕皇上会因此对侯府有怪罪之意。 此时事情落定,云老夫人便乐颠颠的将她叫过来宣布结果。 哪有半分为她着想的意思? “孙女都听祖母的安排。” 云老夫人见她没有半分怨怼之色,欣慰极了,脸上的褶子都开了不少,“楚楚,你受委屈了。” 云楚忱眼圈泛红,“只要皇上不怪罪咱们侯府,孙女就能心安了。” 其实她心中明白,她这一桩亲事换来的,肯定不止“县主”之名,侯府一定也得了什么好处,八成是落在她那个侯爷父亲身上,否则云老夫人态度不会如此欣然。 但她必须要“委屈”,要“不甘”,她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好处,是她用自己的亲事换来的。 云老夫人听了她这话更觉得身心舒畅:“好,祖母知道你一直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 她是生怕云楚忱会不从,会闹起来,给侯府惹来麻烦。 云楚忱的神色,像是强忍着哭意,问道:“祖母,可是皇后娘娘让人来传的话?” 云老夫人点点头:“皇后娘娘一早就让人过来传话了,魏家那边想必也得了消息,你回去换身衣裳,一会随我入宫面见皇后娘娘。” “是,祖母。” 她入宫得了封赏,魏家那边的旨意才顺理成章,所以宫里才一大早就过来传话。 还真是火急火燎呢! 云楚忱回风澜院换了衣裳,跟着云老夫人体体面面的进了宫。 大安宫乾元殿,是皇后的居所。 云楚忱跟在云老夫人身后,受内侍的指引,一步步拾级而上,在穿来往去的宫人们面前经过,进入九间殿门,见到了高坐于内的王皇后。 王皇后满面笑容,在她身旁,是王皇后的侄女,如今的大皇子妃王知以。 云楚忱见了她,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皇上想选魏子修为驸马,是要给宣永候府一个说法没错,却未必会念及她。 也许是王知以用什么理由说服了王皇后,才给她这么一个身份。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皇子妃万福金安。” 云楚忱随着云老夫人行礼,王皇后虚扶一把:“快给云老夫人看座。” “谢皇后娘娘。” “云老夫人一向可好?” “回娘娘,臣妇身子还算硬朗,也是多亏这我大孙女孝顺,时刻伴在身旁,细致周到。” 她这话虽是有意捧着云楚忱,却也是实话实说。 云楚忱虽然有自己的目的,但的确比云挽心什么的强太多,比云泓远那几个儿子就更不用说了。 王皇后笑道:“早就对云大姑娘的孝名有所耳闻,可几次见了她,都没能好好说几句话,这会可该叫本宫好好看看!” 王皇后一伸手,云楚忱连忙起身上前,“皇后娘娘。” 王皇后笑的眉眼弯弯,“不瞒云老夫人,本宫一见这孩子,便觉得合眼,不知云老夫人可愿意让她常来陪陪本宫?” 云老夫人只当皇后是客气话,正要点头,便听门口有一女子的声音说道:“母后,看您说的,这是怪女儿不常回来看您了。” 众人朝殿门口看去,原来是端成公主。 她穿着一身蔷薇色宫裙,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绣着缠枝牡丹,旖旎浓艳,令她大气精致的五官更显顾盼神飞。 她去年刚与驸马成亲,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回宫的时候确实不太多。 王皇后嗔怪的看着她:“你这丫头,是在打趣你母后,还是在打趣你自己?” 端成公主也不羞涩,笑着走上前给王皇后行礼。 云楚忱也连忙上前见礼。 端成公主伸手扶起她,上下打量一阵,说道:“上次在平遥妹妹的生辰宴上,我便注意到了云大姑娘,确是个可人儿。” “公主殿下谬赞了。” 端成公主拍拍她的手,走到王皇后身边坐下,说道:“其实说起来,云大姑娘可是母后的外甥孙女呀!” 衡阳郡主是皇帝的外甥女,王皇后的年纪虽然与衡阳郡主的年纪差不多,但辈分上确实是她的舅母,云楚忱自然就是王皇后的外甥孙女了。 “哟,可不是。” 王皇后当真才发觉似的,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她看着云楚忱说道:“说起来,你母亲是郡主,你也早该册封了县主才是,今儿个倒是认了亲了,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将此事定下来。” 衡阳郡主是凤奕公主的亲生女儿,本就是正经的皇室宗亲,只不过她父母早亡,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而云楚忱又是过继的,并不是衡阳郡主的亲生女儿,这册封便也没人提起。 如今倒是有了个好借口了。 “多谢皇后娘娘挂心。” “好孩子,就别跟本宫客气了,以后见了本宫,要喊舅祖母才是。” 端成公主笑道:“那我可不就是她的姨母了!” 云楚忱想到这心中微动,抬头看向王知以,王知以朝她微微点头。 王皇后见云老夫人露出喜色,反而云楚忱一脸沉静,心中暗自纳罕,这丫头果还真是个宠辱不惊的。 她笑道:“楚楚这孩子,真心让人喜欢,以后老夫人可要将你这孙女的孝心分给本宫一些了。” 云老夫人连忙说道:“能得皇后娘娘青眼,是她的福分,也是宣永候府的福分。” 说话家还不忘带上宣永候府,云楚忱还真是一点也没看错她这位祖母。 王皇后闻言笑道:“那便好了!楚楚,以后谁若是欺负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找本宫,看本宫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众人闻言都跟着笑起来,云楚忱心中却明白,她这话意有所指,说的分明是二皇子,却也是在告诉自己,要记住她的恩情! 云楚忱唇间抿出喜悦而收敛的笑容,朝王皇后盈盈拜下:“多谢舅祖母。” 从宫中回府不久,册封的旨意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就来了。 府里又是摆香案,又是谢龙恩,一通忙活。 待回道风澜院,已经是下午了,主仆几人终于都送了口气。 蘅兰有些无语:“姑娘进宫一回,倒是认了一圈长辈回来。” 云楚忱笑了笑:“以后我见了二皇子,怕是也要喊一声舅舅呢!” 几个丫头听着这话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啊?舅舅?” 春芜一拍手,“可不就是!公主是您的姨母,皇子也都是您的舅舅了!姑娘,这亲戚认得可值当了!” 云楚忱也有些意外:“想必是大皇子妃想到了这一茬,故意在王皇后面前提起的。” 照影说道:“能恶心一下二皇子,皇后娘娘自然是很乐意配合。” 二皇子与许琳琅定亲不说,还帮着许琳琅杀了淑妃,如今王皇后与许家的默契已经出现了裂痕,土崩瓦解是迟早的事。 王皇后怕是恨极了二皇子的。 “姑娘先前救了大皇子妃的弟弟王涣之,说起来,这也是善有善报。” 潋月拿了家常的衣裳过来给云楚忱换,说道:“奴婢看,最高兴的是老夫人呢!” 蘅兰纳罕道:“这话怎么说?” “要说这长安城各府之间,若是掰扯开了,谁跟谁没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区别就在于攀不攀的上罢了。” 潋月一遍帮云楚忱卸钗环,一边说道:“咱们郡主那是正经的皇室郡主,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可混成现在这样,谁没事会找她攀个亲戚?自然也不会有人想起咱们姑娘了。如今皇后娘娘主动提起这层亲戚关系,对宣永候府只有好处!” 云楚忱无奈摇头:“先前侯府借着皇后娘娘苟活,祖母已经尝到了无数甜头,如今能攀上皇后娘娘,她自然是乐意至极的。” 蘅兰一惊一乍,半天憋出一句,“不管怎么说,能避开二皇子,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姑娘以后见到人,可不能吝啬这一声舅舅!” 几人闻言都笑起来。 先前衡阳郡主入宫求皇上,说不想让云楚忱嫁入皇家,但云楚忱若是自己不小心被算计了,就怪不得旁人了。 而二皇子的手段,着实是防不胜防。 王皇后此举,倒是符合她的初衷。 只是,王皇后的势力也不算明朗。过于靠近她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主仆几人正说着,只听隔窗传来几声响。 室内顿时一静……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抗揍的还是能打的? 蘅兰反应快,转身跑出去看,片刻回转悄声对云楚忱说道:“姑娘,晋二公子来了,奴婢让他去小书房等姑娘了。” 云楚忱有许多话要问他,闻言便急急起身往小书房去。 一进门,还没看清人,就听见晋亭的声音:“你入宫了?” 云楚忱差点撞上他,连忙退了半步,见他神色急切,忙问道:“怎么了?” “没碰上平遥公主吧?” 云楚忱摇头:“没有,是皇后娘娘召见,是为了册封县主的事……算是给宣永候府一个交代。方才魏家已经让人将草帖子等一应事物都退还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宫中的旨意什么时候能到魏家。” 晋亭松了口气,“我来的时候,李总管已经到了魏府,这会魏家想必已经接了旨。” 云魏两府的亲事乃是众人心中一件大事,如今终于解除,晋亭却仍是愁眉不展。 云楚忱看出他神色间的异样,问道:“这其中可还有什么是咱们没想到的?” “那倒不是,想来魏家也不敢违抗旨意,只是……平遥公主那里……” “她?”云楚忱有些紧张的看着晋亭:“是不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说,反正,平遥公主是个疯子。” 云楚忱挑眉:“这我早就知道,不是也早就提醒过你?” “不是,我是说,她是真疯了,她脑子有问题!” 晋亭将昨日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云楚忱听得瞪大了眼睛,“她……她承认了?” “嗯……说出去怕是没人相信人,如果不是我恰巧听胡明说过这种病,我怕是也难想到,也不会相信……你是不知道,她那不是变脸,是从内到外换了一个人!那种感觉,当真令人毛骨悚然。” 云楚忱被她说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无论如何,她与魏子修的事是定下了,她疯没疯,也不干咱们的事,以后你也躲着她些便是。” “该仔细躲着她的人是你才对。”晋亭十分忧虑:“胡明与我说过,这种病人所思所虑都十分极端,什么都干的出来,我怕她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是因为我与魏子修有过婚约?” 晋亭想说是因为自己,才让她被平遥公主仇视,但他觉得这么说会让云楚忱心里有负担,便道:“算是吧,总之你要小心防备,尽量不要与平遥公主照面。” “嗯,我会的。” 两人正说着,蘅兰在书房外敲门,“姑娘,奴婢有事要禀告。” “你进来吧。” 蘅兰推开门,将脑袋探进来看了一眼,才进来说道:“平遥公主递了帖子来,说明日请您跟魏五姑娘进宫一叙。” 云楚忱闻言与晋亭对视一眼,苦笑道:“看来,想躲是躲不掉的了。” 晋亭脸色很不好看,嘴唇抿的紧紧的,“要不然找个借口推掉。”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云楚忱摇头拒绝,神色无比沉静,说道:“我倒是觉得,以平遥公主那种性子,不会用十分直接的手段,从她对待凛霜殿那些宫人的方式就能看得出,她很喜欢猫捉老鼠那种游戏,想要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才能让她体会到更大的快感,恰巧,我也擅长此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她说着,见晋亭仍不放心,又补充道:“况且,还有妥妥在我身边呢,有她在,我们相互有个照应,未必会让平遥公主讨得什么便宜。” 晋亭听她提起魏妥妥,便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什么时候与魏五走的这么近了,她可是魏子修的妹妹。” “堂妹而已,隔房隔肚皮,这关系看似很近,其实远着呢。”云楚忱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总觉得跟妥妥已经相识了许久,这大概就是契合吧?” “嘁!”晋亭暗道,你怎么不跟我契合契合!“倒是少见你这么相信谁!” 云楚忱见他一脸醋相,脸颊微微热了热,说道:“总之,你放心吧,我现今脱离了亲事的束缚,就不怕谁再来找我的麻烦。” “你这话说的,难道还不找下家了?” 云楚忱点头,“暂时不找了,我已经想通了,与其靠着亲事脱身,不如将自己眼下这一摊经营好了,宣永候府才是我的根基。” 晋亭翻了个白眼:“你早怎么不这么想!还招惹了魏子修那个祸害!” 云楚忱瞪他一眼,“以前是我向左了,觉得这宣永候府没有一个是我的亲人,自然不愿在这泥潭里多呆,只想早日脱身而去。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能扔下母亲不管。” “你母亲?你说的是郡主?” “当然。”云楚忱垂眸道:“我与母亲之前误会颇多,如今我既知道了她的心,断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怎么,你们府上最近不是挺消停的么?” 云楚忱摇头,“连姨娘看似老实,实际上是憋足了劲,等着僖妃的孩子临世呢。我若拍拍屁股走人了,母亲必定被连姨娘吃的死死的,我得先解决了这窝祸害。让母亲重掌宣永候府,占取主动权。” 晋亭对她这个想法倒是十分赞成的,只是对于她的亲事还有疑虑,“你自己不琢磨亲事,云老夫人也不会放着你不管,你就不怕她把你卖了?” 云楚忱道:“祖母那里,我自有办法糊弄。” “既然你这么说,我便不多言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我自不会与你客气,现在就有一桩需要你帮忙。” 晋亭惊讶于云楚忱态度的转变,从前他说什么,她总是推拒,如今竟然有些主动,他心里不受控制的冒出些欣喜的小泡泡来,问道:“什么事,你说。” “我身边的丫头们虽然忠心,但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云楚忱笑道:“你那有没有功夫厉害的丫头,借我一用?” 晋亭了然的“哦”了一声,“看来你是要在府里大动干戈了!要抗揍的?还是要能打的?” 云楚忱嘴角一抽:“额……要能打的吧……” “那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我院子里有个小厮,他妹子也从小习武,现在是我们府里的灶火丫头,天天烧火劈柴,不如,我将他们兄妹都送到你这来,一内一外,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 听她一声谢,晋亭冷哼一声:“你该谢我的多了去了,你这辈子能还完吗?” 云楚忱听他有开始催债了,抄起茶盏扔了过去:“姑奶奶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说!你催什么催!” 晋亭一把接住:“怎么最近喜欢扔东西了!脾气又涨了?” 云楚忱不理会他的抱怨,说道:“人什么时候能送来?” “这个不是问题,只不过,嗯……这对兄妹人是极好的,身手也是一流,就是脑子有点一根筋……” 云楚忱翻了个白眼,暗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并不意外! 晋亭解释道:“我院子里的人给这兄妹起了绰号,哥哥叫十万个为什么,妹妹叫十万个不相信……” 云楚忱一呆,“啥……啥意思……” “就是……你让哥哥去做什么,他总是要问一句为什么。你跟妹妹说点什么,她头一句就是真的假的??你若是不答,他们绝对不会罢休……不过,你随便答一答敷衍一下就好……反正他们那一根筋的脑子也分辨不出……” 云楚忱无语,“我可以换人么?” 晋亭一摊手:“你知道的,我院子里没丫头!” 云楚忱服了。 “那……行吧……” ………………………… 凛霜殿中,大皇子缓步绕过屏风,见平遥公主半靠在沉香榻上,眼睛呆呆的望着虚空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开口问道:“平遥,怎么一个人在此出神?也是快要大婚的人了,怎么半点也不高兴?” 平遥公主手上捏着粉彩瓷茶盏,手指轻轻捻动,半晌才开口说话,“皇兄,我真要嫁人么?” “这是说的什么话。”大皇子声音温和,如清风入怀般令人身心舒畅:“世间哪个女子不嫁人,若非你身体抱恙,早该择选驸马了。如今既是天定的姻缘,自然更为如意好合,你就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平遥公主闻言抬眼看向自己的兄长,说道:“我却并不觉得那个魏子修有什么好。” 大皇子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意外:“想必是平遥对他不甚了解,我曾见过此人数面,端的是朗月般的人物,得体知礼,谦逊温和,必定会好生待你。” 平遥公主却更是委屈的扁起嘴来:“我却觉得这人很是无趣。” 大皇子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怔神了片刻才说道:“这却是你想岔了。” 平遥公主疑惑的看向他。 大皇子又说道:“魏子修虽不是跳脱活络的性子,却博览群书,通晓天文地理,懂得许多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以后平遥想知道什么,想听什么,他都会告诉你。等你的身子好一些,便可让他带你出去走走。” “真的么?” 平遥公主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点点期待,“如果是那样,也不错。” 大皇子见她终于开怀了一些,笑道:“总之,父皇已经吩咐人为你督建公主府了,以后便不用整日窝在凛霜殿中。” 平遥闻言,想了想,“那我也可以常去兄长府上了。” “那是自然。” 平遥公主这才真正露出笑容,“既是如此,成亲倒也是有几分好处的。而且……我还发现了新的玩物。”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纠缠 大皇子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哦?说来听听?” 平遥公主罕见的露出狡黠的笑容:“不过是我周身的一些小事,皇兄不必挂心。” 大皇子笑看她一眼,说道:“即是如此,我便不问了,你好好准备大婚事宜,莫要多虑。” “嗯,我知道了皇兄。” ………………………… 下午,晋亭就将那对兄妹给送了过来。云楚忱便带他们到濯香院去见衡阳郡主。 衡阳郡主虽然懒得管家,但她毕竟是一家主母,往府里添两个下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说这是云楚忱跟晋亭借来的人手,心下微微诧异。察觉到云楚忱的转变,却也没有多问,只说:“既然是你要得人,你看着安排便是。” 兄妹二人上前乖乖跟衡阳郡主和云楚忱见礼。 哥哥长得又高又瘦,一脸聪明相,妹妹倒是生的憨直,相貌也不过中人之姿。 云楚忱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哥哥一拱手:“小的叫虞美人,见过郡主,见过姑娘。” 云楚忱闻言怀疑自己听错了,谁料妹妹又开口道:“奴婢虞肚白。” “噗……”旁边衡阳郡主一口水喷出来:“鱼肚白?” 鱼肚翻了白,不就是死了么…… 他们的爹娘怎么想的,竟然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 妹妹解释道:“其实,原先奴婢叫虞美人,不过奴婢觉得自己长得并不好看,叫这个名字可惜了,就把这个名字换给大哥了。” 云楚忱忍不住想笑,心道,你大哥是不想叫“鱼肚白”吧? 屋里几个丫头都掩唇偷笑。 哥哥说道:“小人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公子说了,都听从姑娘的安排。” “那倒不用,我也只是借你们来帮我一些忙,等事了之后,你们若愿意,自可回去。”云楚忱笑着看他们,想了想说道:“在云府不像在你们公子那里自在,总不能美人肚白的叫,我重新给你们取个名字,便于在云府走动。” “是,小人但凭姑娘吩咐。” 云楚忱想了想,有些促狭的看着他们,说道:“哥哥就叫‘不为’,妹妹就叫‘信儿’。” 哥哥最爱问为什么,最讨厌听的一句话便是“不为什么”。 妹妹的口头禅是不相信,最不耐烦听的就是“你要相信”。 两兄妹对视一眼,姑娘给她们取的名字,难受啊! “信儿平时就跟着我,不为一会儿到前院安置。春芜,你先领着他们去熟悉熟悉府中事物,我跟母亲说说话。” “是,姑娘。” 春芜领着一脸别扭的兄妹俩下去了,耳尖的她听见两兄妹俩嘀嘀咕咕的,正在研究要不要再换一次名字。 春芜嘴角微抽,这对兄妹还真是友爱啊! 不过哥哥说道:“我一个大男人,叫什么‘信儿’,难道不会显得娘们唧唧?我不干!” 妹妹一跺脚:“上次换名字的时候,你不是说自己是长兄,要让着我的吗??” 哥哥道:“是啊!上次我都让着你一次了,这次换你让我了!” 妹妹挠挠头:“好吧……也算公平……” 春芜无语,晋二公子送这对兄妹来,真是帮姑娘的吗? 室内,衡阳郡主也久违的露出笑容,“魏家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咱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云楚忱听她说“咱们”,而不是之前的“你我”,笑道:“是啊母亲,摆脱了魏家,咱们该好好处理家事了。” “处理家事?” “是啊母亲,再有几个月,僖妃的孩子可就要出世了。您觉得连姨娘会老老实实的在琼华院呆着吗?她不将府里折腾个乌烟瘴气,是不会罢休的。” 衡阳郡主听到“连姨娘”三个字,眸间露出厌恶之色,说道:“她爱怎么折腾是她的事。” 云楚忱哪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劝道:“母亲,您要知道,咱们的处境已经大不如前了。从前连姨娘没什么靠山,在太后娘娘眼皮底下畏首畏尾的情况下,还能将父亲哄得团团转,在府里呼风唤雨。如今太后娘娘过世了,将来她又靠上了僖妃,不说父亲,就是祖母也要看她三分脸色,您觉得咱们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衡阳郡主沉眸半晌,说道:“将来你嫁了人,到了夫家自有一片天地。我虽在这府中落脚,却也用不着靠着谁,她还能怎样?” 云楚忱无奈道:“母亲,人心是不足的,您只想守着您这片小天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别人会让您如愿吗?连姨娘会想办法将你这块地方撕破一个口子,侵吞您的性命,夺走您所拥有的一切。” “她凭什么这么做?当年的事情错不在我,她们心里比谁清楚!” “母亲难道想不明白凭什么?”云楚忱斩钉截铁的说道:“就凭她不能拿父亲怎么样!” 衡阳郡主抿唇,半晌不语。 “您觉得连姨娘做不出来吗?她心底对您的恨恐怕一分也不曾减少过,甚至会因为儿女庶出,下人嚼舌根,黄姨娘等人的挑拨而与日俱增!” 衡阳郡主猛地抬眼,“她能如何,还能杀了我不成?” “母亲难道忘了连姨娘的拿手好戏了么?她最会借刀杀人!”云楚忱目光中没有半分迟疑,说:“她如今没有动作,并非是做缩头乌龟,而是蓄势待发啊!” 衡阳郡主心下狠狠一颤,“当初分明是云泓远的错,我亦是受害之人!” “母亲,您还不明白吗?有些事情不必非要论出对错,而是看立场!况且,女人的争斗什么时候需要理由呢?” 衡阳郡主终于动容:“你想主动反击?” 云楚忱点头:“我始终相信,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咱们不能让她们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 衡阳郡主皱眉:“你要怎么做?连碧茹诡计多端,又会装相,小心被反咬一口。” “母亲,我们并不主动出手,是要激她们先动手。” “如何做?” 云楚忱见她终于想通了,心下一松,说道:“想要激怒一个人,就要对她最看重的东西动手。母亲觉得,连姨娘最在乎的是什么?” “哼,一个妾,还能在乎什么?没了云泓远的宠爱,她还算什么东西?” “母亲说的没错,连姨娘最在乎的就是父亲。” 云楚忱凑到衡阳郡主近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衡阳郡主起先有些抗拒,最后还是迟疑的点了头。 回风澜院的路上,蘅兰悄声在云楚忱身边说道:“郡主总算开窍了。” 云楚忱笑看她说道:“哪里是开窍,母亲分明是为了我。” 蘅兰讶然,“姑娘怎么这么说?” 云楚忱道:“母亲早就对父亲死了心,若是没有我,她想必会和离吧?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外甥女,想片叶不沾身的离开宣永候府还不容易吗?可她却苦守在那一隅之地,又是为了什么?” “郡主是放不下姑娘……” “她若是和离出府,我还算什么呢?什么侯府千金,到时候,高不成低不就,不就是个笑话吗。” 蘅兰闻言唏嘘道:“郡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口硬心软啊!” 主仆正说着,云挽心从外面回来,身边的丫头大包小包捧了一堆东西。 见了云楚忱,云挽心高高的挑起眉毛,兴奋异常:“哟,这不是大姐姐吗?这么有心情在这乱晃?我还以为大姐姐会在屋子里哭呢!” “咦?二妹妹何出此言,皇上新封我为县主,我正高兴的没处分享这个好消息呢!要不要我跟二妹妹好好说说,寻常人见了县主,要如何行礼?” 云挽心顿时沉了脸色:“男人都被人抢了,有什么可显摆的!” 云楚忱用帕子掩着唇“噗嗤”一声笑:“二妹妹敢不敢讲这话跟连姨娘再说一遍?” “你……”云挽心脸颊长成猪肝色。 云楚忱大摇大摆的在她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二妹妹见了我,可要行跪拜之礼。” 云楚忱气的指尖都在发抖,丫头手里的绫罗首饰突然就不香了。气恼的大叫道:“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 第二日,云楚忱与魏妥妥约好在永兴坊汇合,一同往宫里去见平遥公主。 只是没想到,魏子修也去永兴坊,正好顺路同魏妥妥一起到了。 云楚忱神色间并无异样,反而饶有兴许的瞥了他那条断腿一眼,福身一礼道:“魏公子。” 魏子修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副伤心的面孔,却没想到云楚忱神色如常,半点异常都没有,还似往常那般云淡风轻,万分从容,心下不由诧然。 他不认为自己是这般没有魅力之人。 云楚忱一定是掩饰的好。 魏家这门亲事,不是她心心念念想求去的么,如今得而复失,心里一定很是伤心难过。 她方才看了自己的腿一眼,想必是对自己十分关切吧? 魏子修露出一个自以为能迷倒全天下少女的笑容,问道:“云大姑娘,近来可还好么?” 云楚忱十分诧异的看着他,高高的扬起眉毛,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魏子修一怔,眨了眨眼,细细的去看云楚忱的神情,却见她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神色,答道:“多谢魏公子,我很好。” “真的?”魏子修细细的去看她的表情,似乎想要找出她掩饰的蛛丝马迹。 云楚忱彻底无语了……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骄傲的魏孔雀 怎么,难不成魏子修还想看她因为丢了亲事而消瘦憔悴不成? “魏公子这话问的奇怪,我为什么不好?”她实在觉得好笑,脸上表情分明是在说:用你换了一个县主之名,很划算啊! 魏子修却完全不这么认为,他声音愈发温和,甚至有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一定要逼着云楚忱承认她伤心、遗憾、悔痛万分一般。“云大姑娘,你若是有话,与我直说也无妨,我绝不会与任何人提半个字。” “魏公子想多了,我真的没什么要与你说的。” 云楚忱转身要走,魏子修却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袖子。“等等!” 云楚忱动作利索的往旁边让了一步,将袖子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冷眼看着他:“魏小公爷,请你自重。” 魏子修听她连称呼都变了,神色反而松弛下来:“你果然是生我的气了。我知道,你我的亲事落得这般结果,你一定十分受伤,终是我对不住你。” 云楚忱愈发莫名其妙了,这魏子修莫不是自信的过了头,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是爱他爱到无可救药? 他所有的,还不是将来的爵位,还有魏家多年来经营的名声? 可惜,连这都是假的。 魏子修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难不成,装模作样惯了,竟还当真了? 云楚忱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让这厮清醒清醒。 “魏小公爷怕是误会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魏两府的亲事,是家中安排,我个人并无什么意愿。倘若父母长辈看中的是魏家其他人,我亦欣然接受,并非是因为你本身,可懂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人家看重的不是你,嫁的是不是你也根本不重要。 但魏子修却皱眉道:“楚楚,你又何必说这种气话呢。” 云楚忱一抬手,“等等,我与你并没有熟悉到称呼名字的地步。” “好好好,你莫生气,我不叫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云楚忱决绝冷漠的态度给刺激了,魏子修已经不似平日里在贵女面前,表现的如同“我欲乘风归去”的超脱架势,倒像个苦情人。 他朝四周看了看看,说道:“这里人来人往,咱们站这让人看见也不好,不如往那边走一走,咱们安静说几句话?” 魏子修看她的目光带着期盼,好似盼着她说出什么“我不怪你”,“这怨不得你”,“都是我命不好”,“这辈子不能做你的妻,下辈子你定要娶我”之类的话一般。 呵呵,云楚忱是不可能说的,就算她真这么想,她也不会说。 何况她压根不这么想! 她倒是有些不明白,魏子修分明对她没什么感情,演这出是要给谁看?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的东西突然不是自己的了,心里别扭? 那她可得让他好好别扭别扭! “小公爷说笑了,有这么多丫头婆子围着,还有妥妥在这,谁会误会?再说,你以后就是公主的人了,私下里与我交谈恐怕不妥,万一因为我毁了名声,我可担不起。” 公主的人…… 魏子修心里一堵。 这话说的像是,他成了公主的面首似的! “我说了,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怎么才肯消气,只要你说出口,我一定做到。” “不必了,我们互不相欠,毫不相干。” 魏子修的眼神却越发显得怜惜了,那种含情脉脉溢满了眼眶,几乎从里面滴出来。“今日是公主要召见你?” 云楚忱不耐烦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魏子修说的情真意切,“她应是不会为难你,毕竟这亲事是天定,并不是她的意思。” 云楚忱闻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什么狗屁,再说她就要爆粗了好吗? 魏妥妥站在魏子修身后都要笑岔气了,却硬憋着,想听听魏子修还能再说出什么来。 云楚忱无奈扫了她一眼,说道:“小公爷放心,你我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没说过几句话,公主殿下性情温和,天真无邪,不会抓着这点小事不放的。” “那倒是,公主看着不像是小肚鸡肠的人,不过,谁说我们没见过几次面。” 魏子修掰着手指头数,“你常来府上找轻轻,咱们十次总有八次照了面,我最喜欢你那套蔷薇色的衣裙,那颜色样式当真十分配你,你穿着像仙子一样……” 云楚忱无语至极,打断他道:“抱歉,我实在不耐烦听这些话,小公爷还是留着对公主殿下说吧。” 魏子修却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眼睛扫到她帕子上绣的兰花,“咦?这是双面绣?你竟会双面绣?” 云楚忱纳闷他怎么又拐到自己的帕子上去了,没留神,让他一把扯去了自己的帕子。 “你做什么!” 云楚忱伸手想要将帕子夺回来,魏子修却十分顺手的帕子顺进了袖子里。“我不要,就是拿来看看,我娘喜欢这双面绣,改日我娘看过了再让轻轻送还给你。” 云楚忱惊了。 这人要脸吗? 之前两人有婚约的时候,都没说互送什么信物,如今婚约解除了,魏子修成了驸马,竟然顺了她的帕子,还美名其约只是看看!! 这话说出来只有他自己相信吧! 真不是为了日后作为诬陷她的把柄之类的吗? 有病! 这是存心给她找不痛快! 正在魏子修十分满足摩挲袖袋中的帕子时,魏妥妥突然从他身后绕过来拽了他一把。 魏子修没防备,被她拽的后退一步,魏妥妥眼疾手快,一拉他的袖子,直接将云楚忱的帕子从中抽了出来! “大哥想看双面绣,找绣娘便是,云姐姐不乐意,你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她这话看似是在讽刺云楚忱,实际上是在说魏子修自作多情。 魏子修这时才觉出不对来,他看向云楚忱,便见那眸子中满是厌弃跟嫌恶。 好像看着什么垃圾一般。 他微怔,随即后退了一步,再去看,仍是嫌恶,再后退一步,将云楚忱的全貌看清,却仍是嫌恶。 这怎么可能? 云楚忱不是爱慕他爱慕的死去活来吗? 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他吗! 他脸上终浮起一层恼怒:“我是体谅你突然被夺了亲事,你怎生不知好歹?” “我知不知好歹,关你什么事?”她真想让信儿把魏子修的脑袋拧下来看看,里面到底长了多少囊虫。 可惜信儿眼下还在学规矩,暂时没带着她出门,云楚忱这会倒有些后悔了。 她毫不留情的说道:“小公爷若是不太清醒,不如跳到太液池中洗洗脑子。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云楚忱拉起魏妥妥,狠狠瞪了一眼魏子修,转身上了马车。 魏子修站在原地,看着云楚忱的马车渐渐远去,脸色变得越发难看,铁青一片。 他不信! 云楚忱明明将他看的无比重要! 他从来都相信,只要他勾勾手指头,这个女子就会为他付出一切! 可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车上,魏妥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哈哈哈,今天的人算是丢尽了!” 云楚忱两眼望天:“我还想问你,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魏妥妥收了笑,撇了撇说道:“他这个人占有欲极强,在他看来,你已经是他手心里攥着的人了,却突然生出这等变故,煮熟的鸭子没说一声就飞了,还对他毫无留恋,这怎么可以?他得从你口中听到你的痛不欲生,恋恋不舍,才能心满意足的奔赴下一场盛宴那!” “呵……这么说,只有他不要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嫌恶他的份儿!即便是有,他也不信!” 魏妥妥点头,满脸的幸灾乐祸,“想必今日云姐姐的一番话,能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云楚忱一阵反胃,“他怎么与你同路过来?” “自从我回来,他便一直在观望,今日是想试探我对之前的事情记得多少呢。” “之前的事情?” “嗯,我还没被送回老家养病的时候,他可是做了不少‘好事’。”魏妥妥冷笑,“那时我虽已经得了失魂症,整日浑浑噩噩,但发生的事情,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看来他并非不心虚。” 二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快到大安宫。 大雪过后,天气又冷了几分。 因为平遥公主的吩咐,除了供人行走之处,其他地方的雪都没有清扫。 两人一进凛霜殿,便觉得整个殿宇都笼罩在白蒙蒙的雾气里,庭院之中被雪压沉的梅枝,如红霞缀于雪中,煞是好看。 走了片刻,便见平遥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拢烟迎了过来。 “两位总算是到了,公主殿下昨晚一直盼着,都没怎么睡好,直说今日要堆个最大最高的雪人,兴奋极了。” 云楚忱神色如常,笑道:“公主殿下天真无邪,真是难得。” 拢烟闻言目光不受控制的一颤,连忙垂头掩饰,屈膝道:“二位请随奴婢来吧,公主已经在小阁设了榻,赏雪赏梅都是极好的。” 因平遥公主不能常出去走动,因此宫殿中的一应事物都十分齐全,相比其他公主,凛霜殿的大小今次于端成公主在宫里时所住的宫殿。 云楚忱跟魏妥妥点头应着,跟随拢烟一路去见公主。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逐渐暴露的恶意 穿过长长的游廊,又过了两重殿宇,直转到后园,才看见拢烟说的小阁。 庭院中清泉流石,雪淡梅疏,泉眼旁的碧彩瓷缸内还有两尾锦鲤,火红的身体在薄薄的冰面下游曳,为清冷的院落增添了些许生趣。 拢烟让她们先在门前等待,她进去通禀,却从殿中走出一个宫女,见了她们连忙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位贵人,公主这会儿睡着了呢!” 拢烟闻言转头看向云楚忱她们,说道:“公主想必是昨晚没睡好,这会困意上来了,劳烦二位稍待片刻,我先带二位到偏厦坐坐。” 云楚忱正要点头,忽听窗内传来一声不太真切的呢喃。 拢烟以为公主醒了,便住了口,站在窗下细听公主的吩咐。 但窗内又没了人声,几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又听见平遥公主的声音传来。 这次的声音较大,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她说:“晋亭,别走,留下来陪我,我怕……” 魏妥妥面色大变,拢烟的神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云楚忱半掩着眸子,垂头听平遥公主一声声喊着“晋亭”,没有半点表情。 拢烟好似终于回过神来般,解释道:“公主许是梦魇了,这几日多亏了晋二公子在凛霜殿保护公主,公主才能睡个好觉。” 说着,便引着二人到一旁的屋子去歇息等候。 不过片刻,公主身边伺候的宫人便来唤她们,说公主已经醒了,让她们过去。 魏妥妥虽然不知道晋亭那日与平遥公主发生的事,却下意识的觉得事情有异,在身后不安的拉住云楚忱的袖子。 云楚忱转身安慰的拍拍她的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不要被假象迷惑,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魏妥妥怔然片刻,慢慢放松下来低低的“嗯”了一声。 二人走入小阁之中,拢烟正在为平遥公主重新梳头。 “公主殿下千岁。” 平遥公主一脸喜悦的转头看向她们,“不用多礼!也真是的,我方才竟睡着了,你们等等我,我这就好了。” 她自称为“我”,看上去和善好相处,毫无公主的架子。 她一边跟云楚忱她们说着,一边吩咐拢烟:“快些快些,简单点就好。” 拢烟答应着,手上的动作加快,片刻就为平遥公主重新梳了个凌云髻,只在鬓边簪了一朵玉兰,看上去清淡纯澈,越发显得不谙世事。 她扑过来拉住二人的手,与她们一起坐在蒲团上,小脸皱起来,说道:“你们不知道,先前真的是被吓怕,每日都做噩梦,那几具烧焦的尸体,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们……我真是害怕极了。” 云楚忱闻言柔声安慰道:“公主,您总是回想那日的情景,夜里难免做这样的梦,不如多想想其他的事情,时间长了便淡忘了。” “你们不知道,方才不过睡了片刻,就梦见了。”她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垂着,竟是怕的忍不住落泪,睫毛上沾着点点水光,看上去十分柔弱。 云楚忱这时坐的近才发现,平遥公主五官生的不是顶出色,这一双眼睛却着实迷人,细长,眼梢微挑,下眼睑略厚,活脱脱一双勾人的狐狸眼。 她此时一副清纯无害的神色,便显得楚楚可怜。倘或换成一副妩媚姿态,不知是如何妖娆的模样? 那天晚上,晋亭想必是见识了? 平遥公主还在诉委屈,“还好有晋亭在,要不然,我真是连觉都睡不得了。” 云楚忱听了这一句,越发断定方才平遥公主是假意梦魇,难道公主猜测她与晋亭有什么,所以才这般试探? 虽然心中疑虑,但她可不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不但没有露出异色,还出言安慰道:“晋二公子武艺高强,的确令人安心,有他在凛霜殿护卫,公主应该安心才是。” 平遥公主闻言,突然没了动静,目光在云楚忱脸上挪动不停。 云楚忱好笑道:“公主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没什么,只是想到我大婚之后,晋亭身为将军府公子,总不能跟随我去公主府侍奉,到时我又该如何呢。” “公主何须担忧,等公主与驸马完婚,身子大好了,从前心中所忧虑之事也就不复存在。” “你说的也有道理。”平遥公主喃喃了一句,神色由阴转晴,“好了,不想这些了,咱们去外面玩雪可好?” 平遥公主说着站起身来,笑盈盈的系了银狐斗篷,又戴上宫女替她缝制的护手。“这是给你们的,戴上免得冻手!” 两人谢过了平遥公主,春芜上前从拢烟手中接过护手,说道:“姑娘,奴婢帮您戴上。” 她虽这么说,却是背对着平遥公主和拢烟,先将自己的手迅速伸进护手之中试探了一下,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可没想到她脱下右侧护手时,突然“嘶”的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春芜将手从护手中抽出来,只见她细白的手背上被划了一道血痕。 云楚忱目光一凝。 春芜并没有将那道划痕放在心上,凭着感觉找到位置,将护手对折,柔软的兔毛之中银光一闪,竟是一根针戳了出来! 魏妥妥在一旁看见,眸子也瞬间眯了起来。 这针藏着兔毛之中,手顺势探进去的时候不会被扎到,可若弯起手有所动作,就必然会被刺中。 “发生什么事了?”平遥公主发现异常走过来看,见此情形,惊呼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一旁的拢烟瞄了春芜一眼,说道:“想是绣娘不经心,将这针忘在了护手里面。” 平遥公主怒声喝道:“去,将缝制护手的人带过来!” 拢烟朝一旁的小宫女挥挥手,那宫女立即猫一样轻手轻脚退出小阁找人去了。 “去拿药来,给楚楚的婢女包扎一下。” “是,公主。” 春芜连忙屈膝行礼:“奴婢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公主不必挂心。” “那怎么行,好歹要上了药,才能好的快些,你还得伺候你家主子不是?”平遥公主说着,转头看向云楚忱,又说:“多亏了你这丫头,要不然伤的就是你了。” 要不然伤的就是你了…… 云楚忱琢磨这句话,乍一听是庆幸,可细细咀嚼一遍,怎么都觉得带着点遗憾。 “公主说的是,我这丫头,的确十分细心。” 拢烟取来了伤药,将春芜带到一旁进行包扎,方才的小宫女也将缝制护手的绣娘带了过来。 那绣娘吓得手脚发软,几乎是被两个内侍驾着拖进来的,还没等平遥公主发话,就已经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平遥公主怒意不减,说道:“如此粗心大意,你是没把本公主放在心上!” 那绣娘毫无反抗的意思,半个字都不敢辩解,只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拢烟在一旁说道:“你的确该死,若是伤了公主的万金之躯,你可担当的起?” “求公主恕罪,绕了奴婢的性命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平遥公主眼神里却已经没了方才的柔弱,十分平静的命令,“将她拖出去杖责。” “公主!公主饶命!” 那绣娘脸色煞白高声求饶,却被方才拖着她进来的内侍重新拖了出去。 平遥公主冷着脸走到门口,看着绣娘被按在春凳上,脸上满是不高兴。 行刑的内侍她如此脸色,哪敢留手,上来就是最重的打法。 宫里的刑罚有很多讲究,负责行刑的内侍们都受过专门的训练。 有的伤皮开肉绽看似很重,却不会伤及脏腑,修养一段时间就能生龙活虎,不会留下隐患。然而有的伤看上去不过几处瘀紫,却能伤了人的根本,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棍棒一下接一下的落在婢女的腰背之上,发出重重的闷声。 不过三四棍下去,那宫女已经脸色惨白,嘴角溢血。 云楚忱见状心中一震,这是往死里打。 她朝平遥公主面上看去,只见她眼中已经没了方才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嗜血。 似乎这样操纵旁人的性命让她感到十分愉悦。 平遥公主这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么?恐怕对方这么做不是因为别的,正式因为那针没有扎到她手上!所以想要出出恶气吧! “公主,左右春芜也没什么事,何须如此重罚,便饶了她一命吧。” 平遥公主听云楚忱求情,面上的不高兴些少了几分。 云楚忱心想,如果自己求情能让平遥公主心里舒坦几分,她倒也不吝说几句好话。毕竟这个倒霉的绣娘是因为她才遭了此劫。 但一旁的拢烟说道,说:“云大姑娘,我们做奴婢的,伤了的确没什么打紧,可这东西是主子用的,公主是幸运才没受伤。倘若方才公主选了这一副护手,又该如何呢?这贱婢如此粗心大意,差点害了公主,打死了也是活该。” 言外之意,这宫女受罚并非是因为你的婢女受了伤,而是因为差点害了公主,你就不要乱发善心了。 云楚忱心道,看来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了。 喜欢嫡女不善之楚楚这厢无礼了请大家收藏:()嫡女不善之楚楚这厢无礼了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章 低头挨欺负?不存在 那绣娘几句话间已然受了二十几棍,整个后背血肉模糊,眼看是不行了。 啪嗒! 绣娘残破的身躯无力的从春凳滚落到地上,仰面朝天一动不动,乌黑的眼珠直直的望着前方。 内侍上前看了一眼,回禀道:“公主,她还有一口气。” 平遥公主看着绣娘微微起伏的胸口,没有开口。 她不发话,众人都不敢做声,宫人们屏息静气,生怕受到牵连。 半晌,平遥公主转身看向云楚忱身边的春芜,说道:“这绣娘大意,让你受了伤,本公主给你个惩罚她的机会。” 春芜心中一紧,看向平遥公主,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平遥公主往前走了两步,微微探头看着仰倒在地上的绣娘,说:“本公主看她这双眼睛十分不顺眼,你就把她的眼睛给挖出来吧!”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面色都变了变。 春芜脸色发白,“奴婢谢公主的好意,不过奴婢只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无需对她做出什么惩罚……” 将人活生生打死已经很残忍了。 难道还要她对一个将死之人做出挖眼之事吗? 就算不考虑那绣娘的感受,她本身也是不敢的啊! 平遥公主转身朝向她,面无表情声音飘忽的说道,“本公主是好意,你这是不领情喽?” 春芜连忙跪下:“公主殿下,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 “公主。” 云楚忱上前一步,挡在了春芜的身前。 她知道平遥公主是故意为难,违抗她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何况平遥公主是拥有两种性情的疯子,喜怒无常。 但云楚忱始终明白一个道理,低头挨欺负,并不能让对方留手,只会让对方下手更重。 她说道:“春芜惯用的右手受了伤,此时包扎的如粽子一般,恐怕没法动手。依臣女看,此事有更好的人选。” 平遥公主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哦?你说的是谁?” 云楚忱看向拢烟:“臣女见拢烟方才如此敌视那绣娘,想必是因为心疼公主,应该很想替公主出了这口恶气。” 方才她替绣娘求情,拢烟那叫一个义正言辞,那么,云楚忱就让她好好逞一逞威风。 拢烟闻言咬唇看向云楚忱,“奴婢并没有……” “没有?”云楚忱直视着她:“你是不是不想替公主办这件事?” 拢烟没想到云楚忱在公主面前还敢这般咄咄逼人,连忙跪倒平遥公主脚下。“不是,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平遥公主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云楚忱,似乎在分辨她为何如此硬气,不仅为了一个婢女违抗她,还敢反过来为难她的人。 云楚忱坦然的回视。 她不信平遥公主会在没有任何名目的情况下对她做什么。 事情传出去了,她也没有半分理亏,只会给人制造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毕竟,平遥公主可是刚把她的未婚夫给抢走了呢! 不仅如此,还要故意为难她,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身为公主,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不顾礼义廉耻了么? 平遥公主果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拢烟,“既然如此,你便去给本公主挖了她的眼睛!” 拢烟身形一颤,面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可她敢不从么?当然不敢。 “是,奴婢谨遵公主吩咐……” 拢烟从地上爬起来,让人找了一把匕首。 她此刻十分希望那绣娘已经死了。 虽然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可挖死人的眼睛,总比挖活人的眼睛要容易面对。 但她蹲下身去看的时候,发觉那绣娘仍有一息尚存。 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仍旧黑白分明,仿佛再说,人在做,天在看。 拢烟握着刀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她不是没杀过人,却从未这般直接的往人身上捅过刀子,捅刀子也就罢了,公主却是让她挖人的眼睛。 她感到胃里有些翻涌,只能强忍住。颤抖的将冰冷的刀尖悬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方,闭上眼睛一咬牙! 只听“噗嗤”一声! 拢烟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渐到了自己的脸上。 她浑身一个哆嗦松开了那匕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绣娘虚弱的甚至没能发出痛呼,只是身体因为疼痛剧烈的抽搐…… 拢烟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一阵耳鸣,周遭的声音都渐渐远去,紧接着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晕了?”平遥公主满脸不悦:“身为本公主的贴身大宫女,竟然这般没用,你们把她抬下去!” 内侍将拢烟抬了下去,有人出声禀告道:“公主,这绣娘已经死了。” “生是本公主的人,死是本公主的鬼,你们就把她埋在梅树下吧,也算是物尽其用。” 魏妥妥闻言不自禁的扯住了云楚忱的手。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 按照平遥公主的说法,这宫里的仆从,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那么这凛霜殿之前死了那么多宫女,难不成都埋在这园子里吗? 云楚忱朝众人看去,只见宫人们一个个都缩着肩膀不敢抬头,显见是知道真相的。 这……真的是,令人不敢想象?寻常人谁又敢日日睡在死人堆里? 绣娘被人拖走,地面上的污秽很快被收拾干净,平遥公主拍了拍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走走,咱们来堆雪人!” 云楚忱回望魏妥妥一眼,二人简直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平遥公主。 虽然早就知道她是个疯子,可两种性情之间的转换简直没有半点预兆,根本就是无缝衔接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来啊!” 平遥公主已经重新带好了护手,吩咐宫人们退到一旁,不用帮忙。 云楚忱和魏妥妥只好跟着她过去。 庭院中雪积的很厚,三人选好了位置,用铲子将周围的雪撮到一处,将雪拍实,修整形状,做了个半人高的身子。 整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对于三个平日里路都不走几步的闺阁少女来说,着实是个费力气的活。 尤其是平遥公主体弱虚寒,不能在雪地中久站,搭两把手就要回去歇息片刻,所以云楚忱跟魏妥妥实在累的够呛。 蘅兰在一旁团了个雪球,说道:“奴婢最会滚雪球,两位姑娘先歇歇吧!” 她是个性子活泼的,年年冬天下雪,她都要在风澜院里堆上大大小小几个雪人,在拿出众人的帕子等物装饰一番,还说这是云楚忱和她们几个丫头。 云楚忱朝她挥挥手,让她先去,自己跟魏妥妥站在原地休息。 魏妥妥看了一眼她的护手,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睛。 云楚忱摇摇头,示意出宫再说。 两人正在这里打哑谜,蘅兰满园的滚了几圈,突然“哎呀”一声。 云楚忱连忙回头去看,就见蘅兰在一株梅树下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雪球滚出老远。 “蘅兰,没事吧?” “没事,奴婢就是摔了一下……”她话还没说完,突然面色一白,手脚并用的往旁边爬去,尖叫道:“人!这有个人!” 云楚忱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还没完了呢! 这凛霜殿里究竟有多少幺蛾子? 周围的宫人们见有异常也都围了过来,看见雪里果真埋了个人! “这是谁?”有宫人颤声问道:“是不是玉婴?” 魏妥妥问:“玉婴是谁?” “回姑娘的话,玉婴原先是凛霜殿的三等宫女,前几日刚刚被提升至二等,我们还都十分羡慕她呢,可谁知道第二天她就不见人影了……原来,竟是死了?” 云楚忱看众人的面色,心道,寻常女儿家见到这等情景,怎么也要吓得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这凛霜殿里的宫人的胆子还真是练出来了。 出事了最多脸色白几分,还能直溜溜的站着这里围观,话也说的挺利索的…… 这时,平遥公主从殿内走了出来,见众人围在一起,问道:“怎么了?” 宫人们回身看见她过来,几乎是瞬间退开老远,只有近身侍奉平遥公主的避无可避,硬着头皮答道:“公主,雪里面埋了个宫女,看样子已经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失踪的玉婴……” 那日晋亭脱身离开之后,平遥公主一怒之下转身回了殿内,拢烟没有接到传唤不敢轻易露面,怕她知道自己指使玉婴去坏她的好事。 结果玉婴的尸体就被摆在那里无人去管。 直到后半夜下了大雪,玉婴的尸身就被掩盖了起来。 “公主殿下,要不要将人弄出来看看?” 平遥公主皱着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半晌也没开口。 宫人们见状都噤若寒蝉。 负责洒扫庭院的宫人见状,连忙哆嗦着跪下,解释道:“先前公主吩咐过,若是下雪不许清扫,要留着雪堆雪人,所以奴婢就没有清雪……” 平遥公主皱眉:“把人弄走!” “是,公主!” 宫人闻言不敢在多话,连忙将人弄出来抬走了,连是不是玉婴都没人又去计较。 正好跟绣娘一起埋了! 云楚忱见了这凛霜殿的一切心里简直堵得慌,正在腹诽,平遥公主突然转头看向她和魏妥妥:“你们二人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云楚忱从小就在宣永候府摸爬滚打,见过的死人着实不少,这种程度怎么可能吓的住她。而魏妥妥就更不用说了,那可是常常能见着人皮画的,相比之下,一具死尸又算的上什么? “有公主在,臣女自然不必惊慌。” 平遥公主听了云楚忱的回答不置可否,却也没再追究,而是伸手折了一枝梅花,说道:“用这个做雪人的手臂,再好不过了!” 云楚忱对平遥公主跳跃的思维已经有些习惯了,随意附和了一声,便与蘅兰一起,将未完成的雪人脑袋继续在雪地里推动。 她实在有些懒得跟平遥公主继续神经兮兮了。 好不容易将雪人堆完,云楚忱与魏妥妥又陪着平遥公主用了午膳,这才得以出宫回府。 马车上,魏妥妥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可以出口了,“我以前没有跟平遥公主近距离接触过,今日着实被她的‘特别’给震住了……” 云楚忱有些疲惫的靠在马车上,说:“之前我虽然也听说过一些平遥公主的事情,但也没有太过离谱的传闻,如今看来,一定是有人替她掩饰。” 至于是谁,也不用深想。 自然是大皇子无疑。 魏妥妥十分无语,“看来大皇子也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分明是不简单。” “是啊,没有生母的兄妹俩在深宫之中能有今日这样的地位,岂是容易的……可平遥公主的所作所为,也太那个了吧?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敢这么作妖,也不怕暴露吗?” 云楚忱对平遥公主这种不按套路一会一个想法的人十分戒备,她说:“平遥公主虽然不是一般的疯,却不是个浑噩不清的傻子,说不定,她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的多,而且手段毫无顾忌,如果与她成为对手,恐怕很难缠。” 魏妥妥闻言欲言又止,半晌才憋出一句:“云姐姐,恐怕这个对手你想不做都不行了,谁让公主喜欢的男人和要嫁的男人都与你有关系呢!” 云楚忱一噎,看着她不说话。 “你想想……她的驸马之前是你的未婚夫,在旁人看来,既然议定了亲事,自然是彼此中意的,公主一定也觉得魏子修对你有什么念想。你知道的,有些人,自己的东西自己可以嫌弃,可以不要,但也绝对不能对自己有二心,更不能被人觊觎。” 云楚忱挑眉:“然后呢?” “然后,魏子修以后就算同你照面或是说句话,恐怕都要被有心人嚼舌根呢!然后传到公主耳朵里,味道再变一变,可想而知今后有多少麻烦。” 云楚忱“呵呵”一笑,她今天可是刚被魏子修给堵在街角纠缠了呢! 魏妥妥看云楚忱脸色越来越黑,干咳了一声,又说:“还有晋二公子就更不用说了,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你知道的,女人最怕自己喜欢的男子有什么表妹什么青梅,那都是祸害……” 云楚忱无语的看着她,心里有些砰砰乱跳,她怎么觉得魏妥妥好像知道晋亭的心思呢。 “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魏妥妥一耸肩:“算是吧……不过,我倒是觉得,平遥公主的想法,说不定比我说的还要离谱一点……” 平遥公主的恶意已经十分明显了,偏偏谁也说不出她是故意。 梦魇喊出晋亭的名字是出于害怕,护手藏针是绣娘的大意,当着她们的面打死绣娘也是为了给她们出气抱不平,雪地里莫名其妙埋着一具女尸她本人亦不知情。 可这些事情合到一处,也实在太过巧合。 “当初咱们故意引起平遥公主的注意,是为了接近她,以便更好的促成她与魏子修的姻缘,谁知道二皇子来了一手‘冲喜’,直接解决了此事。咱们两个倒是自己凑上去给平遥公主为难。” 云楚忱无奈道:“一个许琳琅还在虎视眈眈,现在又来了个平遥公主……” 听她提到许琳琅,魏妥妥说道:“许琳琅需要权衡的比平遥公主多得多,且有所顾忌,而且,你现在是皇后娘娘认定的外甥孙女,也就不怕她再算计你成为二皇子的侧妃了。所以,以你的手段,许琳琅其实不难对付。难的是平遥公主啊!这位身份高不说,还疯的厉害,无所顾忌!” 魏妥妥一想到平遥公主随时转变的面孔,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许琳琅如今被许相关在家中不许轻易出门,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平遥公主也要筹备大婚事宜,也要开始忙碌起来了。在这两对大婚之前,应该可以给我一些喘息的时间……” 魏妥妥敏锐的察觉到她话里有话,“云姐姐要做什么?” “我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处理一下家事。” 魏妥妥眸光一动,点点头:“这样也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云姐姐可别与我见外。” 云楚忱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们府里也不消停吧?” 魏妥妥冷笑道:“可不是,我那个二姐,自从夺了我的亲事,尾巴就翘起来了,还真以为自己无后顾之忧了!也不想想,她一个未过门就与人苟合的东西,真能做得了人家的正室?呵……” “这种小人还算好对付,重要的是魏轻轻。” 魏妥妥点头,“我大姐失了你这个有钱的嫂嫂,日日急的团团转呢!我看她八成要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平遥公主的陪嫁,借魏轻轻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动。这样一来,她的嫁妆就没了着落,不着急才怪呢。 提到魏轻轻,云楚忱心头升起一股厌恶,这个人对她的欺骗,她可没有忘。 沉吟片刻,她低声在魏妥妥耳边说了几句。 魏妥妥眼睛一亮:“好主意。” …………………… 平遥公主与魏子修的婚事已经在着手操办,二皇子娶亲又近在眼前,整个大安宫都在忙乱之中。 就连云泓远这个平日里闲的发慌的人都被逼的熬夜处理大大小小的琐碎,晚上回到府中时,人已经累的不想多说一句话。 黄姨娘温柔小意的陪着云泓远用了晚膳,又亲自伺候他沐浴。 搁在平常,柔弱无骨的小手抚在后背上,云泓远的身子立马就得酥了半边,可惜他这会儿已经累的眼皮打架,提不起一点精神了。 匆匆擦干了身子,便钻到被窝里会周公去了。 黄姨娘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时间还早,她便转身出了卧房,打算到院子里消消食。 整个柳莺阁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走动。 因为每次云泓远来这里,黄姨娘就会早早的将下人们都打发回房,免得打扰她与云泓远“玩闹”,身边只留下贴身丫头梨儿在门外听候差遣。 虽然其他姨娘私下里说她尽使些窑子里的狐媚手段勾人,但黄姨娘并不在乎,谁知道那些个自诩“正经”的,背地里有没有什么羞人的招数呢? “梨儿?梨儿!这丫头跑哪去了?” 黄姨娘出了房门,本该守在外面的梨儿却不见了人影,她疑惑的转一圈,仍没看见人。 “难道去如厕了?”黄姨娘喃喃着,突然听见身后有石子在地上滚动的声响。 她疑惑转过头去,看着暗处问道:“梨儿,是你吗?” 没有人答话。 黄姨娘朝那边走了两步,可今夜星月无光,实在难以分辨。 她正犹疑,又有一个小石子从暗处扔了出来,滚到她脚下。 “梨儿!别闹了!快出来!” 说着,她勉强看见暗处有一个人的轮廓在那里站着,“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过去捉你了!看你这丫头再装神弄鬼的吓唬我!” 她进云府做妾,身边就带了梨儿这么一个丫头,主仆二人的感情十分要好,平日里也常有嬉闹的时候。 因此黄姨娘下意识的以为是梨儿在闹着玩。 然而她走向那暗影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口鼻死死捂住! 黄姨娘大惊,呜呜着挣扎,使劲用手去掰那人的手臂,但身后那人的力气不小,她一时半会根本挣脱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暗处那个人影也动了! 黄姨娘感觉有什么东西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粗糙的质感喇的她皮肤生疼!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更加拼命的挣扎起来! 但口鼻被人捂住,脖子也被绳索套住,她很快就开始翻白眼…… ……………………… 清早,云泓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 兴许是太累的缘故,这一夜他睡的沉极了,片刻都没有醒过。 “阿楹,什么时辰了?” 云泓远问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转头去看,卧榻之上根本就没有黄姨娘。 “阿楹?” 云泓远又喊了一声,支起胳膊坐了起来,见屋子里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旁人。 云泓远有些疑惑了。 黄姨娘虽不像连姨娘那般细心周到,却也是极体贴的,要么就赖在他怀里不肯起身,今日怎么大清早就不见人影,将他一个人晾在这里? “谁在外面伺候?” 梨儿的声音传来:“奴婢在。” “你进来吧!” 云泓远有些不高兴,想问问黄姨娘到哪去了,却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惊叫。 “姨娘!” 第一百四十二章 跟死人睡了一晚上 屏风后传来一阵桌椅翻倒的混乱响动,梨儿的声音崩溃惊惶! 云泓远被她尖利的叫声刺的头皮发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突突狂跳起来! 他一咕噜下了床榻,顾不得穿鞋几步绕过屏风。 “啊!” 房梁上,黄姨娘笔直的挂在那里,身上的衣裙垂顺极了,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诡异的艳丽。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快来人!” 云泓远只觉得一阵腿软,身后的茶壶都被他带到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大片。 下人们听见云泓远的声音不敢怠慢,火急火燎的扑进了屋子。 结果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本就混乱的状况更加混乱! “住口!都给我住口!” 云泓远怒了,“一个个都鬼叫什么,赶紧把她给我放下来!” 他心里还有一丝丝的侥幸,希望黄姨娘能够救得回来! 但他注定只有失望。 两个婆子将人放下来之后,惊慌的说道:“侯,侯爷……姨娘她已经死了!” 何止是死了。 分明都已经凉透了! 云泓远瞪大眼睛看着黄姨娘的尸体。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黄姨娘的面容,扭曲,青紫,舌头已经完全吐了出来,怎一个恐怖了得! 梨儿仿佛此刻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不顾黄姨娘狰狞的面孔,扑上前哭喊道:“姨娘!姨娘!怎么会这样!侯爷?姨娘怎么会吊死了?!” 云泓远听见梨儿发问,大怒:“我怎么知道!” 他从地上爬起来想找自己的衣服,却因为心慌意乱半天都没找到,气的大叫:“荒唐!荒唐!” 柳莺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已经传到各院去了。 云楚忱正南华堂伺候老夫人用早膳,这会扶着老夫人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亦是大骇。 心道:不会是玩闹的太过火,将人给掐死了吧! 云楚忱生出这个念头之后,又在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 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知道这么多会不会不太好? 可她掌握府里大大小小的消息,云泓远跟黄姨娘那点事她自然也有所耳闻,所以,这也怪不得她…… 云老夫人看着黄姨娘狰狞的死相,亦是眉头皱的死紧。她身为云府的当家人,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当即问道:“老大,这……人怎么就死了?” 云泓远看见老母亲狐疑的眼神,简直要有气出内伤,“儿子也不知!早上一醒来,人就挂在这了!” 他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跟死人睡了一晚,就觉得浑身发毛。 众人都有些懵,没听说黄姨娘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呀! 怎么说上吊就上吊了? 老夫人越发糊涂了,“你昨晚不是睡在这里?怎么还能不知道?你们可发生口角了?” “没有!”云泓远一口否定,说道:“昨日儿子公务繁忙,简直身心俱疲,本想自己在前院歇息,但阿楹说特地做了几个小菜,我便来了柳莺阁,用膳沐浴之后我困得眼皮打架,就先睡了!” “你先睡了?那她呢?” 云泓远闻言看向院子里的下人们。 结果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柳莺阁的下人们都知道黄姨娘的习惯,只要侯爷一来,她们就不用出来伺候了。 但这话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便都有些吞吞吐吐的。 老夫人“砰”的一拍桌子,“你们都哑巴了?还不快说!” 众人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看向梨儿。 梨儿因为黄姨娘死了,心中很是难受,但更多的是吃惊。 她道:“回老夫人,奴婢一直在门口守着,并未听见姨娘与侯爷争吵,也未察觉任何异常……” 众人更加莫名其妙,看向云泓远的目光不由得变了。 云泓远气的怒吼:“你们一个个,是什么眼神!难不成我会杀了她?” 众人吓得赶紧低下头。 老夫人一头雾水:“人跟你睡在一间房里,你都不知道人怎么就吊在了房梁上,谁还能知道?老大,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什么隐情,没有隐情!” 老夫人见他的模样不似作伪,无奈的看向众人:“其他人呢?都没听见动静?满院子的人只有梨儿一个人伺候?” 梨儿见状只好说实话,道:“回老夫人,只要侯爷来柳莺阁,姨娘就吩咐其他人都回房,只让奴婢一个人在门外听候吩咐,昨日……昨日也是一样。” 云泓远想到自己平日里与黄姨娘的荒唐,老脸有些红。 老夫人狠狠瞪了儿子一样,说道:“就算是这样!其他人难道睡的这般死?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还真就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都一个劲儿的摇头。 云泓远见状,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因为他自己也睡得死沉,连黄姨娘什么时候吊在房梁上的都不知道,他郁闷的问梨儿:“这么说,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一个人醒着?” 梨儿抬眼,从云泓远的目光中看出了怀疑,心下咯噔一声,迟疑了半晌开口说道:“不是,奴婢是离开了一会的……” 云泓远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急忙问:“你去了哪里?” 梨儿支支吾吾道:“奴婢不过是肚子有些痛,去了趟茅厕而已……” “去茅厕?” “是真的!侯爷跟姨娘刚沐浴过,奴婢想着一时半会姨娘不会有事吩咐,便去了茅厕,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奴婢回来之后,院子里没有任何异常,屋子里也没有动静。奴婢以为姨娘跟侯爷已经睡下了,守到后半夜,便在外间和衣睡了。” 云泓远有些梦幻了!突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难道是自己梦游杀了黄姨娘不成! 众人的目光在云泓远和梨儿之间来回转动,似乎在琢磨谁的嫌疑更大一点。 无奈之下,老夫人只好找了府里有经验的人来查看黄姨娘的尸身,但结果毫无疑问,黄姨娘的确是被绳子给吊死的。 “难不成真是黄姨娘有什么想不开的不成?” 事情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个结果,云泓远惋惜的看了一眼黄姨娘的尸身,说道:“工部这段日子十分繁忙,时辰不早,儿子得去了,这里就交给母亲了。” 黄姨娘虽然进府晚,但性子活泼爱笑又会伺候人,他着实是有几分真心宠爱的,可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实在可惜。 “你先去忙正事。”云老夫人挥手打发了儿子,心道,还好黄姨娘无父母兄弟,要不然又是一桩麻烦事。“先去准备一口棺材将人收殓了。” 下面的人赶紧下去准备。 云楚忱一看云老夫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黄姨娘是个清倌人,当初被云泓远赎身之后抬进府里做了小妾,身边只带了梨儿一个丫头。这样的人即便死的不明不白也不会有人追究。 所以云老夫人对这桩事实在算不得上心,更不想追究到最后,真凶其实就是自己的儿子。 不过云楚忱却不能不堤防。 没有一件事是毫无缘由的,既然发生了,就必然有着隐秘或预示着什么。 她有总感觉,此事还没有完。 …………………… 此时在轩和居,云烨指着晋亭大笑道:“你输了!哈哈哈,愿赌服输,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取衣裳来!” 晋亭一脸幽怨的看着他:“你我兄弟,何至于此!” 云烨笑的眉飞色舞,“诶,这个时候,你可别给我打感情牌!我不吃你这一套,当初咱们可说好了,谁输了,谁就得穿女人的衣裳到街上转两个时辰!” “……”晋亭无言以对。“能不能不穿,你换成别的,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换!有什么事情能比你做一天女人来的有趣!哈哈哈哈哈!”云烨一边说,一边乐不可支,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无情的嘲笑。 晋亭冷着脸:“哼,愿赌服输!穿就穿!我难道还怕你!” 云烨笑着从奴婢的托盘中取下一件十分华美的衣裙抖落开,说道:“看看,这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不仅符合你的身形,还很附和你的气质!瞧瞧,还有配套的首饰!”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输!”晋亭嘴角抽了抽,看着那套湖蓝色的衣裙,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来来来,我亲自替你穿上!” 云烨知道晋亭的脾气,挥手让婢女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南松。 他笑嘻嘻个没完,“南松,过来给我搭把手!” 半个时辰之后,晋亭拿着铜镜左照右照,不敢置信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云烨下一旁啧啧赞叹:“啧啧,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晋亭冷脸撇着他,云烨连忙止了笑,说道:“我这手艺还不错吧!这双环髻是我跟遇仙楼的乔儿姑娘学的。” 云烨爱在女人堆里混,画眉点唇都不在话下,现在还学会了梳头…… 晋亭冷笑一声:“我看你骨子里八成是个女人!” 云烨也不生气,“啧,何必说这种话,走走,咱们去外面转转!” 晋亭身体一僵,却不好反悔,硬着头皮道:“去就去!” 他只希望千万别被云楚忱给看见才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女装大佬擒获笨贼一双 从柳莺阁出来,云楚忱回院子换了衣裳便出了府,今日她约了魏妥妥在巷心茶楼见面,谁知刚出巷子,就被两个形容猥琐的男人给拦住了去路。 他们一人手中拿着绳子,一人手中拿着木棍,冲着她们上上下下打量一阵。 众人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来者不善。 蘅兰下意识的将云楚忱护在身后,强撑着胆子质问眼前堵在巷子口的两个人:“你们是谁,拦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男人眼神在她们中间瞟着,低着头相互嘀嘀咕咕一阵,才开口问道:“我们要找的是云府的大姑娘,其他人识趣的自己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云楚忱一听,还真是找自己的…… 蘅兰翻了个白眼,谁会扔下自己的主子独自逃命啊!她们死也不会扔下姑娘一个人不管的! 春芜小声说说道:“这周围住的皆是达官贵人,寻常毛贼是不敢到这里来乱窜的。他们突然摸到这里,说不定是事先做了准备。姑娘,咱们要不要喊人?” 在家门口,她们倒是不怎么害怕,只要大喊一声,府里的护卫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不过云楚忱冷眼瞧着,感觉眼前这两个男人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她突然笑了笑,朝那两个男人说道:“我想你们弄错了,我们之中并没有你要找的人。” “啊?”其中身材略高的男人挠了挠头:“不可能啊,花钱雇我们的人,明明说云大姑娘今日辰时末会出府!” 花钱雇他们的人??? 蘅兰无语道:“连这都说出来了!这两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春芜嘀咕道:“雇他们的人才是个傻子吧!” 蘅兰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云楚忱一脸淡定的拽住她说道:“你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要在这个时辰出府,不过临时有事被老夫人叫过去了,一会才出门,你们要不再等等吧!” 矮个的男人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高个的,“大哥,她们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高个的男人闻言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放屁!她们肯定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要不然还能这般面不改色?” 矮个男人挠了挠头:“说的也是,我还没见过哪个小娘子见了我们还不害怕的!” 云楚忱瞄了他们一眼,领着丫头们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说道:“你们再等等吧,我们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 那两个男人见她们居然走了过来,后背贴着墙壁,很防备的样子,好像怕云楚忱要跟他们动手似的,闻言点头道:“那你快点离开这里,别耽误我们办事!” 蘅兰和春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待出了巷子,云楚忱连忙招呼她们:“快过来藏好!” 两个丫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说道:“姑娘,好不容易骗过了他们,还不赶紧走,在这里看什么呀!” 春芜也说,“姑娘,何必这么麻烦,您只要大喊一声,府里的护卫眨眼就能将这两个笨贼擒住!” “擒住这两个笨蛋未必有用,先看看。” 云楚忱领着两个丫头躲在墙角,探头探脑的往巷子里面看,就见那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 手里的绳子和棍子蓄势待发。 云府中,云烨拉扯着晋亭,一路往大门口去。 晋亭怕撞见云楚忱,一直用袖子遮掩着,脚下生风,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出云府。 云烨忍不住嘲笑道:“实不相瞒,你这般更加引人注目!” 晋亭偷眼一瞄,果然看见路过的下人们都在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呢,他讪讪的放下胳膊,低低的垂下脑袋,伸手狠狠在云烨腰间掐了一把!“快把嘴闭上把你!” 云烨痛的跳脚:“我说你轻点啊!怎么尽学些女人的招数!” 晋亭冷笑一声,手又伸了出去:“小爷今日这扮相,自然要使这样的招数!” 云烨大跳着逃离魔爪,忽然一拍脑袋,“哎哟,你瞧我,光顾着笑了,东西忘了带,你在门口等我一会,我这就回来!” 晋亭不耐烦的说道:“你让丫头去取一趟不行吗!” 云烨的声音老远飘过来,“不行不行,我得亲自去!” 晋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默念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南松憋着笑,“公子,您还别说,云大公子的眼光是极好的,这衣裳首饰往您身上一套,能把长安城大半的姑娘都比下去!” “滚滚滚!再不闭嘴,小爷就让云烨给你扮成丫头!” 南松一听,赶紧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主仆二人先一步出了云府,还没等站定,就见一左一右各闪出一个人影! 晋亭挑了挑眉毛,南松抱起了膀子。 主仆二人心道,这两人一看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在这干什么呢! 南松不屑的看了两人一眼,就等晋亭一声令下好上去将他们打的满地找牙,结果等了半天,身后的人也没出声。 他疑惑回头,就见自家公子扯着帕子挡在脸上,正在拿眼睛偷瞄。 “???” 晋亭见南松一脸茫然,怒视他道:“小爷这副打扮,一开口就露馅了,传出去爷还怎么做人!” 南松恍然大悟,转头看向眼前的两人,喝问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高个男人也不废话,看见晋亭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不是云府大姑娘!” 晋亭听他说要找云楚忱,双眼顿时一眯。 “你……咳!”他捏着嗓子,说道:“你们找云大姑娘做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南松被晋亭尖声细语弄的后脖颈发毛,小声嘀咕道:“公子,您还是别说话了!小的来问……” “那你快点!” “喂!你们嘀咕什么呢!”那两个男人不耐烦的吼道:“后边那个,到底是不是云府大姑娘!” 晋亭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捏着嗓子说道:“我就是!” “噗……”躲在巷子口偷看的主仆几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蘅兰费力的憋着笑,说道:“姑娘,晋二公子今天怎么这副打扮!竟然还自称是您!” 云楚忱看着晋亭的模样也忍俊不禁:“别说,还挺美的!”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找来的,碰上晋二公子也算他们倒霉。” 云府大门口,两个男人一听对方承认了自己就是“云大姑娘”,目光一亮。 总算找到正主了! 南松见他们露出兴奋的目光,叉腰站在晋亭身前,问:“你想干什么!说吧!” “毛头小子也敢管大爷的闲事,还不闪开!” 高个男人语气凶狠,一脸狰狞的朝南松吼道。 南松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敢称爷?” 他一手扯住高个男人的领子,反手就是一个过肩摔! “你敢动手?” 矮个男人见状忙冲了过去,结果被南松一圈砸在鼻子上,两条红红血线瞬间流了出来! 兄弟二人没想到碰上了硬茬子,愣了一下,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双双冲了上去。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 两兄弟鼻青脸肿的缩在墙角,“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要杀人不成!” “哼哼。”南松觉得这两人有趣,故意吓唬他们:“临终有何遗言,你们说吧!” 两兄弟被逼到墙角,腿软的如面条一般,“爷,大爷!大侠,我们错了……我们就是个屁,你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将我们放了吧……” “少废话!说,是谁让你们来的!”涉及到云楚忱,晋亭这会也顾不上装女人了,拔出腰间的长刀,那刀身寒光闪闪,反射到两兄弟的脸上,将他们下了一个哆嗦。 鼻青脸肿的二人见晋亭开口发出了男人的声音,腰间还挎着刀,先是一愣,随后矮个的男人哭丧道:“大哥,这个云大姑娘一看就不好惹……咱们还是说了吧……” 高个的男人吞了吞口水,“识……识时务者为俊杰……” 市井泼皮,也未必都是大奸大恶,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也就是吓唬吓唬耍耍威风,混口饭吃罢了,若是真到了危急时刻,还是保命要紧。 因此,两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的叫道:“我们说!我们说!” “好!”晋亭转头吩咐南松:“南松,你带这个到那边去问话,剩下的这个我亲自来问,到时候你们两个要是说的不一样……哼哼……” 两兄弟吞了吞口水,彻底打消了耍滑头的念头。 南松带着矮个的弟弟到一边去了。 晋亭则将高个的哥哥怼在墙角,问道:“说罢!你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来的!” “是……是……小人田满粮,他是我弟弟田饱饭……” 什么甜米饭填饱饭的,晋亭见他吞吞吐吐,唰的一声拔刀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疼得直吸冷气,后悔自己舌头不利索。 他真没想再隐瞒! 不过手臂上的疼痛倒是让他说话顺溜了不少,“是有人花钱雇了我们,让我们抓云府的大姑娘,也不用别的,就划花她的脸,就,就行了……” “划花她的脸?”晋亭闻言怒火中烧,竟然有人用如此恶毒的伎俩来对付她! 还有什么能比毁了一个女子的容貌更能毁掉一个人的吗?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恐怕比杀了她还让人难以承受吧! 躲在墙角看热闹的云楚忱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晋亭愤怒的追问,“到底是谁雇的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猜中了开头 “我我我我不知道……” 田满粮吓得舌头又开始打卷了,可他是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来找我们的人……头脸都蒙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长相,再说了,干这种事当然要偷偷摸摸的,怕也不是亲自出面,定是让下人出来办事的……” 晋亭冷笑一声,“哼,那人身高多少,年岁几何,说话的声音可能分辨?” 田满粮经他这么一问,倒是说的清楚明白,“跟我弟弟差不多高,有点驼背,走路外八……年纪看不出来,不过听声音年岁应是不小……” 晋亭的刀又逼紧了几分,“还有呢?你们都说了什么!” “别的没说什么,他只说让我们划花你的脸……我多问了几句,那人就叫我不要多管闲事,让我们收了银子,赶紧将事情办好,否则就要双倍奉还……” 田满粮真以为眼前的晋亭就是“云大姑娘,心中怒骂,这种女人还用划花脸,长得再美也没人敢娶! 晋亭一瞪眼,“他们给你多少银子?” “十……十两……” “十两?”晋亭越发火冒三丈,“十两银子,就要毁了一个女子的脸?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他一想到云楚忱那张美的冒泡的脸险些给人毁了,就气的想抽人! “没没没……我们也没想真毁了你的容貌,十两银子,破点油皮儿,很快就能长好的……我们也算是守信了……” 晋亭上下打量着田满粮,心想这人也不像做惯了坏事的,怎么会有人找这么个草包来办事? “他一次付清了?” 如果那人只是付了定钱,说不定还能趁机抓住。 田满粮却说,“本来就是小买卖,再说了,我们也不认识那人,万一事情办完了,他不来付剩下的钱怎么办?所以我们当场就讲好了,十两付清,我们再去办事……” 晋亭简直要被田满粮给气死了。 这人该傻的时候反到精明了! 他唰的一声拔出刀来,架在田满粮的脖子上。 田满粮吓得浑身紧绷,死死闭住眼睛,不敢看那近在咫尺的刀光,“你你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天子脚下,你可不要乱来啊!” “放心,暂时不会杀你,留着你还有用。” “大侠,女侠!只要您能绕我们兄弟二人性命,小人刀身火海在所不辞!” 晋亭不屑的朝他看了他一眼:“就凭你们两个大草包?还刀山火海?” 田满粮有些心虚,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晋亭哼哼冷笑一声,就你这傻样,也就配做个诱饵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来,到处一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把捏开男人的下巴,把那粒药丸子扔到了他嘴里。 田满粮没防备,吧唧了一下,有点酸还有点苦,“这是什么东西,啊呸呸!” “毒药。”晋亭歪嘴一笑,“你自己想办法找人,若是找不到,你就等着肠穿肚烂而死吧!” “???” 田满粮先是一愣,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女侠!姑奶奶!奶奶!小人当真不知道那人是谁!要上哪里去找?” “哼,这是你的报应,只要找到人,你才有恕罪的机会,找不到你就等死吧!” 田满粮欲哭无泪,“那,那我弟弟呢?” “你弟弟留下做人质!你有了线索就来找我禀报!听清楚了没有!” 田满粮看向那边被南松逼在墙角的弟弟,只好答应:“清……清楚了……” “听清楚了就滚吧!若是有了消息,就到东市余记包子铺去等!” “是……是……” 那边田饱饭一见哥哥要走,顿时涕泪横流:“大哥!救我……” “饱饭!等哥回来!!” 兄弟二人涕泪横流!仿若生离死别。 “还不快去找人!”晋亭一翻白眼,照着田满粮的屁股踹了一脚,“记住,三天时间,没有解药你必死无疑!” 田满粮在胡同口摔了个狗吃屎,满脸是灰的跑了。 田饱饭止不住流下绝望的眼泪:“大哥,你要回来救我呀!!!” “呜呜……”田饱饭喊了一声,就被南松堵住了嘴巴:“吵死了!再喊就给你也来一颗毒药!” 躲在巷子口偷看的云楚忱见晋亭轻轻松松解决了二人,笑眯眯的走出来:“云大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呀?” 蘅兰和春芜都忍不住偷笑。 晋亭听见云楚忱的声音头皮顿时一炸!蹭的转过身去,捏着嗓子说道:“你你你认错人了!” 云楚忱强忍着笑:“怎么会?云大姑娘智勇双全,巧治毛贼,我方才都看见了!” 晋亭暗暗咬牙,不情愿的转过头来。“你都看见了?” 云楚忱点头,见他拿帕子遮着脸,掩唇笑道:“云大姑娘貌若天仙,有什么要遮掩的。” 晋亭额角狂跳,这个女人脸皮还是这么厚,居然拐弯抹角的夸自己! “你方才就看见我了?” 云楚忱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方才你在院子里喊我大哥,让他快点的时候我听见了。不过比你早一步出门而已。” 晋亭瞪眼看了看田饱饭,吓得田饱饭一缩脖子。 “所以你故意让这两个毛贼等我出门呢?” 云楚忱看着晋亭那张脸,唇角总之止不住的上挑,她诚恳的点点头,“即便这两个笨蛋没什么本事,我一介弱女子也不好对付,只好借你之手了!” “哼,你倒是坦荡!”口中这么说着,晋亭眼中却有了几分笑意。 云楚忱这是拿他当自己人。 “好了,这两个人你就先帮我看着,等有了结果,再做下一步打算,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歹毒的心肠。” 晋亭听她说的轻飘飘的,忍不住说:“你倒是胆大,这都没吓着你?” 要知道,女子的容貌,尤其是在高门大户之中,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云楚忱轻轻一笑:“怕呀,怎么不怕,只是这两个笨贼太好笑,冲淡了几分紧张。” 晋亭横她一眼:“信儿呢?怎么不带她出来?她的功夫不错,我不在的时候,能护着你些。” 云楚忱听他说要“护着自己”,心头一暖,笑道:“这几天府里怕是不太平,我让信儿先去母亲院子呆几日。不过出门的时候,我会带着不为。” 她指了指巷子外停着的马车,不为正直勾勾的往晋亭身上看呢。 晋亭几乎忘了自己一身女装,一听云府有事,就要细问,却听云楚忱又说:“这两兄弟的事,你先帮我看着。我这会却是不能不与你多说了,妥妥还在等我。” “嗯……那你去吧。” 云楚忱点点头,带着两个丫头出了巷子。 待上了马车,春芜跟蘅兰才笑开了。 蘅兰乐不可支:“姑娘,晋二公子这一颦一笑,可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颦一笑皆风景……” 春芜也笑:“他今日这妆容应是出自大公子的手了,从前奴婢也没觉得,可今日晋二公子上了妆,奴婢才发觉,他这表情如此丰富……” 云楚忱眼中的笑几乎溢出来:“他若不是个子太高,的确能以假乱真。” 主仆几人对晋亭一顿品头论足过后,春芜想起今早黄姨娘的事,忍不住说道:“姑娘觉不觉得黄姨娘死的古怪?” “何止古怪,根本就是疑点重重。偌大一个院子,总不可能黄姨娘吩咐下去,大家就全都去睡了!难道柳莺阁的人就这么贪睡?” 下人们私底下也是爱玩爱乐的,没事的时候躲着主子吃酒耍钱的不在少数。 “除非黄姨娘真的是自缢,可我实在想不出她要自缢的理由。” 蘅兰也说:“说实话,黄姨娘虽然泼辣了些,但实在算不上一个狠人,下人们只要不违逆了她,她便不会十分苛刻,因此柳莺阁的规矩也不像其他院子里那么重。所以下人们熟悉了黄姨娘的习惯之后,一见侯爷来了,便可放心大胆的撒欢去了!” 春芜连连点头,“是啊,侯爷前脚进了黄姨娘的屋子,后脚这帮人就找了地方吃酒打牌都是常事。反正黄姨娘有事也只会找梨儿,不会找别人。” 说起梨儿,云楚忱琢磨道:“其实,梨儿话也未必全是真的,她说自己只是去了茅房,只离开了一盏茶的时间,却根本没人可以证明。” 春芜被她说的胆战心惊,“梨儿对黄姨娘一向顺从忠心,万事都替她着想,再说,应该也没有说谎的必要才对。” “人心难测,凡事皆有可能,她虽然不会主动去害黄姨娘,可保不齐有人会利用她。你们难道不觉得,满府的人都知道黄姨娘这个习惯,只要掌握好时机,调走梨儿,就很容易对黄姨娘动手吗?” 春芜很蘅兰对视一眼,皆露出惊恐之色。 春芜说道:“姑娘这么一说,侯爷和梨儿反而不是最有嫌疑的人了……侯爷跟梨儿都没有杀黄姨娘的理由,只是有人掌握了时机,就能让此事看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难道是连姨娘吗?”蘅兰立即想到了最有可能动手的人,她说道:“上次黄姨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连姨娘难看,还说她进府之前就与侯爷苟合,怕是早就被连姨娘恨到骨子里去了!” “话虽这么说,可没有证据,谁也不能确定。” 云楚忱并非想插手姨娘之间的斗争,后宅之中争宠无可厚非,生死都是自己的本事。 但如果这个人是连姨娘,那就不一样了。 连姨娘对她和母亲有着很大的威胁,她已经没有耐心应对连姨娘三番五次的加害,她要寻找一个机会,让连姨娘彻底完蛋,永远不能再翻身。 “黄姨娘的死恐怕只是个开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草包的聪明才智 琼华院,连姨娘摆弄着两盆精心养护的牡丹,心情十分愉快。 “这醉酒杨妃是僖妃娘娘的心头好,养到年后,也该到了娘娘生产的时候,正好送上去作为恭贺之礼。” 在姚黄、魏紫、二乔等名品盛行的当下,醉酒杨妃越发稀少名贵起来。 此花起楼重瓣,花梗柔软弯曲,似美人云髻低垂,醉意羞态,故名酒醉杨妃。 当初僖妃刚入宫时,与皇帝对饮萌生醉态,李肇便提及了此花,不少人投其所好,但此花十分难养,倒没几个姿态奇美的。 连姨娘算是个养花的高手,也不着急,只慢慢的精心养护着。 “听说娘娘孕相极好,十有**是男胎。” 云挽心兴奋异常,因为她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连姨娘嗔怪的看她一眼:“瞧你一副绷不住的神色,我早就与你说过,凡事要放在心里,莫要写在脸上。这点,你该学学你妹妹才是。” 云千亦道:“也不怪姐姐高兴,实在是这半年来,过的太憋屈了些。我亦是盼着僖妃娘娘能一举得男,为皇上生下一名小皇子的。” 连姨娘提唇一笑,没有说僖妃的事,只说:“一时吃些亏算什么,瞧瞧柳莺阁那个,就会逞口舌之快,一张嘴巴毒的如同断肠草,如今又怎么样,一根绳子吊死了,连个能为她说几句的苦主都没有,哼。” 云挽心闻言凑到连姨娘跟前,悄声问道:“姨娘,黄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连姨娘眸光一闪,“谁知她为何想不开,突然就吊死了呢。” 云挽心有些不信,明明之前姨娘将黄姨娘恨得要死,恨不得要食其肉寝其皮。“真的与姨娘无关?” 连姨娘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刀,不悦道:“我倒不知,你还想往我身上安个谋杀的罪名?” 云挽心一噎,“姨娘,我怎么会……” 一旁的云千亦赶紧拉住她,说道:“姨娘,姐姐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她是想说,让黄姨娘这么轻巧的死了,便宜她了。” 云挽心连忙附和:“是阿姨娘,让她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该让她吃点苦头才是!” 连姨娘看着两个女儿,说道:“她不过是个小角色,有什么必要为了她大动干戈。你们要记住,一时失利不算什么,要为大局着想。” 两姐妹对视一眼,云千亦问道:“姨娘,您……是不是要动手了?” “哼,那母女俩占了几次便宜,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连姨娘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这件事,你们不要插手,知道的太多,对你们没有好处。你们只要记住,她们越轻敌,对咱们越有有利。” 云千亦垂眸思索了片刻,恍然明白过来,“我知道了姨娘。” “好了,我去看看靳哥儿,你们先回去。”连姨娘净了手,系了斗篷,对两个女儿说道。 姐妹俩应承着出了琼华院,云挽心有些不甘心的说道:“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之前让咱们那般难堪,我早就想撕了她那张贱嘴了,竟然让她这么轻易的死了。” “黄姨娘孤身一人,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她较劲咱们又能占得什么便宜,不过是平白拉低了咱们的身份。” 云千亦十分聪慧,听出了连姨娘话里的意思。 黄姨娘不过是个小角色,也只配做个引线而已。 她有些不放心云挽心,叮嘱道:“二姐,你就听姨娘的,不要多想多问,也不要插手。” 云挽心没有云千亦心思深,只听出了连姨娘表层的意思,说道:“行吧,人都已经死了,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就算将她的尸体拉过来抽一顿,她也感觉不到羞辱了!” 这厢连姨娘到了云靳所住的玉清院,还没看见儿子,就见奶娘从屋子里冲出来,神色惊惶。 连姨娘眉头大皱:“怎么了?” 奶娘一见她来了,急声道:“姨娘,您快去看看靳哥儿吧!靳哥儿一直睡到现在,怎么喊也喊不醒!” 院子里的下人们闻言都是大惊! 云靳虽然是庶子,却是长房唯一的儿子! 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一院子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连姨娘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屋子,“靳哥儿!靳哥儿!” 床榻上**岁大的男童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面孔生的与连姨娘十分相似,此时他双眸紧闭,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在熟睡。 可连姨娘一连串的“靳哥儿”喊下来,云靳竟无半点反应。 “怎么会这样?昨夜靳哥儿可有异常?” 奶娘和服侍的丫头们纷纷摇头、 奶娘道:“没有,昨夜小公子和寻常一样,温习了功课,到了时辰便躺下睡了,没有半点不寻常。” “吃食呢?昨日吃的东西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奶娘亦是摇头:“小公子吃过的东西,一向是奴婢先尝过,可奴婢什么事都没有。” 连姨娘急出了眼泪,“快让人去请大夫,再去禀明老夫!” …………………… 云楚忱从巷心茶楼回来,就听说云靳病了。 “什么病?很严重?” “请了不下十个郎中,都看不出是什么病,现下老夫人她们都在玉清院呢。” 云楚忱听潋月将云靳的情形说了一遍,率先问起衡阳郡主:“母亲呢?” 潋月迟疑道:“郡主在濯香院一直没出来。” “母亲这副性子可不行……事不关己就不闻不问,如何未雨绸缪呢?”云楚忱叹了一声:“走,先随我去玉清院看看。” 云老夫人原本正在午睡,突然被喊起来十分厌烦不悦,待听说是云靳病了,面上的不耐全都变成了吃惊。 火急火燎到了玉清院一看,心下便是一沉,赶紧吩咐人去请大夫,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云靳却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甚至这么多大夫,连病因都没诊出来。 云楚忱一进玉清院,就见云老夫人满面寒霜,正在数落连姨娘:“你是怎么做娘的!靳哥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也不用活了!” 连姨娘哭的几乎背过气去:“老夫人,妾身上掉下来的肉,妾没有不心疼的道理,可靳哥儿这病来的突然,又十分奇怪,妾是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老夫人何尝不知道,她不过是拿连姨娘撒撒气罢了。 云楚忱扫了一眼连姨娘,竟分辨不出她是真是假。见二夫人站在那里,便走到她身边悄声问:“二婶,靳哥儿这是怎么了?” 二夫人见云楚忱来了,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靳哥儿从昨夜睡到现在,怎么也叫不醒!大夫也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病,你祖母已经让人去请常御医了!” 云楚忱四下扫了一眼,大房的人几乎都在这,二房的人闻信也都赶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衡阳郡主不在。 …………………… 田满粮抱着膀子蹲在街口,脸纠结成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自从服下那毒药之后,他每每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咕噜噜的没有消停的时候。 该死,看来是真的毒药没错了! 他靠在墙根冥思苦想,到底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昨晚上他就是在这见到那个人的! 如果对方知道他失败了,没能划花那小娘子的脸,会不会回来找他讨银子呢? 田满粮觉得有可能,可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在这里干等,万一那人不来呢!要知道,十两银子对于自己来说是笔巨款,可对于人家来说,兴许不够吃一顿饭的! 那自己岂不是要在这里等死了! “唉……也不知道饱饭怎么样了……那位剽悍的云大姑娘,应该会给他饭吃的吧?” 田满粮后悔不已,他怎么能去毁一个小姑娘的脸呢!虽然他只是想应付一下,让她破点油皮……全了这份差使…… 想到那个长得比他还要高一些的“云大姑娘”,田满粮脸色发青,要知道是这么个祖宗,给他一百两他也不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是为了这么几个小钱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太不值了! 当时他就不该接这笔生意的!都是报应! “唉!” 田满粮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认命闭上了眼睛,细细的回想昨天晚上的情形。 当时他跟弟弟两个人正蹲在街口啃馒头,突然走过来一个男人扔给他们半只烧鸡,问他们愿不愿意帮他办点事…… 田满粮回想起那烧鸡的味道,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巴。 当时弟弟还说,要是再有口酒喝,就是神仙日子了! 说到酒,田满粮最是眼馋西市老黄家的小西凤。 想到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拍大腿! 他好像在那人的身上闻到了酒味儿! 田满浪这人没有什么优点,就是鼻子特别好使! 长安人人爱喝西凤酒。 这西凤酒清而不淡,浓而不艳,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悠长……当然,这都是田满粮听人说的…… 虽然他喝不起上好的西凤酒,却不耽误他闻味儿! 田满粮吧嗒吧嗒嘴,那日那男人身上的酒味儿分明就是西市东边老黄家的小西凤。 老黄家的西凤酒掺水,却是所有劣质西凤酒里边性价比最高的!所以被人称作小西凤! 那天那个男人身上的味,绝对就是小西凤的味儿! 想到这,田满粮立即来了精神,朝西市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衡阳郡主的强硬态度 西市的热闹永无休止,就连田满粮这样没有钱财在此处挥霍的人,也会被这里的一切所吸引,他甚至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有人气儿的地方,任何人只要来了这里,就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不过他今日走在西市街头,店铺伙计揽客的声音,摊贩叫卖的声音,还有阁楼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们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他目的明确,脚步匆匆一路赶到黄记酒铺。 黄记酒铺中,长衫短褂人来人往,田满粮躲在对面角落里,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里面每一个客人,不过一圈看下来,却没有一个身影与那日的人相似。 “唉……” 田满粮叹了一声,只能在这里盯梢碰碰运气了。 ………………………… 濯香院,云楚忱趁着众人等常御医的功夫来找衡阳郡主说话。 “母亲,可听说靳哥儿的事了?” “听说了,说不得又是连氏耍什么小伎俩博同情,毕竟靳哥儿是云泓远唯一的儿子。” 自从上次被黄姨娘扯掉了头发,连姨娘很长时间都没能见到云泓远的面,后来即便恢复了昔日风情,却也让云泓远时不时觉得别扭,是以二人到底没能恢复从前的浓情蜜意。 所以衡阳郡主理所当然认为这是连姨娘用来复宠的手段。 云楚忱知道她一向厌恶连姨娘耍这些小手段,尤其是利用自己的孩子争宠,“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可联系到黄姨娘莫名其妙的死,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黄姨娘?”衡阳郡主思虑道:“柳莺阁的事儿,的确有几分蹊跷,我也十分想不通。” 云楚忱说起自己疑惑之处,道:“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黄姨娘想要自尽的理由,前段日子她大胜了连姨娘一场,好不得意,正铆着劲儿的想给父亲生个儿子呢,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自缢呢!” 衡阳郡主十分认同她的说法,点头道:“可她若不是自缢,而是被人谋害,也些说不通。首先,就是时机的问题。” 她站起身将自己案头用纸笔列出的几个疑点拿给云楚忱看,说道:“虽然黄姨娘打发了柳莺阁的下人们,可这些人未必真的回房睡下了,偷偷摸摸出去闲话,或是吃酒打牌的都有可能,难道真的没人发现半点异常吗?” “还有,梨儿说她只离开了半盏茶的时间,根本无人能够证明,就算是真的,那么凶手如何保证云泓远困乏的毫无知觉,而黄氏也没有与他一同就寝呢?总不会全凭运气吧。” 云楚忱没想到她在濯香院琢磨这个,感到有些欣慰,到底母亲还是提起了精神来应对周身的一切的。 “的确,事情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假如黄姨娘当真是被人勒死再挂到房梁上,勒死黄姨娘的这个时机,一定要掌握的非常准确,既要等父亲睡下,又要让梨儿腹痛急着如厕,这个时机说起来简单,但其实十分不好布置。” 衡阳郡主显然已经细细想过这个问题,说道:“我一开始怀疑,有人在柳莺阁的膳食中做了手脚,能让你父亲在极短的时间入睡,另一方面,又让梨儿食用了泻肚的东西。但黄姨娘是与你父亲是一同用膳的,你父亲睡下了,黄姨娘为何还精神抖擞,依我看,你父亲应该是在去柳莺阁之前就服用了致使安眠的东西。” 云楚忱思索道:“所以父亲身边,还有柳莺阁中,都有人帮连姨娘。咱们得想办法将她们给揪出来。” “梨儿是黄氏的贴身大丫头,自然要问,不过柳莺阁的其他人也不能放着不管,该提过来挨个仔细问一问才是,保不齐就能问出蛛丝马迹。还有当日巡夜的婆子。谁能保证她们之间没有勾连,或是聚到一起吃酒躲懒去了呢?”衡阳郡主沉吟道:“不过,你祖母似乎并不想深究此事。” 云楚忱说道:“祖母的确并不在意黄姨娘的死活,但今日又出了云靳的事,我觉得,连氏有可能会牵扯出黄姨娘的事来。” 衡阳郡主皱眉:“这两者有何关联?” 云楚忱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衡阳郡主闻言冷笑道:“哼,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将这脏水泼到我头上。” 玉清院,常御医已经给云靳看过。 连姨娘急声询问:“常御医,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常御医抚了抚胡须,有些疑惑的说道:“老夫为小公子诊脉之后,并未诊出什么病症,小公子脉象如常,看起来身体十分康健。” “既然如此,为何昏睡不醒?” 常御医摇头,“看他的模样,像是睡着了一样,至于为何不能醒来,请恕老夫医术不精,无法判断。” “这……”连姨娘神色惊惶,看了看老夫人,又看向云泓远:“侯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云泓远就这么一个儿子,心中也十分焦急,他朝常御医拱手道:“当真没有办法吗?” “老夫的确看不出小公子为何如此,也不敢妄下判断,待老夫回府翻一翻医书,看看能否寻到什么诊治之法。” 云泓远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让人先送走了常御医。 一屋子的人束手无策,二老爷云景从突然开口说道:“侄儿会不会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下难免一哆嗦。 昨晚刚死了黄姨娘,今日云靳突然昏睡不醒,不会是真有什么关联吧?! 有下人嘀咕道:“难道……难道黄姨娘不是自缢?是被人谋杀的,所以冤魂不散,缠上了二公子?” “胡说八道!” 云老夫人环顾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二儿子云景从身上,斥责道:“你胡说些什么!” 大房后宅不睦,一向是云老夫人最头疼的事情,正室不像正室,妾室不像妾室。 想比之下,二房的关系就清爽的多,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夫妻俩也从不招灾惹祸,若不是二儿子整日惦记着许仙问道长生不老,简直完美。 云景从被斥责也不恼,说道:“母亲,常御医医术了得,都看不出靳哥儿到底是什么病,说不得就不是得了病,方才常御医不是也说了,靳哥儿身体十分康健。”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大哥,不如我去山上给侄儿求一道平安符回来,实在不行再做一场法事。” “这……” 在弟弟面前,云泓远一向很有兄长的风范,至于他的提议,云泓远却是不认同的,什么道不道的,都是扯淡,可他也不能明说,毕竟他们的皇帝也信这个,还将周道人高高捧到了天上去。 想起周道人,云泓远心中涌起一股烦躁。 工部刚造完大皇子府,紧接着开始造二皇子府,现在因为周道人一句“冲喜”,又要开始造公主府。 云泓远简直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老了十岁! 他勉强看着自己的二弟,说道:“你有心了……” “大哥与我何须这般客气,我这就去山上请道平安符回来!” 云景从一身仙气附体一般,说话都带着我欲成仙的风范,本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相貌,说起话来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云烨站在一旁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声对自己母亲说道:“娘,我爹什么时候成仙,咱们就赶紧成全了他吧!这人间已经容不下他了!” 二夫人自己也被天天丈夫弄的浑身难受,恼怒道:“你当我不想成全他?” 云烨见自己母亲一脸幽怨,忍不住将脸转向一边,干咳了一声。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云楚忱跟随衡阳郡主一同来了玉清院。 云老夫人跟云泓远都有些惊讶。 稀奇,她竟然出院子了! 母子俩还没等说话,连姨娘怒视着她说道:“靳哥儿即便不是夫人亲生的孩子,也是侯爷的亲生儿子,夫人好歹也该问一句,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难道就是当家主母的做派?” 连姨娘上来就发难,毫不避讳,众人见状都有些惊讶,都觉得连姨娘想必是急疯了,才这般口出狂言质问主母,毕竟云靳就是连姨娘的命。 云楚忱却不这么觉得,连姨娘看似是心中急切疯狗乱咬人,可这几句话说出来,却会将云老夫人对衡阳郡主多年来对府中事物事不关己的不满给勾出来,为下一步做铺垫。 她刚要怼回去,就见衡阳郡主瞥了连姨娘一眼,不屑道:“孩子养在你身边,出了事,还要怪到旁人头上不成,你若养不好,就交给旁人养,我看方姨娘将四丫头养的不错,不如等靳哥儿好了以后,送到她院子里去养。” 衡阳郡主虽然不见得能听出连姨娘口中之语的弯弯绕绕,却再不会任由连姨娘嚣张。 而且,她一句“等靳哥儿好了以后”,无形中安慰了老夫人和云泓远,让她们下意识的认为云靳能够治好,从而放松下来。 云楚忱暗暗叫好。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方姨娘和四姑娘云瑞兰却有些尴尬,急忙往人群里缩了缩。 云瑞兰更是心虚的攥紧了拳头…… 云泓远看向连姨娘,“靳哥儿病了,就治病,莫要扯些旁的。” 说实话,云靳出事,云泓远压根没忘衡阳郡主身上想,虽然他已经与正妻生疏已久,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其实是很清楚的。 她厌恶连姨娘是没错,却根本不屑搞什么小动作。 而且当初老夫人不是没提过将云靳送到正院去养,是连姨娘死活不同意,现在孩子养出了毛病,却怪到别人头上,确实有些无理取闹。 连姨娘看了云泓远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只是扑到云靳的身边,哭的撕心裂肺…… “靳哥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姨娘可怎么活呀?!” 第一百四十七章 当家主母的威严 云泓远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向来宠溺的不得了,当下脸色便很不好看。 只是他还没张口,衡阳郡主就鄙夷的看着连姨娘说道:“连氏,老夫人年纪大了,你动不动就要兴师动众的闹一场,没得气坏了老夫人。” 这个“动不动”用的实在巧妙,将连姨娘作妖的本事诠释的淋漓尽致。 云楚忱在心中暗暗替母亲叫好。 云老夫人果然沉了脸色,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长子,意思很明显,“瞧瞧你弄回来的这个搅家星!” 连姨娘抽噎着,委屈极了,“老夫人,来了十几个大夫都说靳哥儿没病,可既然没病为何昏睡不醒?说不定是有什么旁的原由……” 云老夫人冷着脸,“旁的原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些!” 连姨娘却又不说话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衡阳郡主。 云楚忱一看连姨娘这阵势,就知道连姨娘要放大招了。 众人顺着连姨娘的目光,狐疑的朝衡阳郡主看过去。 这么多年来大房妾室当道,还不就是因为当初那点事儿么!难不成,竟是大夫人终于忍不住要对侯爷唯一的儿子下手了么? 云泓远皱眉看着连姨娘,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自己也不想提起,强按捺住不耐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莫要吞吞吐吐引人遐想!” 虽然某些事情一向“错不在男人”,但云泓远自己心里有数,当年的“插足事件”他自己才是始作俑者,所以他十分厌恶府中有人议论此事。 眼下他见连姨娘似乎在影射旧日恩怨,便下意识的想要制止。 云老夫人看着堂内乌压压的一群人就觉得生气,也跟着说道:“连氏,你跟老大媳妇之间那点事,翻来覆去不知折腾了多少遍,如今你三个孩子都这么大了,竟还要将往事拿出来丢人现眼不成。” 连姨娘心中发紧,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偏着衡阳郡主说话?! 实际上,她是因为心中不断盘算,没有察觉到,从衡阳郡主走进玉清院到现在,不过说了三两句话,就稳扎稳打的将己方的气势占到了上风。 这对于即将开始的一场争辩,有着很大的影响。 云挽心看着周遭的情形,突然受到了启发,一脸心痛的看着衡阳郡主说道,“母亲,若是靳哥儿什么地方惹了您不悦,您尽管冲着我们来,可不能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下手啊!” 话,终是挑明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衡阳郡主身上。 衡阳郡主冷傲的面容发冰寒的吓人,目光从连姨娘和云挽心姐妹脸上一一扫过。 她面容生的冷,深宫之中养出的尊贵气势也向来慑人。 云挽心虽然背地里常常编排衡阳郡主,但当着她的面却不敢造次,这是她第一次出言顶撞衡阳郡主。 见她如此冷厉的神色,云挽心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紧张的扯住了妹妹云千亦的袖子。 “你是什么东西!谁允许你这么与本郡主说话的!” 这话不是主母对庶女说的话,而是来自身份地位的凌驾!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呵斥给惊的僵在原地,包括云泓远在内。 云挽心甚至腿一软跪了下去! 云老夫人有些发怔的看着大儿媳,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太后娘娘的影子。 宣永候府的人还从来没见衡阳郡主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众所周知,衡阳郡主向来厌恶管这些姨娘庶子女们的闲事,甚至云泓远的事她也从不过问,这么多年府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以至于她们都忘了,衡阳郡主不是无力去管,而是不屑去管! 若是严格的说,衡阳郡主与旁的郡主还有不同。 她的母亲是皇帝的亲妹妹,她是有着纯正皇家血脉的郡主,与那些因各种原因册封来的郡主不可同日而语,若凤奕长公主在世,衡阳郡主必定权势滔天。 其实她也不过是性子清冷罢了,哪怕她用出平遥公主一般的心机手段,将皇帝哄得团团转,照样富贵无匹,有权有势。 她不过是没有那么做罢了。 “阿暇,你……” 云泓远一时间被妻子镇住了,他所知道的衡阳郡主从来都是镇定冷静,即便再怎么生气,在她那张脸上也看不出动容来。 就算她们最初相识的时候,衡阳郡主也从未曾流露出什么过于强烈的情感。 衡阳郡主对丈夫那声“阿暇”置若罔闻,冷冷的对连姨娘说道:“有什么话就摊开了说罢,折腾这么一大出,不就是想将靳哥儿的病栽赃到我头上,我给你个说话的机会,若不能说的清楚明白,我就要你好好知道知道,污蔑皇亲国戚是个什么罪!” 此言一出,堂上顿时一静! 衡阳郡主此时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坚定。 既然身在局中,她就不可能干干净净的抽身。与其三五不时的要冒出来恶心她一下,还不如一次将这些妖魔鬼怪给收拾透了! 楚楚说的对,一味的躲避只会让恶人蹬鼻子上脸。 想要真的清净,就要掌权! 而且,她在府中的地位,也关乎着楚楚的今后。 从前楚楚借太后娘娘的势,将幺蛾子都挡在了濯香院外头,让她得以清净度日,现如今,没了太后娘娘,她也不能躲在院子里做缩头乌龟了。 她必须要拿出强硬的态度来,才能震慑住她们! 云楚忱对衡阳郡主的表现也很意外,今日,她真是对自己这位母亲突然有了很大的改观。 其实衡阳郡主不是蠢人,只是太过纯净。 越是通透的人,就越发厌恶世间污遭,不愿与之沾染。 现今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回暖,也将衡阳郡主拉回了现实。 她不过稍加提醒,母亲便做到了最好。 “夫人不必吓唬婢妾,您真的没有理由谋害连姨娘和靳哥儿吗?” 连姨娘对衡阳郡主的改变暗暗吃惊,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暗暗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夫人一定很恨侯爷吧!” 这话说的,让在场大多数人都是一怔。 但少有那么几个,知道当年衡阳郡主下嫁宣永候府真相的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憎恨侯爷,所以要杀尽云府的人,用来报复么?先是黄姨娘,现在又是你的儿子,将来还有可能是侯爷,或是老夫人?” 衡阳郡主问的坦荡,说的明白,却让方才有那么点怀疑的众人觉得不可能了。 二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大嫂若想报复,想杀了云府所有人,十多年前就动手了,那时候还有太后娘娘撑腰,岂不是更为便利?还用的着等到现在么?” 其他人听见二夫人这一句,也暗自点头。 说的没错啊!大夫人若真想这么做,你儿子有机会从你肚子里出来吗?! 云烨偷偷朝母亲竖起了大拇指。 衡阳郡主不屑的看着连姨娘,“连氏,我劝你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顿了顿,说道:“当初你与侯爷的亲事是怎么定下的,你心中难道没数么?堂堂宣永候,娶你们淮阳侯府长房嫡长女也是绰绰有余,为何要娶你这个淮阳侯府的三房女?” 连姨娘闻言眉头一皱。 当初云泓远看上她,自然是因为自己这副倾城绝色的容貌。 可这话从衡阳郡主口**来,怎么就变了味道呢。 似乎是她使了手段勾引了云泓远一样! 虽然她确实也在私下里做了些小动作,但这根本不值一提! “侯爷与我的亲事,自然是两府做主,名正言顺定下的!” “是么?如果你们名正言顺,两情相悦,为何后来侯爷会对本郡主一见钟情呢?” 什么狗屁一见钟情,连姨娘咬牙,分明是因为云泓远贪图权势富贵,始乱终弃! 但她能把这种理由说出来么? 当然不能! 衡阳郡主这番话将她堵的死死的! 衡阳郡主看着连姨娘的花容月貌,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继续说道:“当初侯爷与你定下亲事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后来遇见本郡主之后,下定决心退了你的亲事,虽然对不起你,可也给你了不少补偿,淮阳侯也乐呵呵的接受了不是么?” 言外之意,你的亲族长辈将你卖了,你又能怪谁? “我与侯爷成亲之后,知道了这桩事情,心中一度十分愧疚,为了弥补你,还想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可你却将我与侯爷恨到了骨子里,不肯答应,最后不惜自毁名声进府做妾!” 上次黄姨娘已经爆出了连姨娘进府之前就失身于云泓远的事。 经衡阳郡主这么半真半假的一说,众人露出恍然的神情。 这春秋笔法用的简直出神入化,连云楚忱都自叹不如,心中大乐,想必母亲这么多年心里怨气深重,经这一遭,全都发泄出来了吧! “连氏,你真是好重的心机,你甘愿进府做妾也就罢了,却不安分守己,使出各种手段离间我们夫妻。还颠倒黑白,说本郡主横刀夺爱,插足了你们亲事,简直荒谬!”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假的大白天下 当初衡阳郡主知晓云泓远与连姨娘有婚约的时候,云泓远已经让云老夫人做主退掉了与连姨娘的亲事。 她当时被情情爱爱蒙蔽了双眼,只觉得云泓远对她情深意重,为了他不惜与淮阳侯府结下梁子,与云老夫人闹僵,却根本不知道这本身就是云老夫人跟儿子演的苦肉计。 “我……不是这样的!” 连姨娘想辩解,却无从辩解! 在场的人中,有不少人不知内情,此时听了衡阳郡主的话忍不住议论纷纷。 “原来当初根本不是大夫人抢了连姨娘的亲事。” “是啊!那这么多年来,连姨娘嚣张个什么劲儿?好像大夫人欠了她一样!” “恐怕是大夫人心善,让着她罢了!” “还不是连姨娘心机深沉,挑拨的大夫人跟侯爷离心!”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连姨娘的面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云楚忱扫视众人的神色,尤其是看到云老夫人和云泓远的表情,满眼都是笑意。 衡阳郡主将整件事美化了一遭说出来,自然是为了打压连姨娘。 但听到云泓远耳中,却成了妻子对他的维护,听到云老夫人耳朵里,更是对宣永候府的维护! 两个人都十分满意。 搁在母子俩心里这么多年的疙瘩,终于得以“大白天下”! 连姨娘却已经气疯了! 偏偏她半个字都反驳不得,若她露出反对的意思,以后说不得要面对丈夫的厌恶,和云老夫人的刁难! 真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肝肠寸断,她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 “老夫人!婢妾并非是胡乱猜疑夫人!是确有其事!” “连氏,你此言何意?” 经过方才那一番较量,云老夫人已经下意识的将连姨娘所做的一切都判定为污蔑!所以她的语气很不耐烦。 云泓远也看向连姨娘,皱眉道:“咱们府上可容不得这等乱七八糟的事,你若没确切的证据,就莫要乱说话!” 正妻残害子嗣这种事,传出去不止是丑事,万一有人弹劾他治家不严,才是麻烦。 “婢妾有人证!” “什么人证?”云老夫人皱眉问。 连姨娘哭哭啼啼的说道:“原本婢妾是不打算将黄姨娘的死因说出口的,可没想靳哥儿突然遭了毒手!这就怪不得婢妾说出实情了!” “连氏,我知道靳哥儿病了你心中着急,可你也不能胡乱攀咬!” “是不是胡乱攀咬,老夫人何必急着下定论,还是听知情的人是怎么说的吧!” “知情的人?”云老夫人皱眉看了她一眼。 连姨娘说道:“带梨儿进来。” 两个婆子压着梨儿走了进来,梨儿脸色紧绷,缩着肩膀,她一进来,眼睛就找到了衡阳郡主。 四目相对,梨儿像烫着了一般缩回目光。 云楚忱双眼一眯,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梨儿是害怕,但她却知道,梨儿根本就是心虚! 连姨娘眼底满是冷厉,“梨儿,将你之前与我说的话再跟老夫人和侯爷清清楚楚的说一遍!” 黄姨娘吊死在房梁上,梨儿已经被审过了好几遍,不过老夫人并不太在意黄姨娘的死活,所以审问也没费什么心思,总之得来的仍是当时那几句话。 可这会连姨娘单单将她提过来,定是梨儿说出了什么新鲜东西。 “奴婢……” 梨儿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无数目光瞪着,心中害怕的要命,尤其是衡阳郡主面无表情冷傲蔑视的模样,实在令人胆寒。“奴婢”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梨儿,事到临头,你还要吞吞吐吐,是觉得主子们治家的手段太过仁慈了吗?你还不快些说出实情!”连姨娘察觉到梨儿的胆怯,厉声道:“黄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梨儿终于受不住压迫,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抽泣着将话说出了口:“奴婢离开过片刻,却并非是去茅房了,而是夫人将奴婢叫了过去……” 这般简短的话,另所有人纷纷变色。 原本与衡阳郡主毫无关系的两件事,经梨儿这一句话,全都紧密的联系了起来。 黄姨娘的死原本没什么可计较之处,可若是有人故意将梨儿调走,那就完全不同了。 分明是蓄意谋害。 衡阳郡主却面色镇定,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使何人去传唤的你,又与你说了什么?” “是……是卿罗姐姐来换奴婢的,说夫人有事要问奴婢,可奴婢跟随她到了濯香院之后,她进去看了一眼,出来却说郡主已经睡下了,让奴婢先回去,等明日再说。” 卿罗是跟随衡阳郡主从宫中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听她攀咬上自己,也不惊慌,说道:“梨儿,你的意思是说,昨天晚上,我去柳莺阁传话,将你叫到了濯香院?” “是。” 卿罗听见她的回答淡淡一笑,不说话了。 “怎么,无可辩驳么?” 连姨娘一声冷笑,话是对着卿罗说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在衡阳郡主身上。 衡阳郡主连瞥都没瞥她一眼。 这时,卿罗在开口说道:“姨娘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 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千亦突然开口打断她:“你一个奴婢,竟用这等语气与姨娘说话,难不成母亲身边的丫头也比府中的其他主子高人一等不成?” 她语气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是平静的陈述,却清楚的表情了衡阳郡主仗着自己的身份,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分明是想挑起云老夫人唯一对衡阳郡主不满的地方。 云楚忱看着她,心道,“云千亦果然比云挽心的心眼多多了!” 然而…… 云楚忱眼中露出一抹嘲讽。 “跳梁小丑,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云老夫人毫不留情的呵斥道。 云千亦一听这话,便知道此事不成了,抿住唇不再说话。 一旁跪倒在地的云挽心惊愕的看着云老夫人:“祖母?您难道要包庇杀人凶手吗!” 衡阳郡主之前做的铺垫实在是太足了,云老夫人根本就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够了!什么杀人凶手,昨晚卿罗一直在南华堂,何时去了柳莺阁?简直是睁着眼睛编瞎话!” 众人闻言都有些懵。 卿罗乖顺的朝云老夫人行了一礼,“多谢老夫人为奴婢作证。” 衡阳郡主有些意外的看了卿罗一眼,昨天晚上并不是卿罗守夜,她甚至都不知道卿罗去了南华堂。 事情怎么如此巧合呢? 卿罗感觉到衡阳郡主的目光,朝云楚忱看去。 衡阳郡主顿时明了,原来是楚楚的安排。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 她走到梨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梨儿,说道:“一会说自己去了茅厕,一会又说自己被本郡主叫到了濯香院,好个谎话连篇的丫头!还不赶快说清楚,昨晚你究竟去了哪里!” 一直被众人围着的梨儿早已经冷汗淋漓。 此时看见金线云纹的绣鞋走到自己面前,吓得声音都走了调,“奴婢,奴婢……昨晚确实有人将奴婢叫走,可能……可能是天色太暗,奴婢看错了人……” “看错了人?” 有了方才卿罗那一番话,梨儿的话已经不可信,此时再反口狡辩,众人只觉得她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衡阳郡主冷哼一声:“来人,将这死丫头拖出去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众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衡阳郡主这般有魄力。 梨儿身形一抖,“夫人!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是有人将奴婢叫走的……” “话虽这么说,你却说不出那人是谁,也不说那人叫你去做什么!这让我们如何相信你?!” 梨儿此时已经辩解不清,被逼到了绝境。 云楚忱细细朝她看去,忽然觉得梨儿这丫头装扮的颇有些小心思。 她因黄姨娘死亡的关系,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被人看管着,没有换过衣裳,仍旧是昨夜一副装扮。 虽然粉黛未施,却穿了一身极衬她肤色的水绿裙衫,在这冬日白雪频降的时节,竟有几分春水映梨花之感。 云楚忱目光一动,开口说道:“梨儿,有些错虽然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却不会要了你的命,你若一味想不清楚,一错再错下去,最终什么都保不住,你该为自己想一想才是。” 梨儿闻言一怔,片刻后突然那崩溃大哭起来。 云老夫人最恨这种搅屎棍,目光逼人的看着梨儿,“快说,昨晚你究竟去了哪里!” “老夫人,奴婢说的是真的,昨晚的确是有人叫走了奴婢,但不是大夫人,而是……而是刘何……” “刘何?” 听老夫人疑问,张妈妈在她身旁提示到:“是刘管事的儿子。” 刘何就在云泓远前院小书房伺候,平日里统管着院子里的几个下人。 云老夫人什么风浪没经过,一听就明白了,“你与刘何有私情?” 梨儿闻言连忙辩解:“不,奴婢没有!只不过最近走的近了些,我们绝没有私下里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连姨娘一见梨儿那副被人拿住了错处的模样,目光变得狠戾。 梨儿根本不敢看她,嗫嚅着说道:“昨天下午,奴婢突然收到刘何消息,他让奴婢夜里与他到北边角门处一见,说有事与奴婢讲,奴婢趁着姨娘跟侯爷沐浴时,就离开了一会……可奴婢到了角门处,却根本没有见到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还说不是早有准备 衡阳郡主听到这里眼神一凝,再看向连姨娘时,眸光中全是寒意。 一定是有人知道了梨儿跟刘何的私情,于是利用这一点,将梨儿给调走了。 因为有珠儿的前车之鉴,梨儿哪敢将自己与刘何私下偷偷见面的事情给说出来,便说自己去了茅厕。 可今日为何又突然反口,说卿罗将她唤走的呢? 自然是有人再次用刘何的事情威胁了她。 衡阳郡主半点不容情,“你接着往下说,你与刘何平日如何传递消息?可有她人知晓?方才又为何反口咬住卿罗,从头到尾说个清楚明白,若有半个字不实,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就是在二门那里,有一块活动的墙砖……若有什么话,他便写在纸上……”其实她也是清早发现黄姨娘吊死之后,才后知后觉昨晚自己是被人给利用了,但她哪里敢说。 “其实,奴婢也不知道是刘何骗了奴婢,还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假借刘何的名义给奴婢传了消息……” “那么,你方才又是为了什么说谎?说卿罗将你叫到了濯香院?” 梨儿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是连姨娘身边的映秋,她找到奴婢,以刘何的事情相威胁,让奴婢说自己是被卿罗姐姐叫走的……” 映秋闻言面色陡变,冲她吼道:“你胡说,我一直在琼华院伺候姨娘,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连姨娘沉眸道:“这贱婢不知受了谁的唆使,一见事情说不清,便开始胡乱攀咬,企图混淆视听,老夫人千万别被她骗了。我看,还是将她拉出去杖责,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梨儿猛地抬头,就见连姨娘目露凶光,死死的盯着她。 事到临头,再瞒下去是不可能的了,梨儿干脆大胆的看着映秋,说道:“映秋,你今日去柴房找我的时候,落下了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出来,“映秋,这个是你的吧!” 靛蓝色绣着莲花的荷包静静躺在她的手掌上,十分精致,却似乎有着巨大的杀伤力,让连姨娘同她身边的映秋倏然变了面色。 云挽心暗暗心惊,拽了拽身边的云千亦,云千亦却只一味的低着头。 连姨娘咬牙道:“老夫人,单凭这贱婢一句话,根本不足以让人信服,谁知是不是夫人早有谋算,让人偷了这荷包故意让着梨儿演了这一出戏,好反咬婢妾一口!” “连姨娘,真是人嘴两张皮,怎说怎有理,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颠倒黑白么?方才这丫头出言指认卿罗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单凭她一句话,不足以让人信服呢?” 衡阳郡主久不理事,可毕竟在深宫中长大,面对咄咄逼人的连姨娘,丝毫不乱阵脚,废话不多说,字字直指要害。 连姨娘满脸不服,“婢妾倒不知,夫人竟如此善辩,还说不是早有准备?” “够了!” 衡阳郡主还没说话,云泓远便看着连姨娘说道:“靳哥儿还在昏睡,你还在有心思在这里胡乱搅合!” “侯爷……靳哥儿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连姨娘委屈极了,泪眼盈盈的望着云泓远,“有人要谋害靳哥儿,难道侯爷不该查个一清二楚吗?” “什么谋害,不过是你凭空臆想出来的,就算是有人杀了阿楹,也未必与靳哥儿有什么关联!” 衡阳郡主看了云泓远一眼,心中冷笑不已,暗道:“言辞里具是提醒连姨娘适可而止,这是要草草了结此事?” 不过云泓远护着连姨娘,她心下也没什么失望,她对这个男人早就没有什么期待了。 云泓远见到衡阳郡主的冷眼瞟过来,心中一顿,她一定是误会自己了! 他真没有半分护着连姨娘的意思,只不过是觉得连姨娘胡搅蛮缠实在磨叽,想让她不要再折腾了,烦死了! 不过衡阳郡主很快将眼神收了回去,其中的不屑简直不要太明显。 云泓远忽然心中竟然升起那么一丝委屈,他这次真没有偏心的意思…… “来人,将刘管事的儿子刘何带到这里来!”衡阳郡主不去看任何人,冷冷的吩咐道。 若搁在从前,她还真是懒得看这对狗男女演戏,不过现在,她还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映秋听要带刘何过来,脸色愈发煞白了几分。 连姨娘暗道,怎么这个贱人今日这般难缠! 云楚忱心中冷笑,殊不知你们母女打着让我们掉以轻心的算盘,我们又岂会让你们如愿? 刘何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跟随他来的还有府里的刘管事。 刘何正在犹豫着怎么开口,却忽然听自己的父亲说道:“何儿,你做下这等事,对不起大夫人,也对不起侯府,你就认了吧!” “爹?”刘何看着自己的爹有些愣神。 刘管事跪倒在刘何旁边,说道:“都是小人管教不严,才让刘何受恶人唆使,助纣为虐,还请老夫人、侯爷、大夫人看在小人在府上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绕了刘何一命……” 连姨娘看着刘何,袖中的手颤抖不已,她竟然不知,刘管事明面上替她办事,实际上根本就是云楚忱的人! 衡阳郡主对刘管事的话不置可否,开门见山的问刘何:“你在小书房伺候侯爷,昨晚是不是在侯爷的茶水点心里动了手脚?” 梨儿闻言一怔,没想到夫人开口不是问她们的事情。 她看向刘何。 刘何心虚不已,“回夫人的话,小人的确……的确是受人指使在侯爷的茶水里放了些助眠的东西,但绝不会对侯爷有什么伤害!小人敢拿性命作保!” “哼,你的命?你的命值什么!” 梨儿一听刘何是被人买通,在大老爷的茶水中下了东西,顿时冷了脸色。 “我心里原本还存着几分侥幸,认为是有人知道了你我的事情,才假借你的名义给我递了消息,并借此威胁,可竟然真的是你!你还给侯爷的茶水里下了东西!” 这说明什么?! 刘何分明是与人串通好了! “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对不对!昨晚你与人里应外合,目的就是要将我调离柳莺阁对不对!” 刘何几乎不敢去看梨儿。 梨儿恶狠狠的瞪着他,又是痛又是悔,“因为你!黄姨娘都被人给害死了!” 黄姨娘虽然有些泼辣,但对身边的人是很好的,梨儿得知自己的疏忽让黄姨娘送了命,心中十分自责,现今知晓居然还与刘何有关,如何能不恨他! 她看向衡阳郡主,说道:“之前奴婢被人利用,致使歹人有机可乘害了姨娘,心中虽然十分愧疚,但想到姨娘已经死了,奴婢不想因为此事再牵连刘何,才说谎去了茅厕。” 她红着眼睛,说道:“但谁知此事还没完,映秋今日偷偷到柴房找奴婢,让奴婢咬死了昨晚将自己叫走的是大夫人身边的卿罗,要不然就将奴婢与刘何的事情公之于众,到时候我两个都活不了!” 衡阳郡主寻常不会离开濯香院,甚至连云楚忱的风澜院也很少去,所以有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卿罗出来走动传话。 所以映秋才让梨儿咬住卿罗。 “奴婢自私,明知她图谋不轨想要陷害夫人,却为了自己和刘何的性命说了谎,奴婢知错,请夫人惩罚。” 她被刘何欺骗,颇有些心灰意冷,因此说的十分痛快利索,一副听从处置的模样,倒显示出几分担当。 事情至此已经十分明了。 刘何听梨儿全都说了,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招了出来,“也是连姨娘身边的映秋找到小人,说黄姨娘给连姨娘难看,她想让黄姨娘吃些教训,让小人想办法支开梨儿,并让小人在大老爷的茶水里放了点安眠的东西,以便行事……” “哦?只是让黄姨娘吃些教训?” “是,小人不敢隐瞒!映秋分明说不会要黄姨娘的性命,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给她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以后不敢再对连姨娘不敬……要不然,小人也不敢答应……小人也没料到映秋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杀人,还是在侯爷的眼皮底下……” 连姨娘再也听不下去了,说道:“映秋!我知道你与春平情同姐妹,你一直想替春平报仇,可春平是珠儿跟双瑞害死的,你怎么能对黄姨娘下杀手!” 这便是要将罪过都按在映秋身上了。 映秋见事情败露,已经无可挽回,咬着牙跪了下去。 无论连姨娘能不能脱身,她都已经无可辩驳。 “是奴婢……当初春平撞破珠儿与双瑞的奸情,被活活掐死,奴婢便一直怀恨在心,心心念念要为春平报仇,但珠儿和双瑞已经被打死了,奴婢便将恨意转到了黄姨娘和梨儿的身上。” “映秋!你好糊涂啊!我身边已经没了春平,若再没了你,我该如何是好啊!” 明明是害怕自己被攀咬,拉婢女出来背锅,却还能说的主仆情深,将害命说成报仇,云楚忱实在佩服来那姨娘临场应变的能力。 不过,她怎么会让这个祸害轻易蒙混过去,“映秋,既然前后都是你在计划,那么杀害黄姨娘的时候,是谁跟你一起动的手?” 映秋咬唇,“只有奴婢自己。” “你说谎,黄姨娘虽然生的纤瘦,也不是你一个人能轻松制服的。” 映秋强加辩解道:“奴婢是趁她不注意,先将她打晕了之后才用绳子勒死的。” “就算是这样,你又是怎么以一人之力,将她挂到房梁上去的呢!” 第一百五十章 一个慌要无数谎去圆 云楚忱这一句话,将映秋的侥幸彻底灭杀了个干净! 其他人其实心中也已经有数,黄姨娘的死,与连姨娘脱不开关系。 现在就看老夫人跟云泓远想不想将连姨娘揪出来处置。 云老夫人爱看热闹又爱和稀泥,全当个乐趣调剂一下无趣的后宅生活,不过这都是在不影响侯府的情况下,一旦有什么人或什么事威胁到侯府的利益,她是极狠的。 此是她耸拉着一双鹰隼般凌厉的眼睛,没有急着说话。 而是将目光放在连姨娘身上细细看着。 她在迟疑。 到底是留着连姨娘巴结僖妃更有利,还是借此机会除掉连姨娘,免得她今后得势祸害侯府。 云楚忱看出了云老夫人所想,知道她还拿不定主意。 不过她并不着急,连姨娘没有那么容易根除,却不影响她先剪除连姨娘的左膀右臂! “张妈妈,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张妈妈是连氏的奶娘,如今在玉清院照顾云靳。 最开始发现云靳异常的人也是她。 “奴婢一直在玉清院守着二公子,一步都未曾离开过。”她神色镇定,并无半分惊慌,相比映秋的反应,简直像个局外人。 云楚忱微微一笑,看向身后的小丫头:“信儿,你昨日不是在外面看到了张妈妈么?” “是啊姑娘,奴婢的确看见了张妈妈没错。” 众人朝声音的来源望去,竟是一直站在衡阳郡主身后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信儿闻言上前一步,大大的眼睛看这张妈妈,目光中充满了质疑,“这位妈妈真是厉害,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张妈妈闻言目光闪烁。 信儿继续说道,“昨晚卿罗姐姐要留在南华堂守夜,奴婢奉夫人之命去给卿罗姐姐送手边惯用的东西,正好看见张妈妈在廊下同人说话,廊下没有点灯,你们二人隐在暗夜之中不容易被人发现,不过奴婢没有别的本事,就是眼神特别好。” 张妈妈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看到了她,她扫了一眼映秋,干笑一声解释道:“是我疏忽了,昨晚我的确出去了一回,是因为二公子想随同侯爷去冬猎,奴婢便想到琼华院替二公子问问姨娘是否可行,只是半路遇见映秋,便让她代为传话,随即就返回玉清院照看二公子了。” 听信儿说看见自己,张妈妈下意识的以为信儿看见了与她说话的是谁,自然而然的说出了映秋。 但实际上信儿并没有看清楚与张妈妈说话的是什么人。 云楚忱不过是借机诈一诈她。 “原来昨晚张妈妈见到了映秋。” 张妈妈抬头看了云楚忱一眼,心下有些拿不定她到底知道些什么,沉吟着应道:“是。” 云楚忱疑惑道:“映秋当时离开琼华院,正是去柳莺阁杀害黄姨娘的路上,时间已经不早了吧?冬猎还有月余的时间,张妈妈想替靳哥儿问这件事想必也不急于一时,为何要三更半夜特地出去一趟找连姨娘?” 张妈妈额头开始冒虚汗,“大姑娘不知道,小孩子只要惦记着一些事情,心里总不踏实,怎么哄也不肯睡,奴婢见二公子闹得厉害,只好答应去琼华院先问一声。若是姨娘能答应,再让姨娘去问侯爷。” “哦?竟是这样么?若是寻常,我自然没什么疑惑,只是靳哥儿昏睡到现在也没有醒,是不是昨天晚上,玉清院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张妈妈,靳哥儿的病不会是与你有关吧?” 张妈妈猛地抬头看向云楚忱:“大姑娘这是何意,奴婢是姨娘的乳娘,靳哥儿也是奴婢从小看到大的,难不成奴婢会害他不成?” “这我自然知道,原本我也不该怀疑你的,可谁让张妈妈昨晚去见了杀人凶手呢?方才连姨娘不是也怀疑,靳哥儿的沉睡,与黄姨娘被杀的事情有所关联么?” 她这话就是在告诉众人,连姨娘能怀疑,还敢当面质问,我凭什么不行呢? 云老夫人瞥了一眼连姨娘,明显十分不满。 云泓远也冷着脸,自方才映秋承认了杀害黄姨娘的事实,他便一直黑着脸,此时听到竟然还有张妈妈的份,顿时咬牙切齿起来。 张妈妈终于变了面色,“这不过是大姑娘凭空猜测。” “我凭空猜测?那好,我再问你。” 云楚忱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妈妈,问道:“你说你替靳哥儿去向连姨娘请示冬猎的事情,可半路遇见映秋就让她帮你传话,这难道不是与你之前说的话相悖么?既然是靳哥儿着急,闹着不肯睡觉才让你大半夜出门去找姨娘,怎么半路你又让旁人传话,随后就返回了玉清院?那你又拿什么回复靳哥儿呢?” 所谓一个慌话需要无数的谎话去圆,就是这个道理。 张妈妈一开始想要隐藏自己遇见映秋的真实原因,随口编了个谎话,却没想到云楚忱一下就抓住了其中的破绽。 几个问题稳下来,张妈妈已经被绕进去了。 “奴婢……奴婢……” 张妈妈已经有些慌了,后悔为什么说自己让映秋去传话,可再一想,她更不可能说自己进了琼华院与连姨娘说了此事。琼华院那么多下人,万一云楚忱将她们分开盘问,保不齐会出更多的纰漏! “呵……”云楚忱紧盯着张妈妈,“张妈妈,是不是昨晚靳哥儿就出了事,你瞒着没报?亦或是帮着映秋杀人的就是你,刚才不过编了个瞎话?” 云楚忱问了这一句,却不等张妈妈辩解回答,便又看向映秋:“映秋你说,昨晚与你一起杀害黄姨娘的人,到底是不是张妈妈?如果不是,那又是谁!”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瞟向连姨娘。 连姨娘喉头一紧,看向映秋。 映秋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见众人都看着她,目光在她和连姨娘之间来回犹疑,终于受不住压力,咬牙开口道:“张妈妈,事已至此,我也瞒不住了,咱们就全招了吧!” 张妈妈面色一变,看了一眼连姨娘。 连姨娘也是面色铁青。 其实映秋本不需要交代出张妈妈,琼华院里的人都被连姨娘捏在手里,她只要随便说出一个琼华院的人便可过关,被交代出来的人也不敢反抗。 但云楚忱先是审问了张妈妈,又不断的用眼睛去瞄连姨娘,给映秋造成了一种错觉。 她必须要在张妈妈和连姨娘之中选出一个! 众人的逼视也让映秋无暇仔细思考,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当然会选择保住自己的主子。 张妈妈嗫嚅着:“映秋……” 映秋瑟瑟的抬头去看她,目光交错间,她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你这老刁奴!”云泓远上前就是一脚! 张妈妈年岁不小了,被他踹在心口上,登时歪倒在一旁口吐鲜血! “奶娘!” 连姨娘大喊一声扑上前去,云泓远却喝令身边的婆子,“将她拉倒一边儿去!” 婆子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将连姨娘拽到了旁边。 连姨娘有心求情,可见到云泓远暴怒的眼神,只能将话给噎了回去。 黄楹虽然没有连碧茹貌美,但美人与美人之间,从来不是只有容貌的较量。 新欢与旧爱,云泓远虽然更在意为她生儿育女的连姨娘,可黄姨娘也是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再者,同情弱者是人的通病,何况人已经死了,永远的失去了。 对与云泓远来说,黄楹是他永远不能再得到的东西。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所以这时的云泓远,脑海里一幕幕都是黄姨娘的音容笑貌,别提多心痛了! 云楚忱还不忘在一旁添油加醋,唏嘘道:“也难为了张妈妈一片慈母心肠,听说春平之前认了你做干娘吧?好好的女儿被人活生生掐死,着实可怜。可杀人的是珠儿和双瑞,你们不该将事情怪罪在黄姨娘身上啊!” 张妈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连姨娘已经咬碎银牙,却不得不将戏做全了,好凸显自己的无辜。 “奶娘!映秋!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春平的死,我也很心痛,可难道为了春平,你们要将自己全都搭进去吗!那我怎么办?” 最后一句,是连姨娘的真心话。 她身边最得力的几个人,如今因为一个黄姨娘全都折了进去,怎么能叫人不恨! 张妈妈和映秋皆是哭的泣不成声。 “行了!不要再在这里虚情假意,死了的人又是何等的冤枉!” 云泓远一点也不想看这老婆子在这里哭天抹泪,吩咐道:“来人,将这两个黑心眼的东西拖出去勒死!让她们也尝尝阿楹死时的痛苦!” “侯爷!” 连姨娘大叫一声,终是忍不住恳求道:“侯爷!奶娘如同我母亲一般,您看在她多年来伺候婢妾尽心尽力的份儿上,饶她一命吧!侯爷……” 云泓远深深看着她,半晌,突然说道:“连氏,你身边的人去杀阿楹,你当真半点不知?” 第一百五十一章 被埋没,不等于已经湮灭 连姨娘心下一突,扯着云泓远袍子的手松了开去。 天色早就已经暗了下来,屋内灯烛的火光将连姨娘的面容映的暖融,却遮不住她眼中的惊惶之色。 “侯爷……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泓远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连姨娘咬住下唇,目光中盛满了委屈、心痛、但更多的是对云泓远的依赖。 半晌,云泓远挪开目光,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将她们二人拖下去!勒死之后扔到山上喂狼!” 满屋子的人都噤若寒蝉,连姨娘却偷偷松了口气。 云楚忱与衡阳郡主对视一眼,二人都知道,云泓远未必觉得连姨娘清白,只不过还舍不得这个女人罢了。 婆子不敢怠慢,将已经认命的张妈妈和映秋拖了下去。 张妈妈心痛不舍的看着连姨娘,含泪说道:“姨娘保重!” 连姨娘揪着胸口,将下唇都咬出了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奶娘被拖走却无力阻拦。 外面很快传来双腿乱登地面的声音,过了一会,云泓远身边的小厮双喜进来禀告道:“侯爷,人已经死了。” 云泓远不耐的挥了挥手。 双喜身退了下去,吩咐人将张妈妈和映秋用席子卷了,扔到山里去。 室内,刘何和梨儿也面临处置。 梨儿同黄姨娘在秦楼楚馆那种地方长大,对男女之间的事知晓颇多,远非珠儿那等丫头可比,她心中庆幸,好在她不像珠儿那么傻,守住了自己的清白。 要不然,她即便不死,又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可黄姨娘死了,刘何又欺骗了她,她心灰意冷之下,便有种听凭处置的意思。此时深深垂着头,不言不语。 刘管事跪伏在地,替自己的儿子求情:“请侯爷看在老奴多年来为府里尽心尽力的份上,从轻处置刘何。” 云泓远皱眉看他一眼。 刘管事是云府的大管事,在府中多年,从未出过什么纰漏,的确如他所说尽心尽力。 刘何十分知趣,连连磕头道:“侯爷,小人当真不知映秋怀着杀人的心思,小人知错了!小人该死,请侯爷绕过小人一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还有梨儿,也是受了小人的诓骗,才会被映秋威胁,请侯爷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 梨儿没想到刘何会为她求情,诧异的抬头。 刘何看向她,眼中全是内疚自责。 衡阳郡主这时开口说道:“刘管事在府中操持琐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事关黄姨娘的死,也不可轻易揭过。就看在刘何是受人蒙蔽的份儿上,饶过他的性命,自此逐出府去。” 她说着,转脸看向云泓远,“侯爷觉得可行?” 云泓远有些怔愣的看着衡阳郡主。 她怎么有心情管这些事了? 还询问自己的意见? “额……自然。” 衡阳郡主闻言一点头,看向刘管事:“你自去安排吧,还有梨儿,也随同出府吧。” 梨儿闻言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只有离开云府才有一线生机,如果留下,连姨娘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说不定哪一日她就会投井身亡,殉了黄姨娘吧! 看了一眼刘何,梨儿给衡阳郡主磕了个头:“谢夫人,谢侯爷……” 该处置的都处置了,云泓远糟心的闭了闭眼睛,正要让大家都散了,衡阳郡主却又开口了。 “母亲……”她缓步走到云老夫人跟前,说道:“儿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老夫人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这个长媳。 其实她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几乎是毫无动容。 三个儿子当中,她最疼的其实是三儿子,可最让人糟心的也是老三,竟然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五年来杳无音讯,她从未间断过寻找,从一开始的崩溃到后来的放弃,再到现在的处之泰然,没有人知道她在这段过程中,生出了怎样的变化,心肠又硬了多少。 在大多数时候,只要事情没有超过掌控范围之外,她都乐得看众人表演。 眼下衡阳郡主将话题引到她这里,她便从看戏人成了戏中人。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衡阳郡主看向连姨娘,语气平静,却自带气势,“连氏未经查实,污蔑儿媳谋杀妾室,残害庶子,儿媳觉得受到了冒犯。” 之前衡阳郡主那句“污蔑皇亲国戚”的话言犹在耳,众人听她这么说顿时精神一震! 云老夫人本以为大戏已经唱完,正打算说点什么作为收尾,没想到长媳这里还有惊喜,便道:“你说的有理。” 衡阳郡主微微垂头,“多谢母亲认同儿媳的说法。” 随后,她转身看向云泓远:“侯爷是否也觉得连氏该罚?” 云泓远迎上衡阳郡主的目光,眉头一跳,脱口而出:“当然要罚,她……连氏以下犯上……自然要罚。” “侯爷?”连氏急了。 云楚忱垂眸,眼中满是笑意。 母亲可是太后娘娘身边长大的人,手段不用则以一用惊人,这么多年来虽然一直被埋没,可并不等于湮灭了。 “既然侯爷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 什么叫不客气了!!! 连姨娘死死的瞪着衡阳郡主,气的双颊都泛起红来。 衡阳郡主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本郡主大度的很,不会像你一般,动不动就将人打个半死。” 这毫不掩饰的嘲讽,像巴掌一样扇在连姨娘的脸上,连姨娘从嗓子眼里憋出几个字,“夫人要如何罚婢妾。” 衡阳郡主高傲的抬起下巴,“这么多年来,你在府里造谣诽谤本郡主,本郡主念着你当初受了委屈,便让着你几分。可你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今日还敢妄加揣测污蔑本郡主,你可将我放在眼里了?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来人,给本郡主掌嘴!” 连姨娘瞪大眼睛,这个贱人竟然敢往她脸上甩巴掌?!她直起身子就要去拉云泓远,可刚一动作,姚嬷嬷已经利落的站到她面前,“啪”的一声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啊!” 连姨娘被打的一声惊呼歪倒在一边,却紧接着又被姚嬷嬷拽了回去! 啪! 啪! 啪! 衡阳郡主不喊停,姚嬷嬷就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的甩在连姨娘脸上。 众人都十分吃惊的看着。 虽然衡阳郡主一直十分任性,但如此强硬的对待别人还是头一次。 云泓远诧异极了,就连云老夫人眼中都露出几分意外。 云挽心大叫着“姨娘”就要扑过去拽姚嬷嬷,却被信儿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回来! “贱婢!你竟然阻拦我!” 信儿仰起脸,毫无怯色,“夫人要惩罚姨娘,姑娘还是老老实实的看着的好!”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与我说话!” 信儿闻言,半点不让的怼了回去,“奴婢奉夫人之命行事,二姑娘这态度,是对夫人不敬!” “你!”云挽心被怼的不知如何还口,下意识的朝衡阳郡主看过去。 衡阳郡主瞥了云挽心一眼,没理会她,而是转头看向云泓远。 云泓远冷不防又被盯了,心虚的泡泡不知道为什么咕嘟咕嘟冒个不停,他指着云挽心斥责道:“你在这里添什么乱,怎么与你母亲说话的!平日里就是这么学的规矩?还不与你母亲陪不是!” 云挽心的脸色如同吞了苍蝇一般难看,咬咬唇应了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朝衡阳郡主屈膝一礼:“母亲,挽心错了,还请母亲绕过姨娘!” 衡阳郡主闻言垂了垂眼皮,冲着姚嬷嬷抬了抬手。 姚嬷嬷见了,意犹未尽的深吸一口气,抡起胳膊蓄起全身的力气最后扇了一巴掌过去!仿佛将这么多年的怨气全都汇集在这一巴掌之中! 连姨娘被打的滚倒在地,牙齿都似松动了。 不止如此,她发间插着的簪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掉在地上“叮当”一声,竟然摔成了两截! “我的玉簪!” 连姨娘一声惊呼,这是她与云泓远定情的发簪!她今日特地拿出来戴的! 云泓远见了那簪子也是一怔。 衡阳郡主在一旁看着,轻飘飘来了一句:“真是不吉……看来,有些事情,注定该在今日有个了结。” “什么了结!我与侯爷相知多年,还育有三个孩子!岂是那么容易了结的!”连姨娘颇有些气急败坏,肿胀的脸颊更显狰狞。 衡阳郡主不置可否,说道:“了不了结也不是你说了算,天意不可违。” 云泓远闻言,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其实真正算起来,云泓远与连姨娘还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毕竟孩子都十几岁可以谈婚论嫁了。 相反,衡阳郡主这个正妻与云泓远分居多年,平日连面都见不上几次,如今倒成了久别之人。 一种怪异的感觉从云泓远心头生出。 “侯爷!” 连姨娘可怜兮兮的膝行到他脚下,“侯爷救救婢妾……” 云泓远看着连姨娘那张肿胀不堪的脸,皱起眉头,正想说话,衡阳郡主在一旁凉飕飕的来了一句,“我又没想要你的命,救什么救?” 云泓远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干咳了一声没动静了。 连姨娘顿觉无地自容,恨恨的抬头:“现在夫人可解气了?” 她将“解气”二字重重咬在齿间。 衡阳郡主细细端详着她那张脸,说道:“解气?看来你并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就凭我是妻!你是妾! 衡阳郡主轻蔑的看着她:“我罚你是因为你错了,并不是为了解气,如果你不明白,本郡主不介意再罚一次,让你好生体会体会。” 连姨娘一噎,随即咬牙说道:“婢妾知错。” “哦?既然知道,为何不亲口与本郡主道歉认错?” “奴婢已然受了罚!” “罚当然是要罚的,但磕头赔罪也不能少。” “磕头赔罪?!” 连姨娘的目光中仿佛猝了毒针,衡阳郡主的眸光却依旧静如幽潭,“没错,你要向本郡主磕头赔罪!” 哪怕连姨娘赔罪并不情愿,衡阳郡主也非常想听! “凭什么!” “就凭我是妻!你是妾!” 连姨娘迎上衡阳郡主居高临下轻蔑的目光,只觉得无比难堪。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断衡阳郡主的脖子! 可她能做的只有…… 妥协! “婢妾不该颠倒黑白,污蔑夫人,婢妾有罪……” 连姨娘的额头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她的骄傲被再次碾碎了! 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被退婚的那天…… 当初她攀上宣永候,府上不少人都来巴结她,可站的高了,难免摔的疼。 被退亲之后,她在府中受尽嘲笑排挤,心中便恨煞了衡阳郡主,咬牙起誓,一定要让衡阳郡主尝尽苦头。 这么多年来,她虽是妾室,却将大房掌控在手中,她没有输! 可现在,衡阳郡主是要做什么? 想翻身? 不可能! 她决不能让她如愿! 忍一时之辱,来日她必定加倍奉还! “行了,念在靳哥儿还未醒来的份儿上,我且饶了你这一次,不过你要记住,倘若今后再发生这种事,你可要仔细掂量掂量自己作为一个妾室的分量!” 提到云靳,连姨娘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哭的肝肠寸断,“侯爷!我的靳哥儿……” “住口!人是死了不成!你哭什么丧!” 云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连姨娘! 连姨娘几乎是一抽,将哭音憋了回去,哽咽道:“老夫人……”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时候,常御医医术了得,都说靳哥儿身体康健,想来并无生命危险,你也不要自乱阵脚,难不成我和老大会看着靳哥儿不管?你非要将府里搅合的鸡飞狗跳才满意??!” 老夫人心中暗暗觉得爽快,一个姨娘在后宅威风八面搁在谁家都不是好事,如今老大媳妇终于立起来了,她自然一百个支持。 俗话说的话,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能有一个手段高明的当家主母,府里只会越来越好。 虽然这个长媳一直像尊大佛一般供在濯香院万事不管,可这些年来着实为宣永候府带来了不少好处,相比府里所有的儿子媳妇妾室,衡阳郡主无疑是最省心的。 这么想着,说出来的话自然就偏心了些。 “还有你!” 老夫人指着自己的长子,斥责道:“从小你就是个不上进的,十几岁的时候整日想着玩乐,如今三十多岁了,还是整日想着玩乐,半点长进都没有。若不是身上还有个差事绑着,你那花样都能玩上天!如今自己的儿子出了事,竟是半点主意都没有,让一个小妾整日在府里作耗,指着你媳妇的鼻子说三道四!你真是个好样的!等哪日我埋了黄土,看你还能指望谁!” 云泓远好歹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老母亲指着鼻子骂,顿时臊红了脸。 原因并非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母亲说的没有半点错。 他的确没什么本事,指着父亲传下来的爵位,在工部挂了个闲职,没差事的时候吃喝玩乐,有差事的时候,堂堂一个侯爷被使唤的像个孙子似的…… “母亲,您莫生气,是儿子不孝……” 云老夫人还要再骂,云楚忱上前一步拉住云老夫人,劝道:“祖母……父亲也是受人蒙蔽,以后不会了。” 云老夫人闻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但愿我还能多活几年,莫叫这些不孝子给气死!” 云楚忱多年来日日琢磨云老夫人,早将她的想法摸的透透的,笑道:“如今母亲身子好了,也能常出院子走动,祖母便可少操心些,再让卿罗帮您好生调理调理,什么黄土不黄土的,祖母定能长命百岁!” 云老夫人听了这话很是受用,看了一眼衡阳郡主,说道:“老大媳妇看起来精神头确实不错,以后多为府里操心操心,也免得我老婆子这么大岁数还要被这些琐事坠着心!” 衡阳郡主看了云楚忱一眼,知道她这是让自己借机重掌中馈,心下也觉得可行,便上前屈膝一礼:“媳妇的身子的确好多了,以后府里的事情有媳妇操持,又有二弟妹帮忙管着,母亲尽可放心。” 云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云泓远见母亲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数落他,摸了摸鼻子往旁边退了退,企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旁的连姨娘却暗暗咬牙。 她们这是要掌权! 云千亦突然上前开口说道:“祖母,父亲母亲,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想一想怎么给靳哥儿治病吧,虽说几个大夫都说他身体康健,可这昏迷不醒到底蹊跷……” “三妹妹,如今黄姨娘的死已经真相大白,就算她阴魂不散,也不该再缠着靳哥儿,你就莫要再提这蹊跷不蹊跷的,没得将府里弄的人心惶惶。” 云千亦话中的重点,是“蹊跷”二字没错,但她所指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暗指有人对云靳做了什么手脚,但云楚忱这么一打岔,她却不好再深说了。 “是,大姐姐。” 正在此时,二老爷云景从回来了。 “母亲!大哥!” 云景从一身白衣,从外面飘了进来。 “这是儿子跟冲虚道长求来的净身神咒!是冲虚道长亲手所书!”他兴冲冲的跟众人说明,众人却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什么反应。 他以为大家不懂什么是“净身神咒”,便解释道:“”所谓净身神咒,可令身体内的四正之神归于正位,消除身业,拥护身形,保卫道体,所谓身业即杀盗邪淫等罪。使修道之人身体清静,能以清静之身感召神灵。” “咳。”云泓远不忍弟弟尴尬,率先出声道:“二弟,多谢你费心了……” 云景从摆摆手:“大哥这是什么话,靳哥儿是我的亲侄子,我怎忍心让他受业障折磨,将此符咒于今夜子时焚烧后饮下!靳哥儿必定符到病除!” 云泓远愕然,“还要喝下去?” 云景从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喝下去见效快!可辟邪祟,保平安!” 云泓远深吸一口气,敷衍道:“好,我知道了。” 云烨听了这话偷偷跟二夫人说道:“娘,还是劝劝大伯吧,万一给靳哥儿喝出什么毛病,连姨娘还不得杀过来找咱们拼命啊!” 二夫人眉心跳了跳,一阵头痛,“呆会我找你大伯娘说一说……”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常御医那里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云老夫人站起身说道:“天色不早,连氏留下照看靳哥儿,旁人都各回各处去!” 她顿了顿,又说:“连氏,在靳哥儿好转之前,你一步也不许离开玉清院,倘若再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连姨娘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老太婆这是什么意思,是让她没有机会赖在旁人身上? 衡阳郡主到底给老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偏心都偏到西天去了! 这可是她的亲孙子! 云老夫人心里却想,再亲的孙子,长了个榆木脑袋也是白费! 像谁不好,像他那个没用的爹! “老大媳妇,卿罗今日再借我用一用。” 衡阳郡主看了一眼卿罗,笑道:“卿罗,既然老夫人用得上你,你这段时间就先留在南华堂伺候吧。” “是,夫人。” 卿罗答应一声,就站到了云老夫人身后。 云老夫人十分满意,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带着卿罗离开了玉清院。 衡阳郡主也准备离开,二夫人还惦记这符纸的事,急忙跟了上去:“大嫂,我有话要与你说!” 室内,云泓远走到榻前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天下这么多的名医,总不会一个都看不出靳哥儿是什么病。你好生照看靳哥儿,我会想办法的。” “侯爷……” 连姨娘今日遭了这么多罪,有无数的委屈要倒给云泓远,可她刚张口喊了一句“侯爷”,衡阳郡主就去而复返,“侯爷,我有话与你说。” 云泓远一怔,尴尬的将自己的胳膊从连姨娘的拉扯中拽了出来,“额……你,你回濯香院等我片刻,我这就来。” 衡阳郡主连瞥都没瞥连姨娘一眼,就转身走了。 云泓远干咳了一声,说道:“脸还肿着,让丫头们伺候你上药,好好收整一番,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罢,也不等连姨娘反应,抬腿快步出了屋子。 “侯爷!” 连姨娘追到门口喊了一声,云泓远却已经没影了,她恨恨道:“跑的比兔子还快!竟然这么急着要见那个贱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要我给人做填房?(加更) 这厢云楚忱跟着衡阳郡主往回走,心中无比畅快,今日这种场面,实在是赏心悦目,太让人觉得舒坦了啊! “楚楚,卿罗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太后娘娘那些养生的法子罢了。” 太后娘娘驻颜有方是出了名的,身子也一向保养的好,即便最后走的时候,也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枯败。 衡阳郡主闻言便心中有数了,云老夫人也一向是注意保养的:“是你与她提起的吧?” “嗯,祖母知道卿罗得姚嬷嬷一手真传,哪里还坐得住?” “所以你就利用了这一点,将计就计?” “其实也算是巧合,昨晚信儿看见张妈妈鬼鬼祟祟的,便去与我说起,但我也没想到她们是要去杀连姨娘,今天早上知道连姨娘死了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将前后事情联系起来,又做了其他安排。” 云楚忱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在梦中得了些许提示,所以格外留意了府中的动向。 “刘管事是你的人?” “其实也算不上我的人,说起来,刘管事不过是看的比较清楚罢了,以后这个家,还得是母亲做主,而不是连姨娘。” 衡阳郡主心下庆幸,“还好你警觉,要不然真要中了梨儿的污蔑,就解释不清了。” 云楚忱笑道:“母亲先回濯香院吧,一会父亲不是还要过来,明日我在去找母亲说话。” 衡阳郡主闻言点头,回去了濯香院。 云泓远缓步走在游廊上,拐过一个又一个弯,心中不知为什么,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濯香院了,久到他自己都记不得上次过来时什么时候了。 想到衡阳郡主那张冰冷却气质出众的面孔,他还会有点害怕…… “唉……” 云泓远心中盘算着一会见了衡阳郡主要如何开口,一边磨磨蹭蹭挪到了院子门口。 守门的婆子屈膝一礼:“侯爷来了,夫人在里边等着您呢。” 云泓远唯一点头,走了进去。 姚嬷嬷离老远就看见了云泓远,却站在门口没动,直到云泓远走到近前,才行礼道:“侯爷请。”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云泓远心下跳了几跳,暗自腹诽,这老嬷嬷身上的气势这么重,也是从太后娘娘那里遗传过来的?? 进了屋子,暖融的温度和甘松香的气息让云泓远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些。 衡阳郡主坐在椅子上,见他进来便吩咐素裳:“给侯爷看茶。” 云泓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清了清嗓子,说道:“夫人有什么话要与我讲?” “哦,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二弟妹方才提醒,二叔从山上请来的那张符纸,还是不要给靳哥儿喝的好。” “哦,那自然。”云泓远应了一声,才觉得这么说有负弟弟一片苦心,便又解释道:“啊……毕竟大夫还没下定论,再看看不迟……” 衡阳郡主闻言点点头。 云泓远见她没了话,诧异道:“没了?” “嗯?”衡阳郡主端茶的动作一顿:“什么没了?” “你方才就是要与我说这个?” 衡阳郡主愣了愣,恍然明白过来:“哦,并非故意折腾侯爷一趟,方才我本事要顺便说一句的,但方才侯爷似乎要哄一哄连氏,让我回院子等,我只好先回来了。” 云泓远闻言有些尴尬,心中大喊,不是啊不是,我以为你有重要的话对我讲! 而且,他也没有要哄连氏啊! “连氏她做错了事,该受些苦头,我哄她做什么。” 衡阳郡主微微挑眉,但也没说什么,只垂眸喝茶。 云泓远偷眼去看,见她面上并无愠色,稍微放了心,说道:“委屈你了。” 衡阳郡主有诧异了,今天这人怎么了?吃错药了? “没什么好委屈的,都已经习惯了。” 云泓远听了前半句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听了后半句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话不能这么说……额……” 衡阳郡主见他如此窘迫,却一时半会还不想走的样子,便说道:“既然侯爷谈兴颇佳,我便与侯爷好生说道说道……” ………………………… 雪霁初晴,连佩捧了满怀的梅花。 “今年的梅花开的真好,挑两枝姿态最好的给祖母送去,其他的咱们留着插瓶。” 丫头冷香接过她怀中的花枝,说道:“何止梅花开的好,咱们府上今年的运势也好!” 连佩闻言也忍不住勾唇,“都说僖妃娘娘肚子里是个小皇子,若是真的,对咱们淮阳侯府可是天大的喜事。” “僖妃娘娘是有大福气的人,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就算是公主,也必定得宠,没什么可担忧的。倒是姑娘,必定能借此机缘寻一门好亲事。” 提到亲事,连佩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提这个做什么,也不是着急的事。” “怎么不着急,过了年,姑娘可就十七了。夫人再舍不得您,明年也必定要为您择选一门亲事的。” 僖妃回长安之前,连佩是连府最出色的女儿,无论相貌还是才情名声皆是上等,若说长安城中名声在外的闺秀有谁能与云楚忱比一比的,也就是她了。 不过二人各有各的尴尬。 云楚忱是因为身份,连佩则是因为门第。 淮阳侯府之前一直半死不活,虽然靠着家中如花似玉的女儿笼络了不少人家,但真正有权势的高门是看不上淮阳侯府的。 连佩如此出色,淮阳侯府也不甘将她随随便便找个人家嫁了,一直留到了现在。 冷香见自家姑娘不说话,又说:“先前夫人将长安各府合适的公子挑挑拣拣个便,也没一个满意的,就连奴婢也觉得他们配不上姑娘……不过现在好了,自从僖妃娘娘入宫,受了皇上盛宠,现在又有了身孕,咱们淮阳侯府的势头也跟着节节拔高,姑娘的亲事想必很快就会有着落的,这段日子,已经有不少人家上门说媒了。” 连佩听着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愁雾,那张年华正好,花开正浓的娇俏面容上,泛起一种请不请道不明的情绪。 这时,暖玉匆匆拨开梅枝,匆匆走了过来。 “姑娘,夫人喊您去福绵院用午膳呢。” 连佩答应一声,对冷香说道:“你去给祖母送花枝,我先去找母亲。” “是,姑娘。” 福绵院,连大太太秦氏见女儿来了,连忙拉着进了屋。“手这么凉,去梅园了?天这么冷,莫要冻着了才好。” 秦氏说的虽然是家常话,可语气间却带着几分不可忽视的欣喜,连佩有些诧异,正要问,便看见自己的父亲连大老爷和兄长连常也在屋里坐着,桌上已经摆好了各式菜肴。 “父亲和哥哥怎么也在?” 连大老爷并未随着年岁渐长而发福,这两年蓄了胡须之后反而多了几分沉稳气质,若不说明身份,倒像个官老爷一般,见女儿过来了,笑呵呵的说道:“佩儿,咱们一家人好像很久没有这般坐下来好好吃个饭了。” 连佩闻言越发疑惑。 就算别人不了解父亲,她又怎么会不了解。 连大老爷看上去相貌堂堂,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今日必定是有什么好事,还与她有关。 秦氏挥手让伺候饭食的丫头们都下去,拉着连佩坐下,笑道:“佩儿,先坐下来吃饭。” 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这种约束在于连佩看来,只会用在那种不自在的场合,实际上男人们在外对饮畅聊是常事,一家几口关起门来边吃边聊也不会讲究那么多。 “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氏夹了一块小酥肉放进女儿的碗中,说道:“尝尝,这是娘特意吩咐让人做的。” 连佩拿起筷子将秦氏夹给她的小酥肉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咽下,心中愈发狐疑,搁在平时,母亲是不允许她吃这些容易发胖的吃食的。 她放下筷子,沉眸道:“母亲,到底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秦氏神色一顿,有些迟疑。 “这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有什么不好出口的?”连大老爷看着秦氏说了一句,转而对连佩说道:“佩儿,爹给你定了一门亲事。” “亲事?”连佩目光一凝:“什么亲事?父亲的意思已经定下了?我怎不知?” “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再说,这桩亲事是你祖父祖母都看好的,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连佩的声音却有些发颤:“到底是谁家?” 秦氏怎会不知女儿心高气傲,瞥了一眼连大老爷,让他慢些说。 连常嘴快,说道:“是许相府,等妹妹嫁过去,咱们大房也能在三房面前抬起头来了!” 虽说僖妃入宫,整个淮阳侯府都跟着沾光,但关起大门来,僖妃是三房的女儿,最扬眉吐气的是三房,甚至连大老爷在爵位上开始防备起自己的三弟来。 倘若连佩能嫁到许相府,大房的底气便能回来了。 连佩惊诧极了:“许相府?” 他家适龄婚配的公子,如今只有许琳琅的兄长许修来还未娶妻,只是许修来不是早就扬言要先立业再成家,许相也答应了么? 秦氏拍拍她的手,说道:“是许家的长房长子许修名。” 连佩闻言猛地站起身,“父亲母亲是要我给人做填房?” 第一百五十四章 填房的一百个好处 许修名是许修来跟许琳琅的长兄,与妻子白氏恩爱在长安是出了名的,可惜他妻子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佩儿,你听娘说!” “我不听!你们将我留在家中几年,不就是等着将我卖个好价钱!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会让我去给人做填房!” “砰!”连大老爷猛地一拍桌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连佩咬住下唇,眼泪一连串的掉下来。 秦氏起身扶着她的肩膀劝道:“佩儿,虽然是填房,但许修名与旁人不同,他今不过二十有五,风华正茂,人品才干都是上等,又是许相府的长房长子,如何能与普通人相提并论。” 连大老爷也说,“许修名进士出身,如今在翰林院当值,再熬几年外放到任上,攒几年资历,就会被调回长安进六部。” 六部之中,吏部为首,户部、兵部次之,工部最次。 但有许相相助,许修名进吏部几乎是妥妥的。 连佩将头扭到一边,仍是不说话。 连大老爷继续说道:“许修名若是进了吏部,以后稳稳当当一个内阁大学士。等你们儿女大了,他也就经侍郎做到了尚书,将来熬到阁老也不是不可能,这是真真正正顺畅的青云路。你嫁过去,以后只有好日子,儿女也跟着前途无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连佩闻言,眼泪却掉的更凶。 秦氏跟连大老爷对视一眼,开口说道:“佩儿,先前你祖母有意想在皇子妃的位子上使使劲儿,但大皇子痛快利落的选了王知以,二皇子又机缘巧合定下了许琳琅,这两桩亲事里头牵扯甚多,都不是咱们可以争取可以谋划的,除非你想做侧妃?侧妃虽好,那也是妾室,你没见二皇子对云楚忱用了多少心思,可衡阳郡主拼了得罪皇上也给挡回去了!” “我并没有想做什么皇子妃,也不想做侧妃!” “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家?” 连佩抬起朦胧的泪眼,一个名字在她唇边差点脱口而出,但她嗫嚅几下,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秦氏道:“娘知道你心气儿高,可你也得看清了,嫁给许修名,是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唯一一点,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不过也好在是个女儿,将来长大了寻一门亲事嫁出去便是了,无碍的。” 连佩哽咽道:“人人皆知许修来夫妻恩爱,白氏死了好几年,许修来仍念着她不肯续弦,我嫁给他,又能得他多少怜爱,不过一个是个帮她操持后宅的妇人罢了!何况他还有个女儿,将来后宅中又不知生出多少龃龉。” 连大老爷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高门大户之间,联姻本就是结两姓之好,难不成真是为了你一个人,什么情情爱爱,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谁允许你将这些放在心上的!嫁给谁都是要相夫教子操持后宅,难不成谁会因为你长得美、才情高、名声好就将你娶回家里供着?” 他手指点着秦氏:“你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 秦氏心中亦是诧异女儿的话:“佩儿,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跟娘说实话。” 连佩甩开她的手,“反正,我不答应!” 连常在一旁说道:“你不答应,等许家人怪罪下来,连累了我跟父亲的前途,你就舒坦了!” 连佩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的兄长,“你的前途,凭什么要我来担着!你若是个男人,就靠你自己去!” 连常重重将自己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摔,“父亲母亲培养你,你难道半点都不知感恩?你那些好名声是哪里来的,还不是我们处处捧着的功劳,你又心高气傲个什么!” 连佩闻言气的身子都发起抖来,“其实我在你们眼里,与庄子上样的猪狗没什么不同,谁给的价钱高,就能卖给谁!谁又会在意猪狗的心意呢!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 “你这孩子,怎么越说越离谱了!”秦氏急切的说道:“许家的树大根深,你嫁到许家去,那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好处,别人想嫁给许修名还没那个福气呢!不说我们,就单说你,还有你以后的儿女,那都是有无尽的好处的呀!” “好处,好处!你们除了好处,除了利益,还知道什么!” 连大老爷双目一眯,大声喝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心里不会是藏了什么人吧!好你个没羞没臊的丫头,那人到底是谁!你说!” 连佩被吓的一个哆嗦,面上瞬间变了颜色。 秦氏是过来人,看着女儿的脸色狐疑道:“佩儿,你心里不会是真的有人了吧?” “我没有。” 这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却说的没什么底气。 连大老爷和秦氏对视一眼,心下一沉。 连常说道:“好啊,你一个后宅闺秀,竟然不声不响的看上别家的男人,你还知不知羞耻!” 连佩咬牙瞪着他:“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院子里那些丫头哪个你没碰过!浪荡子!让人恶心!” 连常闻言暴怒,甩手就扇在连佩脸上:“你说什么!” “连常!”秦氏一把拉过连佩,“你怎么能打妹妹!” “娘,这丫头还没嫁人的就开始不听话了,以后嫁了人,还不得胳膊肘往外拐!” 连佩气的脸色铁青,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恨声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以后我就算嫁了人,也不会为你做事!” 连常闻言伸手指着她:“好好好!现在就不认我这个哥哥了,以后你也别想让娘家给你撑腰!” 连佩只觉得一股血直窜头顶,浑身如同筛糠,“你们爱谁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她说着,狠狠推开连常跑了出去。 “佩儿!” 秦氏一巴掌打在连常后背上,斥责道:“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往后还不是你们兄妹间相互扶持!” 连常气哼哼的狠狠瞪了连佩消失的方向,一甩袖子也走了。 秦氏回头对脸色铁青的连大老爷说道:“我去看看佩儿。” 这厢连佩跑回自己的院子,进了屋子便蒙头大哭。 暖玉和冷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劝。 秦氏脚跟脚走了进来,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夫人。” 见女儿哭的昏天暗地,秦氏长叹一声走到床榻前,抚着她的后背说道:“娘也是女子,如何能不知你的心情,但这世间女子,十之八九都是这般,你又何必与命运做对呢?再者说,你的未来,要比其他人好上太多了。在娘看来,这桩婚事,相比僖妃娘娘都要好上许多。” 僖妃再受宠,那也是皇帝的小妾,还是其中一个,不仅要看皇后的脸色,还要时时担忧失宠的问题,深宫之中更是危机重重,哪有嫁到相府做宗妇来的风光! 连佩的哭声渐弱,却不肯抬头,趴在那里闷声:“就算是这样,为何云楚忱的母亲能替她阻挡二皇子?她们连亲生母女都不是!” 秦氏无奈道:“许家的亲事,你以为是说退就退的?再说,云楚忱还不是被平遥公主抢走了男人?” 连佩却坐起身扭头争辩道:“云楚忱根本就是故意不想要魏家那桩亲事的!” 秦氏一怔,“你说什么?” 连佩说道:“那日平遥公主生辰宴上,我偶然听到云楚忱跟晋亭说的几句话。” 想到晋亭与云楚忱说话时熟稔亲密的样子,连佩的眸色越发深了几许,心中的疼痛越发强烈起来。 秦氏心思都在许家的亲事上,闻言也没有细想,“云楚忱如何,也不关咱们的事,佩儿,你跟娘说,你心里当真有心仪之人?” 连佩避而不答,问道:“你们已经将亲事定下了是么?” 秦氏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说了实话:“这桩亲事其实早就有眉目了,你祖父祖母也商量了许久,为了不节外生枝,才一直没有声张。”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 望着女儿的目光,秦氏还要再说什么,连大老爷已经走了进来,“就算是死,你也得上了花轿,进了许家的门再死!” 连佩闻言抬头望去,父亲逆光站在门口仿佛一只恶兽,她只觉得绝望,心口如同被针扎一般疼痛。 秦氏站起身,“老爷!你说的话也太重了!” 连大老爷抬手制止了她,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连佩震惊的看着他,一股血气上涌,她猛地起身扑到一旁的桌前,抄起笸箩里的剪刀比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佩儿!”秦氏尖叫一声,眼疾手快的抓住连佩拿剪刀的手,“佩儿,不可胡来!老爷,快夺下剪刀!” 连大老爷也没想到连佩竟然对许家的亲事抗拒到这种程度,心惊之后连忙上前将剪刀从连佩的手里夺了下来:“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是要逼死我们!你以为许家的亲事是我和你娘能说了算的吗!!” 连佩发髻散乱,眼睛红肿,“是祖父的主意?” 秦氏哭道:“佩儿,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娘怎么会不顾你的意愿?可娘跟你父亲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定下了呀!” 连佩冷笑道:“即便如此,你们也觉得这桩亲事极好,不是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么英俊潇洒你说有鬼 听见女儿的质问,秦氏跟丈夫对视一眼。 这桩亲事的确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美中不足的不过“填房”二字,但这一点,相比亲事所带来的好处,根本不值一提。 连佩见她们不语,有生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那些做填房的,不是望门寡,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才十六岁,你们让我去给人做填房,还说不是为了你们所谓的好处利益!” 连大老爷心里那点愧疚被她这一句给点燃了,片刻就烧的一干二净,他怒喝道:“我说了,你就是死,也得嫁过去之后成了许家妇再死!来人!将二姑娘给我绑了!” “老爷!” “你别管!” 秦氏被连大老爷推到一边,指挥着两个婆子将连佩绑了个结结实实,说道:“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能出这间屋子!” “老爷,这怎么行!” “什么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倒是你,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做的母亲,竟然连女儿藏了什么心思都不知道!” 连佩绝望的听着他们吵闹着离开,眼泪止不住的从眼框中滑落。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田满粮在黄记酒铺对面盯了两天一夜,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盯着一对黑眼圈,一路尾随至淮阳侯府,他一拍大腿! “哎呀我去!总算找着正主了!” 田满粮掉头就往“云大姑娘”说的余记包子铺跑! 再过半天,他可就要肠穿肚烂而死了! 这会儿不在饭口,余记包子铺没几个人,田满粮一眼扫过去心中就“哎呀”一声,云大姑娘居然不在,这可怎么办那! 他哭丧着脸蹲在余记门口,期待“云大姑娘”一来就能看见他! 田满粮左顾右盼心急如焚,眼见三日时间就要到了,万一云大姑娘把他给忘了可如何是好。 正愁着,他一回头,一张脸近在咫尺! “鬼啊!” 方才身后明明没人,一转头的功夫就出现一张脸,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田满粮一瞬间寒毛乍起,不经思考条件反射的大喊了出来。 晋亭揪住他的脖领子,将他往角落里扯了扯,“这么英俊潇洒你说有鬼?” “您能不能给点心理准备再出现!” 田满粮抚着自己的小心肝,半晌才回魂儿:“咦,云大姑娘女扮男装倒是……倒是……” 晋亭闻言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云大姑娘”,狠狠翻了个白眼:“闭嘴!” “是是是,大侠,女侠,先给我解毒吧!一会我死了,就没法给你那人的来处了!” “你找着人了?” “找着了找着了!我记得他身上有黄记酒铺的小西凤味儿!在这盯了两天一夜,终于见到了人,一路跟着他,亲眼看见他进淮阳侯府了!” 晋亭听说是连府的人,挑了挑眉,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连坤对云楚忱出手到不是没有理由,可一个大男人要划花一个小姑娘的脸,就有点太不爷们儿了吧! “你倒也厉害,竟然是闻着味找到的人呢?”他倒也没急着逼问田满粮旁的,又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了田满粮。 田满粮迫不及待的将药丸扔进嘴里,吧唧几下,疑惑道:“怎么跟之前吃的毒药是一个味啊!” “你还真是属狗的!这就是之前那个毒药!” “啊?” 晋亭拍拍田满粮的肩膀,“放心,这叫以毒攻毒!” 田满粮眨巴眨巴无辜的小眼睛,瞬间哭丧起脸来,“大侠,您没骗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别编了!田饱饭说你们全家就剩你们兄弟了!” 田满粮一噎,顿时没声了。 晋亭安慰道:“放心,你死不了。” “我弟弟他……” “他好着呢。”晋亭又仔细问了问那人的相貌等特征,才对田满粮说,“我让人带你去见田饱饭。” 田满粮一听这话来了精神。 晋亭说道:“我去连府看看,你将他送过去再回来找我。” 南松闻言揪着田满粮走了。 晋亭一转身,往连府的方向去了,心想:“连坤这小兔崽子,真是没长记性!” …………………………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云泓远在濯香院留宿的事情就遍传了云府的各个角落。 “听说侯爷昨夜去了濯香院之后,没一会两人就吵起来了。不过后来侯爷的声音就小了,都是夫人一个人在说,似乎是将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吃的亏一股脑的说了,还说要一笔笔的跟侯爷算。” 云楚忱潋月说了前因后果之后,好笑道:“算?怎么算?” “奴婢左思右想,也觉着这没法算的清楚,有好些都是陈年旧账了。侯爷跟夫人掰扯到后半夜,似乎熬不住了,说不算了,夫人却不肯妥协。侯爷只好说等明日睡醒了,再接着算!夫人这才放过了侯爷,侯爷便也直接在濯香院歇下了。” 云楚忱笑道:“父亲其实有那么点怕母亲。” “是啊,奴婢也这么觉得,这些年来夫人虽说不受宠,却也从不受什么束缚,侯爷哪管过一句?连一个字的抱怨都没有!” “连祖母都得供着的大佛,父亲那里敢来触霉头,再说当年的事情本来就是父亲跟祖母理亏心虚,母亲没找他们的晦气已经是开了天恩了,否则当年以太后娘娘那般手段,知道母亲被算计了,哪里会咽下这种哑巴亏?” “唉,夫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肠软着呢。” 正说着,蘅兰溜进来悄声说道:“姑娘,晋二公子来了,在小书房等您呢!” 云楚忱心下腹诽,他这是驾轻就熟了,来了就往小书房钻。 “我这就去。” 云楚忱整理了一下衣裳,想了想又让春芜装了一匣字新做的点心,这才往小书房去。 晋亭一见云楚忱就兴奋道:“那个笨蛋还真把人给找着了!” 云楚忱一怔,“你不说,我都快把这事给忘了,还真找着人了?” “可不!”晋亭自己都不相信田满粮那货居然真能把人给找到,“这个田满粮,长了个狗鼻子,竟然是靠闻味儿把人给找到的!” “那买通他的人到底是谁?” “跟你有仇的不就那么几个,是连府的人。” “连府的人?难道又是连坤?” “哼,狗改不了吃屎,看我怎么教训他!” 看着晋亭摩拳擦掌的样子,云楚忱瞪他:“你不要胡来。” 晋亭挑眉看她,“你倒是大度,他可是想划花你的脸!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当然不可能。”云楚忱沉吟道:“你私下里教训他,也不过是让他吃点皮肉之苦,谁敢说他就没有下次了?既然要收拾,就得收拾个狠的,让他再也不敢把爪子往我这里伸!” “你是要抓到证据,把事情闹大,然后扯到连姨娘身上去?” 晋亭已经听说了云府昨日的事情,这还是得益于云烨的大嘴巴。 今天一大早,云烨就迫不及待找到晋亭,将昨天的热闹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跟晋亭说了一遭,晋亭觉得给他一块醒目,他就能去茶楼说书了! 云楚忱点头,“是有这个想法,但能不能成,还要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到底是如何。” “这个交给我,我一定将连坤肚子里的坏水都倒出来瞧个通透!” 云楚忱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你了。” 她拿过点心匣子,递到晋亭眼前:“刚做好的。” 晋亭毫不迟疑的打开匣子,想都不想就将一块梅花酥送进口中,话却说的讨打:“一匣子点心就让我帮你做事?” 云楚忱已经习惯了晋亭在她面前耍无赖,说道:“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我也替你办到就是。” 晋亭哼唧几声,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道,“哼,没诚意。” 他说着,突然想起件事:“对了,我今日去连府找田满粮说的那个人,不小心偷听到一件事……” “哦?很稀奇?” “连佩定亲了!” 连佩? 听到这个名字,云楚忱眸光一闪。 她可没忘,连佩可是对晋亭很有几分意思的。 那天在洪福寺庙会上,她还想问问晋亭是否属意连佩,不过后来她觉得两人的性子可能不大合适,便没有问出口。 可连佩竟然一声不响的定亲了? “她定了谁家?” “许修名,你知道吧?对亡妻念念不忘,几年来一直守着女儿过,被传为长安第一痴情人的那个!” “他?”云楚忱诧异,如果晋亭不提,她真的想不到这个人身上。“连府竟然舍得让连佩嫁过去做填房?不过细想想,以连府一贯的作风,这桩亲事的确是百利而无一害。这亲事已经定下了么?” “定下了,是连府老太爷亲自定的,定下之后才与连大老爷夫妻俩说,他们两个当然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不过连佩本人就……嘿嘿,今天还上演了一出自杀未遂,现在已经被连大老爷给绑了,不许出屋子呢!” 云楚忱无语的看着晋亭,心道:你要是知道连佩是因为你才这般,不知道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嘶…… 他不会因此生出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吧? 云楚忱瞄着晋亭的神色,见他满脸的幸灾乐祸,再次无语,是她高估这个笨蛋了! “你是顺便在连家看了个热闹?” “的确很顺便,一不小心就全听见了,我还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看见田满粮说的那个人,偷偷摸摸往大房那边去,我这才跟过去的。” “往大房去?他是大房的下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男人讲事实,女人看感觉! 晋亭摇头:“不是,我跟着他看了好一会,似乎只是个打杂的粗使下人,算不上哪一房的。” “一个打杂的粗使下人,平时连主子都见不到,去大房干什么,还偷偷摸摸的?你确定没看错?” “这哪能看错,溜着墙边走,还四处张望贼眉鼠眼的,还不叫偷偷摸摸?” 云楚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头闪过,却没抓住,“这么鬼鬼祟祟的,显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那你看见他见了谁没有?” “没有,他进了大房,听见廊下有婆子在嘀嘀咕咕,说二姑娘不知为什么发脾气了,大老爷也生了气,那人犹豫了一下,就原路退了回去。” 云楚忱听了有些奇怪,可一时半会却说不上来。 晋亭将装点心的匣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站起身说道:“我已经让人盯着了,回头有了消息我再来知会你。” 云楚忱闻言回过神来,不满道:“这里都成你自己家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晋亭“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既然如此,我不走了,你让我走我再走。” “……”云楚忱无语,她是该说他傻,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呢,还是夸他“会”抓重点呢! ………………………… 戍时末,各院都已经落了锁,云泓远才一步三晃的回了府,小厮双喜问:“侯爷,今夜您在哪安置?” 云泓远顿住脚步想了想,说:“去夫人那。” 双喜挠了挠脑袋,昨晚还没吵够? 虽然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但他只是个小厮,又怎么会置喙主子的决定。“是,侯爷!” 濯香院一向安置的比较早,虽然衡阳郡主的屋子还亮着灯,但这个时辰也都卸了钗环准备睡下,下人们也都各自回去,只有守夜的几个人还在忙碌。 双喜上前敲门,等了一会,里面有婆子出声问道:“谁在外面?” “我是双喜,侯爷来了,快开门。” “哎呦,是侯爷啊!奴婢这就开门!” 里面传来钥匙的哗啦声,随即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钱婆子屈膝道:“侯爷。” 云泓远往院子里看了看,迟疑了一下问:“夫人睡下了?” 钱婆子犹豫了一下,说:“还没,夫人方才刚刚在洗漱。” 她心道,该让侯爷多往夫人这里来几趟才好,就算夫妻二人不能和解,让夫人骂几句出出气也是好的! 云泓远自是不知道钱婆子心中所想,听说衡阳郡主没睡,这才大步流星的去了正屋。 屋子里,素裳已经轻声禀告了衡阳郡主,说侯爷又来了。 听着贴身大丫头这个充满了狐疑的“又”字,衡阳郡主半阖的双眼瞬间睁开,似乎燃起了斗志。 好啊,又来找骂了! 她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云泓远迈进了门槛。 此时衡阳郡主已经卸了妆容钗环,一身素净,在晕黄的灯影下多了几分温柔,少了几分冷漠。 云泓远的记忆倏忽回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山间花开烂漫,十几岁的少女素衣蹁跹,粉黛未施,如同一只雪白的蝴蝶,纯净的几乎让人不敢惊动。 第一眼,他便觉得这个女子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却也因此有着格外强大的吸引力。 与她相比,连碧茹那样的倾城绝色竟让人觉得俗气。 得知她就是衡阳郡主,云泓远的内心有着一瞬间强烈的喜悦,但随即就被惭愧与内疚充斥。 彼时年轻的宣永候,也有着少年人的炽烈和意气,但终究敌不过现实与诱惑。 他对她,从一开始就是不纯粹的。 “侯爷?侯爷!” 姚嬷嬷的声音唤醒了走神的云泓远,他这才发现自己被满屋子的人注视着。 “咳,嗯……你还没睡?” “正准备睡,侯爷怎么来了?”衡阳郡主转过身去,一边从妆奁中拿出雪凝脂,在脸上颈间涂了薄薄一层,一边说道:“最近工部很忙吧。” 云泓远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长长“唉”了一声,说道:“这个月的黄道吉日供不应求,皇子公主扎堆成亲,各部简直人仰马翻。” 云泓远现在与干杂活的没什么区别,整日里累的魂儿都要飞了。 姚嬷嬷见两人说话间,到很有几分寻常夫妻说家常的意思了,便冲几个大丫头招了招手,悄声退了下去。 屋子里就剩下夫妻二人。 衡阳郡主从镜中朝云泓远看去,见他面色疲惫,眼底乌青,说道:“既然如此,侯爷何不早些安置。” 云泓远看着她披散的青丝,说道:“昨天夫人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衡阳郡主闻言诧异,心道,找骂还这么积极? 云泓远见她这般看着自己,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天是不是说到,我厌恶你的事,我到底何时说过厌恶你的话,我敢肯定绝不曾说过!” 他为何要说这种话,他根本就不厌恶她! “哼,你是没说过,可你让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云泓远闻言一噎。 果然,男人讲事实,女人看感觉! 二弟诚不欺我! “这……的确是我的错,可我也不能见人就提过来解释一句不是?” 云泓远往前探了探身子,无奈道:“下人们议论肯定都是背后议论,难不成我见了谁都要说一句,你过来,我告诉你,我跟夫人没有离心,我没有厌恶她,是她厌恶我……” 衡阳郡主闻言,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波动,随后她又正正经经板起脸,轻哼一声:“哼,狡辩,你没错,我没错,那是谁的错?” 云泓远闻言,怔神了一瞬,长长的叹了一声。 当初连姨娘进府之后,柔情蜜意伺候云泓远的同时,故意营造出一种云泓远与衡阳郡主之间已经生出龃龉的气氛,再加上衡阳郡主因为这桩事对云泓远失望透顶,爱搭不理,躲在濯香院不肯出来,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僵局。 之后没多久,连姨娘就有了身孕。 云泓远毕竟是第一次当父亲,兴奋欣喜之下,又被连姨娘处处哄着,心眼就渐渐的偏了。 这样的情形在周遭的人看来,还能怎么想? 云泓远后来虽然有所察觉,但男人总是好面子的,年轻男人更是会为面子抛头颅洒热血。 那时候的云泓远又怎么会先跟衡阳郡主低头呢。 但现在,云泓远年过三十,逐渐步入中年,好多事情都已经想的通透,更愿意去追逐自己的本心,所以当他看见衡阳郡主肯坦然面对周遭事宜,而不再龟缩躲避的时候,他莫名的希望她能一直这样。 所以,他鬼使神差的来寻求和解,虽然方式有些奇怪。 “阿暇……”云泓远喉头滚动,说的很是艰难,但话还是出了口,“那时我年轻气盛,做错了许多事情,又不肯轻易低头,这些年来,是我对不住你。” 衡阳郡主背对着云泓远,紧咬着下唇。 的确,她没有想到云泓远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想开了。 她心中牵挂的人,一个是太后娘娘,一个是云楚忱,早已没了这个男人的一席之地。 但听到云泓远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原来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委屈全部消化掉。 那一点点情绪的拉扯逐渐扩大,将她整个人都囊括了进去。 “我知道,一个爱答不理冷面相对的女人,和一个把你当成天柔情似水的女人,其实很好选择。” 云泓远听见她颤抖的声音,心下也跟着一颤。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流泪。 内疚也好,心疼也罢,他迟疑片刻,还是走过去扶住了妻子的肩膀,“阿暇,是我愧对与你,面对你,我只有心虚惭愧的份儿,又有什么立场去怪罪你厌恶呢?你有什么气,冲我发出来就是,千万别一个人憋着躲着。” 衡阳郡主感受到肩头那一双手,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门外,姚嬷嬷跟几个大丫头一直站在那听着屋里头的说话声,听见衡阳郡主大哭,素裳忍不住想要进去看看,姚嬷嬷却拉住她摇了摇头。 “郡主心结始终没散,不管今后她与侯爷如何相处,这结还是解开的好。你们难道想让郡主像太后娘娘一样,临去都带着遗憾?”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终是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没动。 ………………………… 二皇子大婚的前几天,礼部就已经开始了各种繁琐的礼仪。 毕竟是嫁入皇家,半点马虎不得,许家也是忙的加不占地,夜夜灯火通明的布置筹备。 与先前大皇子成亲时一样,许多人都盼着正日子这一天的热闹,而其中最可看的,就是发嫁妆这一路,在长安一众高门世族眼里,嫁妆比迎亲典仪更有看头。 云楚忱并不想凑二皇子和许琳琅的热闹,但魏轻轻连着送了三回帖子过来。 虽然云魏两府的亲事已经不成了,但云楚忱在魏轻轻眼里依旧是财神下凡,不能放过。此外,魏妥妥也死活拉着她一起去,美名其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次是沈嘉儿包下的雅间,她一见到云楚忱,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显然是想奚落她被魏子修给“抛弃”了。 不过云楚忱只是扫了她一眼,简单的点头招呼,就路过了她,冲着魏妥妥笑道:“你来的这么早,这嫁妆还要好一会呢!” 魏妥妥看了一眼魏轻轻,示意不是自己想来这么早,然后说道:“咱们先坐着说会话就是。” 正说着,连家九姑娘连曳走了进来,见到众人安安静静的见礼。 云楚忱有些诧异。 沈嘉儿竟然还邀请了连曳?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笑你蠢! 连曳性情腼腆内向,又因为年纪比她们小几岁并不同龄,所以平日里的聚会少有能碰见她的时候。 不过上次在洪福寺庙会,连曳与连佩同行,便与云楚忱等人都见了面,熟悉了几分, 只是不知道在那之后,连曳与其他人私下里有多少来往。 不过看连曳的神色,似乎与沈嘉儿她们也并不是十分亲密熟络。 沈嘉儿倒是十分热情的同她打招呼,毕竟连曳是僖妃的嫡亲妹妹,有了这一层关系,走到哪都要被人多关注几分。 “连九妹妹,你来了?”她朝连曳身后看了看,诧异道:“连二姑娘呢?” “二姐姐染了风寒,暂时不能出门,让我给诸位姐姐告罪一声。” “原来是这样。” 沈嘉儿恍然应了一声,便拉着连曳到她们那边坐下,嘀嘀咕咕闲聊起来。 云楚忱心知肚明连佩是被关起来了,心中猜测连佩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是妥协,还是反抗到底? 魏妥妥见她若有所思,扯扯她的袖子:“怎么了?” 云楚忱轻轻摇头:“回头我再同你说。” 这时,外面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晋府小姐找云大姑娘。 得到众人的允许,晋如萱十分兴奋的黏住了云楚忱,坐到了她旁边,叽叽呱呱的说起话来。 不一会,许家的方向隐隐传来鼓乐之声。 晋如萱伸长脖子朝窗外面的队伍看了一眼,瞥瞥小嘴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二皇子妃。” 云楚忱跟魏妥妥闻言都有些惊讶,看着她问:“为何?” 晋如萱人小鬼精,说道:“我见过她几次,就是很不喜欢她。人前笑脸相迎,转头就说人的坏话,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谁都比不得她似的。” 云楚忱闻言不禁莞尔,许琳琅的确自恃出身比旁人好,对一些门户一般的闺秀持冷漠的态度,可小小年纪的晋如萱怎么会注意到这些。“你从哪里听来的?” 晋如萱一本正经,小大人一般的说道:“我岂会道听途说就胡乱说人,我是亲眼看到的!” 云楚忱一问才知道,晋如萱撞见过许琳琅数落旁人,句句都直戳人痛处,说的十分难听。 晋如萱说道:“反正我就是很讨厌她那副嘴脸,不过我娘不让我同人讲,还斥责我说人是非,还威胁我要是再多嘴,就将我的屁股打开花!” 魏妥妥忍不住扑哧一笑,“那你怎么还敢说?” 晋如萱得意洋洋的说道:“因为云姐姐不会告密的,她是我这一边的!” 云楚忱哭笑不得,她怎么觉得自己教坏孩子并助纣为虐了呢! 晋如萱话匣子一打开,就轻易难合上,又说:“我就看不惯她那副谁都瞧不起的样子,云姐姐比她好多了,我若是男人,死也不会娶她做娘子!云姐姐比她好多了,换成云姐姐我就愿意!” “……”云楚忱无奈的戳了戳晋如萱的额头,“胡说八道!以后这些话不许跟旁人讲了,听到没有?会惹祸的!” 从前许琳琅是相府嫡女,若是看不上她,大不了不理会。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成了二皇子妃,成了皇室的儿媳,没有人会轻易驳她的脸面。 “是是是,我知道,她以后就是二皇子妃了。”晋如萱一摊手,“我惹不起就躲着点呗!” 魏妥妥被她逗的咯咯笑个不停:“真是个活宝!” “来了来了!快看。”有人指着窗外一阵大呼小叫。 云楚忱几个闻声也靠过去往下看。 离着老远,众人就看见大红之间一片金光闪闪。 “我的天哪!许家这是掏空了家底置办的嫁妆么?!” “这就是许相府的底蕴?” 大皇子成亲的时候,众人都来看迎亲。 二皇子成亲的时候,众人来看的却是嫁妆。 从这一点看,就知道许家的这份嫁妆有多不一般。 相比大皇子妃王知以的嫁妆,许家的这一份,如同一条金子做的河流,在朝阳瑞雪的映照下,简直能晃瞎人。 “之前早就听说,这些抬嫁妆的青壮都是许家特别甄选过的!身高长相都要挑一挑,且要经过严格的训练,过关了才能留下,这么一看,还真是不一般,瞧瞧那步子的大小长短,向用尺子量过似的。” “可不是!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不愧是许相府,当真不一般。” 嫁妆的队伍随着一阵阵的惊呼声过来,头一抬照惯例是一柄金镶玉如意,通常是由家中尊长赐下的,而许琳琅这一柄,是之前淑妃娘娘早就为她准备好的。 魏妥妥忍不住说道:“她还真敢拿出来用?不怕么?” “怕不怕不知道,我倒是听说,许家老夫人不愿赐这玉如意,许琳琅没办法,这才用了淑妃娘娘给她的这柄。” 魏妥妥轻嗤了一声,“她如今还真是混的里外不是人。” “反正真正之情的人也就是那么几个,旁人见她用了淑妃娘娘的玉如意,没准儿还要说她念旧情。” “哼,真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透着虚伪。”魏妥妥对许琳琅也不是一般的厌恶,说道:“淑妃娘娘的死,许家就这么悄没声的过去了?” “过不过的去,还真说不准,淑妃到底是许相和许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多年来培养出的默契和感情,怎能说没就没,虽说都关系到家族的利益,但淑妃显而易见一心为了许家,许琳琅却不见得了。” “那倒是,许琳琅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小白眼狼。” 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的鄙夷许琳琅,嫁妆也如流水一般从眼前过,每一抬都放着令人惊叹的珍宝古玩。 又有人惊呼道:“这嫁妆还有多少啊!不知道过几日平遥公主出嫁,能不能有这样的排场?” “许大姑娘再怎么,也不能与公主相比吧!” “那可未必,许家可是百年世族,从咱们大安开国的时候就存在了,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都屹立不倒,鬼知道他们家到底如何?之前就有人说,倘若咱们大安有哪一日不太平了需要打仗,皇上还得靠着许家呢……” “快别说了!这话你敢说,我们都不敢听!” “是是是,是我胡言乱语了,各位可别当真。” 一旁的云楚忱听了这话,心下沉沉的,这样的许家,跟二皇子帮在了一起,真叫人心惊胆战。 大皇子那边,不知道又有多少筹码呢?作为皇商的雷家,是否也有许家这样的财力? 魏妥妥也是心惊不已,“按理说,许家与二皇子联姻心不甘情不愿,为了不让皇上朝臣多心,也该低调行事,怎么这般大张旗鼓的?难道是迫于二皇子的压力?” “嫁妆办的隆重,想要说明的,自然许家对这桩亲事的态度。至于许家是真重视这桩亲事,还是假重视这桩亲事,目前咱们也没办法判断。” 嫁妆队伍终于从眼前流过去了,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仿佛方才被金山给压住了难以呼吸似的。 魏妥妥悄声问道:“二皇子迎亲你肯定不去吧?” “你说呢?”云楚忱想到二皇子,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我病了,我病的很重,得在家好好躺两天。” 魏妥妥掩唇一笑,“我去替你看看,回头说给你听。” 许家。 许琳琅一身红底金纹缂丝大礼服,衬着她那副克制且漠视的表情,当真是庄重尊贵的不得了,仿佛今日不是要上花轿,而是要登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宝座一般。 许老夫人从外面进来,挥手让丫头们都退了下去。 许琳琅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的祖母,她到底还是来了。 自己总归是她的孙女不是么? 许琳琅露出笑容,恭敬的行礼:“祖母。” 许老夫人面上却没什么笑意,径自走到座位上坐下,上下打量一遍许琳琅,说道:“你可准备好了?” 许琳琅闻言无比郑重的跪在许老夫人面前,说道:“是,孙女会为许家筹谋,会为了许家不惜一切。” 许老夫人闻言默了一瞬,忽然哈哈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笑出了眼泪,直笑的许琳琅变了脸色。 “祖母笑什么。” “我笑你蠢!” 许琳琅蹭的从地上站起身,“祖母说什么?!” “呵,你连自知之明都没有,还说要为许家不惜一切?”许老夫人讥嘲的目光毫不掩饰,说道:“二皇子迎亲之前,还特意问了云楚忱今日是否会前来观礼。” 许琳琅面色一变,倏然握紧了双手,呼吸渐渐沉重:“祖母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我么?我却并不在意这些,因为我与二皇子本就是相互利用,并无感情,我也不会在意他对别的女人有什么!” 许老夫人闻言目光却越来越讽刺了,她说:“你若真的不在意,又为何如此愤怒?难道不是因为嫉妒云楚忱?” 许琳琅闻言面色变得越发难看。 许老夫人说道:“所谓妒妇,未必是因为多么在乎自己的丈夫,多数是出于嫉妒那个被丈夫惦念宠爱的女子。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在意二皇子,却又对他心心念念之人嫉恨交加,不是蠢又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娶的是许家,不是你 许琳琅脸色铁青。 许老夫人看着她冷冷道:“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从你与二皇子定下亲事的那一刻起,你便成了一枚棋子。一个棋子,不该有太过强烈的感情,否则便不能成事,随随便便都会让人捉住把柄,甚至被掣肘被利用。” “凭什么?!”许琳琅终于忍不住大声反驳:“从今往后,我就是二皇子妃,即便不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至少能让我讨厌的人吃尽苦头!” “你还是不明白自己的位置,或者说,你早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你以为二皇子娶的是你?”许老夫人摇头,“二皇子娶的是许家,不是你。” 许琳琅在听见这话的一刹那,脸上的血色不禁褪了个干净,她失神的喃喃:“什么?” “你就是因为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许老夫人失望的看着她,说:“先不说许久要不要与二皇子站到一处,就算站到了一处,你以为自己就会被许家和二皇子高高捧着?” “祖母到底是什么意思!”许琳琅颇有些气急败坏。 许老夫人看着她的样子,无奈的摇头,仿佛是对一个蠢货的怜悯。她解释道:“你的确是将许家与二皇子联系到一处的纽带,但也仅此而已,就算你死在洞房花烛,许家也照样是二皇子的岳家。” 许琳琅笔直的脊背终于一点点委顿下去,“不可能……” 见到她如此,许老夫人反而松了口气,“许家繁衍数百年,枝繁叶茂,子弟众多,你不过是其中一个,什么长房嫡出,什么最受宠的孙女,都是虚的!只有身在许家,心在许家的子弟,才是真正的许家人。” 许琳琅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凤冠上的珍珠仿佛都染上了一丝惶急,“所以当初你们没有半分犹豫,就选择了姑母,要废了我的手……” 云老夫人点点头,继续往她心窝里捅刀子,“没错,哪怕你将来成了中宫皇后,若不为了许家,许家便不会为了你。倘若你与许家为敌,那么许家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除掉你。” “祖母这话真是好笑,如果我坐上了皇后的位置,谁还能轻易拿捏我!” “你才吃几年的盐,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做皇后,呵呵,你可知道那是要将无数人踩在脚下才能登上的位置。别说你没那个本事,就算你有,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没有娘家的支持,没有助力,没有盟友,单凭你自己,即便成了中宫皇后,也难以维系周身的一切,别说敌人对手,后宫嫔妃焉会怕你一个没有靠山的皇后?” 许琳琅打了个寒颤,“所以……我必须要依靠许家,必须要为了许家!从始至终,我都没得选……” 许老夫人见她终于明白过来,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苍老的面孔上满是随月镌刻的痕迹。 “你要记住,你脚下连可以小心翼翼行走的薄冰都没有,你整个人都是悬空的,要牢牢抓住头顶的绳索,才能不坠落万丈深渊,哪怕有一点失神放松,都会粉身碎骨。” 许琳琅扑通一声跪下:“祖母!祖母不能不管我!我是您亲眼看着长大的呀!” “想让我管你,你就要听话。” “是,琳琅听话!” 许老夫人长叹一声,说:“想要走上更高的位置,要先看清楚眼前的处境。” “祖母说的是二皇子府?” 许老夫人点点头,说:“这里是你打好基础的关键,若在这都不能站稳,谈何以后?” 许琳琅经过方才许老夫人的一盆盆凉水,总算是清醒了过来,“是,祖母……琳琅明白了。” 许老夫人长叹一声,她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孙女变成一步废棋,该说的她都说了,以后能到哪一步,就看她的造化。 “还有一件事。” “祖母请说。” “你先前帮着二皇子设计云楚忱,难道就没有想过,云楚忱若真成了侧妃,以二皇子对她的兴趣,和那丫头的聪慧,就当真会任你拿捏么?” 许琳琅捏紧拳头,不服气的说:“孙女自认不必云楚忱差半分。” “你自认?呵……这世上最怕的便是自以为是,你已经在云楚忱手中输了几次,竟然还如此轻敌?要么,你就将她这桩事放下,要么你就警惕起来。” 许琳琅显然不想放过云楚忱,说道:“将来她到了我手里,一个妾室,还能翻出多高的浪花?” 许老夫人不认同道:“眼下在皇子府,侧妃是妾室,可以后若是进了后宫,侧妃便是后妃。你要知道,皇子妃未必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人选,那丫头,恐怕会成为你最大的阻碍和对手。” 许琳琅愣愣的看着眼前头花花白的祖母,许家当真是要支持二皇子了吧? 不然祖母为何要这样说。 她面上渐渐露出喜色。 云老夫人垂了垂眼,毫不留情的说道:“所以,不要因为一时的痛快,将自己逼进困境!你想拿捏她,当真只有让她成为侧妃一个办法么?现在云楚忱被册封了县主,企图用辈分来阻挡二皇子的心思,你何不顺水推舟?” 许琳琅大惊大骇之下,早已冷汗淋漓,“祖母说的是……琳琅明白了!” “你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么?” “我要在二皇子这里稳住自己的地位……” 许老夫人点点头,不再多说,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许琳琅跌坐在地上,眼神呆呆的没有焦距,直到婢女进来唤她,她才醒过神来。 “姑娘,您没事吧?” 许琳琅抚摸着自己曾破碎过的手腕,摇摇头:“我没事,替我整理好妆容。” 祖母说的没错,对付云楚忱,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她现在,的确应该将更重要的事放在心上! 这厢许老夫人走了出去,正看见慢步多来的许相。 许相下垂的眼皮微微掀起,问:“同她说明白了?” 许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许相又迈动的脚步,喃喃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若真能做到,以后也是许家的一条退路。” ………………………… 淮阳侯府,连佩被关在屋子里,手脚都被绑着,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榻上。 平日里贴身伺候的丫头都被关了起来,此时在屋子里看着她的,是连大老爷另外遣来的人。 “姑娘,您就吃一点吧,在这么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连佩闻言却不为所动,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门口,不知再想些什么。 两日没有进食,她的脸色苍白中泛着一丝蜡黄。 “姑娘!姑娘!”婢女心急如焚,跪倒在她面前,“求姑娘吃一口吧,大老爷说了,若不能让姑娘吃饭,奴婢们的小命就都不用要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 连佩缓缓的转过脸看向她,冷笑的,“你要我可怜你?那谁又来可怜我?” “姑娘,奴婢知道您因为亲事的事情不顺心,但大老爷跟大夫人是您的亲生爹娘,又哪里会害您呢?” 婢女瞄着连佩的脸色,又说道:“姑娘,奴婢不知道外人觉得如何,就说咋们府里,好几位姑娘都羡慕您能与徐大公子结下良缘呢!” “既然她们想嫁,就让她们嫁好了,反正我不嫁!” 连佩目光冷的下人,奴婢缩起脖子不敢再劝。心道,从前都说连二姑娘最是知礼孝顺,温柔懂事,怎么一倔起来,比旁人更甚! 到底许修名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二姑娘心里当真有人? 这几天府里私下都在说这事。 婢女正在想着,连佩忽然开口说道:“我问你一些事,你若老老实实答了,我便吃饭。” 婢女闻言欣喜点头:“姑娘问吧,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海云。” ”好,海云,我问你,我与许修名的亲事,现下如何了?” 海云听了她的问话,喜色瞬间消失,哭丧着脸道:“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打听!” “二姑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老爷特地叮嘱过,不许奴婢们与您说亲事的事,要是老爷知道奴婢多嘴,会打死奴婢的!” 连佩冷笑着看她,“你这么怕死?那好,你若不帮我办这件事,等我从这里出去,哪怕是我嫁了人,我也定会回来取你的命!” 海云吓得面如土色:“二姑娘,您就饶了奴婢吧……” “所以,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海云几乎要哭出来了,到底还是禁不住连佩的恐吓,说道:“奴婢这就去打听……还请姑娘千万要替奴婢遮掩……” “好。” 海云咬了咬唇,扭身出去了。 被绑住手脚的连佩瞄了一眼外面门口的几个人影,费力的翻过身,用牙齿咬住褥子,将褥子拽起一个角来,那底下藏了一把匕首,是她之前特意放在下面的。 她将匕首顶在床柱上,用力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 一下,两下…… 片刻之后,手上的绳子被割断,连佩迅速翻身坐起解开脚上捆绑的绳子。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匕首下了床榻……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心长草了,烧也烧不尽 外面人影绰绰,站了不少人守着,连佩憋了一口气,猛地拽开房门。 门口站着的下人们闻声一惊,急忙回头看去,就见连佩手持着匕首,比在自己颈间。 “二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连佩冷声道:“你们闪开!” 一个婆子觉得连佩平日里性情温和,此时不过是拿刀吓唬吓唬她们,拦在前面不肯走开,“二姑娘,听奴婢一句劝,您这么个闹法,传到外面去,不光您的名声,就连咱们府上的名声也要败坏……” 连佩冷笑看着她,也不反驳,只将刀子贴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 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皮肤,渗出血来。 那婆子瞄着她的面色和刀子,劝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说完了?说完了就滚。” 她的声音冰的不似活人,整个人笔直的站在那里,眸子里满是愤怒狠戾,下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二姑娘,脚步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院外传来脚步声,有人看见来人,顿时惊呼道:“老太爷来了!” 连佩闻声望去,见果真是自己的祖父来了,嘴皮子哆嗦了一下。 连老太爷年过花甲,身体却依旧笔挺健朗,面上也不似寻常老人皱纹横生,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来。 他不急不缓的一步步走过来,四周的下人们都屏息垂首立在一旁,缓缓收敛了自己的呼吸。 连佩抿着嘴唇,颤声道:“祖父……” 连老太爷看上去温和慈爱,可连佩却知道,对方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好说话。 从僖妃的事情上就能看得出,连老太爷城府极深。 连府这些年来看尽旁人脸色,连老太爷却相当的忍耐,说好听的他是能屈能伸,说不好听的,他就是个蝇营狗苟之辈,不择手段的追求名利,到处钻营。 而连府的一个个女儿,就是他捏在手中待价而沽的筹码。 在连佩看来,这跟卖儿卖女没有区别。 可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是家族共同的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们都被连老太爷给洗脑了。 连佩还记得自己的长姐出嫁前一天,抱着她哭的肝肠寸断的情景。 连老太爷走到近处,下人们噤若寒蝉,只有方才阻拦连佩的婆子松了口气,屈膝道:“老太爷,您有什么吩咐?” 连老太爷只是摆摆手,扫了连佩手上的匕首一眼,就淡淡的收回目光,径自进了屋子。 连佩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上。 “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进来。” 连佩听见祖父的召唤声,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回去。 有人在身后带上了门。 不过是轻微的响动,却将连佩惊了一跳。 “坐。” 连老太爷的声音依旧轻描淡写,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连佩咬着下唇,倔强的站在原地没动。 “你姐姐就是个犟骨头,当年定亲的时候折腾进去半条命,我本以为你是个性子温驯的,没想到你也这般自私自利,只图自己快活,不顾家族荣辱。” “我自私自利?” 这句话,让连佩将一切惧怕都抛到了脑后! “自私自利的到底是谁!” 连佩眸子里散发着无穷的怒意,她直视连老太爷,“什么家族荣辱,不过是你的荣辱!你将自己的女儿卖光了,现在又来卖孙女!我们与府里的这些瓶瓶罐罐有什么不同?!” 她突然挥手推翻了身旁半人高的粉青美人耸肩瓶,瓶身倾倒重重跌在地上“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粹! 外面的下人们听见动静,吓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震惊,二姑娘竟敢在老太爷面前摔东西? 之前那婆子不由抿住嘴,心道,二姑娘这是要学大姑娘当年? 室内,连老太爷看见连佩的举动,好似并不意外似的,说道:“还想摔什么,一起摔了,摔完在说话。” 连佩顿时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腔怒火烧的更胜,回身将多宝阁上的物件一件件往下摔! 瓷器碎裂之声清脆且骇人。 连佩似疯了一样,抓到什么只管拼命的砸!仿佛身体里的怒气会随着飞溅的瓷片四散开去。 终于,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连佩的手被割伤了几个口子,淋漓的淌着鲜血,痛感让她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摔完了?” 连老太爷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好似并不觉得连佩的举动忤逆不孝。 可发泄了一顿的连佩却像没了方才的意气,跌坐在地上,无力感充斥着全身。 连老太爷说道:“与许家联姻势在必行,没有你,还有你的其他姐妹,你可以去问一问,有多少人等着你早点死了,她们好顶替你的亲事。” “既然如此,祖父何不让她们去?一定要我去?” “因为我连家不允许有半根反骨,你要么嫁,要么死,我也不拦着你。不过你可得想清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无论是你的父母,你的姐妹,还是你心心念念的什么人,从此往后,再与你没有瓜葛。” 连佩闻言直勾勾的看着连老太爷,似乎有些不能消化他所说的。 半晌,连佩才勉强开口道:“当初,祖父就是这般劝长姐的么?” 连老太爷“嗤”的一声笑起来,笑了很久才停下说道:“你姐姐啊……她可比你厉害多了,当初折腾的满府不得安宁,还死了几个亲近人。” 连佩听见这句,脸色倏然变了。 死了谁,她是知道的。 “从那以后,你姐姐的心肠就硬起来了。”连老太爷见她不说话,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随即他又对林佩说:“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连死都不怕,嫁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对方是那等品貌?” “这不同……” “不同?”连老太爷常常的“嗯”了一声,好似没什么耐心再与连佩说下去了,他到语气缓慢,却不留情的说道:“你若是想好了,就只管上你的黄泉路,不牵挂着娘家的女儿,早晚是祸害,留着你也没用。” 说完,连老太爷就负手走了出去。 只留连佩跌坐在一地狼藉之中。 ………………………… 云楚忱看完了许琳琅的嫁妆,就回到了府里。 一进院子就听说云靳醒了。 “醒了?” “是呢!” 潋月的眸子里满是幸灾乐祸。 “我看二公子原本就没什么事,怕是连姨娘自己做的什么手脚,原本能得侯爷几分垂怜,重修旧好,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侯爷亲手送到了夫人跟前,这才两天,她就沉不住气了!” 昨晚云泓远又歇在了濯香院,满府的人都在议论。 云楚忱眼带笑意,说道:“这段时间工部忙的不可开交,父亲至多是去玉清院看一眼,连给靳哥儿治病的事情都交给了祖母,又哪里有时间去跟连姨娘你侬我侬。” “是呀,二公子一日不好,连姨娘就得留在玉清院照看着,连与侯爷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看侯爷连着往濯香院去了两天,她就坐不住了!” 云楚忱笑:“话是这么说,可我觉得父亲就是想往母亲那里去,就算连姨娘没在玉清院,也未必能拌得住父亲。” 照影在一旁插话道:“就是,既然是有心往夫人那里去,就必定是有原因的。” 潋月疑惑道:“可奴婢有些不明白,侯爷怎么突然就喜欢往夫人那凑了?” 云楚忱笑而不语,照影说道:“你不知道,这人心若是长草了,可是烧也烧不尽的,总要有个眉目才能罢休。” “眉目?”潋月若有所思,照应又说,“总之这次,是咱们占了便宜,一举将连姨娘身边那几个一肚子坏水心腹都给除掉了!” 没了左膀右臂,连姨娘以后行事自然要受制。 正说着,晋亭又来了。 云楚忱哭笑不得,“我是不是得跟父亲说一说,府上防卫的事?他这来去自如的,我心里好生没底……” 经过上次在平遥公主生辰宴上的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了些许变化。 晋亭不像从前那般瞻前顾后,云楚忱也不再一心将晋亭拒之门外。 不过,自从感受到云楚忱的抗拒日渐减少,晋亭反而越发多了几分侵略感。 照影一摊手:“大概不是咱们府上护卫不行,是晋二公子的身手高出他们太多!” 潋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忧愁道:“听说二皇子与晋二公子的身手不相上下,姑娘说,万一二皇子也……” “瞎说!”云楚忱被她说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潋月扁扁嘴,跟着她去了小书房。 小书房中,晋亭瞧着二郎腿,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果子,一派有限自责的模样。 云楚忱见了哭笑不得:“谁给你上的茶。” “当然是奴婢!”蘅兰喜滋滋的上前邀功,心想姑娘是不是要给我加鸡腿! 云楚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晚上一定要减掉你的鸡腿! 晋亭一见她来了,立即放下手里的点心跳起来,眉飞色舞的说道:“那个买凶的,让我给逮住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审!” 第一百六十章 属藕的,心眼贼多 城南一处破旧的房屋中,买通田家兄弟的王德福被五花大绑随意的扔在地上。 他嘴里放了麻核,腮帮子被撑的鼓鼓的,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蹭到门边,用头去撞门,期待能有人经过,将他放了。 然而,在城中百姓都被吸引着去观看二皇子大婚的时候,这一处地方,几乎连个鬼影都没有。 就算是有,看见常五常六门神一样守在那里,恐怕也不敢过来。 王德福想哭的心都有了,他不过就是去黄记酒铺打壶酒而已,就被套了麻袋绑到这里来了! 到底谁这么不长眼,连一个穷光蛋也绑??? 或者,对方是来寻仇的?可他最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额,不对,亏心事好像有那么一桩…… 正琢磨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刺目的光线照进来,让王德福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只听头顶传来一句“这家伙怎么滚到门口来了”,随即一脚踹在他身上。 王德福痛的眼泪都下来了,打了几个滚才止住身体,脸正好面向进来的几个人。 他奋力的扬起脖子去看,只见打头的两人一高一矮,都带着帷帽,看衣裳的料子应该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王德福在连府虽然只是个打杂的,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王德福不能开口言语,只能以呜啊表达自己的疑惑。 云楚忱隔着帷帽,将王德福打量一遍,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身后的田家兄弟来。 田满粮和田饱饭早就被晋亭收拾的服服帖帖,可一看见王德福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庆幸,他们可是在第一现场被抓包,若不是有眼力见,早早臣服,肯定比王德福还要惨! 那边王德福见了田氏兄弟,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了。 腿也不登了,嘴里的“呜呜啊啊”也停止了。 心想,完了,东窗事发了! 早知道就不该图便宜,去找这两个混蛋办事! 现在事情没办成,这两个傻子还把自己给坑了! 瞧见王德福一脸生无可恋,云楚忱居然忍不住想笑。 到底是谁,肚子里憋了这么恶毒的注意,结果却交给几个这么笨的人去办? “把他口中的麻核拿出来吧。” “是。” 常五听见吩咐上前,将那两个超大个儿的麻核从王德福的嘴巴里抠了出来。 王德福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他腮帮子似乎被撑大了,说话有点漏风,“小人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各位放了小人。” 云楚忱摘下帷帽,看着王德福。”看来又是个识时务的,这么说吧,他们两个已经都交代了,你也不必隐瞒,直接说了吧,没必要浪费时间。” 这件事情她就是要摆在明面上处理的,所以并不打算隐瞒身份。 王德福一看是苦主亲自来了,松松的腮帮子又往下垮了几分。“云大姑娘,这事真不能怪小人……小人怎么有胆子做这种事情……” 田氏兄弟此时也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云大姑娘,听见王德福废话一堆,在一旁催促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浪费时间,你只管说是谁指使你的!你又为什么来找我们兄弟!” 田饱饭听见最后一句,忍不住说道:“大哥,来找我们,自然是因为我们办事牢靠,讲义气,不赖账!” 田满粮翻了白眼,咱们办事牢靠,现在还能在这?! “你别说话!” “哦……” 田满粮瞪了弟弟一眼,又问王德福:“你是不是扣下了报酬!否则,这么难的差使,怎么会只有十两银子!” 王德福半点不心虚:“我是扣了,可当时我跟你们讲好十两银子,你们也没讨价还价啊!” 一句话说的田满粮哑口无言,郁闷的蹲在墙角不说话了! 云楚忱简直要被这几个给笑死了,她现在更想知道顾他们的是谁了。 “王德福,少废话,你若再扯些别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王德福被绑着十分不舒服,抬起来的脖子酸的不行,他干脆又放下了,看上去更加生无可恋。“让小人这么做的,是……是连坤连三公子!” “哦?连三公子?”云楚忱看着他露出一个了若指掌的笑容,说:“看来吩咐你这么做的人并没有傻透气,知道你办事不怎么牢靠,一早就想好了后手,叮嘱了你,如果被抓住,就将黑锅扣在连坤头上是不是?反正他也是惯犯了不是么?” 王德福震惊的看着云楚忱,这副表情将他出卖的彻彻底底。 “看来我说对了。”云楚忱了然一笑,“行了,你也莫要再掩饰装蒜,将该说的都说了,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常五常六闻言上前一步,显然已经准备好了。 王德福见状脸颊不自主的扭成一团,恐怕只要云楚忱一声令下,这两个人不知要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他想到之前在市井瓦斯中听来的某某府上虐打折磨下人的传闻,身子就先软了半边。 可他要是这么轻易就说了,回头回了府上,还不是一样要完蛋? 云楚忱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道:“你放心,你只要乖乖按照我说的话做,我必定保你。” “云……云大姑娘,您说话可算数?” “自然算数。” “那好,我说……” 云楚忱点点头,让常五常六将他扶起来坐着。 王德福换了个姿势舒坦多了,说道:“您猜的没错,的确不是三公子的吩咐,三公子被弄断了肋骨,现在还在养伤呢,哪有这闲工夫。其实是……是连二姑娘……” “连佩?!” 云楚忱跟晋亭吃惊的对望一眼,显然都没有想到居然是她。 不过,云楚忱比晋亭多想了几分,毕竟她是知道连佩对晋亭的心思的。 可她为什么要找人来划花她的脸? 晋亭犹自不能相信,有些不能将这种恶毒的行为与那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联系到一起去,不过,他娘曾经说过,女人之间的嫉妒是很可怕的,“不会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吧?” 云楚忱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连佩的相貌也不差啊……” 晋亭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那倒也是。” 云楚忱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她能夸别的女子,但他不可以! 晋亭接收到云楚忱的眼神,不明所以,说道:“你们两个,美的各有不同,再说,也不是没有比她好看的,她怎么就对你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吧?是不是你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云楚忱原本还在生气,却突然被他最后一句转移了注意力。 “得罪?好像没有吧,要说得罪,也就是我们跟连姨娘的仇了。可这怎么说也轮不到她来管吧?连府的大房和三房,可也暗暗较着劲儿呢!” 连佩难道知道了什么? 王德福一件这两人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她们根本不知道是谁吩咐他去做这事的。 云楚忱见他蔫头耷脑,说道:“你不用后悔,我确定不是连坤做的,也猜到与连家大房的人有关,就算不问你,我们也有办法查清楚。” 王德福无奈极了,“其实我领了这差使,也十分奇怪,因为二姑娘一向柔顺和善,要不是这次不满家中定下的亲事,大家都不知道原来二姑娘的脾气这么大这么倔。” “哦?她的亲事闹得很凶?” 王德福的脸顿时揪在了一起,不知不觉就说漏嘴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是啊,今天上午二姑娘当着老太爷的面,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给砸了,府里的老爷们都不敢这么干……” 云楚忱若有所思,“那然后呢?” “也没什么然后,摔碗东西,老太爷就离开了,留下二姑娘一个人坐在一地碎瓷中,具体我也不知啊……我也是听府里其他下人说的。” “那你倒是说说,她是何时吩咐的你,又是怎么吩咐的你?” “是在平遥公主生辰宴的那天,那天因为平遥公主生辰宴上出了不少事,大家都议论纷纷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等等。”云楚忱打断他。“你说,是平遥公主生辰宴的那天?” 王德福点头。 云楚忱看了晋亭一眼,难道连佩听到了她跟晋亭在拐角处说话?误会了她与晋亭的关系,所以才找人划花她的脸? 虽然……额,也不能完全说是误会吧。 可若是因为这个,可就不妙了,毕竟他们可是在这件事情上跟皇帝和公主说了谎。 晋亭也说,“时间的确对得上。” 云楚忱点头,平遥公主生辰宴的当天晚上,黄姨娘被人杀死了,第二天她出府去巷心茶楼找魏妥妥,出门的时候遇见田家两兄弟。后来她忙着跟母亲处理府中的事情,就将这件事完全交给晋亭了。 之后黄姨娘的事情查清楚了,田满粮也找到了王德福。 王德福继续说道:“二姑娘回府的时候,我正好撞见她训斥丫头,似乎很不高兴。不过我也没当回事,毕竟我平日里连主子都见不着几回,谁知她叫住我,说让我晚些时候到大房后边的园子处等着。” “看来她并非早有谋划,而是临时决定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硬着头皮走下去(加更) 王德福再次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二姑娘塞给我一张百两银票,让我想办法找人划花您的脸……” 他说着,有些心虚的去看云楚忱,云楚忱却并未出声,示意他继续说。 一旁的田家兄弟却炸毛了:“一百两?!她给了你一百两,你才给我们十两!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王德福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们,说道:“当时二姑娘跟我说完,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她在宫中的时候与您发生了口角,因此一时冲动才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本来不想趟这浑水,但一想,我若是不答应,她兴许就要去找旁人,万一有人不知轻重真给事情办了,到时候宣永候府找上门,连二姑娘没法交代,我也难免要被怪罪知情不报,所以我就先答应了下来。” 云楚忱瞄了一眼田家两兄弟,问道:“所以你是故意找的他们?” “是……我早就见过这两兄弟,知道他们人笨,又好骗,九成九是不能成事的。” 云楚忱哭笑不得,田满粮和田饱饭却不乐意了。 “你说谁笨!谁好骗!” 王德福无奈:“你们不笨,现在能在这?” 田满粮一噎,又拉着弟弟蹲墙角去了。 云楚忱笑道:“你倒是想的明白,这么做,倒是可进可退。” 王德福毕竟活了半辈子了,总还有点心眼。 “我是这么想的,事后二姑娘要是后悔了,事情也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更不会怪罪我没有替她办这桩事,若是问我,我只说您身边有高手,不好下手便是。无论二姑娘怎么想,我都有解释的余地。事情没能成,想来她也不会再随意出手,这事就算过去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么一听下来,这个王德福到是不笨,就是找的这两个人太傻,将他给坑了。 晋亭在一旁凉飕飕的说道:“你是属藕的吧?心眼这么多?” 王德福有些难为情,“毕竟在下人堆你混了半辈子了,别看我就是个打杂的,可要是没点心眼,在高门大户里能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下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也不比各院的主子们少。 云楚忱常年琢磨府里上下人等,对这类的事情十分清楚。 她想了想,问王德福:“连曳现在何处?” 王德福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小人不知……” 云楚忱眯眼道:“看来连曳跑了。” 王德福顿时一怔。 云楚忱贼笑道:“如果连曳在府上,你自然会说她在自己院子里,或是被关起来了,可我问你她在哪里,你却说不知道,不就说明她不在府里!” 王德福服了。 云楚忱又说,“而且,你恐怕不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嘴巴都往右边歪?” 王德福无语:“……”这都被发现了? “我又不会划花她的脸,也不会杀她,你怕什么,不过是想找她讲讲道理罢了!” 王德福常常的“唉”了一声,“您千万不能说是小人说的……” 在云楚忱的保证和逼视下,王德福终于说道:“今日二姑娘跟老太爷大吵了一架,之老太爷离开之后,二姑娘趁着下人们收拾碎裂的东西,就跑了,现在府里都瞒着外任在找。” “哦……” 云楚忱长长哦了一声。 晋亭看向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咱们先回去。” 见几人要走,王德福急了:“云大姑娘,该说的小人都说了,您放了小人吧!” “暂时还不行,到时候找连佩讲理的时候还要用到你。”她转身对常五常六说道:“将他带上,找个方便的地方先关起来。” 一行人说话间便出了屋子。 这周围的十分破败,路也不怎么平整,云楚忱心里想着连佩的事情,没看清脚下,踩在几块瓦砾间,脚下不由一歪,往旁边倒去。 “小心。” 晋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云楚忱的手,将她往旁边一带。 云楚忱趔趄了一下站稳,发现自己的手紧紧被晋亭抓着,脸颊唰的一红,赶紧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 若说肌肤之亲,晋亭数次救她于危难,早就有过更过分的接触了,但云楚忱都下意识的忽略无视掉了,她不该想的太多,因为晋亭不是她的选择。 若是想的太多,对两人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却不同了。 她敏感的发觉自己变了,面对晋亭,她脸会红,心会跳。 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自己的理智和冷静都去哪里了? 虽然她不再抗拒晋亭,但失去掌控的感觉真的是太不好了! “你没事吧?脚没崴着吧?” 晋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云楚忱摇头,“没事。” 晋亭见她突然变得奇怪,诧异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连佩的事。” “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连佩,看上去的确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可她不仅敢拒婚,还敢雇凶毁人相貌……” 云楚忱轻哼一声。 晋亭以为她是在哼连佩,附和道:“要不是亲自审问,谁能知道她不仅敢拒婚,还敢雇凶毁人相貌。还有,平遥公主看上去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然而却是那样可怕的而一个人,唉,现在的女人啊,真是了不得。还是你活的真实,看起来虽然凶巴巴的,出手的时候也挺狠的,但从来不主动算计旁人……” 云楚忱横他一眼:“你这是夸人吗?” 晋亭怔然,反问道:“不是吗?还手还是要还的嘛……”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她不跟这人一般见识! “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是说,这件事要办在明面上?” “是要办在明面上,连佩不是从连府逃出来了么?咱们若是能找到人,就好办了。” 晋亭狐疑道:“你想干什么?” “你想啊!连佩现在拒婚被禁足,去找她亦或是找她出来都不可能,现在她自己跑出来了,咱们若能找到她,将她绑了岂不方便?” “那绑了之后呢?” 云楚忱笑道:“你就等着看好戏便是。” ………………………… 夜色如墨,二皇子从欢闹的喜宴上脱身,往后院灯火通明的正院而去。 府中四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红。 他走在回廊上,脚步一派一派悠闲自得,既没有大婚的欢心,也没有迎娶新人的雀跃,内心毫无波动。 因为他在后宫之中已经见多了许琳琅这样的女子。 里面的人若是云楚忱,他兴许还能多几分兴致。 想到云楚忱,二皇子面上团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以为封了个县主,认了亲,就能挡得住他? 想的到美。 就算她成了亲,他也要让她变成寡妇。 正房之中,龙凤喜烛燃起的火光十分明亮。 许琳琅已经沐浴过,换了轻薄的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喜床上,不安的等待着二皇子。 是,她心中没有半点喜悦和羞怯,因为那些东西看似近在眼前,却是虚无一片。 她满脑子都是祖母的话。 “他娶的是许家,即便你今日死在洞房之中,他也是许家的女婿,已经成为不可断绝的关系。” 许琳琅明白这话的意思。 她做得好,二皇子便将就用着,做的不好,不用便是,随时可以抛弃掉。 紫桐上前问道:“姑娘……不对,您如今已经是二皇子妃了,奴婢应该称呼您为皇子妃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二殿下一会就要过来了。” 许琳琅目光望着虚空一点,缓缓摇头,“再过几日,魏子修也要娶亲了,娶的却不是云楚忱,大概,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是全然如意的。” 紫桐听她提起魏子修,神色一慌:“娘娘,您本来也对魏公子没什么念想,当初不过是因为合适罢了,如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何必再提起呢。再说,若是让殿下知道,他必定不喜。” “不喜?”许琳琅自嘲道:“他就算在意魏子修,也不是因为我。” 紫桐知道她是在说云楚忱,便宽慰道:“云楚忱不是也没能嫁给魏公子么,您也没必要再因为这件事置气了。” 许琳琅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随即,那笑容又落下。 “云楚忱虽然也没能嫁给魏子修,但她还有退路,我却没有了。” 许琳琅心里浮起无数不甘,如果能重来一遍,她会怎么做? 她想不出结果,因为她没有机会重来,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正想着,青槐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娘娘,二殿下已经往回来了。” 听说他来了,许琳琅这才真正感受到紧张,虽然之前掀盖头饮合卺酒的时候已经面对面过,但她还是紧张,紧张之中还有那么一丝丝害怕。 她再也没有办法像之前与二皇子合谋谋算云楚忱时那般,从容的面对二皇子了…… 片刻之后,二皇子半分也不迟疑的进了新房,紫桐紧张的看看他的脸色,见他面上噙着一丝笑容,心中松了口气。 许琳琅脊背不自觉挺得笔直,头却垂的低低的,不敢去看对方。 二皇子站在她跟前细细端详了片刻,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丫头们屈膝退了下去,二皇子捏起许琳琅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怎么不说话?害羞了?这可不像你。” 许琳琅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怔怔的看着二皇子。 是啊,二皇子早已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以后若是发生什么事,她连装无辜的机会都没有。 但,她不能就这么认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最可怕的经历没有之一 龙凤喜烛不急不缓的燃烧着,烛泪将金箔贴成的吉祥花纹晕染的模糊。 许琳琅转眼已经换了一副神情,声音如风一般轻,温柔极了,“让殿下见笑了,妾身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嫁给殿下,到了现在还像做梦一样……” “哦?”二皇子挑眉看着她,没想到许琳琅会这么说,不过,他喜欢聪明的女人。 他坐到许琳琅身边,“这么说,你之前选择魏子修,不过是应该选择的选择?” 许琳琅没想到他说的如此直接坦然,没有半点避讳的提起魏子修,忙从喜床上起身跪到他面前,说道:“殿下明察。” “明察什么?” 许琳琅抬起眸子,看着二皇子十分认真诚恳的解释道:“殿下也知道,妾身的祖父身为宰相,只想一心辅佐皇上,并不希望许家女儿嫁入皇家争宠求荣,妾身之前选择魏家,也不过是因为魏家比较合适罢了,并非对魏公子有什么痴慕之心。” 二皇子静静听着,意味不明的看着许琳琅。 许琳琅心下知道,如果一个男人太过了解你,那么无论你在他面前做什么,都会被冠以某种标签。 但,像她们这种人,又有几个全然坦诚,还不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虚与委蛇,聪明人不会去揭穿这种虚假,这是掩盖丑陋的糖衣,只要不捅破,就永远光鲜。 “何必说这些,难道本皇子连赢过魏子修的自信都没有?” 二皇子将许琳琅扶起来,笑容越发玩味了几分,兴许,她可以当好自己的皇子妃,“时辰不早了。” 听见这一句,许琳琅反应了一下才领悟。 想到昨晚上教养嬷嬷的交代,脸颊顿时腾的红起来…… 门外,青槐跟紫桐守在门边,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自从上次险些沾染鼠疫被送到庄子上呆了两个月,青槐就变得稳重多了,不像从前那般叽叽喳喳。 虽然她没有说一句怪罪紫桐的话,但紫桐面对她的时候难免有几分心虚。 “里面没动静了。” 青槐听见紫桐说话,“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紫桐见她十分冷淡,忍了忍,还是说道:“青槐,你还在怪我对不对?” 青槐抬眼看她:“紫桐姐姐多心了,在庄子上的两个月,我都想明白了。在那样的危难时刻,你的做法是下意识的反应,我想,也并不是故意的。” 紫桐连连点头:“是啊,我连旁边站着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只是下意识的远离危险才做出的反应……” “嗯。” 紫桐见她仍然淡淡的,又解释道:“之前姑娘选陪嫁的时候,我想着你也该回来了,便与姑娘提起了你,可姑娘说你胆子小,人也不怎么聪明,陪嫁到二皇子府兴许会惹祸。还是我劝姑娘,说你虽然有诸多缺点,却比其他丫头都要可靠些……” 青槐闻言,转头看着紫桐一笑:“多谢你为我说好话,要不是你,我可能要一直留在庄子上了。” 然而实际上,许琳琅选陪嫁的时候,紫桐怕青槐记恨她,对许琳琅说青槐胆子小,又不怎么聪明,陪嫁到二皇子府兴许会惹祸。 是许琳琅觉得青槐虽然有诸多缺点,却定然比新来的丫头要得用可靠,确认青槐没有沾染鼠疫,便将她接了回来。 青槐早就从交好的小姐妹那里得知了此事,却没有当面拆穿紫桐。 以后的路,且看着就是。 ………………………… 云府大门口。 信儿将昏迷的连佩从马车上粗暴的拽了下来,扛在肩头。 她牢牢记着云楚忱的吩咐,找到连佩之后,直绑了带回云府,不用避讳人。 一路上,无数惊愕的目光看着信儿,信儿不厌其烦,一一解释到:“连二姑娘拒婚出逃,被歹人捉了卖到遇仙楼了!是我将她救回来的!” 等回到风澜院,这消息早已经传遍满府。 信儿目光闪亮的冲进屋子,气还有些没喘匀,就说道:“姑娘!人带回来了!” 她“砰”的将连佩仍在地上,竟将连佩直接给摔醒了! 云楚忱给了信儿一个“做得好”的眼神。 连佩手无缚鸡之力,因此只绑住了手脚,她撑着坐起身,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待看见云楚忱,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云楚忱没有理会连佩的惊愕,而是问信儿:“人是在哪找到的?” “姑娘怕是猜不到,奴婢是在遇仙楼将连二姑娘从老鸨手里抢出来的!” “遇仙楼?” 云楚忱闻言挑了挑眉。 一旁的连佩听见“遇仙楼”这三个字瞬间回魂儿,想起下午在那里的遭遇,是她有生以来最可怕的经历没有之一! 那老鸨的眼神,像是隔着衣服就能将她看个通透似的。 “连二姑娘一身狼狈,跑出了连府,没走几步路就被人给盯上了,那些人以为她是犯了错出逃的婢女,就动了坏心思,直接套了麻袋扛到遇仙楼给卖了。” 信儿完全不顾连佩是什么心情,只管一股脑的跟云楚忱说了。 她得意的凑到云楚忱跟前,小声说道:“奴婢以前跟着公子,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不多时就打听到了,不过奴婢就是想让这个死女人多吃点教训,让她在遇仙楼受了一下午的惊吓才将人抢出来的!” 云楚忱强忍笑意,转眼打量了连佩几眼,“竟是被卖进了遇仙楼,连二姑娘没吃什么亏吧?” 进了那种地方,就算没吃亏,传出去也有损名声,谁知道连佩有没有发生过不为人知的事情呢,若是让人知道,连佩跳进黄河也是洗不清的。 面对云楚忱目光中的探究之色,连佩简直羞愤欲死,“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楚忱一脸的不相信,偏偏嘴上还说道:“我相信连二姑娘。” 连佩闻言脸颊狠狠一抽,你信个鬼! 她受了一下午的惊吓,这会已经不觉得连府是魔窟了,她十分急着回去:“多谢云大姑娘仗义相救,还请让人送我回府,我改日再登门道谢。” 云楚忱淡淡一笑,“连二姑娘不必着急,我已经吩咐人前去告知连府诸位,想必过不了多少时候,他们就会来接你了。” 连佩面色一变,“你这是何意?” 还没有得到答案,外面就传来动静,蘅兰进来禀告道:“姑娘,连府来人了。老夫人本来得了消息想过来,但半路听说连府的人来了,就去花厅待客了,夫人也在那。” “我知道了,你先去回禀祖母一声,我这就带着连二姑娘过去。” 蘅兰领着吩咐出去了。 云楚忱对信儿说道:“信儿,带上连二姑娘,咱们也走吧。” 连佩以为信儿会给她松绑,谁知对方压根没有这意思,直接将她拎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她震惊了! “你……你放我下来!” 这么被扛到前厅,以后她还怎么见人! “连二姑娘心里不用又什么负担,我就是这么扛着你进来的,该看见的人都看见了。” 连佩闻眼两眼一黑,朝前面的云楚忱喊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让我这般出丑?” 云楚忱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说道:“连二姑娘现在还是少说些的好,一会可有你说的呢。” 连佩莫名其妙,使劲挣扎起来。 信儿道:“连二姑娘,你若不老实,可不要怪奴婢下黑手了呀!” 连佩充耳不闻,她不信一个婢女敢对她怎么样! 但下一刻,她只觉得大腿内侧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信儿听着连佩痛的尖叫,两根手指还用力的拧了拧,“我都说了要不客气了,你自己送上门的,叫什么叫!” 连佩气的浑身发抖,朝前面的云楚忱叫道:“云楚忱,你知不知道你的婢女在做什么?!” 云楚忱站住脚,疑惑的回头:“怎么了?” 信儿连忙回答:“没什么,连二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在遇仙楼受了伤,疼的厉害呢!” 连佩听着主仆一唱一和,用遇仙楼的事情堵她的嘴,气的肺都要炸了。 好在几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秦氏听说人终于来了,迫不及待的起身出来迎,见到连佩居然手脚被绑,顿时变色一遍,“这是怎么回事?” 云楚忱停下脚步,微笑着跟秦氏见礼:“连大太太。” 秦时愣了一下,赶紧屈膝行礼:“秦氏见过县主。” “连大太太不必客气,还是先进去在说话吧。” 秦氏看了一眼已经被扛进去的连佩,赶紧跟着云楚忱进了花厅。 “爹,娘!” 连佩手脚被帮着,身上的衣衫也有些凌乱,见了连大老爷和秦氏,凄凄惨惨的喊了一声,就开始痛哭不止。 连大老爷夫妻对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虽然听说连佩在云府上,却还不知道事情始末。 难不成竟是云楚忱将连佩给绑了? 这么想着,两人的面色顿时变得不好看。 秦氏看向云老夫人,“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佩儿为何被绑着?成了这副模样?” 云老夫人神色不变,不慌不忙,因为连佩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满府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跟她们云家可没什么关系。 但秦氏开口就质问,云老夫人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呢?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打别人的脸。 “秦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变脸之快,堪称专业 见云老夫人面色发冷,秦氏心里没底,一头雾水的看向连佩。 可连佩又怎么有脸主动说出自己被歹人卖到了青楼呢! 她只能缩在那里,不间断的抽噎。 “佩儿!”秦氏见女儿如此,心疼的无以复加,冲过去就要给连佩松绑。 信儿却上前一步挡在连佩前面,眼神冷冷的瞪着秦氏。 秦氏被她冰冷的眼神骇了一跳,连连后退,“你做什么!还不让开,是不是你将我家佩儿绑了的!你好大的胆子!” 信儿半点不怯,“连打太太好大威风,这可不是连府!” 秦氏闻言顿时面红耳赤,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被绑着的连佩哽咽道:“父亲母亲,我不想在这,我要回家!” 秦氏听了这话心都要碎了,更加断定是云府故意绑了女儿,“老爷,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佩儿被人欺负吗!” 连佩将头别向一边,肩膀随着啜泣微微颤动,看上去尤为娇弱惹人怜爱。 连大老爷连胜行肚子里憋着一股火,肃然看着云泓远,仿佛不屑与妇人说道,“侯爷,咱们两府素日也有往来,不知贵府为何要将在下的女儿掳劫至此,还捆缚手脚不肯放人?还请侯爷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在下回去之后,没有办法跟老太爷交代,也没有办法跟僖妃娘娘交代!” 云家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个想法,呦呵,这就开始拿僖妃出来压人了? 云泓远自然也是不想得罪连府的,毕竟僖妃盛宠,肚子里还有个快要出生的皇子。 但是,如果对方拿这个来耀武扬威,他就要呵呵了。 “连兄稍安勿躁,我们既然这么做,自然这么做的道理,你且听我们将事情的原委说完,再兴师问罪也不迟!” 连胜行没想到他的态度这么强硬,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佩儿一个闺阁女子,又一向柔顺懂事,又能做什么?!” 云泓远看向云楚忱,他对这个过继的女儿少有关注,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做事一直很有分寸,眼下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是占理的。 云楚忱不紧不慢的上前一步,“连大老爷,连大太太,你们还是让我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再发表自己的看法吧。” 她方才就是故意不吭声,让连家人先闹去,现在她们越强硬,一会脸上越疼! 云老夫人早就看不惯连府的作陪,出了个宠妃就想将旁人压一头,哼,区区淮阳侯府,如何能与我宣永候府比。 虽然都是颓落不兴的家族,但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云老夫人从来不拿自己与淮阳侯府的人放在一处说,掉价! 他淮阳侯府的女儿也只配给云府做妾! 她目光一扫,正好看见连姨娘匆匆赶来!便狠狠瞪了她一眼。 连姨娘脚下一顿,气短了几分,“大哥大嫂怎么来了,这是怎么了?” 她眼神一扫,看见兄嫂怒气盈眉,一旁还有个便绑着的连佩,诧异万分。 秦氏上前说道:“我们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佩儿今日出府,一下午都不见人影,没想到竟然是被云大姑娘给绑到这里来了!” 连姨娘眉毛一跳,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妙,“大嫂别急,还是听听大姑娘怎么说罢。” 她说完,老老实实的走到云老夫人身后站着去了。 秦氏本想拉个评理的,结果连姨娘居然这副态度! 真是岂有此理! 她转向云楚忱:“云大姑娘,既然有话,就快些说罢。” 云老夫人见秦氏如此,冷哼一声,“楚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给他们听!” 云楚忱上前一步,只说了一句话:“连二姑娘,是我的婢女从遇仙楼救回来的。” 连大老爷和秦氏的表情顿时像被九天神雷劈了一样! “什么?”秦氏颤颤的看着连佩,“佩儿,这是真的?” 连佩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她们,便哭着点了点头。 夫妻俩顿时有些懵。 云楚忱示意信儿,“你将前因后果说一遍。” “是,姑娘。” 信儿满眼都是兴奋的光芒,好不容易才压下去。 “今日我出门替姑娘办事,正好看见有两个混混将一个姑娘打晕了,我是想救人来着,但那两个男人人高马大,我怕自己打不过,便一路尾随,亲眼看见他们进了遇仙楼。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连府二姑娘,只是后来潜入遇仙楼救人的时候,听连二姑娘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连府二姑娘,让她们放了自己。” 信儿说的绘声绘色,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当时老鸨和好几个龟奴都在屋子里,正在跟连二姑娘讲怎么伺候男人,我见她们人多势众,进去抢人肯定不行,便一直等待时机,直到方才天黑了,遇仙楼开始接客,我才找到机会将连二姑娘给救出来了。” 听信儿一口一个老鸨龟奴,一口一个天黑接客,还伺候男人!直听的连胜行和秦氏冷汗淋漓。 “这绳子也是遇仙楼的给绑的,我们可没动!” 你没动就没动,不让我们松绑是什么意思…… 秦氏气闷不已,却又为自己刚才的态度后悔。 她哪里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连胜行的面色也无比难看:“这……此事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云楚忱露出无奈之色,说道:“我这婢女新来了没几日,不懂事,方才将连二姑娘带回府的时候喊了一嗓子,现在云府上下都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定会管住府中下人的嘴,不让她们外传。” 秦氏闻言险些晕过去,满府的人都知道了!还怎么瞒得住! 传出去了还能将满府的人都打杀了不成。 再说,这是云府的人,她们说了也根本不算! 连胜行面色铁青,却又不能说什么。 毕竟信儿救了连佩,是她的救命恩人,倘若因为对方嘴碎就怪罪,岂不是恩将仇报? “方才是我们误会了……” 连胜行只觉得自己的脸疼,方才还还在质问人家,现在却说一切都是误会…… 云老夫人只觉得扬眉吐气:“你们连家还真会讲道理,是非曲直全都是你们说了算。方才的气势去哪了,现在到说是误会了。” 连胜行被怼得哑口无言,秦氏也低低垂着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正在这时,云烨带着晋亭前来“告辞”。 当然,晋亭是为了光明正大的凑这个热闹,故意在云烨这里逗留到现在,一直等到“连二姑娘被抓到青楼”的话传到云烨院子里,才准备去跟云家长辈告辞,听说云老夫人等人都在花厅,自然而然的跑到这撞上了这场热闹。 云楚忱隐着笑意看向他,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老夫人,侯爷,郡主……”晋亭四下扫了一眼:“是晚辈唐突了。” 说罢,他就站到旁边去了,仿佛是要等着他们将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连胜行和秦氏当然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连佩的事,但晋亭的脚像是生了根一般,一动也不动的站在旁边。 人家是云府的客人,云府都没说要赶人,他们当然没什么立场开口,只能硬着头皮当这人不存在。 可连佩又如何能当晋亭不存在呢! 她恨不能将自己的头拧下来揣进口袋里! 晋亭会怎么看自己?自己以后还怎么面对他! 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众人的视线,快点回家! 连胜行硬着头皮说道:“老夫人,是我们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就胡言乱语,都是误会,还请您见谅。” 云楚忱突然出声打断他道:“误会不误会的,倒是不着急说,还有一件事,还想请问连大老爷。” 连胜行一怔,“什么事?” “不知连大老爷对连二姑娘买凶加害我的事情,是否知情?” 云楚忱一句话,将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大姑娘,佩儿怎么会做这种事。”连姨娘狐疑的看着被捆住的连佩,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反驳就对了! 连佩也震惊的抬起头,云楚忱竟然知晓了这件事情,将她绑了过来,竟然是要兴师问罪的! “你胡说,我没有!” 云楚忱面色平静,居高临下的望着连曳一身凌乱,说道:“你花了百两银子,让府中下人买凶,想要划花我的脸,我说的没错吧。” “我!没!有!” 连曳咬牙,她死也不会认! 云楚忱面对连曳抵死不认的架势,她说:“来人,将王德福带上来。” 听见王德福三个字,连曳的面容霎时紧绷,连胜行有些懵,王德福是谁? 他不知道,但秦氏身为连家大房长媳当然不会不知道。 她紧张的看着被带上来的人,心瞬间凉了一半,果真是连府的王德福! 难道云楚忱说的是真的? 感受到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晋亭的目光,连曳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她咬唇默了半晌,突然说道:“云楚忱,你为了陷害我,居然还买通了我家的下人!今日我被掳走的事情,焉知不是你懂得手脚,事后又装作好人将我绑到这里来!” 连佩好歹名声在外,口才自是一等一的,辩解起来很会抓重点。 连胜行和秦氏闻言,目光顿时一亮! 原来这才是真相! 连胜行走上前,一脚踹在王德福身上,“好啊,你这狗东西,竟然串通外人来陷害自己主子,你该死!” 秦氏也紧攥着帕子绷着面色看先连佩:“佩儿,你放心,父亲母亲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血脉里的流淌着卑劣 云楚忱看着这一家三口的变脸之快,只能说,这是血脉里流淌着的卑劣。 连胜行哪里想到事情竟然这么糟心,他怒视着云楚忱,极力辩解道:“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你的婢女经过,看见佩儿被掳劫?恐怕就是你贼喊捉贼!” 云楚忱不紧不慢,说道:“那么请问,连二姑娘今日为何出府?我又是怎么知道她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呢?” 连胜行一噎,连佩是拒婚逃走的,根本就是突发事件,旁人又怎么会预先知晓呢! 秦氏一见事情又要完蛋,顿时急了。 “一定是你一直派人监视佩儿!” 云楚忱简直要笑了,众人看着秦氏仿佛看着一个傻子。 这话说出来秦氏自己都觉得离谱! 她着急的看向连胜行。 连胜行瞪了她一眼,问云楚忱道:“佩儿从小性情温和柔顺,与府中的兄弟姐妹十分友爱,对待外人也一向温善,大家有目共睹,再说,她与你怕是也没什么过节,你倒是说说,佩儿为何要对你动手?!” 他语气言之凿凿,分明认定了云楚忱是污蔑。 秦氏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佩儿恐怕连王德福这个人都没见过!” 云楚忱看着这夫妻俩,满脸的吃惊,“连二姑娘温和柔顺?连大太太路上来的时候难道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外面都在传,连家给连二姑娘定了一门亲事,连二姑娘不满,与父兄大吵一架,甚至在连老太爷面前摔了东西,不知,此时是真是假呢?” “荒谬……简直荒谬!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连大老爷冷汗都下来了,秦氏也记得手心冒汗。 如果这件事真的传出去了,不知道许家会不会怪罪。 连佩的名声又该怎么办? “根本就没有的事,不知是谁造的谣,回去我们自然要查个清楚!” 云楚忱看向惊疑不定的秦氏,“哦?既然不是偷跑出府,那为连二姑娘出门连个丫头都不带?人被抓走,连个报信儿的人都没有,若是身边有个丫头,你们也不至于找了一下午也不见人吧?” 连府火烧眉毛的寻找连佩却找不到人,自然是因为云楚忱和晋亭有意抹去了连佩的踪迹,所以连府半点影子都没摸着。 但秦氏却不知情,顿时哑口无言。 云楚忱的目光幽幽的看向连佩,“所以说,以连二姑娘如此倔强顽劣的性子,是很有可能做出雇凶害人这种事的不是么?至于她到底为什么要毁我的脸,那就要问问连二姑娘了。” 连胜行还要再狡辩,云泓远终于看不过去了,开口说道:“既然事情还有没说清楚的地方,连兄也不比急着阻止,不如先听听孩子们怎么说,再下结论不迟。” 连大老爷闻言只好闭了嘴。 衡阳郡主没想到云泓远会出头替云楚忱说话,忍不住投去了一个“干得好”的眼神,云泓远见状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腰背却下意识的挺直了。 云楚忱看着连佩,“连二姑娘,你为何要对我下毒手,我可有地方得罪你了么?” 连佩紧紧抿着唇,身体崩的如同一根将断的弦。 她那日听见了云楚忱与晋亭说的话,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她却听出云楚忱想要退了魏家亲事,晋亭竟然也是支持的,似乎还在为她出主意。 她自然想不到云楚忱想退婚的真正原因,她觉得云楚忱定是因为晋亭。 两个人熟稔无话不谈的样子,真是刺眼! 可她又如何能将这个原因宣之于口? “你没有得罪我,我也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怕是云大姑娘有什么误会,或者根本就是无端陷害我。” “无端么?”云楚忱拉长了声音,将连佩的心吊的高高的,然后才说道:“除了王德福,我可还有证人呢。” 连佩瞳孔一缩。 云楚忱也不与她辩解,直接让人将田家兄弟也带了上来,“王德福,你先说,从头到尾,将事情的经过好好跟大家说一遍。” 王德福战战兢兢的看了一圈在场的人,缩成一团,十分紧张。 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连佩给他的那张银票,高高举起给众人看。 “这是二姑娘给我的百两银票,我没敢动,一直留着……” 他省略了自己的心里的那些想法,直接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小人本不想答应,可又不敢违背二姑娘,当时二姑娘的神色特别可怕,小人只好收了银票,然后找到了田家兄弟,让他们去掳劫云大姑娘,划花她的脸……” “你胡说!”连佩没想到王德福居然还拿着那张银票没有用出去,她瞪着王德福:“我院子里前几日遭了贼,丢了一张银票,原来是你偷走的!” 王德福愣了愣,没想到她平日里看着像只小猫似的,实则竟是这般阴损之人,谎话随口就来! “二姑娘说这话可要凭良心,小人本与二姑娘从来没有接触,那日平遥公主生辰宴,你怒气冲冲的回来被我撞见,紧接着就取了银票给我,吩咐我找两个人去劫云大姑娘!” 但连佩听完只是冷笑一声,“谁能证明?” 王德福心中憋气,却着实没法证明。 连佩冷笑,一口咬定银票是王德福偷的,“你也说了,我与你从无交集,我为何要相信你?找你去做这么重要的事?分明是你偷了银票又被人利用,反过来诬陷我!” “恐怕二姑娘就是因为我在连家只是个打杂的,事后比较好处置吧!” 王德福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心中后悔不已,他是被她的外表给骗了!谁能想到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内里居然如此卑劣? “哼,无凭无据,胡说八道!谁会信你!” 王德福看向田家兄弟,示意他们说话。 王德福的穿着算不得体面,但好歹是连府的下人,还算整齐。 田家两兄弟相较之下就较为寒酸了,尤其是田满粮,前几天为了找王德福不眠不休,此时脸色苍白,眼下青影重的吓人,就像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坏胚。 连佩一见他就想起今天在遇仙楼的见闻,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云楚忱又看向田家兄弟,“你们不用害怕,只管说实话。” 田满粮兄弟俩早就被晋亭收拾的服服帖帖,哪里敢有半点隐瞒。 何况他们来对王德福十分不满,瞪眼看着他说道:“算我们兄弟没见过世面,竟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你,但你也忒小气了!分明从主子手里得了百两银票,居然就给我们十两银子,我们一人才分五两!还好我们也没真打算对划花云大姑娘的脸,要不然岂不是让你们捡了大便宜了!” 云楚忱之前就发现了,这个田满粮是个话痨,她有些无奈道:“你说重点。” 田满粮平日叽叽歪歪惯了,废话一大堆,听云楚忱发话了,舌头打了个结,指着王德福简练道:“就是他,那天突然出现在我们跟前,给了我们十两银子,要我们去云府堵云大姑娘,让我们划花她的脸!” 花厅中除了他们,还站在不少下人,听了这话都惊诧的看向连佩,目光中赤裸裸的写着:连二姑娘居然是这种人! 连佩却不能任由他们说三道四,冷笑道:“真是离谱,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谁知道你们跟王德福之间有什么勾当!不过,那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们休想往我头上倒脏水!” 秦氏听到这,也在旁边帮腔道:“这几个人,算得上哪门子的证人,不过是几个泼皮无赖!”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云府还有这么一出等着,以为只要出面将女儿接回去便是了,要不然她说什么也要多带两个人来。 她冷眼看着田满粮兄弟说道:“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来陷害我女儿,今日她被绑去了遇仙楼,又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 男人吵架从来就不是女人的对手,何况田满粮兄弟俩压根不知道遇仙楼是怎么回事,顿时大眼瞪小眼说不出话来了。 秦氏得意道:“云大姑娘,这就是你说的证人?” 云楚忱闻言并不生气,甚至有些和颜悦色:“既然连大太太觉得事情蹊跷,不如让人到遇仙楼问一问,是谁将连二姑娘绑去卖了,又卖了多少银子,现在人跑了,遇仙楼亏了银子怕是也在到处寻找连二姑娘呢。” 秦氏脸都绿了。 她们躲来来不及,如何会去主动找遇仙楼的人! 连佩心中比秦氏还怕! 她两眼哭的通红,活像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兔。 蘅兰在云楚忱耳边嘀咕道:不愧一家人,她这个令人恶心的表情,简直与连姨娘受委屈的时候一模一样!” 云楚忱心道,倘若不要脸到骨子里的连老太爷来了,兴许能与她较量一下口舌,可惜,他不在场,连胜行跟秦氏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秦氏几乎被气的跳脚,却因为不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办法作威作福,只憋得五脏六五都冒了烟! 云楚忱好笑道:“我还真是有些不明白了,我分明救了连二姑娘,你们却反咬一口说我故意陷害她,这是什么道理?我好歹还有几个证人,你们才是空口白牙的污蔑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新年快乐!!! “你这算什么证人,街边随便找几个人,还有一个我们府上打杂的下人,就能将罪名按在我女儿的头上了?” 秦氏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连佩的名声,这不仅仅关乎脸颊的脸面,还牵扯着连佩跟许家的亲事! 田满粮听着这话却忍不住开口:“就算是你们府上打杂的,那也是你们府上的人吧!” 说罢,他又看向王德福,气恼道:“王德福!你没本事,就别接这种活!现在还害了我们兄弟!” 听见田满粮的质问,王德福很想抽自己两巴掌! 他脑子抽了什么风,竟然找到了这两个傻子! 但他也知道,他的选择是没错的。 “你以为我想吗?就算我拒绝了二姑娘的吩咐,她就会放过我吗!”王德福心里也是一肚子的憋屈,说道:“我既然知道了她的丑恶行径,就没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道理,以二姑娘的心性,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意外”死在哪个角落。” 众人闻言,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道他的担忧的确有道理。 王德福又说:“所以我根本就不能拒绝,只能答应!但我又不想真的去找云大姑娘的麻烦,那也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人,万一事情败露,我还是要被推出去顶罪,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我才自掏腰包拿了十两银子给田家兄弟,就当逗傻子玩吧!” 唉,做人难!做下人更难! “你说谁是傻子呢!”田满粮反驳:“我们也是拿多少钱,干多少活,你以为我们拿十两银子,就给你划花一个小娘子的脸?害一个小娘子一辈子!我们才没有那么恶毒!” 这话说的,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连佩的脸上。 连一个混混都知道的道理,一个未出阁的后宅闺秀却有这般恶毒的心思,顿时众人看连佩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云楚忱开口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诸位应该都清楚了吧?” 清楚归清楚,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连佩咬牙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没什么有力的证据,空口白牙,凭什么就要定我得罪!” 她承认,这次是她太冲动了。 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居然没有周密的计划就对云楚忱动手。 好在现在还有辩解的余地,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云楚忱又能拿她怎么样? 一个下人,两个混混,说出来的话怎么能信! 然而云楚忱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说道:“有力的证据?那好吧,既然连二姑娘执意刨根问底,我也就不隐瞒了,本来我还想为你留点脸面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连佩目光一颤,抬起头与云楚忱对视。 云楚忱感受到她的目光十分坦荡的看了回去。 “恐怕你们并不知道,那日将行凶的带人抓住的,并非我云府之人。” 一家三口的面色同时黑了,这话的意思,还有其他人在场? 就在连佩猜测的目光之中,晋亭从旁走上前,朝众人轻揖一礼,说道:“当时捉住行凶之人的,正在晚辈。” 连佩闻言,瞳孔猛然一缩。 竟然是他!他全都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他是故意来帮云楚忱的!故意来看她笑话的! 晋亭面对神色复杂震惊的一家三口,语气平静的说道:“那天,哦……就是平遥公主生辰宴的第二日,我来找云大公子,正好碰见田家兄弟欲对云大姑娘行凶,便将二人擒下,问清楚了始末之后,又通过他们查到了王德福。” 他朝连老大要一拱手,说:“未经府上允许,就绑了王德福,还请见谅,不过,如此恶事,我们自然不好声张,只待查清真相,得知真凶是何人,才好说明。否则,怕是要打草惊蛇。” 连大老爷又开始冒虚汗了! 晋亭是什么人? 文有许家,武又晋家。 晋家在朝中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大安百年太平,离不开晋将军晋东海的功劳。他手握重兵,驻守边境护佑大安子民,受百姓爱戴。 甚至比位高权重的许相更受皇帝倚重。 又或者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也许是怕皇帝有戒心,晋东海并未让两个儿子从戎,长子从文,次子干脆放养。 这样的举动,皇帝嘴上不说,心中却十分高兴,因此对晋家这个小儿子向来多几分宽容。 所以,晋亭说的话,自然可信。 不敢不信。 连胜行看着连佩目光变得严厉,“佩儿,你是否有什么苦衷?!事情若真像他们说的这般,我即便身为你的父亲,也不能包庇于你!” 秦氏在一旁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佩儿,你真的做了这种事吗?” 连佩暗暗咬牙。 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僖妃虽然是连家藏起来的珍宝,可毕竟多年来不再连家生活,连佩从来都是连府中最出色的女儿,她自幼聪慧,知道如何讨好长辈,知道如何做才能被夸奖,才能被重视,这点与云楚忱倒有几分相似。 但她与云楚忱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会经常耍些小聪明,通过踩着别人的错处和不足来衬托自己的完美。 “你们应该庆幸事情没成,如果楚楚真被毁了容,你们能担待的起吗!”虽然衡阳郡主早就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但云楚忱竟然被人这般算计,焉有不恼的道理。 云老夫人跟云泓远的面色也很不好看。 云楚忱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她的身份毋庸置疑,是云府的大嫡女,又是新册封的迦南县主,岂能容人这般欺辱! 就连云烨这个最怜香惜玉的人,此时听了事情的经过也是紧紧皱着眉头,对连佩一脸厌恶。 而站在他一旁的晋亭,早就知道事情始末,如今就是来看热闹的,自然满脸都是热闹。 被心仪之人当成笑话,连佩的心情可想而知! “父亲!母亲!” 连佩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小脸满是泪痕,秦氏看了直急的火烧眉毛。 连胜行这会儿却没空理会,他的确在心中庆幸,还好事情没成,要是真将云楚忱的脸毁了,以衡阳郡主的性子,能将他们连府搅合的天翻地覆,哪怕有僖妃在,可错在连府,他们根本不占理。 老太爷说了,现在是僖妃娘娘的关键时刻,万万不能拖她的后腿! 信儿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的说道:“这么恶毒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这又娇弱给谁看呢?!姑娘,要不咱们直接将她的脸划花了,也就不用跟她们讲什么道理了,反正这些人也不讲理!” 连府的人闻言脸色一阵青白交加,地里刚拔出来的萝卜都没她们脸上的颜色新鲜好看! 云楚忱轻描淡写的说道:“信儿,别胡说,狗咬你一口,你难道真的要咬回去?” 信儿闻言认真的摇摇头:“那不行,太脏了,奴婢下不了口。” 她不过是顺口一说,但连佩刚从遇仙楼出来,此时尤其敏感,听她说“脏”,脸唰的一下褪了颜色。 “你说谁脏?!” 信儿诧异的看着她:“奴婢说狗脏……连二姑娘生什么气?” 连佩羞愤的眼睛发红,气的胸膛起伏,剧烈的喘息着,胸口憋着一口浊气无法发泄,脸都憋紫了。 云楚忱看着连佩,突然幽幽说道:“连二姑娘,其实你我之间无冤无仇,我们也算是姻亲,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云楚忱这话,别人听着像是不解的疑问,但听在连佩耳朵里,却十分异样。 怎么听上去不像要兴师问罪,反而像是在替她找理由呢? 可晋亭亲自出面作证,且人就是他捉到的,她还有什么辩解的余地??! 仍旧被捆着手脚的连佩,咬着嘴唇,环视众人。 她几乎可以想象的到,日后这件丑事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在贵女之间行走。 不仅许家的亲事保不住,日后说亲也定要受到影响,而且,她看着晋亭眼中的不屑和厌恶,就知道自己与她决不可能了! “连二姑娘,你才十几岁的年纪,若真如此恶毒坐下买凶害人这等丑事,你的下半辈子该是何等凄惨,你可知晓么?我见你平日里与人为善,温柔娴静,为何突然犯起这等糊涂呢?” 云楚忱语气沉静,目光却异常深沉。 连佩似乎从她的眼中读懂了什么。 她目光所至,连姨娘正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仿佛在嘲笑她手段低劣! 她心口一滞,眼前像是被雷劈开了一条通天大道! 云楚忱方才的话,的确是在暗示她找个理由开脱罪名,不是吗! 连佩一咬牙,看着连姨娘呜呜哭了起来,“姑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请恕佩儿不能再替你隐瞒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全都转头朝连姨娘看了过去。 连姨娘有一瞬间的懵,随即脸色立即黑如锅底。 云挽心做事冲动,嘴又快,立即反驳道:“表姐,你说什么胡话呢!自己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推脱不掉,竟然就赖在别人身上!也太不要脸了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本想给你留些脸面 云挽心怒目看着连佩。 虽然划花云楚忱的脸也是她的心愿,但连佩竟然反咬她的姨娘,简直不可饶恕! 连佩泪眼盈盈的看着云挽心:“表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会说出姑母!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心中暗道,我也是被逼的,你要怪就去怪云楚忱好了! 云挽心哪里是连佩的对手,闻言心中有了一丝动摇,竟然一时之间摸不清此事是真是假了!看向连姨娘的目光有了一丝迟疑。 连姨娘这次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了! 假的都要被你看成真的了! “心儿!你别听她胡说!”连姨娘憋着一口气,看着连胜行和秦氏,“大哥大嫂!佩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们总不能不分是非吧!” 连胜行跟秦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呢,听了这话犹疑不定。 “姑母,话不能这么说,你与云府当年那点事情,其实不过是你自己意难平罢了,又何必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还将恩怨延伸到云大姑娘身上呢!” 连佩说罢,又转向云楚忱,说道:“云大姑娘,我也是方才听你说了,才知道姑母要做什么,请你相信我!” 云楚忱见连佩终于开窍了,心中一乐,立即看向连姨娘,道:“连姨娘,难道真的是你?!先前你身边的奶娘和映秋合谋杀了黄姨娘,我不过是揭穿了你的罪行,你竟然就想出这种恶毒的办法来对付我!” 连佩听见“谋杀黄姨娘”这几个字,立即明白云府发生了什么事,脑子转的飞快。 她道:“姑母,原来您是因为这个才想毁了云大姑娘的容貌!可您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恩怨将侄女往火坑里推呢!您可知道,侄女若是背了这种背锅,以后就没脸出门见人了!姑母就算不在乎侄女的名声,难道连淮阳侯府的名声也不在乎吗!” 连佩眼睛里的无辜简直要溢出来了!云楚忱都不得不佩服,这样的演技简直可以称神了! 连姨娘简直要被气的吐血!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姑母,佩儿若再替你隐瞒,不仅名声要受损,还要连累父亲母亲受祖父怪罪,受宣永候府的责难!” 连佩一鼓作气,并不给连姨娘半点反应反驳的机会,连珠炮似的说道:“换句话说,您想做什么,帮您是咱们亲戚的情分,可侄女帮不了,您也不能硬让我一个小辈做挡箭牌啊!姑母,你便承认了吧!” 众人的目光都定在连姨娘身上,尤其是云泓远,眉头皱的死紧,仿佛在说,怎么又是你! 这种有前科的人,一旦被冠上什么罪名,立即就会被千夫所指,任你舌绽莲花也无法辩解。 谁让你一向不干好事呢!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事情难道不明显吗,根本就是这丫头无法推脱,所以都推到了我身上!” 连佩闻言质问道:“那我倒是要问问姑母,我有什么理由对云大姑娘下黑手?我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而姑母一直都看郡主和云大姑娘不顺眼不是吗?” “谁跟你说的!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这种事虽然大家都清楚,但显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连姨娘不反驳不行,反驳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连佩显然要的就是这种无可辩驳的效果,她说道:“王德福是您的人对吧!姑母在连府有很多眼线不是吗?” 连佩目光灼灼,看着连姨娘,“那毕竟是您长大的地方。” 连姨娘气极反笑,这丫头真是比她还能编! 方才她还在恼怒这丫头做事不缜密,让云楚忱抓住了这么大的把柄,一眨眼的功夫,这把柄就成了自己的! 连佩既然找到了出路,就不会给连姨娘喘息的机会,一口气说道:“云楚忱揭发了你所做的事情,所以你要报复她!但你在云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所以你才要借助娘家的力量,在我看来,我们是一家人,但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你众多侄女中的一个,牺牲了也无所谓!是吗?姑母!” “你发什么神经!你长了张嘴就是为了胡说八道的吗!” 连佩并不理会连姨娘,继续道:“那日根本就不是我找到王德福,而是王德福找到了我!他说姑母有事要找我帮忙,具体要做什么到时候我自然会知道,我以为姑母是有重要的事情,没想到,却是想让我替你背这个黑锅!” 连佩又是激愤,又是委屈,哽咽声中饱含对亲情的失望。 “若是为了连府,为了家族,兴许我会吞下这口黄连苦水。然而,姑母只是为了自己那点私怨!姑母应该也没想到,今日竟然出了这样的巧合,这么多人都知晓了这件事。即是如此,我更不敢替姑母承担了!” “你!你这丫头竟然学会栽赃长辈了!我何时让人找过你,又何时见过王德福?你不要血口喷人!” “姑母什么时候见过王德福,侄女自是不知晓的,但姑母显然有自己的办法。” 连姨娘气的发抖,猛然转身看向王德福,“你说!到底是谁指使的你!” 王德福面对连姨娘怒视的目光,看了一眼连佩,又看了一眼云楚忱,脸上挤出被拆穿的害怕来,结结巴巴道:“四姑奶奶……您,您莫怪小人,小人也不想背叛您啊!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小人也瞒不住了啊……” “你说什么?!” 连姨娘此刻的神情可以说是目眦欲裂! 王德福的目光从连姨娘可怕的表情上移开,看向连佩,“二姑娘,是……是映秋来找我的!” “映秋?可是姑母身边的大丫头?” 王德福点头:“是……不过映秋那日交代了这件事情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云泓远沉声道:“她当然不会出现!因为映秋已经死了。” 他声音中含着怒气,显然已经相信了。 他盯着连姨娘,说道:“映秋还真是你身边一等一值得信任的人!她到底替你做了多少恶事!” 连姨娘心下一颤,“侯爷!难道您也认为是我做的吗?” 云泓远没有回答,但他的目光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连佩见状,心下虽然送了一口气,但也是目光紧缩。 映秋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再加上黄姨娘的死,姑母想赖都赖不掉! 她不由朝云楚忱看了过去,眸光中闪过一丝惊惧。 她的城府竟然这么深! 黄姨娘的死,还有自己雇人毁她容貌,原本是不相干的两件事。 竟叫她完美的牵扯到一处,借以打压姑母,还让人寻不出一丝破绽! 除非她说出实话! 可她会说实话么? 当然不会! 永远都不会! 连姨娘气的声音发颤,“你们!你们根本就是串通好了的!” 王德福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云楚忱当然已经跟王德福串通好了,不过连佩纯属临场应变,听了她的提示,立即领会了她的用意! 真是个好帮手! 她看向连佩,“连二姑娘,你说的都是真的?” 二人对视,连佩心潮起伏,她知道,云楚忱是要利用她来除掉连姨娘。 但是,在自己和他人之间,连佩还用的着选择么! 她看着连姨娘继续火上浇油,“姑母,我知道您一直对郡主和云大姑娘十分敌视仇恨,可您也不能如此自私,我可是你的侄女啊!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您的女儿也同我一般年纪,您难道对我没有一丝怜惜吗!” 连姨娘几乎跳脚,“你知道我们是姑侄?!还敢这般陷害我!” 连佩冷冷一笑:“是我疏忽了,姑侄又算什么,姑母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利用,何况是我?” 听她提到云靳,云泓远诧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姨娘心中一寒。 连佩却不看她,将连姨娘的隐秘脱口说出:“之前云靳弟弟不是无缘无故昏迷了几日么?那是我姑母自己动的手脚!是为了陷害郡主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没成,但姑母的打算却是千真万确!” “你闭嘴!” 连姨娘几步冲到连佩跟前,扬手就要打,秦氏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自然是要好好管管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我自然会管,轮不到你来动手!” “你!” 秦氏当在连佩面前,像母鸡张开翅膀护住小鸡一般,“佩儿别怕,你既然没有做过,就不必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就算你祖父来了,也不会平白冤枉你!” 虽然秦氏对连佩的作为有些犹疑不定,但她身为母亲,自然不能看着女儿被人欺负。 气氛这种东西是靠带动的,秦氏的一番话也激起了连胜行的火气,“连碧如!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听他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连姨娘心口简直堵得背过气去!她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她要是真的做了也就罢了,可这件事情从头打为跟她一丝关系都没有! “大哥!你这话说的好笑,明明是她无端诬陷我这个姑母!你却这般质问我?” 连胜行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她,“佩儿,事情经过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尽管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好一个血脉至亲! 连胜行看向连佩,他自己的女儿他怎会不知,心中虽然隐约猜到了实情的来龙去脉,但他方才一直在犹豫。 可连姨娘一动手,便将他心头的火气挑了起来! 那丝犹豫瞬间消失殆尽! 连佩紧紧贴住秦氏,从她的怀抱里露出一只眼睛看向连姨娘,委屈道:“那日从公主的生辰宴上回来,我是第一次见到王德福。我若是想害云大姑娘,总不会临时起意会随随便便抓个人便让他去买凶吧!分明是他受姑母指使找到了我,说我是连家最受宠的女儿,就算事情被发现,犯点小错也会被原谅……” “母亲,我当时又惊又怕,根本不敢多说,仓促的听完了王德福的话就赶紧回去自己的院子了。再后来,我就被祖父给关起来了,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姑母真的做了,还真的让我背这个黑锅!” 连姨娘气的七窍生烟,那张美艳动人的脸几乎变了形,她转向连胜行,怒意盈眉,“大哥!你怎么说?是打定了主意就,睁睁看着她污蔑我?!” 连胜行皱着眉头深深的看了连姨娘一眼。 “你我是兄妹,我怎会不了解你的性子,你因相貌出众,从小便不将别的姐妹放在眼里,掐尖要强,嚣张跋扈,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对自己的侄女做出这等事情来,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连佩抽噎着说道:“姑母恐怕是想着,假若事情做的天衣无缝无人发现,便让事情过去,倘若事情败露,就让我来当这个垫背,是也不是!” 面对连佩的质问,连姨娘彻崩溃了,真真是无妄之灾! “阿如!你身为云府的妾室,按理来说我们不该插手你们的家事,可事情牵扯到了佩儿,就由不得我多说一句。你是长辈,这么做,的的确确是太过分了!” 云挽心眼见事情不妙,大叫道:“舅舅!您怎么能颠倒黑白!” 连胜行一皱眉,说不心虚是假的,以后她们兄妹的关系恐怕也就此崩了,但他必须这么做,不是么! “当初你娘自甘下贱,非要上赶着给人做妾,却还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善妒为恶!又能怪的了谁?你娘这些年来,不知做过多少错事?” 他说着,在云挽心惊愕的目光中转向连姨娘,用手指点着她说道:“阿如,你自己说!是不是?!” 连姨娘听了这话心头一紧,他这是在威胁她…… 她这些年为了自己为了三个孩子,自然暗中动了不少手脚,有些事情娘家也是知道的,难不成他竟然要拿这些事情来威胁她? 秦氏见连姨娘怕了,赶紧趁热打铁,开口说道:“佩儿年纪小,受人蒙蔽,还请云老夫人,侯爷和郡主莫要怪罪于她……” 连姨娘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们这是要强逼着她担了此事!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我看,你们不如就趁着今日,将连氏领回去算了,这等恶妇,我们云府可担不起她次次这般作耗!” “老夫人!”连姨娘面色一变,惊叫一声,可云老夫人看都不看她一眼,赶紧去拉云泓远的袖子,“侯爷!” 云泓远皱眉看着她:“真是你做的?” “不!不是我!”连姨娘这次是真的急了:“是她们胡说八道!” “她们是你的血脉至亲,若非真有其事,又岂会亲手指认你!” “我……” 连姨娘瞪大眼睛,竟然无话可说了。 血脉至亲…… 好一个血脉至亲! 连胜行和秦氏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想赶紧结束这里的事情,便躬身对老夫人行礼道:“她已经是云府的人,老夫人如何处置,我们连府不敢僭越。” 这意思就是,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这个人已经不归我们连府管了。 连姨娘听连胜行这般落井下石,两眼顿时一黑。 云挽心扑上前搀扶住她:“姨娘!姨娘!” “唉,作孽啊!”云老夫人将椅子负手拍的啪啪作响:“老大,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心道,你看看吧!这就是宠爱多年的女人,你是眼瞎了不成! 云泓远沉着脸,“连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连姨娘还能怎么说! 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就算能辩,她也不敢! 连胜行手里握着她的把柄! 如果云家的人知道了那件事,她会万劫不复! “好,看来你是没话说了!”云泓远仿佛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来人,将连氏送到城外庄子上去,严加看守,不得外出!” “侯爷!” 连姨娘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云泓远会将她送出府! 云挽心大哭,“爹!您怎么能将姨娘送走!姨娘去庄子上,我们怎么办!” “你们马上都要及笄了,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若是再说一句,你们也跟着去庄子上吧!” “爹!” 云挽心还要再说,连姨娘却拉住她摇了摇头! 如果女儿也跟着出了府,谁还能替她在府中周旋!而且出府容易,到时候想回来就难了! 她泪眼盈盈的叮嘱道:“心儿,你照顾好弟弟妹妹,否则姨娘不能安心……” 云靳“大病初愈”,云千亦身子弱,因为这段日子担惊受怕也病倒了。 云挽心听了连姨娘的话,心痛的无法呼吸,“姨娘,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云泓远不愿看她们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三天两头来一回,谁能受得了! 他郁闷的挥了挥手,便来了两个婆子将连姨娘带了下去。 云挽心直哭着追出去了。 连胜行夫妻俩对视一眼,尴尬的开口道:“老夫人,您看……” 云老夫人心中打翻白眼,戏演的还没有猴子好!“楚楚,你将连二姑娘放了吧。” 见连佩一身狼狈,秦氏心疼不已。 虽然最后“错不在她”,但人毕竟是云楚忱从遇仙楼救回来的,讨说法只是顺便!她们又能说什么?! 秦氏气闷的上前,替女儿揉着手腕。 云楚忱见状说道:“连二姑娘,你受苦了。” 连佩闻言赶紧摇头,“都是误会,是我姑母做的太过分了,怪不得云大姑娘。” 她大难得拖,已经没有精力在跟她斗智斗勇,何况一旁还有晋亭在场,她只想早点结束这里的事情。 云楚忱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王德福,对连胜行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连大老爷成全。” 连胜行此时恨不得赶紧离开云家,说道:“你说。” “王德福既然是连姨娘的人,便将此人留在我们云府如何,毕竟我们之后处理家事,可能还要用到他。” 连胜行听说她要留下王德福,根本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应道:“既是如此,留下他便是。” 云楚忱屈膝一礼:“多谢。” 连胜行一家三口片刻都不想多呆,立即告辞脚底抹油了。 连佩拒婚出逃被卖到遇仙楼的事情还需尽快遮掩才行! 连佩走到门口,不由得看向云楚忱,云楚忱给了她一个“多谢配合”的眼神,施施然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连佩恨的咬牙,余光瞥见晋亭站在一旁,她却没有勇气往那里看一眼。 她知道,云楚忱既然好几天之前就已经捉住了田家兄弟,并找到了王德福,就一定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的动向,今日她从府中跑出来,云楚忱不仅知道原因,还眼睁睁看着她被抓走卖到青楼!更是故意让她在遇仙楼心惊胆战的过了一下午! 这一切,晋亭一定也是知道的! 他竟然帮着云楚忱作践她! 这个仇,她连佩记下了! 待一家三口走出视线,云楚忱才走到云老夫人面前跪下:“孙女未经祖母允许,就惹出这么大一桩事情来,请祖母责罚。” 云老夫人不置可否,“府里有这么大一个祸害,你自然不能提前说出口,要不然那蛇蝎毒妇怕是会有所准备。也怪不得你,不过,下不为例。” “是,祖母。” 云楚忱的仇报的光明正大,云老夫人非常满意,有仇必报,绝不吃亏,还让敌人说不出半个字,正是她一贯秉持的宗旨! 那边云烨啧啧道:“哎呀,我妹妹真是越来越会讲理了!” 晋亭闻言,满脸都是骄傲,目光灼灼的看着云楚忱,仿佛眼中倒映着万千星辰那般明亮。 云楚忱自己也对今日的结果十分满意,既惩罚了连佩,又将连姨娘赶出了府! “祖母,这个王德福,并不是什么坏人,之前也是被逼无奈,孙女答应要留他一命。” 云老夫人对这种小角色并不感兴趣,挥挥手道:“你看着处置便是。” “谢祖母。” 王德福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生怕云楚忱说话不算话,这会儿看来,这位云大姑娘倒还仗义。 他朝云家几位主子磕头:“小人多谢老夫人,侯爷,郡主高抬贵手,多谢云大姑娘。” 云老夫人在这里坐了半晌,早就累了,自顾自的回南华堂了。 衡阳郡主有意让云楚忱跟晋亭多相处,借口将云泓远也带走了。 云烨一脸的“大快人心”,让闲杂人等都散了,用扇子遮脸悄悄说道:“妹妹今日可真是威风!” 云楚忱笑道:“不能高兴的太早,她去了庄子上,也未必老实。” “那倒是,该防还是要防,而且,二妹三妹怕是要记恨你,还有二弟,说不定隔日在大伯面前哭一场,就把连姨娘给哭回来了。” 云楚忱显然还有后手,她轻笑出声,“既然出了府,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情人节快乐~ “你心中有数便好。”云烨点点头,审视一般的眼神看向晋亭,“你什么时候跟我妹妹这么熟了?” 晋亭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这叫什么话,认识这么多年了,想不熟也难。” “这倒是……就是,觉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云烨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目光在晋亭和云楚忱之间来回挪动。 晋亭赶紧转移话题,指着王德福和田家两兄弟:“这几个这么办?” 王德福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不会把自己小弟弟给喀嚓了吧! 听说之前他就对一个拐贩孩童的恶棍做了这种事…… 虽然是那人罪无可恕,但这种惩罚简直是男人不可承受之殇啊! 不知道在晋二公子心里,毁容跟拐小孩是不是同一程度的恶事? 王德福心中想着,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眼睛不停的在晋亭身上瞄来瞄去。 晋亭当然不知道王德福内心如此丰富,挑眉看着他乍青乍白的面色,说道:“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作甚!” “没没没!”王德福战战兢兢瞄了一眼晋亭,赶紧摇头,表示自己啥都没想! 满京城谁敢得罪这位英雄…… 这位从小就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以说是吃坏蛋长大的。 那群混迹市井的,见了他都得绕道儿走,也就田满粮那两个笨蛋不知道这位的厉害。 云楚忱倒是十分宽容,“今日他们也算是将功补过了,惩罚就免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尤其是你,王德福。” 王德福仰着脸看她,面色犹疑,似乎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连府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家,上到连家老太爷,下到连佩连二姑娘,几代人就没一个好相与的。 他今日让连佩受了这么大的窝囊气,过后她回过神来,难保不会报复。 如果无人庇佑,他就只能离开长安,可他又能去哪呢? “云大姑娘!小人早就没什么亲人了,根本无处可去,如果您愿意收留小人,小人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云楚忱听了他的话,并不意外,“王德福,你不是个笨人,应该知道我宣永候府不是连家那么好进的,更何况,我留着你,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王德福斟酌了片刻,说道:“小人在连府只做些杂活谋生,一直老实本分,这次摊上这桩糟心事,实在是无妄之灾。如果您能信得过小人,小人愿去庄子上替您看着连姨娘,以防她对您不利。” 这话一说,春芜几个丫头都意外的看着王德福,神色缓和了许多。 说实话,王德福老老实实干活,没招谁没惹谁,突然撞倒这么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实在倒霉。他能想到这么个和稀泥的办法,也是不容易,也说明他本心不坏。 云楚忱笑道:“你说的倒也不错。” 王德福听她这么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恳请云大姑娘给小人一个机会!” “既然如此,我便也将你送到庄子上,不过丑话要说到前头,事情做的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但你若是做不到今日所言,也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连姨娘跟王德福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两人新主旧仆关系复杂,相互之间难以信任。 所以云楚忱能放心用王德福,王德福也能踏踏实实尽心为云楚忱办事。 “是!小人谨记在心!”王德福朝云楚忱磕了个头,又将连佩那张白两银票拿出来,说道:“这张银票,小人不敢花用,还请云大姑娘处置。” 这下,连旁边的晋亭跟云烨也对他刮目相看了。 田家两兄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百两银子!就这么白白交出去了?! 云楚忱赞赏的看着王德福,吩咐春芜,“带他去收拾一下,明日送他到庄子上,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 “是,姑娘。” 王德福被领走了,田家两兄弟面面相觑,怎么这个王德福不但没有挨打,还成了云大姑娘的手下?! 云楚忱见他们两个直着脖子盯住自己,一脸期待,挑眉道:“怎么,你们有什么话说?” 田满粮满眼希冀:“云大姑娘,我们兄弟俩……” “不行。”云楚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啊?这……我们……”田满粮嘴笨,见云楚忱态度如此斩钉截铁,有些懵,不明白她为什么拒绝,想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你们年轻力壮,有手有脚,却不找点正经行当谋生,整日盘算着邪门歪路,我为什么要用你们这样的人?” 蘅兰也在一旁说:“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本事,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也是你们这两个笨蛋能干的事儿?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吧!” “额……”云楚忱看了一眼蘅兰,话是说的没错,但听起来怎么有点怪呢,好像再劝他们学点本事再去作恶似的…… 田满粮闻言脸臊的通红,“我们……我们不是,我们也去行作团市里找过活干,但都做不了几天就被赶出来了……说实话,我们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田家两兄弟性情耿直,经常被人欺负。 尤其是田饱饭,胆子小,又总是说错话得罪人,田满粮不忍看弟弟被羞辱,难免要出头,结果就是两兄弟被人合伙被赶出来。 云楚忱其实早就让人去打听田家兄弟是来历过往了,知道他们并不是什么坏人,也没有真的想要动手伤害她,只不过,二人若是不能吃点教训,还一如既往的莽撞,她也的确没有办法用他们。 “既然如此,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不拘什么活计,只要你们兄弟俩能做满一月,我就收下你们,如何?” 田家兄弟对视一眼,都有些愁眉苦脸。 他们要是能安安稳稳找个地方干活,也就不会又今日这一遭了不是? “怎么,你们到底答不答应?” 云楚忱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她又何必要帮这样没有志气的人呢? 田饱饭拽拽田满粮的衣袖,“哥……咱们就试试,我一定不再闯祸了,如果有人打我骂我,我就忍着……如果能替云大姑娘做事,我们以后就不会挨饿,不会被欺负了!” 田满粮有些心酸的看着弟弟,咬了咬牙,朝云楚忱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云楚忱点点头,吩咐道:“让人将他们送出府。” 看着田家两兄弟走了,云烨笑着上前,用折扇轻拍了一下云楚忱的脑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妹妹这是在教他们如何活下去啊!” 云楚忱道:“他们心眼不坏,我不过是看他们还有救罢了。” 蘅兰道:“就像当年姑娘救下小石子儿的时候,也并没有直接收留他,而是给了他几个钱,让他自己去找出路,如今小石子已经出徒,能在济仁堂里坐诊,看些简单的病症了!说起来,那也是神医胡明的徒孙了!” “不愧是我的妹妹,不像某些世家贵女,给几个乞丐施舍些银钱就要吵嚷的满长安都知晓,宣扬自己的善名,我的妹妹,这才是真正的救人!”云烨与有荣焉。 晋亭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云楚忱,将云楚忱看的面色羞红,她转过身去,“好了,说这些干什么,连姨娘那边还需盯着些。靳哥儿也要找人照应着,莫叫他听了什么闲话,让人给教歪了才是。” 蘅兰应道:“话是这么说,可二公子已经八岁了,如果让旁人来照顾他,他恐怕会十分排斥,再有二姑娘时不时吹点耳旁风,不闹起来才怪呢!” 衡阳郡主是肯定不能去抚养云靳的,她与连姨娘之间的矛盾不可化解,就算再用心去抚养云靳,将来也难有好结果。 再说,云楚忱也舍不得她费这个力气。 “如果祖母愿意,将靳哥儿养在南华堂想必是可行的。” 云烨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大伯说不出什么,大伯母也不用受这个累。” 云楚忱默默在心中盘算了片刻,道:“明早我就与祖母说一说此事。” ………………………… 清雪如絮,漫漫扬扬。 连府的马车行在路上,车内的气氛压抑至极。 秦氏忧心道:“这次咱们抓四姑奶奶背黑锅,三房知晓了定是要来问罪的!僖妃娘娘正是盛宠时候,又怀着龙种,这个时候跟三房生出龃龉,实在是不明智……” “你以为我不知道?可咱们有选择吗?!”连胜行的面色黑如锅底。 他与连家二老爷是老太爷的原配所生,但连三老爷却老太爷的续弦所生,虽然都是有血缘的兄弟,毕竟不是一个亲娘肚子里出来的,隔层肚皮隔成山。 连姨娘与连三老爷是一母同胞,自然更亲。 但他不可能选择保连姨娘,不仅因为连佩是他的亲生女儿,更因为许家的亲事!这是他通往青云的路! 秦氏心急如焚,忍不住叹气,“四姑奶奶可是被连夜送到庄子上去了!咱们该怎么交代?老爷总要想个章程出来,到时候三房问起来,咱们该怎么说?” “我是长房嫡子,为何处处要看三房的脸色!”连胜行闻言更是气闷:“我是淮阳侯府长房嫡子,爵位本就应该是我的,但三房出了僖妃之后,竟然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真是痴心妄想!”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连胜行觉得自己尊严受到了冒犯! “这些年若不是我帮着父亲在外面周旋,连府能支撑到现在?如今因为一个僖妃,老三这个酒囊饭袋就翘起尾巴,不将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 秦氏不想伤到丈夫的脸面,可又不得不说:“谁让三房现在势头正盛呢!只要咱们与许家结了亲,就能在府中恢复底气,也就不用再避让着三房了,一个外嫁女又值得咱们盘算什么!” “三房且不论,就说父亲。” 连胜行绷着面色,道:“今天上午的事,父亲已经对佩儿十分不满,再加拒婚出逃,他若是因此怪罪佩儿,生出了别的心思,又该怎么办?!” 连姨娘虽然吃了这个哑巴亏,但连老太爷却是个人精,未必猜不到前因后果。 “老爷的意思是说,老太爷兴许会将婚配的人选换成府中其他女儿?” “以父亲的性子,有什么不可能的?” 秦氏这下真的变了面色,嗫嚅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连佩,“佩儿,你究竟与云楚忱有什么恩怨,为何要这么做?” 连佩听她们张口许家,闭口许家,面色阴沉的厉害,听着这句更是死死攥住了拳头。 “父亲母亲怕什么!姑母一个外嫁女,怎么能与许家未来长媳相比!就算三房那边怪罪,也有祖父帮咱们挡着!” 夫妻二人听了她的话一怔。 许家未来长媳? 秦氏惊喜道:“佩儿,你这是答应了?!” 连佩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覆出深深的阴影。“我会跟祖父认错的,云楚忱的事情,你们就不要在问了。” 秦氏跟连胜行对视一眼,皆露出惊喜之色。 什么云楚忱,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姑娘家心里那点小仇小恨,许家的亲事才是大事! “佩儿,你没有骗母亲吧?!” 连佩咬唇沉默半晌,轻轻点点头,“嗯。” 今天她已经将晋亭的心思看明白了! 他不仅一心护着云楚忱,还十分瞧不起自己! 她只觉得羞辱! 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连胜行轻舒一口气,方才的怒意呼啦一下消散开去,“为父就知道,佩儿一向懂事,怎么会不懂我跟你娘的苦心!” 连佩垂眸,并没有一丝高兴。 秦氏连忙打圆场道:“佩儿,只要你好好跟你祖父认错,你祖父还是疼你的!毕竟你姑母如何,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事,许家的亲事才是一等一的重要。” 连佩聪慧出众,是最好的人选,要不然连老太爷也选她。 连胜行皱眉,“不知道外面到底都传了些什么?许家有没有听到一些不好的话,一会回到府中,你赶紧叫人去打听。” 秦氏忙不迭的点头。 连佩的目光望向一旁,车帘的缝隙中,偶尔会飘进来几朵莹白的雪花,裹挟着凉意落在她的绣鞋上。 云楚忱!晋亭! 你们今日这般羞辱我,我决不会让你们如愿! 她突然开口,问连胜行道:“父亲,四姑母是不是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连胜行有些讶然的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才四姑母本可以不承认,但听了父亲几句话便咬牙不再辩解,自然是怕父亲抖落出什么事情来,到底是什么是让她如此惧怕?” 秦氏拉住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知道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准备许家的亲事,顺顺利利的成为许家长媳!” 连佩想知道原因,自然是觉得这件事可以加以利用,不过父亲母亲都不肯轻易说出口,她也只好歇了追问的心思,决定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 此时在风澜院,云楚忱也在琢磨这桩事。 “连姨娘到底做过什么,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连胜行给说服了。” “是啊!奴婢还以为连姨娘那般巧言善辩,一定会有一翻唇枪舌战呢!所以说,她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咱们知道。” 云楚忱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有几分潮气,她心不在焉的用手指捋顺着头发,一边说道:“连姨娘绝不想让咱们知道的,要么是她有什么丑事,要么是她对咱们做过什么亏心事。” “那姑娘觉得是哪个原因?” “我心里更偏向于后者。”云楚忱的手指敲击着桌角,说道:“连姨娘入府之前就与父亲有染,这种事我们都知晓了,难道她还有比这更过分的丑事?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奴婢觉得也是,连家无论怎么说,也是个侯府,总不会允许府中女儿胡来。连姨娘再不安分,丑事也比不过这一件了吧……” 云楚忱有些苦恼,“但这也只是咱们的猜测,凭空去想,显然不可取。” 蘅兰道:“连姨娘这么多年来做过的亏心事可不少,哪有一件能见光的,这么猜,实的确有些难。”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云楚忱突然直起身,来了精神:“连姨娘虽然亏心事做的不少,但她既然肯替连佩背锅,就说明那件不敢见光的事,一定比毁了我的容貌更为严重,要不然,她是傻了才会认下此事!” 蘅兰“嘶”了一声,“姑娘这么一说,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府里的几位主子,连姨娘能够得上的,无非就是老夫人,侯爷,郡主跟您。侯爷那里,连姨娘八成不会做什么,老夫人那里似乎也没有太大必要,就是您跟郡主,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姑娘这些年来在府中的经营密不透风,若是连姨娘有什么大动作,咱们不会没有察觉才是。” “或许就是真的没有察觉呢?”云楚忱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完完全全的防住连姨娘。 潋月这时过来说道:“姑娘,您有些钻牛角尖了。” 云楚忱和春芜都转头看向她。 潋月笑道:“姑娘就算有颗七窍玲珑心,也不可能生来就会掌家理事,您不也是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过来的,那个时候,连姨娘可已经学了一身的本事,会耍百般手段了。” 云楚忱忍不住站起身:“你是说,这件事也许不是连姨娘近期做的,而是从前……在我还没有能力掌控周身的时候,连姨娘做了什么事,或者说,她借助娘家的力量做了什么!” 潋月点点头,“只是奴婢也只能想到这么多,其他的,奴婢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 云楚忱却如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说的没错,在我年幼的时候,或是在我还未来到云府成为这个大嫡女的时候,连姨娘兴许就做了什么!” “那个时候?”蘅兰诧异道:“那个时候,连姨娘才刚进府不久,处处都该小心翼翼才是,敢做什么呢?” 蘅兰道:“这可不一定!连姨娘那勾引侯爷那种事都做的出来!” 云楚忱沉吟道:“她本可以成为宣永候府的侯夫人,最后却成了一个小妾,她不能恨父亲,所以将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了母亲身上。” 她看向丫头们,“你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们是她,你们会怎们做?” “当然是讨得侯爷的欢心,让自己在侯府站住脚!” “再怎么站住脚,她也是个妾室,只要郡主有意为难她,她就永远站不住脚!如果是我,我会先挑拨郡主跟侯爷。” “连姨娘进府之后,郡主跟侯爷不是已经闹翻了吗?还挑拨什么?当然是尽快让自己怀上身孕,趁着郡主没有孩子,给侯爷生个儿子出来!不仅能将郡主气个半死,还能同时讨好侯爷跟老夫人,简直是一箭三雕!” 云楚忱紧紧攥住帕子,“你们说的都对……但连姨娘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动了手脚呢?” “姑娘为何不去问问郡主,她身为当事人,一定将当年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云楚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连姨娘已经被赶出了府,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查出连姨娘到底做过什么,将她从侯府清除,指日可待!”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去濯香院问问,“父亲今日在濯香院么?” 蘅兰点头:“方才郡主拉着侯爷离开前厅之后,直接跟着郡主回了濯香院。” “既然如此,你去将姚嬷嬷请过来,母亲身边的事,姚嬷嬷再清楚不过。” “是,奴婢这就去请!” 濯香院与风澜院十分的近,当初衡阳郡主就是为了方便照顾云楚忱,才将她安置在风澜院。 姚嬷嬷很快被请了过来。 “姑娘,您这么晚找奴婢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自是要紧的。”云楚忱上前一步拉着姚嬷嬷坐下,说道:“嬷嬷,您一直陪在我母亲身边,应该知晓她进府前后所有的细节?” 姚嬷嬷有些诧异,随即有露出了然的神色:“大姑娘是因为方才连姨娘被连胜行胁迫,所以想到了什么吧?” 云楚忱激动的看着姚嬷嬷:“嬷嬷也有所怀疑?那您可想到了什么?!” “方才连姨娘郡主与侯爷在屋里说话,我便在细细的想当年的一些事情……” 第一百七十章 祸水啊祸水 “嬷嬷可想到了什么?” 云楚忱有些迫不及待,但姚嬷嬷叹了口气摇摇头。 “奴婢知道姑娘心急,但奴婢思前想后,实在没有想起来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当年郡主下嫁到侯府,无论是老夫人还是侯爷,对郡主都不错。若是没有后来连氏自荐枕席的事,侯爷跟郡主即便算不得恩爱夫妻,那也是相敬如宾。” 云楚忱有些不能相信,“连姨娘这般有心计的一个人,当真这般老实?” “要说老实,那也谈不上,毕竟是她故意营造出侯爷郡主不睦的氛围,以至于二人多年来互不低头无法和解。” “我说的不是这个,以她的立场,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她当真没有在母亲这里做过什么……比如受伤示弱这等耍心机的事……” 姚嬷嬷还是摇头。 “连氏虽然是姨娘,但毕竟是嫡出,与旁的小门小户的女子或是庶出的女儿还是有区别的。她心里虽然憋着一口气,却不像别家后宅姨娘那般没脸没皮,什么事都往主母身上泼脏水。若是有什么,必定是有理有据,让人说不出半个冤字。或者也可以说,她心机深沉,知道这些小伎俩招人恨,根本不会去用。” “嬷嬷说的是,若不是这样,父亲也不会被他哄住,祖母也不会容忍她这么多年。” 云楚忱掩饰不住的失望。 “说实话,连姨娘这几次失利,都是毁在她女儿身上。如果不是云挽心处处沉不住气,我也不会赢的这般容易。” “姑娘说的不错,二姑娘年幼时,注意不到后宅这些弯弯绕绕,连姨娘不受拖累,将府里的一切都经营的很好。后来二姑娘渐渐长大,知道了嫡庶有别,心中的不甘与日俱增,好在有太后娘娘压着,到底还是不敢做什么。可太后娘娘一过世,就如同身上的绳索突然松了绑,她心里多年来积压的怨恨和憋屈就一股脑的发了出来。” 云楚忱手指不自觉的卷着帕子,沉默的点了点头。 姚嬷嬷轻叹一声,又说:“当初若是郡主能顺利怀上孩子,哪怕是个女儿,也不至于让连姨娘得势这么些年。” “母亲的身子一直都在调养,多少个太医也都来看过,并没有什么问题,就连常见的宫寒血亏都没有,为何就是不能有孕?” “看了多少大夫,也只说是不易受孕。” “也难怪连姨娘能安安心心的在父亲身边讨宠,母亲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威胁。” 孩子是夫妻血脉的相融,是纽带,一个不能为丈夫生育孩子的女人,想要维系夫妻之间的感情要难上许多。 “连姨娘也是好运,入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要不然郡主跟侯爷兴许还有缓和的机会,谁知竟是没有半点喘息之机,十月怀胎,连氏将侯爷的心也套牢了。我见她那副姿态,分明就是当自己与侯爷是夫妻。” “这就是连姨娘的厉害之处了。” 两人对着沉默半晌,姚嬷嬷站起身道:“奴婢不好离开濯香院太久,这就先回去了,若是想起什么,奴婢一定第一时间与大姑娘说。” “嗯,我送送嬷嬷。” 姚嬷嬷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必送,转身出去了。 云楚忱有些失神。 蘅兰说道:“姑娘就先别费神了,有时候想破头也想不出的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灵光乍现,一下子就想到了呢!” “你说的有理,只是我心里有些着急。” 云楚忱有些烦躁,她目光望向窗外。 雪夜无风,雪花极慢的在空中飘动飞舞,最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就想她此时的心情一样,落不到实处。 “连姨娘这事,该趁热打铁,时间拖久了,父亲心中的气就消了,怕是又要想起连姨娘的种种好处来,何况她一儿两女在府中时刻吹着耳边风。” “要是老夫人能使出几分力气,事情就好办多了。” 云楚忱摇头,“祖母是坐看云起云落之人,只要不威胁到侯府的名声利益,她是不会管后宅这些弯弯绕绕的。何况连姨娘给父亲生了三个孩子,算是大房的有功之臣,祖母虽然不喜欢她,却决不想处处拿捏,与父亲生出什么嫌隙。” 所以云老夫人最多顺势而为踩连姨娘几脚,并不会主动去处置连姨娘。 话说到这,春芜从外面回来,说道:“姑娘。” “如何?都安排好了?” “是,王德福是个识趣的,奴婢叮嘱他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都一一答应下来,一应事物也都准备齐全,近日让他在前院挤一晚,明日一早让刘管事亲自送他到庄子上去。” 因为黄姨娘的事,刘管事的儿子刘何被撵出了云府,但云楚忱暗中为他消了奴籍,刘管事十分感激,做事愈发尽心了几分。 “嗯。”云楚忱答应一声,突然有个念头从心头闪过:“连佩!” “嗯?姑娘说什么?” “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云楚忱一拍手,她的侧颜映着烛光,眸子染上火焰的明亮。 “你们想,咱们感到诧异,连佩这个当事人难道会察觉不到么?她一定也猜到了连姨娘心里有鬼!” 春芜眼睛一亮,“姑娘是说,连二姑娘也会暗中探究此事?” 云楚忱沉吟道:“她是连府的女儿,想要查明此要比我容易的多。” “她查这个做什么,这次她不得已让连姨娘背了黑锅,难不成还要查她的底,再黑她一次不成?”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连佩经此一事,必定是恨上我了。而我又跟连姨娘水火不容,她也许会跟连姨娘联手也未可知。将连姨娘的把柄捏在手中,既能制约又能防范,何乐而不为?” 蘅兰有些不解,“说起来,奴婢还不知道连二姑娘为何要对姑娘下这么狠的手?虽然是未经深思熟虑的冲动之举,可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有了这个想法呢?” “她……”云楚忱赧然道:“似乎是因为她对晋亭有几分心思……” “啊?” 蘅兰跟春芜对视一眼,都露出惊愕的神情。 还是蘅兰反应快一些,“就算是这样,那她为何要对姑娘动手,难不成是知道了晋二公子对您……那个……” 云楚忱猜测道:“事情就出在平遥公主生辰那日,怕是她看到我与晋亭在殿外说话了。” “这……”春芜面色变了变,“当时您可是对平遥公主说没有见过晋二公子,若是被人知晓,恐怕会对您不利……” “是啊姑娘!”蘅兰也急了:“平遥公主本就对晋二公子垂涎不已……若是连二姑娘知道了公主的心意,有意挑拨,岂不是要联起手来给您使绊子?” 云楚忱大窘,“什么垂涎不已,这是什么话……” “奴婢……奴婢失言……”蘅兰差点咬掉舌头。 背后说公主的坏话,她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你呀你,说话也不过脑子的。”春芜瞪了蘅兰一眼,转脸也对云楚忱说道:“不过,蘅兰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先前因为魏公子,许大姑娘就仇视您,如今这边还未解决,公主跟连二姑娘又因为晋二公子仇视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让人安心。” 云楚忱绞了绞帕子,怎么说的好像她是个祸水似的…… “好了,这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春芜,趁着二门还没落锁,你一会再往前边跑一趟,将我的话转给王德福。” “什么话?” 云楚忱招呼她过来,低声的如此这般一番交代。 春芜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 ………………………… 魏府。 梁氏坐在灯下绣折枝牡丹。 魏妥妥道:“娘,小心累坏了眼睛,您又急着绣这些做什么!先放下吧。” “快了快了,还剩几片叶子,这就好了!” 魏妥妥有些无奈。 府里的境况不好,梁氏的银钱也早就被魏老夫人给套用光了,她不想让女儿花一般的年纪穿的太过素净,通常会亲自在她衣裙的领口袖口裙摆等处绣上各式各样的花纹。 她的女红极好,尤其是百花,在她手中宛如活的一般,一件极普通的衣裙,经她一番巧手,就变得繁复华丽,这是魏轻轻都羡慕不来的。 片刻,梁氏绣好了最后几针,魏妥妥用剪刀帮她剪去线头,说道:“母亲这手绝活,真是少有人能及,每次大姐看见我的衣裳,都嫉妒的两眼发绿!” 梁氏嗔笑的看她,“母亲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魏妥妥听的心酸,说道:“母亲不必如此,您生我养我,便是最大的恩情,女儿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你还需为我做什么呢?就算祖母那里,母日后也不比次次伏低做小。” 梁氏闻言轻叹:“那怎么行,我不好好侍奉你祖母,还需什么日后,明日咱们母女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母亲,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在像从前那般怯弱,处处受委屈,处处受制。” 魏妥妥最看不得梁氏为了自己一忍再忍的模样,但母亲对孩子与生俱来的守护,并不会因为孩子变得强大就会有半分的减弱。 “母亲明白你的意思,但母亲也没受什么委屈,不过偶尔被你祖母训斥两句,又不会少块肉。你大伯母她们整日阴阳怪气的,母亲也早已习惯了,左耳听右耳冒,不会放在心上。” 魏妥妥听着,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到底经受了多少,才能觉得这些不委屈不气闷不愤怒? 第一百七十一章 嫉妒使人扭曲 “母亲,您放心,我一定让您从前的憋屈都找回来!” 梁氏欣慰的看着她:“你好,母亲就好,现在母亲最惦记的,就是你的亲事。虽然林家不是什么好人家,但亲事没了,母亲总是心里没底,怕你将来的婆家不如林家,让你受别人的冷眼。” 魏妥妥的亲事被魏若若夺走之后,梁氏就整日在操心女儿的亲事,奈何小丫头并不上心。 “娘,我才十三,您着的什么急,咱们大安过了十七还未成亲的多了去了。” “过了年你就十四了,一晃就是及笄之年,就算你十七成亲,也该早早相看人家将亲事定了才好安心,要不然好人家都叫旁人给挑去了!” “娘,要定也是大姐先定,她的亲事还没有眉目呢,我怎么好说人家。” 魏妥妥对母亲的想法有些无奈,她想的是不错,但几年之后,物是人非。 “谁说你大姐的亲事没有眉目,你大伯母早就有了主意,不过是还没确定下来!” 魏妥妥一怔,“我怎么半点都没听说?她们看中了谁家?” “我也是偶然在玉铭院听了那么一句,当时你大伯母正跟你祖母商量什么,不过一见了我,就收了话。” “那母亲听见了什么?” “只听见什么‘拒选侧妃’,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魏妥妥整日跟在云楚忱身边,如今对皇室中复杂的关系了解甚深,不过四个字,她便想到了魏轻轻的打算。 “看来大伯母是想让魏轻轻给大皇子做侧妃。” 梁氏诧异道:“两位皇子都拒选侧妃,你怎知就是大皇子。” “之前她们兴许拿不定主意,但现在大哥眼看就要跟平遥公主大婚,就是大皇子的妹夫。以后咱们魏家与大皇子撕掳不开,魏轻轻若是给二皇子做侧妃,岂不是得罪了大皇子么!” “这倒也是,不过大皇子迎娶王家姑娘的时候就拒选侧妃,如今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便传长安城,被传为佳话,与许修名和亡妻的鹣鲽情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正这心思八成是要落空了。” 魏妥妥对这段“佳话”不置可否,只说道:“这种事谁又说的准呢,不过是大皇子的一念而已。当初在生辰宴上,魏轻轻就想往平遥公主身边凑,现在她成了小姑子,倒是有正当理由了!” “这种亲上加亲的事情确实不少见,但我没想到你大姐那么眼高于顶的一个人,竟然能看上侧妃的位置。” 魏轻轻好笑道:“娘,别人不知道咱们府中的境况,您难道还不知?这英国公府嫡长女,说着好听,却是个空架子,嫁的低了不甘,嫁到高了又怕露馅儿,这大皇子侧妃的位子,倒还真挺合适的,算是矬子里拔大个儿了吧!” 那些从魏家嫁出去的女儿,心惊胆战过的什么日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梁氏被她逗的“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个丫头,倒也分得清好赖,不过这话以后莫再说了。” “我知道的娘,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说一说。” 嗯……或者,与云姐姐说一说…… 魏妥妥在心里补充了一下。 梁氏不知怎么,也想到了云楚忱,“妥妥,你近来似乎跟云家大姑娘走的很近?这是何故?她从前可是你大姐的手帕交,又差点成了你大伯母的儿媳。” “娘,您别把云姐姐跟大房那几个禽兽扯到一处去。魏家是怎么骗您的,您还没数吗?” 梁氏喉间一滞,“她知道了?” “云姐姐很聪明,察觉到了不对。” 魏妥妥并没有说自己后来对云楚忱透露了魏府的事情,但梁氏也并不是个心肠九曲十八弯的人,闻言没再细想别的,只感叹道:“真是万幸,云大姑娘那般出色的人,不该陷入这虎窝狼穴。” 魏妥妥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幽深。 这一次,她们不该,也不会再受那样的煎熬! ……………………………… 毓秀轩。 魏轻轻靠在锦垫上,眼前摆着几本册子,都是什么《王府律》、《宫中典训》之类的书籍。 丫头们静静站在屏风外,屋子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半晌,魏轻轻烦躁的扔下手中的书,起身招呼道:“春纤,秀烟,你们两个过来陪我说说话。” 春纤闻言,将其他的小丫头们都打发走了,然后跟秀烟端着茶水点心等物走过去。 “姑娘,这些律条规矩最是乏味,您若是觉得累了,就休息片刻。” “也不知道我娘在哪里找的这些东西来,我又不是做王妃后妃,看这些做什么!”魏轻轻已经被那些“年节赐例”、“筵宴仪制”烦透了。 春纤柔声劝道:“夫人说了,虽然各府规矩礼制稍有出入,但大差不差,姑娘这般聪明,自然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魏轻轻憋闷的吐出一口气。 秀烟也说:“往后您常往宫中走动,要见的人要经的事都不同了,定要比从前更谨慎严苛,多看一看这些书做到心中有数,将来免得出差错。姑娘不是总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们说的我何尝不知,不过是闷得慌。” 魏轻轻其实有些憋屈,她出身国公府,过的却连三流门户的女儿都不如。 从小到大,她样样都要算计着,家里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在外面还要咬着牙撑门面,不敢落了自己国公府嫡女的名头,简直是身心俱疲。 可要她放弃这些虚荣的名声,她又做不到。 “大哥与我同样的出身,却比我轻松多了。从小到大,府里为了将他打造成一个人见人爱前途无量的贵公子,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府里的东西,只要涉及到大哥,所有人都要让路,将最好的都给他。” 她冷嘲一声,道:“如今倒好,他要尚公主,公主的东西谁敢动!我先前花的那些心思也都白费了,云楚忱……只差一步!” 春纤秀烟对视一眼,知道她又想不开了。 春纤说道:“姑娘何必再想这些,虽然与先前想的不同,但有了平遥公主这条路子,您能进皇子府做侧妃,岂不是不必原先想的要好?” “好么?”魏轻轻转头看她们,“侧妃……就是妾室,总有一个人要压我一头,什么事情都不得做主,哪里就好了?” 两个丫头闻言对视一眼,都不知该怎么劝了。 堂堂国公府大嫡女,好好的宗妇主母不做,却要给人做妾。 即便那是皇家,也终究意难平。 “而且,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母亲就拿这些东西来给我,若是最后没能成,我的脸要往哪搁!” 春纤见她如此,只能说:“姑娘放心,奴婢们绝不让这件事传到毓秀轩以外去。” 魏轻轻红了眼眶,“其实我也知道,以府里的情况,做大皇子的侧妃,比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要好的多。府中的女儿,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夫家发现府里的事,每次夫家有事想求公国公府,她们还要找百般理由给圆过去,时间久了,她们在夫家的处境可想而知,那才是真正的煎熬。” 魏轻轻的成长经历与旁人不同,心性成熟隐忍,却也不知不觉带着几分扭曲,她说着,面色愈发不好看。 “到底凭什么……英国公府在整个长安所有公侯之家里,也算数一数二的爵位,竟然被败成这样!还不是那些族老宗亲没出息!却连累我们小辈的跟着受苦糟心!” “姑娘!”秀烟拉住她的袖子:“头顶一个孝字压着,您可不能说长辈的不是!” 魏轻轻心里的火气却已经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她抬手指着自己的屋子,以及屋子里古朴贵重的器物,说道:“你们看看,国公府当年是何等的气派底蕴!如今却成了什么?我现在跟一个商户女都没法比!” 大皇子大婚时,他外祖家来了不少人,姚家新近与皇商雷家结了姻亲,雷家帮着张罗了不少事情,自然也露了脸。 其中雷家的几位嫡出小姐格外出彩,尤其是长房嫡女雷婉兮,一看其教养便是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那通身的气度,怕是比宫中的贵人也不遑多让。 魏轻轻嫉妒极了,她竟然觉得自己在几个商户女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的装扮虽然简单,但她身上的每一件都是上品,甚至是珍品!”魏轻轻显然是仔仔细细的打量过,她说道:“你们可还记得她头上那支九彩玲珑蝴蝶钗?” 春纤点头:“奴婢有点印象,好像是用细细的金丝缠绕的蝴蝶形状,上面用很多种宝石镶嵌,亮闪闪的。” “就这一支钗,怕是二三百两银子不止。何况她身上还有其他物件,难得的是件件价值不菲,却贵而不俗。” “那样的物件,姑娘其实也有的,不过是旧了些,姑娘若是喜欢那样的样式,拿去千手堂重新打过也未尝不可。” “呵……那又何必,人家随随便便就带出来的东西,我却要用压箱底的物件去学么?”魏轻轻自嘲着,却又忍不住想象自己戴上那只钗的样子。 秀烟端了茶给她,“听说雷大姑娘身上的东西,都是雷家自己的商号特地为她打造的,每一件都是世间独有,独一无二。也不是只姑娘一个人没有,别人也是没有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不做,二不休 “别人?”魏轻轻冷笑道:“别人也用不着跟她比。”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知道她这是又想起云楚忱来了。 按照她们大姑娘的想法,云楚忱一个过继的假嫡女,竟然活的这般滋润,简直不可理喻! 旁的贵女兴许也会在背后嘲弄奚落几句,却不会将她视为仇敌。 魏轻轻不同,她想摧毁她,想要将云楚忱拿捏在手里无情蹂躏!让她感受一下什么是人世艰难! “你们说,如果平遥公主看见云楚忱与我大哥牵扯不清,会不会杀了云楚忱?” 春纤吓了一跳,“姑娘,您可别乱来啊,涉及到公主,可不是小事……” 魏轻轻沉吟着没说话,半晌才开口:“云楚忱那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前几日宣永候死了个小妾,想必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魏轻轻闻言有些失望,之前她想让云楚忱嫁到魏家,因此安排了人手时时盯着云楚忱的动向,虽然事情没成,魏轻轻却鬼使神差的没将人手收回。 秀烟见她不高兴,又说道:“不过今日有人看见连府的马车停在宣永候府门口,没过多久,连姨娘就被送往城外的庄子上去了。” “什么?”魏轻轻猛然坐直身子,“连姨娘被赶出府了?” “是啊,奴婢也奇怪,僖妃如今在宫中正得盛宠,连姨娘虽然只是妾室,却是僖妃的亲姑姑呢,将来能借她的手搭上僖妃也未可知,怎么云府半点不稀罕,还将人给赶出府去了!” 她们怎么会知道,云泓远没本事是没本事,却讨厌旁人用权势来压自己,尤其是太后过世,僖妃入宫之后,连姨娘从里到外透露着扬眉吐气。 这种感觉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反正就是让云泓远的觉得,这个女人若是有朝一日“得得道升天”,定要在他头上拉屎拉尿。 他不会想到这是云楚忱多日来潜移默化的结果,总之这种感觉深入他心。 “还听说什么了?”魏轻轻两眼放光,好似发现了什么隐秘似的。 “别的倒没什么了,不过是几句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荒诞话,竟然说有人将连府二姑娘给卖到遇仙楼去了。” “连佩?” “是呀,竟然有这种传言,岂不可笑?连府再怎么着,也是侯府,何况现在还有僖妃呢,遇仙楼东家再能耐,也不敢绑侯府的女儿吧!” 魏轻轻却不肯放过任何细节,“你从头到尾说说。” “下午那会儿,的确听说遇仙楼有个姑娘跑了,老鸨花了银子又丢了人,大为光火,到处找人,闹得沸沸扬扬的,可到了晚上,又改口说弄错了。” “弄错了?”魏轻轻不屑:“怕是有人将事情压下去了吧。” 无风不起浪。 春纤道:“确实有些蹊跷,不过奴婢觉得,连二姑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绑到遇仙楼去。” 魏轻轻想到连姨娘的事,总觉得事情不会无缘无故,“连佩跟云楚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连氏在云府不过是个妾室,两府连姻亲都算不上,平日里往来也不多,她们二人甚少交集,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吧?” 魏轻轻摇头:“我也想不出,可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春纤,你让人去仔细打听打听,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事情跟云楚忱有关,立即来禀告!” “是。奴婢这就去……” 春纤心中暗暗摇头,自家姑娘对云大姑娘的执着,是她这个贴身大丫头都不能理解的,不过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她赶紧答应下来。 连府。 连佩终于从上房回到自己的院子,满脸都写着有气无力。 暖玉招呼小丫头准备了热水,“索性老太爷没有太过为难姑娘,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连佩将身体没入温热的水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冷香见她面色依旧沉郁,迟疑着说道:“姑娘是真的打算接受许家的亲事了,还是权宜之计?” 连佩闻言,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眼看着她:“你觉得,我还有反抗的余地么?” 冷香迟疑道:“其实奴婢从一开始就不能理解为何姑娘这般排斥许家这桩亲事,以姑娘的心性,您应该不会因为续弦就如此激烈的反对。” 许家百年世族,门生遍地。 许修名是长房嫡子,成亲之前不知被多少人盯着,谁知白氏福薄,没两年就撒手去了。 她死了以后,许修名再次成了长安城中待选夫婿第一人。多少人钻破了头想给许修名做续弦,只是他执意为亡妻守三年,许相都拿他没办法。 后来魏子修跟晋亭渐渐崭露头角,才将他这前浪渐渐掩盖住了。 “你说的是,以连府的地位,有什么资格挑剔许家……” 连府无人在朝中担任要职,几代都在走下坡路,且男丁稀少,又都长在女儿堆里,不但没什么出息,就连男子气概都欠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养出几个酒囊饭袋。 连佩声音发颤,眼泪与水珠混合到一处,在氤氲水汽中被掩藏了痕迹。 “姑娘……您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如夫人猜测的那般……” 连佩没有回答,她捂着脸纵声大哭,许久,才将胸口的郁气给除去了。 她面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冷漠,“以后这件事情不要再提起。” 冷香心中一凛:“是,姑娘,奴婢明白。” 暖玉拿了干净的衣裳过来,瞪了冷香一眼,低声道:“这话你也敢问的出口!” 冷香也有些后怕,后悔自己多嘴,连忙找了机会退出去。 暖玉替连佩换了衣裳,绞干头发,连大太太秦氏便来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连佩神色如常,要不是眼睛有些红肿,几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秦氏知道她好脸面,没再提白日里的事情,只是说道:“是有件事要与你说说。” “母亲请说。” 母女俩坐下,秦氏爱怜的看着她说道:“过几日是许家老夫人的生辰,你祖父的意思,是让你亲手绣一件绣品作为生辰贺礼,最好是绣个大件儿的。” 连佩抬眸。 过几日就是生辰,却还要亲手绣个大件的,明显赶不及。 所以,这件事看上去只是送生辰贺礼,实际上却有两个用意在里头。 第一,她十分欢喜这桩亲事,心心念念的给许老夫人准备生辰礼物,没有拒婚的意思。第二,她近日根本没有出门,一直在家中忙着给许家老夫人绣生辰贺礼,遇仙楼的事情纯属谣言。 “不能请绣娘。” 如果请绣娘,很有可能会走漏风声,这事就没什么意义了。 “是,女儿明白。有冷香暖玉两个帮忙,想必也没什么问题。” 秦氏见她懂了,舒了一口气。 姑娘家的名声坏了,难以挽回。此事必须要处理好,不光是连府,就是许家也不能允许未来儿媳坏了名声。 “不如,就绣个插屏吧。”连佩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说道:“上次我本想绣个插瓶给僖妃娘娘,框架花样都已经描好了,但没想到僖妃娘娘那么快就有了身孕,女儿不敢贸然往娘娘身边送东西,以免节外生枝,便搁置下了,现下给许老夫人正好。” 秦氏见她心中有数,愈发觉得女儿懂事,说道:“好,明日你找出来,母亲帮你看看。” “嗯……”连佩应了一声,突然又问:“母亲,僖妃娘娘那里,会不会问四姑母的事?” 她到底还是担忧。 秦氏眉间也有一丝忧虑,说道:“僖妃娘娘小时候性子闷不爱说话,你三婶娘那时候不受待见,她便也跟着遭了些罪。当时你四姑母人材出众,在府里是拔尖的,日子相对来说好过一些,经常会帮她们母女,所以僖妃娘娘小时候很喜欢粘着你四姑母,这份亲情,比旁的都要实在,就算是多年不见,想必也是难忘的。” “这么说,僖妃娘娘必定会过问此事?” 秦氏微一迟疑,还是点了头,随即又劝道:“这些事情,你便不要操心了,有你祖父呢。” 连佩却觉得不妥:“母亲,有些嫌隙一旦形成了,就很难消除,就算祖父帮我将事情挡了回去,僖妃心里还不是照样对我不满?” “僖妃娘娘是个看重大局的人,你既然要嫁入许家,以后与她,便是同气连枝,一起肩负着咱们连府。” 连佩摇头:“就算是这样,心有芥蒂终究不如感情亲密来的好。您怎么不想想,将来连家很有可能要倚靠着僖妃娘娘,原本咱们与她的关系就比不得三房,现在有了这样的事,岂不更疏远一层?” 秦氏语塞。 连佩又说:“这还是往好了说,若是往坏了说,父亲这爵位……” 秦氏的面色终于变了,“应该不会……” “怎么不会,现在相安无事,以后呢?有好事偏向三房就罢了,怕就怕,有什么坏事,她会那咱们去顶。”连佩直视着秦氏的目光,坚定的说道:“所以,我绝不同意将此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那你说怎么办,除非咱们想办法帮你四姑母回云府作为补救,可云府的事,咱们要如何插手?” “母亲想的也太天真了,事情已经做了,难道补救了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她即便回了云府,这黑锅她也得背着了,宣永候对她的看法就不会变,这又有什么意义?四姑母照样会憎恨咱们。” “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我们借云楚忱的手,一不做,二不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动口又动手的输出 秦氏闻言面色大变,“佩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连佩咬唇,“我也不想的……” “佩儿,你跟母亲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氏始终不能相信,平日里柔顺乖巧的女儿会雇人去毁人容貌,还动不动就想杀人…… 虽然她自己也并非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女儿的转变实在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间难以适应。 连佩斟酌着说道:“母亲,咱们连府的几个男丁,根本没一个能拿得出手……大哥是什么德行,您自己的儿子什么样您心里还没数吗?看看连坤,都被三婶宠成什么样子,天天招灾惹祸,现在还躺榻上养肋骨。” 秦氏手里的帕子不自觉的收紧,“你很快就要嫁人了,府里的事情你跟着操什么心,自有你祖父撑着呢。” “我祖父?”连佩冷笑:“祖父出了卖女儿卖孙女还有什么能耐,再说,您指望他活个三两百岁?他难道没有入土的一天!到时候这个家有指望谁?母亲所不用我操心,可娘家不好,我在夫家又有什么脸面?” 秦氏眉头越发皱的深了:“你怎么这么说……还不至于……” “不至于?母亲,您难道不知旁人是怎么说咱们连府的??” 秦氏哑口无言,连府在外的口碑自然不会好,真正的高门是不屑看连府一眼的,若不是出了僖妃,连佩哪里想嫁到许家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母亲,我能与许家定亲是靠谁?难道不是靠僖妃娘娘?倘若她厌恶了我,临上花轿之前换人都不是没可能!” 听到这话,秦氏的面色终于变得难看无比。 她在连府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种事情也不是没见过。 连佩见她动摇,继续说道:“一个家族要靠女子联姻来撑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连府恐怕真是要靠着僖妃娘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是没错,可事情也没必要做的那么绝。” “若是没必要,刚才您与父亲为何不与祖父将实情说明?!” “我们……我们只是怕全盘托出,你祖父太过生气,耽误了你的亲事。” 方才连大老爷跟秦氏二人盘算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将实话说出来,只按照明面上的结果,还是将事情推到了连姨娘身上。 “所以,父亲母亲与我想的一样不是吗?不过是拖延之计罢了。” 连佩嗤笑道:“祖父知道僖妃娘娘在意四姑母,明日说不定就会让人去问事情的起因经过,想办法为四姑母转圜,到时候四姑母将真相说出来,母亲是打算怎么说?说您和父亲不知道,是被我蒙骗了么?” 秦氏语塞:“我跟你父亲也是没办法,你是小辈,犯些错也容易被原谅,可我跟你父亲若是这么做,那就不是错,而是仇!你可能明白?” “我不与母亲争这个,您只说,是不是惧怕四姑母说出实情!” 秦氏一脸愁容:“佩儿,这件事我与你父亲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无法转圜!就算您以我年纪小,不懂事作为理由,那也是对祖父来说,僖妃与我也只是平辈而已!当年她七岁就离家了,对你们都不见得有多少感情,对我又能有什么怜悯之心?” 秦氏怔怔的看着连佩,不知该说她偏激还是该说她太过钻牛角尖了。 如果想扭转僖妃的看法,当然有无数种办法可想,但连佩偏偏用了最不可挽回的一种。 “一个家族,怎么可能只讲个人爱恨,当然是有利益牵扯的。” “利益?”连佩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说道:“那么母亲说说,咱们大房有什么可被僖妃利用之处?” “我们……” 连佩见她吞吞吐吐,便补充道:“我们没有不是吗?倘若爵位已经在父亲头上便罢了,可惜没有,因为僖妃的缘故,将来有没有也都说不准了不是吗?” “可是,一旦我们那样做了,就不能挽回了,让僖妃知道了岂不是更……” “母亲!反正祖父那里还不知实情,我们只需要堵住四姑母的嘴,做的干净点,制造一场意外……云府也不会追究,云楚忱巴不得四姑母早点死在外面……” 秦氏沉默了,她在琢磨。 琢磨这件事是否可行。 “而且,四姑母被撵出府之后突然发生意外,第一个被怀疑的凶手该是衡阳郡主或是云楚忱才对!没人会想到我们不是吗?” 连佩不仅仅是在说服秦氏,也是在说服自己。 除掉连连姨娘,她还是那个干干净净温柔可人的连佩,而僖妃的恨意将转移到云楚忱身上,一箭双雕,十分完美。 半晌,秦氏终于开口:“我去跟你父亲商量。” 连佩点点头,并不担忧自己的父亲会不答应。 他早就对三房有所不满。 而且,相比秦氏,连大老爷相比之下更容易受到煽动。 ………………………… 夜半,连姨娘躺在并不舒适的床榻上,只觉得难以入眠。 多年来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 她还记得自己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秋日,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宣永候府。 潮湿微冷的气息缠绕在周身,连姨娘却只穿着轻薄绸衫,只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 当时云泓远并没有其他妾室,只有衡阳郡主一位正妻。 她看见那个女人冷漠的眼神和微微扬起的下颌。 那是骨子里的骄傲,并非从小长在深宫才养出的贵气。 连姨娘有一瞬间的瑟缩,但又立即就说服了自己。 她很快就会让这个女人收起她的骄傲,在自己的一隅之地,痛不欲生的守候爱而不得的夫君…… 琼华院中,榴花开过,结子而熟。 真是个好兆头。 果然,进府没多久,她就有了身孕。 云泓远高兴极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对于任何人来说,第一个孩子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十月怀胎,连姨娘已经将云泓远牢牢圈在自己身边。 即便她生出来的只是个女儿,也让他十分兴奋。 看着云泓远抱着孩子笑不拢嘴的样子,连姨娘满足极了,心中更是鄙夷衡阳郡主。 那个女人,过继一个儿子也就罢了,竟然过继了一个女儿,简直就是蠢货。 看着衡阳郡主手忙脚乱,不知如何与那个孩子相处的摸样,连姨娘更加放心。 没生育过孩子的女人,又怎么知道如何照顾小孩子呢? 像她这样养出来的孩子,将来与她也不会如何亲近,彼此心中更会芥蒂重重。 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云楚忱越发聪慧美丽,不仅会讨好老夫人和云泓远,甚至会借助太后娘娘的势将麻烦挡在外面。 连姨娘一直冷眼旁观着,她并不着急。 只要衡阳郡主生不出孩子,一个云楚忱,还不是早晚要出嫁的? 对她来说,根本不是威胁…… 连姨娘翻了个身。 心道,还想这些做什么,现在应该想办法回到云府才是…… 凌晨,是人最困乏的时候,连姨娘终于有了困意。 可才刚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她便觉鼻间有股烟气飘了进来。 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着了。 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这庄子也该整顿整顿了!大半夜居然还有人在院子里烧东西!难不成是在祭拜死人么! 想到这,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见了鬼了!谁会在大半夜烧纸!要烧也不该在她院子里烧! 待她看见扭头看见外面一片通亮,整个人总算清醒过来! 是走水了! 连姨娘慌忙的套上外衣,走到门边去开门,可推了几下也没推动,“银冬!来人!快来人!” 连姨娘喊了几声无人应,心里才渐渐起了波澜,难道是衡阳郡主故意纵火想要烧死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下人奔走拍门的声音:“快醒醒,不得了了!走水了!” 有人大喊着救火,并到各个房间拍门,企图叫醒里面的人。 火势蔓延的很快,下人们纷纷捂着头脸往外逃,但人毕竟是在睡梦中惊醒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小。 很快,四周传来更多的惊呼声。 “这火……这火怎么烧的这么猛!” 众人穿着中衣,灰头土脸的从屋子里面冲出来,找到手边所有能盛水的东西去救火,但一桶桶水泼下去,火势压根没有减弱的意思。 整个三进院落几乎全被烧着了,黑烟滚滚,还在往四周蔓延。 不少人身上都沾了火星,拼命的在身上拍打,有的直接逃出大门,一头扎到雪堆里去。 空气中的烟味愈发浓重,连姨娘被呛的连连咳嗽,更加用力的拍门大喊,“来人!快开门,放我出去!” 但她的声音淹没在更加杂乱的声音之中,根本没人听得见。 她拿起一把椅子,拼命的去砸房门,被火舌舔舐的门窗已然不甚牢固,终于被她砸出一个缺口,可也引起了一连串的倒塌! 烧着的房梁门窗阻挡在面前,连姨娘根本就出不去! 众人这时才终于听见她的尖叫声,一怔之下才想起来今日突然被送过来的连姨娘。 “糟了!快救人!” 虽然不知道这个连姨娘犯了什么错,但侯府没说如何处置,就必定还有接回去的可能,人若是死了,到时候他们又该如何交代! 可这么大的火,哪有人敢冲进去救人?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心道,完了,没救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屋子里,连姨娘的求救声凄厉无助,令人心惊。 庄子管事心中惨呼,真是天降横祸! 他看着站在一旁傻愣愣的儿子,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让所有人都到这里来救火!” 所有还能走动的人都动了起来,拼命的将一桶桶、一盆盆水泼向连姨娘所在的屋子,可收效甚微。 下人们被呛的剧烈咳嗽,个个灰头土脸,管事急的满头是汗,让众人都将浸湿的布条系在口鼻上,大喊道:“快快快!提水来!灭火!灭火呀!!”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上,众人惊了一跳朝那边看去,原来是一件耳房被烧塌了,有人从旁路过被烧着的门扇砸在了下面,尖嚎声传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这庄子老旧,久未修葺,连姨娘住的屋子算是好的,所以才坚持到了现在。 管事急的捶胸顿足,“火这么大!怎么救!” 此时在室内被大火包围的连姨娘,心也似被火烧起来了一般。 有人为了杀她,竟不惜将整个庄子化为焦土! 这个人,连姨娘想都不用想! 除了衡阳郡主还能有谁?!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这么恨她,那一定是衡阳郡主! 她前脚刚出府,后脚庄子就起了这么大的火,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难道她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怎么会,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我的女儿还没有嫁人,儿子还未成材,正院那个女人还没有死!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没有人能体会连姨娘此时的绝望,就算是同样面对大火的其他人也不能!因为他们没有连姨娘心中那股不甘! “救我!谁来救救我!我将所有的钱财都给你们!只求你们救我出去!救我,咳咳……咳咳咳……” 管事听见连姨娘的呼救声越来越小,瘫坐在地上哭起来,“这可怎么办!我怎么跟侯爷交代呀!” 庄子外,一个人影在树后探头探脑,眼见那火势冲天,嘀咕道:“看来人定是活不成了。” 他摇了摇头,不知是在感叹自己事情做的完美,还是在感叹一个仙姿迭貌的美人就这么死了。 正待他回身之际,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 “唔唔……” “别动!否则,小命不保!” “唔……” ………………………… 月黑风高,大火终于有了几分熄灭的趋势,几个人影迅速在火光中往庄子后的一条小道上退去。 只是还没走多远,四周就窜上来几个黑衣人,迅速欺身逼近,将他们团团围住。 几乎没有对峙,那几个黑衣人一见了他们,就毫不迟疑的扑杀上来。 寒烈的刀刃被火光映射,显得更加锋利慑人。 “姨娘,您坚持住!” 被熏得半昏迷的连姨娘还没缓过劲儿来,整个人靠在银冬身上只能勉强支撑的不倒下去。 还好救她的人伸手利落,即便只有两个人,却并没有落入下风。 击退了最初的攻势之后,连姨娘只觉得脚下一轻,就被人甩在了肩头! 急速的奔跑中,连姨娘头更加晕眩,几乎要吐出来!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且一声哨音过后,堵截在庄子其他出口的黑衣人也都朝这边涌了过来! 连姨娘心中不自觉的恐惧,这么多人追杀,她们能逃得掉吗? 但出乎她的预料,才刚跑出去没多久,竟然又有另一波人冲了过来,直接将追杀她们的人拦截在了后面! 阿弥陀佛! 连姨娘忍不住在心里念了句佛号! 扛着她的人停住脚步将她放在了一颗大树下,她靠坐在哪里虚弱的喘息。 银冬连忙跑到她身边,“姨娘!您怎么样?” “咳,今天晚上……到底……咳咳,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原本在房里,凌晨起夜,撞见有人鬼鬼祟祟,奴婢喝问了一句是谁,那人二话不说就将奴婢打晕了!奴婢晕厥前最后一眼,看见那人点燃了火折子……” 就是银冬这一声喝问,让一个住在近处的婆子惊醒了过来,要不然,整个庄子上的人怕是都难逃一死。 连姨娘远远望着庄子上的火光,心中后怕不已,不过,她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右侧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连姨娘心中一惊,抬手往自己的脸上摸去,触手更是一阵火燎燎的剧痛!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姨娘……”银冬迟疑道:“您的脸,被烧伤了……” 连姨娘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她的脸烧伤了! 她的容貌毁了??! “姨娘……您别着急,等回了侯府,立即找大夫来诊治,一定可以治好的!” 连姨娘似乎也看到了一线希望,挣扎着起身,想要赶快回侯府。 身后却又有脚步声传来,随后是一个冷漠的声音传进耳中。 “姨娘不如再等等,城门五更开启,庄子上报信的人想必已经到了侯府,父亲这会应该已经得了消息,正在往这便赶过来。” 连姨娘闻声头皮一麻,猛地回头:“云楚忱?!”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目光中的惊惧难以掩饰。 云楚忱摘下兜帽,淡笑道:“怕什么,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杀你。” “是你救了我?!” 连姨娘犹自不敢相信。 “不然呢?姨娘以为是谁?”云楚忱了然的看着她:“你先前恐怕以为是我和母亲要杀你吧?不过,姨娘一直是个聪明人,想必很快就能想明白。” 连姨娘瞪大眼睛看着她,嘴唇颤抖了半晌,面上已经变得毫无血色。 一旁的不为沉声说道:“姑娘所料不错,不仅有人放火杀人,庄子外还有人埋伏。” 方才将连姨娘和银冬背出来的人正是不为兄妹俩。 “嗯。”云楚忱应了一声,朝远处的激战看去。 她本来已经睡下,可心中隐隐不安,细细想来,如果连佩想要对连姨娘动手,今晚恐怕是最佳时机。 虽然只是猜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立即让人背马,让不为召集了晋亭留给她备用的人手,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赶出了城。 “差不多了,咱们下去看看。” 冷刃相击之声渐弱,仅剩的几个黑衣人正在负隅顽抗,却也受不住云楚忱带来的人身手凌厉,终于被制服压倒在地。 云楚忱带着不为和信儿在死去的黑衣人身上搜索良久,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甚至随身的武器上也只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匕首。 “果然做的很干净。” 她回身去看连姨娘,连姨娘也眉头紧锁,面色铁青。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飞射而来一柄冷刃! 连姨娘只听一声尖叫,随即银冬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 只见她的后背上,深深扎了一柄匕首! “银冬!” 云楚忱皱眉,朝暗处看去,不为跟信儿兄妹俩立即将云楚忱护在中间,“暗处还有埋伏的人?” “那人明显是冲着连姨娘来的,可能是同一伙人,一直在暗中窥伺,寻找机会下手。” 云楚忱皱眉道:“既然已经让人暗中埋伏,为何还要留这种后手,难道你们不觉得很突兀吗?” “兴许她想到了姑娘会来阻止?” “如果连佩算到了我会来阻拦,一开始就会派更厉害的人手来。所以,她应该是没料到我会来,那么这个人就一定不是她派来的。” 信儿疑惑道:“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别人知道有人要杀连姨娘?” 云楚忱也不能确定,可出了连佩,还有谁想让连姨娘死?或者说,是谁想帮连佩,坐实她杀害连姨娘?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不是吗?” 想看她倒霉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 许琳琅,魏轻轻的嫌疑最大。 “银冬……银冬你怎么样?” 连姨娘死死捂住银冬的伤口,只是这一刀正中要害,小丫头已经气息奄奄,鲜血浸透了她的衣物,在昏暗的光线下氤氲成漆黑的一团。 这个忠心护主的小丫头,已经没有活命的希望了。 “银冬,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回城去找大夫!” 然而银冬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姨娘,银冬不顶用……” 她年纪比映秋等人都小,之前只是连姨娘身边的二等婢女,并不算是连姨娘的心腹,但同为连家带过来的人,到底有些主仆情意,连姨娘被送出庄子,她是主动跟过来的。 之前被人打晕在院子里,信儿顺手将她也救了出来。 但谁也没料到,追杀她们的人都已经伏诛,竟然还有人在背地里放冷箭。 如果不是银冬在千钧一发之际,替连姨娘挡了这一刀,现在死的就是连姨娘,而云楚忱深夜出现在此处,也会弄巧成拙,成为杀害连姨娘的凶手! “让人四处搜一搜。” “是,姑娘。” 不为让信儿留在云楚忱身边,自己带着其他人手去四周搜寻踪迹。 连姨娘被烧伤的脸颊在暗影中尤显狰狞,但她此时的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看着银冬如同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般。 “银冬,你安心的去,我定会为你报仇。” 她身边唯一剩下的一个银冬,也因为这一劫,踏上了黄泉路。 银冬缓缓阖上了眼睛,云楚忱不忍的挪开了目光。 “至少,你活下来了,不是么?” “是,我应该感到庆幸。” 连姨娘看着满地带血的尸体,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云楚忱看见她的眼中似有水汽,但那些眼泪终究没有滴落下来,反而渐渐凝成了别的东西,深暗不已。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是谁要杀你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连姨娘沉默许久,问:“你为何要救我?” 云楚忱淡淡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要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对我跟母亲没有任何好处。救了你,反而对我们有利。” 云泓远虽然对连姨娘的种种作为十分生气,但绝没有到厌恶痛恨的地步,云楚忱若是在这个时候杀了连姨娘,反而会激起云泓远对连姨娘的疼宠之心,那么这段日子她们花的所有心思就都白费了。 衡阳郡主跟云泓远之间恢复的那一点温情会瞬间化为乌有,甚至会加深隔阂,永远都无法化解心里的疙瘩。 因为一个死人,永远不会再犯错,云泓远只会记得她的种种好处。 而现在,有人要杀连姨娘,云楚忱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救下了她。 云泓远会怎么想呢? 救下连姨娘的种种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更何况,连姨娘最大的武器——她的容貌,已经毁了。 当然,云楚忱决不会对任何人承认,她是故意拖延了时间,等到最后一刻才让人去救连姨娘的。 ”大姑娘真是算无遗策,我这些年当真小瞧了你。“ 云楚忱微微一笑:“姨娘小瞧的不止是我吧……” 连姨娘闻言动了动唇,提起唇角似乎想要自嘲的笑一笑,最后却只化作一片扭曲神色。 她以为杀自己的人是云府的人,救自己的是娘家人。 结果大错特错。 真正绝情至此,要将她杀掉的人是血亲,救她的却是敌手。 而理由,仅仅是因为那么那么一个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设想! 真是讽刺! “姨娘何须想不开,你多年来记恨我母亲,不也仅仅因为‘意难平’三个字么?其实你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那件事怨不得我母亲,你很清楚自己应该恨谁,却还是将我母亲深恨至此。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太多理由。” 连姨娘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你说的对,有些事情,不必追根究底,也不需要什么证据……” 连胜行,你们就等着吧。 “我倒是很想看看,连家大房的人知道你还活着,会是什么表情。” 连姨娘冷笑:“你既然想看,我倒是有个主意。” 云楚忱好似早有预料,但笑不语。 连姨娘看着她说道:“倒不如大姑娘跟侯爷通个气儿,不要让人知道我还活着,且看看连胜行那一窝禽兽不如的东西会露出何种丑态。” “如此甚好。” 连佩无缘无故就要毁她的脸,还要杀害连姨娘嫁祸给她,引起僖妃的仇恨,其心可诛。她不给对方点颜色瞧瞧,她就不是云楚忱了。 连佩,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的算计,自己承担吧。 不为带人将四周搜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回来禀报,“姑娘,没有追寻到那人的踪迹,看来是一击即退。” 信儿皱眉:“真是奇了怪了。” 不为有些懊恼,“是我经验不足,本想留两个活口,却没防备让他们咬了毒丸自尽了。” “不要紧,这些人活不活着,都无所谓。” 她是不会正面与连家对上的,所以用不着留活口与连家对质。 有连姨娘这个当事人在,接下来的事,根本无需她来操心,连家大房只需静待僖妃的怒火就是。 …………………………… 宣永候府,云泓远已经被云挽心哭的头大。 一边病恹恹的云千亦和抽抽噎噎的云靳直溜溜的跪着,也眼巴巴的看着他。 “父亲,挽心愿意替姨娘受罚,还请您将姨娘接回来吧……听说京郊那处庄子年久失修,又破又旧,姨娘怎么受得住!” “有什么受不住,还不是人住的地方?再说,她是去受罚,又不是去享受!难道我还要特意给她修个别宫不成!” 他本来去了濯香院,谁想到云挽心带着弟弟妹妹一直在濯香院门口跪着不走,云泓远怕衡阳郡主心烦,便出来将这几个熊孩子给领走了。 结果云挽心从前半夜哭到后半夜,云靳年纪小支撑不住,都已经睡过去一回了! 云千亦头上绑着摆布,直跪晕了好几次,可就是赖着不走! 他身为父亲,哪有不心疼孩子的道理。 只是连姨娘犯了这么大的错,不罚如何能行! 况且,他身为一家之主,说话岂能出尔反尔?!让别人怎么看! 衡阳定然也会瞧不起他! “父亲!就算要罚,就府里受罚就好,为何一定要将姨娘送到庄子上去,那庄子不知都有些什么人,万一姨娘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 云泓远气的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咱们家的庄子在你眼里是个土匪窝不成?什么三长两短?!胡说八道!” “父亲,女儿求您了!女儿不能没有姨娘……妹妹身子不好,弟弟也还小,都需要姨娘在身边照顾呀!” 云泓远只觉得头昏脑胀,终于没了耐心,“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来人,把她们拉下去!送到各自的院子里不许出来!” “父亲!”云挽心心中一凉,心想这次是真的无可挽回了。 可婆子还没来得及将她们带走,双喜就匆匆忙忙前来禀告道:“侯爷!不好了,京郊庄子走水了!庄子上的人赶着城门一开就匆忙往侯府过来报信,可那庄子这会恐怕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了……” “你说什么?!”云泓远一个踉跄。 一旁的云挽心懵了一瞬,紧接着尖叫一声朝双喜扑了过去,“姨娘呢!我姨娘呢!” 双喜稳重步子,愁眉苦脸,“二姑娘,小人也不知道……” 云千亦惨白着一张脸,问:“报信儿的人呢?” “在外面。” “还不让他进来!” 来报信的就等在门口,闻声疾步跑了进来,一进门就扑到在地,慌张道:“候,侯爷,庄子起火了……那位姨娘被困在屋子里面……” 云泓远脑子发木,“人没救出来?” “小人来报信儿的时候,火还烧着,他们正在想办法救火……” 他话还没说完,云泓远已经拔腿往外面去:“备马!” 双喜闻言一溜烟的去备马了,南华堂和濯香院也被惊动,过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正碰见云挽心姐妹三人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云老夫人叫人拉住她们,却只听她们语无伦次的说什么“走水了”、“烧死了”,乱七八糟说不清楚。 衡阳郡主忙问庄子上来报信的人。 这人叫孙六喜,他已经将重复了几遍,逐渐冷静下来,话也说的溜了。 “凌晨那会儿,王婆子听见外面有动静,起身去看,就见连姨娘住的那间屋子起火了。她慌里慌张的到处拍门将大家都叫了起来,但那火势起的飞快,几乎是眨眼就将三进院子给拢住了,好多人险些没逃出来。” “连姨娘没出来?她那屋子率先起火,你们怎么不先将人救出来?!” “救了!怎么没救?”孙六喜抓耳挠腮,“我们一边喊人去抬水,一边往屋子里冲,可那间屋子不知道怎么,被人给上了锁!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钥匙,这么一耽搁,火势就控制不住了……直烧的旁边屋子都倒了……” 老夫人听的连连皱眉。 连姨娘的屋子被上锁了? 这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这火怕也是有人故意纵火……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衡阳郡主身上。 衡阳郡主皱着眉头,四下一看,却没见到云楚忱的影子。 她心中暗暗纳闷,楚楚这孩子,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呢?! “母亲,咱们还是往庄子上去一趟,看个究竟为好。” 云老夫人点点头,让人去备车,一边对二夫人说道:“老二媳妇,你留在府里,有什么事,立即让人前来通禀。” “是,母亲。” 二夫人应了,担忧的看了一眼衡阳郡主:“大嫂……” 衡阳郡主朝她摇摇头:“没事,你且在府里等着。” 她快速返回濯香院换了一身衣裳,就往前院赶去,素裳急匆匆追上来,说道:“夫人,奴婢去了风澜院,大姑娘不在。” “不在?”衡阳郡主心中吃惊,更加不敢耽搁,忧心忡忡的上了马车。 云挽心姐妹三人毕竟是连姨娘的亲生儿女,在老夫人的允许下,也上了后面的马车跟着去庄子上。 云府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传到了连胜行的耳朵里。 “看来事情成了。” 秦氏疑惑道:“既然成了,怎么没人回来报信儿?” 连胜行得意道:“是我让他们办了事之后立即各自躲好,不要轻易再现身,以免被人尾随追查。待事情平息,再来领赏。” 连佩闻言松了口气,秦氏说道:“还是老爷有远见,不过,这样一来,咱们也不知道事情办妥了没有。” “咱们这次的动作出其不意,就算云府有神仙,也预料不到我们有这一手,哪有不成的道理?再说,看看云府的反应,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爷说的也有道理,那……咱们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自然是贼喊捉贼了。 连胜行道:“不急,等父亲他们听说了此事,咱们再出面不迟。”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定是你杀了我姨娘! 微蓝的晨光中,大火终于被扑灭,庄子大半的房屋都被波及,而连姨娘所在的院子,几乎全部烧毁,焦黑的木头已经分不清是门是窗。 逃过一劫的人救了几个时辰的火,此时脱力的靠坐在四处,默默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似做了个噩梦,只有冷风在不停的提醒他们,这是真的。 庄子管事的脸揪成一团,比哭还难看。 他就知道,突然送了个姨娘过来,准没好事! 早知如此,他就该警醒些! 正在暗自懊恼,院子外传来马蹄声,紧接着云泓远就率先冲了进来,双喜跟在他后头,二话不说,先是跟着云泓远冲到里面找了一圈,没看见连姨娘,心下一凉,“管事的呢!” 庄子管事心中暗暗叫苦:“小人在这。” 双喜打量一遍眼前的人,只见他满脸黑灰,勉勉强强能看出是何人。 “连姨娘呢?” 庄子管事心虚的看了铁青着脸色的云泓远一眼,蹑嚅道:“那位姨娘……她……” “到底怎么样了,别吞吞吐吐的!”双喜真是要急死了,再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侯爷怕是要打人了! “人……没救出来……” 庄子管事的声音像蚊蝇一般小,但云泓远全神贯注的盯着他,还是听清了,顿时一个踉跄,“没救出来??死了??” 庄子管事吓得涕泪横流,将脸上的黑灰冲出两条沟来,“侯爷……小人发誓,我们绝没有半分怕死偷懒……可火势实在太大,不过片刻就烧到房顶上了!” 云泓远呆呆的看着眼前仍冒着烟的废墟,怔神了好一会。 连姨娘的音容笑貌在他眼前像流水似的淌过,毕竟是为他生育了三个儿女的人,多年来陪伴在他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有错处,却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他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找寻连姨娘的尸身,双喜急忙拦住他,“侯爷,这火刚刚扑灭,尚有余温,您别伤着了,等等再让下人们动手吧。” 云泓远的神情兀自变换了好一会,最后只剩一声懊丧悲痛的叹息。 双喜让庄子管事将人都召集到一起,说道:“你看相互认一认,看看都缺了什么人,管事的,你过来跟侯爷说一说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先发现的走水了。” 庄子管事拉过一个婆子,说道:“是王婆子先听见外面有动静……” 王婆子显然是被吓的不轻,又一直帮着灭火,累得够呛,这会儿便有些颤颤巍巍的,手脚都有些发抖。 她见云泓远肃着脸,不敢耽搁,急忙回话道:“奴婢夜里一向睡得浅,突然听见外面有人低喝一声,听声音像是那位姨娘身边的银冬姑娘,就起身想出去看看是不是那位姨娘有什么事要吩咐……” “她们才来不到一天,你就能分辨出声音了?” 面对云泓远的质疑,王婆子赶紧解释,“这庄子上的下人,统共就那么几个年纪小的姑娘,都是家生的女儿,相互熟悉的很,且银冬姑娘是府里来的,与庄子上的姑娘说话腔调不同,轻声细语的,很容易分辨。” “你继续说。” “奴婢披了衣裳,刚走到门口,还没开门,就看见外面呼的起了一团亮光。奴婢吓了一跳,连忙推门去看,就看见火焰飞窜,瞬间将那位姨娘的屋子和旁边的屋子给围住了!” ”可看到了什么人?” “没看到。”王婆子摇摇头,“那火光通亮,片刻就窜起老高,将我吓得不轻,回过神来就到旁边拍门喊人……” 庄子管事说道:“我们住在前面,过来的时候,火已经不小了,而且,姨娘那间屋子不知怎么竟然从外面上了锁,十分奇怪……” 他眼神犹疑,明显想说是有人故意纵火。 云泓远皱眉,先前孙六喜已经说过,连姨娘的屋子被人外面锁上了,所以人才堵在里面出不来,现在王婆子又说火势起的飞快,有人故意纵火,几乎是确凿无疑。 “银冬呢?” “银冬姑娘……”王婆子似乎此时才想起这个人来,一边往四周去看,一遍说道:“奴婢出来的时候,她倒在一边,我们先将她抬到那边廊柱下,人怎么没了?” “没了?” 云泓远心里浮起一丝烦躁,连姨娘的死处处透着蹊跷,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他又下意识的觉得不可能。 衡阳郡主虽然平日里不爱出头,任事不管,但绝对不是个蠢的。 可如果不是她,还能有谁会对连姨娘下杀手呢? 难道是云楚忱? 也不太可能。 云楚忱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云泓远再不关心,也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十几年的人,整个云府就没有一个能比云楚忱更谨慎的。 留下这么多破绽,怎么可能是云楚忱做的。 双喜猜测道:“侯爷,放火的人,也许没有预料到会碰上银冬。” 云泓远眉头一皱,如果不是银冬出声示警,兴许就不会有人这么快发现起火了。 如果不是有人醒了,兴许这庄子上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到时候,怕是什么痕迹都烧没了,他也就不能得到这么多的线索了…… 这么一大堆想下来,云泓远又什么都不能确定了,简直心乱如麻。 正在这个时候,云老夫人带着衡阳郡主等人到了。 云挽心姐妹俩什么也顾不得了,跳下马车就往庄子里奔去! 云泓远回头看见双目肿的想桃子一样的女儿,心下一酸。 “父亲!姨娘呢!姨娘怎么样了!” 云泓远心头发紧,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个噩耗。 云千亦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她扑上前拽住云泓远的袖子:“父亲,姨娘人呢?” 云挽心则直接冲到被大火侵袭过的废墟跟前,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口中大喊着“姨娘”。 衡阳郡主心下沉沉,四处看去,却没见到云楚忱的身影。 她心中疑惑,走到云泓远跟前:“侯爷,可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云泓远还未答话,云挽心已经冲了过来,双手在衡阳郡主身上狠狠一推! “是你!一定是你杀了我姨娘!” 衡阳郡主脚下一歪,差点摔倒,还好云泓远跟姚嬷嬷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云泓远怒道:“放肆,竟还敢动手了?!” 云挽心却近乎癫狂了:“父亲偏心也未免太过了!姨娘即便不是您的正室,可也是陪伴了您十几年的人,现在她尸骨未寒,父亲就将她全然抛在身后了吗?” 她的指尖直直的指向衡阳郡主:“她!杀人凶手!父亲不但不加以惩戒,难道还要包庇她吗?!” “谁告诉你是她杀了你姨娘的!”云泓远从头到尾就没有怀疑过衡阳郡主。 如果她是那种狠心之人,当年连姨娘进门之前,她就动手了。 何况那个时候有太后娘娘在,她想办一个连府的女儿,谁能拦得住? 倒是衡阳郡主诧异的看着云泓远,似乎对他的反应十分意外。 “你……不怀疑我?” “我怎么会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 衡阳郡主有些发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旁的云挽心却见不得他们二人浓情蜜意,像头小牛犊子一般冲撞过来,分明是要跟衡阳郡主拼命的架势。 云泓远厉声喝道:“还不将人给拉住!” 婆子们早就被这阵仗给吓傻了,闻言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去抓云挽心。 云千亦松开了云泓远的袖子,目光里满是失望跟痛恨,她沉沉道:“父亲,这场大火烧的不明不白,是否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云泓远面对女儿的质问,有些焦头烂额。 云老夫人此时说道:“先将尸首找到再说吧。” 云泓远闻言倍感凄凉,云挽心被人按着,哭的越发凶了,目光死死的瞪着衡阳郡主。 衡阳郡主自然不会跟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一般计较,说道:“我陪母亲到旁边等着。” 张妈妈给老夫人在唯一一件没有被波及到的屋子里铺了厚厚的垫子,衡阳郡主扶着她坐下。 云老夫人看向她目光中虽然带着疑惑,却也并不是怀疑,她与儿子的想法一样,并不认为衡阳郡主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老大媳妇,你怎么看?” “那个孙六喜说,连姨娘的房间从外面被人锁上了,火势又是围着她的屋子烧起来的,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想要置她于死地。” 云老夫人点点头,“竟然有人为了烧死连姨娘,不惜将这个庄子毁于一旦,至这么多人的性命于不顾,绝非善类。” 张妈妈忍不住说道:“老夫人说的不错,稍微有点良心的人,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草菅人命,眼下这场火,凶手分明丝毫没有顾忌到其他人,真是丧心病狂!” 衡阳郡主敛眉不语,楚楚到底去了哪里? 会不会有危险? 虽然她不认为这件事与她有关,可万一呢?! 正想着,云老夫人突然开口问道:“楚楚呢?怎么没看见她?” 第一百七十七章 加更 听见这一问,衡阳郡主心里一突,到底没敢说出实情,只当自己也不知道云楚忱不在府里,说道:“出来的太匆忙,倒忘了叫人去看看她,想必咱们出了门,她才听说。” 云老夫人听了也没怀疑,点头道:“芳娘,你去看着二丫头她们,别闹出什么事来。” 李妈妈闻言连忙去了。 外面,下人们一刻不停的在烧焦的房屋中翻找尸身。 方才庄子管事已经将庄子上的人核对了一遍,一共少了两个人。 “侯爷,这两个人,一个是瘸腿的李麻子,另外一个是庄子上负责浆洗的徐娘子。” 云泓远说道:“找到尸身之后,好好收敛了,若是有家人,再给些银钱。” 庄子管事唏嘘道:“李麻子光棍一个,没有家人,想必是因为腿脚不好,没能逃出来。还有徐娘子,她男人进山干活掉下山崖摔死了,也是自己一个人无亲无故,去年刚到庄子上来。” 徐娘子人生的不错,做事也麻利,庄子管事还想将她跟自己大舅子撮合撮合来着,结果竟然闹出这么一桩惨事…… “她做事细致,为人又老实,我就让她到那位姨娘跟前听吩咐,就住在旁边的屋子。想必是火势太大,她也被堵在屋子里了……说来,竟是我害了徐娘子……” 庄子管事有些内疚,若不是他让徐娘子去伺候连姨娘,她就不会住在连姨娘旁边,就不会被烧死了。 云泓远暂时不愿去想凶手是谁,总该先找到连姨娘的尸身再说。 被烧焦的木头翻动间掀起阵阵黑灰。 下人们口鼻上都蒙着湿布,从外至里一点点翻找连姨娘的尸身。 “在这!这里有具尸体!” ………………………… 连府。 连三老爷还未起身,连三太太杨氏就火急火燎的冲进小妾的院子里,将他从床榻上揪了起来。 连三老爷怒道:“泼妇!你做什么!” “你说谁是泼妇!”杨氏揪住连三老爷的耳朵,将他硬生生拖到门口,一旁的小妾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连三老爷这才如梦初醒!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杨氏了,现今她是僖妃娘娘的生母,鸡犬升天了! 连三老爷按捺住不耐,尽量缓和了语气,问:“一大清早的,到底什么事?” “我听说四姑奶奶昨天被云府送到庄子上去了!然后今天一大早,云府一大群人出城去了庄子上,我让人去打听,说是庄子上失火了!四姑奶奶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连三老爷闻言一个激灵,“你说什么?四妹怎么了?” 杨氏见他一脸茫然,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死人!还不赶紧穿上衣服去老太爷那里禀一声!” 僖妃与连姨娘感情亲厚,满府的人谁不知道,之前僖妃还特意从宫里传话出来,说让府里照看连姨娘一二,可见其心中的确是十分在意连姨娘的。 就是杨氏自己,也因为当年的一些交情,与连姨娘的关系不错。 连三老爷迅速套了衣裳,胡乱抹了把头发脸也没洗,就往老太爷所在上房去了。 福绵院,秦氏正在屋子里来回转圈,连大老爷被她晃悠的心烦,“你这个样子,岂不让人看出心里有鬼?” 秦氏按捺住自己,坐回椅子上,“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正说着,门外突然有丫头来禀告,“太太,三房那边急匆匆去了上房,似乎出了什么事。” 连胜行跟秦氏对视一眼,急忙起身,也往上房去了。 此时,连佩还躲在自己房里绣插屏,不过,心中有事,焉能安心做这种细致的活。 连连扎了几次手指之后,她郁闷的扔了针线,“你们先绣着,我出去透透气。” 冷香跟暖玉对视一眼,不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暖玉道:“难不成还在为先前那件事而气闷?” 冷香摇摇头:“上次姑娘被软禁,咱们也被关起来不让近身伺候姑娘。也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来之后,我就总觉得姑娘变了许多,身上总像萦绕着戾气似的。” “嘘,别说了,小心让姑娘听见。” 连佩出了门,招呼了一个小丫头过来问道:“刚才外面吵吵嚷嚷的,是怎么了?” 小丫头回答道:“听说是四姑奶奶出了什么事,三老爷去老太爷那里禀报去了,咱们老爷太太这会儿也过去了。” 连佩轻轻“哦”了一声,挥手让小丫头走了。 连佩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往上房走去,府里到处都在议论纷纷,说四姑奶奶出事了。 连佩加快脚步,上房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 当然,这些人并不是真的关心连姨娘出了什么事,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要一探究竟。 连佩站在众人中间,倒也不显眼了。 她四处一望,看见连曳站在那里,便上前去问:“九妹妹,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在这里站着?” 连曳看见她,眸中异色一闪而过,“四姑母昨日不是被送到庄子上去了么,谁想昨夜庄子就失火了,现在四姑母不知是死是活。” 连佩一皱眉,她想听见的是“四姑母竟然被活活烧死了”,而不是“四姑母不知死活”。 但她不敢表现出来,连忙挤出吃惊的神色:“怎么会出这种事?” 连曳犹豫了一下,问道:“二姐姐,姑母到底为何会被送到庄子上去?” 连佩闻言神色一滞,眨了眨眼,回答道:“此事也不太好说,不是什么好事,祖父不让外传……” 连曳闻言抿了抿唇,有意无意的说道:“我娘说,上次僖妃娘娘从宫里传话出来,还特意问了四姑母,让爹娘关照着些。” 连佩闻言攥着帕子的手一哆嗦,“哦?是吗?僖妃娘娘还惦记着四姑母。” “那是自然,我娘曾说,僖妃娘娘小时候很粘着四姑母呢,都说姑侄相像,僖妃娘娘的相貌与四姑母也最是相似。” “是啊……”连佩干笑一声,不想再与她说下去,目光挪向门口。 屋子里,连老太爷听了前因后果,眉头皱的死紧。 “让人去打听打听,人怎么样了!” 连胜行忍不住道:“父亲,还打听什么,咱们直接过去看个明白便是了。” 连老太爷横他一眼,“事情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一大帮人呜呜泱泱的去,与质问有什么区别。若其中有什么误会,岂不是难以收场。” 连胜行闻言不敢再说,“是,父亲……” ………………………… 庄子上。 众人等人围着废墟中抬出来的女尸细细辨认,竟然一时间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不是连姨娘。 因为庄子上消失的人除了连姨娘和银冬,还有瘸腿的李麻子,寡妇徐娘子。 徐娘子的屋子又在连姨娘隔壁,烧毁的房梁柱子早就倾倒在一处,这具女尸就倒在下面,无法确认是连姨娘还是徐娘子。 庄子管事说道:“徐娘子二十有余,身形不胖不瘦,细细想来,竟与那位姨娘身高差不多……” 人已经烧的焦糊漆黑,骨骼被掉落的房梁砸断,又被大火烧过,有些扭曲变形,实在难以确认,想要辨别,怕是要到衙门请仵作来验尸。 别说庄子管事,就是云泓远这个多年来与连姨娘同床共枕的人都无法辨认这个女子是不是连姨娘。 云千亦煞白着一张脸,勉强看了一眼,就颤巍巍的倒在婢女怀中,云挽心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被吓晕了过去。 双喜思索道:“如果这是连姨娘,那么放火的难不成是那个徐娘子?她也许被人买通了也说不定?” “如果是这样,那银冬又去了哪里?”衡阳郡主说道:“也许这具尸体并不是连姨娘,她们主仆还活着也说不定。” 众人都看向云泓远。 可云泓远脑袋嗡嗡作响,思绪混乱,什么也想不出来。 衡阳郡主看向双喜:“你带人去将庄子周围搜索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夫人!” 双喜领命赶紧去了。 只是令人失望的事,庄子周围什么都没发现。 云泓远心中发凉,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莫要在此处耗着了!”老夫人在一旁说道:“杨管事,你让人先将那具男尸好生收敛了,再将庄子上的人先安顿安顿,老大,咱们就带着这具尸体回城请仵作来验,莫要在这里耽搁了。” 众人都没有疑义,杨管事连忙找了一辆平板马车来,忍着焦臭让人帮手将尸体搬了上去,用布盖好。 云泓远想到衡阳郡主的话,心中还抱着一线希望,说道:“双喜,你留在这里,带着庄子上的人,再到附近仔仔细细搜索一遍,再沿路往远处找一找。” “是,侯爷。” ………………………… 在所有人都赶往京郊庄子的时候,云楚忱已经带着连姨娘回到了云府。 信儿先翻墙入府找到二夫人,跟她大略解释了一番。 二夫人心下骇然,连忙说道:“她们人在哪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画龙点睛的一笔 “姑娘带着连姨娘在府后的角门处等着。” “跟我走,快去将她们接进来!” 二夫人脚步很急,倒不是因为惦记连姨娘,而是担忧云楚忱:“楚楚夜里出去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纵马出城,让人知道不知道能编排出什么来,可不宜于名声! 信儿笑道:“奴婢明白,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二夫人见她神色轻松,心中也松了口气:“楚楚也太大胆了!万一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一个姑娘家……哎哟……” 二夫人越想越后怕。 信儿道:“二夫人放心,有奴婢保护姑娘呢。” 二夫人十分谨慎,连自己的丫头都没带,两人到了后门,将角门打开。 云楚忱几人皆带着兜帽,闪身走了进来。 “二婶婶!” “楚楚!你没事吧!” 二夫人上上下下摸索着云楚忱,见她毫发无伤,才舒了口气,又去看连姨娘。 连姨娘仍有些虚弱,她被烟熏火燎了许久,喉咙十分不适,一直在咳嗽,此时见了二夫人,便朝她点点头。 云楚忱说道:“二婶,一会父亲他们怕是要回来了。不如您先跟我回风澜院,咱们边走边说。” “好!” ………………………… 连府,一屋子的人都在朝门口张望,等着报信的人回来。 不多时,前去打探消息的人气喘吁吁的冲进上房,“老太爷!云府,云府的人回城了!身后还拖着一句尸体盖着白布!” 连老太爷面色终于变了,“当真?!” “是真的!不少人都在议论,小人听得分明,还说云府的人要去衙门请仵作来验尸!” 连老太爷神色隐情不定,大老爷连胜行想要说话,被秦氏在身后拽了一把,连胜行顿时将话噎了回去,转而看向连三老爷和杨氏。 连三老爷连胜意是个不拿事的人物,平时也没拿过什么主意,连坤与他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之前杨氏想着给他求个官职,但僖妃言明了,说自己的父亲手上若是有了权柄,只会给家里惹祸,等将来寻个闲职挂着便就罢了。 杨氏深以为然,所以即便僖妃已是飞上枝头的人,连胜意仍旧在家混吃等死。 此时他见众人都盯着他,左看看右看看迟疑道:“父亲,要不,咱们去问个究竟?要是四妹真被莫名其妙的烧死了,咱们总得要个说法……” 连胜行这才附和道:“是啊父亲,要不然,咱们也没法跟僖妃娘娘交代……” 提到僖妃,连老太爷皱眉看了连胜行一眼,显然是想到了前天的事情。 若不是连佩出逃被云楚忱寻到机会借题发挥,连姨娘也不会被送到庄子上去。 连胜行有些心虚,心道,好在四妹是被烧死了,否则老父亲知道真正的原因,定会扒了他的皮! 连老太爷站起身扫了扫袍子,说道:“老三,你们夫妻俩跟我走一趟。” “父亲,三弟嘴笨,有些话您又不好开口,还是儿子跟您过去吧。” 连老太爷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那你也跟着吧。” 院子里等待的众人,见连老太爷出来更加止不住的议论起来,连佩见状赶紧跟在秦氏后面。 “母亲,祖父要去宣永候府?” 秦氏看她一眼,低声道:“你别管了,回你自己院子去。” 连佩却很坚持,“不,母亲,我也要去。” 不亲眼看见四姑母死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 秦氏见她执拗的样子,皱眉叹了一声,“你这孩子,真是原来越不听话了!” 但她终是拗不过连佩,最后还是带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连曳在后边默默的看着,眉头轻轻拧着。 丫头千千问道:“姑娘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 这厢云泓远一路浑浑噩噩的进了城,围观的人不在少数,都在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消息灵通的,便说是京郊云府的庄子昨晚走水了,还烧死了人。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叫侯府的好几位主子都亲自去看了。 云泓远听着外面嗡嗡嗡的,胸口越发闷的厉害,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衡阳郡主不高兴。 当着正妻的面哀悼小妾,他心再大也做不出来,可又着实憋闷。 衡阳郡主看他大气也不敢喘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你心里若是不痛快,便不必憋着。” 云泓远看她一眼,别扭道:“夫人说的哪里话。”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还能拦着你长吁短叹不成,你再不叹两声,我都要憋死了。” 云泓远听了这话,才长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胸口才算好受了不少,他说:“终究是几个孩子的生母,说没就没了,叫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孩子们怕是受不了这个打击。” 衡阳郡主心中腹诽,怕是你自己也舍不得吧,但她不会在这种时候闹脾气,默了默说:“事情还没定论呢,那具尸体未必就是连姨娘。” 云泓远点点头,但明显没报什么希望,他心中更偏向于徐娘子被人买通,放火之后逃跑了的猜测。 衡阳郡主知道没有验过尸体,说什么都是无力的,不足以为人所信,便不再多言。 马车很快到了云府门口,但众人还没下马车,就听见外面看热闹的人传来一声:“哎呀,这不是连府的马车吗?他们怎么来了?难不成这马车上的竟然是连家那位四姑奶奶?” 想当年,宣永候、衡阳郡主、连姨娘这场三角虐恋也是闹得轰轰烈烈,全长安的人都对这两府像姻亲又不是不姻亲的关系津津乐道。 因此连府的人一出现,众人马上就想到了两府之间的纽带——连姨娘。 听了这话,有人惊呼道:“啊?马车上拉着的,是那位连府的四姑奶奶?” “哎哟,听说宣永候多年来对连姨娘宠爱有加,连郡主都要避让着,怪不得连府好几位主子都出面了……” 云府众人一下马车就听见这话,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尤其是云老夫人,比衡阳郡主还在意此事,脸拉的老长,下来马车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云泓远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去看身边的人。 衡阳郡主微微扬起下巴,没有理他,径自站到了云老夫人身边。 这时,连府众人也都一个跟着一个从马车上下来了。 双方往府门口一站,还没说话就有了对峙的模样。 氛围这种事,全靠烘托。 有些闲来无事的人,竟然一路从城门口跟到了宣永候府,就为了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以至于马车后面跟了一条长长的大尾巴,简直与大皇子迎亲那次有的一拼。 四周乱糟糟的议论声已经将气氛带起来了,而画龙点睛的一笔,就是云挽心哭喊的一声:“祖父!您要替我姨娘做主啊!!” 仿佛是印证了众人心中的猜测,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连老太爷眼眼睁睁看着云挽心连哭带嚎的朝自己冲了过来,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宣永候府还真是个惯孩子的人家啊! 瞅瞅这女儿都娇惯成什么样了! 一个庶女竟敢如此作天作地,要是在连府,早就被从头到脚收拾掉一层皮了! 不过…… 这到底是他连家的外孙女…… “心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清清楚楚的说个明白!” 云挽心哭的简直要背过气去,伸手指着那马车上盖着白布的人说不出话来。 连佩看着直皱眉,她没想到两家竟然会在大门口发难,一时间躲在秦氏身后不敢露面,生怕云挽心口不择言,将那晚的事情在掀出来再嚼一遍,到时候她被抓到遇仙楼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挽心,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像什么样子!” 云老夫人简直要被气死了,她这是要给全城人唱大戏不成! 云挽心被这么一骂,喉头一噎,打了个哭嗝透过一口气来,“祖父!姨娘没了,心儿和弟弟妹妹怎么办……” 连老太爷其实跟云老夫人是一个想法,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看戏,他实在不太好发挥,便尽量委婉的提醒道:“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去收整一番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这成何体统!” 可云挽心要是个知道收敛的性子,一开始就不会扑过来了,而且她今天受的刺激,与天塌下来没什么两样,此时已经疯魔了。 她站起身,回头过去,遥遥指着衡阳郡主说道:“是她!是她放火烧死了我姨娘!”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起,人群顿时炸了锅了! 最激动的人无疑是连胜行一家三口。 连碧茹当真死了么??! 连佩甚至都忘了躲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云挽心。 只听云挽心说道:“庄子上的人都说了,姨娘的屋子被锁住了!大火瞬间就烧到了房顶,不是有人纵火是什么!” 连老太爷听见了这关键的几句,心中有了谱,但他是长辈,不好开口质问,便给了长子一个眼神。 连胜行上前一步,还不忘拱手施礼,“广行兄,还是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上一说吧。” 云泓远眼见着此时乱糟糟的情景,心想此事若不在人前说清楚,有着人议论猜测,还不知道要编排出什么来,索性就在大门口说清楚!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祖上真传的本事 云泓远沉着一张脸,尽量客观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今早庄子上的人前来禀报,说夜间起火,连氏被困在屋子里没能救的出来,我亲自前去查看,也审问了庄子上的人,的确说是那间屋子被人从外面锁了,且火势涨的飞快,目前来看,的确像是有人纵火。” 连胜行听了这话,目光在那蒙着白布的尸身上转了转,又在衡阳郡主脸上扫了扫,说道:“既然知道是有人纵火,可查明了凶手?” “并未。”云泓远如同被赶鸭子上架一般,被人逼着说出事情原委,浑身难受,可又不能不答,无奈的说道:“事情发生的仓促,还未查明,不过我已经让人在庄子附近搜索……” 云泓远还未说完,云挽心就打断道:“什么还未查明,父亲分明就是想要包庇凶手!” “胡说八道!”云泓远目光变得凌厉,“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凶手是何人?你可知道污蔑亲长是个什么罪责!” 云挽心大叫道:“我不管!杀人就要偿命,她杀了我姨娘!就要让她偿命!” 云泓远简直要被她气的冒烟,就要喝止,衡阳郡主却拉住他,说:“我没有杀人,怕什么,无需阻拦,让她说。” “阿暇!” 云泓远语气中满是不赞同。 他是相信她没错,但别人却未必坚信。 连姨娘前脚更被送出庄子,后脚就被人放火,最有动机的就是衡阳郡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很难解释的清楚,说不定会越说越乱。 但衡阳郡主目光坚定,意思很明确,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云泓远叹了一声,家里除了他以外,一个比一个倔! 云挽心冷笑的看着衡阳郡主,说道:“你一直躲在濯香院里不出来,其实不过是在寻找机会对不对!你一直就想除掉我姨娘!” 衡阳郡主面不改色:“然后呢?” “然后?”云挽心咬牙道:“然后云楚忱设计将我姨娘弄到了庄子上去,回手你们就放了把火!烧死了我姨娘!” 提到云楚忱,衡阳郡主眸子里多了一股凉意,说她可以,说楚楚不行。 她声音变得凉薄,“你姨娘自己犯了过错,被送到庄子上去,与楚楚有什么关系?若说有关系,楚楚才是受害者。” 云挽心大喊道:“姨娘根本就没有做过!她是被逼承认的!” 衡阳郡主目光撇着她:“就算是有人逼迫连氏,那也不是我们,而是你们连府自己的人,不是么?” 云挽心闻言理亏,下意识的往连府那边看去,正好对上连佩心虚的眼神。 她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将连佩拽到人前:“连佩!你给我说清楚,是你要找人划破云楚忱的脸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赖到我姨娘身上!如果不是你,我姨娘就不会被送到庄子上去!她就不会死了!” 此话一出,周围更是沸腾。 居然还有这么一出,这世家大宅里的故事,还真值得深挖啊! 衡阳郡主可不是笨人,在楚楚没有出现,不了解真实情况之前,她得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而她不过几句话,就将云挽心的火力给转移了。 她朝身边的素裳低语道:“去大姑娘院子里看看。” 素裳闻言,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绕了一圈从后门进了府。 不过还没到风澜院,就看见了云楚忱身边的潋月:“潋月,大姑娘呢?可在风澜院?” “素裳姐姐,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夫人呢。姑娘没事,就在府中。” 素裳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姑娘心中有数,松了口气,“姑娘怎么说?” 潋月在素裳耳边嘀咕了一阵,然后说道:“姑娘让夫人无需担心,任凭她们闹去。时机到了,姑娘自会露面。” 素裳神情激动,“行,我这就去跟夫人说一声。” 府门外,连佩被无数人的目光盯着,有如芒刺在背! “你别胡说!那件事本来就是你姨娘做的!” 云挽心气的要死,“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姨娘都死了,你还不还她一个清白!” 连佩生怕自己的事情被人知道,着急之下说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了起来,“不是谁说话声音大,谁就有理,我劝你还是留着些力气,留着哭你的姨娘吧!” 这话说的,让人看向连佩的目光都不由惊骇了几分。 就算无端被人指责并不好受,可这么恶毒的话,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怎能不让人侧目? “这是连府那位二姑娘吗?” “啧啧,不是说连府二姑娘温婉贤良吗?没想到一张嘴这般厉害哩!” “的确伶牙俐齿,可这话说出来,实在有些恶毒啊!她与云府二姑娘,不是表姐妹吗?” “表姐妹算什么,亲姐妹也有成仇的不是?” “那倒是……” 听着周围的人议论,连佩冷汗都下来了,深深为自己方才的言语不当而感到后悔,可面对云挽心冷厉的目光,她若是服软岂不是要助长对方的气焰?到时候对方再说出什么来,她要怎么应对? 就在她犹豫之际,只听衡阳郡主凉凉的来了一句,“是非曲直,就该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清楚才是,说这般模棱两可的,让人猜疑,有辱我宣永候府的名声。” 连佩心下一个哆嗦:“宣永候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那日的事情已经说的清楚明白,四姑母当时也承认了!” 衡阳郡主瞥了连佩一眼,不屑与一个晚辈争论长短,有些话,自有人会反驳! 比如云挽心。 她深深被连佩的话给刺激着了,几乎忍不住想要挠上去! “你胡说!姨娘并非承认,而是被你们胁迫!逼不得已才背了黑锅的!” 连佩冷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四姑母有什么事要受我们胁迫?” 众人也想知道。 你说连姨娘是受了胁迫才不得已背下黑锅的,明显是被对方握着什么把柄啊! 云挽心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 连佩见她语塞,目光中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掩饰了过去,佯装委屈道:“表妹,我知道四姑母发生意外你很难过,十分急于捉到凶手,可你也不能是非不分,让别人替四姑母承担罪责啊!”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话,又转移到了云挽心身上,只见她那张哭的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和不甘,“你威胁我?!” 连佩摇头,神色间又是伤心又是失望:“表妹,我何来的威胁,四姑母想要划破云大姑娘的脸,想必也是为了表妹出气吧?现在事情瞒不住了,表妹怎么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呢?” 众人哗然。 人群中站着几个眼神机灵的少年,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出声道:“看来连氏是因为这件事才被送到京郊庄子上去的!” 此言一出,正好为周围的百姓捋顺了思路。 “原来如此啊,连氏想要划花云府大姑娘的脸,被人发现,所以送到庄子上思过,却被人放火烧死了,难道真是衡阳郡主母女的报复吗?” “就算是报复,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有人想划花你们女儿的脸,你们会如何做?” 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说道:“哼,要是谁敢动老子女儿的一根头发,老子定会跟她拼命!” 这人,一看就是个女儿奴没错了。 不过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表示赞同。 “是呀,谁家的孩子不是个宝!怎么能这么狠心!姑娘家的容貌若是毁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云挽心见风向变了,周围的人都转而对她指指点点,吃惊的瞪大眼睛看向连佩:“连佩!你颠倒是非的本事真是厉害!我说不过你,但你别想就此糊弄过去!” “表妹,我知道你一直嫉妒云大姑娘,嫉妒她的身份,嫉妒她的美貌,可你不该怂恿四姑母去毁她的脸,这实在太过恶毒了!表妹,这样大的罪名,请恕我不能替你们承担。” 在场知道实情的衡阳郡主,简直要为连佩竖起大拇指了。 这连家的女人,不要脸的本事是得了祖上真传的吗? 面对连佩舌绽莲花颠倒黑白,云挽心不崩溃简直是不可能的。 她连讲道理的云楚忱都说不过,又何况是毫无底线,根本不讲道理的连佩呢?几句话下来,就落了下风。 她徒劳的挣扎,搜肠刮肚,却找不到几句可以反驳连佩的话。 这时,素裳回到了衡阳郡主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衡阳郡主眉毛一挑,看向云挽心说道:“二丫头,连姨娘当真没有做过这件事么?” 云挽心猛地回头,目光复杂的看向衡阳郡主。 她认定了对方是凶手,可现在她无比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替她辩驳几句。 然而对方是杀了她姨娘的人,会说出有利于她姨娘的话吗? 衡阳郡主直视着她,说:“如果她没有做,为什么要承认?” 云挽心仿佛找到了头绪,只听衡阳郡主又说:“人已经死了,那些威胁便没用了,哪怕她做了天大的错事,也没人能在处置惩罚她了。既然如此,你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云挽心嘴唇抖了抖,是啊,姨娘已经死了,从此以后,这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缓缓抬头看向连佩…… 第一百八十章 啊!撕的心好累!【加更】 被这样看着,连佩的心头猛地一颤。 “表妹……你不要被别人的话给蒙蔽了,四姑母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让她再背上其他的污名吗?” 云挽心闻言一怔,又犹豫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句,“二姐姐,如果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吧。” 哭晕过去的云千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云挽心朝她看过去,满面悲切,“三妹……” 云千亦肃着面容,说道:“姨娘人都没了!是她的错,咱们可以承担,可不是她的错,我们绝不能背!” 众人闻言都朝这个面上毫无血色,头上绑着白布的小姑娘看过去,只见她目光悲痛却清明,神色间,是这个年龄的少女难见的坚忍。 “这小姑娘是谁?说话倒有几分担当。” “看样子也是连姨娘的女儿,大概是云府的三姑娘吧?” 衡阳郡主的目光却有些疑惑,二丫头知道的,三丫头难道不知道么? 云挽心却没想那么多,她看着云千亦,眼泪滚滚落下,“可是……” 云千亦的目光冰冷的扫过连佩,说道:“二姐姐,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要白白放过了恶人!” 连佩的脸彻底白了,“二表妹,三表妹……我们可是血脉至亲,以后,你们难道不需要仰仗淮阳侯府了吗?这般诋毁侮辱,是何道理!” 云千亦冷冷道:“你能代表淮阳侯府吗?你们大房,是淮阳侯府吗?” 这话一出,连佩以及连胜行夫妻的面色都变了。 没有爵位,大房自然不是淮阳侯府。 连胜行有些急了,转脸去看连老太爷。 连老太爷态度不明,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事情没有查清楚,他怎么可能妄下结论,与宣永候府结仇呢? 连胜行见他沉默不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父亲!” 连老太爷闻言抬手制止了他,“心儿,你说。” 这么多人都在场,就算他想包庇,他能包庇的了吗? 而且,大房犯下如此大错,三房的爵位简直顺理成章,正好顺了僖妃的意思。 僖妃,如今才是连家的重中之重! 连胜行完全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个弯弯绕绕,听了他的话有些懵了,转头看向云挽心。 云挽心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收到了来自云千亦和连老太爷给的底气,但面对衡阳郡主,她仍是心虚。 可此时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迟疑了许久,还是说出了口。 “姨娘她,当年被退婚之后,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报复,我不知道过程如何,只知道姨娘给……给母亲用了不孕的东西……她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了!” 她声音控制不住的狠狠颤了颤,显然也知道这件事罪孽深重。 “你……你说什么?” “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老夫人和云泓远双双惊问出声。 至此,连姨娘到死都不想说出来的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 ………………………… 此刻在琼华院,大夫给连姨娘看过了脸伤,交代了几句,又开了清喉润肺的方子便被送出了云府。 银冬让人煮了清喉润肺的雪梨枇杷,正在喂连姨娘吃。 连姨娘因为受了惊吓,又连着折腾了几个时辰,此刻颇为昏沉,但躺在榻上又无法入眠,闭眼便是大片火海,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她。 “外面是什么情形?” 银冬说道:“大姑娘的人在院子里守着,说暂时不让姨娘四处走动。” 连姨娘沉眸思量了半晌,便知道了云楚忱的用意。 “这一次,输的真是彻底。” 银冬有些不明白,“姨娘是什么意思啊?” “我本以为连佩的事,只是巧合让她抓住了把柄,却没料到她竟是将后面的几步路都设想好了。” 银冬仍是不明白,连姨娘却也不再解释了,说道:“你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一会大姑娘需要用到我的时候,自然会来叫我……” “是,姨娘。” ………………………… 府门前,众人总算从震惊中缓过一口气来,纷纷看向衡阳郡主。 不少人都知道,这些年来,连姨娘在云府过的很好,自己受宠,几个儿女也十分受宠,与正室夫人没什么区别。 想必就是因为衡阳郡主不可能生育,所以连姨娘一直有恃无恐…… 衡阳郡主身形一晃,眼泪像是在体内积蓄了很久很多,大颗大颗,滚滚而下,身边的侍女连忙扶住她:“郡主!” 真相大多是残酷的,不知道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可知道真相以后,又有几个人能够坦然接受。 云泓远心痛的看着泪眼滂沱的衡阳郡主,“阿暇……” 周围传来阵阵唏嘘:“真是可怜啊……” 一个女人一直未能怀上身孕,并不算可怕,因为她仍会用心调理,抱有希望。 可怕的是,你明确的告诉她,你无论做什么,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有人终其一生只为求一个结果,可当结果提前来临,又真的能够承受吗? 此时就连云老夫人的目光都变得怜悯,她也是女人,怎会不了解衡阳郡主的心情。 当年她为了怀上身孕,也不知做了多少努力。 “老大媳妇,二丫头一个孩子知道什么,等眼前的事情了了,咱们遍寻名医,未必不能治好。” 到底是长房长媳,她也是希望衡阳郡主能有孩子的。 不过,衡阳郡主比众人想象的要坚强,她深深吸了几口气,便也缓过来了。 她在濯香院寂寥的过了这么些年,自然是没想过自己还会有什么孩子的。 眼下事情虽然难以接受,但也算不上什么让她活不下去的事情。 因为,她还有楚楚。 “母亲放心,我没事,我有女儿。” 是啊,她有女儿,云楚忱曾是她的一切,到了现在,仍旧是她的一切。 她这句话,更让人不胜唏嘘。 也让云泓远更加内疚,“阿暇,是我对不起你……” 衡阳郡主没有说话,想必对云泓远终究是心怀怨怼的。 她缓了缓精神,看着云挽心说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连姨娘被迫承认了事情是她做的?” 云挽心颤声说道:“是,姨娘那日被送出府之前,明确的与我说过,事情不是她做的,让我小心大舅舅他们……” “让你小心?” 云挽心点头,“那日我便觉得事情有蹊跷,分明人证都已经指认了连家表姐雇人行凶,要划花大姐的脸,可表姐却突然说事情是我姨娘指使的!这实在过于突兀,我以为姨娘会辩驳,却没想到大舅舅一番话之后,她就承认了!” “啊?是连家二姑娘雇人行凶?” “不会吧?不像啊!” “嘁,人心隔肚皮,瞧这小姑娘温温柔柔的模样,嘴里的话却毒的狠,想必心肠也是黑的!” “可不,知人知面不知心那!” 连佩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头皮发炸。 她环视一圈,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累极了! 她怒道:“表妹,四姑母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当初承认了的事,说反悔就要反悔吗?” 众人闻言都是皱眉,是啊,连姨娘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就在此时,宣永候府的大门轰然打开!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云楚忱肃着一张面孔从里面走了出来。 “谁说连姨娘死了?” “楚楚?”云泓远吃惊的看着她。 云老夫人也大为惊讶,每每自己的大孙女一出现,事情就变得有趣多了,“你说什么?连姨娘没死?” 云楚忱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身后的连姨娘来。 连姨娘的脸已经上过药,被包扎好了,只是脚步虚浮,一直在咳嗽,她勉强开口说道:“咳……妾身见过老夫人,侯爷、夫人……” “你……你怎生在府里?”云泓远吃惊不小。 一旁的云挽心姐弟三人已经冲了过去。 “姨娘?!” “姨娘还活着!” “姨娘,呜呜呜……” 姐弟三人将连姨娘团团围住,将周围的看客都给弄懵了。 人没死? 那他们这么半天在这里看的是什么鬼热闹啊! 云泓远比任何人都要懵。他不知实情,虽然知道那女尸有可能不是连姨娘,但心里终究没报多少希望,紧接着就被连家人堵在了府门前被逼问起来,一时间也无暇细想。 顺着众人的思路,就将连姨娘看成了一个死人。 结果,连姨娘突然从自己府门里活生生的走出来了! “楚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父亲,还是让连姨娘自己说吧。” 连姨娘安抚了三个儿女,说道:“昨晚,的确有人放火想置我于死地。” 云挽心闻言顿时抬起头,“姨娘,是谁?是不是……” 连姨娘按住她的手,摇摇头:“是你大姐救了我。” “?” 所有人的脑袋里都同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云挽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姨娘说什么?” 连姨娘神色莫名,又重复了一遍:“你们都误会了,凶手并非是郡主,也不是云大姑娘,相反,是她救了我。” 别说周围的看客们懵了,就连当事人连胜行一家三口都懵了! “既然四妹没事,那白布盖着的人又是谁?难不成广行兄是故意在故弄玄虚?” 云泓远见连胜行这副嘴脸,冷哼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马车上拉着的是连氏?”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人猪脑吃多了? 连胜行一噎,瞪眼看向连姨娘,不知该说什么好!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连姨娘冷冷看了一眼连胜行,“大哥,我劫后余生,看开了许多事情,亦儿说的对,是我做的,我可以承担,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也没必要背。” 方才云楚忱过来找她的时候,已经将方才大门口发生的事情明明白白的说了。 她知道云楚忱是故意拦着她不让她现身,好逼迫女儿说出她的隐秘,但她无法阻止,索性现在将事情摊开了说,也不用再受连胜行胁迫,受他的窝囊气。 连胜行嘴皮子不自觉的哆嗦了几下,“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姨娘不理会他,而是看向连老太爷:“父亲,想必大哥没同您说实话。” 连老太爷皱眉看向连胜行,已经隐约猜到了实情,他闭了闭眼,这个逆子! “如儿,事到如今,你便将实情说明吧,是非公道,自有定论。” 连姨娘的目光像针一般刺在连佩的身上。 “佩儿小小年纪,心肠歹毒,雇凶伤人,企图毁了我们大姑娘的脸,其心可诛。更令人心寒的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她无法辩驳,便利用我与夫人的旧年恩怨,企图嫁祸给我,而大哥为了护住自己女儿的名声,更是助纣为虐,用当年那件事来威胁我,逼我认下这桩事!我没别的办法,才只好认了!” 连胜行浑身发抖,也不知气的还是怕的,他指着连姨娘厉声说道:“难道认与不认,全凭你一张嘴不成?!” 连姨娘勾唇讽刺道:“当日大姑娘找到的人证想必是活着的,要不要带来跟大哥当面对质?” 当日的事,还要牵扯到遇仙楼,连胜行当然不能让此事再漏了,否则连佩不仅名声被毁,连清白也要被人质疑。 见他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人顿时露出恍然的神情,原来事情真是连府二姑娘做的!还为了逃避罪责嫁祸给自己的姑母! 连佩只觉得头皮发麻,“父亲!” “你闭嘴!”连胜行看她一眼,无比后悔受了她的怂恿! 他转头看向连姨娘,只能承认,“四妹,这件事是大哥有错,但大哥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佩儿年纪还小,她一时冲动做了糊涂事,我们当父母的不能不为她筹谋啊!你是她的姑姑,且原谅她这一回……” 连姨娘扯动嘴角,说道:“是啊,我是佩儿的姑母,替她担了这个罪责便也担了,只是侯爷罚我到庄子上思过,却有人心怀不轨,企图将我烧死杀人灭口。大哥觉得,纵火杀我之人,到底是谁呢?” 连胜行脑袋一木,“这……这我如何能知……” 连姨娘与连老太爷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碰撞。 她说道:“所有人都知道,我与夫人不睦,我若是死了,大家都会怀疑是夫人想要借机除掉我,事情可能就永远都说不清楚了。然而我没死,更清清楚楚的知道是大姑娘将我从火海中救出,那么,不如让大家猜一猜,凶手是谁呢?” 连胜行见事情越闹越大,着急之下便有些口不择言,他说道:“兴许根本就是有人做戏,放火之后又将你救出,不过是为了让你感激她们!” “她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云楚忱听见这话简直要笑出声了。 周围有人嘀咕道:“这连家大老爷是不是猪脑吃多了?” “是呀!郡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连氏不过是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来的小妾, 人家有什么理由费心思去让她们感激?有那个必要吗?” 连胜行见大家都用一种“你真不要脸的”表情看着他,讷讷的支吾道:“先不管凶手是谁,何必非要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四妹你没事便好,追查凶手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大哥一定帮你查的清清楚楚!” 然而连姨娘压根不理会他,连胜行气的脸色铁青。 周围的看客们倒是兴奋了,都一惊一乍的猜测起来,甚至有人大着胆子问云泓远马车上的尸体到底是谁。 云泓远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无语,但这么多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只好说道:“庄子上烧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能够确定身份,马车上的这一个,我们不能确定她是连氏还是住在旁边的徐娘子,所以拉到城里,准备验尸确认,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连家的人堵在这里了。” 连胜行听了眼前一黑,早知道他就该再等等! 如果知道人没死,他说什么也不会急着出头! 看客们听了恍然大悟。 有人说道:“既然不是郡主和云大姑娘要害连氏,那么杀了连氏对谁有好处呢?” 有人补充道:“又或者是为了隐瞒什么?” 这两个问题,外人可能想不明白,但连府和云府的人却已经明明白白了! 只是,这里面有许多弯弯绕绕不足为外人道。 连老天爷装模做样的叹了一声,上前一步与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此事一时半会也无法解决,咱们不如移步相商?” 云老夫人此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于连家这个老狐狸放低姿态的摸样十分满意,说道:“既然如此,老侯爷请入府吧!” 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还意犹未尽呢,可人家自家事要关起门来说,谁又能阻拦呢!只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堆剖析起来。 这厢云泓远无奈的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尸首,这下也不用找人来验尸了! “也是个苦命人,拉到城外,将人厚葬了吧。” 下人将尸首拉走了,云泓远对连姨娘的怜惜之情烟消云散,跟在衡阳郡主屁股后,心情复杂的进了府门。 云老夫人走在前面,领着众人进了前厅待客之处,她率先落座,连忙吩咐丫头给连老太爷看茶。 连府与云府的人分列两侧,一个个都皱着眉头,各自思忖,仿佛在酝酿接下来的唇枪舌战。 连姨娘被大火熏烤,胸口干涩,喉咙也很不舒服,忍不住咳嗽,打破了堂上的沉寂。 连老太爷斟酌道:“如儿,你心中是否有了什么猜测?” 若是自家丑事,云老夫人早就屏退下人,不给事情外传的机会,但,这是连府的丑事,云老夫人一肚子怒气,何必帮他们瞒呢。 连老太爷暗示了半晌,云老夫人都无动于衷,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了。 连姨娘听见问话,十分平静的说道:“父亲,实不相瞒,昨晚在大火之中,女儿险些丧命,还好关键时刻,大姑娘身边的一对兄妹冲进火中,将女儿救了出来,本以为就此脱离了危险,谁知暗处竟然还有人埋伏追杀!”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凛! 云泓远狐疑道:“你所言当真?” 连姨娘点头道:“妾身没有半句序言,大姑娘也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 云泓远看想云楚忱。 云楚忱缓步走到中间,说道:“昨日傍晚,姨娘被人送走之后,我心下便十分不安,只觉得胸口突突跳的厉害,可府中相安无事,我思量许久,觉得连姨娘承认雇凶的事情有些蹊跷,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看向云老夫人:“祖母恕罪,孙女未同您禀告就擅自出府,实在不该。” 何止是出府,分明是出城了好吗! 但云拉夫人急着知道事情原委,也没空在这种事情上纠结,说道:“情有可原!你接着说!” “是,祖母。”云楚忱站直身子,说道:“当时我预感强烈,便带着不为和信儿兄妹备马出城,一路往连姨娘的庄子上去,果然,还没到庄子跟前,便看见冲天大火!” 她当然不会说着自己昨天晚上火起之前就出了城,还在庄子后面做了布置,而是说自己凌晨的时候用衡阳郡主的令牌叫开了城门。 即便有人怀疑她也不怕,因为她一早就吩咐潋月跟照影,在那个时辰驾着云府的马车用令牌出了城。 这一点,就是连姨娘也不知道。 她也以为云楚忱是火起之后才赶到的。 “当时妾身被大火包围,已经被烟呛迷了,之后大姑娘的人将我从火里救了出去,可没走多远,就有人从暗处持刀冲了出来,还好云大姑娘带的人手足够,将那些歹人都解决了。” 云泓远疑惑的看向云楚忱:“你哪来的人手?” 云楚忱解释道:“之前平遥公主生辰宴上,有贼人闯入盗走公主钗,城里也时不时闹匪患,不少人家被盗了财物,虽然并未伤人,但防备些总是好的,便与晋二公子借了几个小厮时时看护着府上。”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为府上着想,连她为什么跟晋二借人都忽略了。 “你有心了。”云泓远夸奖了一句,又问:“可留了活口?” 云楚忱与连姨娘对视了一眼,说道:“自是留了活口的。” 一旁的连胜行一家三口听见“留了活口”这一句,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连佩更是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她的手一直抓着秦氏的袖子,因为紧张,手上的力道不小,这么一跌到,直接将秦氏的袖子“撕拉”一声扯出一个口子! 众人闻声都朝她看去。 云挽心冷笑道:“表姐,你这是心虚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是要私下了结? 方才在府门口,云挽心被连佩怼的情绪崩溃,现在连佩终于现了原形,她怎么可能不讽刺几句。 连佩抬眼朝云挽心望去,想要挺直脊背,可她腿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这会跪坐在地上,还哪有半点气势可言,浑身上下都透着难以遮掩的心虚。 秦氏蹲下身子去扶女儿,可她自己的手也一样抖得厉害。 连佩雇凶伤人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赖也赖不掉的了,不仅真相大白,现在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 “老爷……” 她颤声去叫连胜行。 连胜行却也整个人都僵硬着,浑身发木,根本就想不出对策。 连老太爷脸沉的厉害,“你们说,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连胜行扑通一声跪下:“父亲……这怎么可能,您要相信儿子啊!我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怎么会没有理由呢?” 连姨娘冰冷的声音字字清晰,“你们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目的很明确,不就是害怕三房跟你们抢爵位么!” 此话一出,事情就变得明朗了。 “大哥怕父亲因为僖妃娘娘偏心三房,一直十分防备,这次佩儿栽赃我,你们怕僖妃娘娘心生不满对你们生出芥蒂,借此说服父亲剥夺你的爵位,所以,你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我杀了,掩盖事实!” 连胜行嘴皮子止不住的哆嗦,想要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可每个字都似乎很无力。 连姨娘不理会他,继续说:“或者,我这侄女应该还有些私心,她既然有心想要毁大姑娘的脸,那么定然是有什么原因让她憎恨大姑娘,所以,烧死我之后,她应该会四处宣扬,将此事嫁祸给大姑娘,以诋毁她的名声。” 连姨娘的猜测,简直分毫不差。 连佩的嘴唇都白了,但她一向死鸭子嘴硬,说道:“四姑母不过是无端揣测……” “是不是揣测,等一会那两个活口送来,就一切都清楚了。” “活口”当然是没有的,刚才云楚忱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诈一诈连胜行他们。结果刚一出口,连佩就漏了怯,到底她年纪太小,还撑不住这么大的局。 此时连姨娘再提起此事,连胜行他们已经下意识的相信“活口”的存在了。 连佩心中的不安终于达到了顶点,她求助的看向自己的双亲,然而,他们也都各自陷入恐惧之中,没什么应对之策。 连姨娘说道:“大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们打算如何赎罪!” 她突然揭掉自己脸上的覆盖伤口的白布,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做的孽!” 她这一举动,着实将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云楚忱,别人还不知道她的脸竟然伤的这么重。 虽然面积不大,只有贴着耳根处那小半块脸颊被烧伤,但毕竟是一张美人面被毁了,此时的伤口又触目惊心,焦糊中渗着浓水和血水,十分骇人。 “佩儿!你好好看看清楚!” 连姨娘走到连佩跟前,将自己的伤处凑过去。 连佩被连姨娘凶狠的目光和骇人的伤口吓得连连后退,情绪也渐渐的崩溃了:“四姑母,你饶了我!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才怂恿父亲母亲这么做的……” 她话一出口,赶紧去捂自己的嘴巴,可已经晚了。 云挽心尖叫着上前,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你竟想杀我姨娘!” 父母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连佩怎会不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样的罪孽,但她当时一叶障目,钻了牛角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自己有半点污名,不能让云楚忱逍遥自在! 秦氏赶紧去拉云挽心,将连佩护在自己怀里。 云挽心冷笑道:“现在知道做缩头乌龟了,刚才你的威风去哪了!” 连佩抽泣不止,将连埋在秦氏怀里不敢抬头。 秦氏哭着看向连老太爷,说道:“父亲,佩儿年纪还小,又刚与许家定下亲事,您就饶了她吧,有什么过错,就让我们做父母的承担,无论四姑奶奶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照做!” 这就是要私下了结了? 连姨娘一声冷笑:“大嫂此言当真么?” 秦氏咬唇,最后还是点了头:“只要四姑奶奶说出来,我们一定做到,只要你不再为难佩儿。” “为难?”云挽心又炸了,“舅母真是说的出口!表姐想要我姨娘的命,我姨娘怎么处置她都说不上为难吧!” 秦氏脸色有些发紫,讷讷的说道:“是……是我说错了话,还请四姑奶奶饶了佩儿……” 连姨娘看着跪在盯着地上的三个人,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等待的时刻最是煎熬,连佩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断掉刺破皮肤渗出血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开口了。” 连姨娘似乎终于下了决定,瞥了她们一眼,转身看向连老太爷。 连老天爷长叹一声,”如儿,你说。” “父亲,一个家族的兴衰,取决于家族内里是否齐心,像大哥大嫂侄女这般,能为了虚无的设想就对亲人下毒手的蛀虫,实在不适合再在侯府待下去。” 连胜行猛地抬头,目光毒刺一般扎在连姨娘的身上,但连姨娘没有半分迟疑的接着说道:“不如将他们送回溧阳老家,终身不得再踏入长安一步。” “父亲!我可是您的长子!” 不能回长安,意味着什么,连胜行再清楚不过,他的爵位真的不保了! “你也知道你是长子!”连老太爷眸光沉凝:“这么多年来,你为家族做过什么贡献?!不但没有,还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没将你们从族谱中出名,已经是对你们的宽宥!” 连胜行猩红着眼睛,愤然道:“说到底,你们不过是算好了要将爵位给老三!” 连老太爷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不已。 这可是当着云府众人的面,竟然将爵位这种事情都拿出来争辩了。 他这次的老脸可真是保不住了! 连姨娘看着连胜行说道:“那么大哥为什么不想想,如果僖妃娘娘当真有意帮着三房夺爵,为何又让佩儿与许家定亲?!” 连胜行一怔。 他们之所以在意这桩亲事,头等便是因为连佩与许家结亲之后,对大房有无数好处,甚至将来也许能与三房分庭抗礼。 可他却忘记了,没有僖妃的应允,连老太爷不会擅自做主。 连姨娘嘲讽道:“大哥不会是认为是自己女儿格外出色,府中旁人都不能与她相比的原因吧?难道大哥不知道,两府联姻,什么人材出众,不过是次要的。” 换句话说,人选根本没那么重要。 如果僖妃当真铁了心要帮三房夺爵,直接让连曳与许修名定亲岂不更好?即便年纪差上许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要说个人好恶,三房是僖妃的亲生父母,她当然希望她们过的好,但她也没糊涂到什么好事都按在他们头上。 在大局观上,僖妃要比连家的其他人强的太多了。 这也是连老太爷为何这般看中僖妃的原因。 连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果毁了自己。 连胜行想通这些,肠子都悔青了! 他跪倒在那里,瞬间佝偻了许多,然后,他膝行道连姨娘身边,拉住她的袖子,恳求道:“四妹!是大哥的错,大哥糊涂!你不要将我们送回溧阳!我们以后都听你的!都听僖妃娘娘的!” 连姨娘甩开他的手,十分冷漠,“我从来不需要你听我的,况且,我也是做了错事的人,还要听从云府处置,以后我们能不能见到面还说两说。” 连胜行怔愣的看着她,连姨娘转身走到云老夫人身前跪下,磕头道:“妾身对夫人做的事情,罪孽深重,愿入家庙修行,以赎己罪。” 家庙? 衡阳郡主与云楚忱对视一眼。 以连氏犯下的过错,直接处置要了小命旁人也无话可说,但她毕竟还育有三个孩子,云老夫人虽然并不在意连姨娘的死活,但云泓远还是要考虑云挽心姐弟三人的感受的。 他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却算得上是位好父亲。 而连姨娘自己提出要去家庙修行,远离长安,其实是在自救,却也显得足够恳切。 云泓远的目光看向衡阳郡主,征求中又带着恳求。 衡阳郡主垂眸沉思的半晌,不知作何想法,众人都在等着她说话。 云楚忱上前一步,对云泓远说道:“父亲,咱们的家务事,还是等连府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再说不迟。” 现在还不到处置连氏的时候。 云泓远迟疑着看向衡阳郡主,见她没有反对,便点点头:“此事容后再说。” 连姨娘闻言,便看向连老太爷,“父亲,您意下如何?” 连老太爷站起身,负手看着长子,语气中满是失望:“你们犯下这么大的过错,这个处置已经是网开一面,三日之后,你们就启程会溧阳。” 连佩不敢置信:“祖父!那我跟许家的亲事怎么办?” 连老太爷说道:“你的名声败坏成这等地步,还能进许家的门?府中其他姐妹都要受你的连累!亲事无需你来操心,且等着回溧阳,思过两年,再另寻亲事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能这么轻易放走(修改) 连胜行猩红着眼睛,愤然道:“说到底,你们不过是算好了要将爵位给老三!” 连老太爷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不已。 这可是当着云府众人的面,竟然将爵位这种事情都拿出来争辩了。 他这次的老脸可真是保不住了! 连姨娘看着连胜行说道:“那么大哥为什么不想想,如果僖妃娘娘当真有意帮着三房夺爵,为何又让佩儿与许家定亲?!” 连胜行一怔。 他们之所以在意这桩亲事,头等便是因为连佩与许家结亲之后,对大房有无数好处,甚至将来也许能与三房分庭抗礼。 可他却忘记了,没有僖妃的应允,连老太爷不会擅自做主。 连姨娘嘲讽道:“大哥不会是认为是自己女儿格外出色,府中旁人都不能与她相比的原因吧?难道大哥不知道,两府联姻,什么人材出众,不过是次要的。” 换句话说,人选根本没那么重要。 如果僖妃当真铁了心要帮三房夺爵,直接让连曳与许修名定亲岂不更好?即便年纪差上许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要说个人好恶,三房是僖妃的亲生父母,她当然希望她们过的好,但她也没糊涂到什么好事都按在他们头上。 在大局观上,僖妃要比连家的其他人强的太多了。 这也是连老太爷为何这般看中僖妃的原因。 连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果毁了自己。 连胜行想通这些,肠子都悔青了! 他跪倒在那里,瞬间佝偻了许多,然后,他膝行道连姨娘身边,拉住她的袖子,恳求道:“四妹!是大哥的错,大哥糊涂!你不要将我们送回溧阳!我们以后都听你的!都听僖妃娘娘的!” 连姨娘甩开他的手,十分冷漠,“我从来不需要你听我的,况且,我也是做了错事的人,还要听从云府处置,以后我们能不能见到面还说两说。” 连胜行怔愣的看着她,连姨娘转身走到云老夫人身前跪下,磕头道:“妾身对夫人做的事情,罪孽深重,愿入家庙修行,日夜为老夫人及侯爷夫人祈福,以赎己罪。” 家庙? 衡阳郡主与云楚忱对视一眼。 以连氏犯下的过错,直接处置要了小命旁人也无话可说,但她毕竟还育有三个孩子,云老夫人虽然并不在意连姨娘的死活,但云泓远还是要考虑云挽心姐弟三人的感受的。 他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却算得上是位好父亲。 而连姨娘自己提出要去家庙修行,远离长安,其实是在自救,却也显得足够恳切。 云泓远的目光看向衡阳郡主,征求中又带着恳求。 衡阳郡主垂眸沉思的半晌,不知作何想法,众人都在等着她说话。 云楚忱上前一步,对云泓远说道:“父亲,咱们的家务事,还是等连府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再说不迟。” 现在还不到处置连氏的时候。 云泓远迟疑着看向衡阳郡主,见她没有反对,便点点头:“此事容后再说。” 连姨娘闻言,便看向连老太爷,“父亲,您意下如何?” 连老太爷站起身,负手看着长子,语气中满是失望:“你们犯下这么大的过错,这个处置已经是网开一面,三日之后,你们就启程回溧阳。” 连佩不敢置信:“祖父!那我跟许家的亲事怎么办?” 连老太爷说道:“你的名声败坏成这等地步,还能进许家的门?府中其他姐妹都要受你的连累!亲事无需你来操心,且等着回溧阳,思过两年,再另寻亲事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连佩听了这番话,颓然跪坐的地上,目光呆滞。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当初一时冲动,想要毁云楚忱的脸,谁能想到,竟然一步步酿成了这样的恶果……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最大的错,就是错估了云楚忱的心思。 云楚忱是想铲除连姨娘这个祸害没错,但她绝不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拉仇恨。 她要的是连姨娘自己把自己给作死,而不是让自己成为恶人。 换句话说,她所做的事,都要光明正大,都要有理有据,不给别人留下一丝话柄。 这厢连老太爷被迫在云府解决了自己的家务事,转身看向云老夫人,“云老夫人,今日是我们淮阳侯府莽撞,误会了府上,还请老夫人原谅。” 云老夫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都说淮阳侯府的女儿出色,却没想到儿子竟然这般不堪,手这么长,伸到别人府上来杀人放火!不仅如此,还贼喊捉贼,找上门来辱没别人的名声!真是欺人太甚!” 云楚忱垂着眼眸,心中暗暗赞道,不愧是掌家几十年的狠人,这刀子捅的,真是句句在理。 淮阳侯府虽然卑微了许多年,但连老太爷总归是位侯爷,有多少年没这般低声下气的给人数落了? 然而,他还能说什么呢? “老夫人说的是,等淮阳侯府解决了家务事,必定前来给府上赔罪。” 云老夫人没在说什么,等连家的人走了,一张臭脸立马变得轻松起来,哼,居然大摇大摆的来她们宣永候府找茬?欺负她没有男人撑腰是怎么着! 她管了一辈子的家,撑起整个宣永候府到了现在,是好惹的么? 不过,用不着她出马,她这个令人省心的大孙女就将一切都解决了。 她现在只需要好好想想,让淮阳侯府拿什么来赔罪。 “连氏的事儿,老大媳妇是受害者,如何处置便交给你来决定。” 衡阳郡主从刚才起就一直垂着眼眸,眉头轻轻蹙着,听见云老夫人这样说,也没有立即开口。 云挽心姐妹俩闻言,脸色苍白。 云千亦率先上前跪下,不停的磕头:“母亲……求求您绕过姨娘的性命吧,亦儿愿终身不嫁,年年月月在母亲身边伺候,绝无半句怨言……” 云挽心见状,咬了咬唇,也缓缓跪到了衡阳郡主脚下:“母亲,求您……饶了我姨娘……” 云靳也一直扑在连姨娘身上哭个不停。 见到这等惨状,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悯,可连姨娘所犯下的罪责根本就罪无可恕,无论给出什么处罚,都是合情合理。 衡阳郡主迟迟不语。 云楚忱知道她不是心狠之人,否则也不会甘心窝在濯香院这么多年,此时见到云挽心几个这般,定然是犹豫了。 她上前一步说道:“祖母,之前我已经问过连姨娘当初给母亲下药的受罚,孙女觉得,未必没有治愈的可能,不如让连姨娘配合郎中,先给母亲治病,如果能治好,将功补过,留她一条性命也无不可。” “哦?”云老夫人目光一亮,“还有治愈的可能?” 云楚忱道:“孙女也不能确定,但总要试一试。听说神医胡明最近在湖州一带出现过,如果能找到他来为母亲诊治,治愈的可能性想必会更大一些。” 云老夫人闻言点头,看向衡阳郡主:“老大媳妇,你说呢?” 衡阳郡主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可既然楚楚想要尝试,她便也点了头。 云老夫人见她同意,便说道:“既然如此,连氏便先留在府中,配合郎中给老大媳妇治病!这是你恕罪的机会!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否则,谁来求情都没用!” “是,妾定当尽力。” 她也不得不承认,云楚忱这几步连环计,漂亮极了。 简直是一举几得。 如果能保住性命,就是烧了高香。 从南华堂出来,衡阳郡主就问云楚忱,“楚楚,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安排这一切的?这几步棋不像是临时起意。” 云楚忱道:“当时查出田家那两兄弟是连佩找来的人时,我就在盘算了。” “那个时候?” 衡阳郡主有些惊讶,“你怎么能想到这么远?” 云楚忱道:“其实,也算是巧合,我知道连佩指使人要害我之后,碰巧连佩就被逼婚了。从她逃出连府开始,后面的一切,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从被卖到遇仙楼被捉到把柄,再到被绑入云府,之后嫁祸连姨娘,云楚忱将每一步都算好了,甚至连佩回到连府之后,那种钻了牛角尖的想法,也是她让人在连佩跟前吹了几句耳边风的结果。 当然,事情具体到每一步的时候,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但云楚忱对人心的掌控,是从小练就的,连佩又哪里是她的对手呢,以至于最坑惨了连姨娘。 衡阳郡主凝思片刻,问道:“可我总觉得,你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除掉连氏。” 云楚忱一笑,她说:“如果连佩没有对我表现出这么大的敌意,我兴许不会想到去利用她。我这么做的目的,有三个。” “三个?”衡阳郡主纳闷。 云楚忱说道:“一来是为了逼连姨娘说出她到底对母亲做了什么,这种隐患,早知道早解决。” 衡阳郡主闻言,沉默的点了点头。 云楚忱知道她心情复杂,便不再此事上多说,接着道:“其次,是为了毁掉连佩跟许修名的亲事。” 如果只是因为连佩雇凶伤人,云楚忱不至于将事情做的这么绝,毕竟此事没成,但听说连佩跟许家结亲的事情之后,她便改了主意。 衡阳郡主愣了一下,随即猜测道:“许琳琅与二皇子结了亲,如果让连家与许家结成姻亲,那么二皇子与僖妃……难不成僖妃是要站在二皇子那一边的?” 因为周道人的事,云楚忱其实心中已经肯定了,但她没有对衡阳郡主明说,只道:“是有这样的猜测,如果连佩离开长安之后,许修名续弦的人选,仍旧是连家某位姑娘,那么事情就很明确了。” “话虽这么说,可楚楚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件事?” 云楚忱在意朝堂动向,当然是与她的梦境有关,但她不可能将此时说出来,便解释道:“是母亲想的多了,我不想让连佩与许家结亲,不过是不想让连佩和许琳琅联手来对付我罢了。” 衡阳郡主嗔怪的看她一眼,“也是,的确是我想的远了,那么除了这两个,还有一个目的是什么?” 云楚忱的目光变得幽深,说:“我是想知道,连姨娘在僖妃心目中的位置,到底有多重要。” “僖妃?”衡阳郡主不解。 “嗯,咱们就等一等好了,连胜行他们离开长安之前,一定会有结果。” …………………… 夜色悄然笼罩了灵晖宫。 廊下的灯笼已经被宫人一个接一个的点亮了,昏黄的光芒将站在那里的人笼罩,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有了五个多月身孕的僖妃,肚子已经十分明显。 她站在那里,望着前方许久没有出声。 侍女南芍说道:“奴婢打听来的消息就是这般,也不知道大老爷哪里来的胆子,将云府的人当成傻子看,做了亏心事,竟然还主动找上门去兴师问罪,最后让人当众揭穿,不仅二姑娘的名声毁了,连府的脸面也让他们给丢尽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以说是很轻,但里面的嘲讽之意已经通过她的语气传达出来了。 僖妃抿住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们还真是会给我脸上贴金。” 南芍是从小跟着僖妃的,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僖妃着想,气愤道:“说到底,大老爷就是怕您鼓动老太爷将爵位给咱们三老爷,可他们也不想想,若是这般,怎么会让二姑娘与许家结亲。这回可好,许家这门亲事怕是不能成了。” 许家定下来连佩作为长房长孙的续弦,现在连佩犯了大过错,想进许家的门肯定是不行了。若是直接换成连府其他姑娘,那政治联姻的味道就太浓了。多少人都盯着呢,实在不太好说。 僖妃胸口盈满怒意,“一窝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想要抬举她们,都扶不起来,还想要爵位,就算这爵位给二伯,都比给他们强!” “娘娘,这事满京城的都传遍了,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 “皇上那里,我自有办法,但连佩,本宫不能这么便宜就让她离开长安。” 南芍目光带着疑惑:“娘娘的意思是?”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丑事拿出来看看 ps:抱歉宝宝们,上一章节上传错误,已修改,刷新一下就能看到正确内容啦 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可好。 他们是当着全长安人的面,亲自将自己的丑给示众的! 连胜行抬起头,呆怔的看着连老太爷冷冰冰的脸,最后一丝失望破灭殆尽。 一旁的连佩极力控制,却仍是浑身颤抖,她现在是真的害怕了,忍不住哭求道:“祖父,佩儿错了……求求您,不要赶佩儿离开长安,您要佩儿做什么,佩儿都答应!” 她之前拒婚时的气势早就消失无影踪,哪怕现在将她关上两年,她恐怕也毫无怨言,只求别将她赶出长安就好。 一旁二房嫡出的六姑娘小声嘀咕道:“府里众多姐妹,二姐姐最是受宠,又被祖父祖母寄予厚望,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她的,回溧阳老家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这里,二姐姐当然不想离开长安了。” 本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虽然门第不如旁人显耀,到底也是侯府嫡出的千金,从此被送回老家,连佩怎愿被埋没? 有人接话道:“可惜一步错步步错,突然成天上掉进尘埃里,也是自己凭本事作出来的,承受不了又如何?就别留在这里祸害咱们了!” 连老太爷扫了连佩一眼,只觉得晦气,“你以为事情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连佩算是体会了什么叫墙倒众人推,她泪眼婆娑,膝行道连老夫人跟前哭求道:“祖母,您一向最疼孙女了,一定会为孙女想办法的对不对……孙女愿去庵中修行两年,等风头过去,再回来伺候祖母……” 连老夫人死死皱着眉头,说到底,是舍不得这颗精心培育起来花儿还没开就败了的,可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谁也没法压下去。 一旁的六姑娘见老夫人犹豫,又开口了,适时的泼了一盆冷水,“也不知道二姐姐被人捉到了遇仙楼有没有吃亏?” 府中的姑娘,已经有人知道连佩被人抓去了遇仙楼的事。 其他人接收到这盆冷水,也立即就添柴火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天啊!二姐姐竟然进了遇仙楼?” “是呀,听说二姐姐可是在那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呢!” 整整一个下午,发生过什么事,谁又知晓呢? 即便没有破身,也有可能被羞辱过,这种事情谁能说的准。 传出去让人知道了,谁还敢娶回家做媳妇? 娶了这样的媳妇,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连佩听了这话脸色巨变,“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我们没有胡说呀,虽然大伯已经让人将传言压了下去,但那日遇仙楼的妈妈大张旗鼓的找人,说自己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的姑娘,竟然跑了,还扬言说找到人之后,要让她好好体会体会遇仙楼的调教!这话可是不少人都听见了!” 调教? 几个人聚在一堆,嗤嗤的嘲笑。 这话,真是听得人面红耳赤,连佩这个当事人就更不用说了,脸色被气的越发紫了! “你们再敢说半个字,我就拔了你们的舌头!” “哎呀,大姐姐好大的威风呀!可我们说的是实话,绝没又半句虚言。” “就是,你去了那等脏地方,凭什么拔我们的舌头,明明是你连累的我们的名声!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连佩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奈何她舍不得死。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啪! 连老太爷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现在还有脸放狠话!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 “祖父……” “不必说了!也不必等三日之后,明日一早,你们就启程回溧阳去!” 这话一出口,便是最后拍板了。 连胜行今日受的刺激够多了,听见这一句,直接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秦氏尖叫道:“老爷!” 连老夫人见了气的脸色发青,还不够乱吗? 她正要发话让人将长子抬回院子里去,连郎中都不想请,就听小丫头在外面禀报道:“老侯爷,老夫人,僖妃娘娘传话来,说要见咱们二姑娘。” 连佩闻言心头一紧。 僖妃这是要找她算账了吗? 众人的目光都射向连佩,幸灾乐祸的大有人在。 连佩嘴皮子哆嗦,扭身朝外看去,仿佛目光能穿透墙壁,穿透重重宫门,看见僖妃的怒火。 她回头朝秦氏说了一句“女儿不孝”,紧接着一咬牙,起身朝柱子上撞去! “佩儿!” 秦氏一声尖叫,伸手去拉连佩,可她受了一天的惊吓,几乎虚脱,此时浑身无力,如何能拉得住连佩。 电光火石之间,连佩的袖子从她手中脱出! 只听“砰”的一声,连佩的头重重撞在柱子上! “佩儿!” 秦氏扑了过去,其他人也都惊了,没想到连佩竟然真的会自尽! 连胜行还没醒,连佩又撞昏了,连老夫人只觉得心力交瘁,连忙大喊,“快叫人来!” 有人出去找大夫,有人手忙脚乱的围着连胜行和连佩猛掐人中! 连佩并不想真的去死,但为保真实,也用了不小的力气,她对秦氏说的那句话本意是提醒,却没想到秦氏竟然没有拉住她。 没有拉拽的缓冲,她的额头结结实实的撞倒了柱子上,额角被撞破,一片血肉模糊。 连老太爷糟心的“唉”了一声,亲自出去回宫人的话。 “有劳小公公跑一趟,只是二丫头自知罪孽深重,触柱寻死,这会人已经昏迷,怕是不便入宫。” 内侍气定神闲的看了连老太爷一眼,扬声说道:“娘娘说了,不管二姑娘是病了还是伤了,只要人活着,抬也要抬进宫里去。既然她昏了,咱家就在这儿等她醒来。” 屋子里,众人听见内侍说的话,心头皆是一凛,心道僖妃看来是真的怒了。 抱着连佩的秦氏更是心凉了半截。 “老夫人,这可怎么办?” 连老夫人怒道:“你问我怎么办?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秦氏哑口无言。 连佩的人中都快被掐破了,在疼痛中幽幽转醒过来,她迷蒙的睁开眼睛,细细去看,心就凉了半截。 她多么希望自己一觉睡了个三天五天,结果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她仍旧在上房,被一大群人围着看笑话。 “既然醒了,就跟着公公进宫去见僖妃娘娘,娘娘说了,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不能等到明天。” 连佩无力挣扎,再没有理由拒绝。 只能硬着头皮起身,顶着满身狼狈跟着内侍出府入宫。 坐在马车上,连佩的思绪无比混乱。 她并没有多少入宫的机会,多是年节时,宫中饮宴相邀,她作为长房嫡出的女儿跟着连老夫人入宫。 她曾幻想过自己将来会以某某夫人的身份入宫参宴,或者就是以晋夫人的身份。 晋亭,连佩轻轻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心如针扎一般疼。 在旁人的目光都盯在魏子修身上时,她早早就注意到了晋亭。 哪怕长安城中有无数人贬低他,她也不以为意。 她就是喜欢那种晋亭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模样,每次见到他,他都似有用不完的精神头,永远笑的那么张扬。 与她在淮阳侯府的压抑完全想反。 她几次尝试着靠近,但晋亭似乎对姑娘家并不感兴趣似的,根本就注意不到她。 连佩知道他是对男女之情还未开窍,便一直默默等待。 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晋亭不一样了,他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对云楚忱使坏。 连佩安慰自己,这并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他只是讨厌云楚忱,也并没有将云楚忱当成一个姑娘家。 然而,近一年来的变化飞快,晋亭跟云楚忱之间好似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仿佛冰层融化,两个人在一处和颜悦色说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她的担忧成真了,她听见他们躲在角落里说话…… 连佩愤怒了。 她苦苦等了那么久的人,竟然悄无声息的就被夺走了! 云楚忱,一个寄生在宣永候府的假嫡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踢出府门的人,凭什么来与她抢? 不就是长了一张比她还漂亮的脸蛋吗! 既然如此,她就毁掉她的脸…… 然而,她错了。 大错特错! 云楚忱藏的太深了! 从前有太后娘娘在,她就是云楚忱身上的金钟罩铁布衫。 云楚忱安安静静做她的小绵羊,有什么事都拿太后来做挡箭牌,这就给人一种错觉。 所有人都觉得,一旦太后没了,云楚忱就会任人宰割,没有法抗的余力。 而实际上,她才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真真正正的狼! 一旦有人对她产生敌意,她就会呲开獠牙。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人绝对没有翻身的余地…… 连佩想到这,后悔不已。 她为什么不谨慎一些呢!如果她能周密的计划一番在动手,决不会落入如今的处境。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马车摇摇晃晃,晃得连佩头痛。 额头上的伤口简单处理过,但一碰还是钻心的疼,眼泪从她眼眶中簌簌掉落。 难道,僖妃今晚就要了结她的性命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脸踩在地上蹭来蹭去 风澜院,蘅兰眉开眼笑:“今天真是太痛快了!!” 春芜也跟高兴,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姑娘,这连姨娘是个能隐忍的,这么多年来她占尽上风,不仅仅是因为郡主不搭理她,说到底,她是个有手段的。先前咱们府上,除了郡主的濯香院和咱们风澜院,到处都是她的人手,就是现在,也未必清除干净了。将连姨娘留在府里,奴婢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云楚忱自然知道她们的担忧,说道:“母亲的身体看不出任何异常,多少名医前来,都说母亲没病,所以之前谁也没有怀疑过。由此可见,连姨娘给母亲用的药非同寻常,如果她就这么死了,母亲可能真的没机会了。” “所以,这是连姨娘的保命符? 云楚忱方才说了,若衡阳郡主的病治好了,就留连姨娘一条命,送她去家庙赎罪。如果不能,再要她的性命不迟。 也就是说,连姨娘的性命,还是攥在衡阳郡主手里的。 蘅兰皱眉:“可是,咱们也没法保证她能真心配合大夫给夫人治病呀!” “所以,这笔交易是有期限的,一年之内,如果母亲能怀上身孕,她的性命就保住了。” “可怀孕这种事,谁能说的准。除非郡主能怀上身孕,否则根本就无从判断郡主是否好了呀?” 云楚忱挑眉道:“谁说交易一定是公平的?” 几个丫头都有些愣怔。 云楚忱看着她们,笑道:“连姨娘做下这等错事,能有机会活下来,应该知足了,接下来的一年,她最好多用点心,将母亲的身子治好,并烧香拜服求她快些怀孕,否则,一年之后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 春芜跟蘅兰对视一眼,有些惊呆了。 蘅兰的大拇指都按捺不住了,“姑娘,您还真是占尽了便宜啊!” 春芜笑道:“咱们大姑娘从小打大,什么时候吃过亏?而且,谁来找麻烦,最后吃亏的就是谁!” 蘅兰高兴起来:“那倒是,以前别人都觉得咱们姑娘是仗着太后狐假虎威,却不知道,咱们姑娘本身是就大老虎呢!” 云楚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这是在夸我吗?” 蘅兰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奴婢可没有说姑娘是母老虎呀!” 云楚忱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正说着,小窗上就传来两声轻响。 蘅兰“咦”了一声,“晋二公子来了!” 云楚忱嘀咕:“刚才我还在想,今日这么大的热闹,他居然没出现,结果这就来了。” 春芜忍不住掩唇偷笑。 跟着云楚忱出了屋子,春芜说道:“奴婢去准备茶点,姑娘先去。” 云楚忱答应一声,“嗯,你去吧,记得多装一匣子点心,让他给如萱带回去。” 春芜去了,云楚忱转身进了自己的小书房。 晋亭翘着二郎腿,随手翻着一本书。 见她进来,晋亭即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笑的眉飞色舞:“怎么样,几天是不是很过瘾?连府众人的脸,简直是被你们狠狠踩在地上蹭来蹭去!” 云楚忱笑道:“你不会是躲在人群中看热闹吧。” 晋亭说道:“没有,我在屋顶上。” 云楚忱无语。 晋亭又说:“我还以为你会趁机除掉连姨娘,没想到还有郡主这么一桩事。” “就算没有母亲的原因,我也不会这么稀里糊涂的让连姨娘死了。父亲虽然气恼连姨娘之前的所作所为,但远远没到想杀了她的地步,送到庄子上思过,便是他对连姨娘的惩罚,这个时候我们若是为了图一时痛快杀了连姨娘,恐怕会激起父亲对连姨娘的怜惜之心,毕竟也是陪伴在身边十几年的人呢,何况他们还育有三个孩子?所以,连姨娘不能死在我或者母亲的手里,不然,对我跟母亲弊大于利。”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她才不会干呢。 “所以,你就救了她,还顺手将连胜行一家三口给坑了。” “是他们自找的。”云楚忱冷哼一声,“先前想要划花我的脸就算了,之后还想杀人嫁祸给我,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晋亭摇头感叹道:“说起来,连佩比连胜行倒霉,好歹连胜行已经做了半辈子的纨绔子弟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连佩才十几岁呢,惨的很。” 云楚忱斜睨着晋亭:“怎么?你还怜香惜玉上了?” 晋亭“嘁”了一声,“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在想,人间正道是沧桑,做人不能存那么多坏心眼,不然早晚遇上克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说着,潋月进来禀告道:“姑娘,听说僖妃娘娘将连府二姑娘召进宫了。” 云楚忱闻言,眸子暗沉了几分。 晋亭发现她的一样,问道:“怎么了?” “僖妃果然十分在乎连姨娘。” “你是说,僖妃召连佩入宫,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不然呢,难道还要给她赏赐不成?” “那我怎么觉得,你早有预料了呢?” 云楚忱道:“我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连姨娘到底有没有能力左右僖妃的决断。” “如果僖妃出头惩罚连佩,也就证明,连姨娘的确对僖妃很重要。可既然这样,连姨娘留在府里岂不是后患无穷?将她来缓过劲儿来,借势祸害你们怎么办?” “难道我们就不能用反间计么?” “这倒是个好主意,就是有点危险。”晋亭说了一句,紧接着皱起眉头,“你可别乱来,有什么事,提前知会我一声,不要昨晚那般,自作主张,还出城去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云楚忱摸了摸鼻子:“怎么说着说着,还激动上了。” 晋亭拧着眉头:“我方才就想说来着,不过是被你给打岔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昨晚不是情况紧急嘛,再说,你留给我的人手也足够!” “就那几个人,够干什么?亏得连胜行轻敌,那些人里面没有高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楚忱被数落的郁闷了:“好好好,我知道了……” 晋亭抱着膀子,一脸不快,“你明显是在敷衍我。” “我哪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云楚忱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是敷衍你了。” 晋亭一瞪眼:“那你还敢承认???” 云楚忱也抱起手臂,也瞪起眼睛,“怎么啦!” 这厢小书房中气氛“良好”,琼华院中却只有一片愁云惨淡。 云挽心抽噎着:“姨娘,都怪我不好……如果我不说出那件事,姨娘就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她今日跪在衡阳郡主脚下,是万分不甘的。 虽然她是庶女,可这些年来在府里跟着连姨娘,算的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根本就没把衡阳郡主这个嫡母放在心上。 衡阳郡主不常出濯香院,也没有管教过她们。 但情势所逼,如果能换连姨娘活命,让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连姨娘爱怜的抚着她的头发,宽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云楚忱将每一步都算准了,即便你不说,她也会逼着连胜行说出口。” 云挽心一双眼睛红的厉害,咬牙道:“姨娘,我决不会让云楚忱好过的!” “傻心儿,如果云楚忱那么好对付,咱们就不会吃了好几次亏,你听姨娘的话,先不要管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的亲事,要尽快定下来。” 一旁的云千亦急忙道:“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对治好夫人没把握?” 她们都知道,这一年之约,虽然觉得不公平,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一年之内不能治好衡阳郡主,姨娘也只有五成把握能活命,所以要先将你们的事情安排好,姨娘才能安心些。” 云挽心哭道:“不会的!等过几天父亲消气了,我去求父亲!” 连姨娘摇头,“你别去惹你父亲不高兴,以后,你还得靠着他,万万不能让他厌恶你们。” 云千亦问:“那夫人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治好?” 连姨娘眸光闪动,“这些事情,姨娘心里有数,你们不许插手。” …………………… 大安宫缓缓沉入夜色之中,各宫灯笼的光芒点点,如同坠在云间的星子。 天色虽然暗了下来,但离关闭宫门还有一段时间,宫门口还能看到有马车进出。 接下来的路不能坐马车,只能走过去。 连佩垂着头,无声的跟着领路的内侍,从丹阳门走到灵晖宫,一次都没有抬起头过。 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时不时有目光朝她看过来,如芒刺在背。 灵晖宫之中,僖妃刚刚用过晚膳。 灯下美人,云髻峨峨,瑰姿艳逸。 华美的宫殿更像是因为她才显得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宫人服侍她漱口净手之后,又进里面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回转到前面。 “娘娘,人已经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僖妃伸手推开隔窗,望着外面的星斗。 半晌,南芍听见僖妃的声音缓缓传来:“让她进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本宫不稀罕(加更) 连佩心如擂鼓,顶着苍白的面色到了殿门外静候,待到僖妃应允,她强自镇定跨进门槛,一步步走进内殿,向窗前站着的人行礼。 南芍挥了挥手,其他宫人都退了出去,殿内顿时变得安静。 “连佩给僖妃娘娘请安。” 连佩的恭敬之中,渗出艳羡和恐惧。 多种情绪交织混杂,让她的目光看起来没有半点少女的澄澈天真。 她知道,僖妃定然是怒极了,才会将她叫来宫里。 可她到底会如何惩罚自己? 僖妃听见连佩卑怯的声音,并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出声让她起来。 连佩屈着膝盖,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 直到她双腿酸麻,无法支撑,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僖妃才转过头来,淡淡开口,“听说你撞了柱子,想必身体虚弱,倒是本宫不够怜惜你了。” 连佩连忙爬起来跪好,“不,是连佩无能,请娘娘责罚……” “责罚?”僖妃声线冷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觉得如何责罚比较合适?” 连佩惶恐的不知如何开口,嗫嚅了半晌,也只是说:“娘娘息怒,是连佩拖累了侯府,请娘娘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僖妃的手指轻轻捻着茶盏,指肚泛着桃花般的淡粉色,“说来,我还要喊你一声二姐姐。” 连府的女人一向能生,从二姑娘连佩到六姑娘僖妃,都是同年生。连佩比僖妃年长几个月。 连佩更加惶恐:“连佩不敢。” 她身上还穿着今早去云府时的那套衣裳,精致华美,将一个少女的身姿衬托的完美无缺。可惜她此时面容如同被风雨侵蚀蹂躏过后的花朵,憔悴破败。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僖妃身上。 只见僖妃穿着一身牡丹纹饰的锦衣,长裙曳地,裙裳下隐约可见隆起的腹部,却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僖妃是姿色天然的美人,一双妙目顾盼生辉,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宜笑遗光。 这样的姿容,冠宠后宫是必然的,即便是专宠独宠,也是理所应当。 连佩并非第一次见到僖妃,在对方回到长安还没有入宫的时候,她心中带着一较高下的心思,还特意去看了几回,结果一见到她,比较的心思便散了。 那时,僖妃还是个哑女,口不能言,俏生生往那里一站,显得娴静温婉。 再就是僖妃入宫之后的一次见面,是在皇后的千秋宴上,那时僖妃锋芒收敛,谨言慎行,似悬崖边的一朵娇花,娇柔易碎。 而这一次,僖妃眉目冷沉,威仪万千,令人心颤。 僖妃,究竟有多少面孔? 这个女人,好生厉害。 连佩在心中感叹,感叹中又涌出无数后悔,如果她老老实实的,不对云楚忱动手,在不久的将来嫁入许家成为主母,将来借着僖妃的势,该活的多么惬意风光。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僖妃轻轻抬眼看向她,声音平静柔和,却另连佩心底发凉,“连府的地位,虽然比不上长安其他府邸煊赫,但好歹是侯府,又有祖辈攒下的家底,你从小到大就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想必日子比其他姐妹过的更好,难不成就是因为如此,才令你恃宠生娇,做事毫无分寸?” 连佩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此时听闻她的话,更是瑟瑟不能自已,“连佩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还请娘娘宽恕我这一次……” “宽恕?”连佩眸色如窗外月光,冰凉一片,“你在云府门前大放厥词的时候,可曾想过对旁人心存一丝宽恕?” 连佩心口如火灼烧,硬着头皮说道:“娘娘,一笔写不出两个连字,咱们是同族姐妹,血脉相连,连佩虽比不得娘娘绝色姿容,却也能为家族尽一丝绵薄之力。连佩愿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您的手上,将来无论娘娘何事吩咐,我都愿意鼎力相助。” “一笔写不出两个连字?”僖妃微微勾唇,冷笑道:“四姑母难道不是姓连?” 连佩欲言又止,话却又没敢出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四姑母一个妾室,舍弃便也舍弃了,对么?” 连佩抿唇,“祖父说过,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今日发生的事,只要娘娘愿意,一定能帮连佩想到解决的办法,只要我与许家的亲事成了,以后对娘娘更有助益不是么?” “所以,你觉得自己对我来说,比四姑母更重要是么?” 连佩额头全是冷汗,她垂头跪在地上,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滑落,滴在手背上。 只听僖妃又说,“祖父的意思,是让你们离开长安,你一定很不愿意吧。” 连佩摸不清她的意思,不敢随意开口。 不过,她当然不想离开长安。 他们大房手无恒产,又是这般被赶出长安,回到溧阳之后,也定会受尽白眼,没有立足之地,哪里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即便过两年风头过去,她还能如常家人,却也不过是嫁给当地的人家,难有出头之日了。 她这般容色,如此才情,难道就要被埋没在那种地方吗? “如果不愿意离开长安,本宫可以为你准备棺椁,让你安安心心的长眠此处。” 冷汗低落在手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啪嗒”,却惊得连佩寒毛直竖:“娘娘息怒,娘娘饶命!” “哼,你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是么,只喊息怒饶命?你今日在云府,倘若有现在这般想的明白,现在就不至于在这里担忧自己的小命!” 这一句话,让若万钧雷霆在耳边炸响,连佩猛然抬头,看向僖妃。 僖妃走上前,伸手捏起连佩的下巴,在她的面容上来回打量。 连佩以为僖妃是在考量她的价值,目光不自觉闪动着希冀的光芒。 但僖妃却说道:“你不会是以为,将命送到我手上,我就会怜惜你,将今日你所做的一切一笔勾销?” 身上的冷汗被风一吹,连佩只觉遍体生寒,她嘴唇颤抖,直直的望着僖妃,心中细细揣摩她的意思。 僖妃松开连佩的下巴,站直身体,语气依旧平静不急不缓,但口中的话,却让连佩绝望,“你觉得你比四姑母有用,我却不想用一个没有半分底线的人呢。” “娘娘!” 连佩惊叫出声,僖妃却已经转身走到一旁,对侍立在边上的南芍说道:“方才让你们烧的水,可好了。” “已经好了,娘娘。” 僖妃的目光从连佩的头顶,一寸寸移动,直将她浑身上下看了个仔仔细细。 半晌,她说道:“想必你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你的相貌吧。” “连佩的相貌不及娘娘万一……” 众所周知,连府的女儿个个貌美,而连佩是连府众多女儿之中,容貌最为出色之人,可想而知,也是艳若桃李的美人,但相比僖妃,仍是逊色三分。 湘妃色织金的裙裳,牡丹开遍,却也只是她的陪衬。 美人如斯,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语,就似道尽万千。 可连佩如今只觉得恐惧。 她听到僖妃的声音从耳畔想起,冷硬至极:“你知道本宫的容貌,与四姑母有几分相像吗?四姑母也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 连佩听到这话浑身一凛,“连佩自知罪孽深重……” 她伏下身体,额头触在地面上,一股冰冷从头顶钻入,一直传到脚底。 “你还知道罪孽深重?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同样绣着缠枝牡丹的绣鞋缓步走到连佩眼前,金丝银线挑成的牡丹花蕊贵不可言,她用脚尖挑起连佩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你若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今日就敢当众了结了自己,又怎么敢求祖父让你留在长安,又怎么敢求本宫饶你性命?” 僖妃的举动让连佩觉得羞辱,但她讷讷不能言,也不敢乱动一下。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话来,她道:“命没了就无法赎罪了,如今虽然做错了,但我可以改!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娘娘的,娘娘让我做什么,我必定赴汤蹈火!” 僖妃一双妙目顾盼灵动,可此时距离如此的近,却显得慑人。尤其是烛光映照在其中的时候,如同燃烧着烈火的修罗场,黑暗,血腥。 她勾唇,“猪狗不如的东西,本宫哪里稀罕你来为本宫做事。” 这一句恶言如同冰冷的刀子深深捅进连佩的胸口,她只觉得一股腥甜从喉间涌起。 她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但她还是咬牙撑着,跪的恭恭敬敬,只为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这时南芍提了水壶进来。 僖妃抬手要接,南芍道:“娘娘,您要做什么,还是奴婢拿着吧,这里面是刚烧开的滚水,万一烫着您可怎么是好。” “本宫有分寸。” 南芍听她语气不容质疑,便将水壶给了僖妃。 她的手还没有放下,就看见僖妃一扬手,紧接着是连佩凄惨无比的惨叫! 滚烫的开水顺着连佩额头流到脸上,瞬间腾起一大片氤氲的水汽! 连佩倒在地上,双手颤抖的捂住脸颊,凄厉的“啊啊”惨叫着。 这声音,只是听着,就知道有多疼,听的南芍浑身寒毛直竖!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后的挣扎 连府。 连老太爷在椅子上坐着,沉眉思量。 他虽然与孙女们极少交流,但从来不会松懈对她们的管教,因为这些出色的孙女们,将来都是能给连家带来助益的人。 没想到,居然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那个云府的大姑娘,也不过就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比连佩还要小一些,竟然能将他们逼到这个地步,究竟是连老夫人教的太好,还是她太过聪慧? 这一步步,实在走的惊险而漂亮。 连佩自不量力,偏偏去招惹她!要不然后边的事都不会发生! 连老夫人沉眸开口:“不知道娘娘打算怎么做?” 连老太爷长叹一声,“她从小就不爱说话,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不是旁人能随意左右的,虽然顺利入了宫,却不能被咱们完全掌控在手上,就怕是一把双刃剑。” “哼,我就说,该多派几个稳妥人回去看着。” “秉性如此,看着有什么用,她这些年来,还不是乖巧懂事,从未有过半分忤逆?” 连老夫人狠狠皱着眉头,怒气又转移回了连佩身上:“二丫头真是令人失望!许家这门亲事就这么给毁了!” 默了半晌,她又问:“要不然,让九丫头嫁过去?她是僖妃的亲妹妹,僖妃也许说得上话。” “胡说八道!”连老太爷横了发妻一眼:“你以为许家是咱们能摆弄的了的?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又不是青菜萝卜!再说九丫头才多大!离及笄还有好几年呢!嫁过去连圆房都不行,难立足不说,传出去也让人诟病。” “那就这么算了?这婚书都写好了!” “左右这事还没传出去,好歹没伤了许家的脸面,明日你亲自去,主动将亲事退了,免得两家人闹得不好看。” 连老太太虽然不愿意,也只好这么办了。 福绵院,秦氏担忧连佩,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只是她,连胜行的妾室们同样心急火燎。 按理来说,做错事的是大老爷夫妻跟连佩,老太爷将她们赶出长安,并没有提及他的姨娘及庶女们,可老太爷说了,永远不许连胜行再回长安。 那这些姨娘们,又该何去何从? 跟着吧,回到溧阳老家没好日子过是一定的,她们的女儿也要跟着遭殃。 不跟着吧,在府中地位尴尬,一辈子守活寡。 已经有好几个妾室庶女哭哭啼啼的来找连胜行问怎么办。 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本来就心烦,看见秦氏在那里转来转去,终于压不住怒火! “无知蠢妇!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秦氏气的说不出话来,一股脑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摔倒了地上。 茶水溅了连胜行一身。 连胜行愈发压不住火气:“自己长了个猪脑子便罢了,居然还来撺掇我!本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你非要对四妹动手!现在知道后果了?!家声被你败坏了,我也被你给毁了!常儿的前途也完了!” 秦氏气的脸色发紫,“我毁的?我猪脑子?你不是猪脑你为什么要听我的话!” 连胜行无话可说,却难以咽下这口气,看着秦氏发疯的模样,忍不住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你打我?!” 秦氏今日所受的气已经够多了,现在连胜行如此怨恨的对她又打又骂,她如何能承受,尖叫着朝连胜行扑了过去! 连胜行险些被她挠在脸上,大骂着“泼妇”,一把将秦氏推倒在地。 丫头婆子们根本不敢上前,正好连常过来寻问连佩的事,见到这一幕,惊得手脚发木,脑袋发麻:“父亲母亲!你们这是做什么!” 连胜行见儿子来了,面色有些挂不住,一甩袖子出去了! 连常将秦氏扶起来,皱眉问:“母亲,没事吧?” 秦氏心中的担忧和委屈一齐涌上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连常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母亲现在还不赶紧想办法,哭有什么用?” 秦氏一噎,吃惊的看着儿子。 连常说道:“二妹现在就是全家的拖累,如果僖妃娘娘想要她的命,母亲就别拦着了!要不然,就她那副自私自利的性子,早晚得将所有人都坑进去!” 秦氏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自私自利?难道你这么做就不自私自利?” “我又没给家里惹这么大的祸!”连常听的火气上涌,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感情用事,一甩袖子也走了。 秦氏脸色发白。 景华院中,连大老爷连胜行最宠爱的菱姨娘沉着脸坐在屋子里。 四姑娘连绛焦急道:“姨娘,怎么办呀!咱们真的要跟爹爹离开长安吗?” 她与连佩同年,最近府里正在给她相看亲事。 连府的女儿容色上乘,即便是庶女,通常也能嫁个好人家。 寒门妻,高门妾都是轻轻松松。 做不了大族宗妇,做个次子幺子的嫡妻,也不是不可能。 菱姨娘手中的帕子攥的死紧:“你爹若是走了,以如今府里的形势,八成就是三太太掌家,两房积怨甚深,咱们留在这里,日子怎么过?” “可是,回到溧阳,咱们也没好日子过啊!再说,大哥不是不走吗?” 连常是长房长子,此次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如果不想走,谁也没有理由逼他走。 就算他想跟着回去,连胜行也不可能同意。 只要连常在,大房就还在。 菱姨娘皱眉道:“连常是个什么秉性,你还不知道?你爹在的时候,他都时常跟咱们甩脸色,你爹不在,长房落在他手上,咱们能有好吗?你还指望他?” “那怎么办?如果回到溧阳,女儿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呀!” 菱姨娘沉眸:“我也不想让你爹回溧阳,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呢……” 正说着,外面小丫头突然进来传消息,“姨娘,二姑娘被抬回来!” “抬回来?”菱姨娘母女齐齐一怔。 连绛追问道:“怎么是抬回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头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不过二姑娘的脸被烫伤了,似乎十分严重。太太一见着二姑娘的模样,受了很大刺激,一口血呕出来,就厥过去了!” 菱姨娘母女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朝正院走去。 离着老远,正院里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府内众人陆陆续续都聚集过来了。 一个小内侍正在跟连老太爷和连胜行说话。 “连府二姑娘心有怨恨,娘娘不过训斥了几句,她竟要对僖妃娘娘动手!谁想,恶人又恶报,她自己打翻了滚开的茶水,烫伤了脸。” 众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连佩要对僖妃动手? 这怎么可能? 她替自己求情还来不及,怎么会做这种事? 难道是求情不成恼羞成怒,一时冲动? 连老太爷大皱眉头,赶紧说道:“僖妃娘娘没有受伤吧?” 内侍说道:“万幸僖妃娘娘只是受了点惊吓,不过此事惊动了皇上,皇上盛怒,欲处置连二姑娘,但僖妃娘娘说了,看在同族姐妹的份上,不追究连二姑娘的过失,还赏了伤药,希望二姑娘回到溧阳之后,谨守本分,莫要再生枝节!” 众人听见皇上盛怒,全都是一脑门的冷汗。 连胜行更是几乎站不住。 连老太爷还算绷得住,说道:“谢皇上宽恕,谢僖妃娘娘仁厚。” 内侍听了这话,点头道:“话已经传到,咱家这就给娘娘复命。” 连老太爷给身边的管事递了个眼色,管事立即上前,将一个荷包塞进内侍手中,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公公喝茶。” 内侍接过,冲连老太爷点点头:“老侯爷请留步。” 连老太爷在院子里站了半晌,叹了一声“可惜”。 旁人不知,他难道还猜不出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僖妃这是故意给了连佩一个教训。 屋子里,连佩还在哀声痛呼,众人听着这喊声,就知道她被烫的十分严重。 连绛不敢造次,菱姨娘趁着众人不注意,挤上前看了一眼,顿时露出骇然的神色。 她反身出了屋子,抓了一个小丫头问:“太太呢?” 小丫头满面惊惶,“太太方才呕了一大口血,就厥过去了,大夫说她万万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否则太太气血逆乱,血液瘀滞,容易中风……” 中风? 菱姨娘心下咀嚼着这两个字,抬脚往出走。 躲在一旁的连绛急忙过来问道:“姨娘,怎么样,二姐她伤的如何?” 菱姨娘摇头:“伤的很重,绝不可能恢复了。” 连绛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为宠妾的女儿,她与连佩的关系自然不怎么好,平日里明争暗斗是家常便饭,但她是庶女,总是被压一头。 连佩突然落得这个下场,她唏嘘中又带着一丝解气。 “她伤的这么严重,明日怕是走不了了吧?” 菱姨娘朝那边失魂落魄的连胜行看了一眼,说道:“你先回去,我去劝劝你爹。” 她莲步轻移,朝连胜行走过去,轻声唤道:“老爷。” 连胜行目光混沌,眼底乌青,十分憔悴。 菱姨娘放缓声音,说道:“老爷放心,无论你去哪里,妾身都跟着你。” 连胜行惊讶的抬头,十分感动的看着菱姨娘。 菱姨娘见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办法兴许能成……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是畜生没错了(加更) 今日所有人都在指责连胜行,训斥他,菱姨娘这一句,对他是极大的安慰。 “老爷今日怕是累坏了,妾身做了几个老爷爱吃的菜,填饱肚子,妾身陪姥爷一起想办法。”菱姨娘扶住连胜行的手臂,声音轻轻柔柔的。 她这么一说,连胜行才觉得饿,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他现在十分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走吧,先去你院子里。” 连老夫人等人都在忙活连佩跟秦氏,倒没几个人注意到连胜行去了景华院。 几口饭菜热茶下肚,连胜行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菱姨娘适时道:“老爷,二姑娘既然已经受了惩罚,僖妃娘娘的气也该消了。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老爷定然能再回来。” “谈何容易啊。” 连胜行如今是肠子都悔青了。 菱姨娘想了想,说:“要说这事,妾身十分不明白,老爷也不是冲动的人,平日里做事也稳妥,到底是谁给您出的馊主意?” 连胜行听了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不是秦氏这个祸害!” 菱姨娘心道,果然是这样,她眼睛在连胜行身上转了转,说道:“太太也真是的,倒不是妾身说她的坏话,可既然她是您的嫡妻,又是她出的主意,出了事情,她为何不承担下来,保住老爷?” 连胜行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狠狠一拍桌子,“你说的没错,秦氏这个蠢妇,真是害我不浅!” 菱姨娘叹道:“唉,太太也是糊涂,她也不想想,只要老爷没事,即便她被罚的再重,也总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可好,老爷被怪罪,事情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连胜行怒从心头起,起身就要往外走。 菱姨娘连忙拉住他:“老爷,您要做什么?” “我去找那个蠢妇算账!” “老爷,事已至此,算账也没用啊!何况大夫说了,太太此时不宜再受刺激,否则容易中风!” 连胜行脚步一顿,“中风?” “是啊……大夫是这么说的,这个时候要是太太再出了事,府里就更乱了。” 连胜行站在原地沉吟了许久,说道:“我知道了。” 说罢,连胜行踏着月色疾步走了出去。 菱姨娘扶着门框,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一切就在此一举了! ………………………… 连府一夜风波,云楚忱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自从她梦境成真,她对睡觉这事儿就有些发憷,生怕梦见什么不好的事。 但有的时候,又希望能在梦中得到一些警示。 真是矛盾。 春芜领了一串小丫头进来伺候云楚忱洗漱,说道:“姑娘昨日又忙又累,也没吃上几口饭,今儿早上,夫人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菜,让您去濯香院去与她一起用膳。” 云楚忱笑着点头,梳妆完毕就往濯香院过去了。 衡阳郡主刚要派人去问问,就见云楚忱穿着一身浅紫袄裙,迤逦而来。她唇边不自觉漾起一抹笑,满眼都写着“吾家有女初长成”。 “你来的刚好。” 云楚忱走到门口,跳过去抱住她的手臂,笑盈盈的问:“母亲做了什么好吃的?” “都是你爱吃的!”衡阳郡主笑眯了眼睛。 云楚忱坐上桌,各色朝食色香味俱全,香气诱人,勾的人食指大动。 不过,云楚忱看着其中一道菜,露出疑惑的目光。 衡阳郡主笑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吃鸡爪子,不过后来就不吃了,你还记得是为什么吗?” 云楚忱摇摇头,好奇的问:“为什么……” 一旁的姚嬷嬷笑道:“姑娘小时候,每次吃红烧鸡都是一手一个鸡爪子,啃得满脸是油,有一回,你问夫人,这鸡爪子长在鸡身上的时候,明明是张开的,为什么做熟了之后就攥成一团?” 云楚忱愕然:“我小时候,居然还问过这种蠢问题?那母亲是怎么回答我的?” 姚嬷嬷忍不住笑,“郡主说,因为鸡死的太惨,攥着拳头诅咒吃她的人呢!” 云楚忱哭笑不得:“然后我就再也不吃鸡爪了?” 衡阳郡主无奈道:“我也没想到,你竟这么认真,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想逗逗你,结果你再也不吃了。” 春芜蘅兰两个丫头憋不住笑出声来,蘅兰道:“姑娘,您小时候,就这般有危机感?” 衡阳闻言怔了一下,“是母亲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丫头们闻言对视一眼,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云楚忱隔着桌子,用自己的手覆住衡阳郡主的手,“母亲,这怪不得您,我天生就是这副性子,对什么都十分防备,而且府里的氛围就是如此,母亲也无法左右。倒是我自己,小小年纪就思虑过甚,才是该打!” 衡阳郡主嗔她一眼:“你呀!” 母女二人愉快的用过膳食,潋月就过来禀报了。 “夫人,姑娘,连府出事了。” “哦?又怎么了?”云楚忱有些惊讶。 昨晚连佩的事情,云府已经得到了消息,不会是她受不住打击,自尽了吧? 潋月说道:“连府大太太秦氏,昨晚受了刺激呕血昏迷,今天早上醒来口歪眼斜,半边身子都不听使唤了。” 衡阳郡主愕然道:“这是……中风了?” 潋月点头,“嗯,打听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云楚忱的神情顿在那里,“说巧不巧,秦氏因为连佩毁容中风,这回他们一家三口,一时半会也不能走了。” 云楚忱的眉头狠狠皱了皱,“秦氏受了刺激,混乱之下没有得到好的照顾,中风了,也不是不可能。但这对于连胜行来说,可是件好事啊!” 由此这么一想,会不会是连胜行故意为之呢? “你的意思是说……”衡阳郡主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厌恶。 云楚忱道:“秦氏昨日的情形,最怕吃大补之物,气虚血逆,容易虚不受补,加重病情。如果连胜行背着人,给秦氏喂上几口参汤,不中风简直是不可能的。” 衡阳郡主蹙眉:“虽然不能肯定,但十有八九就是如此。这种人不受点惩罚,真是便宜他了。” 潋月又说,“外面还有人传,连大老爷是受了秦氏的怂恿,才犯下这个错误,她中风是遭了报应,罪有应得。” “这么说,连胜行是将错都推到了秦氏身上?” “秦氏现在口不能言,连佩又被毁容万念俱灰,母女俩对于连家来说都没用了。说不定那日秦氏病重难愈,一命呜呼,连佩也被送回溧阳,连胜行摆脱了她们再续个填房,简直就是重活一回。” “母亲说的没错,何况他又是连老太爷的亲生儿子,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他又怎么会拦着。” 蘅兰说道:“听得奴婢都起鸡皮疙瘩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连家大老爷,哪里是人,根本就是畜生!” 云楚忱冷笑道:“哼,十有八九,是畜生没错了。” ………………………… 福绵院,秦氏需要静养,屋里只留了一个丫头伺候汤药。 菱姨娘轻手轻脚走进来,朝榻上的人看了看,就见秦氏仰脸躺在榻上,面色蜡黄,五官歪斜,人也浑浑噩噩。 “老爷那边问太太的情况呢,你去回个话吧,我来替你喂药。” 丫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一声出去了,屋里就剩下菱姨娘同秦氏。 菱姨娘坐到秦氏床榻边上,说道:“太太不必担心二姑娘,二姑娘容貌虽然毁了,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秦氏听了她的话顿时激动起来,歪斜的五官看上去有些狰狞。 “太太别急,您如今情况不太好,一直半会儿也回不了溧阳,只能让二姑娘自己回去,不过你放心,老爷会找几个稳妥的人送她的。” 秦氏瞪眼看着她,口中含糊不清的说:“滚!” 菱姨娘唇角勾起一抹笑,替秦氏掖了掖被角:“太太如今的病情,不易动怒,否则,性命堪忧啊!” 秦氏气的发起抖来,却因为半边身子不能动,看起来十分怪异。 菱姨娘说道:“昨晚老爷可是辛辛苦苦照看了太太一晚上,唉,可惜,还是没能让太太好起来。” 听她说连胜行照顾她一晚上,秦氏有些愣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有这份心。 菱姨娘抿唇一笑,“我说的是真的,老爷急坏了,给太太喂了不少参汤。” 秦氏的眼睛陡然睁的老大,脸色由白转青,渐渐转成紫色,随即在菱姨娘意有所指的目光中呕出一股血来! 她躺着不能动,呕出来的血便呛住了。 连姨娘站起身,看了好一会,才朝外面大声喊道:“来人啊!太太又吐血了!” 外面丫头婆子听见声响,即刻涌了进来。 菱姨娘站在一边,冷漠的看着。 秦氏是连胜行的发妻,他为了避免回长安不得不出此下策。 秦氏年纪还轻,中风也未必治不好,过个一年半载兴许就能恢复如常,到时候也不会再有人提起回溧阳的事。 但菱姨娘却不能让秦氏活着。 秦氏掌家多年,事后叫人一查,就会知道连胜行是受她的撺掇,又怎么会放过她呢? 所以,秦氏还是现在就死了的好…… ……………………… 自从跟魏子修定下了亲事,平遥公主的身体真的一日日好了起来。 大婚在即,她突然生出了想去魏家去看看的念头……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如凑成一家人 魏府,毓秀轩。 “现如今外面都在议论呢,都在说秦氏糟了报应,害了女儿,还害了自己。” 秦氏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连老太太做主,让二太太和三太太共同掌管中馈,连府这是毫无防备的换了天了。 魏轻轻“嘁”了一声,压根就不信:“不过是连家大老爷为自己开罪的手段罢了,这种事,咱们还见的少么?” 众人对连府接而连三出的事情议论不休,言谈间跟刀子一样锋利,不过大家怎么想,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丫头春纤一边摆早膳,一边说道:“那倒是……不过,奴婢怎么也没想到,连二姑娘竟然能将事情闹的这么大!” 魏轻轻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奇怪,“那个云楚忱太邪门了!她那天晚上怎么会出现在庄子上,身边还带着那么多高手,难道她全都料到了不成?” “如果咱们派去的人没有失手,现在倒霉的就是云楚忱了!” 当时魏轻轻让人盯着连佩跟云楚忱,跟着连府的人也摸到了庄子上,本来想加把火,助连佩嫁祸云楚忱,却没想到让那个银冬坏了事。 “没成就没成,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 春纤答应一声,转而又说道:“不过姑娘,公主殿下说要来魏府转转,到底是什么心思?” 说到平遥公主这个突如起来的想法,魏轻轻也是一头雾水,“我也想不明白,她跟兄长大婚之后住在公主府,又不住在咱们家,来着看什么?” “是呀,而且,大婚之前,夫妻二人不是不能见面么?” 魏轻轻摇摇头:“她是公主,又受皇上宠爱,皇上见她身体好了不少,觉得这亲事定的好,公主说要来魏家走动走动,让身体好的快些,皇上就答应了。” 春纤一脸疑惑:“不会是公主听说了咱们府上的什么事,才要来的吧?” 魏轻轻蹙起眉头:“这怎么可能?” 嘴上说着不可能,魏轻轻心里却担忧起来,沉默了半晌才再次开口,“平遥公主从小在宫中长大,从来没出过宫,兴许她身体好了不少,按捺不住想要出宫游玩,才拿这个当借口。” “这也有可能。”春纤点头,然后迟疑道:“姑娘,咱们要不要劝老夫人先把那副画取下来……” 魏轻轻的神色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惧怕和厌恶,道:“谁爱提醒谁提醒,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她不说,自然也有别人能想得到。 玉铭院,英国公夫人得了消息便来找魏老夫人了,两人也在琢磨,平遥公主为什么突然要来魏家。 最后,得出了与魏轻轻同样的结论。 “既然宫里来人传达了公主的意思,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也好歹找个名目,不然,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魏老夫人手上拨弄着一串珠子,说道:“嗯,我也是这么想,不如就邀请各府前来赏梅。” 天越冷雪越厚,蜡梅越开的欢。 这个月份,魏府里的梅园,景色颇佳。 英国公夫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立即答应道:“是,儿媳这就让人准备。” 她起身要走,随即又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那副让人头皮发麻的画,小心翼翼的说道:“母亲,这画儿……” 这副人皮画,就是魏老夫人的威严,有它挂在那,就是一种威慑。 等闲,府上根本没人敢提起这幅画,但英国公夫人实在害怕平遥公主看出什么端倪来,到时候遭殃的可是她的儿子。 魏老夫人垂着眼皮,沉默了半晌,吩咐身边的丫头,说道:“先将画取下来,换一副其他的挂上去。” “是,老夫人。” 英国公夫人见她妥协,心里松了一口气。 眼见那画收起来了,仿佛是将魏老夫人的威严也暂时给收起来了。 玉铭院中萦绕不去的压抑气氛似乎都好了不少。 英国公夫人行礼退下,去着手准备赏梅宴了。 三日后,云楚忱捏着魏府送来的帖子,上了马车。 虽然她与魏家的关系有点尴尬,不过魏轻轻既然邀请了她,她也没必要躲着。 更何况,平遥公主特意传话来给她,说要在魏府的赏梅宴上见面。 春芜自从得了消息,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上了马车,又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蘅兰道:“春芜姐姐,你别在叹了,叹的我浑身难受,胸口都堵得死死的。” “我是担心啊!平遥公主说要在魏府与姑娘见一见,分明就是没安什么好心。在加上魏大姑娘,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云楚忱闻言,说道:“该来的躲不掉,既来之则安之吧。” 蘅兰附和道:”是呀,想这么多也没用,咱们小心着些就是了,再说,不是还有魏五姑娘呢吗?姑娘跟她呆在一起,想必会好些。” “我上次见妥妥,还是出门被田家兄弟堵截的那次,虽然没过去多久,但这几天事情太多,总觉得过去了许久似的。” “是呀,奴婢也觉得过去了许久,可算一算,其实没过去几天呢。” 经了这次的事,连姨娘落得这样的下场,小命都攥在衡阳郡主手中,云泓远又时时往濯香院那边去,府中相比从前气氛变化颇大。那些心不安定的下人们,如今倒是能一心向着一处了。 云楚忱道:“府里已经派人去找神医胡明了,我也与晋亭打了招呼,让他也帮忙找一找,希望能快些找到。” 现在没什么比衡阳郡主的身体更重要的事情。 蘅兰眼睛弯成月牙:“姑娘欠晋二公子的,可是越来越多了。” 云楚忱有些难为情,目光转向别处:“能者多劳,算他本事大吧……我慢慢还被……” 两个丫头整日与云楚忱在一块,对于她跟晋亭之间的变化感受最深,相互对视一眼,都掩唇笑起来。 蘅兰笑嘻嘻道:“光怕是还也还不完了,不如凑成一家人,也就不用分你我了!” 云楚忱脸颊蹭的一下就烧红了:“死丫头,瞎说什么!” “奴婢可没瞎说!”蘅兰“哎哟哎呦”叫着,躲闪着云楚忱掐过来的手。 春芜却也在一旁帮腔道:“蘅兰说的其实也没错,先前您一心想要找个安身立命之处,可魏府不是良选,之后姑娘又梦见了那件事……发生了这么多事,奴婢觉得,姑娘心里应该也明白过来了。” 云楚忱垂下眸子。 蘅兰也说道:“姑娘之前说自己只能顾得上自己,满脑子筹谋算计,自私又冷漠,配不上晋二公子那副热心肠,可奴婢觉得,姑娘不过是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厚厚的壳子里,不想接受别人的帮助。” 云楚忱诧异的看向蘅兰,没想到这个整日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蘅兰嘟唇道:“姑娘,您其实是怕得到之后又失去吧……就像郡主之前说的,她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您处处都防备着,警惕着,才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是啊姑娘,您从前不想依赖任何人,只想靠自己,为下半辈子筹谋,可世事多变,您一个人未必能一直撑下去,您如今不是对郡主敞开心怀了吗,也应该尝试着相信别人。找一个可以相互依靠之人,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云楚忱无奈的看着她们:“你们两个,是不是憋了很久了?” 春芜笑道:“可不是吗!奴婢早就想与您说说了。” 蘅兰道:“姑娘,晋二公子多好呀!她整日往姑娘跟前凑,还能是为了别的什么?不就是担忧姑娘,欢喜姑娘?” 云楚忱面色羞红,“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奴婢都看出来了!虽然奴婢不该将这话明说出来,但咱们又不是外人。” 蘅兰说着,又一拍手,“晋将军马上就要回京了,不是说,回来就要将晋二公子的亲事定下吗?” 云楚忱无语的看着她:“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蘅兰不以为意,“怎么能叫嫁出去,奴婢也是要跟着姑娘陪嫁到姑爷家里的!” 云楚忱扶额,行吧行吧,是她输了……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魏府。 云楚忱下了马车,就看见魏轻轻随着英国公夫人亲自在门前待客。 应该是为了迎接平遥公主。 不过平遥公主身份尊贵,应该不会来的这么早。 英国公夫人看着云楚忱,眼中闪过一丝可惜,随后就十分慈爱的看着她说道:“天冷,快进去吧。” 云楚忱行了礼,跟魏轻轻打过招呼便往里边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魏妥妥。 “云姐姐!” “你怎么在这,等我呢?” “是呀!想早一刻见到你!” 云楚忱笑道:“先陪去给魏老夫人请安。” 魏妥妥闻言,悄咪咪的在她耳边说道:“平遥公主要来,祖母把那幅画摘掉了。” 云楚忱一挑眉:“哦?” 魏妥妥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在云楚忱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云楚忱双目一眯:“这个注意不错……” 第一百九十章 这一脚真解气! 两人低声秘语了一番,随后魏妥妥陪同云楚忱去给魏老夫人请安。 今日客人多,魏老夫人也没留云楚忱多说什么,何况还有先前定亲的事,多少有些尴尬。 从玉铭院出来,云楚忱看见好几个魏轻轻身边的人急急忙忙的走过。 “她们忙活什么呢?” 魏妥妥眼睛一瞟,就看见秀烟领着几个小丫头,手里捧着什么东西脚步匆匆,“她们呀,还不是大姐想要拍公主的马屁?她与魏子修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正经的小姑子,自然比其他人要更亲近些。” 云楚忱看她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你生这种气干嘛,没必要,平遥公主可不是好像与的,她上蹿下跳的往上贴,未必能有什么好下场。” “说的也是,在那位公主面前,她也只有被利用耍弄的份儿,哼,到时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你平时还是称魏子修一声大哥的好,莫要给人盯上你的错处。” “嗯……”魏妥妥很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两人往客人所在的花厅去,路过一座小亭子,便听见里面有压低的交谈声传来。 “不知雷家是与姚家哪位结亲了?” 姚家,就是大皇子的外祖家。 “是雷家长房次子,与姚家二房的女儿,具体是谁我倒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姚家二夫人的娘家也是商户,与雷家之前有生意上的往来,就这么才说成了这门亲事。” “哦,这关系还真挺拐弯抹角的……不过从商到底低贱,这大皇子的外祖家,再过几年,全去从商了,到时候可怎么抬得起头来啊。” “谁知道呢。不过,要说这个二夫人的娘家,也挺稀奇的。” “什么稀奇?” “这位二夫人娘家谢家,是前朝遗臣,世代耕读,家风清正,不过王朝变迁后,并没有跟其他朝臣一样变节为我朝效力,乃世族之间的清流,铁骨铮铮,为士子们所景仰。” 所谓一臣不侍二主。 但谢家这种情况的并不多见,因为大安已有几代皇帝的更迭,无论是前朝臣民还是百姓,都在大安的统治之下安然度过百余年,已经被同化,成为大安朝的子民了。 当初与谢家并称的几大世家,在沉寂了几代之后也都逐渐有人入仕为官。 所谓风骨气节,是在能吃饱穿暖的情况下,即便是世家大族也经不起十数年的乱世消磨,总不能让后世子孙没了活路。 但谢家依旧无人入仕,留存着最宝贵的气节,宁愿去从商。 士农工商,地位相差不止一星半点。 许多人认为实在没必要这么决绝,但对谢家的敬佩也是真的。 “不过,他们家即便从商,也没有断了读书,家中子弟各个饱读诗书,相比之下,半分不差的。” “难道,他们真的就不打算再入仕了吗?” “那谁知道呢?不过,即便不入仕,谢家经过几代休养生息,如今富足安康交游广阔,也没人会小瞧了谢家,有着别于其他家族不同的风光。” “你说的倒也是。” 躲在回廊拐角处的云楚忱二人,听了这一段话,心里都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姚家与谢家是姻亲,雷家娶了姚家二夫人谢氏的女儿,雷姚两家不仅成了姻亲,还与谢家搭上了关系…… 这其中的关系,的确拐弯抹角了些,不过,云楚忱直觉,这些关系透着古怪。 她看向魏妥妥,用眼神问她,你怎么看? 魏妥妥低声说道:“从雷家在大皇子成婚的事情上看,他们应该是支持大皇子的吧?那姚家和谢家……” 云楚忱摇头:“不一定,这么明显的事情,知道这层关系的,也许都能猜到几分,会有这么简单?” 魏妥妥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对朝堂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平时也没人与我说这些……” 她一直被困在魏府之中,所知道的,都是身边熟识之人相关的事情。 云楚忱道:“咱们从那边绕过去吧,还是别让她们知道我们听见了谈话。” “嗯。” 二人反身往回走,云楚忱瞥见稳妥妥裙子上有半个脚印,忙提醒她。 魏妥妥回身一看,皱眉头:“哎呀,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你回去换一身吧,一会客人多了,不好失礼于人。” “那云姐姐先往前面去。” “好,我在那边等你。” 两人暂时分开,云楚忱绕路往前女客所在的花厅去。 谁知,这一绕路,却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人。 魏子修。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云楚忱跟魏妥妥进宫陪平遥公主堆雪人那次。 云楚忱毫不留情的将魏子修讽刺了一顿。 魏子修看见云楚忱也有些诧异,随即就迈步走了过来。 云楚忱一皱眉,难道上次她说的话还不够狠? 蘅兰小声说道:“之前魏五姑娘说了,这人占有欲强,姑娘越是表现的爱搭不理,他就非要证明您是装的!” 春芜嘀咕道:“就算是这样,总不能让姑娘还笑脸相迎吧!万一给人看见,还不知道要出什么误会,传到平遥公主耳中,更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云楚忱无语,她怎么这么难呢! 冷也不是,热也不是。 思量的功夫,魏子修已经走到近前了,与从前谦谦君子的摸样没什么区别,神色也看不出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云楚忱心道,这一家人除了妥妥,好像都不大正常! “云大姑娘,许久不见了。” “魏公子有礼了。” 云楚忱垂着眼眸,神色淡淡,却并不影响魏子修攀谈的心情,“云府最近出了不少事,我亦听说了一些,你还好吧?” 这句“你还好吧”,问的云楚忱十分不舒服,好似她们旧情人见面,分外难忘关切一般。 她默了默,说道:“倒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有劳魏公子费心。时辰差不多了,我这就去前面,先告辞了。” 她往旁边闪身,想从旁边过去,谁知魏子修步子一动,又将她堵在了路上。 “魏公子还有事?” 魏子修又露出那个招牌式的笑容,说道:“公主殿下已经到了,我也要去前面,不如一起?” 一起? 开什么玩笑。 难道要别人看着他们在魏府中散步不成? “不必了,魏公子自去迎公主便是,我还要先去找妥妥。” 魏子修的笑容变得更深了,“云大姑娘是在躲我吗?” 云楚忱明白了,魏子修用最温善的嘴脸,做着最让人厌恶的举动。他这是故意恶心自己呢! “公主殿下既然已经来了,魏公子不该去伺候着吗?在这里没话找话是不是太没意思了些。” 这“伺候”二字,对于男子来说,着实有些伤脸面,魏子修那副虚假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他冷笑道:“看来你并非假装,是真的厌恶我。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巴巴的想嫁过来?” 云楚忱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什么人,便说道:“魏公子想多了,我与魏大姑娘交好,魏老夫人与英国宫夫人待我也十分和善,这样的人家可遇而不可求,至于魏公子是谁,并不重要,将你换成旁人也是一样。” 魏子修不傻,听明白了。 他的目光变得阴冷:“谁都一样?没想到云大姑娘是个人尽可夫的下贱坯子。” 云楚忱脸色一变。 世家公子与贵女,再怎么气愤,也不会说出这么龌龊的话来。 蘅兰气的脸色涨红,道:“魏公子怎能言行如此龌龊无礼,好没教养!” 魏子修咬着后槽牙,狠戾的目光挪到蘅兰脸上。 蘅兰吓得脸色一白,却没有躲闪,春芜也上前一步将云楚忱挡在了身后。 “滚开!” 魏子修脸色骇人,扬起巴掌就要朝春芜脸上扇! 云楚忱瞪大眼睛。 这魏子修是疯了? 就算是后宅千金,想要惩罚丫鬟也是不屑自己动手的,更何况一个男人?! 简直是毫无底线…… 云楚忱心中恶气难纾,见四周无人,一把将春芜拉到旁边,提起裙摆,猛地一脚朝魏子修的小腹踹去! 魏子修本是一介文弱书生,又没有防备,云楚忱力气虽然不大,但突如其来的一脚也将他踹的后退了两步,正巧身后青砖地上有雪,他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们走!” 云楚忱拉着蘅兰春芜转身就跑。 身后,魏子修从地上爬起来,面容扭曲异常:“贱人!给我等着!” 他扫了扫袍子,快步离开了。 拐角处,平遥公主走出来,神情阴鸷,咬牙道:“废物!没用的东西!” “公主……” 拢烟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没想到公主随便走了几步,就碰巧看见魏公子纠缠云大姑娘。 这也就罢了,魏公子竟然还被云大姑娘给踹了一脚! 身为公主的未婚夫婿,竟然这般丢脸,公主能高兴才怪呢! 更何况,云大姑娘还是晋二公子惦念之人。 平遥公主胸腔起伏,脸都气紫了,“这个云楚忱,居然处处踩在本宫头上!” “公主息怒,您的病情刚有好转,千万不可动怒啊!” 平遥公主磨了磨牙,脸上浮出一抹冷笑……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加更) 这厢云楚忱一路小跑,跑到人多的地放才止住脚步,站在回廊处喘气。 “姑娘快缓一缓,别让人看出端倪了。” 蘅兰既惊且怒:“他是不是疯了!” 云楚忱也觉得魏子修疯了,他这些年来一直隐藏的很好,怎么突然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了呢?她对他的刺激真有这么大? 云楚忱不觉得。 难道魏子修暗地里出了什么事,无处发泄,这才没有控制住? “想不通……” 春芜道:“为什么也不重要,姑娘方才那一脚……奴婢真的是要被吓死了,您是怎么想的?” 云楚忱道:“我什么都没想,脚就已经出去了……” 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冲动。 蘅兰的气息终于平复下来了,说道:“反正也没人看见,再说,是他先辱骂姑娘的!” 提起这一茬,春芜也是气的小脸鼓鼓的,“真是恶心死了!姑娘踹的好!” 蘅兰拍拍胸口,长呼一口气:“反正他也不会有脸面去告状就是了!不过,姑娘回头还是跟信儿学两招,下次遇见这种事情,不能怂。奴婢早就说过,姑娘报仇的方式虽然彻底,也不留痕迹,但不够痛快,今天这样才够痛快!有仇当场就报!” 春芜有些不赞同,但怕云楚忱吃亏,犹豫着,不知该劝还是该支持。 平时姑娘走路都要丈量着步子,今日不仅跑了,还抬脚踹人…… 她可从来没见姑娘做过这么“出格”的举动! 几人站在这缓着气息,那边魏轻轻的声音突然传来。 “你们几个,看见公主了没有?” “奴婢没看见……” “奇怪了,公主哪去了?” 方才她陪公主更衣,结果半天没看见人出来,进去一问,才知道公主从暖阁后面出去了。 她急忙追了过去,却也没看见平遥公主的影子。 “走,跟我去那边看看。” 春芜偷偷伸头过去,正好看见魏轻轻带人离开。 “看来平遥公主已经到了,咱们也不好一直不出现,姑娘,咱们也快到前面去吧。” “嗯。”云楚忱理了理裙摆,挺直腰板,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仪态,缓缓往前面走去。 还没进花厅,她就看见魏妥妥在那里张望,看见她几步过来,问:“云姐姐,你去哪了,怎么才过来?我都比你先到了。” 云楚忱低声在她耳边说了方才的事。 魏妥妥的双眼缓缓睁大,“啊?真的?” 云楚忱无奈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我最近尤其看不惯有人在我面前撒野,还想伸手打我的丫头,挺大个男人,真是晦气。” 魏妥妥捂嘴一笑:“踹的好,真是解气!我早就想踹他了!下次我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试试!” 云楚忱满头叹号:“你可别胡来啊!你们毕竟同住在魏府,万一他报复你,防不胜防!” “嗯,我就这么一说……不过,如果有这么个机会,我一定要狠狠狠狠的踹他的脸!!” 踹他的脸…… 云楚忱无语之余,心下也很赞同,如果她能够得着,刚才一定也会选择踹脸! 踹烂他那张虚伪恶心的脸! “平遥公主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大皇子也陪着来了。” 云楚忱惊讶:“是皇上吩咐的?” “应该是的,毕竟平遥公主是第一次出宫,想必是皇上让他跟在身边照应着,大皇子妃也跟着一起来了。” 听说王知以来了,云楚忱十分高兴,两人还是在平遥公主生辰宴的时候见过一面,但当时王知以要张罗宴会的事,两人也没能说上什么话。 “走,咱们进去吧。” 花厅之中,受到邀请的各府夫人基本都到了,小一辈的打过招呼便往前面的园子里去了,毕竟今日的主题是赏梅。 夫人们相互攀谈着,不过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王知以身上。 她虽年纪轻,但身份高贵。 云楚忱上前见礼,“见过皇子妃娘娘。” 王知以看见云楚忱,立即展颜一笑。“快起来!” 王知以上前扶她,众人见状都有些惊讶,不知道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云楚忱跟花厅中的夫人们挨个见了礼,王知以便拉着她往园子里去。 看样子她在这里,就是在等云楚忱。 众人虽然还想跟王知以套套近乎,但她要拉着云楚忱说点体己话,也没人敢跟着。 “听说连佩今日启程。” 云楚忱点头道:“我听说了。” “那你可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烫伤的?” 云楚忱摇头:“我能猜到一些,但具体不明。” 王知以悄声道:“是僖妃将滚水淋在了她脸上……” “啊?”魏妥妥惊呼一声,云楚忱亦是皱眉:“她亲手做的?” “嗯……”王知以心有余悸:“僖妃宫里有大皇子的人,我偶然听见有人跟大皇子禀告。” 云楚忱蹙眉。 王知以是在告诉她,大皇子并非睁眼瞎,在宫中各处也有眼线。 魏妥妥说道:“这不就是另一个许琳琅与淑妃么?” 王知以点头:“不过,僖妃可比淑妃厉害多了。淑妃这些年来身为王皇后的马前卒,做过不少迫不得已之事,但她性子还算温厚,并不是见人就咬的那种。但僖妃,不声不响的,不好惹啊……” 云楚忱暗忖,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几人说着话,便到了梅园。 园中有不少人,有的在梅树旁赏花,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说话玩耍。 魏轻轻已经找到了平遥公主,此时沈嘉儿、阮笑笑等人也都围在一边。 众人见王知以来了,都望过来。 平遥公主看了云楚忱一眼,起身对王知以行礼,“大嫂!” 王知以上前拉住平遥公主的手:“手上怎么也不拿个暖炉,可别冻着了!大婚的日子不远了!” 听见大婚二字,平遥公主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掩饰过去,摇头道:“大嫂,我不冷。” 众人都各自行了礼,沈嘉儿见了云楚忱不甘不愿的屈膝喊了一声“县主”,然后话题就转移到了连家身上。 错虽然在连府,但连姨娘在云府的那些旧事,最近又被人津津乐道的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沈嘉儿提起这茬,自然是故意想要气云楚忱的。 可她只要不说衡阳郡主的不是,云楚忱也实在没什么好气的,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云楚忱的洞察力是从小打磨出来的,一打眼就看出王知以手边的茶点与旁人的不一样。 妥妥说的果然没错,魏轻轻的确打着做大皇子侧妃的主意。 受了魏轻轻这么多年特殊对待的云楚忱自然知道,魏轻轻想要“蛊惑”一个人,是了无痕迹,是润物无声,不知不觉就会让你觉得,你们一见如故,像是多年相交的知心挚友。 魏妥妥突然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云姐姐,你看那边。” 云楚忱顺着她的目光往梅树下看去,就见两个公子站在那里说笑。 “我娘最近整日操心我的亲事,她对这两个比较满意,把人家的家底都打听个底朝天,每日在我耳边念叨,我的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云楚忱忍不住笑:“你这年纪虽然不急,但亲事自然要提前相看,不然都给别人挑剩了!” “你怎么跟我娘说的一样!” 云楚忱笑着摇头,当然是因为她之前也是这么给自己挑夫婿的! 结果挑了个最瞎的! 她该跟谁说理去! 那边魏轻轻发现云楚忱和魏妥妥再说悄悄话,眼见魏妥妥多看了梅树下的公子几眼,眼底露出不屑。 英国公夫人为了女儿的亲事大费苦心,像陈立与梁则先这种略有头脸的,身家履历早就被打探的明明白白。 陈立是寒门出身,从小全家人不辞辛苦供他读书,颇有些魏府对待魏子修的意思,这就让魏轻轻十分讨厌,所以她根本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算对方貌若潘安又如何,她决不想嫁到寒门,与夫君从头开始一步步往上爬,那样的日子,她想一想都觉得累。 梁则先的家世比陈立要好一些,出身大族,书香门第,又是长房长孙,日后有祖产继承,但一家子迂腐的读书人,满口仁义道德,一脸视金钱如粪土,看着就烦。 所以,这两个人没有一个附和魏轻轻的择婿标准,早早就被她从夫婿名单中剔除出去了。 现在魏轻轻见魏妥妥嘀嘀咕咕,满身都透着不屑。 魏妥妥自然也发觉了,却只是笑笑。 魏轻轻知道什么,未来她只有后悔的份儿。 云楚忱其实也在不动声色的看着魏轻轻攻略王知以,她心下讽刺。 魏轻轻以为自己千锤百炼天衣无缝,却不知道王知以身为王皇后的侄女,早就对魏家的事一清二楚。 何况,王知以与云楚忱的交情如此不一般。 几个人几乎是用看小丑的目光去看魏轻轻,偏偏她个人毫无所觉,浑身都透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操纵感。 平遥公主的身体底子不好,魏轻轻不敢让她在园子常呆,坐了一会,便提议去附近的暖阁中坐坐。 平遥公主起身时,见云楚忱似乎不打算跟过去,便说道:“云大姑娘,魏五姑娘,咱们许久没见,本宫也有许多话要与你们说,咱们一起过去吧。” 云楚忱笑道:“公主先请。” 不少人都打着讨好平遥公主和王知以的心思,因此园子里的贵女们几乎全都跟上来了。 云楚忱想起之前两个人打的商量,悄声问魏轻轻:“那副人皮画,是不是就在那个暖阁?” 魏轻轻阴恻恻一笑:“没错,这么多人都在场,肯定很有趣!” 第一百九十二章 魏孔雀英雄救美 云楚忱知道平遥公主对她的恶意,叫她跟着必定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云楚忱也不是怕事的人就是了。 荣馨阁四面通透,夏季卸下隔窗便是四面通透,水风生凉,冬季在屋子里放上熏炉就成了暖阁。 众人跟随平遥公主进了荣馨阁,众人见此处书画颇多,便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魏轻轻道:“只是供人赏景休息的阁楼,不过我大哥也时常在这里写字作画,这些东西便也都在此处收着了。” 虽说魏子修如今已经是驸马,但众贵女对她的兴趣不会说没就没,走动间,目光都停留在书案和墙壁挂着的书画上,满眼赞叹,还隐隐透露着可惜。 可惜,如此少年郎,已经是平遥公主的驸马了。 平遥公主自然也感受到了众人的想法,虽然她对魏子修并不是她心中喜欢的那种男子,可夫婿博学多才,为人所景仰敬佩,没什么不好。 她便也在心中生出几分得意,方才的不快也淡了些。 拢烟说道:“公主,不愧是魏公子,如此才学,难怪皇上半点都没犹豫就为公主定了这门亲事。” 平遥公主看着这些字画唇角微微勾起,魏家是故意安排她到这里来休息的吧。 阮笑笑凑过来说道:“公主与魏公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真是羡煞旁人。”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纷纷醒神,当着人家的面,眼馋人家的夫婿,太过奇怪了些,何况对方还是公主,便也过来恭维。 正在此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沈嘉儿跳着脚往人多的这边跑,大叫着:“蛇!有蛇!” 贵女问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有蛇?在哪?” “在那边,在熏炉那里!” 众人闻言都朝熏炉那边看过去,顿时脸色大变。 不仅有蛇,还不只一条! 荣馨阁里面顿时乱成一团,哭喊声,尖叫声,训斥声混乱不已,有胆子小的,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云楚忱和魏妥妥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拢烟护在平遥公主前面,“魏大姑娘!你们府上怎么会有蛇?” 魏轻轻面色发白,“我听说公主喜欢吃蛇羹,便让人采买了一筐菜蛇,可是,我也不知道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季节蛇都在冬眠,即便在热气暖融的屋子里,也是蔫蔫的,行动缓慢。 因屋子里点了熏炉,虽然暖和,但怕存了烟气,所以门窗方才都虚掩着。 这些蛇可能是在她们进来之前,就已经在屋子里了。 平遥公主倒也不觉得魏家会做这种事情吓唬她,没必要不说,借她们几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让下来过来将蛇弄走便是。” 魏轻轻示意秀烟出去叫人,可秀烟往门口一看,顿时白了脸:“门口也有蛇!” 这时,有人发现书案旁也有! 四下里顿时惊起一片叫声! 众人都怕自己脚底下有蛇,躲避之下掀翻了不少东西,魏子修故意放在此处的笼络平遥公主芳心的墨宝都被扯到地上乱踩了一通。 沈嘉儿尤其害怕这等滑溜溜的东西,平时连活鱼都不敢碰,更何况是蛇,顶着一张灰白的脸尖叫个不停。 平遥公主皱起眉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将尖叫声掐灭在上字眼里。 拢烟因伺候过公主吃蛇羹,倒还能保持几分冷静,护着平遥公主往后退。 沈嘉儿此时已经吓得想喊也喊不出来了,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筛糠。丫头怕她被蛇咬到,好不容易才将她扶起来坐到椅子上。 十来条菜蛇,每条都有姑娘家的小手臂粗细。 平遥公主的胆子不算小,却也有点脸色发白,爱吃蛇羹的人未必就不怕蛇,那光溜溜滑腻腻的身体从眼前爬过,直教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其他贵女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脸色发青,像中了剧毒一般。 魏轻轻在老家呆过两年,这种菜蛇比较常见,田庄里经常会往宅子中送一些,所以她并不害怕。“恐怕是因为这里暖和,它们才爬进来的。” 虽然蛇懒洋洋的,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怎么办,怎么才能把它们赶走?” “蛇怕火!快,点火!” 不知道是哪个丫头喊了一句,正中云楚忱和魏妥妥的下怀。 几个丫头将阁中灯台上插着的蜡烛点了起来朝蛇扔了过去,却没想到蜡烛一掉在地上就灭了,反而惊吓了蛇,一个个竖起身子,朝四周“嘶嘶”吐着信子。 同时,不知道谁的蜡烛错手扔在了装画青瓷敞口瓶里,呼啦一下,里面的画全被点燃了! 蛇猛然受惊,纷纷往后面退去,这边贵女们却也惊住了。 纸张易燃,几乎是瞬间所有的画卷就都烧起来了,火苗窜起老高,索性装画的器物是青瓷的,不能点燃,倒也不会蔓延出来引起火灾。 魏轻轻眼见那些画烧着了,目光中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 有惧怕,有痛快…… 云楚忱悄悄握住她的手。 魏轻轻转眸看她,眼里涌上水汽。 不过,她很快控制住了,回握云楚忱,示意自己没事。 拢烟护着平遥公主,宽慰道:“公主别怕,这几幅画烧尽了火也便能灭了。” 阮笑笑躲在自己的婢女身后,说道:“可这些蛇怎么办!它们这个样子,是不是要攻击我们?!” 众人闻言愈发惊骇,有人已经吓得哭了出来。 这时,外面有一男子出声问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魏轻轻一听是自己大哥的声音,心下一松,大声道:“大哥,屋子里有蛇!快来救我们!” 魏子修一直都在荣馨阁附近,虽然无人与他提起,但他也从公主的态度中察觉到,平遥公主并不像别的贵女那般对他上心。 他疑惑之余,想到云楚忱曾经那句“魏公子以为所有人的眼睛都正在你身上不成”的话。 心头气怒之余,又生出几分危机感。 他与平遥公主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管他愿不愿意。 他得让平遥公主爱慕他,围着他转才行,否则,他将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处处被平遥公主钳制,还要看她的脸色。 虽然本朝不限制驸马科考为官,但夫纲不振,整日被一个公主耳提面命,岂不是要沦为笑柄,到时候如何在别人面前抬头? 为了不发生这样的事,他必须得到平遥公主的心! 谁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听见荣馨阁之中传来混乱之声,他立即上前。 不过里面都是一些贵女,他不好贸然进去,只在外面相询。 听见魏轻轻让他进去救人,他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推开门,魏子修就与一条蛇对视了…… 身上鸡皮疙瘩争前恐后的跳出来!他差点抬腿就跑! 可他能跑吗! 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即便拼着被咬几口,他也不能有半分怯懦退缩,否则,用不上明天,他就要被人传为笑谈! 更何况平遥公主也在这里! 小厮说道:“公子,这是菜蛇,没有毒。” 魏子修闻言微微放了点心,可即便没有毒,十几条蛇盘在那里,也着实考验人的胆色…… “去找个麻袋来!” 小厮动作很快,拿来麻袋问:“公子,现在怎么办……” 魏子修心下一横,踏进屋子开始亲手抓蛇,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但好在冬天的蛇行动缓慢,倒也不是特别难抓。 此时,英国公夫人正在照看着各府夫人,丫头进来在她耳边禀告道:“夫人,出事了!菜蛇不知怎么,爬到了公主殿下所在的荣馨阁中,将大家都吓坏了。” 英国公夫人面色变,连忙起身跟众人告了罪,脚下匆匆往荣馨阁去。 “蛇怎么会跑到荣馨阁去?” “奴婢也不知道,还好大公子就在附近,听见惊呼声赶了过去,这会儿正在抓蛇呢,不过公主怕是受了惊吓,夫人还是去看看吧。” 不管平遥公主受没受惊,也该给一个交代。 “这荣馨阁离大厨房不说十万八千里,也有好一段距离呢!蛇怎么会跑到荣馨阁里去!” “奴婢也不知道……” 英国公夫人气的火冒三丈,路过大厨房便一脚踏了进去,指着大厨房的管事们一顿臭骂! “那可是公主!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管事满头大汗,说道:“送蛇来的人并未进府,是小人亲自接了蛇带去大厨房的。路上的确经过了荣馨阁,兴许是那个时候,从筐里面爬出去的,是小人的疏忽,请夫人责罚……” 管事心里苦,他明明很小心,可蛇怎么就莫名其妙爬到了荣馨阁?? 他不会知道,云楚忱身边虽然没带着信儿,但她为了保护云楚忱,早就乔装打扮混进魏府来了。 魏府上没什么高手护卫,都是普通护院,哪里能发现她? 云楚忱听说魏轻轻为了讨好平遥公主买了蛇进府,便吩咐信儿想办法弄几条蛇过来制造混乱。 平时府中没人吃蛇羹,大厨房的人也没什么经验,信儿轻易就得手了。 而且效果奇好。 英国公夫人现在哪有时间去处置他们,说道:“赶紧让下人四处搜寻一下,免得有漏网之鱼再惊吓了其他贵客,等过了今日,我在收拾你们!”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是什么鬼东西? 荣馨阁。 魏子修在人前从来都是明月青松般的翩翩佳公子,此时为了保护众人亲手去捉蛇,无疑在受到惊吓的贵女们心中再一次树立起高大的形象,不少人都用痴慕的眼神看着他,心中对平遥公主艳羡不已。 平遥公主此时看向魏子修的目光也更加缓和了,此时察觉到众人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满意。 云楚忱也没有想到赶来救急的会是魏子修。 本是想借机烧人皮画,没想到无意中促成一遭英雄救美。 不过,这对云楚忱并无坏处,让平遥公主和魏子修心甘情愿顺顺利利的成婚,再好不过。 虽然魏子修面色僵硬,但好歹跟小厮合力,将蛇全部抓进了麻袋,并吩咐道:“你们再仔细找一找,别遗漏了吓到贵客。” “是,公子。” 小厮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回复道:“公子,屋子里已经没有蛇了。” 众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公主,你没事吧?” 魏子修转身看向平遥公主,目光中满是担忧。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在其他人身上停留半分,这让平遥公主越发满意。 她柔声道:“我没事。” “公主没事就好,那我先出去了。”这里全是各府小姐,魏子修在此处不好久留,便躬身一礼,准备退出去。 这时,阮笑笑捂着鼻子道:“这是什么味儿?你们闻到没有?” 众人方才注意力都在蛇身上,虽然察觉有异味,但也没心思去琢磨,有的人还以为是蛇身上发出来的腥臭味。 现在蛇已经被扔出去了,那味道反而越来越重,混着纸张燃烧的气息,十分奇怪难闻。 “呀!那里还有一幅画没有烧尽。” 青瓷瓶中的画大部分都已经烧成了纸灰,却仍有一个画轴在燃烧着。 并发出轻微的,滋滋的响声,燃烧的极慢,还隐隐传来一股焦糊的味道。 婢女们经常来往厨房取膳食,自然闻过这种味道,说:“怎么闻着像是烧猪皮的气味儿啊,但好像又不全是……” 众人闻言也都附和。 魏轻轻和魏子修齐齐朝那里望过去,顿时如遭雷击。 这是祖母那副人皮画…… 任何一个魏府的人都不会认错这幅画,。 哪怕它紧紧的卷着,但那种积年累月挂在墙上而生出的古旧色泽,还有卷轴的厚度,都绝对没有错。 “大哥……” 魏轻轻的声音不可抑制的发颤,哪怕周围有无数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露出让人如此探究的神情。 可那种法子灵魂的颤栗根本无法控制。 魏子修比她好不了多少。 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 他额头上迅速渗出冷汗。 阮笑笑捂着鼻子,诧异的去推魏轻轻,问道“轻轻,你怎么了?” 魏轻轻身子发僵,“我……没事……” 阮笑笑看她的样子,分明就是有事,“这幅画有什么问题?怎么会发出这种味道?难道有什么玄机不沉?” “没有。”魏轻轻努力的牵动嘴角,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在脸上挤出哪怕一丝笑容, 别人不知道画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味道,她却是知道的。 她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 好似有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受烈焰灼烧一般。 最后,她只能僵硬着说道:“一幅画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 阮笑笑还要再问,外面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公主殿下……” 英国宫夫人走了进来,她小心翼翼的觑着平遥公主的脸色,见她没有受伤,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才松了一口气。 “公主殿下恕罪,厨娘大意,没看好这蛇,不慎被它们溜了出来惊吓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拢烟皱眉道:“就算要做蛇羹,也不用这么多蛇吧,客人虽多,但也不是个个吃蛇羹的,喜爱这种菜肴的人毕竟是少数。公主身子不好,万一受了惊吓怎么办?” 尤其是女子,少数有想尝试的,却也战战兢兢,试试口味便罢了。 英国宫夫人虽然对宫女的指责有些不满,但她是平遥公主的侍女,她又敢多说什么呢,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我的疏忽,只想着公主爱吃蛇羹,便交代大厨房多添一道菜,大厨房想着今日宾客多,便采买了许多来。” “罢了,不过是件小事,没有伤到人便好。” 平遥公主在人前,一向是宽善柔和的性子,大家听她没有追究,倒也没觉得奇怪。 不过众人都对那副烧起来滋滋响,焚毁的极慢的画儿十分感兴趣。 就连平遥公主也不例外。 “那副画儿是怎么回事?” 英国宫夫人听见平遥公主询问,这才注意到那副烧了一半的画,顿时面色大变,神色竟与魏轻轻同出一辙。 这幅画,就如同玉铭院的旗帜,如同魏老夫人的威严。 是镇压着魏家所有人的一道符咒。 有它在,玉铭院就是永不倾塌的魔窟,不声不响就能死死绑缚所有人,让她们不敢轻易作为。 现在,它毁了…… 它竟然毁了! 英国公夫人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好似长久以来遮云蔽日,笼罩在头顶的乌云突然散了! 眼见魏府几位主子的摸样,众人再迟钝也猜出这画一定大有文章。 平遥公主挑眉看了那画一眼,吩咐拢烟:“过去看看。” 拢烟无知者无畏,走到跟前,拿起案头的花瓶,将里面的水淋到了那幅画上,刺啦一声,火苗熄灭。 她用指尖将烧了一半的画儿拎出来,想要抖落开,却没能成功,“公主,这好像不是纸张,居然都黏在一起了……” 这时,魏子修陡然回过神来,从拢烟手里拿过那幅画,重新扔到瓷瓶中,说道:“这并非纸张做的画,而是兽皮。” “兽皮?”沈嘉儿方才被蛇惊吓,下意识的想到了蛇皮,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平遥公主也问,“为何要用兽皮作画?” 魏子修道:“祖父年轻是猎到的一头狐狸,一时兴起,便做了这幅画。” 就算是这样,用得着全家人都吓得丢了魂儿么? 魏子修显然也知道这么说不足以打消众人的疑虑,又补充道:“其实是祖父一次夜间入梦,梦见一名女子自称是狐仙,为了报恩前来,自愿献出自己的肉身常伴祖父身边,护佑她平安,祖父觉得十分神奇,所以尤其珍爱此画。方才我等见到这画被毁,想到祖父定然心痛万分,这才变了面色。” 云楚忱不得不承认,魏子修编故事很厉害,不过,也就能偏偏这些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小姑娘了。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从英国公夫人到魏子修兄妹的反应,那副神色,分明是恐惧到了骨子里。 众人都知道,老英国宫许多年前就已经不理事了,府上做主的是魏老夫人。难不成这些儿孙们,因为毁坏老英国公一幅画,就能恐惧到如此地步吗? 难道是因为惧怕责罚? 可英国公夫人却不至于吧? 平遥公主问道:“既然老英国公如此珍爱,又怎么会随意与其他画卷混在一起,放在此处?” “兴许是祖父拿着画到这里思忆旧事,忘记收回,又被不知情的下人给收了起来。” 这个回答虽然不尽人意,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又是长辈的旧事,平遥公主也不好刨根问底,便不再纠结此事了。 英国公夫人尽量缓和了面色,笑道:“这里乱成一团,我这就叫下人来收拾,还请公主移步去别处休息吧。” 平遥公主没再多说,朝英国公夫人客气的点点头便带着侍女们走了出去。 方才一通混乱,众人的衣裳多多少少都脏了乱了,需要更衣,便也纷纷跟着离开了荣馨阁。 英国公夫人见众人都走了,顿时落下脸色,“这画儿怎么在这?” 魏子修跟魏轻轻皆是摇头。 英国公夫人见女儿这会儿还有些神思不属,训斥道:“还不赶紧打起精神来!让人看出端倪,恐要横生枝节。” 魏轻轻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我这就去找公主。” 英国宫夫人看了一眼人皮画,说道:“你先收起来,我去玉铭院,跟你祖母说一声。” 此时,拢烟跟在平遥公主身边,说道:“公主,您相信魏公子方才说的话吗?” 平遥公主摇头:“不信。” 拢烟也说道:“是啊,正常人谁会喜欢那种邪门的玩意儿,还当宝贝似的收藏起来。就算真有狐仙,难道还让人将自己的肉身剥皮抽筋,还来护佑他吗!” “谁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平遥公主露出一丝玩味:“看来魏家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个魏子修,看来也是个有秘密的人,有意思……” 拢烟拿着帕子用力擦着手,“奴婢一想到自己方才碰了那东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雨歇阁。 云楚忱跟魏妥妥各自换了衣裳,二夫人梁氏便匆匆赶来了。 “娘,您怎么来了?” 梁氏看了一眼云楚忱欲言又止,魏妥妥说道:“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吧,云姐姐不是外人。” 梁氏知道云楚忱对魏家的事情颇多了解,便也不再迟疑,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怎么你大伯母去了玉铭院之后,老夫人就打发雷霆?” 魏妥妥转脸与云楚忱对视一眼,然后用一种,撕毁了敌人尊严与威信的快意神情对梁氏说道:“娘,玉铭院那幅画,被烧毁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所有人都是帮凶 毁了! 人皮画毁了! 梁氏神情瞬间变换。 恐惧、震惊、解脱…… 嫁入魏府十数年,她与女儿经历重重磨难至今,每次一进玉铭院便不自觉被一种阴霾笼罩。 人人都会放狠话,“我要将你剥皮抽筋”这一句,有不少人在气头上都说过,然而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人? 但魏老夫人做到了。 且不啻亲手去做! 魏府上下,无一害怕,害怕下一个被剥皮抽筋的人就是她们! 所有人都被团团浓云所笼罩。 现在,那幅画毁了! 仿若云破天开,日光乍升! “是……你们做的么?” 她的目光在云楚忱和女儿身上犹疑,有担忧,也有被暗火点燃的疯狂。 云楚忱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神情,哪怕是英国公夫人,魏子修兄妹,都没有梁氏的反应来的剧烈。 但云楚忱能明白,梁氏相比她们的处境,还有所不同。 英国公夫人虽然惧怕魏老夫人,但她毕竟是长房长媳,又为魏家生下长孙,丈夫是国公爷,自己是诰命夫人,在魏家多少有话语权。 而魏子修与魏轻轻在府中受宠的程度远超其他兄弟姐妹,虽然害怕魏老夫人,却也难免会打折扣。 而梁氏,从嫁进魏府开始,只有怀胎十月的安享荣华,生下女儿之后,便如坠地狱,甚至女儿被折磨的失心疯送回老家,没人知道梁氏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些年,银牙紧咬,死命坚持才到了现在,她的煎熬,连她自己都不敢回头去看。 现在,那幅画毁了! 这仿佛是一个开始,一个撕裂魏老夫人邪恶的开始! 魏轻轻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娘,您别怕,我早就说过,要将魏府这个魔窟掀的天翻地覆,这只是第一步!” 梁氏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我知道,娘不会阻拦你,但你……”她又看向云楚忱,“你们,一定要先保障自己的安全。” 云楚忱道:“您放心,我们不会冲动行事的。” 梁氏点点头。 她对这段时间连家的事情也有所耳闻,知道眼前的少女是个十分厉害谨慎的人物,虽然不知道女儿为什么对她如此信任,但她的女儿她比谁都了解,那副倔强的性子,若不是真心信任倚靠,是不会这般亲密无间的。 “楚楚,你能躲过魏家的亲事,必定是个有大福气的人,轻轻是个倔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要多提点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二夫人,您放心,我与轻轻算得上一见如故,是交心的姐妹,我们会互相帮扶的。” “好,那就好……” 魏轻轻笑着上前:“娘,好了别说了,前院还有那么多客人呢,您还是全前面看看,免得大伯母起疑心,她这会儿,八成是去祖母院子里禀告此事了。” “好,那娘这就先去前面了。” 魏轻轻点点头,送梁氏离开。 云楚忱看着她,说道:“我看平遥公主并没有想别人那般害怕,反而还觉得很感兴趣。” 魏轻轻回头说:“那位公主本身也不是一般人呀,虽然她住在公主府,不过,她到底是魏家的儿媳,今后也撕掳不开了。不知道她会与我祖母产什么样的火花,我倒是有些期待呢!” 有这么个祸害来到魏府,魏轻轻可不信日子会过得风平浪静。 云楚忱笑道:“好了,咱们也出去吧,前面八成也该准备好膳食了。” 魏轻轻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说道:“就怕这些娇娇女有些难以下咽呢。” 说实话,二人早就想毁掉魏老夫人的人皮画了,今日抓到这个机会,也是凑巧。 她们也不知道平遥公主喜欢吃蛇羹。 从雨歇阁出来,两人便见四周是不是有丫鬟婆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 看表情就知道是在议论人皮画被毁一事。 那种不敢表露出来的窃喜只在眼中偶尔浮现。 但还是能够感觉到,众人的心态多多少少都有变化。 蘅兰嘀咕道:“姑娘,您跟魏五姑娘这算不算是为人造福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二位虽然没救命,却铁定能让不少人吃的更香睡的更好,起码能增寿好几年,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就会有福报!” 云楚忱扶额:“你这丫头,是不是又偷看话本了!” 蘅兰不好意思道:“是话本里说的,不过是奴婢以前看的……” 魏妥妥笑不可支:“如果有福报,那最好早点来,让咱们多高兴高兴!” 玉铭院。 魏老夫人面上仿佛结了冰。 “那幅画,我不是让你收起来了吗!” 周妈妈抖如筛糠,生怕魏老夫人拿她再制一幅人皮画,“老夫人,奴婢的确是妥妥当当的收起来了,可奴婢也不知道那画怎么就跑到荣馨阁去了……” “妥当?”魏老夫人面容扭曲,“既然妥当,又怎么会跑到荣馨阁去了!难不成它自己长脚了不成!” “老夫人,奴婢没有半个字的虚言,好几个丫头都看见了,就守在偏厦的箱柜中,还上了锁!” 周妈妈胆子再大,也不敢跟人皮画呆在一个屋子里睡觉,既然要收起来,也是守在魏老夫人的屋子里。 她拿出钥匙,说道:“奴婢一直将这把钥匙随身带着,从未从脖子上摘下来过,奴婢真的不知道画是怎么到了荣馨阁的…… 魏老夫人的目光在几个贴身丫头身上一扫,几个丫头如遭雷击,扑通一声跪下。纷纷道:“老夫人,奴婢却是看见周妈妈将画收将柜子里了,玉兰也看见了。” 叫玉兰的丫头连忙点头,“是,奴婢也看见了!” 魏老夫人脸都气紫了,“你们一个个都说的如此肯定,焉知不是串通一气来欺骗我这个老太婆!” 众人闻言脸色煞白,连连求饶。 “老夫人饶命,奴婢们对您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背叛老夫人的事……” 英国公夫人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虽然不是她做的,可毁掉这幅画大概是魏府上下所有人都乐见的吧,这么一想,好像大家都是帮凶一般。 “给我查!把这几日进出过玉铭院的都叫过来一一盘问!” 魏老夫人怒不可遏。 英国公夫人欲言又止,“老夫人,这事,还是等平遥公主离开再办吧……” 魏老夫人呼吸一滞,这才想起来平遥公主还在府上。 “既然如此!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招呼公主!” “是。” 英国公夫人闻言迫不及待的退了出去,种种表情在她脸上连连闪过,最终化为一摊平静。 花厅中,各府夫人们聚在一处,小辈们聚在一处。 但无一例外,都在议论放才荣馨阁发生的事情。 被蛇吓唬了一通,好几位贵女受了惊吓提前回去了。 夫人们知道自己女儿受到了惊吓,多少有些不满,但平遥公主都没说什么,她们自然也不好小题大做。 大皇子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连连追问平遥公主有没有被吓到。 平遥公主虽然说自己没事,但大皇子却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回宫让太医诊治一番,不然父皇也放心不下,今日也出来有一会儿了,便先回去吧。” 平遥公主在自己的兄长,面前一向柔弱乖巧,闻言没有出言反对,“我听哥哥的。” 如此一来,其他人也都各自找了借口离开。 好好一个赏梅宴,就这么散了。 “不就几条蛇么!至于吓成这样吗!”英国公夫人暗自腹诽,如此以来,她还得回玉铭院去看婆母的脸色! 魏妥妥送云楚忱离开,偷偷问道:“平遥公主大婚,我也不去凑热闹了,去你们附上找你。” 云楚忱高兴道:“好,我等着你。” ……………………………… 十二月底,官员陆陆续续回京述职,宣永候府也收到消息,府里唯一的姑奶奶要陪同丈夫莫正穹回长安,能住上一段日子。 姑奶奶云嫣要回娘家,府里便开始忙碌起来,云老夫人很是高兴。 琼华院,云挽心正陪着连姨娘说话,听说姑奶奶要回来,脸色顿时拉的老长,“她们回来干什么!” 这个她们,包括姑奶奶云嫣和她的女儿莫恬儿。 连姨娘说道:“她回来她的,咱们不去招惹便是。” 云挽心气闷道:“明明我们才是表姐妹,偏偏莫恬儿爱跟在云楚忱屁股后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如果不是她,妹妹的身子怎么会动不动就生病!” 云千亦说道:“姐姐也不要太过担忧了,那个时候莫表妹还小,不是有意要推我的。如今都长大了,也不会想从前那般疯玩。” 莫恬儿七岁的时候,不小心将云千亦推倒在雪地里,致使她头撞倒石头上,自此落下了时常头晕且体寒的毛病,虽然悉心调养之后好转了不少,但还是会比正常人虚弱一些。 “我见祖母还让下人们往海棠苑搬了不少古玩摆件过去,弄的像要在府里常住似的!至于这么大费周章么!” 下人们将云嫣一家要住的海棠苑收拾一新,云挽心看着就来气。 云千亦说道:“姑母是祖母的掌上明珠,一向宠爱她,我们也不好给她们脸色看的。而且她们住的再久也不可能常住在咱们家,面上敬着便是了。” “哼,不然又能如何,还能去讨她们的欢心不成?从一开始,她们母女就与正院处的好,人家才是正经的姑嫂,我们不过是妾室庶女,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 第一百九十五章 倒霉的许相府大公子 “姐姐!你别说了!” 云挽心看了一眼连姨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低下头不语了。 连姨娘倒不像以前那么在意“妻妾”这等言语了,她平静道:“我是妾,是奴婢,但你们无论是嫡是庶都是你们父亲的女儿,是府里的主子,何必这么灰心。眼前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别忘了你们的父亲还是十分宠爱你们的,只要你们姐弟三人好,姨娘就不会走上绝路。” 母凭子贵,不管将来衡阳郡主能不能为云泓远剩下子嗣,她都是庶长子的生母,云泓远无论如何都会顾念这层情分。 云千亦点头道:“知道了姨娘。只要我们表现的懂事乖顺,父亲的气早晚会消,而且姨娘的脸被烧坏了,已经受到了惩罚。即便最后没能治好衡阳郡主,一定也有转圜的余地。” “妹妹,你太天真了!你没看见父亲现在日日都围着濯香院转吗!父亲的心已经变了,即便他会为姨娘说几句好话,可姨娘的命还是掌握在正院那个女人手里!” 云千亦迟疑道:“姨娘,您真的要帮她治病吗?如果她治好了怀了身孕,弟弟怎么办?” 连姨娘说道:“我们现在没有选择,而且,就算你父亲有了嫡子,靳哥儿也好歹也占了个长字,且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岂会因为有了别的儿子就会消失,你父亲就算为了他,也不会太过为难我。” 云千亦点头,“是,姨娘……我们会谨守本分的。” 至少,在所有人面前,她们都该是“洗心革面”了才对。 ………………………… 风澜院,云楚忱也正忙着迎接莫恬儿,“表妹喜欢吃的玩的,都准备起来,还有我之前给她准备的额那些簪子绸花,都找出来。” 春芜笑道:“表姑娘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总不会还想从前那么爱吃。” “她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吃这个毛病,我看难改。”云楚忱笑的见眉不见眼,“总之,先准备出来。” 莫恬儿小时候也是在长安生活的,十分喜欢粘着云楚忱,也是云楚忱年幼时唯一的朋友,两人的感情十分要好。 春芜说道:“也不知道她们能住多久?” “姑母这次陪姑父回来述职,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活动活动关节让姑父留在长安任职,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用走了!” “那感情好,姑娘和表姑娘就能常常见面了!”春芜说着,想起什么,小声道:“奴婢方才听府里的家生嬷嬷说,当初老妇人并不同意姑奶奶这门亲事,府上因此闹腾了好一阵。” “这事我也听母亲说过几句,莫家是寒门,以祖母的性子,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寒门子弟,不过姑母看着温柔,其实性子倔的很,祖母最后还是拗不过姑母,答应了。” “是呀,老夫人很是宠爱姑奶奶的,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让她嫁也是不肯委屈她,好在姑爷上进,也算堵了老夫人的嘴。” 云楚忱想到上次姑母回长安时的穿着打扮,说道:“姑母这些年都过的较为清苦,不过姑父很是体谅她,对她十分体贴,一家人倒也和乐。” 莫家没什么祖产,在长安更不肯能有宅院,当初住的是朝廷为官员准备的官邸,并不怎么宽敞,后来莫正穹外放做官离开长安之后就被收回了。 云老夫人还因此唠叨云嫣几句。 晋府,晋夫人也在忙着收拾府里一应事物。 “之前你们父亲来信说,这个月上旬便能回来,怎么到了现在也没消息?” 晋阳道:“可能是有事情耽搁了,母亲别担心。” 晋亭说道:“大哥,要不咱们去迎迎父亲?” “我看你就是在家闲不住了,想出去溜溜。” 晋亭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想早点见到老爹,好被“催婚”,支吾道:“哪有,我在家呆的好好的!” 自从平遥公主的亲事定下,他这个御前侍卫便不往宫里去了。 皇上最近并不清闲,估计也没想起来他这一茬事,皇上都没提,旁人自然也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咱们都不知道父亲走到哪了,怎么迎。”晋阳看着弟弟觉得他有些异样,“我看你最近很不对劲儿,平时都怕父亲回来训你,父亲在家的时候,你整日躲着不见人,怎么现在还盼上了?” 晋亭瞪着眼睛,被兄长问的支支吾吾,晋夫人却看出了眉目,掩饰不住的欢喜:“行了,你也别问了,再问,你弟弟都要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晋阳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能让母亲如此高兴,难道是弟弟的亲事有眉目了。 他正想着,又听晋夫人笑说道:“宣永候府大姑奶奶一家要回长安,应该会住一段日子,我得去给恬儿准备点见面礼,就不跟你们说了。” 晋夫人与衡阳郡主交好,与云嫣的关系自然也很不错,她能回来住一段日子,晋夫人也高兴的很。 晋亭却有些不高兴了,莫恬儿那小丫头片子,整日粘着云楚忱,那他跟她见面的机会岂不是就变少了! 晋夫人好似看出他的心思,正要笑着打趣他几句,便听外面有小厮几步狂奔而来:“夫人!大喜!!” 晋夫人一怔,大喜? 晋亭也是一怔,反而是晋阳,似乎早有预料,“什么喜事,你喘口气,好好说。” 小厮笑的嘴角几乎裂到耳根,恨不得露出满口牙,趁着常年在太阳底下练武晒得黝黑的皮肤,有点吓人。 晋夫人扶额:“到底什么事啊?” 小厮情绪振奋,一口气说道,“咱们大将军,活捉了六部之首阿莫汗!不日即将班师回朝!” 晋夫人惊讶万分,“活捉了阿莫汗?什么时候的事?” 相比天大的功劳,晋夫人最担忧的自然是晋将军的状况。 “大将军本来已经准备返回长安,却意外发现六部有异动,便假意出发,实则暗中做了部署,也正是因为这样,上旬才没赶回来,不过,总能在年前赶回来的!” 晋夫人这才露出笑容。 御书房。 捷报已经摆在了皇帝李肇的案头,得知晋东海活捉六部之首,登时龙颜大悦。 游牧民族部落,少则几千人口,多则几万人口,加上牛马畜生,必要要居住在水草丰美的草场,但在贫瘠的漠北,这样的草场是有数的。 所以这些草场的争抢异常激烈,通常是有较强的部落来进行划分。 由于部落不可能经常做大规模迁徙,部落与部落间,各部落与单于汗庭间也都是有势力范围的。 阿莫汗自幼骁勇善战,于塞外之一统,十分有野心。 他成年之后,战力惊人,所在的部落实力最强,隐隐成为各部之首。 当然,想要其他部落臣服,也并非像说起来那么简单。 实力今次于他的部落的,是克烈部,并且拥有其他两个部落联合抵制阿莫汗称王。 但他以几千人的战力,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将克烈部击垮。 为了将不同族源的游牧部落统一,阿莫汗和亲拉拢、各部分封,赏赐有功劳的部将与部落,不再是以往牧场部落之间的互相兼并。 眼看一统之愿眼看就要完成,阿莫汗却被晋东海给活捉了??! 这等功勋,无疑是要青史留名的。 “阿莫汗的骑兵可不是闹着玩的,真倒是想知道,晋将军是如何将其活捉的。” 李德顺笑道:“等晋将军回来,皇上再细问不迟。” 皇上哈哈大小:“大安百年安稳,朕如何能让这太平盛世毁在朕的手里,晋将军着实是为朕解决了一块心病!” 皇上从里到外都透着高兴,李德顺腹诽,有心病,也没看您耽误吃喝玩乐呀…… 这厢许相也得了消息。 他站在书房中沉吟许久,说道:“今早还有人弹劾晋东海拥兵自重,迟迟不回京师述职,是藐视皇权,对皇上不敬,结果,下午就传来了捷报,将那些人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他身后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笑道:“如果阿莫汗成了气候,无疑会成为我朝的心腹大患。如此以来,的确是大功一件,晋将军,怕是要从镇国候变成镇国公了。” “哼,皇上是很高兴,不过,朝中就有很多人会不高兴了。” “是,这功劳若是旁人的,大家都会很乐见,可偏偏是晋将军的,恐怕许多人都会心生忌惮。” 许相负手立在窗前,逆着光,让人看不真切,他问:“名儿,你觉得晋将军的长子晋阳如何?” 许修名沉吟片刻,说道:“说不好,不过,孙儿对他的印象不错。” 许相闻言沉默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话题一转,说:“续弦的人选,还是要尽早定下来才是。” 许修名眉头微蹙,却并没有半个字的反对:“是,祖父。” ………………………… 大安平顺九年腊月十六,宜出行,宜嫁娶。 平遥公主所坐喜撵缓缓从丹凤门被抬出,随行的宫人们漫天撒着金箔花钿,仪仗队吹吹打打,喜庆非常。 魏妥妥隔着两条街,远远看了一眼,便对车夫说道:“走吧,绕远点也没关系,别跟看热闹的人群挤,反而耽误时间。” 车夫答应一声,驾车往云府而去。 谁知马儿突然嘶鸣一声,猛地朝前冲去! “老田,怎么回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这关系,有点乱啊 “五姑娘,马受惊了!” 魏妥妥面色一变,难道是有人故意害她? “老田别慌,尽量控制住马,往人少的地方跑!” 她话音未落,只听老田惊呼一声,马车突然传来一声猛烈的震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魏妥妥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头! “姑娘,您没事吧!” 槿儿跟茉儿也都被撞的七荤八素,撑着身子问魏妥妥。 魏妥妥晃了晃脑袋,说了句“我没事”便掀开车帘去看。 只见老田摔在地上,捂着胳膊,脸色煞白,看样子是摔断了手。 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的手上,而是在被撞下马的那个人身上,“五姑娘,好像是许相府的人……” 魏妥妥顾不上头还有些晕,跳下马车朝那个被撞下马的人看去。 只是那人被两个小厮围着,看不见相貌,不过看两个小厮的穿着,的确像是许相府下人。 “糟糕,我这是撞到谁了?”她心里正想着,便听那小厮急切的唤道:“公子!公子醒醒!” 许相府的公子…… 魏妥妥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许修来吧? 然而她往前凑了一下,看到那张脸时,顿时愕然,“许修名?” 小厮听见她的声音回头,怒气冲冲的瞪着她:“你们怎么驾的马车!” 魏妥妥倒没生气,解释道:“抱歉,我的马惊了,他怎么样了?” 小厮正要说话,另一个小厮拉住他:“先别说这么多了,先将公子送回府上医治要紧。” 那小厮瞄了魏妥妥的马车一眼:“你是魏府的人?” 魏妥妥道:“我是魏府五姑娘。” 那小厮担忧的不行,也顾不上再冲她发火,匆匆将许修名背走了。 魏妥妥抿了抿唇,“完了,这下可闯祸了。” ……………………………… 宣永候府,云楚忱还在等着魏妥妥来找她,却只等来了槿儿。 “云大姑娘,我们姑娘出事了。” 云楚忱骇然起身,”怎么了?” 槿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番,云楚忱愕然,她还以为是人皮画的事情被人发现了,结果却是撞了许修名? “许修名伤的很严重?” 槿儿说道:“姑娘回府跟老夫人说了之后,被老夫人狠狠骂了一顿,亲自带着二夫人和姑娘去许相府了……姑娘吩咐奴婢来给您送信儿,所以奴婢也不知道许家大公子到底如何了,不过,当时摔下马的时候,就昏迷过去了。” “昏迷过去了?”云楚忱沉吟,“摔下马,摔断胳膊腿的倒是不少,可若说昏迷,除非是摔倒了头……” 这么想着,她有些担忧,“你先回去,等有消息了,立即让人来告诉我。” 万一许修名有个三长两短,许家能放过魏妥妥吗? 她还是去找母亲说一声,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进宫跟皇上求求情…… ………………………… 心里装着事,魏妥妥这两日都睡得不安稳,眼下有浓重的青影。 她见槿儿从外面进来,忙问道:“许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么?许家大公子醒来了没有?” 槿儿摇头:“还没有,皇上甚至让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去相府走了一遭,可都束手无策,现在相府大少爷一直昏迷着,毫无醒来的迹象……他……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 “没醒……”魏妥妥有些神思不属。 “姑娘,这可怎么办。许相府的长房嫡长孙,要是死在了您手上……这,奴婢简直不敢想……许相不会要了您的命吧?” 魏妥妥听着两个丫头的话,心里暗暗纳闷:“不对呀,如果真是应了那件事,那撞他的人不该是我啊……” 还没想清楚,茉儿突然冲进来,“姑娘,不好了……许相府来人了!许相亲自来了!” 魏妥妥惊得站起身,袖子将碗筷带到地上,稀拉哗啦一片混乱。 茉儿以为她慌了,连忙劝道:“姑娘,您也是无心之失,许相那么大的人物,应该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要她的命? 不会要命,不代表不会要别的。 要不然,他来做什么呢? “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前厅,许相负手而立,魏老夫人匆匆赶来,“许相亲自前来,是不是贵府大公子……醒了?” 她其实猜的是死了…… 若不是死了,许相怎么会亲自上门,分明就是来讨说法的。 可这话怎么能问的出口,到了嘴边,生生改成了“醒了”。 许相叹了一声,说道:“诸位御医都束手无策,名儿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魏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都凉了。 梁氏和魏妥妥匆匆赶赶来,听了这一句脑子也是一懵。 魏妥妥连忙上前跟许相见了礼,说道:“都怪妥妥莽撞,致使大公子昏迷不醒,不过还请相爷放心,妥妥虽是女子,却也知道承担责任,无论如何,都会广寻名医为贵府大公子治病。” 许相看着眼前十四岁的少女,轻轻一叹,那日她到许相府去致歉,他就看出这个小姑娘与众不同。 若搁在别的闺阁少女身上,怕是要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见人了。 他沉吟半晌,说道:“若是名儿醒不来了呢?” 魏妥妥抬眼朝许相望过去,“您的意思是……” 许相踱了两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替名儿求亲的。” “求亲……”魏妥妥傻在当场。 不只是她,在场所有魏家的人,都傻了。 这算是惩罚吗? 这分明是天上掉了馅饼不是吗? 当初连佩因为僖妃娘娘的关系与许修名订了亲,多少人羡慕的银牙咬碎。 就连魏轻轻,冲着大皇子侧妃的位置去,也是因为平遥公主即将成为她的大嫂,有可能攀的上罢了。 而许修名继室的位置,她连想都没敢想过…… 因为不可能。 然而现在发生了什么? 魏妥妥撞了许修名,就能嫁给他了? 魏轻轻咬牙,如果知道会这样,她早就去撞许修名了! 不过,这亲事好是好,也得看许修名能不能好起来。 万一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或是永远也醒不来了呢? 这么一想,魏轻轻心里又平衡了。 她希望许修名再也醒不来!!! 许相见魏家众人都愣着,又说,“魏五姑娘撞了名儿,名儿生死未卜,五姑娘于情于理都应该为这件事情负责,既然不能治好我的嫡长孙,那么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说是求亲,其实就是…… 冲……喜…… “这怎么行!” 别人还没说话,梁氏忍不住开口了。 众人都看向她,各种各样的目光。 梁氏有些语塞。 许修名是魏妥妥撞昏的没错,她也知道相府长房嫡长孙意味着什么,可若因此让女儿用一辈子来还,她又如何能接受的了呢? “怎么不行?”许相的声线沉稳有力,中气十足,一点都不想年纪五十开外的人。 梁氏遭他这么一问,声音有些发颤:“许家想要什么,我会想办法给你们,但我的女儿,不能……决不能……” “娘,我愿意。” 梁氏猛地回头,“妥妥?” 魏妥妥走到梁氏身边,安慰的握住她的手,说道:“娘,人是我撞的,我应该负责。”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氏眼睛睁的老大,瞪着自己的女儿,“你知不知道,如果许修名醒不来,你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你才十四岁!” 守活寡。 多么可怕的人生啊! 一个连人生都还没开始的小丫头,又怎么能明白。 她将魏妥妥拉到身后,看着许相,毫无迟疑无比坚定的说道:“如果要陪命!我来陪!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身后站着的魏府众人嗤之以鼻,你的命,怎么能抵得过相府嫡长孙的命? 许相的目光也根本不看梁氏,只将小厮手里的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卷明黄色卷轴…… “这是……圣旨?”梁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娘!” 魏妥妥连忙上前扶她,梁氏泣不成声:“真是飞来横祸,飞来横祸呀……” 魏妥妥叹了一声,“娘,对我来说是飞来横祸,对于许家大公子来说,同样是飞来横祸。如果能为他做点什么,我并无怨言,倘若他能醒来,便是我们二人的缘分,如果他不能醒来,我也不忍心让他做个孤魂野鬼。” 梁氏还是不能接受,但魏妥妥已经面向许相双膝跪下,双手高高举起,竟是要接旨。 许相深深看了魏妥妥许久,目光中露出赞许的神色:“是个有担当的孩子。” 他将圣旨放到她手中,说道:“你放心,即便事出突然,我许家也会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魏妥妥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圣旨起身,朝许相屈膝一礼。 许相朝魏老夫人拱了拱手,没有再看其他人便转身离开。 他一走,魏府就沸腾了,纷纷议论起这桩亲事来。 魏老夫人的目光凝视着虚空,心中盘算起来。 对于魏妥妥来说,这兴许是飞来横祸,可对于魏府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能与许相府结姻亲,是她想求的求不来的。 之前许琳琅要家到魏府,她们怕许家女嫁进来不好掌控,于是想办法回避了这门亲事,没想到阴差阳错,倒是她们府上的女儿嫁了过去! 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不过又一想,许相府的孙女刚嫁给了二皇子,魏府也才刚刚攀上大皇子。 现在许相的孙子要娶五丫头…… 这关系,有点乱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宰相脚下两只船 想到这,魏老夫人的神情有些复杂。 想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这亲事倒是好,还是不好了。 不过,俗话说的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反正这事是个意外,亲事也是许家挑头,脚踩两只船的分明是许相,谁要怪也怪不到魏家。 这么一想,魏老夫人心中就舒坦多了,连人皮画被毁带来的愤怒都消减了大半儿。 先前教训魏妥妥惹麻烦的气势也一并消失无影踪。 这厢魏妥妥回到雨歇阁,坐在窗前,脑子里在努力的回忆关于许修名的事情,愈加纳闷。 梁氏跟进来,看见女儿呆呆的样子,声音中满是心疼:“妥妥,你是不是后悔了?想明白了?你要是想明白了,娘……娘就带你跑!抗旨有什么,反正魏府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诛连就诛连!” 魏妥妥无语的看着梁氏,“娘!我没有后悔……” 梁氏有些泄气,“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一个人独守空闺的苦楚,你害死了人家的嫡长孙,嫁过去毕竟是不受待见的,到时候他们让你在祠堂里青灯古佛一辈子!你可怎么办好啊!” 魏妥妥扶额:“娘,人家还没死呢……” “现在没死,不代表过几日不会死!要是能治好,许相为什么要特意起请皇上赐婚!还不是怕你跑了!” “哎呀娘,许家的嫡长孙,怎么会是福薄命短的人呢,女儿不会守活寡的,说不定女儿一家过去,他就真的好了呢。” “胡说八道!你怎么会知道他能好,你现在这些话不过是最好的结果,万一他不好呢!倘若他死了,你觉得许家会放你大归?或者他压根就不死,在榻上躺一辈子!那你不仅要一辈子伺候他,还要守活寡到死!” 魏妥妥很无力,她是真的知道许修名不会死,只不过,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撞他的人变成了自己…… 难不成,是因为云姐姐吗? 因为云姐姐,许琳琅嫁给了二皇子做皇子妃,魏子修尚公主与大皇子有了牵扯。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么大的改变,想必能影响到的事情有很多…… 魏妥妥想到许修名,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那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她一直纳闷,相府那样有权有势人情复杂的人家,怎么能养出这样的人,现在,她倒是有机会去了解了。 梁氏见她又发怔,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好似要将她摇醒一般。 “妥妥,你清醒一点!别的还不说,你别忘了许修名还有个女儿呢!听说许修名对这个女儿爱如珍宝,到时候你嫁过去,许修名醒了还好,若是不醒,你就是杀父仇人!将来不知有多少龃龉,娘想想都替你累!” 魏妥妥想到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柔声安慰梁氏:“娘,瑟儿跟乖巧很懂事,不会像您说的那般。” 梁氏奇怪的看着她:“瑟儿?你怎么知道的??” 魏妥妥一抿嘴,知道自己说漏了,连忙描补,“是偶然听人说起的。” 梁氏沉下脸,“妥妥,你就是什么都想的太好了!凡事往好了想是没错,可你也不能过于乐观!这事关你一生啊!” “娘,这事不愿许家,许修名是因为我才变成了这样子,您不是相信因果循环吗?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的事,哪里能逃得掉呢?与其最后要死要活被逼无奈嫁过去,还不如我主动嫁过去,许家好歹还能念我一丝情分,不会太过为难我。” 魏妥妥的话,说的十分坚决,“况且,娘能带着我跑到哪去?难不成下半辈子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就是好吗?” 梁氏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可总要想想办法。 魏妥妥又说:“娘,就算要跑,等许修名真的咽气了再跑也不迟,万一她好了呢?女儿不就捡着了?多少人想给许修名做继室。” “你又胡说了!如果许修名是个好好的人,无病无灾的,旁人是会羡慕的要死。可现在,许修名半死不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还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 “娘,天下没有白给的好处,凡是都有风险,既然这事砸到了女儿头上,女儿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没处躲,就坦然面对吧。” 梁氏高高提起一口气,许多话就在嘴边,可最后化作一声叹息,终究是没说什么了。 她也知道,跑根本就不现实。 “娘,你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他一定会好的。” “但愿如此吧……” 魏妥妥扯了扯嘴角,又收了回去,虽然要嫁人了,还是个不错的人,但眼下这种情况,好像不适合太高兴…… “娘,您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许家不是还要来下聘吗?还有许多事要忙呢。” 梁氏闻言,眼泪又来了,“这么仓促,好多事情都来不及准备……” 魏妥妥道:“事急从权,嫁衣许家说会送来,到时候让我绣几针是那个意思就行,至于嫁妆,咱们之前不都清点过了吗?其他也没什么太多需要准备的,府里的布置也不需咱们操心。” 之前魏若若夺她的亲事,她将魏若若公中那份嫁妆抢了过来,再加上自己那一份,还有母亲给她的陪嫁,倒是机缘巧合的,配得上许相府了。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许相那句“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第二日早上醒来,槿儿就冲了进来,面上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姑娘,许相府下聘来了,大红箱子都是四人一抬的,满满登登,摆了整整一院子!府里众人都惊呆了!” 魏妥妥惊讶道:“这么丰厚?” 槿儿迟疑道:“姑娘,许家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重视姑娘,还是因为许大公子真的要死了,怕你反悔?” 魏妥妥也有些想不通,“走,去看看。” 前院,英国公夫人和魏老夫人,就连魏子修都出来了。 不止是他们,魏府上下,几乎是全部出动,把前院挤得水泄不通。 个个睁大眼睛看着一抬抬聘礼进府门。 魏妥妥到的时候,院子早被绑着大红绸花的抬子摆的满满当当。 寻常人家的聘礼,每个抬子上不过摆着一个物件儿,小件儿用匣子,大件儿用箱子。 眼前的聘礼却不同,一抬三层,从上到下,各式物件摆的满满登登。 这一抬就比得上别人好几抬。 英国公夫人被眼前的聘礼震惊了,好半晌没所出话来。 二太太宁氏酸溜溜道:“怎么一夜之间,许家竟然能将这么多聘礼准备的如此妥当?” 众人都有些想不通,魏老夫人也是疑惑不解。 梁氏吃惊的扯了扯魏妥妥的袖子,“这么多聘礼,只嫁妆册子就得理许久,许家是怎么做到的?” 魏妥妥嗫嚅了一下,“可能人手多吧……” 其实别人不清楚,魏妥妥却是清楚的。 之前许修名与连佩订了亲。 这聘礼,八成是之前给连佩准备的。 魏妥妥猜的没错,但她不知道,之前为连佩准备的嫁妆并没有这么多。 槿儿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大姑娘瞪您呢!” 魏妥妥抬头看去,果然看见魏轻轻又恨又妒的看着她,见她望过来,便将脸转了过去。 魏轻轻自矜身份,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冷嘲热讽。 如果魏若若还没嫁人,一定会说:“嫁的再风光,那也是嫁给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好得意的,哼!” 此时虽然无人这么说,但魏妥妥还是在众人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偏偏她们要装作毫不在意。 那一抬抬,可都是钱那! 在魏府这等缺钱的地方,亮出这么多金银珠宝,简直就是罪恶的。 不过,这聘礼可不是白要的,魏家到底是国公府,脸面还是要做的,收了多少聘礼,得折出差不多分量的嫁妆陪嫁过去。 所以,魏家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不过是一批东西换成了另一批东西。 只是许相府重聘迎娶魏妥妥,是怕别人因为“冲喜”而奚落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许家还真是体贴啊…… 魏府门口,此时挤满了爱看热闹的好奇之众。 许多百姓们都轰动了,议论纷纷,“这个月是成亲上瘾了不成,天天不是下聘就是过嫁妆的!” “怎么莫名其妙的,许家就道魏府来下聘了?” 到底有消息灵通的,主动给大家解释:“魏府五姑娘将许家大公子撞下了马,许家大公子到现在都没醒,这是要魏五姑娘嫁过去冲喜呢!” “冲喜?不会吧,如果是冲喜,这聘礼也太隆重丰厚了些……会不会是怕魏家不愿意?” “谁知道呢!可魏家再不愿意,也是魏五姑娘将人撞成这样的,到底是许相府,又是长房长孙,就算是嫁过去冲喜也不能马虎了不是?” 许相亲自拿着圣旨来魏府,因此外人并不知道皇上这是赐婚。 “听说许相府也没人来闹,这就是大家风范啊!” “魏五姑娘不是也没闹?一口就答应下来了,也是个又担当的小娘子。” 魏妥妥好歹是国公府三房的嫡出小姐,身份做许修名的续弦也是足够的。 “唉,什么担当不担当的,她年纪小,又知道个什么,将来长大了,就知道守活寡的滋味不好受喽!” “哟,那这么说,这许家大公子还未必能治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交换秘密 “许家这几天进进出出,御医大夫都请遍了,都说许大公子是坠马的时候撞倒了头,外表的红肿倒是能治,可人若是不醒,兴许是脑袋里边摔坏了,这人的脑袋摔坏了,能不能好,谁能说的准?” “是啊!总不能给脑袋开瓢吧!” “这人呢,说不上什么时候能醒,一年半载就罢了,要是十年八年都不好,或是什么时候人就没了,这魏五姑娘,怕是完喽!” 众人顿时一片唏嘘。 “听说魏五姑娘还未及笄呢!碰上这种事,也真够倒霉的!” “许家大公子就不倒霉吗?好好的走在路上,就被撞的昏迷不醒了。” “说的也是……唉,好好两个人,搁在平常也是郎才女貌,真是飞来横祸呀!” 外面议论的声音不小,魏妥妥偶尔也能听见几句。 她倒是没什么情绪,梁氏听了就无法接受了,一个劲儿用帕子擦眼泪。 魏府其他人见此情形,心里舒服多了! 魏妥妥暗自叹了一声,看来,只有许修名好了,她娘才能好! 正在走神,门口跑来一个小丫头:“五姑娘,云府大姑娘来了。” 魏妥妥一听云楚忱来了,赶紧去迎。 两人一见面,云楚忱目光里的担忧就溢了满脸,“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去我屋子里再说。” 云楚忱跟魏府长辈见了礼,魏妥妥也没再管那些嫁妆,直接拉着云楚忱回了雨歇阁。 “云姐姐,让你担心了。” “三夫人恐怕才是最担忧的人,方才我见她眼下青影重的吓人。” 毕作为母亲,只希望女儿能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以这种方式嫁人,难免令人忧愁。 “别提了,我娘竟然说要带我逃跑,我们能跑到哪去?再说,我把人家撞成这样就跑了,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还不得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呀!” “恐怕也只有许修名醒了,三夫人才能安心,到时候那些嘲讽你的人,八成要嫉妒的疯了!” 茉儿上了茶水点心,就退到一旁站到,脸上满是担忧,显然是对自家姑娘这桩亲事充满了担忧。 倒是新嫁娘本人,并没有什么被逼婚的焦虑和即将嫁给一个半死之人的心灰意冷。 云楚忱一直在看魏妥妥的脸色,见她如此,心下不禁诧异,“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魏妥妥斟酌着从何说起,一旁的茉儿忍不住说道:“前几日夫人还急着替姑娘相看夫婿人选,这回可好,没得选了,还是皇上赐婚。” 云楚忱面色一变:“皇上下旨了?是许相去求来的?” 魏妥妥点头。 槿儿急的一跺脚:“云大姑娘,您快劝劝我们姑娘吧!她连挣扎都不挣扎就认命了!奴婢们都要急死了!” 云楚忱细细看着魏妥妥,说:“这圣旨都下了,等闲没什么挣扎的余地,除非许修名立刻就能好转或是一命呜呼。但是,你似乎不是不挣扎,而是心里压根就不排斥。” 魏妥妥见她居然一下就猜到,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云楚忱看人一向有一套,说:“要说你是撞了他心里觉得内疚,想要补偿,也不该是如此乐观毫不担心的摸样……毕竟他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除非……你知道他病情如何?能够好转?” 魏妥妥眸间有一丝慌乱,似乎没想到云楚忱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怎么办……她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如果不承认,云姐姐必定会对她的隐瞒有所怀疑,万一以后不理她不信她了怎么办? 可要是承认,她要怎么解释? “云姐姐,我……” 云楚忱见她两手无措的揉搓着袖口,疑惑极了。 被逼婚都没反应,被她问起原因倒是焦灼了? 难不成,妥妥跟许修名早就认识,这一遭,不过是逢场作戏? 云楚忱这么想着,随即就否定了,妥妥离开长安的时候才多大,如今也才十四岁还未及笄,又刚回来不久,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与许修名私定终身吧…… 可为什么呢? 云楚忱有些无奈。 她的朋友不多,都是共患难来的。 王知以算一个,魏妥妥算一个,结果这二人一个比一个嫁的莫名其妙。 不会是她命太硬,刑克了人家吧…… 魏妥妥见她突然变得心事重重,赶紧安慰道:“云姐姐,你别担心我,我的确没什么不愿意,至于原因,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说……” 不知道怎么说?这算是什么回答? 难道……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念头在云楚忱脑海中闪过。 似乎有好几次,妥妥都说出了一些关键的消息,甚至知道许多与她自己不相干的事,却又说不清是从哪里知道的…… 那些事,连她日日呆在长安都没听说过,她一个被送回老家带了两年的人,是在哪里听说的? 云楚忱之前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便追究太过。 只是这一次…… 云楚忱面色变换,把自己与对方从认识到现在的种种都想了一遍。 然后,想到了一个可能。 云楚忱凝视着她,“妥妥……” 魏妥妥见云楚忱面色变了,眸色深沉的望着她,神色一僵,以为她不高兴了,急忙探身拉住她,“云姐姐,你别生气……” 云楚忱深深看着魏妥妥。 半晌,她突然问道:“妥妥,你还记得霁儿的模样么?” 魏妥妥面色突变,猛地站起身,袖子带倒了手边的茶盏,茶水洒了一身都没有发觉! 她讷讷的看着云楚忱说不出话来。 云楚忱看见她这样的反应,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几分肯定,神色立即变得肃然起来。 霁儿是她在梦境之中见到的,是她与魏子修的女儿。 妥妥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 她跟自己一样? 云楚忱缓缓站起身,直视着魏妥妥:“妥妥,你知道霁儿,对吧。” 如此肯定的语气,让魏妥妥心神猛颤。 槿儿和茉儿突然看见自家姑娘异样,都围过来问。 “姑娘,您怎么了?” “衣裳都湿了,赶快换一身吧。” 魏妥妥却突然挥开她们:“你们先出去……” “姑娘?” 两个丫头一脸疑惑,但魏妥妥还很坚持,她们只好退了下去,连倾倒的茶盏都未及收拾。 云楚忱给了蘅兰一个眼神,蘅兰她们便也跟着槿儿转身出去,站在门外守着。 魏妥妥嘴唇颤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惊异且欣喜…… “大嫂……” 云楚忱听见这两个字,眼睛缓缓睁大。 想到与魏妥妥初次见面,那一声急急冲出口的“大嫂”,她心里重重一突! “妥妥,你果然也有那些记忆么?!” “大嫂!”魏妥妥激动的浑身发颤,一头扎进云楚忱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原来我不是一个人,我不是一个人……” 云楚忱惊愕的抱住她,反应了好一会,僵直的身体渐渐缓和下来,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妥妥,别哭……” 魏妥妥听了这声安慰,反而哭的更凶了。 门外几个丫头听见抽泣声,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进去打扰。 过了好半晌,哭声才渐渐弱了。 魏妥妥盯着一对通红的眼睛看着云楚忱,像看不够一般。 云楚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看看你,两只眼睛简直肿的像王母娘娘的蟠桃一眼了。” 魏妥妥有些难为情,却也顾不得了,急切道:“云姐姐,你怎么知道霁儿,难道你也是重活了一回吗?” 云楚忱听见“重活”二字有些惊愕,她有些不能置信,一时间脑袋有些混乱。 “不是,我是在梦里知道的。” “梦里?” 魏妥妥也懵了,“难道,我也是大梦一场?” 云楚忱把魏妥妥说的糊涂了,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妥妥拉着云楚忱坐下,说道:“我十二岁时,被那个老虔婆折磨的痛不欲生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些神志不清。大夫来看,有的说我得了失魂症,还有的说我失心疯了。其实我那个时候是发生了一下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嗯……我总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陷入一种……一种奇怪的状态……”魏妥妥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人飘在半空中,俯视着周身发生的一切。这种情况下,时间似乎过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个把月就过去了,但我从这种情况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发现只是过去了一小会……” 云楚忱被她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经常这样?” “一开始不经常,后来越来越频繁,甚至让我分不清哪些是现实,久而久之,我就糊涂了,明明还没发生的事,我却提前知道了,话语间下意识的就会透露出来,结果她们就说我好像疯了,经常胡言乱语。” “然后你就被送回了老家。” “是,离开长安之后,情况更严重了,我几乎是日日躺在榻上,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整个人都陷入到里面去了,一开始我还是俯瞰的一切,后来整个人就代入进去了。按照照顾我的槿儿茉儿的说法,我这样躺了一年有余,但其实我在里面完完整整的过完了一生。” 云楚忱瞪大眼睛,“所以,你知道许多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有些人不能称之为人 魏妥妥摇头:“你也知道,我小时候被祖母拿来威胁我娘,被折磨的神经兮兮,很少主动去接触外人,出去的机会也不多,被送回老家也是被严加看管,所以所知道的事,都是与我自己相关的。即便是在那个,索性也称为梦境吧……” 她看着云楚忱,目光里满是暖融的光芒,“即便在那个梦境之中,许多事情还是云姐姐讲给我听的。” “我?” 魏妥妥点点头,“在梦境中,我被祖母折磨疯了之后,也是被送回老家养了两年。离开了魏府,我渐渐好了起来,虽然很不想回来,但为了我娘,我还是回到了长安。” 她说着,目光看向云楚忱:“我回来没多久,你就嫁进了魏府,同我娘的遭遇一样,你也经历了那些……” “我知道……”云楚忱脸色沉了下来,“但我与你不一样,我是睡觉的时候梦到的,虽然很真实,但的确是梦,并没有让我与现实混为一谈,而且,我的梦境不完整,只是一个一个的片段,所以我只知道一部分,有的时候能从梦中得到一些提示。” 魏妥妥不明白她们二人为何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情,但若能因此规避掉一些坏事,对她们来说就是好的。 “你嫁进魏府之后,很快怀了身孕,虽然你性子警惕,但难免被一直以来的印象左右,在加上魏府上下都别有用心,最后还是将你给蒙骗了。霁儿出生之后,祖母借口让你给魏子修生儿子,将霁儿带到玉铭院去养,还将中馈继续捏在手里。不仅是日常所需,你的嫁妆在魏轻轻出嫁的时候用掉了许多。” 云楚忱冷笑道:“魏轻轻不是一直在等着我进门吗?” “是,她们私下将你的嫁妆卖了,给魏轻轻置办了陪嫁,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对你只说,这些陪嫁,其实都是她大伯母早就为她准备好的。” “我信了?” 魏妥妥摇头:“姐姐这么聪明,在霁儿被夺走之后就发现了端倪,怎么可能相信她们,只是你一有所动作,祖母就会打骂霁儿,用来威胁你。” 云楚忱心中一痛,想到梦里霁儿跪在魏老夫人脚下被针扎的模样,她就怒火中烧,“那个老太婆,真是该死!” 魏妥妥见她的模样,说到:“当时你现在困局之中,尝试着反抗,但魏家人不仅在外面刻意抹黑你,还将你关在府里‘养病’,衡阳郡主几次来探望,祖母都拿霁儿做威胁,不让你透露半分,而你也只能次次退让妥协。” “后来呢?霁儿怎么样了?” 魏妥妥面色变得灰败:“她死了……” 云楚忱如遭雷击,“怎么死的?” “是个意外,但也与祖母有关。”魏妥妥泪眼婆娑,颤声道:“霁儿受不了祖母的折磨,从玉铭院跑出来,失足栽倒,头撞在石头上……” 眼泪从云楚忱的双颊滑落,丝丝缕缕的痛感从心口往四肢蔓延,将她密密匝匝的包裹起来,以至于喘不过气来。 魏妥妥轻声安慰道:“云姐姐,别哭……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云楚忱咬牙,她不知道这梦里的事情,到底是前世,还是未经改变时的未来。 但魏家的罪恶是真真的! “这群该死的东西!” 魏妥妥眸中的恨意同样熊熊燃烧,“云姐姐,现在还不晚,我们不是将一切都改变了吗?” 云楚忱抬眸看她:“你那个时候匆匆返回长安,就是为了要阻止我嫁进魏府?” “嗯……槿儿说,有一天我突然就从床榻上坐起来了,懵懵懂懂的问,自己怎么没死?把她们都吓坏了,后来我发现自己原来是在老家,是在回到长安之前。因为在床榻上躺了一年多,身体很弱,养了将近半年才好。” 任何人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浑浑噩噩一年之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缓过来的。 “眼看离你嫁进魏府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便让人给府里送了消息,说我已经完全好了,有我娘在,自然会百般催祖母将我接回来。” “那……在你的梦境里,我们是不是接触很多?” 云楚忱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魏妥妥对她的态度,从打一开始,第一次见面,魏妥妥对她的关心和在意就是超乎寻常的。 魏妥妥看着云楚忱,仿佛看着一道温暖的阳光。 她说:“你嫁进魏府之后,发现我性子怯懦害怕见人,便对我十分怜惜,经常叫我到你身边去,在你怀着身孕的那几个月,我几乎日日在你身边,你对祖母说,你喜欢让我陪着,祖母为了哄骗你,自然不会阻拦,所以,那段日子,是我从小到大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光……” 黑暗中唯一一道光束,宛如救命稻草,所以魏妥妥对她又信赖又依恋。 魏妥妥继续说:“你生下孩子之后,境况急转直下,我偷偷将魏府的事情告诉了你,可因为霁儿在她们手上,我们都没有办法。直到霁儿死了,你开始反击,用一切可以用到的力量反击。” 云楚忱了然,她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魏家没了筹码,就不能再威胁她。 “后来呢?那些禽兽怎么样了?” 魏妥妥叹了一声,“祖母死的挺惨的……只是,也只有她一个人死了,你还没来得及报复其他人,长安就乱了。” 云楚忱瞳孔一缩:“你可知长安因何而乱,可知道赵延?” 魏妥妥的目光现出深深的痛苦,“我不知道长安是怎么乱起来的,但我知道赵延。” 云楚忱发现她神色异样,迟疑着问:“怎么了?” “在我印象里,那时候长安还没传出什么即将大乱的消息,祖母要出城上香,我娘也想为我求个平安符,便求老夫人带上我们,没想到,就是那一次……” 云楚忱面色大变:“你们撞上了赵延?” 魏妥妥小脸煞白,“在寺里耽搁了点时间,下山有些晚了,其他的香客已经走的没有踪影,只有魏府的马车还在赶路,眼见就要走出那片林子,却碰上了强盗……” 云楚忱知道赵延起于微末,手下的人,不是贼寇就是强盗,手段很残忍……” 她看着魏妥妥,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妥妥唇角勾起一抹充满恨意的冷笑:“那些人冲我们索要钱财,可你也知道,魏家本来就缺钱,我们又是出门上香,能带多少银两,又刚捐了香油钱,身上不过是几件首饰。他们很不满意,想要杀人……然后,那个老虔婆怕死的很,一把将我推了出去,说道:我这个孙女长得很漂亮,我将她送给你们!你们高抬贵手放了我。” 云楚忱倒吸一口冷气,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可再一想,魏老夫人算是个人么? “那个领头的哈哈大笑,说没想到无意间路过,还能捡个小娘子,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又说,看上去也是个大家闺秀,也好,以后做了我赵延的女人,吃香的喝辣的。” 云楚忱神色一凛,没想到她是这么知道赵延的。 魏妥妥神情凄切,“我娘当然要拦着,可祖母说,你要是不许,就一起吧!我娘也顾不得别的了,拉住我就跑,那些人在我们身后哈哈大笑,笑够了就跑过来追上了我们,毫不犹豫的一刀劈向我娘……” 云楚忱心口抽痛,心疼的看着她:“妥妥……” 魏妥妥却根本没听见,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娘就死在我眼前,我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满脸满身都是我娘的血,温热,粘稠。祖母的车子就在我眼前疾奔而去,我绝望的看着我娘的尸体,知道逃不掉了,所以我趁那个人不防备,用他的刀抹了脖子……” 云楚忱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死的,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抱住了她。 魏妥妥将头扎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做鬼也要回来找魏府的禽兽报仇!没想到,我活了,我活过来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云楚忱知道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道:“没错,我们还有机会,有改变的机会,也有报仇的机会……” 魏妥妥哭了好一会,才从她怀里抬起头,“云姐姐,我们是人还是鬼?” “傻丫头,我们当然是人了!不是人的是他们!是那些禽兽!” 云楚忱替她擦了眼泪,“好了,别再哭了,再哭下去,让三夫人看见,还以为你其实不想嫁,说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魏妥妥闻言被稍稍转移了注意力,抹了抹脸,“云姐姐,你说我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还会不会有人也像我们这样。” 云楚忱摇头,“从来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但既然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必定是有原因的。” 魏妥妥疑惑的看她,云楚忱道:“现在先不想这个,近在眼前的是你的亲事。” “嗯……所以,我的确知道,许修名过不了几天就会醒来。” 云楚忱闻言沉吟片刻,说道:“假如我们知道许修名一定会醒来,那么这件事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而许相去求的赐婚圣旨对你来说倒是一份保障。” 魏妥妥惊异抬眼:“云姐姐,我有点不明白……” 第二百章 从狼窝跳进虎穴,开心 “许修名是什么身份地位,许相府偌大的家业将来都是他来继承,他的妻子,即便是续弦,也不可能随随便便选一个人。” 云楚忱微微顿了顿,给魏妥妥举了个例子。 “就像连佩,虽然出身最不入流的淮阳侯府,但连家背后现在站着的是僖妃。倘若许修名娶了连佩,许相府与二皇子之间的联系就更加紧密了。可你也知道,许琳琅嫁给二皇子,本不是许相所愿,他又怎么会再娶一个连家女,让自己与二皇子绑的更紧呢?” “可是,许修名跟连佩二人的亲事,当时不都已经定下了吗?” 云楚忱笑道:“的确定下了,但那日连佩被卖到遇仙楼,你以为是谁的手笔?” 魏妥妥瞪大眼睛:“不会是……许相府吧?” “只要连佩名声毁了,就算换了草帖子写了婚书,她也进不了许家的门。” 魏妥妥从没想到这一层,不知道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算计,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当时庄子上大火的那夜,我救出连姨娘之后,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当时我认为,是有人想推波助澜,帮连佩将连姨娘的死嫁祸给我,顺便再坑一把连佩,让传言四起毁了她的名声,一箭双雕。” 云楚忱微微眯起双目,说:“可现在想想,并非如此。连佩进过遇仙楼的传言和背后对连姨娘放冷箭的人,想要达到的目的不同,根本不是一伙人。” 魏妥妥还是有些糊涂:“为何?” “当时我虽然猜测还有人在背后插手连佩的事,但不能确定是谁。现在知道了许修名病的蹊跷,就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 云楚忱细细的回想那日的情形,然后说:“那日赶的也巧,或者说,我的一举一动,连佩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在许相府眼里。只不过他们将计就计,借我的手处置了连佩。当时我让人散播一些传言,为的是逼连佩嫁祸连姨娘,没想到那些传言飞一般传遍了各处,我不信这里面没有许相府的作用。” 云楚忱才几个人手,而且当时她也只是让人做做戏,并没有真的打算满长安宣扬连佩进了遇仙楼。 结果,事情不仅传的飞快,连府都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去。 “所以,我的结论是,许修名已经醒了,只不过秘而不宣,借着这个理由,选一个不会牵涉局势的儿媳过门。又或者说,你撞了许修名这件事,八成就是许家故意的呢?” 魏妥妥瞪大眼睛,“所以许家现在急着为许修名定亲,以绝其他人的念头?” “嗯,我是这么觉得的。你想,许修名要是好好的没病没灾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插手他的亲事,像连佩这种,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总不能个个都卖到遇仙楼或者弄残弄死吧?那许修名还不成了克妻了?” 魏妥妥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许修名之前借口为亡妻守三年,也有可能是借口?只是为了拖延,不想议亲?” 云楚忱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我听说,许修名的亡妻白氏出身书香门第,但并不显赫,清汤寡水的一家。这样的人又是怎么嫁入许家的呢?” 当时许修名与白氏的佳话传遍长安,大家多多少少都有耳闻,“我也听说过,许修名在许相书房外跪了半月之久,许相才勉为其难答应这门亲事……” “许相是什么人,如果真的不允,他有无数办法可以解决此事,最后却以心疼长孙的名义同意了,难道不奇怪吗?” 传闻之说以是传闻,本身就是不尽不实的,所传开的,不过是想让人传开的,实际情况是什么样的,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真切。 云楚忱笑了笑:“你要知道,许修名是长房长孙,将来也是要在朝堂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许相怎么会允许他如此任性自私,不为家族考虑,只顾自己?就连许琳琅,他都要尝试把控呢。所以,答案便是,许相原本就想让她娶一个无权无势与其他家族势力毫无牵涉的妻子。” 魏妥妥不解道:“那为何选我?魏府有好几个适龄女儿。” 云楚忱听魏妥妥这么问,便猜到她心中对许修名是有几分念想的,十分希望许修名是为了她为选她。 但云楚忱不能看着她傻傻的陷进去而不自知。 她说:“魏府虽是国公府,却无实权,在魏府选一个适龄妻子娶回去,对许修名没有任何影响。既然有意在魏家找个人选,许相必定会将魏府适龄的几个女儿都筛查一遍,二夫人宁氏尖酸刻薄,教养出来的女儿个个都是搅家星,魏若若又出过那种事,二房首先就该被筛掉。” “那我大姐呢?她是国公府嫡长女,身份更配得上他。” 云楚忱摇头,“大房更不合适,魏轻轻是平遥公主的小姑子,如果娶了她,与大皇子的牵扯就过于密切了,搅局的行迹太过明显,会引起二皇子的不满。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三房嫡出,与大皇子有那么一点关联,却又不多。” 魏妥妥越听越糊涂,“许相想跟大皇子有点联系?为何?一个二皇子就已经很难缠了。” 云楚忱耐心道:“你可不要忘了,当初许相可是反对许琳琅嫁给二皇子的,甚至不惜要掰断许琳琅的手。但二皇子也不是吃素的,硬生生利用许琳琅杀了淑妃,让许相没有回头路。” “可是,就因为一个许琳琅,许家就一定要支持二皇子了么?” “当然不是,姻亲这种东西,的确不是两家成了亲家就被死死绑在一起了,但总是有那么一丝联系,让人拿不准。既然这样,许相被逼与二皇子结亲了之后,若是再与大皇子扯上那么一点关系,不就让人更加拿不准了么?里外里,局势又接近平衡了。” “原来这是许相的破局之法。”魏妥妥震惊,“许琳琅成了二皇子妃,又杀了淑妃,将许家原本的立场弄的一片混乱,既然如此,索性就让局势再乱一点。” “没错,这就是许家眼这一出戏的目的。”她顿了顿,又说:“妥妥,看你对这桩亲事的意愿,我想你对许修名是有一定的向往的,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打击你,而是要提醒你小心保护自己。” 魏妥妥想了想,问:“姐姐觉得,有人会害我?” 云楚忱点头,“当初许家选了白氏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然而,他们低估了有些人的狠毒。我无意中听我母亲说过几句,说白氏在家做女儿时,身体很好,没有什么先天体弱也没发生过意外,健健康康的一个人,嫁到许家不过两年,就变得病弱不堪了。” “是有人害死的白氏?” “这是我的猜测,并没有证据,我与你说这些,就是要提醒你。白氏是你的前车之鉴,也是许修名的前车之鉴,所以许家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魏妥妥恍然明白过来,“他们又是重聘,又是圣旨,是为了保证许修名醒来之后,我不会被许家欺辱甚至谋害?” “嗯,许修名醒来之后,又会重新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有了圣旨赐婚,别人便不敢轻易害你,万一你被人陷害,犯了什么大错,许家也不能轻易休你,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魏妥妥被她说的心肝发颤,她没想到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门道。 “怪不得婚期定的这么急,我娘想将亲事尽量往后拖一拖,在她看来,万一许修名突然死了,即便有圣旨,只要我还没嫁过去,什么婚约也就不作数了。所以用魏府毫无准备实在忙不过来为借口,想将婚期拖延几天,但商量了两次,磨破嘴皮,许家也只将三天,改成了五天。” “夜长梦多,多拖一天,就多一分被人发现的危险。” 魏妥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云姐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发生这种事,兴许是我不屈服命运感动了老天,所以老天给了我一次机会……竟然还让我跟梦里惊鸿一瞥的人有了如此缘分,我……是愿意嫁的。” 云楚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既然如此,我就放下心了,能与自己心心念念之人携手共渡,是件很幸运的事情。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们可以未雨绸缪。” 魏妥妥缓缓展开一抹笑容,“嗯。” ………………………… 五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许魏两家的亲事早已发酵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桩亲事的结局会如何。 许修名会不会醒,魏妥妥嫁过去会怎么样,等等等等。 倒是当事人并没有操心这么多,安安静静的待嫁。 魏轻轻等一众姐姐妹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将这桩亲事的所有害处与魏妥妥分析的头头是道,恨不得写出一篇旷世文章来。 魏妥妥面对她们的嘲讽挤兑,只是笑。 众人只觉得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之后便都没动静了。 花轿摇摇晃晃,魏妥妥坐在里面,已经准备好面对许家的一系列刁难。 按照云姐姐说的,既然有人能害白氏,许家必定有跟许相唱反调的,而她又是“冲喜”而来,注定不会得到多少好脸色。 兴许一进门,就有无数下马威蹲在那等着她…… 第二百零一章 下马威是什么?能吃吗? 虽然匆忙,但嫁娶该有的礼节都有,此外,除了皇上的圣旨,王皇后还好心情的赐下凤冠霞帔,意味深长。 繁复华丽的凤冠沉甸甸的,魏妥妥忍不住去揉自己的脖颈。 花轿到了镇国公府,唢呐鞭炮齐鸣。 喜娘一直扶着魏妥妥,槿儿瞄了一眼喜堂的情形,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是二公子替姑爷拜堂的。” 次子许修来是继室所生,与许琳琅是一母同胞,据说这位许家二公子,虽然与许修名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十分崇拜敬重自己的兄长,兄弟俩的感情十分要好。 不过有魏府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云楚忱并不太相信这种说法,隔层肚皮隔层山,又处处都是利益相关,还是小心些为好。 魏妥妥深以为然,有时候看上去最无害的,反而更毒更烈。 蒙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喜帕,一步步挪到正堂,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槿儿又凑到她耳边说道:“姑娘,他们的眼神都恶狠狠的……” 恶狠狠的? 嘁,吓唬谁呢? 她可不是被人瞪一下骂一句就会哭的娇娇女。 “来之前我是怎么教你的,给我笑!” 槿儿闻言,吞了吞口水,微微扬起下巴,眼睛半眯,噙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目光轻蔑的一一扫向瞪魏妥妥的几个人。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瞪的最卖力的许大夫人脸色顿时一僵,“放肆!”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见了槿儿的眼神,听她这一句厉喝,动作都是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许大老爷皱眉看向她:“大喜的日子,你这是怎么了?” 许大夫人伸出手指指着槿儿,“你!对!你别望天,说的就是你!你方才那是什么眼神!” 槿儿的目光挪向她:“夫人是在叫奴婢?” “不是叫你,还能是叫谁?”许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丫头好没规矩!给我跪下!” 槿儿佯装不懂,瞪大眼睛满脸狐疑:“夫人这话奴婢听不懂,奴婢哪里没规矩了?” 许大夫人愤怒的直抽气,“你还敢顶嘴!” 槿儿愣了愣,侧头对蒙着盖头的魏妥妥说道:“姑娘,许家的规矩好生奇怪,莫名其妙就说奴婢放肆,还不许奴婢问个明白,随随便便就要打杀人,不愧是相府,可真是威风那!” 槿儿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只对魏妥妥一个人说,却正好能让观礼的众人都听到。 周围顿时传来议论声,认为许大夫人这是对魏五姑娘这个来“冲喜”的儿媳有所不满,故意下要她的脸面。 不过,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对面,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实在有失大家族的风范。 一些坐在旁边观礼的族老们顿时朝许大夫人不满的看过去。 许大夫人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让槿儿再把刚才的眼神来一遍! 魏妥妥蒙着盖头,却不耽误她说话,“真是抱歉,我这陪嫁丫头天生眼高于顶,平日里从不低头,走路都是看天的,要是您觉得被冒犯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句眼高于顶,分明就是指着和尚骂秃子。 还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更是讽刺。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不是找茬吗? 大夫人的脸都气青了,却又无话反驳。 魏妥妥手中的大红喜绸,另一头连接着代替许修名拜堂的许二公子,他见魏妥妥居然对自己的娘不敬,顿时怒气冲冲的将大红喜绸往地上一摔! “就这种女人!也配嫁给我大哥?!” 众人见状,一片哗然。 魏妥妥听了却冷笑,这许修来读书读傻了吧! 她脊背挺直的站在原地,平静且淡然的说:“许二公子说的真好,我本以为许家高门大族,是礼数周全的人家,没想到婆母毫无理由就要罚我的丫头,二公子竟然还在这种场合对自己的长嫂不敬!呵!我还真是不配,麻烦给我休书一封,我这就回魏府去。” 许修来顿时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强硬。 他自诩读书人,竟然被人说礼数不周,对长嫂不敬,以后他还怎么见人?? 他有些气急败坏,“你也配做我的长嫂?” “哦?皇上都觉得我配,你竟然觉得我不配?” 许修来脸色顿时臊的通红,才想起她是被赐婚的! 许大老爷怒视着次子,“好了,闹腾什么!你还有没有规矩!还不跟你长嫂道歉!” “爹!”许修来不服,“您怎么能由着她耀武扬威!要不是她,我大哥怎么会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许大老爷皱眉。 魏妥妥开口道:“还想请教二公子,我怎么就耀武扬威了?难道不是你们为难我在先?再者说,我的马车与许大公子的马相撞,我们两人都有责任,难不成因为我没被撞死,不如他撞的惨,事情就要全赖在我头上?如果昏迷不醒的是我,我想问问你们,会不会将我娶回家?!” 众人闻言,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那当然不会了! 魏妥妥冷笑道:“所以,我嫁给许修名,是我仁义,是我心善,并不是我软柿子好拿捏,你们可要拎拎清楚,若是不领情,我现在转身就走!” 许修来从来没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女人,简直要被气炸了,“这是圣旨赐婚,你说走就走?!” “圣旨是你们许家求来的,又不是我求来的,不想让我嫁过来,你们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你!” “逆子!你退下!”许大老爷怒视着他,“今日过后,你自行去祠堂领三十板子!” “爹!” “住口!” 许修名恶狠狠的瞪着魏妥妥,奈何魏妥妥蒙着盖头,啥都看不到。 本以为这就完了,结果魏妥妥说道:“恐怕我不配麻烦许二公子,还请给我找来一只大公鸡。我跟大公鸡拜堂就行,不敢劳动二公子了,若是折了你的寿,我哪里能担待的起。” 许修名只觉得受到了天大的羞辱! 她竟然宁愿跟大公鸡拜堂,也不让他代替兄长拜堂! 他胸膛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了。 许大夫人及时开口道:“来哥儿,你先下去!” 许修来看了自己母亲一眼,重重的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许大夫人吩咐道:“去找一只大公鸡来!” 众人都议论纷纷,小厮连忙下去找大公鸡了。 魏妥妥淡然的站在原地等着,槿儿的脸上又噙上了方才那种笑容。 许大夫人手指攥的嘎嘣嘎嘣响,说道:“魏五姑娘,既然嫁到许家,你就是许家的人了,以后,还要遵从许家的规矩。” 魏妥妥笑道:“您说的是,妻以夫为天,等夫君醒来,我自然事事都听他的。” “名哥儿还昏迷不醒,希望你能悉心照料,让他早日好起来。”许大夫人冷目看着她,语气中满是“你就等着一辈子守活寡吧”! 这种狠话魏妥妥听得多了,她道:“我年幼时,有方外之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是福星降世,只要能挺过十二岁时的一场大劫,今后便是福星高照,我既然嫁了进来,不出两日,夫君一定会醒的!” 众人都知道魏妥妥十二岁时得了离魂症,回老家养了两年,近日才回长安的,却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说。 许大夫人皱眉看着她:“这种话,可不好胡说。” 魏妥妥好整以暇,“您尽管放心,若是他明日不醒,我自请下堂。” 既然许家那爷孙俩做戏诓她,又极力想要保她,那她放话出来,他们会不配合她吗! 但许大夫人听着就很来气了,都说了是赐婚!是赐婚!天天把休书、下堂挂在嘴边,是气谁呢! 许相意味深长的看着魏妥妥,眼神里满是诧异。 没多一会儿,大公子抵达战场。 一声响亮的啼鸣响彻厅堂。 魏妥妥心道,很好,有气势!一听就是个身体好的!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大公子脖子高昂,姿态凛然。 槿儿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想笑,真给她家姑娘长脸! 送入洞房之前,魏妥妥柔声开口,“将这大公鸡给我吧。” 抱着大公鸡的小厮脚步一顿,看向许大夫人。 徐大夫人不悦道:“你要它做什么。” “好歹是跟我拜了堂的大公鸡,夫君还没醒呢,它要是有个好歹,多不吉利?我要将它带回院子好好养起来!” 许大夫人差点吐血,这是什么鬼话,可魏妥妥都说了,是为了许修名,她又能说什么! “给她!” 魏妥妥听着许大夫人恶狠狠的语气,差点笑出声来。 小厮无语的将大公鸡交给魏妥妥,心中腹诽。 这是在厨子手里抢来的,现在他还得再跑腿去采买一只回来! 大公鸡咯咯咯的到了魏妥妥手上,十分乖巧,一动不动。 魏妥妥不知道大公鸡劫后余生,心中纳闷它怎么这么老实,于是佯装脚下绊了一下,大公鸡吓得“嘎”了一声,张开翅膀扑棱棱朝许大夫人飞了过去! “啊!” 五彩的鸡毛,金黄的大鸡爪,将大夫人吓得花容失色! 堂上顿时乱作一团! 魏妥妥看热闹不嫌事大,将盖头小心掀起一个边边,叫道:“小心别伤了它!” 喊完,就被槿儿扶着躲到一边去了。 看着一大群人在堂上抓鸡,许大夫人嘴唇都气紫了,“荒唐!荒唐!” 《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请大家收藏:()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零二章 这不是让他哄孩子吗!加更 这精彩绝伦的一幕,一连几个月被口口相传,长安大街小巷津津乐道,称魏五姑娘是个妙人儿。 许大夫人只有憋气的份儿! 魏妥妥表示,这许相府的妖魔鬼怪,等着给她下马威的,她就要看看,下马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云姐姐说了,只要她能认清自己的价值,明白谁是靠山,谁是对头,一切都能见机行事,迎刃而解。 许相跟许修名在相府的身份都不低,要好好利用周身的优势。 月色寒凉,花烛续昼。 许修名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知。 他既然昏迷不醒,就然就省了去前院答谢客人那个步骤。 下人们都退了下去,新房里只剩下贴身伺候的槿儿和茉儿。 槿儿问道:“姑娘,现在怎么办?” 茉儿性子比槿儿要老实,说道:“现在要叫大少奶奶了!” 魏妥妥把凤冠从脑袋上拔下来,往桌子上一放,震的珠玉乱颤。 “什么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等他醒呗!” 两个丫头抻长脖子看了一眼榻上的许修名,“大爷看上去好像没有要醒的样子啊……” 茉儿苦恼极了,“大少奶奶,您为何要说那番话,翻译大爷明天不醒,岂不打脸?!” 魏妥妥揉着脖子:“放心吧,明天他肯定能醒!”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自从姑娘失魂症好了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胆子还大了,都能撑破天! 茉儿想了想,忍不住道:“姑娘,您不说,被瞪一眼不会少块肉吗?今天闹成这样,得罪了大夫人,您以后还能又好日子过吗?这婆婆磋磨儿媳妇,您在咱们府里还见的少吗?” “那是以前,现在瞪一眼,我就会少块肉!”魏妥妥冷哼道,“那个大夫人,一看就不是真的担心许修名!亲娘才不会像她这么做作!今天她能瞪我,明天就能弄死我!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岂不什么手段都往我身上招呼?有了今天的教训,好歹能收着点!” 茉儿叹气道:“只能希望明天大爷真的能醒……” “放心吧!他肯定会醒的!” 魏妥妥说着,走到床榻前看了看那里躺着的人。 啧啧,长得人模狗样,居然跟她耍奸计。 虽然魏妥妥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但眼前之人设计诓骗她,她到底觉得意难平,心中有气。 “姑娘,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沐浴睡觉!都累了一天了!” 魏妥妥并没有什么圆房的概念,她还未及笄,就算许修名醒着她也不能圆房,所以梁氏只叮嘱她及笄之前绝对不能圆房,其他什么都没说。 “沐浴吧!”虽然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有些难为情,但这人已经是她的了!她还客气什么! 于是魏妥妥绕道屏风后,让槿儿茉儿伺候了沐浴,换上了家常便服绞干头发,就爬上了床榻。 槿儿茉儿退到了外间守夜,忍不住嘀咕。 “姑娘怎么这么淡定啊……” “你又忘了,要叫大少奶奶!”茉儿强调了一句,也纳闷道:“不知道,大少奶奶那天跟云大姑娘聊了很久,之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槿儿挠挠头,“算了,别想了,咱们也早点睡,明天大爷若是不醒,咱们还得应付那些人的白眼呢!” 两人嘟嘟囔囔东拉西扯了一会,到底是累了一天了,没一会就迷糊了。 内室,魏妥妥还瞪圆着一双眼睛。 明明已经累的不行,脑子却无比清醒,怎么也睡不着。 她翻身坐起来,盘起腿面对着许修名,撑着下巴盯着他看。 “啧,真是人不可貌相,长成这样的人,内里居然这么奸猾,云姐姐说的没错,仙女也照样拉屎拉尿呢!许修名多了个啥?” 不过,万一他明天真的不醒怎么办? 应该不会? 许相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接她的招吧? 她都说了,她是福星降世! 魏妥妥叹了一声,还真是叫人心里没底。 不行!她是福星降世,这福气得说来就来! 她看着那张好看而又陌生的脸,恶向胆边生,伸手掐了过去。 许修名为了装的像,喝的药里面掺了安神的东西,睡得很沉。 不过魏妥妥料定他不敢对自己怎么样,所以有恃无恐,朝榻上人那张英俊的脸伸出了恶魔……哦不,是福气之手! 我掐! 魏妥妥的双手并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扯起许修名的脸皮,用力的上下扭动碾磨,“还不醒!让你装!让你讹我!” 许修名原本昏昏沉沉睡着,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传来疼痛的感觉,自己的嘴皮都被扯的离开了牙齿,嘴里有点灌风,很是凉爽…… 魏妥妥见许修名眼珠子乱转,猜测他可能是要醒了,越发卖力的掐他! 许修名迷糊间,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很陌生,却又很好闻,淡淡的皂角气味混合着少女特有的味道…… 嗯…… 少女? 他猛地睁开眼。 “我的娘呀!” 魏妥妥没防备他真的活生生被自己给掐醒了!吓了一跳,身子往后跌坐过去。 许修名有些懵! 他的脸被拧的生疼,伸手摸上去,又疼又烫! 魏妥妥虽然有些紧张,但见他脸上红彤彤的一团手指印,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修名诈尸一般从床榻上坐起来,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魏妥妥。 眼前的少女刚刚沐浴过,一身雪白的中衣,长发披散在肩头,脸颊是被热气氤氲过的粉红,眸间满是惊吓,却又透着狡黠…… “你……我……” “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魏妥妥毫不迟疑的宣誓主权!哼,不是你要算计我的吗?既然你要拿我当挡箭牌,就得听我的!别想在我面前耍威风!要不然我可就不配合你了! 许修名有些愕然,什么就自己是她的人了??? 魏妥妥微微扬起下巴,有恃无恐的说道:“我救了你!” “……”许修名无语了一下,他真的没有听错么?她说的不是“我撞了你”,而是“我救了你”? “你为什么在我屋子里?” 原因他当然知道,但他不知道魏妥妥已经知道了,还在装相。 魏妥妥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演,你演吧,我配合你! “那天咱俩明明是相互撞了对方,只不过我福星高照没出什么事而已,你自己撞昏了,实属自己倒霉,你家叫我嫁给你冲喜,我嫁了,是出于大义,你要感激我!我现在不仅是你的妻子,还是救命恩人,你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因为要装的像,所以许修名一直沉沉的昏睡着,拜堂时,福星降世的瞎话还没传到许修名耳中。 听她说自己“福星高照”,许修名实在哭笑不得。 魏妥妥盘着腿,叉着腰,“你别不信,刚才拜堂的时候我就说了,只要我嫁过来,两天之内,你必定好转,你看,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你不就醒了?” 许修名扬眉道:“所以,你就掐我的脸?” 魏妥妥故意气他,目光中满是得意,“是呀,福气这东西,等闲怎么能传到你身上?我得用点力!” 许修名差点被她气的吐血,他选了她,确定没选错? 不是说魏五姑娘从小怯弱柔顺,唯一一次发脾气,是被自己的姐姐抢了亲事不得已爆发了一次吗? 说好的好控制容易拿捏呢? 许修名忍不住扶额,他想退货! “怎么,你头晕啊?!要不……我再发功,传你点福气用用?” 魏妥妥作势抬手,许修名连忙道:“没……不用……” 这要是掐青了,明天他还怎么见人?? 唉,许修名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处处大红有点扎眼。 虽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真正面对起来,许修名一时间还真是难以适应…… 尤其是眼前的少女还未及笄,小小一只,足足比他小了十岁…… 这不是让他哄孩子吗! 他摸了摸自己被掐的滚烫疼痛的脸颊,一时间有些后悔,天知道他应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顽皮的小妻子…… “继续睡觉吧!” 许修名重新躺下,将棉被拉到脖颈,只漏出头,闭上眼睛一脸的生无可恋。 魏妥妥纳闷:“你没话跟我说了?” 许修名摇头:“没有。” 魏妥妥默了默,“好吧!” 她也躺下,拉过自己的棉被,嘟囔道:“你们许家还真是善解人意,多给我准备了一床被子,要不然,我还得抢你的。” 许修名脸一红,又把棉被往上拉了拉。 他其实不知道,魏妥妥说的是心里话,她不仅抢被子,睡觉的时候还很不老实。 因为从小睡觉就爱做梦,还是噩梦,梦里都是魏老夫人那张狰狞恐怖的脸,所以她在梦里死命挣扎,拳打脚踢是常事…… 一个时辰之后…… 许修名再次被魏妥妥一脚踹醒。 他扭头看向床榻里面的人,一脸扭曲,手刨脚蹬…… 这玩意儿确定是魏家五姑娘?不是山里的猴子成精了吗?! 绝望的枯坐半晌,他伸手将魏妥妥按住,将她用棉被卷成一卷儿,推到床榻最里面,然后躺下,并往床边挪了挪…… ………………………… 第二天一早,魏妥妥像一条八爪鱼一样死死勒住许修名的脖子,还在呼呼大睡。 许修名顶着两只青黑的眼圈瞪着帐顶。 这日子,还能过吗? 第二百零三章 货比三家的巴豆 “来人,进来伺候!” 许修名忍不了了。 外面似乎早就有人在听动静,听见许修名的声音静了静,然后爆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声:“大公子醒了!!!” “……”,许修名无语。 这种反应,确定不是说他死了?而是醒了??! 被嘈杂动静惊醒,魏妥妥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的往床下爬,一边喊道:“槿儿茉儿,伺候我穿衣洗漱,还得去玉铭院请安呢……” 许修名被她一脚踩在大腿最嫩的那块肉上!!! 魏妥妥听见一声闷哼,疑惑的回过头来,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然后神志渐渐清醒过来…… 哦……对了! 她已经嫁人了! ………………………… 皇帝出行,当然不像寻常人家说出门就出门。 礼部在两个月之内,忙了三场大婚,接近着又要出门冬猎,可想而知有多么心累。 户部一边掏钱一边流泪,拆东墙补西墙,好在工部在督建了大皇子府、二皇子府以及平遥公主府之后,终于能歇口气了。 云泓远一身轻松,心情颇好。 身为宣永候,他当然会随行去冬猎,不过云挽心姐妹俩受了连姨娘牵连,这次不能跟着一起去,倒是久不出门的衡阳郡主答应云楚忱出门走走。 云挽心的脸都要气裂了,她姨娘在这里费尽心思给她治病,她却出去逍遥快活了! 怎么能不让人气炸肺! 出发的这天早上,云楚忱带着信儿去了濯香院。 衡阳郡主嗔怪的看着她,“将我哄去,你倒是躲在家里不出门。” 云楚忱笑嘻嘻看她,“我想出门,有的是机会,倒是母亲,很该出去走走,心情好了,对您身子恢复也有好处。” 衡阳郡主对子嗣一事已经不是很执着,倒是担忧云楚忱多一些,“你跟她们在府里,万事要防备着些,你还是将信儿留在身边吧。” 云楚忱摇头:“府里人手足够用,母亲将信儿贴身带着,我也能安心。” 衡阳郡主身份尊贵,等闲也没人敢对她使坏,但有备无患。 衡阳郡主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此行同去的还有二房的云若寒、云从锦两姐妹。 二老爷整日想着修仙论道,对男女情事并不执着,因此没有妾室,只有长子云烨以及这两个女儿。兄妹三人性子相对来说也简单些,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云楚忱几个不去,名额就空了出来,便将这个顺水人情顺到了云若寒两姐妹身上。 她们二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尤其云从锦性子活泼,十分喜欢凑热闹,喜爱游宴玩乐。是以二人都十分高兴,临行前还说会替云楚忱照看衡阳郡主,听的衡阳郡主哭笑不得。 送走了一行人,云楚忱回到风澜院。 蘅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回冬猎,平遥公主和二皇子妃不知道憋着多少招数等着姑娘呢,没想到姑娘居然不去,怕是气坏了吧!” 云楚忱笑道:“许琳琅这段日子忙着站稳脚跟,怕是没那份闲心算计我。至于平遥公主,我还真拿不准,公主府里竟然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也不知道魏子修与她相处的怎么样?” 潋月在打探消息这方面在云楚忱看来,简直是天纵奇才,无论嘴巴多严的人,总能让她探出口风,可这次也是摇头,“奴婢也很奇怪,当真是半点风声都没有……” 云楚忱挑眉:“照着平遥公主的性子,不会是出了第二个魏老夫人吧?” 丫头们一阵恶寒,潋月又说:“平遥公主府的消息虽然没有,许家那位传奇的大少奶奶的消息倒是街头巷尾都在传。” 云楚忱扬眉一笑:“她真将那只大公鸡养在院子里了?” 潋月也忍不住笑起来:“是呀,别人都养狗儿猫儿,她竟养了只大公鸡,还说这是与她拜过堂的大公鸡,交情不一般,得好好养着。听说这大公鸡在她们院子里的地位,仅此于大少奶奶,可威风了!” “许修名没意见?” “有意见也给堵回去了,毕竟他醒来全赖许大少奶奶的福气!” 云楚忱笑的不行:“那日我与魏妥妥谈过一回,她十分认真正经的说自己懂了,我竟没想到,她懂的这般透彻!” 她想象着魏妥妥抱着大公鸡一脸宠溺的样子,就止不住唇角上扬。 “今日妥妥回门,怕是魏府还有一番精彩。” ………………………… 许相府。 魏妥妥对镜梳妆,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发髻已经变成了妇人髻,蹙眉道:“我才十四,这发髻催人老啊!” 许修名在一旁听的吐血,忍不住将头扭到一边看向窗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可那边主仆的对话还是飘了过来。 只听茉儿道:“这发髻倒是没什么,大少奶奶人年轻,怎么会因为发髻显老呢。只是奴婢听说,女子嫁人之后,眉眼间总会又些许变化,奴婢怎么觉得姑娘半点变化也没有呢?” 许修名听的攥紧了袖口。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圆房! 女子出嫁之后,从少女成了女人,风情自然不同。 可魏妥妥出嫁前是少女,出嫁后还是少女,能有什么变化??? 许修名糟心极了,能不能不要一大早说这种话题啊! 这时,魏妥妥的回答轻飘飘传进耳朵,“我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一定是出在夫君身上。” 茉儿问:“出在大爷身上?那……大爷到底哪里有问题?” 魏妥妥摊手,“我怎么知道他哪里有问题?” 许修名额角青筋暴跳,觉得自己再不出声制止这主仆二人的谈话,他男人的雄风就要被掐灭了! “时辰不早了,走吧。” 许修名佯装淡然的扫过魏妥妥,便见她皓齿朱唇,眸如点墨。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十三四岁的少女姿态袅娜,宛如春日枝头一朵含苞待放的豆蔻,轻盈含羞,撩人心怀。 然而“豆蔻”一张口,便将许修名心中所有的抒发炸了个烟消云散,“回魏府记得要装的像点,给我长长脸!要不然,我今天晚上就搂威猛大将军睡!” 威猛大将军就是那只大公鸡。 许修名嘴角狂/抽,“我拜托你,在外人面前,不要提什么威猛大将军!” 天天把威猛大将军挂在嘴边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要和它睡!要是被人听了去,还以为他是夜明珠绿的冒光呢! 魏妥妥瞥他一眼,“是它替你拜的堂,你要懂得感恩!” 这个小丫头片子,分明就是在借着大公鸡,让自己对她感恩…… 许修名无话可说,一甩袖子率先出门去了。 魏妥妥慢吞吞走在后面,茉儿道:“大少奶奶,您又把大爷惹生气了!” “没事,他一个大男人,不会与我一般计较的。” 魏妥妥很淡定。 槿儿道:“少奶奶,您还是别气大爷了,您嫁都嫁了,以后还是好好跟大爷过日子。” 许修名走在前面,能听见她们说话,心道,这丫头还算有良心。 结果就听槿儿继续说道:“您这是圣旨赐婚,要是把大爷给气死了,改嫁很麻烦的!” 许修名左右拌右脚,差点摔了! 只听魏妥妥说道:“没事,努努力也未必成不了。” 许修名愤怒的回头。 魏妥妥脚下一顿,狐疑的看着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身体不舒服?要不……我给你输点福气??” 许修名只觉两颊隐隐作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魏妥妥身边,一把扛起魏妥妥就走。 “哎哎!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 将军府。 晋亭捂着肚子第六次从茅厕出来,腰都直不起来了! 南松脸上的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爷,您对自己也下手这么狠,小的佩服!” 晋亭呲牙咧嘴,“你确定买回来的是巴豆?” 南松肯定道:“当然是巴豆!我以为爷要给别人下巴豆,生怕买不到好的,还货比三家才买了这些回来,谁知道爷是自己要吃!早知道小的就买点次品!” 晋亭听了很想一脚踹过去,可惜拉肚子拉的半点力气都没有。 南松蹲在他跟前,看着他痛苦的脸色,说:“爷,您不会是怕了段世子他们,才故意吃巴豆,不去冬猎的吧!” “放屁!我会怕了他们!” 成国公府三公子楚上行,汝宁侯世子段逸尘,再加上铁嘴翰林殷士荃家的小儿子殷正,这几个,是从小跟晋亭玩到大的,几个损友每日互坑不辍,将彼此都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说来晋亭一身武艺能有今日的成就,与这几个“缺德”的朋友脱不开关系。 “那您这是为什么呀!” 南松大大的不解。 晋亭怒道:“问什么问,还不去给爷请大夫!你想看我拉死不成!” 南松挠挠头,转身要去请大夫,就见墙头上几个人影衣袂飘飘,临风而立,正是楚上行几个。 南松一怔:“咦,几位也没去冬猎吗?” 楚上行摇了摇冬夏都不离手的折扇,笑的一脸奸猾,说道:“听说元直拉肚子拉的厉害,我们连冬猎的心思都没有了,赶紧过来看看!” 晋亭笑的咬牙切齿:“看完了吗,赶紧走,我没空……” 第二百零四章 难兄难弟 晋亭不过是想与和云楚忱多相处,在自己老爹回来之前将人给拿下,得知她没去冬猎,便想方设法留在家里,谁知道这几个损友阴魂不散。 楚上行见晋亭浑身瘫软无力的样子,从墙头飘下来,用折扇挡脸贼兮兮的说道:“我们知道你这些日子是在躲平遥公主,所以都没来找你出去逛,这回公主成亲了,你也该放心了吧!” 段逸尘附和道:“是啊,为了不去冬猎,竟然给自己喂巴豆?你是怎么咽的下去的!” 晋亭眼睁睁看着他拿起桌子上那盘被下了巴豆的桂花糕,嘴角抽了抽,没有阻止。 他就是这么咽下去的啊! 自己给自己喂巴豆,的确有点不好下手,于是他让南松将巴豆下在云楚忱给她送来的桂花糕上,想着云楚忱,没什么不能下咽的…… 谁知道南松这小子这么狠! 也不知道在桂花糕里放了多少巴豆! 段逸尘爱吃甜食,细细在口中回味一番,赞道:“好手艺!元直,你们家换厨娘了吗?这桂花糕的味道,比我们家厨娘的手艺还要好!” 南松欲言又止,被晋亭一个瞪眼给顶了回去,“还不去给爷请大夫!” “哦……”南松默默的在心里给段世子点蜡,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多请几个大夫,免得一会忙不过来? 晋亭捂着肚子坐下,“好吃么?” 段逸尘连连点头,还示意楚上行和殷正,“你们也尝尝!绝无仅有的味道!很特别!说不上来哪特别!就是……好吃!” 段逸尘是出了名的吃货,连他都赞不绝口,那必然是口味绝佳,楚上行和殷正秉着试试看的心态,一人拿了一块,尝了之后表示,这桂花糕的确很好吃。 晋亭拉的一脸菜色,还是忍不住翻白眼,的确是绝无仅有的味道…… 保证你们以后见了桂花糕都会肚子痛…… “好吃你们就多吃点。” 楚上行不太爱吃甜食,吃了一块之后就没再动。 殷正本来还想再拿一块,听了晋亭的话伸出去的手就收了回来,觉得哪里不对劲,“元直,你直接吃的巴豆?” 晋亭摇头:“不是啊,直接吃巴豆,我现在估计连肠子都拉出来了。” “那……”殷正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就是像你们这样吃的啊!” “噗!” 段逸尘口中的桂花糕一口喷出来,“你你你,你在桂花糕里下了巴豆?” 晋亭挤出一丝笑容:“味道好,你就多吃点……” 段逸尘一路狂喷到外面去吐了! 半个时辰之后,晋亭的院子里哀嚎遍地…… 楚上行恶狠狠的看着晋亭:“你才吃了半块!就拉成这样!我刚才吃了整整一块!” 晋亭一大早就开始拉,刚才又喝了大夫开的止泻药,这会已经有些过劲了,他翘起二郎腿,白了楚上行一眼:“楚老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叽叽歪歪的,看看人家段二,吃了三块都没说什么!” 殷正虚弱道:“他是拉的说不出话来了……” 段逸尘已经拉的麻木了,只觉得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此时正哀怨的看着晋亭。 晋亭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这个大夫开的药效果不错。” 在晋府足足拉了一个上午,又躺了一个中午,几人的状况才有了好转。 楚上行瞪眼看着晋亭,“你得请我们下馆子!” 晋亭自知理亏,连连答应:“走走走,燕悦楼,我已经让人定好雅间了!” 四人连同小厮一窝蜂出了府,颇有些浩浩荡荡。 街上有熟悉这几位的,看见他们就一溜烟的躲远了。 毫无疑问,跟着晋亭从小玩到大的,惹祸的本事小不了。 当然,几人也并非从一开始就似这般肝胆相照,都是高门大宅出来的世家子弟,自然谁也不服谁,其间斗智斗勇的故事不知凡几。 楚上行奸猾,段逸尘耿直,殷正蔫坏,但最后都折服于晋亭的武力之下。 燕悦楼中人声鼎沸,几人进了雅间,掌柜的亲自过来伺候。 “各位爷,今儿想吃点什么?” 楚上行一挥手:“老规矩!” 其他人也都没意见,掌柜的一张笑脸退出去,给他们关上了门。 晋亭见他们的神情就知道有事,问:“你们怎么也没去?” “一来呢,你不去,我们几个去了也没意思。二来,长安城里出了件有意思的事,比冬猎有意思,恐怕你这段日子独自一人消息闭塞,没有听说!” 晋亭扬眉,他最近一直忙着帮云楚忱,的确没怎么留意别处的事,闻言便问道:“什么事?” 楚上行扭头,见段逸尘没记性,正在吃掌柜方才端来的点心,目光无语的掠过他,看向殷正:“你来说。” 殷正得了他爹“殷铁嘴”的真传,嘴皮子十分利索,便与晋亭细细讲述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 ………………………… 一连下了几天雪,今日终于放晴,云楚忱准备带着几个丫头出门走走。 平时出门散心游玩,多数时候会去西市,西市热闹,有趣的小玩意儿也多。但今日云楚忱改了主意,吩咐车夫往东市去。 东市相比西市,达官贵人更多一些,买卖的东西也更贵重,品质更好。蘅兰她们虽然都是从小在长安长大,却没来过几次东市,因此一路上东张西望,看什么都稀奇,兴奋不已。 “连日忙碌,咱们都一直绷着根弦,今日便好好放松放松,一会你们跟我去布行挑几匹布,一人做几身衣裳。” 几个丫头闻言都笑起来:“谢姑娘!” 虽然她们跟着云楚忱什么都不缺,但快过年了,能做几身新衣裳,还是让人觉得喜庆高兴。 路上行人很多,马车不好走,云楚忱左右是穿了男装,索性下来走路。 “公子你看,那边有卖香料的,还有毛皮!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姑娘家天生就对带香气的东西爱不释手,云楚忱也不例外,更何况她是长安闺秀的典范,怎么可能不会调香,闻言便走了过去。 “的确是好香料,挑一些,回头我给母亲也调些香。” 正说着,云楚忱突然闻见一股很特别的香气,若有似无。 她转头往四周去寻,却再没闻到了。 蘅兰问:“公子,您找什么呢?不挑香料了吗?” 云楚忱摇头:“方才又一股香,从赖没有闻到过,这会又没有了……” 蘅兰笑道:“这里香料这么多,可能是错觉吧。” 云楚忱点点头,也没在意。 大安富庶太平,民间商贸往来日益兴盛,胡商随处可见,他们带来香料,骏马,毛皮等物,又将大安盛产的茶叶瓷器、绫罗绸缎带回去,甚至有不少胡商流连长安繁盛,将自己的家人带到这里久居,与人交流已经毫无障碍。 云楚忱买香料的这家,就是一个胡人开的铺子。 这人鹰鼻深目,唇上两撇胡子,说话的时候一翘一翘十分有趣。她的妻子肌肤异常雪白,瞳仁是十分美丽的蓝色,脸上蒙着面纱,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云楚忱并不缺钱,但她有个爱好,就是喜欢跟人杀价。 几个丫头都说她嘴巴这般伶牙俐齿,也许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那个胡人老板,对云楚忱时而挑剔奸诈,时而装嗔娇憨有些无可奈何,最后,云楚忱用最优惠的价格买到了质量最上乘的香料。 她心满意足,带着几个丫头去了布行。 铺子里有布匹还有成衣,一番挑选试穿,出来的时候,已经觉得饿了。 “燕悦楼就在前面,姑娘我,今天带你们一饱口福!” 正说着,布行门口突然有个人撞了进来,将柜台上的布匹都给撞掉了不少。 蘅兰的胳膊肘被砸了一下,正好撞倒麻筋上,登时又酸又麻,皱眉看向倒地的那人。 “这是谁呀!怎么回事?” 布行的伙计也有些火大,“什么人!弄脏了我们的布匹,你们怎么说!” 那人头发乱蓬蓬的,但也能看得出身上的衣服布料不错,应该不是乞丐什么的,就是不知道怎么会落得这番形容。 几个丫头怕这人冲撞了云楚忱,将她挡在后面。 布行的伙计正要上前拉那个人,外面突然有人喊道:“哎呀!公子,你怎么跑到人家铺子里来了。” 这小厮一边说,一遍给伙计道歉,说道:“这些弄脏的布匹,我们都要了!” 伙计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问清了是哪家府上,收了定钱,道:“你们公子这是怎么了?” 小厮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得疯疯癫癫了,请了大夫也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小厮说着,便同几个家丁连拖带驾的将那位一身脏乱的公子给拽走了。 春芜松了口气,“姑娘,您没事吧?” 她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去,却没看见云楚忱。 “姑娘?!” 春芜的目光四下转了一遍,都没有看见云楚忱的身影。 蘅芜几个发现异常,也顿时出了一脑门的汗。 正在着急,云楚忱突然从试衣裳的里间走了出来。 “姑娘!你什么时候跑到里面去了!吓死奴婢了!” 云楚忱微微一笑:“方才发现簪子落在里面了,便回去取了一趟。” 蘅兰在一旁松了口气,却突然闻到一股香味…… “咦,什么香,这么好闻?” 但那香气只是一阵,便再闻不到了,她恍惚了一下,“难道我闻错了?” 第二百零五章 她在哪?! 燕悦楼中,晋亭正听殷正滔滔不绝的讲述。 “城东新昌坊有户人家姓齐,家境殷实,长子齐羽自幼定了一门亲事,两家人对这桩亲事都十分满意,齐羽与自己的未婚妻子青梅竹马,感情也十分要好,本来这个月就要成亲的,谁知这齐公子莫名其妙就疯了。” “疯了?毫无预兆?” “是毫无预兆,但不能说是毫无原由。” 殷正的手掌此时便如同坊间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时不时往桌上拍一拍,一惊一乍。 “一月前,有人称是齐羽旧友登门拜访,小厮替那人通报了姓名来历之后,齐羽称不认识此人,但那人坚持说,只要齐羽见自己一面,就必定能想起自己是谁。小厮没办法,再去通报自家公子。说来也怪,齐羽先前明星十分肯定自己不认识那人,可一见了面,顿时现出欣喜狂态,拉着那人进了自己的书房,秉烛夜谈。” “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齐羽婚期临近,要忙的事情实在不少。家中见他几日不出门,连饭菜都要送到书房里去,只顾着与友人叙旧,竟将自己的婚事抛诸脑后,便让人去提醒,谁曾想,平日里待人宽和的齐羽突然大发雷霆,言明谁也不准来打扰他,齐家人这才发觉事情有异。” “哦?”晋亭听到这终于来了兴趣:“齐羽总不会无缘无故性情大变。” “是啊,齐家人狐疑之下,便叫人时刻关注着齐羽的动向,还趁着夜半二人在书房把酒言欢之时前去偷看,谁知这么一看……” 殷正卖了个关子,“你猜,他们看见了什么?” “总不会看见什么妖魔鬼怪了吧!” 楚上行哗啦一声展开折扇,神秘兮兮的说:“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也十分难以让人理解。” 殷正继续说道:“齐家人偷偷破开窗纸,之间里面与齐羽夜谈的竟然就是他的未婚妻子!” 晋亭一怔,“这如何可能?就算齐家人不介意,那小娘子的家人也不会允许她夜宿别人家,何况一连好几日。” “正是如此!何况二人马上就要成亲,再急着相见,也不急于这一时不是?” “难道是他人假扮?” 殷正一拍桌子,说道:“我们一开始也这么想,但据这其家人说,那小娘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与齐羽的未婚妻子别无二致。所以齐家人诧异之下,连忙使人到这小娘子家中去问,对方却回答,那小娘子最近一段时间并未出门,正在家中绣嫁衣……” 晋亭这回真的有些懵了,“总不会是什么狐仙精怪吧?或者就是这小娘子的姐妹,借着自己相貌相似,想要破坏他们的亲事故弄玄虚也未可知。” 楚上行诧异,“你家人口简单,并无妾室,后宅安宁,你竟然还能想到这些,想必是这些日子在哪里涨了见识?” 晋亭自然不会说是跟着云楚忱见识的,摸了摸鼻子道:“我就是随口一猜……” 殷正继续说道:“咱们都能想得到,齐家人也不会想不到,但可你别忘了,当初这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分明是个男子。再说,一个男人突然变成自己的未婚妻子,齐羽本人难道没有生出疑惑吗?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那齐家人是怎么做的?” “齐家人找了个借口将齐羽支开,决定当面锣对面鼓问个清楚,谁知这个时候,那人却不见了,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齐府祖传的一块玉佩。” 晋亭挑眉:“既然如此,事情不就分明了么?那人诸多伎俩,不过是想借齐羽之口,谋得他家祖传之物。” “的确如此,齐家也立即报到了官府,然而事情远非这么简单。” 段逸尘嘴里塞着点心,嘟嘟当当的说道:“齐家人知道遭了贼,便去问齐羽这几日是否与那人透露了玉佩之事,结果齐羽回到书房见那人没了,登时就疯了!别说问出什么话,连爹娘都不认得了!” 晋亭用两根手指磨/搓着下巴上将将冒出的胡茬,说道:“那块玉佩很特别吗?” “我们看过官府的案卷,齐家也只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块玉佩,质地上乘但算不上罕见,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更奇怪的地方在于,城南一户姓程的人家,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只不过,他家疯的不是儿子,而是老爷。” 晋亭扬眉,一脸的莫名其妙,“真是咄咄怪事……” 楚上行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好不容易等到殷正说完,就抓住晋亭的袖子,“所以,一会咱们就去一探究竟,如何?” 晋亭还未答话,段逸尘突然指着窗外说道:“咦,那不是母老虎吗!” 其他人闻言一抻脖子,果然看见云楚忱一身男装,带着身边是个大丫头正往燕悦楼这边过来。 晋亭一巴掌拍在段逸尘脑袋上:“什么母老虎,让她听见有你好受的!” 段逸尘一脸懵懵然看着晋亭:“以前咱们不都这么叫?” 晋亭呲牙道:“今时不同往日。” 段逸尘连连追问:“哪里不同往日??” 晋亭暗自气闷,不知如何解释,干脆说道:“我要把她娶回家!” 楚上行和殷正一口茶喷出来,正中段逸尘的脸,呛的连连咳嗽。 段逸尘一张脸顿时皱成苦瓜。 殷正说道:“元直……咱们玩归玩闹归闹,你可不能这么坑人家。” “就是……”楚上行也说:“虽然咱们在她手上吃了不少亏,但也没到深仇大恨的地步,娶回家折磨,未免有点太恶毒了些,有失君子风度啊!” 晋亭有些懵了,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让他们产生了如此误解。 段逸尘抹了把脸,恳切道:“他们说的有道理……” 晋亭额角青筋暴跳,正要解释,云楚忱一行人上了二楼。 云楚忱目光一瞥,看见是他们几个,脸色冷漠的转过头进了一旁的雅间。 晋亭本想过去打个招呼,见状脚步一顿,难道她是看自己跟楚上行几个在一起,所以不高兴了?? 他正纳闷,殷正说道:“你看你看,这么苦大仇深的,娶回家遭罪的不一定是谁!元直,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晋亭瞪他一眼:“不可能!” 楚上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伸手过来探晋亭的额头…… 这厢云楚忱进了雅间,蘅兰问:“姑娘,您方才没看见晋二公子他们吗?” 她们几个跟在云楚忱身后,并没有看到她瞪晋亭的那一眼。 云楚忱点头道:“看见了。” “不打个招呼吗?”蘅兰有些纳闷,难不成姑娘跟晋二公子又因为什么事生气了?她看向春芜等人,她们也是一头雾水。 云楚忱见几个丫头神色不对,眸光一转,笑道:“他身边还有旁人,这又是在外面,不好走的太近了。” 蘅兰这才释然,叫过伙计开开心心的点菜。 云楚忱端起茶盏小口抿着,目光在几个丫头身上转来转去。 照影瞄了一眼云楚忱,心下狐疑,觉得姑娘有哪里不对劲。 她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在几个丫头之中心思最深,云楚忱有事想不通的时候,喜欢找照影聊一聊,通常能聊出些灵感来。 照影假意跟蘅兰点菜,却一直偷眼在看云楚忱。 方才从布行一路往燕悦楼过来,照影走在云楚忱身后就在纳闷,姑娘今天的步子大小不一样…… 虽然也十分端庄,但比姑娘平时差远了。 云府的人谁不知道,她们姑娘的礼仪是能逼死人的,放眼长安,没人能做到像她那般完美。 一开始她以为是路上人太多,可方才上楼的时候,云楚忱提裙的动作与平时也不一样,姑娘可不会翘那样矫情的兰花指! 一处两处出了岔子可能是巧合,可方才姑娘对晋二公子的态度让照影疑心更胜。 “姑娘,奴婢有些内急,先出去一下……” 照影打了招呼从雅间里退出来,就看见晋亭站在他那边的雅间门口张望。 她快步走过去低声道:“晋二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晋亭心头一喜,看来她没生自己的气,他还以为自己哪里有惹了她呢。 楚上行三人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被晋亭给瞪了回去,两人往角落里走了走,晋亭问:“怎么,你家姑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照影摇头:“二公子,我家姑娘有点不对劲儿……” 晋亭眉头一皱:“什么叫你家姑娘不对劲儿?” 照影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了一遍,问:“公子,您怎么看?” 她有点担忧晋亭不信,觉得她小题大做,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谁知晋亭丝毫没有犹豫就说道:“的确不对劲儿。” 他对云楚忱的熟悉不亚于照影等人,如果没人与他提及,他可能粗心大意注意不到这么细节的事情,但照影既然指明了哪里有问题,他立即就能分辨,何况他刚刚听了个恐怖故事! 不知怎么,他下意识的将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心下毛骨悚然,“我去看看!你等会再回去,免得让她看出来你找过我。” 照影有点紧张的点点头,看着晋亭进了雅间。 身后楚上行几个支起耳朵,勉强听了个大概,见晋亭走了,便招呼照影过去问:“哎哎!他什么时候跟你们家姑娘这么熟了?” 照影知道晋亭与这几位的关系,见他们如此八卦,不想搭理,但想到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许还要他们帮忙,便勉为其难说道:“晋二公子救了我们姑娘几次。” 殷正瞪大眼睛,“救了你们姑娘,还‘几次’……” 几人面面相觑,无数英雄救美的情节在脑海中浮现,然而几人刚想到故事的开头,便听对面雅间传来晋亭暴怒的声音,“你是什么人!她在哪?!” 第二百零六章 我不会认错她(补更) 晋亭的吼声急切而愤怒,照影头皮一麻,撒腿就往对面跑! 楚上行三人见事情有异,也连忙跟了上去! 雅间内,晋亭死死掐住“云楚忱”的脖子,情绪近乎崩裂:“还不说!她人在哪!”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晋亭走进来不过说了几句话,就突然上前掐住了云楚忱的脖子! 几个丫头不明所以,震惊的站在一旁,待缓过神来便要冲上前拉开晋亭。照影随后撞开门进来,制止她们,“这个人不是咱们姑娘!你们好好认一认!” 蘅兰几个站在一旁都懵了,“照影,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胡说,你们好好看看!” “云楚忱”两只手用力扒着晋亭的手,脸憋的青紫。 为了能够呼吸的顺畅一些,脚尖不自觉的垫起,露出裙下的绣鞋。 绣鞋上的白芍丝线似乎绷断了,边角翘了起来。 春芜迟疑道:“这是今早我刚给姑娘换上的新鞋!怎么会坏了?” 蘅兰看着“云楚忱”的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指,嘴唇都哆嗦了,“不是姑娘!她不是姑娘!今天早上出门前,姑娘的手被案头的花枝刮破了一点点,就在右手小指那里!” 众人闻言都朝“云楚忱”的手看过去,果然那里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 楚上行等人见状都惊呆了! 如果这人不是云楚忱,那为什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难不成他们刚说完齐羽的八卦,自己就碰上了???! 殷正回手就把雅间的门给锁死了!“元直!看看她脸上是不是有面具!” 晋亭一手掐着眼前女人的脖子,一手往对方的脸与头发缝隙处抠,半点也不怜香惜玉,可他并没有抠下来任何东西! 晋亭急了,手下越发用力,那女人的舌头都要吐出来了! 楚上行连忙上前,“松手!快松手!一会人都给你掐死了!” 段逸尘还有些不确定,“没有面具?那咱们是不是弄错了??” 晋亭摇头,“她给我的感觉不对,云楚忱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的!” 人的外貌性情都能伪装,但眼神不能,云楚忱的眸子里有股灵性,聪慧狡黠,而不是眼神活络几分就能伪装出来的小聪明。 他斩钉截铁:“我不会认错她!” 在蘅兰等人眼中,晋亭这话说的深情极了,但听在楚上行几人耳中,无疑就是“这个女人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殷正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截绳子来,说道:“捆上捆上!别让她跑了!” 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将眼前不明身份的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晋亭松开手,任由她跌坐在地上。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差点把肺都咳出来。 晋亭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横在她颈间,“我再问你一遍,她在哪!” “我……我就是云楚忱!你们要胡闹,也够了!”她伸出被捆住的手,十分自然的说道:“蘅兰,扶我起来!” 她的声音十分嘶哑,应该是喉咙受了伤,但依旧能分辨出,那是云楚忱的音色。 众人又有些迟疑,只有照影和晋亭无比坚定。 照影道:“你不是我们姑娘,别再装了,我们姑娘的礼仪可不是随随便便端庄一下就能模仿的,没有十几年的功夫,你练不出来!” 她这么一说,春芜也瞪大眼睛,“对对对!方才来燕悦楼的路上!我也注意到了!姑娘的步子大小不一样!” 一旁的楚上行听得嘴角狂/抽,心道,你们姑娘对自己到底是有多苛刻?连每一步的大小都要走的一样吗??? 晋亭点头道:“云楚忱喝茶的时候,杯盏从来都是放在茶碟的正中央,不会错开半分!方才我借口与你说话,分散你的注意力,你便随便将杯盏放下!偏了许多你都没发现!” 殷正扶额,这贼人真是倒霉,伪装谁不好,偏要伪装云楚忱这么高难度的! 段逸尘蹲下身,眼睛盯着假云楚忱猛看,然后回头对大家说道:“她不是!” 众人疑惑的看着他,他说:“我平时不小心扫她一眼,她都能用眼神给我挖下一块肉来!我现在这么盯着她看,她都没反应!” 一大群人摆出了一大堆不算证据的证据,那女人咬牙切齿,“你们闹够了没有!蘅兰!春芜!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蘅兰鄙夷道:“我们姑娘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自称主子,就算生气了也不会!你还装,你再装我就割掉你的脸!总能看出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竟敢伪装我们姑娘!你好大的胆子!” 女人气的脸色发紫! 潋月突然说道:“我知道了!” 众人都看向她。 她说道:“我们一直都在姑娘身边陪着,姑娘唯一一会不见了踪影,就是在布行!” 晋亭忙问是怎么回事。 潋月最擅长打听消息,对周身事物十分敏感,说道:“我们方才要离开布行的时候,碰见了那个疯掉的齐公子!混乱之中,姑娘消失了一会又突然出现,说自己的簪子试衣裳的时候落在了里间,便回去取了一下,当时我们都没多想,可现在回想起来,一定就是在那个时候,这个人跟我们姑娘调换了!” 楚上行等人听见“齐公子”三个字,惊得连连吸气! 不会这么巧吧! “那还等什么,咱们去看看!” 一半人留下看着不明女子,一半人跟着晋亭去布行。 几人脚下匆匆,生怕云楚忱出什么意外。 潋月和照影没有功夫,几乎是一路小跑。 好在布行离燕悦楼并不远。 几人进了布行,不由分说就往试衣裳的里间闯。 伙计面色大变,忙拦住他们,一见是晋亭,阻拦的手一缩:“晋二公子!您怎么来了……是不是还要做几身衣裳,上次那几身谁看了不说好看,还争相效仿呢……”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晋亭的脸色很难看,他强撑着胆子问:“晋二公子,里面有女客在试衣裳,不好进去的……” “叫她们出来!” 伙计有些为难。 到他们这里来买布匹衣裳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哪里能轻易得罪!可晋二公子,他们也得罪不起啊! 一番犹豫,还是晋二公子更不好得罪! 想到这,伙计忙叫了一个婆子过来,“你进去看看,让里面的客人出来,到别的屋子去试衣裳!” 婆子纳闷,却也没多问,不一会就将几个女客请了出来。 晋亭见人走了,再不迟疑,大步进了屋子。 伙计要跟上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殷正手一拦,道:“你们不许进去!” 伙计讪笑道:“诶!是是!” 屋子里,潋月跟照影已经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晋亭环视四处。 屋子不大,四周墙壁都摆放着高高的架子,有瓷器摆件,也有试衣裳搭配用的批帛丝绦等,还挂着一些当下流行的成衣样式,中间的空地上摆放着桌椅和一面人高的铜镜。 其实算得上一目了然,实在没什么能够藏人的地方。 但人又的确是在这里丢的。 潋月几乎要急哭了:“难道我想错了?为什么没有?” 照影劝慰道:“刚才屋子里还进来人试衣裳了,要是一眼就能看见,早就被人发现了。” “可姑娘人呢?会不会已经……”潋月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却还是将不吉利的话给吞了回去。 照影拉住她:“别急,咱们再找找,这大白天的,布行人来人往,进出的人这么多,想不声不响带个大活人出去几乎不可能,只要这里没有密道,姑娘就丢不了!” “可是……姑娘在哪呢?咱们都找遍了!” “再找找……再找找……”照影心里其实也慌得不行,嘴里念叨着,手都有些发抖,不断的拨拉这架子上的衣裳,企图找到云楚忱的身影。 晋亭四处敲敲打打,在屋子里寻找能够藏人的地方。 但半晌过去,几人都一无所获。 晋亭有些冒汗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哪里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晋亭一个激灵低下头,整个人贴在地面上细细的听。 果然,就在他们脚底下,又传来断断续续细微的敲击声! “在下面!” 潋月照影闻言头皮一炸,生怕云楚忱是被活埋了,跪在地上用手抠地板的缝。 但这些木质的地板看上去很新,应该是近期修缮过,铺的严丝合缝,很密实。 几人只能一边听声,一边敲敲打打。 “在这!在这!”潋月激动的敲打地面,那里发出“空空”的响声。 晋亭一步窜过去,敲击地面试探了一下范围,然后一掌朝这木板劈下去! 碎裂之声响起的同时,照影看见被打碎的木头缝隙里露出一截白色,像是中衣! 晋亭怕伤了云楚忱,不敢在劈地板,说道:“你们让开一点。” 潋月和照影让到旁边,晋亭尝试着活动地板,竟然将正片木板掀了起来!就像是故意做好的暗窖! “云楚忱!” 云楚忱闭着眼睛躺在里面,身上只穿着中衣,看上去有些虚弱。 晋亭将人从坑里抱出来,放到椅子上,手在她的人中上用力按了几下,“云楚忱!醒醒!” 云楚忱感到疼痛,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晋亭,她费力的喘息道:“她……她是……” 第二百零七章 以身相许吧!你没得选了! “你别急着说话,那个女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晋亭见云楚忱并未受伤,但说话费力,猜测她是中了迷香之类的东西,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她鼻下。 “呼……”清凉微涩的气味传来,云楚忱胸口堵着的那口气忽地透开,她大口喘了几声,头脑也渐渐清醒了。 她捂着胸口,“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憋死在这里面了。” 她躺进去的地方,空间不大,头顶的地板又铺的的严密,她本就中了迷香,呼吸不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窒息昏迷。 照影在一旁解释:“那个女人虽然伪装的很像,还是露出了破绽,还好晋二公子也在燕悦楼,当场就把她给擒住了!” 晋亭脱下大氅将云楚忱裹住,紧紧抱在怀里,“天气这么冷,你在下面躺了半天,怕是要病了,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云楚忱闻言心头一热,热度迅速扩散,将余下那点晕眩都冲没了。 “你……你放开我……我没事!” “我不放!” 云楚忱脸颊红霞飞满,羞的厉害,头恨不得缩到脖子里去! 晋亭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羞什么羞!我看也看了,抱也抱了!等父亲回来,我就让人上门提亲!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你无赖!” 这种事,哪好说出口,岂不是等于私定终身了?! 晋亭却不肯再顺着她放过她了,“我无赖还是你无赖!我救你几次了,你自己数数!说好的报恩呢?你报哪去了?以身相许吧!你没得选了!” 云楚忱脸红的似能滴出血来。 倒是潋月和照影欣喜异常,这二位,终于要修成正果了吗? 照影道:“姑娘,我去外面看看情况如何!” 潋月也说:“我去马车上给您取衣裳!” 两个丫头都避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晋亭和云楚忱两个人。 云楚忱身体还没恢复如常,又因为被晋亭抱在怀里十分紧张窘迫,身子不自觉的发抖,配上眼下这副红透的脸颊,就像一朵被风雨蹂躏的娇花。 晋亭不自觉的起了反应,呼吸都变了粗重了几分,“你知不知道没有男人能受得了你现在这副模样?嗯?” 云楚忱呼吸一滞,下意识的抬头,双唇正擦上晋亭下颌。 晋亭双眸眯起,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不通男女之事的少年人了,狼一般的野性在身体里游走,一股股电流飞速窜遍全身。 娇嫩红润的嘴唇就在眼前,他很想很想很想咬上去! 云楚忱浑身发烫,伸手覆上了晋亭的嘴唇,紧张的往后躲,不让他靠过来。 晋亭却顺势含住了云楚忱的指尖。 温软湿热的感觉从指腹传来,云楚忱全身发麻,几乎缩成一团:“晋亭……” 这一声呢喃,没有唤醒晋亭,反而更加重的了他的情欲。 云楚忱心中急切,脱口而出,“我等你来提亲!” 晋亭止住动作,深深的看着她,几乎能看到她的骨子里去。 “当真?” “嗯。” 云楚忱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晋亭深吸一口气,笑意几乎从眼底溢出来,云楚忱羞涩的抿唇,心花绽放。 “好了……快放开我,让丫头们看见不像话……” 云楚忱没穿鞋,晋亭便将她放在了椅子上,目光一直粘着她不放。 云楚忱心头也是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她就怎么答应他了……会不会显得太轻浮了? 有点纠结,有点忐忑,云楚忱的神情就有些变了。 晋亭在一旁看着,一脸受伤,“你后悔了?” 云楚忱看他那副熊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没有!” 晋亭松了口气,哼道:“你后悔也没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云楚忱斜他一眼,扭过头去偷笑。 靠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身体终于恢复如常,云楚忱想到方才的事,说道:“她是早就盯上了我!方才布行混乱的片刻,我被她拖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她已经顶着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了!” 晋亭想起潋月说的话,问道:“闯进布行引起混乱的是不是姓齐?” 云楚忱摇头:“我不认识,不过那位公子的小厮答应布行将那些弄脏的布都买下,伙计收定钱的时候说了一句齐公子。” “怎么会这么巧?” 云楚忱想问他什么这么巧,潋月就拿了衣裳回来,是与方才云楚忱身上穿的款式差不多的男袍。 虽然不是第一次在晋亭面前只穿着中衣了,但还是让人脸红。 云楚忱羞赧的背过身去,让丫头帮她穿衣束发,一边转移话题说道:“这间屋子的地板下面,怎么刚巧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藏人?” 晋亭皱眉:“我去问问店掌柜。” 他转身出去,殷正守在门口,见到他问:“元直,怎么样?” “她没事。”晋亭简单回答了一句,见掌柜和伙计躲在一旁探头探头的看着,就面色阴沉的冲着掌柜走了过去。 掌柜腿一哆嗦差点跪下! “晋二公子,有什么事能为您效劳的,小人一定不遗余力。” 晋亭刚得了云楚忱的允准亲事,心情很好,所以说话也温和了不少。“我问你,那间屋子里,地板下面有个洞,是怎么回事?” “有个洞?”掌柜有些懵,“这不可能啊!前些日子我才刚找人店内里里外外修缮了一遍,怎么可能会有洞?” 他弓着腰陪着笑,迟疑着问:“是不是哪位贵人崴了脚了?额……您放心,这是我们的过失,我们定会承担诊金……” 晋亭见他一脸怕的要死,不像是作伪,摇头道:“也就是说,你没有故意让人在屋子里挖暗窖?” 掌柜一脸惊恐,“暗窖?小人为何要在贵人们试衣裳的屋子里挖暗窖?晋二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呀……我们这铺子女客多,这要是让人知道这屋子里有暗窖,谁还敢来啊!” 云楚忱换好衣裳走出门来,正好听见这一句,便说道:“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掌柜心中害怕,没留意出来的是谁,缩手缩脚进了屋子,看见被晋亭掀起来的一块地板大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晋亭顺着掌柜的猜测说道:“方才我们中有人在这里崴了脚,越想越不对劲,便返回来看看,结果就发现这里面藏了个暗窖,掌柜的,你倒是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掌柜面如土色:“晋二公子,这地板修缮之后,小人自检查过,平整严密,当真没发觉有什么暗窖……” “你找什么人过来修的屋子?” “就是在行市里找的人,虽然看着脸生,但手艺着实不错……” “可还能找到人?” 掌柜点头:“应当是能的,几位若是想找,我让伙计去叫人。” 晋亭道:“你让伙计留心些,别打草惊蛇,只说这屋子还有地方要修一修,将人叫过来。” “唉,是是……” 掌柜交代了伙计几句,伙计连声答应, 晋亭怕他们背地里有什么猫腻,给南松使了个颜色。 南松跟在小伙计身后出去了。 掌柜生怕晋亭找麻烦,连忙让人上茶。“晋二公子,今天的事,您看……” 晋亭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只要事情与你无关,我不会将事情透露出去的,你赶紧找人把那坑给填上。” “诶,是是是,小人立即让人收拾。” 云楚忱问:“你们应该还有一间屋子,是给客人试成衣的吧?现在可有客人在里面?” “方才那两位女客已经离开了。”掌柜心里发紧,这是要将他另一间屋子的地板也给掀了? 云楚忱二话不说,就朝那间屋子走去。 其他人跟在她身后鱼贯进了那间屋子,众人在地面上敲敲打打,果然又找到一个暗窖,掌柜脸都绿了…… 他看向众人,一脸苦相:“小人真的不知道……”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在铺子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出去找人的伙计气喘吁吁的回来,“掌柜的,上次来修缮店面的人已经不在行市了,行头儿说他们兄弟几个离开长安,回乡了。” “人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不少日子了,大概就是干完我们这的活之后不久就离开了。” 南松在一旁点头,示意伙计说的是实话, 殷正小声道:“怕不是离开了,而是得手之后便隐于市了。” 潋月出主意:“要不然,让店家将那几个人的大致模样画出来?” 云楚忱摇头:“未必有用,说不定掌柜的他们看见的都不是那些人的真面目。” 众人想到那个不明身份的女人,都赞同这个说法。 殷正的眼中闪着兴奋且好奇的光芒。 “是易容术?这易容术,技艺未免太高超了些。” 众人走之前,给掌柜留了银子算是补偿,晋亭特意交代道:“若是有那几个人的消息,让人来告诉我,还有,今日的事,不要走漏风声。” 掌柜的连声答应,亲自将一行人送到门口。 出了布行,晋亭想了想又吩咐南松:“让常五常六盯住布行,若是有什么可疑之人,宁抓错,不放过。” “是,公子。” 燕悦楼中,楚上行等人已经等的心急火燎,见他们总算回来了,立即扑了过去! “元直!你总算回来了!” 晋亭见他一惊一乍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第二百零八章 易容易了个寂寞(加更) 段逸尘在一旁说道:“我的老天,你们不知道,方才这个女人还一直想方设法的说服我们,说她就是云大姑娘!我都差点被她给说动了!” 楚上行白他一眼,“什么差点!我要是不拦着你,你就放人了!” 他抻长脖子,往晋亭身后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还真有两个云楚忱……” 云楚忱瞪他一眼,“什么两个!天下只有一个我!” 楚上行被她吼的一缩脖子,“那是那是!” 嘴上说着,他还是忍不住在真假两个云楚忱身上来回瞄。 云楚忱朝那个被捆住的女子看过去,皱眉道:“真是像,连我自己都找不出破绽,你们是怎么认出来的?” 众人无语,那你对自己真是太不了解了! 蘅兰扯过她的手,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伤口,笑道:“姑娘早上出门前,手被花枝刮破了点,奴婢说给您涂点药,您说这么点小伤口不要紧。” 云楚忱惊讶,“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止是因为这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罗列出一大堆理由。 云楚忱脸都听绿了。 原来她在众人眼中,竟然是这样的? 一板一眼、吹毛求疵、等闲不给人好脸色??? 那边的假云楚忱脸更绿! 她真是易容易了个寂寞,只易了云楚忱的外表,没有易到云楚忱的精髓…… 晋亭走到她身边蹲下,目光很冷,“如果不是我们找到的快,云楚忱很有可能会没命。” 那女人知道自己没有辩驳的余地,将脸往旁边一撇,默不作声。 很显然,她知道云楚忱会死。 晋亭的目光越发的冷。 楚上行见他几乎要动手杀人了,连忙上前将他拉开,“先问话,问完了再说!” 晋亭不以为然,“问了她就会说?” 楚上行拧着眉头看了那女人一眼,说:“你们先跟我们说说,布行那边是怎么回事?” “当时齐公子闯进来,堂中一片混乱,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蘅兰她们怕有人冲撞了我,就将我挡在身后。” 云楚忱指着地上被捆着的女人,“她趁人不备,在身后捂住我的口鼻将我拖进了屋子里,有一股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之后我便觉得浑身发软,手脚不听使唤,也发不出声音。” 云楚忱当时看见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惊的够呛,但她当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对方剥了自己的外袍,将自己塞进狭窄的暗窖之中。 蘅兰惊呼道:“我当时也闻到了!但只是一个恍惚就没有了!我还以为是错觉!” 云楚忱看她,“先前买香料的时候,我就闻到过这种香气,也是一个恍惚就闻不到了,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个时候就被盯上了。” “我们查看过,两间屋子都有暗窖,就说明事情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早早就在这里做了充足的准备,伺机而动,守株待兔。” 晋亭有些心疼,眼神就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怜惜,将云楚忱看的脸颊一热。 云楚忱转身掩饰,说:“既然她一早就易容成了我的模样,还不管我的死活,说明她并非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而是为了取代我!” 云楚忱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吃惊。 段逸尘有点懵:“装扮成你的样子,是要做什么?进入云府?接近什么人?还是说,她要永久的取代你?” 晋亭越听眉头拧的越紧,越是后怕,还好照影警惕,还好他正好就在燕悦楼! “你们还记得齐家那桩事吧?那个与齐公子未婚妻一模一样的女人,会不会也是她?” 云楚忱并不知道这件事,诧异道:“你说什么?” 晋亭将齐家的怪事简单与她说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女人,说道:“方才齐羽突然闯入布行,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人,或是也闻到了什么香味,才跟过去的?” “是啊!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齐羽就闯进了布行呢!”楚上行想到齐家丢掉的家传玉佩,惊讶道:“难道她装扮成云大姑娘的样子,也是为了谋得云府的什么玉佩之类的东西?” 云楚忱一直盯着那个女人,见她眸光有一瞬的变化,冷笑道:“看来,我们猜的没错,至少是沾边了。” 晋亭对这个顶着云楚忱面容的女人十分看不顺眼,问:“你们搜过身了没有,没发现齐家的玉佩?” 蘅兰道:“我搜过她的身了,但她身上都是我们姑娘的东西,并没有别的。” “那她这张脸呢?” 段逸尘泄气的摇头:“我们都尝试过了,用水泼,用手扯,都没办法……” 晋亭冷笑道:“用火烧呢?” 众人闻言都怔了一下。 用水泼什么的,都伤不到人,用火烧,不就把人烧伤了吗? 不过,一个要害云楚忱性命的人,他们好像也不用介意她会不会烧伤…… 蘅兰道:“对,用火烧!反正烧坏了也是她自找的!竟然想害我们姑娘,就该提前做好受苦的准备!” 说着,她便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来。 段逸尘眼睛都直了:“你们出门逛街,身上还带着火折子?” 蘅兰理直气壮:“我们姑娘常说,有备无患,这不就用上了!” 众人无言以对。 蘅兰朝那个女人走过去,火折子一点点凑到她脸旁,说道:“你可别指望我怜香惜玉,鸡鸭鹅我都烧过,就是没烧过人!你要是不说自己的脸是怎么一回事,我可就不客气了!” 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就算长得再丑,也不愿意丑上加丑。 那女人的眼睛盯着火折子,显然是害怕了。 她心里清楚,这些人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你别过来!我说!” 蘅兰却没将火折子拿开,反而更靠近了,“要说就说!不说我就动手了!” 楚上行等人看着这丫头,心想一个丫头都这么凶残,难怪云楚忱这么多年都将他们压的死死的! 人不狠,站不稳啊! 那女人恨恨道:“用酒!用酒就能化掉我脸上的易容!” 蘅兰不大甘愿的吹灭火折子,轻哼道:“便宜你了!” 段逸尘则直接出门去找店小二要了两坛子酒。 小二心道,菜还没上,就要开始喝酒了? “世子爷,现在上不上菜?还要再等一会吗?” 段逸尘摸了摸肚子,“上菜吧!” “好嘞!” 段逸尘回到雅间,说道:“我让小二上菜了,要不一会他们会起疑的!” 楚上行白他一眼:“我信你个鬼!” 蘅兰指着那女人,说道:“那她怎么办?一会小二进来上菜会看到的!” 晋亭走上前,一脚将那女人踹到了桌子底下,“这不就行了?” 楚上行看的咋舌,就没见过这么不怜香惜玉的! 酒菜很快上齐,蘅兰她们之前点的菜也都并到了这桌,满满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 段逸尘已经忍不住了,用期待的小眼神看着众人。 云楚忱这一番折腾,其实也早就饿了,“反正人也跑不了,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南松屁颠屁颠将那女人从桌子底下拖出来扔到墙角,不知从哪找到一块破布,倒了酒在上面,湿哒哒的贴在那女人的脸上。“先泡着吧!一会咱们吃完了,她也泡好了!” 段逸尘一边啃鸡腿,一遍问:“不会憋死吧?” 南松闻言,又将那破布撕开一个口子,露出那女人的鼻子,“这样可以了吧!” 那女人几乎要气得吐血! 他们吃着她闻着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对她,根本就没把她当人看! 然而,谁会在意她心里是什么感受! 在场的丫头小厮也都是心腹,便也都坐下一起吃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将齐家的事情和今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大家一致认为两件事脱不开干系。 楚上行提议道:“不如我们带着这个女人去齐家,让他们认一认,别人也许认不出,但齐羽既然能追到布行里,一定有什么理由。” 段逸尘一手一个鸡腿,越发显得憨直,“嗯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能顺便将齐羽治好,也算是咱们积德了!” 殷正啧啧有声:“听说齐羽那未过门的小妻子整日以泪洗面,眼看着也要病入膏肓了……” 晋亭白了几人一眼,将话题带回正轨:“或者,还可以让齐家将那块玉佩画下来,通过这玉佩,也许能知道这个女人大费周章,是想从云府得到什么。” 云楚忱道:“如果能知道这玉佩有什么作用,想必会事半功倍。” 段逸尘回头看向死鱼一样倒在地上,已经放弃挣扎的女人,说:“她应该不会说吧?咱们是不是要严刑逼供?” “对!严刑逼供!”蘅兰斩钉截铁,方才她没能出气,显然很不甘心。 楚上行挑眉:“严刑逼供也很有讲究的,你们都知道哪些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起了这个话头儿,众人的话题就又开始跑偏。 几乎将自己知道的折磨人的法子挨个数了一遍,重点围绕着生不如死,听得地上那女人寒毛直竖。 不过,他们显然不会去考虑这女人的感受。 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顾她人死活的人,难道会是什么好人吗? 酒足饭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到了这个女人身上。 南松蹲在她身边,用眼神问,我揭开了? 众人齐齐点头! 南松捏住盖在女人脸上的布,揭晓谜底一般,一点点掀起…… 第二百零九章 平平无奇易容小天才 女子先前脸上的易容遇到酒液已经融化不见,真容暴露在人前。 南松是第一个看清眼前人长相的,然后就是一愣。 其他人见了他的反应好奇心已经憋到爆炸,纷纷起身,也不管什么矜持什么形象,全都围了过去! 然后就都是一愣。 这是一张多么……平平无奇的脸! 平平无奇的脸上挂着平平无奇的表情,与他们脑海中所想象的美或丑完全不搭边!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圆不扁,一切都那么的中等…… 段逸尘做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说:“就像一盘精挑细选的鸡腿,虽然长得略有不同,但大差不差,你拿起一个再放回去,就认不出自己方才拿的是哪个鸡腿了……” 楚上行面对着这张过于普通的脸,嘴巴很黑,他说:“成亲之后,相公刚刚洞房过,一转眼忘记自己娘子长什么样子了……” 殷正深以为然,“一个女人长成这样,应该很痛苦吧?难怪要学易容,还技艺如神。” 一个人无论美丑,都有自己独特的特点,但眼前这个女人很奇怪,仔细端详下去,谈不上不美,也谈不上丑。给众人的感觉,就是扔在人堆里,绝对会被忽略,一眨眼就会忘记长什么样的那种人,毫无辨识度。 晋亭做了最后的总结,“想要认出她来,只能排出别人不是她……” 云楚忱扶额,这四个不愧是好兄弟,嘴巴都这么不积德。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没错。 “大众脸碍你们什么事了吗?!”那女人见众人像看猴子一样盯着她猛瞧,眸中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喷薄而出。 楚上行啧啧:“连生气都生的那么普通……” 这女人已经要被气炸肺了!“你们有完没完!” 一个坏人竟然说出“你们有完没完”这种话…… 那她应该是被气的破罐子破摔了吧? 云楚忱弯腰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并不迟疑,冷脸道:“庸九。” “我想,我们想知道的,你应该不会轻易说出来。” 庸九冷眼看着云楚忱,尤其是看到她顾盼神飞的面容时,神情更冷:“你们杀了我好了。” 云楚忱挑眉,“你想死?你不会是以为落到我们手里,会死的更容易些吧?” 庸九听了她的话面色一变,垂头不语。 众人见状都明白了。 她任务失败,背后指使她的人不会放任她落在敌手,定会想方设法灭口,就算她活着逃走,她主子也不会放过她,到时候她可能会死的很惨。 云楚忱笑了笑,说道:“走,我们现在带这位庸九姑娘去齐家,见见那位齐羽公子。” 晋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庸九怕自己的主子知道她被俘获,那么她们就故意带着她招摇过市! 庸九白着脸看云楚忱,云楚忱温柔一笑:“庸九姑娘,走吧!” 南松上前将庸九脚上的绳子解开,将她的上半身结结实实的重新捆了一遍,让她除了走路什么都不能做。 一群人呜呜泱泱出了燕悦楼,将庸九围在中间,路上有人见她被捆的跟粽子一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段逸尘不厌其烦的解释,“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凶犯!” 庸九气的嘴唇都紫了。 这是嫌她死的不够快吗?! 段逸尘毫无所觉,还跟楚上行嘀嘀咕咕:“她既然什么都不肯说,那咱们刚才讨论的一百零八种酷刑,也许能用得上了。” 楚上行的折扇敲在他肩膀上,“既然你如此兴奋,就由你来施刑了!” 段逸尘皱眉道:“不好吧?她是个女人!” 楚上行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只需记住她是个坏人!什么男人女人?!下手要快,下手要狠!” “对对对,她是坏人,不用分男女!” 段逸尘应和了一句,脑子突然有点打结,好像有哪里不对? 众人总不可能真的从东市走到齐家,过了繁华的地段,便各自上了马车,晋亭将自己的马车让出来,由楚上行和殷正看押庸九,他则直接上了云楚忱的马车。 云楚忱有些不自在,“这样不太好吧……” 晋亭一本正经:“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云楚忱脑仁儿一麻:“告诉什么了?” “我要娶你。” “???” 云楚忱一脑袋问号:“然后呢?他们说什么了?” 晋亭无语望天:“他们以为我要把你娶回家折磨。” 云楚忱噗嗤一声笑。 晋亭看着她:“你难道不应该劝劝我,少跟这几个狐朋狗友来往吗?他们都把我带坏了!!!” 云楚忱乐不可支:“我倒是觉得他们挺可爱的。” “可爱?”晋亭有些不乐意了,“他们哪里可爱了?我不可爱???” 云楚忱被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你哪里可爱??” 晋亭反问:“我哪里不可爱?” “……” 一旁的潋月跟照影笑的肩膀都要抖脱臼了! 云楚忱只好转移话题:“你说,那个庸九到底是什么来历,这么厉害的手段,应该不会只是个小贼吧?” “我猜测,事情的关键可能再齐家丢的那块玉佩上,那块玉佩一定大有用处。” 云楚忱深以为然:“我觉得也是,兴许庸九想要的不仅仅是那块玉佩,要不然,她冒充我做什么?一定是有所图。” “你们府上,有没有类似的家传宝贝什么的?” “宣永候府毕竟历经几代,家传的物件不少,但好像也没有很特别的东西。” “那东西,也许在你周身,或是在你亲近的人周身?” 云楚忱摇头:“这个未必,那个庸九,十有**是想进入云府伺机行事,在布行设下陷阱未必就是在等我,也有可能是在等任何一个云府的人。” 晋亭皱眉:“你说的也是,看来,也只能先从齐府入手了。” 云楚忱叹息,“好不容易等到那些麻烦精都去冬猎了,我以为能清闲一阵子,没想到又碰上这么一桩事。” “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仍在一边不管,有人惦记家里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总让人心里觉得不踏实。 “是啊,俗话说的好,不怕贼透就怕贼惦记,哪有夜夜防贼的,东西不被偷走,光是天天防着也要累死了,总还是要将事情查查清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齐府很快便到了,众人纷纷下了马车。 大门前,算上云楚忱,站了一排贵公子,模样一个比一个俊俏。 门房小厮有点懵了。 他们府上得罪什么人了??? “各位……公子,是否有事?” 楚上行上前一步,说道:“在下楚上行,这位是镇国将军府二公子,这位是汝宁侯世子……” 洋洋洒洒介绍了一大堆,小厮更懵了,差点给众人跪下。 这又是将军府公子,又是侯府世子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殷正上前说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们捉到一个贼人,与贵府之前发生的怪事有关,所以来府上拜访,希望能对齐羽公子的病情有所帮助。” 小厮一听这话全明白了,连忙说道:“请各位稍后,小人这就去通报家主!” 此时齐家老爷和太太正在为齐羽今日发疯闯进布行的事感到头痛。 好好一个儿子,成亲在即,突然就疯了,搁谁谁也受不了! 这比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强不到哪里去。 齐家太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爷,你倒是想想办法呀!羽儿以后就这么疯了,我也不活了!” “唉!”齐老爷重重叹息了一声,“满城的大夫都来给羽儿看过,都说这是心病,我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找到那个女人,可咱们报到官府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还能怎么办?!” 正说着,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禀告,“老爷!太太!外面来了好多人!说……说是为了公子来的!” 齐家老爷下意识以为齐羽闯祸了,顿时眼前一黑。 那小厮连忙解释:“不是来找麻烦的,说是抓到一个人,跟咱们家那件事有关,可能对公子有帮助!” 齐老爷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连声道:“既然如此,还磨蹭什么,快快请进来!” 二人说着,脚下不停,亲自去大门口迎接。 众人见了面,又你来我往的介绍了一番。 听说了这几位的身份,齐家老爷吃惊不已,更加不敢怠慢,连忙将他们请了进去。 这种废嘴皮子的场合,依旧是殷正开口/交涉。 他说道:“是这样的,今日我们其中一位朋友,也遭遇了齐公子这桩怪事,好在我们发现得早,才将朋友救了回来。” 他指着被捆住的庸九,说:“就是她,伪装成我们朋友的样子,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齐家老爷大吃一惊,上上下下打量庸九:“这如何能做到,难不成天下真有如此厉害的易容之术?” 殷正笑道:“看来贵府之前也有关于易容术的猜测。” “的确这般猜测过,就是有些不敢确信。” 齐老爷的目光时不时看庸九一眼,那表情与云楚忱她们见到庸九时的神情一样。 显然是看一眼没记住样貌,再看一眼,还是没记住样貌…… 殷正道:“不知齐公子现在何处?是否能请出来辨认一二?” 齐家老爷有些为难:“他已经疯了,能不能辨认不可知,就怕他见到人以后变得更疯……实不相瞒,他是我们齐家的独苗……” 殷正闻言,便与他解释,“今日齐公子闯进布行的时候,这个庸九也在布行,所以我们觉得,齐公子正是认出了此人,这才要往布行里面闯的。” 齐老爷有些吃惊,“当真?他现在连我都认不得,如何辨认的出她?” 第二百一十章 你越惨,我越开心 殷正摇头:“我们亦是疑惑不已,所以才想着让齐公子来见一见这个庸九,也许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齐家老爷太太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齐家太太下了决定,“羽儿已经看过那么多大夫,病情都没有起色,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也总比这么耗下去强!” 齐家老爷重重叹息一声,“羽儿疯的厉害,这会儿被绑在屋子里,你们跟我去他的院子吧。” 众人应是,跟着齐家老爷去见齐羽。 路上,齐老爷又说起那几天发生的事情。 “羽儿性子内敛,不喜言谈,与同窗之间大声谈笑的时候都很少,可那位……” 他瞄了一眼后面被南松等人押着的庸九,说:“自从那人进府来找羽儿,二人时常漏夜相谈,把酒言欢,我与内子虽然疑惑,却也没太在意,只当是这位跟羽儿十分投机的缘故,并命家仆好生招待,不要怠慢,一连几日过去,羽儿就像变了个人,我们才起了疑心……” 殷正问:“怎么个变法?性情大变还是习惯有所不同了?” “待人接物上倒没什么变化,只是人变得浮躁,羽儿这孩子一直很孝顺,性情也温和,从无忤逆之举,可自那人来了之后,时常对我与他娘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多唠叨几句就要翻脸。” “那几天,两人一直在一处?” 齐家老爷有些难为情,点头道:“那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分明是个男子,我见他一表人才,自然欢喜羽儿能有这样的朋友,谁知道……唉……感受到羽儿的变化,我心中狐疑,命人去查看,下人回来却说,羽儿根本没有什么好友,而是一个女子……” 云楚忱听到这回头看了庸九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不发一言,好像完全不在意被揭穿似的,神色间,竟还隐隐又几分不屑。 看来是对自己的易容术十分得意了。 齐家老爷说道:“我听了下人的回禀压根不能相信,便亲自去查看,结果更让我大吃一惊,那女子竟然是……” 后面的殷正已经知道了。 事关齐羽跟对方姑娘家的清誉,齐家哪里敢声张,只能让人偷偷去问,得知人家姑娘这段日子根本就没有出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齐家老爷皱眉道:“我心中骇然,又不敢轻举妄动,这人不知是什么来历,万一他有所图,知道我们看穿了她的身份伤害羽儿又该如何是好。几番思忖之下,我便寻了个借口,先将羽儿叫到了正院,让人看管起来,才去找那女子,打算问个明白,谁知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殷正问:“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家传玉佩丢失了的?” “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怎么看都不寻常,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让内子看看家中可有失物。你也看见了,我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所以很快就发现玉佩不见了。” “是个什么样的玉佩,来历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齐家老爷摇头:“并不是什么珍稀罕见的玉,不过是年头久远些,祖上传下来的,哪有什么特别?” “没想办法找一找吗?” “一块玉佩,虽然传了几代人了,可哪有羽儿来的重要。丢了是有些可惜,但找不到的话,也没办法。羽儿可是我们齐家的独苗,家里心心念念给他治病,什么玉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看来齐家老爷并不知道这玉佩有什么玄机。 说话间,已经到了齐羽的住处,站在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大喊大叫的声音。 殷正脚步踟蹰了一下,回头看晋亭:“元直,咱们还是别进去太多人了,免得惊了齐羽。” 晋亭点头,轻轻推了推云楚忱的后背,“你跟我带着庸九进去。” 云楚忱有些脸红,却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跟晋亭说什么,便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他们身后的损友三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晋亭不带他们进去,要带云楚忱进去??! 三人的目光都看向南松,满脸都写着“你们公子不会真要娶云楚忱吧”! 南松双手环胸,道:“各位难道不觉得我们公子跟云……咳,跟那位跟般配吗?” 段逸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哪里般配?” 楚上行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家世般配,相貌般配,年纪般配,双方母亲又是手帕交……” 殷正搓了搓自己的下巴,问南松:“这么说,你们公子早有这个打算?” 南松当然不能跟他们说实话了,他们要是知道公子心中爱慕的人其实是魏子修,不绝交也要吐血的吧? 云大姑娘虽然凶了点,但她是女的,这就够了! “我们将军和夫人逼得紧,明说了年底一定要给我们公子定下亲事,这满长安,跟我们公子合适的人不多,云……咳,这位哪儿都挺合适的!不是吗?” 楚上行挑眉,“这么说,是矬子里拔大个儿了?” 殷正不赞同的摇头:“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那位虽然凶了点,也不能如此诓瞒欺骗人家!不厚道!” 段逸尘躲着蘅兰几个丫头悄咪咪的问:“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云大姑娘?” 南松脸都黑了,“你们不要破坏我家公子的姻缘!” 楚上行道:“这算什么姻缘,赶鸭子上架成了亲,今后可有的后悔!” 南松急了,那也比天天惦记一个成了亲的伪君子强! 殷正也附和,“就是,你们公子现在还没开窍,万一成了亲,又遇上了中意的女子,又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忍心让心上人做妾?到时候就是两难的局面!唉……痛不欲生啊!” 段逸尘补刀:“那位娶回家,想要休妻可不容易!所以,咱们绝不能让这事成了!否则就是眼睁睁看着他跳火坑!” 几人在这里嘀嘀咕咕,与南松争论的面红耳赤,那厢晋亭已经跟云楚忱进了齐羽的屋子。 齐羽被绑在椅子上,蓬乱的头发被重新梳的平整,衣裳也已经换过了。 他耷拉着脑袋,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嘴里嘟嘟囊囊不知道在说什么。 云楚忱看向庸九:“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疯吧?” 庸九嗤笑道:“知道又如何?我凭什么帮你们治?” “这么说,你的确能治好他了?” 庸九得意洋洋:“是啊,他这副样子,是因为中了我独门的冷魂香。整个人都陷入到幻境之中,满眼幻相,自然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云楚忱觉得她这副表情十分欠揍,然后她就真的伸手了。 她在庸九手臂内侧最嫩的那处捏起一块肉,然后狠狠一拧! “啊!”庸九疼的差点跳起来!她气急败坏,“你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教训你了!”云楚忱冷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再让我看见你那副表情,我就掐的你娘都不认识!” “你!” 庸九气的脸色发青,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刑罚,自认承受能力很强,可眼前这个云楚忱,明明使出的手段要不了人命,可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云楚忱说:“你的那个什么冷魂香,应该是你的得意之作吧?再加上易容术,更是如虎添翼。你说这么大的本事,怎么就落到我手里了呢?真是可惜,这等能人,以后怕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庸九因为自己相貌平平十分自卑,但她一手易容之术出神入化,弥补了自己的缺憾,但假的就是假的,患得患失之下,难免变得敏感偏激,希望自己的绝技能给人留下什么,以此来显示她的存在感。 云楚忱看透她这等心里,故意说她以后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这样的说辞,其实无法说服庸九做什么,却偏偏让庸九抓心挠肝。 “哼,你以为我怕死?” 云楚忱挑眉:“我可没说要杀你啊!” 她围着庸九转了一圈,说道:“我要找间屋子,四面墙挂满铜镜,你往哪里看,都是你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空有一身的本事,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外面的繁华锦绣都再与你无干,你说……这样过一辈子,是不是比死了要惨的多?” 庸九面色铁青,死死的盯着云楚忱。 云楚忱笑:“你不要这么看我,刚才我差点就死在你手上,你视我性命如草芥,我实在没有对你手下留情的理由,你过的越惨,我就越开心。” 庸九目光阴沉。 女人与女人之间,天生带有敌意,尤其对方长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是庸九如论如何都无法拥有的。 这也是她想杀了云楚忱的原因。 可对方没有死,还反过来将她死死钳制住。 这让她更加难以接受! 凭什么对方这么得老天爷的眷顾? “你不用故弄玄虚,如果不想让我给齐羽治病,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云楚忱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我们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查明那块玉佩到底有什么玄虚,齐羽与我非亲非故,能救便救,不能救我也没什么好内疚的,你拿着个威胁我,是不是有些可笑?” 庸九哑然。 云楚忱的确没必要为了齐羽大费周章。 甚至查探那块玉佩也只是因为好奇。 自己所谓的筹码根本不值一提。 半晌,庸九换了一种思路,“我治好齐羽,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云楚忱心道,孺子可教。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连三岁小孩都骗! 晋亭站在一旁,看云楚忱眉飞色舞,就知道她又要捉弄人了。 云楚忱说:“我这个人呢,睚眦必报,你要杀我,我是打算囚禁你一辈子的。这样吧,就算你能活五十载,你治好齐羽,我给你减掉两年,只关你四十八年,如何?” “你耍我!” 云楚忱噗嗤一笑,看着庸九气到变形的脸,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说:“你想呀,今天减两年,明天减三年,说不定哪天你就自由了呢!” 庸九冷笑:“你拿我当三岁小孩?” “哪里,我连三岁小孩都骗!你最好不要相信我!” 庸九气的炸毛,“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云楚忱耸了耸肩:“我没想怎么样啊!我只不过是觉得,你都已经暴露了,逃走的话,你主子肯定会要了你的命吧?不如先在我这里保住小命,过个三年五载的,也许你就能重获新生了呢?” 庸九不得不承认,云楚忱说的对。 即便她现在能够脱身,也未必能活过明天,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奋力挣扎着逃走。 谁让她倒霉呢? 云家那么多人,她却选了个最难伪装的!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败落的如此轻易! 她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借着云楚忱的手保命。 可对方的提议也太过憋屈了! 云楚忱却不会给她那么多的时间考虑,笑眯眯的看着她,说:“你要想开点,这种好事,可不是什么天天有的。你再犹豫,我可就改变主意了。我数三声……” “三……” “二……” “一……” “我答应了!” 庸九脱口而出,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其实齐羽死不死,疯不疯,与她没多大干系,答应云楚忱虽然憋屈了些,也不过是丢几分面子,实际没什么坏处。她先顺着云楚忱,以后再找机会逃! 云楚忱当然知道她心里的盘算,但她并不介意,本来她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囚禁一个脑子有坑的人,等事情过去,该杀杀,该放放,到时候再说。 “既然如此,先给齐羽治病吧。” 庸九很憋气! 总觉得自己被玩弄了!却还无法反抗! “他中了冷魂香,我束发的丝带里,有颗药丸,先取出给他服下,我再说个方子,你让人抓药煎好给他服下就行了。” 云楚忱挑眉:“你倒是不怕我们知道怎么解冷魂香?” “嘁!”庸九嗤笑道:“我自己调配的香,每次用药都有诧异,效果也有差别,解药自然也是每次都不一样!” 云楚忱明了,她也会调香,自然懂得这其中的原理。 庸九身上穿着之前云楚忱的衣服,因此头顶用来束发的是她早上亲手选的镂雕紫玉冠。 她伸手将紫玉冠取下,便看见庸九的发髻上还缠着一圈黑色的丝带。 云楚忱伸手一扯,庸九的头发散落下来,同时,一股异香四散到周围的空气。 香气不浓不淡,十分好闻,正是云楚忱和蘅兰之前闻过的味道。 那边齐羽显然也对这香气十分熟悉,目光猛然朝她们这边直射了过来,而后变得痴迷温顺,先前的狂躁一扫而空。 晋亭怕这香气有害,拉着云楚忱退后。 庸九面上又现出那种优越感十足的神情,“怕什么,这香气单独闻起来并没有什么坏处,要致幻,还需配合其他的药物才行。” 云楚忱没搭理她,在发带中摸索,果然摸到里面有颗丸状的东西。 “将这药给齐家老爷吧,吃不吃,让他们自己决定。” 她没办法完全相信庸九的话,还是谨慎点好。 两人走出屋子,楚上行几人已经就他二人的亲事争辩了好几个回合,但谁也不敢在他们本人跟前说三道四,连忙将嘴巴紧紧闭了起来,看着晋亭和云楚忱默契的言行神情古怪。 齐家老爷十分急切,上前问道:“如何?” “方才齐公子闻到庸九身上的香气,立即变得安分,想必之前在贵府装神弄鬼的人就是她没错。” 齐家老爷看向庸九,又是惧怕又是愤恨。 庸九冷笑一声,将头扭向一旁。 晋亭将那条发带递过去,说道:“这里面有颗药丸,需要配合这方子给齐公子诊治,不过,您还是找个高明的大夫验看一番,再给齐公子服下。” 齐家老爷忐忑而感激的接过,连忙让人去请大夫抓药。 等待的期间,晋亭让齐家老爷将丢失的玉佩画了下来。 云楚忱端详着纸上的玉佩,说道:“我没在云府见过这样的玉佩。” 不见过不代表没有,云楚忱想着回去之后,再想办法打探。 她拿着那张纸,走到庸九面前晃了晃,“你偷走的,就是这块玉佩?” 庸九唇角挑起一丝笑,虽然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就是默认。 云楚忱见庸九满脸等着她再继续往下问的姿态,微微一笑:“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庸九脸颊抽搐。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云楚忱挑眉,“我今天累了,不想琢磨这么复杂的问题。再说了,既然云府有你们想要的东西,那我何不守株待兔?你失败了,任务还是要继续的不是吗?一定还会有别人来,说不定还会顺手杀了你……” 庸九的脸黑了。 这个云楚忱,竟然如此乖戾! 所言所行根本不按常理! 大夫很快请来,验看了半晌才得出结论,称这药丸和药方都有凝神清脑的效用,但其中还有些一些别的成分无法辨别。 齐家老爷问:“可有坏处?” 大夫摇头:“目前看来并无害处……” “这就是不确定了?” 齐家老爷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眼见齐羽有开始躁动,一咬牙,便将药丸给他喂了下去。 这药见效倒是快,齐羽服下之后便开始昏昏欲睡,小厮赶紧端了煎好的药喂他喝了。 “等他睡醒一觉,便能恢复如常了。” 庸九被捆的如同粽子,靠在墙上闲闲来了一句,结果没人搭理她。 这药吃都吃了,效用如何只有等,任凭她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 庸九简直要被气死!她的存在感就这么弱? 云楚忱嘴角勾起,这个庸九乍一看油盐不进,其实只要琢磨透她的心思,便很好操控。 齐家老爷为了感谢众人,留他们在府上用膳,正好大家也要等齐羽醒了看看情况才能放心,便答应下来。 饭桌上闲话家常,不知谁突然提起公主钗被盗一事。 先前皇上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去处理,可大理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抓住盗贼,于是,与云楚忱跟晋亭猜测的一样,大理寺找了个死囚来顶罪,将此事以偷盗定论,有关公主钗的传闻半点都没有传开。 段逸尘一边夸赞齐家的厨娘手艺不错,一遍搭茬道:“被捉了顶罪就挺倒霉的,结果碰上皇子公主成亲,不宜见血,问斩的日子一再延后,也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 “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却一时半会又不能是,这等死的滋味,想必是十分难熬。” 话说到这,齐家老爷兴冲冲的过来道谢,称齐羽醒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不管怎样,他们既然管了这桩事,就希望事情能有个好结果。 殷正道:“齐公子大难得脱必有后福。” 齐太太也亲自过来道谢,齐老爷笑的见眉不见眼,让小厮拿了一坛子酒过来,说道:“这是我珍藏了多年的酒,本想着羽儿成亲的时候拿出来的,今日羽儿也算是重获新生,还请诸位共饮,等羽儿身子恢复如常,再让他跟各位道谢!” “齐老爷客气了。” 云楚忱也跟着众人举杯,晋亭一个劲儿的跟她使眼色,云楚忱示意自己没事,结果晋亭趁齐家老爷不注意,一把将云楚忱的酒杯抢过来自己喝了。 楚上行、殷正还有段逸尘三人齐齐呛了! 齐家老爷有点懵,“哎呀,看我真是高兴过头了,你们年纪都不大,酒量也浅,这陈年老酒,还是有几分醉人的,我这就叫下人去备醒酒汤。” 楚上行几人都有些尴尬,连忙掩饰。 云楚忱惦记着玉佩的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齐伯父,您家里这块玉佩传了几代人了?” 齐家老爷听她称自己为伯父,受宠若惊。 虽然不知道这位容貌惊为天人的小公字姓甚名谁,但跟将军府公子侯府世子在一处玩的,自然也不是无名之辈。 他赶紧回答:“要说这玉佩,也的确很有些年头儿了。大概是咱们大安开国那个时候吧,当时我们齐家还是手艺人,专门镂雕金器玉石,这玉佩,是我太祖父亲手雕刻的。唉,这玉佩丢了,我心中也很愧疚,如果能找回来,自然是最好。” 云楚忱闻言点头:“这样说来,的确可惜。只是……既然是亲手雕刻,又打算当做传家之物,为何不选一块好些的料子来雕琢呢?” 众人闻言也是一怔,是啊!一般用作传家之物的,即便不是珍惜少有之物,也绝对是品质上乘,可齐家老爷亲口说过,那玉料的色泽倒是不错,但杂质颇多,实在算不上一块好玉。 齐家老爷回答道:“这个,我听我祖父说过。那时候,许多大户人家都专门会请我太祖父去雕琢玉佩钗环,他技艺精湛,被人称作‘巧人齐’,甚至太祖皇帝想要雕琢一件宝物,在各地寻找能工巧匠,还将我太祖父找了过去。” 太祖皇帝。 宝物。 这两个关键的字眼顿时让云楚忱心里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到底谁要打谁的注意? 神女山的传说历经百年,已经不知演变出了多少个版本,因此听过的人也只是当传奇故事来听一听,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后人为了故事多几分精彩而编撰的。 但那支五色玉雕琢而成的公主钗的确真实存在,众人都见过了。 也就是说,神女山潭水之中的五色玉的确落入了太祖皇帝手中。 难道他遍寻能工巧匠,想要雕琢的,就是那块五色玉吗? 云楚忱朝晋亭看去,晋亭也正看着她。 二人是想到一处去了…… 晋亭斟酌着言辞,问道:“您的意思是说,齐家家传的玉佩与太祖皇帝的宝物有关?” “倒也不是这么说。” 齐家老爷笑道:“我祖父那一辈,听说我太祖父的事迹最多,很喜欢拿来给孙辈讲,我们也不过是当趣事听听。我年幼时也信以为真,不过现在想想,我祖父与我太祖父中间还隔着三四辈的人呢,哪里就能知道的那般清楚,也不过都是听来的。” 云楚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刻意,问道:“哦?到底是怎样的故事,齐伯父可否与我们讲一讲?” “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当时我祖父与其他几位玉雕巧匠被召进宫中,按照太祖皇帝的要求将一块玉石分割成六块,六个人每人负责一个部分,雕刻成不同的物件,而我家那块玉佩,其实就是太祖父雕刻的那部分的边角料。” 云楚忱有些纳闷,“分割成六个部分?” “是啊!你们也觉得奇怪对不对?若是有这么一块宝玉,谁能舍得将它分成六块?就算是太祖皇帝也不会这么干吧?” 齐家老爷因为儿子好了,十分高兴,多喝了几盏,有些微醺,他笑着摇头:“所以啊,这事兴许是真的,但传着传着就多了些杜撰,都是当故事说来逗孩子玩的。” 晋亭想了想又问:“那您知道当时太祖皇帝都让人雕刻了什么吗?” “那怎么会知道?太祖皇帝的事,哪里敢随意外传,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多。” 齐家老爷看见下人端了醒酒汤过来,吩咐给众人分一分。 然后又说道:我太祖父想必也怕给家里招来祸事,对那块玉的事情绝口不提。家里人也只知道他曾入宫做过这么一件事而已。将那块与分割成六块的事情,还是太祖父醉酒时无意中透露的,结果他酒醒之后,吓得浑身冒冷汗,齐家因为这个,还举族搬迁过一次。” 晋亭跟云楚忱对视一眼,如此谨慎,事情显然不像齐家老爷说的那么简单。 他问:“既然您太祖父技艺精湛,为何手艺没有流传下来?齐家现在还有玉匠吗?” “没了。” 齐家老爷摇头:“我太祖父带着赏赐从宫里出来,一生都没有再碰玉器,就连那块传家玉佩也是在宫中直接雕好了系在腰间带出来的。之后,他带着家人远走他乡置了田产宅院,从此安居一隅。后来家中子弟读书进学,出了一两个秀才,再之后族中读书人越来越多,现在也算是半个书香门第吧!这不,过了年,羽儿也要春闱了。” 竟然连家传的手艺都放弃了。 云楚忱愈发狐疑。 齐家老爷没见过公主钗,也从来没将神女山的传说与太祖皇帝的宝物联系到一起,自然不会多想,即便自家太祖父有着那样的经历,也都被当做半真半假的故事。 可云楚忱和晋亭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人。 虽然齐家老爷说的有些混乱,但他们还是从中琢磨出了一些眉目。 二人的眼神在饭桌上你来我往,自然没有逃过楚上行三人的眼睛。 他们的心思压根不在什么传家玉佩上,全都在琢磨晋亭娶云楚忱这事到底靠不靠谱。 段逸尘唉声叹气,连饭都吃不下了,他放下手中的糯米团子,去拽殷正:“怎么办?这事好像已经**不离十了?” 殷正拧了拧眉毛去看楚上行:“元直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早有打算?万不能害人害己啊……” 楚上行手里的折扇啪嗒啪嗒拍着掌心,啧啧道:“元直就是块没开窍的石头,焉知不是云大姑娘哄骗了他?” 一句话说的段逸尘和殷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不会吧?” “怎么不会?”楚上行一本正经的分析,“之前云魏两府的亲事你们知道吧?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谁知被公主横插一脚!人家是公主!云大姑娘再厉害也没办法不是?她的亲事没了,自然要再找一门……” 段逸尘灵抚着手臂呲牙道:“你这么一说……晋府人口简单,晋夫人又好相处,元直又一直是她的手下败将,拿捏起来更容易……这样的婆母跟夫婿,的确很有诱人……对吧?是吧?没错吧?” 殷正摇头:“你们别忘了,南松说,是元直想要娶人家!” 段逸尘和楚上行都闭嘴了。 半晌,段逸尘还是忍不住问:“他俩到底是谁要打谁的注意?” 楚上行想了想,用扇子挡脸,拉着两人嘀嘀咕咕的半晌,殷正一拍大腿:“就这么干!” 段逸尘却一脸惊恐,“我们会被元直打死的!” 楚上行一脸严肃:“是男人,就要为兄弟两肋插刀!” 段逸尘嘀咕道:“难道我们不会被元直插两刀?” 殷正安抚道:“莫怕,元直是讲道理的人。” “……”段逸尘呆了呆,元直不是一直用武力说话的么? 几个人嘀嘀咕咕,终于引起了晋亭的注意,当下挨晋亭坐着的段逸尘后脑勺上就挨了一个爆栗,“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段逸尘捂着脑袋委屈的看向楚上行和殷正,那眼神明晃晃的在说,他绝对会**们两刀! 楚上行干咳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在讨论齐公子什么时候能好。” 晋亭白了一眼,“你们没看到齐公子已经来了吗?” 已经坐在那里足有一盏茶功夫的齐羽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各位……兄台……这厢有礼了……” 楚上行三人的脸腾的红了,连忙站起身拱手还礼,段逸尘笨手笨脚还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晋亭扶额,悄咪咪对云楚忱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跟他们比起来,我还是十分稳重可靠的。” 云楚忱嘴角忍不住抽搐。 齐羽虽然醒转过来,但对庸九的事情记的不大清楚,众人知道他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便跟齐家人告辞。 齐家老爷谢了又谢,将众人送到府门前。 晋亭依旧与云楚忱同车。 “看来之前传言中,公主钗的说法是假的,五凤衔珠钗是由太祖皇帝命人雕刻而成,根本不是宛山公主。” “太祖皇帝竟然将五色玉分成了六个部分……每个部分雕琢成了不同的东西,那么公主钗应该就是五色玉中间的玉心雕镂而成的吧,真令人吃惊……原本我以为五色玉只够雕琢成一个公主钗,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晋亭也是同感,说道:“如果按照常理,有这么一块神玉在手,没人会将其分割开,但太祖皇帝一定不想让人知道五色玉的秘密,所以想用这种方法将其隐藏。” “可是神女山的事情,不是已经从前朝宛山公主那里就流传出去了吗?” 晋亭思忖道:“真相在少部分手里,外边的传言,早不知变了多少。也许就是太祖皇帝故弄玄虚,让坊间广为流传,且各个版本的故事都有不同,让人分不清真假。” “你说……除了齐家,其他五个玉匠活下来了么?” “难说……”晋亭猜测道:“按照齐家老爷的说法,当时他太祖父年纪轻,为人聪慧谨慎,也许早就猜到帮太祖皇帝做了这件事之后有性命之忧。所以出宫之后,立即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嗯……能从太祖皇帝眼皮底下逃脱,这其中惊险,咱们也能猜测一二,此人必定聪明绝顶,从他敢用五色玉的边角料雕琢玉佩的事情来看,这位应该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晋亭赞同道:“既然如此,他会不会还知道什么,然后留下了一些线索呢?” 云楚忱恍然间如醍醐灌顶,“现在除了公主钗以外,其他五件玉雕都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庸九一开始的目的,很可能只是知道了齐家的身份,接近齐羽来打探五色玉的事情,然后无意中从齐羽口中听说了他家传家玉佩的事,就顺手偷走了。” “的确有可能……” “你在齐府留了人手了吗?保不齐还会有人来找齐家人打探。” “放心吧,我会让人看着齐府的。之前盗取公主钗的人,应该与庸九是同一伙人,他们的目的,是五色玉,还是神女山的宝藏,亦或是……” 亦或是大安的江山? 云楚忱闻言,心下有些沉。 之前魏妥妥提起赵延的事,云楚忱想让她将赵延的画像画出来,可魏妥妥不善作画,尝试了几次都不行,此事只好暂缓。 “我会尝试着从庸九那里问一问。” 晋亭回想那日见到公主钗时的情形,问:“你还记得那支公主钗的样子么?” 云楚忱点头:“恐怕任何一个女子,见了那样美丽精致的首饰,都会将其深深刻在脑海中记一辈子的吧?” “齐家的玉佩是墨玉的部分。” 话说到这,马车已经行到了云府附近,晋亭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说道:“那个庸九花样百出,你要格外小心。” 云楚忱点头,“放心吧,你不是给她吃了那个什么散吗,有事我会第一时间让不为去找你。” 晋亭点点头,下了马车。 云楚忱一走,楚上行三人就立即围了上来! “跟我们走!” “???” 晋亭满脑袋问号:“你们带我去哪??”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个憨憨一台戏 移星楼靠在沅水南岸,登上第九重,正好遥望贞常大长公主的芳华宫,两岸景色尽收眼底,春花秋月,醉生梦死,是长安城中寻欢作乐首屈一指的去处。 世家子弟们三五不时的聚在一堆附庸风雅,纸醉金迷。 不过,这里却是晋亭最讨厌的地方没有之一。 他最看不得那些“魏子修”们势力虚伪的嘴脸,连移星楼附近都很少踏足。 然而今日,他的兄弟们,有意要让这世间繁华灼一灼他的眼睛,让他从小奸小恶的谋算中清醒过来,放过云大姑娘这个不怎么无辜的母老虎,所以驱车来了移星楼。 晋亭一下马车眉头就拧起来了,“你们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楚上行跟殷正一左一右扯着他的膀子,连声道:“事出有因,事出有因,你且听我们一回,就呆一会!” 晋亭一听他们有事,便免为其难跟着进了移星楼。 小二一见他们,便露出一个尺度正好的笑容,显得十分热情,又不让人觉得太过狗腿,“几位贵客里面请!可预先定了雅间?” 殷正眉头一蹙,怎么忘了这茬,平日里移星楼座无虚席,需要提前预定才行。 他问:“没定,不会是没有地方吧?” “有有有!几位这边请!” 楚上行说道:“要是搁在平时,肯定是没有好位置,不过这几天,京中的二世祖们都跟着各家爹娘陪皇上冬猎去了,等过些天回来,这移星楼又要人满为患了。” 领路的小二陪笑道:“您说的是,就是这么个理儿!” 晋亭一言不发,跟着几人进了雅间。 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从窗口往下看去,街道上人流如织,次第亮起的灯火将寒凉的冬日照的暖融。 楚上行点了一桌好酒好菜,不过众人中午在燕悦楼吃了一回,下午又在齐府吃了一回,一连两顿饭下来,饶是段逸尘这个吃货也有些受不住了,摸着滚圆的肚皮毫无食欲。 他默默将目光挪向一旁,跟晋亭趴窗口去了。 他们在移星楼的第五重,是吃酒赏曲儿的地方,再晚些,九重楼上有丝竹歌舞喧嚣,这里的歌舞伎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但其中也有色艺双全的花魁为人所追捧。 段逸尘问:“大哥,你还没看过移星楼的花魁摘月吧?” 几人虽然没有拜过把子,但晋亭武力最强,在四人之中是名副其实的老大,段逸尘私下里很喜欢这么叫,不过楚上行跟殷正要脸,都称呼晋亭的字。 说来也巧,段逸尘在家中行二,楚上行家中行三,殷正行四,于是在晋亭口中,就是段二、楚老三殷老四。 时间长了,几人也就默认了这个排名。 “摘月?”晋亭嗤笑道:“还上天呢!” “说摘月是有点夸张,不过,取的是移星摘月之意,一个月才一次,确实好看,移星楼的花魁你听说过没有?” 花魁每月十五才出来一次,平日都是不露面的,今日恰逢十五月圆,楚上行才提议来移星楼给晋亭长长见识。 “没有。”比起女人,晋亭一向是对打架斗殴比较感兴趣。 “一定要看一次,就当看热闹了呗……” 段逸尘很卑微,生怕晋亭揍他们,努力在这里做铺垫。 “你们带我来这里,就为了看什么花魁摘月?” “不是……”段逸尘感觉肠子有点抽筋,不用装就是一张苦瓜脸,他说:“大哥,我……我的心上人定亲了!就是想让你们陪我出来散散心……” 段逸尘一咬牙,将谎话说了出来! 楚老三跟殷老四不厚道,竟然让他说谎骗大哥,回头要是被发现了,肯定死得很惨! 他偷眼去看晋亭,就见晋亭怔了怔,然后面色软和下来,“你的心上人?定亲了?” 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听的段逸尘起了一脑壳的颤栗,“是……是啊……嗯,对,就是这么回事……” 段逸尘本来就是个憨憨,撒这种慌,即便吞吞吐吐也只会让人觉得他是难以启齿,这也是楚上行和殷正让他说谎的原因。 晋亭果然没怀疑,“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心上人?” “这种事……哪里好说出来,毕竟事关人家姑娘的清誉,我也只是自己想想罢了……” 晋亭皱眉道:“既然真心喜欢,为何不想想办法,难道对方家世不好,你娘不同意?” 段逸尘支吾了一声,顺势点了头:“嗯……啊……对……” 晋亭拧着两条眉毛,“到底是哪家姑娘?” “大哥何必再问,左右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几分相思……” 躲在一旁支起耳朵听的楚上行和殷正,闻言差点呕出来。 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段二,说起谎来很有天分嘛!这么酸溜溜的,他们都说不出口! 晋亭听了段逸尘的话果然不忍心再问,叹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二三四闻言齐齐愣了。 ??? 这是能从晋亭口中蹦出来的话吗? 果然是被云家那个母老虎给荼毒了吧!!! 段逸尘强忍着才没有崩掉,憋了好一会才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过,大哥之前说要娶云大姑娘……是真的吗?” 三四忍不住扭头去看。 晋亭毫不迟疑:“当然是真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岂能儿戏? 二三四忍不住腹诽,知道不能儿戏,你还要娶云楚忱,还有比这更儿戏的吗! 殷正凑过去,说:“元直,咱们世家子弟,婚姻大事多由父母做主,多数人无法求得个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但你与我们不同,晋夫人想必不会强求你娶谁,既然如此,何不等上一等?” 晋亭有些不明白:“等什么?” 楚上行正要说话,雅间的门被敲响。 原来是小二带人进来送酒菜。 “各位各管先吃着,有什么需要在叫小的,小的就在门外候着,对了,再过一盏茶的功夫,花魁摘月就要开始了。” 二三四忙着疏导晋亭,纷纷不耐烦的摆摆手。 小二纳闷的退了出去。 晋亭见这三个围着自己,目光直勾勾的,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纳闷道:“你们三个今天怎么怪怪的?” 楚上行问殷正:“我刚才说到哪了?” “你让元直再等一等。” 经殷正这么已提醒,楚上行的思路又接续上了,道:“对对对,元直,晋夫人如此通情达理,你为何如此草率,做出这样的决定呢?那些年少时的玩笑,总不至于让你仇恨至此,想将云大姑娘娶回家报复吧?” “是啊大哥,一个女人,最可怜莫过于被自己的丈夫无视,我爹宠爱小妾,我娘恨了他一辈子,不到入土的那天,怕是都不能解脱了。然而被恨的那个人,又哪里会受一点伤,伤的最深的,还是我娘。” 楚上行和殷正见段逸尘如此苦情,心中暗道,够义气,纷纷跟着举了好几个例子。 一番口舌之后,殷正做了总结:“元直,就算不考虑云大姑娘,将来你若遇上真正喜欢的女子,难不成要让她做妾?让她的孩子成为庶出?让她置身于云大姑娘的淫威之下痛不欲生?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何去何从?这分明就是三败俱伤的局面……” 楚上行补充道:“是啊元直,你作为始作俑者,只会无比悔恨,可天下没有后悔药,所以……及!时!止!损!” 这四个字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将晋亭给震住了。 他看着二三四,半晌没说出话来。 脑子一团浆糊。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二三四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考虑,在斟酌,结果半晌之后,晋亭来了一句,“我的心上人,就是云楚忱,所以,应该不会有那些忧虑。” 冥顽不灵! 玩不固化! 执迷不悟! 二三四痛心疾首! 楚上行道:“元直,你一定是产生了错觉!这是征服欲!对,一定是男人的征服欲作祟!” 晋亭有点懵。 殷正补充道:“元直,你玩不过云大姑娘的,最后受罪的肯定是你!我不建议你搭上自己!” 段逸尘疯狂点头:“他们说的对!” 晋亭无语:“一段时间不见,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代沟了?” 楚上行皱眉:“元直,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有……” 殷正连连摇头:“看来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段逸尘豁出去了:“咱们还是去提醒一下云大姑娘吧!不能看着大哥一错再错!” 晋亭无语,这几个二傻子在说什么胡话呢! 他刚要反驳,外面突然传来喧嚣之声。 花魁摘月开始了。 如此吵闹,谈话也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二三四只好暂时住了口。 雅间除了临街的窗户,还有一扇窗是对着楼内的,打开之后,正好能看见盘旋而上的楼梯。 他们所在的五重楼,视野最好,能看见花魁从一重楼登上九重楼的全过程。 这个过程至少要持续半个时辰。 殷正其实也没看过花魁摘月,他问:“你们见过这个花魁么?” 楚上行说:“我还是两年前来看过一回,这里的花魁两年就要换一次,现在大概已经是新人了……” 虽然少了些世家纨绔,但长安城贵人多如牛毛,花魁还没出现,楼上楼下已经人满为患。 段逸尘好奇的张望:“听说这位魁首的花名叫做梅花三十三。” 晋亭差点吐血,“听说过梅花三,也听说过梅花十三,这三十三,还是头回听说……” 第二百一十四章 梅花三十三 殷正习惯性的搓下巴:“的确有点奇怪,听着像江湖中人的名号,不会是个隐藏在烟花之地的女刺客吧。” 段逸尘的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刺客?刺谁?” “那要刺了才知道。” 楚上行没空听这两个傻子胡说八道,他正努力的给晋亭讲解。 “听说移星楼的歌舞伎只要被选为花魁,便有一定的自由,有时歌有时舞,全看她自己的心情,连东家都不会过多干涉。” 晋亭撇撇嘴,“那又如何,不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就不是供人观赏的玩物了?有什么好值得说道的。” “额……不止如此,第九重楼位置有限,可不是人人都能上去一睹花魁芳容的,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的人才能上去。” “不过是吊人胃口的惯用伎俩。” 楚上行没话了,憋了半晌才说:“那倒是……” 晋亭问:“既然上不去,那这些人堵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不能上第九重楼,但花魁出场也很有看头,从一重楼登顶九重楼,前呼后拥,载歌载舞也算是一场表演,十分热闹。” 无法登上第九重楼的,心心念念看的便是这一遭,叫做移星摘月。 晋亭跟二三四趴在窗口,往下看去。 重楼掩映之间,一女子翩跹而来。 并非想象中花枝招展烈烈红衣,她一身素白,只在裙摆袖口用银线绣了千百只形态各异的飞鸟,莹亮饱满的珍珠点缀其间,走动间银光流转,煞是好看。 她手上捏着一支新折的梅花,足尖一点,只听脚踝上的铃铛叮铃一声,她已经飞身越过众人头顶落在了一重楼的栏杆旁,衣袂翻飞,宛若天人。 鼓乐之声起,美人回眸一笑,面纱遮面也难掩她万种风情。 “梅娘有礼了。” 她轻盈一礼,楼上楼下顿时传来阵阵海浪一般的呼声。 晋亭诧异道:“这个梅花三十三,身上有功夫?” 二三四跟着点头。 楚上行饶有兴趣的说道:“能成为花魁的伎者,几乎都是从小就被选中,出身大多是没落世族流落在民间的女儿,也有少数出身寒微的,不论资质还是容色都是上上之选,她们从小就被专人调教,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都是必备的技艺,甚至日常的膳食都要严加把控,以确保她们能成长为一流的美人。” 殷正又开始搓下巴:“听说,她们日常一应事物也都十分优越,不算专门给花魁伴舞的歌舞伎,身边随行伺候的丫头多达十数人,比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逸尘一惊一乍,说:“这比深宅后院里培养大家闺秀还严格。” 晋亭“嘁”了一声,说:“她们过的再优越,也没法跟大家闺秀比。那些后宅长大的贵女们有爹娘怜惜,规矩虽然要学,可爹娘再如何严厉也舍不得对自己的女儿非打即骂,甚至要命。她们这些人就不同了,不听话难不成撒个娇就行了?” 身不由己,再怎么样也算不得过的好。 二三四深以为然。 培养女儿跟培养物件,自然是不一样的。 段逸尘冷不丁来了一句,“云大姑娘没人管,也能长成长安闺秀的典范,真是个要命的女人,对自己这么狠。” 晋亭脸色一黑。 云楚忱为什么要这样,他是知道的。 殷正见晋亭好像不高兴了,连忙用胳膊肘捅了捅段逸尘,然后转移话题道:“花了这么多心思,如此严格的培养出一个花魁,怎么就让她们出来两年,岂不太亏了?” 楚上行神秘兮兮的说道:“这些花魁自然另有去处。” “什么去处?” 晋亭和段逸尘都有点茫然,殷正却恍然明白了。 楚上行放低声音说道:“这些花魁出来抛头露面时不过十五六岁,又都是清白之身,两年之后消去乐籍,便是良家子了,谁知道送进了哪家的门?” 晋亭一时怔然,居然是这样? 段逸尘说话从来不过脑子,问楚上行道:“难道你们家有?” 楚上行一口气呛在嗓子眼里。 殷正笑道:“长安城中谁不知道成国公惧内?” 楚上行尴尬一笑:“快看,开始了!” 此刻,梅娘前面有四个婢女开路,身后也有四个婢女相随。 她们亦是盛装打扮,锦衣华服环佩叮咚,且正值妙龄,都生的肌肤赛雪眉眼灵动,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夺走梅花三十三一丝一毫的光彩。 这女人仅仅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能夺人心魄。 除此之外,在婢女前后各有四名小厮头戴面具,手中举着蝉翼纱制成的幡幢,纱幔飘飞中美人影影绰绰,犹如仙子下凡。 “你们看他们带的面具,好生特别。”晋亭讶然。 那面具并不是坊间常见的狐狸、花猫等走兽,而是与梅花三十三裙摆上的飞鸟十分相似的鸟头形面具,长长的黑色鸟喙上带着一条细细的红线,诡异的美感。 二三四也连连点头,殷正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面具和图案,倒是与北边部族的图腾有异曲同工之妙,咦?元直,晋伯父应该见过许多这样的图腾。” 晋亭不置可否,他爹没提过。 此时整个移星楼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处,梅花三十三左旋右踏,步伐轻盈,被婢女们围着,和着鼓乐之声一边跳舞一边往楼上走。八名婢女腰间都带着金玲,声音十分悦耳。 她们每到一个楼层会停留片刻,一来稍做休息,二来让各楼层的客人能够看个清楚。 待到第五重楼,段逸尘差点手舞足蹈,“诶诶!来了来了!” 晋亭一把按住他的头:“你老实点!” 段逸尘笑道:“大哥,你觉得这个女刺客好不好看?” 殷正无语,纠正他道:“什么女刺客,你不要乱说,万一给人听到会误会的!” 然而,外面梅花三十三的目光已经朝他们瞟了过来。 殷正下了一跳,正在尴尬,对方的目光已经掠过他们看向别处了。 “我还以为她听见了!” 段逸尘嘟囔道:“大哥,你松开我,我都没看见她长什么样!” 晋亭道:“没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被婢女们围住的梅花三十三耳廓微动,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紧接着一个旋身,将手中的梅枝探到了晋亭眼前。 晋亭一怔。 不只是他,也不只二三四,整个移星楼都为之静了片刻。 随后失望叹息声铺天盖地的朝他们砸了过来。 原来这梅枝交到谁手里,谁就是九重楼的客人。 晋亭拧着眉头,盯着眼前的梅枝,只见对方玉手娇嫩,白里透着粉红。 目光上移,皓腕上赫然刺着一支枯瘦红梅,极烈的浓艳与极素的浅淡相衬,给人以强烈的冲击。 然后,晋亭开口道:“不要,拿走。” 梅花三十三神色一愕。 好在楚上行反应快,一把将晋亭拉到一边,接过了那枝梅花。 他拱手一礼,“梅姑娘,请。” 梅花三十三回过神来,羞愤的看了一眼晋亭,旋身上了六重楼。 楚上行“呼”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这里声音吵闹,没让人听见你那句‘不要’!要不然,咱们四个今天怕是要横着出移星楼了!” 殷正也是心有余悸,“是啊,元直这等行径,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没见那些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吗!” 晋亭黑着脸:“我怕他们?” 二三四齐声道:“我们怕!” 晋亭懒得跟他们争辩,目光瞟到桌上的酒菜,说:“我饿了,吃点东西,你们先看吧……” 下午在齐府的时候,晋亭跟云楚忱忙着问齐家老爷玉佩的事,没吃几口,这会倒是将燕悦楼的饭菜消化的差不多了。 二三四见他如此,又想起了他的亲事,还哪有心思看热闹,也纷纷围坐到了桌上。 楚上行跟殷正交换着眼色。 “要不要再提一提那桩亲事?” “还是不要了吧……方才提起云大姑娘,元直已经不高兴了……” 段逸尘那个傻子,竟然拿云大姑娘跟花魁做比较,简直就是找死。 段逸尘收到二人的目光,露出无辜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拿云大姑娘比较……” 楚上行跟殷正一人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于是,三人默默的陪晋亭坐下吃饭。 外面的喧嚣好像无法渗透到这里似的,如此纸醉金迷的移星楼,竟然让几人吃出了几分斋饭的错觉。 不多时,梅花三十三已经登上了九重楼,小二前来请人,“诸位可以上楼了。” 晋亭头都没抬一下,二三四用行动表明他们非常想去。 小二道:“那支梅花便是信物。” 几人愣了一下,段逸尘找了一圈,从地上将那支梅花捡了起来,只不过梅花已经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 小二嘴角抽搐。 接到过梅枝的客人,哪一个不是珍爱有加,生怕坏了这风月这美感。 结果这几个是怎么肥四??? 九重楼上。 梅花三十三已经梳洗过,又换了身衣裳。 婢女萦织前来禀告道:“姐姐,方才那四位公子,分别是成国公府三公子,镇国将军府二公子,还有汝宁侯世子和殷翰林家的公子。” 萦织将几人的形貌描述了一遍。 梅花三十三在脑中回忆了一下,“那个说不要的,是将军府二公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气氛逐渐尴尬 “不要,拿走。” 这句话到现在还回荡在梅花三十三的耳边。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萦织有些尴尬,点头道:“正是他。” 梅花三十三抚了抚胸口,起身道:“走吧。” 萦织又尴尬了,“人还没来呢。” “没来呢?” 无论是哪位公子接到梅枝,都是早早登上九重楼等着与花魁相见,就算顾及身为世家公子的礼仪风度,没有屁颠屁颠的赶过来,也不会如此怠慢。 结果这四个…… 梅花三十三愕然,“他们在干什么?” “在吃饭……” “???” 萦织觑着梅花三十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说是吃完饭再过来……让姐姐等一会……” 饶是梅花三十三从小就被训练的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也有绷不住了。 她冷笑:“还真把我当伺候人的了!” 萦织劝道:“姐姐也不必生气,这四位当中,成国公府三公子跟汝宁侯世子来过此处,也不过是很久之前跟自家兄长来凑热闹的,另外那两位,更是从来不踏足风月之地,不解风情也是情有可原。” 梅花三十三闻言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是几个没见过女人的小鸡崽儿!” 萦织忍不住笑,看来姐姐是真的气着了。 “走吧,我倒要看看,这几个能怠慢到什么程度!” 华灯如织,此时正是移星楼最热闹的时段,歌舞之声夹杂着谈笑之声纷繁嘈杂,沸反盈天。 晋亭四人由伙计引领者往第九重楼去,一路上引得不少人侧目,还有人认出了他们,顿时就诧异了。 “咦?他们这么来了?” “是啊!真是稀客。” “什么稀客,根本就是头回来。” 噗嗤。 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 然后众人的目光就变得猥琐了。 少年人长大了呀! 终是禁不住风月的诱惑了呀! 晋亭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脸黑了黑。 楚上行连忙拉住他:“别理他们,他们是羡慕嫉妒恨呢!” 到了门口,小伙计拉开门扇,说道:“几位请进,梅姑娘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他的神色复杂…… 搁在平时,他会说,诸位稍后,梅姑娘很快就来云云…… 今天这说辞,还是头一遭。 楚上行一边往里面迈步,一边跟晋亭说:“你方才喝了不少酒,这酒后劲儿大,我让小二给你准备些醒酒汤吧。” 晋亭其实没打算多喝,只是心里想着公主钗的事,越想越蹊跷,不知不觉将桌上的酒都给喝了。 殷正在旁边说道:“元直的酒量喝了那些也不算什么,主要是下午在齐府喝了齐家老爷珍藏的老酒,那酒才叫后劲绵长,这两厢一混,怕是酒量再好也要晕头。” 晋亭对自己的酒量很有信心,摆手道:“没事。” 几人见他这么说,便放下心不再管。 内室中茶味满溢,梅香扑鼻,阁窗被打开了两扇,抬眼便能望见天上星斗。 梅花三十三见终于他们来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几位请坐。” 她与四人落座之处还隔着一道珠帘,脸上又戴着面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楚上行笑的温文尔雅,夸赞了几句梅姑娘好生风雅云云,就没词儿了。 事实上,不止晋亭,二三四也不太会跟陌生女子相处。 要不是几人想给晋亭涨涨见识,他们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楚上行努力回忆之前兄长们来的时候都跟花魁说了什么,憋的脸都红了。 段逸尘用胳膊肘捅了捅殷正,“咱们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然而殷正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就像个哑巴。 室内的气氛逐渐尴尬…… 梅花三十三僵硬着一张脸,“萦织,还不给几位公子上茶。” 萦织隔着珠帘看见晋亭几人情状,心里都要笑疯了,憋得十分辛苦,闻言连忙起身过去。 几人道了谢,纷纷端起茶盏挡脸。 半晌之后,段逸尘呵呵道:“好茶好茶……” 梅花三十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殷正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尴尬,没话找话问道:“梅姑娘的花名十分特别,不知可有出处?” 梅花三十三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本姓梅,族中排行三十三,所以,就用了这个名字。” 敷衍…… 连傻子都能听出来她是在敷衍。 但殷正能说什么呢。 他道:“啊哈哈,梅姑娘家中姐妹真不少。” 梅花三十三连白眼都翻不起来了。 应付这几个白痴,竟然比应付那些色欲熏心的臭男人还累。 萦织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在她耳边说道:“不如姐姐跳支舞吧,跳完了就说累了,好把他们送走……” 梅花三十三点点头,“将乐师请进来吧,诶!等等,还是别人其他人进来了,免得看到这种情景,还不让人嘲笑死!你帮我抚琴吧!” 萦织点头。 于是主仆二人一个抚琴一个跳舞。 楚上行一口气总算松下来了,他看向晋亭:“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你说梅花三十三?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楚上行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不关你事,我只是问你她怎么样,你觉得她美不美?” “看不清。” 楚上行无语:“就算不看脸,这么个色艺双绝样样精通的女子,也该人人争睹吧!”他比划着,“你看看,这舞姿,不美吗?会不会让你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波动?” 晋亭摇头,然后反问道:“你有吗?” 楚上行现在浑身只有尴尬,能有什么波动? “额……”他默了默,决定从侧面打探一下晋亭的想法。 “元直……你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吗?” 晋亭摇头:“不知道。” 楚上行一拍大腿,果然! “你连心动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就心心念念要娶她呢!” 晋亭皱眉,“我不知道什么是心动,我只知道,我见不得她受苦,见不得她受伤,她病了痛了,我比她还要难受,我得护着她,她处处都好,我才能好,我才能安心。” 楚上行呆了呆。 晋亭打了个酒嗝:“有什么能比夫妻更名正言顺的守护呢?而且,我也不想让她嫁给别人,一想到她以后要跟别人生同衾死同穴,我的心都要裂开了!她与姓魏的定亲那时候,我就都明白了。” 殷正也呆了。 段逸尘合上自己的下巴,说:“大哥竟然是传说中的情圣吗?” 阁窗吹进来的风有些凉飕飕的,楚上行狠狠打了个激灵。 “他……他来真的?” 殷正点头:“这算是酒后吐真言?” 那边梅花三十三一边跳舞一边用眼睛瞄他们,见四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眼都没往她这看! 她在这跳个什么劲儿啊! 突然就觉得以前那些色鬼很可爱了呢! 她动作一停,说道:“几位谈兴颇佳,不知梅娘一舞可能入眼?” 楚上行见她跳完了,连忙鼓掌:“好看好看!” 段逸尘闻言连忙也跟着附和:“是啊!梅姑娘舞技出众,天下第一!” “……” 梅花三十三无言以对,她看向其他两人,盼着他们能说句人话。 然而殷正被楚上行和段逸尘给尴尬住了,脑袋死死的垂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而晋亭,他突然捂嘴,起身朝外面跑去。 他…… 他吐了? …………………… 圆月高挂,魏妥妥哄了一会威猛大将军,准备回去睡觉,然后就看到一个白影从院门口闪过。 “槿儿,你看见什么东西没有?” “嗯?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呀……怎么了?您看见什么了……” 槿儿话音未落,她的余光就瞥见有什么东西从那边飘过去了,速度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头皮一乍,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什么?!” 茉儿被她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了?” 槿儿声音都颤抖了:“大少奶奶……这府里是不是有什么冤魂啊……” 魏妥妥冷笑一声:“就算有冤魂,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去,咱们怕什么!” “可是,可是……”槿儿还没可是出来,就瞪大眼睛指着不远处的阴影里:“它在那!” 魏妥妥挑眉朝那里看去,果然看见暗处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隐约能看见她的头发长长的披散在胸前,遮住了脸。 茉儿显然也看到了,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大,大少奶奶……奴婢拖住她,您快点跑……” 魏妥妥还没说话,那个白影就开口了。 声音飘渺,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我死得好惨啊……” 槿儿头皮发麻:“大少奶奶快走……” 魏妥妥神情玩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呢!还会怕鬼吗? “看来这许相府中,没看上去的那么太平,你说罢,你有什么冤屈,叫什么名字,又是谁害了你,说的明白,我才能替你伸冤不是吗?” 那白影沉默了好一会,才幽幽说道:“就是你……就是你……” 魏妥妥往那一站,一动不动:“哦?是吗?既然如此,本少奶奶就在这,你想要我的命,就过来取呀!” “……”鬼沉默了。 魏妥妥见鬼不说话,便道:“你要是不来,我可回去睡了。” 然后她就真的走了。 槿儿和茉儿一步三回头,直到进了屋子,那鬼还默默的僵立在那。 茉儿心有余悸,“大少奶奶,那不是鬼吗?” 槿儿道:“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 魏妥妥懒洋洋的说道:“管她装神还是弄鬼!下次来了再招待吧!我今天得早点睡,明天还得去找云姐姐呢!” “您不等大爷回来吗?” 魏妥妥往被窝里一缩,“他要是问起,你们就说我以为他不回来了,先睡下了。让他去书房睡吧,别吵醒我!” 门外的许修名脸色一黑……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孩子真难带! 夜近子时,银月高悬,坊巷中一片静谧。 一个人影闪身进了怀德坊的一处府宅,低声对接应她的人说道:“管事在哪?” “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来人摘下兜帽,正是移星楼的花魁梅花三十三。 她推门进了屋子,就见梁王李砚身边的大管事背对她坐着。 “梅娘见过大管事。”梅花三十三四处看了看,问:“王爷不在么?” 一身黑袍的大管事转过身来,眉间厉色颇重:“王爷如今是雷家四老爷,人自然也在雷家,王爷二字,还是少提为妙。” “是,是梅娘疏忽了。”梅花三十三对大管事又敬又畏,竟比面对王爷的时候还要紧张些。 “突然过来,是有什么消息?” “抓了庸九那几个,今儿晚上去了移星楼。” 大管事看着她:“他们上了九重楼?可听出什么来了?” 梅花三十三面色古怪,斟酌了半晌才找到合适的词,“像是几个没心没肺只会作天作地的小毛孩。” “哦?”大管事有些诧异:“他们做了什么,让你给出如此评价?” 梅花三十三将晋亭几人的一言一行大概说了一遍,然后道:“并不像是处心积虑在谋划什么的样子,而且,他们言谈间,似乎在为各自的亲事而苦恼,显然心思根本就不在五色玉上,不过是几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人。” 大管事沉吟道:“这么说,庸九落在他们手上,可能只是巧合?” “属下的确是这么觉得,他们去齐府,应该是因为听说了齐家流传在长安的怪事,本就是爱凑热闹的几个人,又碰巧抓了庸九的现行,所以才去一探究竟,还让庸九治好了齐羽。” 大管事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庸九那丫头,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梅花三十三连忙说道:“大管事,庸九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在易容术上很有天分,此次失手也许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大管事不置可否。 庸九的易容术是他亲自传授,几乎是得了真传的,又有祈无月的迷香相助,怎么想也不会失手才对,齐府的任务就完成的很漂亮,没想到转眼就失手了。 “到底是功夫不到家,那个云大姑娘也不过是个内宅闺秀,如何就能失手?连人都给捉了去?” 梅花三十三想了想说道:“其实也未必就是坏事,庸九想易容成云家人,也不过是为了潜入云府,如今她被云家大姑娘抓了进去,以她的聪慧,肯定能打探出什么。” “哼,但愿如此,如若不然,即便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丫头,也难逃一死。” ………………………… 清晨,太阳的辉光映在雪上,一片银光闪耀。 魏妥妥与云楚忱约好了在瑞云楼见面,一大早就起身开始折腾,许修名起身时,她已经换上了窄袖锦边胡服,准备出门了。 许修名见她神采奕奕的模样,问道:“你今天要骑马?” 魏妥妥头也不回,“是呀,你不是说我骑马的姿势不对,让我照你说的法子好好练练吗?” 之前魏妥妥在马厩里看见两人撞车那天许修名骑的马,非要骑上去试试,许修名见了说她骑术太差,时间长了不是马累死就是她累死,于是好心指点了几句。 “就算要练,也得找个宽敞的地方练,你不是要去见你的云姐姐吗?街上又不能跑马,再说又没人看着你,摔了怎么办?” 魏妥妥瞪他:“我不跑马!就找找感觉不行吗!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啰嗦!” 许修名一噎,谁跟你娘一样! 这孩子真难带! 魏妥妥不理会她,翻他一记白眼就出门了。 两人约好在瑞云楼见面,但上次云楚忱说很久没吃到余记的包子了,所以魏妥妥先往东市绕了一圈,在余记包子铺买了两屉包子才往瑞云楼去。 等到了瑞云楼,许修名也正好走到这。 “我做马车都比你快。” 魏妥妥勒住马,回头看去,奇道:“咦?这不是许家大爷吗?” 许修名脸一黑:“我是你夫君!” 魏妥妥隔着帷帽扬眉:“你怎么不骑马了?是不是有阴影了?放心吧,我以后都躲着你走,肯定不撞你了。” 许修名脸色更黑了,他抬头看了看瑞云楼的招牌,问:“你们在这见面?你手里拿的什么?” 魏妥妥抬手示意了一下:“给云姐姐买的余记包子。” 许修名盯着那包子看了好几眼,他昨晚站在门外听见了,她说要早睡,今日好跟她云姐姐早点见面!没想到还留出了去买包子的时间!平时不是抱着枕头不撒手的吗? 她为什么跟云家大姑娘关系这么亲近,分明两人熟识的时间也不长。 正想着,魏妥妥伸手在许修名脸上摸了一把,“借你点福气用用,放心去骑马吧!” 许修名愕然,他这是当街被自己的小妻子给调戏了吗? 魏妥妥笑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谢!我赶时间,先走了!”她翻身下马,动作倒是利落的很,把缰绳扔给小二,头也不回的进了瑞云楼。 许修名气得要吐血。 “去查一查,她与云家大姑娘是什么时候结识的,见过几次,都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都要清清楚楚!” 小厮面色古怪,“是,大爷……” 瑞云楼是城南有名的酒楼,相比燕悦楼涵盖各种名菜,这里的菜式别具特色,以麻辣鲜香见长。一开始刚出现辣味的菜时,大家都还有些不习惯,但时间长了,许多人不仅接受了这种特殊的味道,还渐渐喜欢上了,甚至到了无辣不欢的地步。 云楚忱十分喜欢吃辣,魏妥妥也早就想过来尝试一下,于是二人便约到了这里。 她过来的时候,魏妥妥已经在提前预定好的雅间等着了。 “云姐姐快坐!这是余记的包子,你先吃一个,边吃边点菜!” 云楚忱落座,看着热腾腾的包子笑道:“你对我这么上心,你家夫君八成要去查一查我们之间有没有猫腻。” 魏妥妥笑道:“查就查,能查出来,我就服了他,以后给他当牛做马!” 云楚忱忍不住笑,叫来小二点了几个招牌菜式,又让魏妥妥点了几个。 魏妥妥拉过云楚忱的手,前后左右细细打量了半日,奇道:“姐姐平日也是花容玉貌,今日好像格外不同,看着更容光焕发了几分,难不成是用了什么新的香粉?” 云楚忱一怔,紧接着脸就有些红了,她才不会说是因为晋亭呢! “大概是最近府里没什么烦心事,吃得好睡得也好。” 然后她看着魏妥妥,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片刻,说道:“我倒是觉得你嫁到许家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气色都好了不少。” “是吗?”魏妥妥怔神了一下,歪头想了想:“大概是离开了魏府的关系吧,在魏府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厌恶。” 云楚忱咬下一口包子,汤汁微热,口感令人满足,她笑说:“你母亲的处境想必也好了不少。” “嗯。”魏妥妥也拿了一只小包子吃,说道:“回门那天,许修名戏做的很足,大伯母和三婶她们有什么阴阳怪气的风凉话,都憋回去了没敢说呢!” 云楚忱笑眯了眼,“他愿意护着你,比什么都强。” “嘁,还不是各取所需嘛!不过,我也很满足了,若是没嫁给他,将来我又能嫁个什么人家,谁知道呢?” 魏妥妥托腮,将昨晚闹鬼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许修名在魏府也很不好过,从小到大怕是也在夹缝中生存,这种装神弄鬼的事,大概屡见不鲜了吧!不过她们大概不知道,我也是不怕的!” 有什么东西能比魏老夫人还要可怕吗?! 她早已经磨练出来了。 云楚忱想了想说:“毕竟没有生母在身边,许大夫人又有自己的儿子,这其中的诸多算计,可以想见。” 魏妥妥点头:“若是没有许相这个祖父暗中照拂,他怕是活不到现在。” “暗中?”云楚忱诧异:“你是说,许相明面上,也是不管许修名的吗?” “不太管。”魏妥妥思索道:“我在许家的时间毕竟还短,又不像云姐姐那么会看人,目前看出来的也不多。不过现在许修名已经长成一个人精了,就算没有许相的照拂,也能应付那些魑魅魍魉。” 话说到这,小二进来上菜。 “两位,菜齐了!” 有辣子的菜,味道更香颜色更好,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小二躬身退出,云楚忱让丫头们也都坐下一起吃,一边给魏妥妥推荐道:“这西辣鱼片和莲花血鸭是必点的两道,喜爱辣味的客人都喜欢吃,你试试,看看能不能适应?” 魏妥妥迫不及待的伸出筷子,其他人也都勇敢尝试,结果只有魏妥妥一个人辣的受不了,槿儿茉儿也十分喜欢吃辣。 魏妥妥被辣的泪眼盈盈,“我不服!我还要试试!” 结果,魏妥妥眼泪鼻涕齐流,呛的止不住咳嗽。 “看来这包子,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云楚忱哭笑不得,一边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说道:“放心,我怕你吃不了辣,特地点了几道不辣的。” 正说着,拿包子解辣的蘅兰突然惊疑了一声,“姑娘,这包子里,有东西!” 第二百一十七章 狩猎,是时候开始了 蘅兰咬了一口包子,还没来得及嚼,就看见手上的包子里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于是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 众人都朝她看过去。 “什么东西?”魏妥妥第一反应,想到的是没洗干净的菜虫,可又一想,这不是肉包子吗? 然后她就联想到了多年前流传在魏府的人肉包子事件,“蘅兰……你不会吃到了人指甲什么的吧?” 蘅兰头皮一麻,下意识的将包子扔了出去,包子在桌上滚了两滚,肉馅掉了出来,中间竟然真的夹着指甲大小的一块东西,颜色发白。 蘅兰嘴巴含着半口包子,不知道是该吐了还该咽了,泪花都逼出来了。 云楚忱有点同情的看着她:“快去吐了吧。” 蘅兰几乎是跳起来的,跑到屏风后面吐了半晌才回来,显然是给恶心着了。 魏妥妥用筷子拨拉两下,“咦,不是人指甲啊……” 云楚忱扶额,被魏老夫人从小磨砺过的人就是不一样,怎么越发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呢? “是什么?” “好像是一小块折好的油纸。” 云楚忱伸头去看,果然看见包子馅里面裹着的,是折起来的油纸,她用筷子将其扒拉出来,用一根筷子压住,再用另一根筷子一点点将油纸戳开。 里面又露出一块叠的小小的字条。 她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紫玉镇纸。 “紫玉……紫玉?” 云楚忱口中念叨着,心头一震,难不成,说的是五色玉中的紫玉吗? 没办法,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满脑袋都是公主钗五色玉。 看到这四个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 魏妥妥疑惑道:“姐姐,那上面是什么?” 云楚忱将字条递给她,问:“你早上买包子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魏妥妥看到字条上的内容也是一怔,“我早上到余记的时候,店家说今天包子卖的特别好,蒸好的包子很快就卖完了,新的还在蒸,让我稍等片刻,我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店家才给我装了两份。” “看来就是这段时间里,有人伺机在包子里塞了字条进去。” 魏妥妥有些惊诧:“是有人想要提醒我们?” 云楚忱思索道:“庸九伪装成我的模样想要进入云府,说明她知道云府里有五色玉相关的东西,还有可能明确的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们不知道,所以,这张字条,应该是有人故意提醒我们。想让我们有目的性的找到五色玉,并且保住五色玉。” 魏妥妥狐疑道:“难道除了盗取公主钗那一伙人,还有其他人在查探五色玉的事吗?” 虽然不知道五色玉的作用是什么,但它一定是找到女神山的关键,要不然,为什么有人这么大费周章的要找寻五色玉呢! 云楚忱惊疑道:“如果这张字条的目的,是为了避免五色玉落到赵延那伙人手里,那么,写字条的人,难道也发觉了什么?是不是与我们同一立场呢?” 她们二人得知了几年后赵延会举旗谋反,在这段时间里,应该是赵延一伙人积累财富人脉,一步步蚕食朝堂权势的阶段。 她们知道赵延是盗匪出身,身边还网罗了许多能人异士,所以才确定盗取公主钗,寻找五色玉的人就是赵延等人。 那提醒她们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 魏妥妥已经开始脑筋打结,问:“姐姐,你想到了什么吗?” 云楚忱想了想问:“有人知道你要去余记买包子吗?” 魏妥妥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昨晚饭后在府中消食,说起今日与姐姐有约,要来瑞云楼吃辣味的菜肴,然后就想起上次姐姐说想吃余记包子的事,再然后,我好像是随口说了一句……” 槿儿在一旁道:“姑娘说,要不然明天再早起片刻,到余记买些小包子再来找云大姑娘。” 魏妥妥问:“当时咱们边上有人么?” 槿儿苦恼道:“那会儿正是各院用过晚膳的时候,丫头婆子们都在忙着膳后,府中人来人往的,不少人走动呢!” 魏妥妥看向云楚忱:“看来这事没法查了。” 云楚忱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你家相公?” 魏妥妥摇头,“方才我在外面正好碰到他,他还奇怪我为什么来的这么慢,还问我手中拿的是什么,想来没人告诉他我要去余记买包子。” 云楚忱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总不会是凑巧拿到了别人的消息吧?” 魏妥妥也觉得不会这么巧:“关键是相府之中,也未必全是相府的人,谁知道是哪一方的眼线得了消息,借机提醒我们……” “不管是谁,知道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都没坏处,回府之后,我会尝试着寻找。” 左右不过是各院的库房私库,费些心思也总能找到些端倪。 “姐姐,我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我也有种感觉,从公主钗被盗开始,似乎许多势力都开始动了……难道,这一场狩猎,已经开始了么?” 魏妥妥有些心惊胆战,“姐姐现在就要回去找紫玉镇纸吗?” 云楚忱摇头,“不用,点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没吃几口就要走,岂不惹人怀疑?我们安安稳稳吃完再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让魏妥妥也镇定些,“咱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先吃饭吧。” 魏妥妥点点头,拿起筷子一时间不知道往哪伸。 云楚忱好笑的将几道菜挪到她面前,说:“这道三鲜脱骨鱼,以鲤鱼为制作主料,辅以猪肉,鸡肫等,鱼肉鲜嫩,腹藏三鲜,别具风格。还有这道糖醋沅白,外表微脆,味道酸甜,你尝尝。” 魏妥妥还记得刚才被呛的滋味,抖着手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 鱼肉入口鲜嫩,口感极佳。 魏妥妥露出惊喜的神色,“嗯嗯!这个好吃!” “还有这个,叫做酸汤焦炸丸,色如樱桃,清香酥脆,酸甜味美,很多姑娘家都喜爱这样的口味。” 云楚忱自己也很喜欢吃这个。 魏妥妥嘴里塞了慢慢当当,吃的十分满足,又去尝试槿儿推过来的八宝如意饭。 待吃了个半饱,二人又开始闲聊。 云楚忱问:“你的画可有进展?” 魏妥妥知道她指的是赵延的画像,脸瞬间垮了,“云姐姐,我在作画一事上,恐怕真的没什么天分……” 云楚忱闻言也有些发愁,“别着急,慢慢来,不用太像,只要画出个大概就好。” 茉儿说道:“大少奶奶,不如让大爷教您。” “他?”魏妥妥口中嚼着东西,想了想说:“倒是也行,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云楚忱看着她,突然抿嘴一笑:“兴许你没发觉,但我瞧着你,性子比从前都活络了不少,是不是因为许修名的关系?” “是吗……” 槿儿也在一旁附和:“是呀!奴婢也这么觉得,从前您在魏府过的太压抑了,大概这才是真正的您。” 魏妥妥托腮:“要是能把我娘也接出来就好了……” “二夫人是魏家的儿媳,除非和离,否则怎么可能出府。再者说,离开魏家,她还能去哪呢,总不可能跟你住到许家去,回娘家也不太可能。”云楚忱知道她怎么想,劝她说:“你换个角度想想,你现在已经是许家的大少奶奶了,只要你过的好,魏府也不会再为难你母亲。” “话是这么说,可我在许家,还能做什么……” “不用你可以去做,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跟许修名站在同一立场,一致对外就行了。” 魏妥妥点头:“这我是知道的。” 在许家,她跟许修名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一致对外。 但单独面对许修名的时候,她只有四个字。 有!恃!无!恐! 谁让他需要她呢! 她笑道:“他既然算计了我,就得承担后果,没事的时候,气一气他,我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做什么都有干劲儿了!” 云楚忱挑眉道:“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不太过分就好。” “什么……什么闺房之类……”魏妥妥想到那天他把她整个人扛起来扔到床榻上一顿捏圆揉扁,就觉得脸红心跳。 云楚忱心照不宣的笑看了她一眼,又说起别的事情来。 ………………………… 魏府。 魏轻轻跟着英国公夫人从玉铭院出来,面色有些不好看。 “娘,大嫂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口中的大嫂,指的自然就是平遥公主。 英国公夫人沉吟了好半晌,才说:“先前我也没摸准她的意思,但她方才说的那一番话,我觉得,她应该是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魏轻轻一心奔着大皇子去,听见“另有打算”四个字,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娘,您听出什么来了?您是指我的亲事?” 英国公夫人满面思量,进屋把丫头们都撵了出去,才拉着女儿坐下,说道:“你觉得镇国将军府二公子如何?” 魏轻轻先是一愣,随即变色渐渐变了:“将军府二公子?母亲说的是晋亭?大嫂不会是想让我嫁给那个莽夫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小本本上的八卦羞答答 “什么莽夫!” 英国公夫人嗔了女儿一眼,说道:“从前不过是少年人淘气了些,现在年长了几岁,已经不那么胡闹了!” “娘!那个晋亭看见我大哥就没有好脸色,对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晋亭厌恶魏子修是众所周知的事,魏轻轻常常跟在魏子修屁股后,自然也没少跟着受气。 “好女儿,今非昔比了!晋将军此次活捉了阿莫汗,立了大功,很有可能封国公呢!他若是封了国公爷,跟咱们家这个国公可不一样!” 手握兵权的国公爷,自然不是他们这种靠祖上封荫,混日子的闲散勋贵能比的。 听自己的母亲这么说,明显是觉得这门亲事不错,魏轻轻顿时就急了,“娘糊涂了不成?他又不是长子,就算晋将军封了国公爷,世子也是长子晋阳的,与晋亭有什么关系?” “这个娘当然知道,若不是有这一点不足,我跟你祖母当场就答应下来了。但你真的甘心给大皇子做妾?再风光的妾室,也比不得贵门正妻!” 魏轻轻听她话里还有商量的余地,微微放了心,说:“娘,我不想嫁给晋亭!” “你先听娘说!”英国公夫人止住女儿的话,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还小,不知道做人家儿媳的艰难,也不知道晋府人事简单的好处,现在平遥公主有这个意思,自然会妥帖的做好安排,咱们什么都不用操心!” “母亲!” “轻轻!”英国公夫人见她不听话,顿时肃起面容,说道:“晋亭虽然是次子,可他也是晋将军的儿子,将来在官场上寻个一官半职,且等着飞黄腾达呢!你难道忘了?当初平遥公主出事,皇上二话不说就给了御前侍卫的职务,显然是十分看好他的。而且,晋阳晋亭兄弟俩感情十分要好,将来彼此拉扯着,你就等着风风光光的过好日子,绝没有坏处!” “可是,如果将来大皇子真能继承大位,我就是后妃,未必不能风风光光!” 英国公夫人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万一不能呢?” 魏轻轻嗫嚅半晌,却没说出话来。 因为“不能”的可能性真是太大了。 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大皇子虽然得皇上爱重,却没有母亲护着,无论是强势的二皇子,还是有皇后作为后盾的六皇子,哪一个都比他的机会大……你若是嫁给了大皇子,将来卷入其中,焉知会有什么后果,你就不怕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魏轻轻嘴唇哆嗦了一下,“这也未必,大皇子的外祖家,最近不是与皇商雷家结亲了吗?他财力雄厚,兴许也是在为将来做准备……” 英国公夫人见她思虑的这么深,有些骇然,“轻轻,我的好女儿,你真的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吗?再说,雷家与姚家结亲,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是,难道二皇子和皇后不会防范吗?” 魏轻轻面色又白了几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子对她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每次见到大皇子,她就没来由的身心舒畅,想要靠近。 实际上道理很简单。 再爱吃肉的人,三年五载见不到一点青菜也受不了,无论是身体所需还是心理所需,都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去寻找拥有,直到吃进肚子里的那一刻才能满足。要不然,就会有个念头时不时的冒出来,怎么也消磨不掉。 而魏轻轻从小见过的都是些勾心斗角,满脑子龌龊心思的人,潜意识里大概也希望能拥有一点宁静。 大皇子性情儒雅,待人温和,魏轻轻从见第一面时,心中就起了旖旎情思,即便是做他的侧妃,她也是很愿意的。 这也许就是缺什么补什么吧…… 如今总算等到府中为她谋划这门亲事,结果却因为平遥公主三言两语就改了主意。 半晌,她开口问道:“大嫂是不是不想让我进大皇子府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英国公夫人思虑了片刻摇头道:“应该不是,娘觉得,会不会是大皇子的意思?毕竟晋府手握兵权,你嫁到了晋家,大皇子也算与晋府有了几分干系……” 魏轻轻神情一滞,随即脸色微微发白,“是大皇子的主意?” 英国公夫人见女儿神色不对,问道:“轻轻,你是不是对大皇子……” 魏轻轻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去,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 英国公夫人终于感受到不对,起身拉住她:“轻轻,这……不会是真的吧?” 魏轻轻转过身,眼泪已经充满了她的眼眶,她一脸心伤:“娘,他竟然有意让我嫁给别人,想来是对我半点心思也无……” “轻轻……”英国公夫人的面容变得严肃,“不管他对你有没有心思,男人为了权势,没什么是不可放弃的,尤其他还是一位皇子!这就是皇家!这就是李家的男人!” 魏轻轻惊讶的看着英国公夫人,问:“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英国公夫人叹了一声:“你年纪小,许多旧事你都不知道。娘告诉你,凡涉及到皇家,最不能拿出来的,就是真感情!好了……娘会替你斟酌的,你先在屋子里静一静,一会吃饭的时候,别让平遥公主看出什么来。” 魏轻轻点头。 等英国公夫人走了,她叫了秀烟进来。 秀烟见她好像哭过,有些惊讶,“姑娘,怎么了?” “大嫂现在在何处?” 秀烟道:“从玉铭院出来之后,就跟大爷去了浮曲阁,说是想看看大爷住的屋子……” “真是奇怪,大嫂不是一直盼着冬猎吗?怎么皇上还没回来,她就急吼吼的回来了呢?” “好像是晋将军要回来了,他立了大功,皇上要率百官亲自去迎接,公主殿下身子还没有完全好,不宜奔波,所以就让大爷陪她提前回来了。”秀烟笑道:“大爷跟公主想必很是恩爱,要不然,二人怎么直接就来了咱们府上?连公主府都没回,还带了许多好东西给咱们。” 魏轻轻却听出其中异样,在心里嘀咕道,难道大嫂是听说了皇上要封晋将军为镇国公,才急着回来想要让我跟晋亭定亲吗? 或者,真是像母亲说的,是大皇子想要跟晋府走的近些,所以让她跟晋亭定亲? 魏轻轻想了想,说道:“你让人去浮曲阁听听动静,回来告诉我。” 秀烟有些奇怪,脸顿时有些红了,姑娘为什么要去听人家新婚夫妻的动静…… 但她不敢问,答应了一声就匆匆出去了。 ………………………… 云府。 云楚忱从瑞云楼回来,换了身衣裳就去了濯香院。 衡阳郡主跟云泓远去冬猎还没回来,但院子里有姚嬷嬷留守,她见了云楚忱突然过来,还以为衡阳郡主出了什么事,赶紧问:“大姑娘怎么来了?” “嬷嬷别急,没什么大事。” 姚嬷嬷闻言放了心,让小丫头上茶。 待二人坐定,云楚忱挥手让丫头们下去,看向姚嬷嬷说道:“嬷嬷,母亲周身的物件里,可有紫玉雕成的东西?” 姚嬷嬷闻言笑道,“紫玉虽然珍贵,但郡主受太后娘娘宠爱,却也是有几件的。大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用处?我这就去找来给您看看。” 云楚忱连忙按住她的手,“嬷嬷,此事不急,确实有些用处,但暂时还不需要,只是先问问。” “不知大姑娘是想找什么样的物件。” “镇纸。” “镇纸?”姚嬷嬷凝眉思索,“倒是有一对墨玉的镇纸,还有一对青玉的,紫玉的却是没有。” “嬷嬷能确定吗?” 姚嬷嬷想了想,确定的点点头:“能确定,郡主的私库都是我管着的,有什么东西我心里都有数,尤其是贵重些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并没有什么紫玉镇纸,大姑娘为何一定要紫玉的?” 云楚忱有些失望。 她的想法是,衡阳郡主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又十分受太后宠爱,说不定陪嫁中就有那对紫玉镇纸呢。 但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可如果紫玉镇纸不在濯香院,又会在谁手里呢? “此事至关重要,嬷嬷切勿与人提起。” 姚嬷嬷见她面色凝重,赶紧答应下来。 云楚忱离开濯香院,一路思索。 春芜嘀咕道:“府里一共就这么几位主子,郡主都没有,会在谁那呢?” “是啊,总不会是在祖母跟二婶那里吧?”云楚忱有些苦恼,问道:“那个庸九呢?” “好好的关在咱们院子里呢,也不知道晋二公子给她喂了什么药,整个人像只软脚虾似的,走路都站不直,几步就倒……” “不能掉以轻心,这个庸九擅长易容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她给钻了空子。” “是,奴婢一定死死看住她。” 蘅兰在一旁问:“姑娘,您打算什么时候拷问她?总不能就这么养着她吧?” “我还没想到什么好主意,你看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摸样,怕是不好撬开她的嘴。” 蘅兰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要不然,咱们让她生个孩子吧!” “啊?”云楚忱愕然,“为什么要让她生孩子?” “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也没什么可以用来威胁她的,如果她生了孩子,咱们不就有人质了吗?” 云楚忱扶额:“你这是要学魏老夫人吗?” 蘅兰道:“奴婢当然不会那么恶毒,只要做做样子给她看就行了。” 云楚忱望天,“那么你说,让谁来办这件事?要让她生孩子,总得先有个男人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公主还没圆房 蘅兰这下有些犯愁了,她也不认识几个男人啊! “要不……让不为来办?” 暗中保护她们的不为差点气的吐血! 这丫鬟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竟然出这种馊主意! 再说了,他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要的! 云楚忱无奈又无语,随口道:“这个主意先保留,实在不行,再跟不为商量商量……” 暗处的不为:“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 毓秀轩。 魏轻轻听着秀烟打探回来的消息,嘴唇紧紧的抿着,“你听真切了?” “奴婢听得清清楚楚,大爷也附和说,不想让云大姑娘如愿嫁到晋府。” “原来不是大皇子想让我嫁到晋府,是平遥公主厌恶云楚忱,不想让她如愿,所以才想让我夺了这门亲事。她甚至赶在皇上和晋将军他们之前,迫不及待的回了长安来与祖母和母亲商量这件事。” 魏轻轻面如寒霜。 如果是大皇子想要与晋府结缘,用她的亲事从中牵线,她尚能理解。但平遥公主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就用她的一辈子来作伐! 还有比这更不拿她当回事的吗! 秀烟疑惑道:“原来云府跟晋府要结亲了么?好像没听见有什么风声……” 魏轻轻也没听说,不过相比这个,她更好奇平遥公主为什么如此厌恶云楚忱,难道就因为她跟大哥订过亲么? “大哥为什么也不想让云楚忱嫁给晋亭?” “奴婢听大爷说,云大姑娘跟公主做对,就是跟他做对,他自是不能容的。如果毁掉云楚忱的亲事能让公主高兴,他很愿意帮忙。” 魏轻轻砰的一派桌子! “大哥真是半点也不顾及我这个妹妹!他的良心是被狗吃了?” “姑娘息怒……”秀烟连忙劝道:“大爷可能只是附和公主才这么说的。” 魏轻轻冷笑道:“我才不会自欺欺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么!就算他是附和公主,可公主提议让我家给晋亭,他也没有半点反对不是吗?!” 秀烟哑然。 “呵……”魏轻轻恨的咬牙切齿,“狼心狗肺的东西,从小到大,哪一样好东西不是他的!为了他,我连半点嫁妆都没攒下!母亲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了!他用了我的东西,只觉得理所当然!狗东西没有半分感激也就罢了,现在他娶了公主,只顾着谄媚,竟然还要插手我的亲事!他还要脸吗!” “姑娘……您小点声,万一让人听见传到公主耳朵里去,公主一定会怪罪的!” 魏轻轻气的浑身都在发抖,脸色铁青。 秀烟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姑娘消消气,夫人不是说,事情还没定下来吗?既然如此,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母亲不过是预先知会我一声罢了,事情没有定下来,肯定是因为有些细节还没有商量妥当。” 魏轻轻闭了闭眼,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晕眩。 她想到秀烟方才的话,问道:“刚才你说,云楚忱跟平遥公主作对是什么意思?” 秀烟摇摇头:“公主没提,大爷也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奴婢也很疑惑,从来没听说平遥公主跟云大姑娘有什么过节呀,之前公主不是还召了她跟五姑奶奶入宫陪伴吗?” “五妹妹!”魏轻轻精神一震,“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公主来了咱们府上,三婶有没有叫她回来。” “三夫人叫人去许相府问了,不过五姑奶奶一大早就出门了,好像就是去见云大姑娘了!应该还不知道公主回来的消息。” 魏轻轻眉头皱紧,“奇怪,她为什么跟云楚忱这么要好?她才回来多久,她们应该不熟才对……” “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秀烟想起许琳琅来,说道:“二皇子妃还没出嫁的时候,曾经跟云大姑娘在街上起了冲突,当时五姑奶奶也在呢,那时候咱们大爷跟云大姑娘刚换了草帖子,所以五姑奶奶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声‘大嫂’,她们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结识的。” “那就更奇怪了,五妹妹与大哥的关系又不好,就算云楚忱是我们未来大嫂,她也不应该去亲近云楚忱吧?” 秀烟道:“这谁能说的准呢?人与人不过是个眼缘儿。” 魏轻轻这会也没空去深究魏妥妥跟云楚忱的关系,想了想说道:“你留意着些,要是五妹妹回来,你赶紧过来告诉我一声。” “姑娘是要将夫人的打算透漏给五姑奶奶吗?” 魏轻轻眸光阴寒,“我总不能任凭他们算计,五妹妹知道这个消息,定会刚告诉云楚忱,有她从中周旋,总好过我一个人坐以待毙。” 秀烟点头应了,就见春纤进来。 “姑娘,酒席已经快备好了,夫人让您过去呢,别落在公主后头。” “嗯,你过来帮我梳头。” 秀烟退出去打探消息,春纤拿了梳子过来。 “姑娘,方才奴婢在外面,听见几个婆子嚼舌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嗯?说了什么?” “那婆子说,大爷跟公主好像没圆房。” 魏轻轻神色一顿,“这从何说起?” 春纤脸有些红,“那婆子说,女子破没破身是能看出来的,瞧公主的模样,就还是姑娘。” 魏轻轻狐疑道:“这也能看得出来?” “奴婢之前所有耳闻,说是有经验的老嬷嬷,的确能看得出来。” “没圆房?”魏轻轻冷笑道:“不会是大哥没入平遥公主的眼吧?” 春纤不知道方才魏轻轻发了脾气,有些诧异她的态度,说道:“姑娘,奴婢猜测,会不会是平遥公主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不宜怀孕什么的,所以皇上不许大爷与公主圆房呢?” 魏轻轻撇撇嘴:“哼,他们的事,用不着我操心。” 她站起身,由着春纤伺候着换了身衣裳,便往宴席上去。 平遥公主来没过来,众人三五成群的站在各处说话。 二夫人宁氏瞥着一言不发的三夫人梁氏,阴阳怪气的说道:“听说妥妥在夫家过的不错?” 三夫人梁氏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我女儿处处都好,夫家自然待她不错。不知二丫头在夫家过的如何?” 宁氏还没说话,孙姨娘的冷水就泼了过来,“哎呀,听说二姑奶奶在夫家过的不太好,刚出了月子就到婆婆跟前立规矩去了,平时连女儿的面儿也见不着。” 梁氏有些诧异:“哦?这是为何?” 有人在身后插话道:“当初二姑奶奶嫁进林家的时候就不是完璧之身了,本就落人口舌是非,对方是看在她进门不久就有了身孕的份儿上才忍了,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女儿。” 二人转头一看,原来是二房的孙姨娘。 她受二老爷宠爱,从来不怕宁氏,这会儿人多,她越发幸灾乐祸,想要将宁氏那点糟心事都抖出来。 “你给我闭嘴!” 宁氏一巴掌劈了过去!孙姨娘却早有防备,脚步一错就躲开了,“夫人这是做什么,公主还在府上,难道你要让公主开笑话不成?” “你!”宁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拖回院子里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孙姨娘见她是真狠了心要收拾她,这才有点怕了,连忙往走过来的英国公夫人身后躲,宁氏一巴掌已经扇了出去,正好扇在英国宫夫人的脸上。 啪! 清脆的把掌声将众人都惊住了。 宁氏看清来人,嗫嚅道:“大……大嫂?” “你这是做什么!” 英国公夫人气了个半死,捂着脸颊瞪眼看着宁氏。 “我……我是不小心……”她往英国公夫人身后看去,却见孙姨娘提着裙角跑的像兔子一样快,已经跑远了,顿时气的青筋暴跳。 英国公夫人怒视着她:“二弟妹!你院子里那点烂摊子,找没人的地方自己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现在是什么场合?你是不是要将我们国公府的脸丢干净了才罢休!” 显然魏若若在夫家受气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原本以魏家国公府的地位,林家也不敢做的太难看,可魏若若成亲之后,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在府里作威作福,林家三代单传,盼着她生个儿子便也忍了,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女儿。 这也就罢了,魏若若还不知收敛,受一点委屈就要作天作地。 林老夫人终于怒了,言明当初她为了抢魏轻轻的亲事,早早就将身子给了林景明,林家没让她做妾已经是仁至义尽。她若再不知好歹,就让她滚回魏家,他们林家不伺候了! 宁氏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英国公夫人狠狠瞪她一眼,绕过她走了。 小丫头颠颠朝宁氏跑过来,手里递上一封信,“二夫人,二姑奶奶又来信了……” 宁氏一把抢过信撕了个粉碎。 小丫头惊呼:“二夫人!” 宁氏恨铁不成钢:“信里无非就是说林府让她立规矩!我又能怎么办?若真逼急了,林家将丑事抖出来,咱们又该怎么收场!” 梁氏站在廊下看着,轻蔑的哼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三婶说的没错,二妹妹不知羞耻,竟然用那种卑劣的手段算计五妹妹的亲事,今日落得如此境遇,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梁氏闻声吓了一跳,回身去看。 《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请大家收藏:()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二十章 你跑不掉了 魏轻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宁氏身边,见宁氏朝她看过来,微微一笑。“五妹妹出嫁之后就很少回府,三婶很想念她吧?” 梁氏掩饰住自己的狐疑,轻笑道:“姑娘家大了,总要嫁人的。” “好在五妹妹嫁的不远,说回府也就是几步路的事。”魏轻轻四处看了一圈,问:“今日公主到府,三婶没叫五妹妹回来吗?” “她今日有事,不能回来了。” 魏轻轻闻言有些失望,以她跟魏妥妥的关系,想要单独约出来见面恐怕不太容易,而且也太引人注意了…… 她不能让平遥公朱知道她的打算。 想了想,魏轻轻对梁氏说道:“不瞒三婶,我母亲也在为我的亲事发愁呢,想到二妹妹的遭遇,我就有些害怕,夫家再好,也不如待在自己的母亲身边……” 梁氏听她这么说,倒是有点心软了,劝道:“你母亲会为你找个好人家的。” “借三婶吉言了。” 魏轻轻叹了声,往一旁走去,佯装不经意的跟身边那的丫头说道:“公主殿下今天跟我母亲提到晋府,好像是有什么打算……” 听见这句,梁氏诧异的看向魏轻轻的背影,暗道:“公主为何要插手大丫头的亲事?” ………………………… 梁氏受了女儿嘱托,如果魏府有什么事情发生或是有什么特殊的消息,要立即告诉她。 于是当天晚上,云楚忱就辗转从魏妥妥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蘅兰嗤笑道:“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就算魏家愿意,晋府还不愿意呢,别说晋二公子不会答应,晋夫人也肯定不会。” 潋月戳她的脑门,“这个我们当然知道,可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怕就怕平遥公主使坏,让皇上赐婚,如果是那样,还哪有不愿意的余地,难道晋府能抗旨不成?” 照影摇头:“应该不会,皇上也不会随随便便给人赐婚的。” “那可未必,平遥公主花样百出,谁知道她有什么主意?姑娘,要不然,您跟晋二公子透个话,让晋府有些防范?” 云楚忱沉眸细思:“晋将军立了功,皇上八成是要给晋府封赏,若平遥公主趁这个机会提议皇上给晋府赐婚,也不是不可能。” 几个丫头闻言吓了一跳,潋月紧张道:“那怎么办?如果郡主在家,还能做主将您跟晋二公子的亲事悄悄定下,可郡主这会也不在。” “恐怕平遥公主就是因为这个,才提前回来给魏府透口风的。” 蘅兰一跺脚:“怎么姑娘的亲事总是这般不顺!还以为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了!” 云楚忱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与之前魏家的亲事不同,她对晋亭,是用了心的。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几声扣窗的声响。 蘅兰精神一震,“姑娘,是晋二公子来了!” 云楚忱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往外走。 晋亭听见她出来了,一溜烟钻进小书房等她。 云楚忱让蘅兰等人在外面守着,自己推门进去。 屋里没点灯,只能勉强接着外面的光线看清晋亭的面容。 云楚忱几步走到他面前,眼眶一酸。 晋亭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却很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云楚忱抿住嘴唇垂下头,紧紧的扯住了晋亭的衣角。 晋亭心里莫名的一阵紧张,反手将她的手攥住,“楚楚,你怎么了?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 这还是他头一次唤她“楚楚”。 这两个字如同一个术法,一经出口,就飞快的扩散开将两人围住,让彼此更近。 云楚忱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平遥公主似乎想让皇上给你和魏轻轻赐婚。” “谁?魏轻轻?那个伪君子的妹妹?”晋亭懵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是魏轻轻自己透露的。”云楚忱声音很轻,“她想给大皇子做侧妃,所以跟妥妥的母亲透露的,应该是想借我们的手阻止。” “这是谁的注意?” “应该是平遥公主。”云楚忱能猜到平遥公主的心思,她得不到的人,自然也不想让别人如愿。 晋亭皱眉,“我就知道这个女人还会出幺蛾子。” 云楚忱气息沉沉,情绪低落。 说起来,二人的心意,都是被人给逼出来的。 晋亭对云楚忱的心意,是知道云楚忱要与魏子修定亲的时候确定的。 而云楚忱对晋亭的心意,是在平遥公主想选晋亭为驸马的时候确定的。 现在,两人的亲事,又因为被人插手而迫在眉睫。 晋亭看见她的样子,心疼之余又有些高兴,“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开心的?” 云楚忱脸上一热,好在这会儿屋子里没有点灯,脸红了也看不见,“我没有。” 晋亭听她声音闷闷的,手往她眼下轻轻一抹:“还说没有,这是什么?难道是我的眼泪?” 云楚忱难为情的扭过脸去,想将自己的手从她掌中抽离出来。 晋亭却不会让她跑了,微一用力,就将她带入自己怀中,“你跑不掉了,你是我的人,你的位置谁也抢不走。” “我的位置?” “晋府的二少奶奶,难道不是你的位置?” 云楚忱闻言心中一甜,“你松开我。” “不松。”晋亭一手环住她的肩,一手抚在她后脑上,不自觉地用手指捋顺她的头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云楚忱闻言伸手将两人撑开一点距离,用手覆在他唇上,“别说这种话。” “为什么?”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凡事不可太尽,太尽势必缘分早尽。” “我知道,话不可说的太满,否则早晚会成真,上次你就告诉我了。”晋亭好笑的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永远是冷静睿智的,没想到你还信这个!” 云楚忱嗔道:“那你还说。” 晋亭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我就是要一辈子都在你身边。明日一早我就出城,争取在皇上之前见到我爹。” 云楚忱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胸膛上,“嗯……” ………………………… 带领文武百官去冬猎的皇上,迎上班师回朝的镇国将军,众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城。 晋夫人一大早就带着下人们忙碌起来,设宴给晋将军接风洗尘。 然后准备带上两个儿子去城门口迎接。 结果临出门的时候,发现儿子不见了一个。 “亭儿呢?” 晋阳温笑着安抚道:“母亲别急,二弟今天一大早就出城去迎父亲了,这会应该已经碰面了。” 晋夫人纳闷道:“中午就能见着了,他这么火急火燎的去干什么?” 晋阳卖关子道:“等父亲回来,母亲自然就会知晓了。” 晋夫人嗔他一眼,“好了,咱们也走吧,晚了怕是挤不过去。” 城门口,百姓们夹道相迎,离得老远就看见晋家军的大旗在阳光下猎猎招展。 皇上的仪仗队率先入城,众人山呼万岁,紧接着就是晋家军整齐划一的队伍。 一匹同体漆黑的高大骏马上,坐着一名身披银甲的将军。 威武挺拔,气宇轩航,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二十出头的青年。 百姓们不停的欢呼,活捉阿莫汗,是扬我国威的事,怎么能不让人兴奋。 “咱们大安能拥有这么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是皇上之福,是百姓之福!” 不知道是谁激动地说了这一句,然后众人纷纷情绪高涨,呼喊道:“晋家军!” “晋家军!” “晋家军!” 如惊涛骇浪席卷长安,声震长空。 晋如海骑在马上,神情肃穆的跟在皇上身后,没有半分恃功骄纵之色。 此次立功,皇上要当着百官和百姓的面犒赏三军。 晋夫人在人群中站着,前面的话她都没听进去,只有最后一句话让她瞪圆了眼睛! “皇上给亭儿和楚楚赐婚了?!” 晋阳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晋夫人惊讶过后就是高兴,笑的见眉不见眼:“这小子打小就有主意,没想到一声不响竟然干了件大事。” 晋阳说道:“早上二弟火急火燎的到我院子里来了一趟,说他要出门找父亲,说服皇上赐婚。让我先别惊动了您,免得您担心。” 晋阳说道:“早上二弟火急火燎的到我院子里来了一趟,说他要出门找父亲,说服皇上赐婚。让我先别惊动了您,免得您担心。” 晋夫人笑眯了眼睛,“我担心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他这是怎么下的决心?之前还没开窍呢!” 她一边说,一边在人群中寻找晋亭的身影,却一直没看见他。 “你看见他没有?好像没在他爹的队伍中?”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利箭呼啸的响声,晋阳一惊,下意识的护住晋夫人! 人群中有人中箭,发出惨呼,围观的百姓们已经乱成一团,御撵周围的内侍大喊着“护驾”! 晋将军大喝一声:“保护皇上!保护百姓!” “诺!”晋家军轰然应声,宛若雷霆。 若搁在平时,众人肯定会因此热血沸腾,然而此刻。凌空射来的羽箭让人没有喘息的时间…… 《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请大家收藏:()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朕命你救活她! 宣永候府,老夫人在南华堂等长子夫妻俩回来。 她年纪大了,凑不了这么激动人心的热闹,于是云楚忱也没出府,陪着老夫人一起等。 云楚忱心中忐忑,不知道晋亭见到了晋将军没有,又是怎么说的。 此时,二夫人笑着进来,手里捏着一封信。 众人见状就是到肯定是云嫣姑奶奶有消息了,除了云挽心姐妹俩,其他人都很高兴。 老夫人日盼夜盼,总算盼来了消息,急忙问道:“可是嫣儿的信?” 云嫣是个极清雅的女子,端庄又不乏爽利,与二夫人处的也极好,她笑道:“正是,信上说,她们一家四口,能赶在腊月二十三之前回来。” “好好好!总算是摸着影儿了!” 二夫人将信递到老妇人手里,说道:“就是,怪叫人担心的,没想到走到半路被大雪拦住,等了七八天路才通!” 云楚忱跟老夫人凑到一块看信,笑道:“只要人没事,平安回来就好!”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瞧你高兴的,是急着见恬儿那丫头了吧!” “那是自然,祖母一定也很想念恬儿表妹。” “那是个机灵鬼,还不知道怎么淘气呢!哪天不闯祸都是稀奇事!”如果说有老夫人真心疼爱不计较利益得失的晚辈,除了连姨娘所出的庶孙云靳,就是莫恬儿这个外孙女了。 云楚忱笑而不语,云挽心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如果说有谁能比云楚忱还要让她觉得厌恶,那就是莫恬儿。 这小贱人就是个泼妇!仗着祖母疼爱处处与她作对!每次都让她难堪! 云千亦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姐姐。” “哼。”云挽心轻哼一声,将目光瞥到一边。 二夫人说道:“也不知道妹夫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打算留在长安为官?” “我自是希望如此,不过莫家这些年虽然过的还算富足安逸,但没什么人入仕,恐怕没什么人脉,咱们侯府也帮不上什么忙。” 侯府还要仰仗太后的眷顾呢,现在太后没了,老夫人很是惆怅,不知道他们云家还能撑几代。 想起这个,老夫人就生气,“老二最近在忙什么?整天看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为家里分担分担!连他大哥都不如!” 众人了这话就很尴尬了,丫头婆子们都将头低下,假装没听见。 老夫人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大老爷已经够没用了,二老爷比大老爷还没用…… 二夫人干笑一声,心中腹诽,你养出来的儿子,你问我干什么? “他最近结识了一个道士……据说言谈举止有半仙的风范,所以他这两天直接宿在道观中,压根就没回来……” “半仙?”老夫人气的嘴唇都紫了,“满大街算命的骗子都叫什么什么半仙!我看他是病的不轻!赶紧让人叫他回来!过了年,让他寻个差事!就算一个子儿都赚不来,也不能整日在这么混下去了!” “是,媳妇这就让人将他找回来。” 二夫人吩咐身边的丫头,让她吩咐门房派个小厮出门去寻二老爷回来,结果人还没出南华堂,就被一个疾步冲进来的张妈妈给撞了一个趔趄。 “哎呀,张妈妈,怎么横冲直撞的?什么事这么急?” 张妈妈满脸喜色,“对不住,你没事吧?” 她问了一句,也不等人家回答,就进了屋子:“老夫人,大喜!” 云老夫人诧异道:“何喜之有?” 张妈妈兴奋道:“皇上封晋将军为镇国公了!以后晋府就是国公府了!” 这个老夫人之前也有所猜测,是好事没错,可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张妈妈看见老夫人疑惑的神色,笑道:“皇上给咱们大姑娘和晋二公子赐婚了!” 众人齐齐惊呼一声。 “赐婚?” 云楚忱抬头直直的盯着张妈妈,其他人的目光唰唰唰的转到她身上。 “圣旨已经下了?” “下了!”张妈妈解释道:“方才奴婢让人去城门口看看情形如何,小厮说,皇上当着文武百官和百姓的面犒赏三军,这道赐婚圣旨跟册封镇国公的圣旨一道宣读的。” 云楚忱不自觉的站起身,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晋亭的确说要去找晋将军说他们的亲事,不过在她看来,总要等晋将军或是晋夫人跟云府通气之后再行商谈婚事,然而一道圣旨,事情就就这么定下了。 “怎么这么突然?”云老夫人着实吃惊不小。 张妈妈道:“大夫人与晋夫人是手帕交,兴许晋夫人早有此意,之前就跟晋将军提过也未可知,所以借着这次机会替儿子讨一门亲事也不无可能!” “难不成老大媳妇也早有此意?” 云楚忱闻言,就知道老夫人这是挑理了。 就算她的亲事是母亲做主,到底也要知会老夫人,问问她的意见。 她看向张妈妈,张妈妈领会了她的眼神,赶紧说道:“那倒未必,此次冬猎,侯爷跟大夫人都随行左右,兴许晋将军与侯爷见面提起此事,一拍即合。” 云老夫人闻言脸色缓和,紧接着就笑了,越想也觉得侯府福星高照! 她方才还在愁,一转眼,侯府就靠上镇国公府了?! “晋将军是国之栋梁,护佑大安江山,受皇上倚重,能与他家结亲,的确是大喜事。” 她看向云楚忱,“楚楚,意下如何?” 云楚忱佯装羞赧,低头道:“婚姻大事,自是长辈做主。” 于是众人纷纷说起吉利话。 云挽心脸都气紫了,凭什么她总是这么好运气!不过她没发现,一旁的云千亦也是一脸煞白,嘴唇紧紧抿着,指甲掐进手心都没感觉到疼。 众人围着云楚忱说话,都没有注意到她们。 这时,妙容从外面急惶惶进来:“老夫人不好了!” 众人正高兴,这话无疑如一盆凉水。 老夫人皱眉:“什么不好了?” “大夫人为了救皇上受伤了!” “我母亲受伤了?” 云楚忱头皮一乍,然而老夫人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为了救皇上”几个字上,“皇上遇刺了?” “报信的人说有人行刺,侯爷跟大夫人正好在跟前接旨,远处有利箭朝皇上射了过来,大夫人大喊一声‘舅舅’,就朝皇上扑了过去,正好挡了那一箭!” 云老夫人神色莫名,这哪里是不好了,分明是太好了! 衡阳郡主是皇上的外甥女,关系却不亲近,可有了此次的救命之恩,定然有所缓和!这对宣永候府是大好事,加上之前的赐婚,简直是双喜临门! 云楚忱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磨了磨后槽牙,几步冲到妙容跟前:“我母亲伤的重不重?可有性命之忧?” “奴婢也不知道,听说郡主流了好多血,这会儿被皇回宫医治了,侯爷也跟着去了。” 云楚忱心如刀割,拔腿就往外跑! “姑娘!等等!” 蘅兰等几个丫头追了出去,留下屋子里众人愕然立在当场。 “母亲,儿媳也去看看!” 二夫人见老夫人还在愣神,也不等她,说了一句就紧追着云楚忱出去了。 云老夫人问妙容:“怎么会有人行刺?” 妙容摇头:“事发突然,还好有晋将军他们在,没有造成太多伤亡,大概是刺杀皇上一击未重,造成一些混乱就撤走了,晋家军协同衙门正在四处搜寻刺客呢。” 这厢云楚忱匆匆出府,连衣裳都没换。 二夫人也不能跟着入宫,便叮嘱了几句,然后让人去府外打听消息,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寿宫。 衡阳郡主昏迷不醒的躺在榻上,胸口被利箭刺穿,不断有鲜血从伤口流出,将衣裳浸透。 云泓远看着太医为其处理伤口,只觉得脑仁儿发麻! 皇上面色复杂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外甥女,不管是因为太后还是因为她那副性子,他都不喜欢。 所以,衡阳从小在宫里长大,但他们说话的次数都是有数的。 然而,对方却不顾一切的朝他扑过来挡了那一箭! 他知道,这种来不及思考,不顾一切的反应,说明衡阳一直是拿他当亲人的! “杨太医,朕不希望衡阳有事!” 太医令杨项满头大汗的指挥几个太医,听见皇上的吩咐,汗流的更凶了。“臣遵旨……” 马车疾驰,云楚忱呆呆的坐着,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潋月劝道:“姑娘,您别太担心了,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照影疑惑道:“奴婢想不通,怎么会突然有人行刺?还赶在晋将军回城的节骨眼上,不会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云楚忱闻言,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如果没有母亲那么一挡,皇上也许真要有个什么,到时候即便与晋将军无关,他也会成为被猜忌的对象,绝无好处……” “所以这一遭,是有人想要针对晋将军的?” 云楚忱此时脑袋发木,只觉得一团乱麻,“不知道晋亭在哪?他应该是跟皇上他们一起回来的不是么?” 正说着,马车猛地一顿,紧接着一只手掀开车帘。 晋亭迅速往马车里看了一眼,见是云楚忱,就闪身跳了上来。 “你怎么在这?你有没有受伤?” 云楚忱见他形容狼狈,赶紧上下打量她。 “我看见上次那个人了!” 云楚忱一惊:“上次在我家附近撞见的那个贼?”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又来烦我? 晋亭的气息有些不稳,“我追了那人一路,可城中此时异常混乱,跟丢了。” 云楚忱看着他,“这么说,行刺皇上的人就是他们。” “十有八九。”晋亭稳了稳心神,说道:“我今天是偷偷去见父亲的,没在皇上跟前露面,所以没跟他们一起进城,特意挑了小道走,没想到碰巧撞见那人,他蒙着脸,可我与此人交过手,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你可知道我母亲伤的怎么样?” “郡主受伤了?”晋亭一怔,他压根就不知道。 云楚忱急的唇色发白:“我陪祖母在家里等父亲母亲回来,先是有人来禀告赐婚的事,后脚又有人来说母亲为了给皇上当箭受伤了,还流了很多血……” 亲事落定的喜悦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此刻她只想火速感到母亲身边。 “我没看见。”晋亭猜测:“我撞见那人的时候,他似乎正要撤走,我追到半路才从混乱中听说皇上遇刺了!” 云楚忱想起方才的猜测:“此事你先不要与旁人提起。” 晋亭点头:“无凭无据,我说出来也只会惹人怀疑,说不定还会牵扯到我父亲。” 云楚忱闻言放了心,“你怎么找过来的?” “我本是想回府去跟母亲说一声,但半路就遇见她跟我大哥了,她二人没什么事,已经先回府了。没想到一错眼就看见你的马车。” 虽然云府的马车都长一个样,但云楚忱的车夫是单独安排的。 “那晋将军呢?” “晋家军当场就抓住了几个人,这会已经送往刑部大牢了,我爹会协同衙门将城中搜一遍,这会估计还在忙。” 云楚忱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快到宫门口了,我得先去看看我母亲,你先回府吧。” 晋亭点点头,他就算要进宫,也不能跟着云楚忱的马车一起进宫,“那我先走了,你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 晋亭也着急去找晋将军,下了马车几个跳跃就不见了踪影,云楚忱放下车帘,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母亲没事……” 永寿宫中,眼看一盆盆血水端出去,衡阳郡主性命垂危,皇帝李肇的脸色愈发难看。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救回来!朕要你们有何用!” 杨项心中发苦,如果可以,他都愿意将自己的命借给衡阳郡主一半,让她赶紧醒来,否则他现在就有可能性命不保。 “皇上,箭矢自郡主背心透胸穿过,虽然没有刺中心脏,可仍是伤势为重,臣等已经尽心救治……” 李肇怒道:“她流了那么多血!再这么下去,血都要流干了!朕命你们把最好的药都给她用上!务必要将人救活!” 云楚忱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这一句,她诧异之下,更觉得担忧。 看来母亲伤的的确很重。 “臣女给皇上请安。” 李肇回头看见她,叹息一声,“起来吧。” 云楚忱起身,见众人都在这里围着,显然是太医们正在里面为母亲诊治,不便进入。 她在人群中找到云泓远的身影,见他面色惨白,木头一般直愣愣的杵在那。 “父亲。” “父亲?” 云楚忱喊了好几声,云泓远才回过神来,“楚楚,你来了……你母亲她……” 云楚忱见他的神情,心下更沉。 “父亲,母亲一定会没事的……” “我对不住她……”云泓远神色凄然:“她在我身边这许多年,竟然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好不容易解开了误会,却又……” 云楚忱闻言,便知此次冬猎,二人的关系又缓和了不少,可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呢! “姑娘!” 潋月在旁提醒,云楚忱转头往看去,就见一个太医出来禀告,她赶紧过去。 那太医抹着额头的汗,说道:“皇上,郡主伤口的血总算是止住了……” 皇上精神一震,“人怎么样?” 太医道:“血止住了,但郡主仍是昏迷不醒,夜里恐怕要高热,就怕人烧糊涂了,若是能挺过去,郡主便无事。” “也就是说,还没有脱离危险?”云楚忱有些急了,她望着皇上,“皇上,臣女想进去看看母亲。” “走。”皇上率先往里面走,云泓远父女俩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宫女正在收拾染了鲜血的棉布。 衡阳郡主紧紧闭着眼睛,面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 云楚忱紧走几步上前去看,轻声唤道:“母亲……” 她摸上衡阳郡主的手,有点凉,她赶紧将被子拉好给她盖上。 皇上紧皱着眉头站了半晌,说道:“楚楚就留在宫里侍奉你母亲吧,等你母亲醒来再说。” “是,多谢皇上。” 她能留在宫里,云泓远就不行了,这毕竟是皇上的后宫,外男无事不得擅入逗留,呆呆的陪了片刻只好出宫回府了。 潋月跟着回去给云楚忱拿换洗的衣物和手边惯用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姑娘,奴婢听说,晋将军手下的人抓住了好几个刺客,说是嘴里都含着毒丸,不过晋家军早有防范,当场就卸了下巴,让他们想死也死不了,这会刑部的人已经在审讯了。” 云楚忱看了衡阳郡主一眼,走到旁边坐下,轻声问道:“宫中设宴为晋将军接风洗尘,这会已经开宴了吧?” “嗯,因为下午出了事,所以时辰往后推迟了些,不过犒赏三军的圣旨已经宣过,倒没什么影响,只不过,皇上毕竟差点被行刺,大臣们都在私下讨论,说有人想陷害晋将军,宴席上的气氛有些不寻常。” 潋月最擅长打探消息,出宫入宫这一来一回,就探听到不少东西。 云楚忱道:“好在皇上无事,要不然,就麻烦了。” “到底是谁在捣鬼,陷害晋将军对那些人有什么好处?” “大安百年太平,并非无人来犯,而是晋家军一直在戍卫边陲,将敌人都挡在了外面,皇室信任晋家的同时,也有深深的疑虑和防备。功高震主暂且不提,另外有一件……我听说,当初晋将军年轻的时候,与安阳王走的很近……” “安阳王?”潋月惊呼一声,将声音压得更低:“是……谋逆的安阳王?” “嗯,当年安阳王惊才绝艳,与晋将军年纪相仿的几个世家子弟,包括许相的长子许大老爷,甚至当今皇上,都是追随他的,却没想到最后……” 云楚忱没说下去,话锋一转,“不过,当年的事情没有闹大,安阳王死了,其他人都没有受到牵连,甚至安阳王府也还好好的,如今是安阳王妃守着整个王府。” “那……当年与安阳王交好的几个兄弟……” “他们也是该做官的做官,该从军的从军,总之,好像安阳王的事情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奴婢怎么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何止是蹊跷,简直成迷,但无人敢问,皇上继位之后,大家更是绝口不提。” 潋月圆睁的眼睛,“难道是……皇上?” “不知道。”云楚忱摇头,“不过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就是有人故意针对晋将军,联想到有人盗取公主钗想要找女神山的事,我就坐立不安。” 潋月深呼吸了几次,将心头的震惊压下,说道:“那将来姑娘您嫁到晋家,岂不是要跟晋家一起卷到这桩谜团之中了?” 照影给她们到了茶端过来,说道:“你以为,不嫁到晋府,姑娘就与此事无关了?想想姑娘的梦。” 潋月一滞。 云楚忱说道:“没错,几年之后长安大乱,无人能够幸免。不管最后能不能逆转结局,我们先要尽人事,然后才听天命。” “姑娘也别太担心了,眼下,先按部就班的做好眼前的事,其他的,将来有晋二公子帮您呢。” 云楚忱闻言,这才想起来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也不知道晋亭怎么跟晋将军说的,竟然直接请旨赐婚了。” “兴许真是晋夫人之前就与晋将军提过了,所以晋二公子将平遥公主的算计一说,晋将军也觉得事情迫切,索性就求皇上赐婚了。” 之前晋夫人特意来找衡阳郡主,商量两人的亲事,衡阳郡主是亲自问过云楚忱的,但那是云楚忱不愿,便没再提起。 “说到迫切,晋夫人的确是催的急了些……”云楚忱想到之前晋亭与她说起的,“之前他还跟我说过,晋将军言明,要他年底之前,必须要将成亲的人选定下,要不然,家里就要做主替他定一门亲了。” “这么一说,是有些奇怪,晋二公子的年纪也不大,的确没必要催的这么紧。” 云楚忱想不通,索性不想了,等有机会,问问晋夫人便是。 她走回榻前,见衡阳郡主仍是气息微弱,紧紧闭着眼睛,伸手探了探,好像有点发热。 “照影,你去打盆冷水来。” 照影闻言转身出去打水,却在门口撞见了平遥公主。 “公主殿下。” 平遥公主瞥了照影一眼,抬脚进了殿内。 云楚忱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见是平遥公主,心中不由感到厌烦。 这是又来找她的晦气了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要有所准备 兴许是嫁做人妇的关系,参加今日这样的场合,平遥公主的装扮极为隆重华美。 她一身藕紫缠枝暗纹蜀锦儒裙,肩头系着银狐斗篷,青丝盘成仙气十足的飞天髻,步摇垂垂,与耳垂上的明珠相互辉映,在颊边划出璀璨的弧度。 这样的打扮,让她看上去与从前有些许不同,尤其是她眼眸间流露出来的情绪,与从前不一样了。 云楚忱觉得,平遥公主的两种性情似乎找到了中间的平衡点,让她足以支撑自己,又不过于暴戾。 但这样的平遥公主看上去更敏锐,更危险。 二人相互打量了半晌,都没有开口。殿内有些安静,宫女们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寻常,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平遥公主的目光看着云楚忱狭长的双眼,仿佛能看到最深处去,半晌,她轻笑道:“怎么像个受惊的刺猬,本公主有那么可怕么?” 云楚忱闻言扯了扯嘴角,屈膝行礼,“公主恕罪,臣女方才走神了。” “这也不怪你,毕竟你母亲伤势危重。” 平遥公主往前走了两步,往榻上看了两眼,说道:“真是令人忧心,不过,如果不是衡阳表姐,受伤的就是父皇了。” 衡阳表姐? 云楚忱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问道:“不知公主此时前来,可是有事找臣女?” 平遥公主道:“皇上率重臣设宴,为晋将军接风庆功,皇后娘娘走不开,却又担忧衡阳表姐的伤势,所以让我过来看看,顺便叫你去前殿一趟,商量一下封赏的事。” “封赏?” “是啊,衡阳表姐救了父皇,父皇心中感念,自然是要封赏的,但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皇后娘娘便提议让你过去商谈一番。” 皇上想给母亲什么赏赐,就给什么赏赐,何须找她商量? 云楚忱心中疑惑,平遥公主又道:“父皇似乎想晋升衡阳表姐为公主,皇后娘娘觉得,也许赐封你更合衡阳表姐的心意,所以让你去一趟。” 云楚忱闻言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衡阳郡主,对打水回来的照影说道:“你留下照看母亲,若有事,立即来找我。” “是,姑娘。” 平遥公主见状微微一笑:“走吧。” 云楚忱带着潋月垂眸跟在平遥公主身后,一路往前殿设宴的地方走去。 今日宫宴,五品以上的命妇都得入宫,沿途遇见几个高官贵眷,看见云楚忱,都窃窃私语起来,说的无非就是赐婚和救驾两件事。 云楚忱心中沉重,希望母亲早点醒来,否则她一颗心总是高高悬着,落不到实处。 “楚楚姐姐!” 走神间,云楚忱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晋如萱。 她已有许多日子没看见这丫头了,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如萱,你怎么在这?” 晋如萱年纪还小,头上梳着简单乖巧的双环髻,簪着几朵珠花,颈上挂着副八宝金锁,玲珑可爱。 “我方才,嗯……内急……所以母亲就陪我出来了,结果我不小心踩了她的裙子,她就去那边暖阁更衣了……”晋如萱十分随意的答了一句,然后紧紧扯着云楚忱的袖子,显然还有话要说。 云楚忱闻言看了平遥公主一眼,平遥公主笑道:“无妨,你们说话便是,本宫慢慢往前走,你一会跟上来。” “谢公主。” 平遥公主缓步向前走了,云楚忱问:“怎么了?” 晋如萱满脸纠结,“楚楚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二嫂嫂了?” 如此单刀直入,云楚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 晋如萱小大人般长长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云楚忱疑惑。 “可惜我二哥配不上你……”晋如萱满目遗憾,“不过,事情已成定局,以后,还请楚楚姐姐,别太嫌弃二哥,他虽然傻了点,但还算是个好人。” 云楚忱哭笑不得,摸摸她的头顶道:“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想法,你别乱跑,在这好好等晋夫人回来,我还要去前面见皇后娘娘,不能跟你说太久。” “嗯。”晋如萱乖乖点头。 云楚忱笑着朝她摆手,转身去追平遥公主。 潋月跟在她身后,说:“姑娘,公主今天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也发觉了?” “嗯,说话的神情都变了……以前平遥公主,要么就是一副柔弱温和的摸样,要么就是一脸的狠戾阴沉……今天她实在太正常了……不是,奴婢的意思是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云楚忱心里是同样的个感觉,她说:“她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的千金或是公主该有的样子。” “对对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她今日一举一动,甚至让奴婢想起了许家大姑娘……啊!是二皇子妃。” “谁知道呢,我也想不通,难不成是魏子修的缘故?” 潋月不解,“难道成亲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不成?” 云楚忱没有再说话,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前面的平遥公主。 她们几步赶上去,“公主殿下,我们走吧。” 平遥公主“嗯”了一声,仍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和举动。 云楚忱简直觉得,平遥公主是庸九那种易容高手假扮的。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 殿内隐隐传来丝竹之声,门口立着不少内侍和宫女,不时有命妇屏气凝神的出入。 云楚忱跟着平遥公主直接去见皇后。 不少人都朝云楚忱望过来。 在一众装扮华贵的命妇和千金小姐们中间,她一身穿着显得十分素淡,但有那一身令人望尘莫及的礼仪在,怎么看是尊贵无匹,丝毫不亚于人。 虽然备受瞩目,但云楚忱目不斜视,泰然自若,“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对云楚忱这份坦然和从容啧啧称奇,“快起来,你忘了,该称本宫一声舅祖母的。” 云楚忱再次屈膝一礼,唤道:“舅祖母。” 王皇后笑着点头,“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母亲怎么样了?” “母亲还没醒来……” 众人支起耳朵听着,听见这句不由唏嘘。 王皇后说道:“今日情形特殊,本宫心里着急,一时半会却也离不开。” “舅祖母不必担忧,母亲她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唉,倒让你来安慰本宫了。”王皇后拉着她的手,说道:“叫你过来,一来是想问问你母亲怎么样了,而来是想商量商量封赏之事,毕竟是救了皇上,如此大的功劳,总不会视而不见。” “母亲尚且昏迷不醒,臣女总不能替母亲做主。” “嗯。”王皇后看了一眼已经重新落座的平遥公主,说道:“这倒也是,不过,本宫的确觉得这封赏落在你身上较为合适。” 云楚忱抬头看了一眼王皇后,觉得她话里有话。 王皇后微微一笑,“这殿里有些闷,你陪本宫出去透透气。” 云楚忱知道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上前扶着王皇后往外走。 站在高高的殿基之上,云楚忱能清楚的看见其他殿宇的屋顶,重檐错落,碧瓦朱甍。 王皇后深深看了一眼云楚岑:“每次见你,都是这般不卑不亢不慌不忙,不愧是太后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不说是衡阳郡主养大的女儿,却说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孩子。 云楚忱眸光一转就明白了王皇后的意思。 对方是在说她懂得借势呢。 “舅祖母谬赞了。” 王皇后微微一笑,说道:“你没跟着去冬猎,恐怕不知道,这赐婚的圣旨,其实是你母亲提起的。” 云楚忱愣住。 “没错,是你母亲提起的。晋将军先是与宣永候提及你跟晋二公子的亲事,你母亲知道以后,便去求了皇上,称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希望你嫁的风风光光。” 云楚忱心道,一定是母亲晋亭找过晋将军,晋亭既然开口了,就意味着她同意了,所以母亲干脆就替她求了圣旨赐婚,免得再受诸多阻拦。 可王皇后为何要找她说这些呢? 想起方才她说,皇上这份赏赐,落在她身上较为合适。 难道,王皇后这是在跟她示好? “听说,雷家作为皇商,拥有大安一半的财富,家中珍品宝物堆积如山。” 一半的财富? 这么说,是否有些夸张了? 云楚忱心中暗暗纳罕,雷家要是真这么有钱,大皇子只要能笼络住朝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吧? 她想了想说道:“这江山是皇上的,天下一草一木非他人之属,雷家即便拥有再多的财富,也只是皇上的奴才,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拥有大安一半的财富,皇后娘娘多虑了。” 王皇后闻言,看着她的目光深了几分,说道:“你果然聪慧。不过,这么多的财富,却有一部分捏在太后娘娘的手中。” 云楚忱这下是真的震惊了,“怎么会?” “太后娘娘临终时,必定将这些交给了你母亲,不过她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但本宫说的句句属实。”王皇后意味深长,“这次你母亲身受重伤,万一……本宫当然不希望你母亲有事,只是提醒你,万一你母亲有个什么,你要有所准备……” 准备? 云楚忱双眼微微一眯…… 雷家坐拥大安一半的财富,却有一部分掐在太后娘娘手中,照王皇后的意思,这些东西应该是交到了母亲手里。 现在母亲生命垂危,如果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自己要准备的,是提防雷家? 云楚忱想到这,浑身一凛,拔腿就往永寿宫跑! 王皇后站在她身后,唇角微微勾起,“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其实要杀的是她! 云楚忱提着裙子,不顾一切的往永寿宫跑! 原来今日刺客行刺的目的根本就不在皇上,就是她的母亲! 虽然不知道雷家的东西为何会被太后捏在手里,但必定是有什么原因的!雷家是想要杀了母亲,夺回那些东西! 潋月似也感觉到了什么,白着一张脸发足狂奔。 永寿宫中。 照影死死拖住蓝衣宫女的腿,那宫女眉头一拧,一脚踹在她胸口上! 照影大叫着“来人啊”,再次扑上去扳住蓝衣宫女持刀的手。 蓝衣宫女力气很大,揪住照影的头发使劲儿往后扯,同时挣脱开照影的钳制,手中的匕首朝她的喉咙划去! 照影吓得头皮一乍,下意识的抬起手臂去挡。 尖锐的刺痛传来,血流如注,她却顾不得,猛地向前一冲,将蓝衣宫女撞了一个趔趄。 花架倒地,发出哗啦一声响。 可这么大的动静,居然都没能引来其他宫人。 照影知道这是早有预谋,心里更加着急,抄起花架朝蓝衣宫女砸去。 “找死!”蓝衣宫女本来是想速速解决了衡阳郡主的性命,可一再不成功,她就不得不先解决了这个死丫头了! 她挥舞这匕首朝照影冲了过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郡主!” “少废话,受死吧!” 照影抡着花架,左躲又闪,蓝衣宫女冷笑一声,竟然不去抵挡了,生生的撞了上去,一把抓住花架猛地一扯。 照影惯性的朝前倾身倒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她反应也很快,不退反进,顺势往前用力,用花架将蓝衣宫女顶在了墙壁上! 蓝衣宫女彻底被激怒,她拼劲全力往侧方一推,照影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蓝衣宫女冷笑一声,扬起匕首就要刺下。 照影抓着她的手臂,眼看就要抵挡不过命丧黄泉,一旁突然有人飞身而至,一脚踹飞了蓝衣宫女。 照影抬头一看:“晋夫人!” 晋夫人皱眉看着殿内的情形,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什么人!” 那蓝衣宫女一看有人来了,豁出去一般往衡阳郡主榻前冲。 晋夫人眼疾手快,拿起一边的铜铸摆件朝她砸了过去。 蓝衣宫女痛呼一声摔到在地,一个翻滚,与晋夫人交起手来! 这宫女力气虽大,实际上却不会什么功夫,周围又有照影和晋夫人带来的两个丫头从旁周旋阻拦,更是没法成事。 眼见力敌不过,蓝衣宫女咬牙看了榻上人事不省的衡阳郡主一眼,反手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汩汩流出,照影惊叫一声后退,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咣啷一声。 云楚忱跑到门口听见这声巨响,吓的魂飞魄散,不顾一切的冲进了内殿。 “姑娘!” 照影一见她,便扑上来大哭不止。 云楚忱望见榻上的母亲好好的躺在那,连忙将照影扶了起来,这才看见晋夫人居然也在此处,“靖姨?” 晋夫人长舒一口气,说道:“我来看你母亲,没想到正撞上有人行刺。” 照影哭道:“多亏了晋夫人,要不然,奴婢跟郡主肯定没命了……” 潋月白着脸抱住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晋夫人揉了揉手腕,说道:“我已许久不练武了,要不是我们人多,怕是打不过这宫女。” “靖姨!多亏了您!要不是您来看我母亲,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在宫中这种群狼环伺的地方,她竟然留母亲一个人在永寿宫。 她的警惕性还是太低了! “如萱说碰见了你,我便想着,永寿宫也不远,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索性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正看见你的丫头跟那宫女扭在一起,差一点被割了脖子!倒是个有几分胆识的!” 照影浑身不少地方都被宫女持着的匕首割伤了,这会正往外渗着血,将衣裳都染红了。 云楚忱心疼又后怕的看了她一眼,让潋月带她到一旁看伤,然后对晋夫人说道:“我没想到……真真没能想到……” “这不怪你,谁能想到有人会在宫里这么肆无忌惮的杀人?不过……我进来的时候,你母亲所在的偏殿,一个宫人都没有。我还奇怪……” “一定是被人给调走了。”云楚忱看了一眼四周,说道:“是皇后娘娘提醒了我,我才赶回来的……” 晋夫人眉头一蹙,转而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你母亲醒来,再说不迟。” 云楚忱听她这么说,心中惊讶,难道晋夫人也知道母亲手里有雷家钱财的事?要不然她怎么会说等母亲醒来再说呢? 二人正说着话,皇上与皇后匆匆赶来了。 听说有人想在永寿宫行刺衡阳郡主,皇上大怒,将宫人们都叫过来审问。 众人瑟瑟发抖,只说那宫女是永寿宫的老人了,平时也会在太后跟前伺候的,谁能想到她会动手杀衡阳郡主呢? 当时也是她将众人都调离了偏殿。 皇上脸色铁青,显然这宫女是在永寿宫中潜伏多年了。 现在人已经死了,还怎么查下去! 王皇后道:“还好晋夫人身手不弱,否则今日之事,便无可挽回了。” 云楚忱不以为然,王皇后既然提醒了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任由别人对她母亲动手呢? 一定是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阻拦的,没想到晋夫人突然前来,抢了先。 晋夫人说道:“哪里,臣妇已是老胳膊老腿了,实在吓得不轻,若不是身边有几个丫头帮忙,恐怕制不住这宫女。” 王皇后笑着拍拍她的手,十分和善:“晋夫人快回席上去吧,晋将军怕是担忧这边的情形,要着急了。” 晋夫人点头:“那臣妇就先去了。” 王皇后目送晋夫人离开,眸光中闪动着什么。 云楚忱缓缓走过去屈膝行礼,“皇后娘娘。” 虽然没有称谢,却分明就是道谢的姿态。 王皇后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往宫殿一侧零落萧索的梧桐下走去。 云楚忱连忙垂首屏息跟了上去。 王皇后在大树下站定,伸出手轻触粗糙冰凉的树干,说道:“衡阳将你从生母身边,拉到这吃人的漩涡之中,你可曾有过怨怼之心?” 云楚忱抬头。 真是个要命的问题。 吃人的漩涡,是指她在云府这十来年,还是指将来的皇权之争呢? 她避重就轻的答道:“生恩养恩都是恩情,楚楚此生都无以为报,怎敢有怨怼之心。” 王皇后盯着她看了片刻,笑道:“之前你救了涣之,与王家结下不解之缘,本宫便多留意了你几分,你这些年来过的不易,好在你蕙质兰心,往往都能逢凶化吉,如今更是苦尽甘来了。” 何为苦尽甘来? 是指她嫁入晋府吗? 云楚忱越是琢磨,越是觉得王皇后话里有话。 她在对方眼中看见满目幽深,本能的提高了警惕,“娘娘过奖了,楚楚蒲柳之姿,不过内宅无知女子,尽力让自己的日子过好些罢了。” “不必谦虚。”王皇后目光热络的看着她,拉起她的手,轻拍道:“本宫一向喜欢聪慧的女孩子,你又与知以交好,往后,咱们走动的时候还多着呢,要不是本宫的睿儿还小,还真想让你做本宫的儿媳妇呢!” “皇后娘娘说笑了。” 岂止说笑,就算是说笑,身为皇后说出这样的话,也有些过于露骨了。 王皇后不置可否,说道:“本宫还要回到前面宴席上,你这就回去照看你母亲吧。” 云楚忱点头:“恭送娘娘。” 一身大礼服的王皇后渐渐消失在远处,云楚忱缓步走上白玉阶极目远眺,只觉得大安宫异常庄严宏伟,又充满阴私与隐秘。 她脑中有些混乱。 自己就算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内宅女子,对王皇后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呢?王皇后对她这般态度,难道也是为了母亲手里的东西? 正思忖间,云楚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云姐姐!”魏妥妥朝她小跑着过来。 “妥妥,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永寿宫这边出事了,放心不下,就来看看。” “有人想杀我母亲。” “啊?”魏妥妥惊住了,十分不能理解:“为何?为何会有人想要杀郡主?” “是啊,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谁会动心思来杀一个内宅妇人呢。” 魏妥妥懵懂道:“什么特殊原因?” 云楚忱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母亲还没醒,那些事情也不能确定,不过,王皇后方才提醒我,说我母亲手里有雷家的东西。这次刺杀,很可能另有隐情。平遥公主方才是故意将我引开。” 魏妥妥眉头皱了半晌,捋不清思路,于是说道:“方才在殿内,我一直留意着平遥公主那边,隐约听见了她们说的话。似乎是皇上提议赐封郡主为公主,王皇后说,郡主最看重姐姐你,说不定想让皇上将这份赏赐落在姐姐身上,所以提议等衡阳郡主醒了再决定不迟,平遥公主却说,不如将你请过来问问,顺便看看郡主的伤势如何了。” “她这个请求顺理成章,不知情的人自然不会往别处想。” “嗯,皇后召见,姐姐自然不能不去。到时候郡主出了事,别人也怀疑不到她那里去。” 云楚忱突然福至心灵,“我明白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本宫就是要她求告无门 “什么?” “王皇后应该是看出了平遥公主的居心……” 云楚忱冷笑,说:“平遥公主想借王皇后之口将我调离永寿宫,王皇后就干脆让平遥公主去找姐姐,反将了她一军,之后又告诉我这个秘密,揭露大皇子和雷家等人的心思……她的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平遥公主这么做,是为了配合雷家杀了衡阳郡主,也就是为了大皇子牟利。 而二皇子跟许琳琅频频算计云楚忱,两方之间摩擦不断,也是有仇的。 如果可以,云楚忱不希望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登上皇位。 那么谁还名正言顺且有实力与他们抗衡呢? 当然是皇后与她所育的六皇子了。 所以,王皇后及时跳出来告诉她这个秘密,救下衡阳郡主,送她这个人情,是为了六皇子做打算。 “姐姐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是在拉拢你?” “嗯……如果事情真如王皇后所说,我母亲手里攥着雷家一半的财富,那么我嫁入晋府之后,岂不等于,同时搭上了钱财和兵权?” 魏妥妥愕然,“难怪……难怪王皇后这么迫不及待的来跟姐姐示好!原来是想借机帮六皇子争夺大位?” 云楚忱摇头:“朝局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哪里是我能左右的呢。她不过将我看做了药引子,用以笼络我母亲和晋府。” 其实谁当皇帝她都不关心,可若是她的家人会因此收受到牵累,遭遇磨难,那么她就不能不竭尽所能,趋利避害。 眼下,靠拢皇后的确是唯一的选择。 但她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呢? “此事还要等母亲醒了,再从长计议吧。” 二人回到殿内,照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姑娘……” 云楚忱道:“你坐着别动,是不是很疼?” 照影的脸色仍没恢复过来,手脚都在发抖,她摇摇头,“奴婢刚才真以为自己要死了……那个宫女力气很大,几次甩开奴婢朝郡主扑过去,奴婢吓得魂都要飞了,还好晋夫人来了!” 死去的宫女已经被抬走了,云楚忱看着地上留下的一滩血迹,问:“她可曾透露只言片语?” 照影摇头:“没有,她走近殿中,问奴婢可还缺什么,奴婢说暂时没什么需要的,若姑娘回来还有什么需求,再跟她说。她答应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看上去是想看看郡主的状况如何了,奴婢便没阻拦,谁知她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刺郡主的咽喉,奴婢当时就站在床榻边,一把扑过去将人撞开了……之后我们就扭打到一处,直到晋夫人来……” 云楚忱与魏妥妥对视一眼,“这会某些人应该已经知道此事失败了。” 魏妥妥心领神会,“我先回宴席上去看看。” 云楚忱点头,送走魏妥妥,又叫了宫女进来收拾。 “照影,你受了伤,也不能再在这里伺候,我让人送你出宫回府养伤,你换信儿来。” 照影点点头:“姑娘,您一定要小心,难保不会有人伺机再动手。” “嗯。” ………………………… 凛霜殿,是平遥公主出嫁之前的住处。 她此时站在殿中,看着熟悉的摆设,听着侍女禀告永寿宫发生的事。 “要不是晋夫人突然闯入,事情便成了。” 平遥公主倒没怎么生气,似乎觉得事情不顺利才有趣,“皇兄怕是要不高兴了呢……” 拢烟见她没有大发雷霆,不由松了口气,可听到平遥公主的话,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大殿下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杀人…… 平遥公主随意把玩着鬓边的流苏,问:“父皇怎么说?” “皇上很生气,但那宫女当场就死了,而且又是永寿宫的老宫女,很多事情都无法查证。” 平遥公主勾起唇角:“父皇倒是不怕,就是皇后有些麻烦,看来她知道不少事情。” 拢烟猜测道:“皇后娘娘将云大姑娘单独叫走说话,一定是提醒了什么。” 提起云楚忱,平遥公主还不错的心情唰的阴沉下来。 “查到是谁跟云楚忱透露了本宫的打算了没有?” 她想将魏轻轻塞给晋亭,为此特意提前赶回长安,结果事情走漏了消息,棒打鸳鸯不成,反而促成了晋亭和云楚忱的亲事,她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拢烟见平遥公主阴沉的神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不过再一想,公主早晚会问,便咬牙说了。 “奴婢已经查清楚了。那日公主在魏府跟魏老夫人和英国公夫人提起魏晋两府的亲事之后,英国公夫人应该是与魏大姑娘说起了,魏大姑娘不愿意,哭起来了,丫头们都看见她眼睛红肿,不过没一会,她就神色如常的去设宴的院子了,还与三夫人梁氏说了几句话。” 平遥公主闻言,冷笑一声,“这么说,是魏轻轻自己的主意,自作主张跟梁氏透露的了?” “八成是这样。” “哼,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耍这种小聪明!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魏大姑娘是一心想往大殿下身边凑。” “我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就是想给我皇兄做侧妃么……”平遥公主眸色变得狠戾,“这件事我虽然不能成全,不过,我倒是可以试着给她找个好人家!” 拢烟看着平遥公主的神情,就知道她要给魏轻轻好看了,“公主要怎么做?” “她不是一心想给人做妾么,本宫成全她便是了!” 拢烟心道,给大皇子做妾和给别人做妾,怎么会一样呢?但她不敢插言。 平遥公主想了想,说:“去,让人将魏轻轻给本宫叫过来!本宫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告诉她?”拢烟愣住:“公主若是告诉了她,她有心防备怎么办?” “防备?她尽管防备,”平遥公主撇嘴笑道:“本宫就是要她求告无门,受尽煎熬,最后无力挣扎只能妥协……这个过程,一定非常有趣!” 如果魏轻轻硬要敢违背她的意思,她会让这只不听话的臭老鼠死的很难看! 拢烟闻言,躬身退下,亲自去找魏轻轻。 ………………………… 云府,老夫人仔细问过了衡阳郡主的事,看着长子说道:“皇上会不会因为此事,将你的差事调动调动?” 她问的如此露骨明确,云泓远哪里会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救驾功劳甚大,想为侯府谋点好处。 不过,他也习惯了自己的母亲凡是都要先考虑侯府的利益,“母亲,此事皇上心中自有定论,不管如何,还是等衡阳化险为夷了再说吧。” 云老夫人倒也不执着此事,又问起二儿子来,“你弟弟整日在道观混日子,你这个做大哥的也不管管!明年春试之后,朝中必定又有一批人事调动,他若是能求得个好差事,也能帮你分担分担不是?” 云泓远苦着一张脸,他自己何尝不是在混日子?又哪里来的门路管老二? “母亲,二弟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整日魂游天外的,就算领了差事咱们也是整日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你们三兄弟,就属川儿最是聪慧,如果他在家,我何苦这般发愁……” 云璧川是云老夫人年近四十生下的孩子,年纪比云泓远小上许多,家中都十分宠爱他,以至于将他的性子养的十分跳脱,满脑子奇怪主意,自从认定了要去从军,就整日想着离家出走,终于还是没看住,让他给跑了。 云老夫人想起三儿子就忍不住流泪,云泓远赶紧劝道:“母亲,三弟他一向机灵,在外面不会吃亏的,他既然说要去从军,谁又能拦得住?也许哪天三弟回来之后,就光宗耀祖了呢!” 云老夫人还能怎么办,也只能这么想,但她嘴上也是不承认的,“这孩子,一声不吭就走了,几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哪里将咱们放在心上了?还指望他光宗耀祖?他若是在家,这个年纪也该娶妻生子了……” 云泓远心里惦记这衡阳郡主,也没多少心情安慰老夫人,况且这个疙瘩只要三弟不回家就无法解开,于是他劝了几句也就没声了。 云老夫人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惦记自己媳妇呢,“哼”了一声道:“你回去歇息吧。” 云泓远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南华堂。 云老夫人气的很,却没理由发火,总不能说她见不得儿子念着媳妇吧! 云泓远出了南华堂,不知不觉走到濯香院,走到门口想到衡阳/根本不在这里,又命在旦夕,心绪低落间便转身离开,想去前院书房,身后却传来云千亦的一声“阿爹”。 云泓远回头看去,就见云千亦一身素淡站在远处,眉目间是化不开的伤心。 “亦儿?” “阿爹,亦儿想念阿爹了,可以跟阿爹说说话么……” 自从上次连姨娘做的事情暴露之后,云泓远就没有见过她们母女,云千亦此时满脸期盼,让云泓远不忍拒绝。 事情是连氏做的,几个孩子是无辜的。 他叹息一声,朝云千亦走过去。 云千亦嘴唇紧紧抿住,父亲,你可不能怪我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她不信破镜真能重圆 琼华院。 连姨娘仔细在烧伤处涂上药膏,又将一缕头发散下来将其遮住。 云挽心在一旁看着心疼极了,“也不知道这药膏能不能去掉姨娘脸上的疤痕。” 连姨娘看着铜镜中的容颜,说道:“僖妃娘娘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从皇上那里讨来的贡品,对疤痕又奇效,想必会有作用。” 云挽心点点头:“僖妃娘娘为什么对姨娘这么好?自从僖妃娘娘入宫,想巴结她的人可不少。” “你不明白,锦上添花的事,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但雪中送炭就不一样了,往往能让人记一辈子。” “那姨娘当初为什么要对僖妃娘娘好?” 连姨娘眸色渐深,陷入回忆之中。 “其实,你外祖父在我年少的时候,就已经萌生了那个‘藏娇’的计划,当时,我是族中最出色的女儿,满府如花似玉的姐妹都比不上我,可那年我已经十二岁了,容貌几乎已经长成了,即便藏个三年五载,也无法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而年龄较小的女儿,你外祖父都不满意,所以,此事便暂时搁置了。” “这么说,祖父其实一直在等那个合适的人选?” 连姨娘点头,“你大舅舅二舅舅是你外祖父的原配做出,而我与你三舅舅才是同母,所以我们一向走的近。漪儿出生之后,大家都说她的眉目与我小时候十分相像,因此我格外喜欢她。待她长到五六岁,便能看的出来是个美人坯子了。我想起你外祖父之前的打算,认为他应该不会放弃那个计划,所以一直暗暗打量,觉得漪儿很有可能成为那个人选。于是,在你三舅母日子过的十分艰难的时候,我时常会给予她们帮助。” 云挽心听着旧事,心中不由得想。 她的姨娘多么聪慧,可她的一辈子,全毁在衡阳郡主手里了! “还好母亲多想了一步,否则,我们今日可能就没有退路了。” 连姨娘不置可否,说道:“你出去看看,你父亲有没有跟着亦儿回来。” 云挽心答应以上,掀开帘子探看。 连姨娘对着镜子笑了笑。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衡阳,你如此心软,怎么能赢?我会让你知道,留下我的性命,是你这辈子最错的决定。” 琉璃院,云泓远跟着三女儿进了屋子,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有荤有素,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看的出来,这一桌饭菜搭配的十分用心。 “阿爹,即便没什么胃口,也要吃些东西,明日您肯定还要进宫探望母亲的吧?” 云泓远因衡阳郡主被刺杀的关系,一直精神紧绷,连晋将军的接风宴都没参加,此时看见满桌子的饭菜,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奕儿,你有心了,坐下一起吃。” “女儿晚上陪姨娘吃过了。”云千亦拿过丫头手中的筷子,站在桌旁亲自帮云泓远布菜,仿佛只是自然而然的提起连姨娘。 云泓远闻言,默默夹了一只著头春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衡阳郡主这十来年的憋屈已经让云泓远无颜面对,在得知连姨娘给衡阳吃了绝子药之后,他更是愧疚的无以复加。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连姨娘。 是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女人没错,可连姨娘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出乎他的预料,他可以接受自己是个坏人,却无法接受身边的人蛇蝎心肠。 那实在太过可怕了,夜里睡觉恐怕都不会踏实。 再者,他与衡阳郡主刚刚解除了误会,不想因为一个满身罪孽的女人前功尽弃,留着连姨娘,一大部分是因为三个孩子。 刚才一时心软答应了女儿,但来的路上,云泓远就有些后悔了。 他以为女儿会借机让他见一见连姨娘,他也准备好了,如果连姨娘真的借着女儿耍这等小心机,他要好好教训她一回,让她安分守己。 然而,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这让他觉得心下轻松,也让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 相比心儿,这个体弱的小女儿一向善解人意,怎么会骗他呢? 云泓远咽下口中的东西,问:“近来你身子可好?” “女儿挺好的,多谢阿爹关心。”云千亦满眼喜悦,她话不多,仿佛只是想多看自己的父亲几眼似的。 这让云泓远更多了几分慈父之心,“若是却什么少什么,就跟阿爹说。” “府里有母亲跟二婶主事,一向是万般周到的,女儿什么都不缺。” 听她这么说,云泓远倒是诧异了,“奕儿……不怪阿爹吗?” 云千亦闻言,情绪低落下来,垂眸道:“阿爹,当年那些旧怨,已经让母亲和姨娘备受煎熬的这么多年,难道不能让这件事早些过去吗?等母亲治好病怀上身孕,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姨娘她,一定不会再动什么心思的……” 云泓远诧异她会说这样的话。 可有些事,不是他说过去就过去,他是始作俑者,却不是受伤最深的人。 他没有资格让这件事过去。 “这是长辈的事,不是你该想的。”云泓远说着,放下筷子道,“阿爹吃饱了,你早点歇息吧。” 云千亦没有苦苦哀求他多留一会,更没有半句废话,只是乖巧的点头:“阿爹慢走。” 望着父亲的背影,她将袖中的一个空瓷瓶交给婢女,“拿出去处理掉,别叫人看见了。” “是,姑娘。” 婢女刚拿着瓷瓶就要出去,云千亦突然又叫住她,“等等……” 幼菱疑惑的看着她,“姑娘,怎么了?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云千亦想了想,说:“还是不要扔到外面了,免得惹人怀疑,去洗干净,装上别的药。” 幼菱闻言感叹她的谨慎,“姑娘放心吧,姨娘说了,这药单独吃下去,只会让人神智不轻,等到了姨娘那里,与另一种药合二为一,才会让侯爷有那种反应,不会有人怀疑的。” 云千亦点点头:“只要姨娘怀上身孕,一时半会,也就不用怕了。他们总不会对阿爹的孩子下手。” 幼菱有些纳罕,当初连姨娘说起这个主意的时候,二姑娘都满脸不自在,毕竟骗自己的亲爹吃这种东西,有点太那个了……可三姑娘竟毫不在意,说起此事,脸都不会红一下,想来是因为还不懂吧? ………………………… 云千亦从小体弱,为了就近照顾,才选了离琼华院最近的琉璃院住。 所以除了南华堂,云泓远无论往哪走,琼华院都是必经之路。 这厢云泓远出了琉璃院,便觉得眼睛发涩,头也有些昏沉。 他琢磨着,应该是今日担忧过甚太过费神的缘故,精神不济,所以吃了几口饭便有些犯困了。 走到琼华院门口,云泓远余光看见院子里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削肩细腰,长裙曳地,姿态动人。 一阵恍惚,他就抬脚走了进去。 那个人影闻声转身看过来,惊讶道:“老爷?” 云泓远眼皮发沉,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可院子里没有点灯,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他越发昏沉,连姨娘上前扶住他语气温柔:“老爷折腾了一天,一定累坏了。” 她拽着云泓远的手进了屋子。 屋里的下人早就被打发了,云挽心也早就离开往云千亦那里等结果了。 连姨娘端了茶过来给云泓远喝,云泓远十分口渴,端起茶一饮而尽。 只是这茶水越喝越渴,身体里竟有些燥热,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促使着他亲近眼前的女人。 连姨娘的声音越来越轻,引着云泓远靠近仔细听,跌倒在床榻上时,云泓远下意识的认为眼前的女人是衡阳郡主。 他不由自主的喃喃:“阿暇……” 这是衡阳郡主的闺名,整个宣永候府,也只有云泓远一个人会这么叫。 这一声亲昵的“阿暇”,唤醒了连姨娘了自尊!她神色一僵,怒意涌上心头,连想都没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一脚踹中云泓远的心口,将他踹下了床榻! 云泓远滚在地上,摔得没防备,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眼见连姨娘满眼愤怒,他神色一怔,皱眉道:“我怎么会在这?” “侯爷自己来的,怎么问我?” 府里的人都看着呢!是他自己迈进琼华院的!跟她可没有关系! 云泓远皱起眉头,站起身转头就走,他可不想明天满府乱传什么谣言,到时候有生出一大堆是非。 银冬一直守在门口,见云泓远走出来,满脸诧异。 她下意识的横跨一步将人拦下,云泓远却一把将她推开,大步离开了琼华院。 银冬登登登跑进屋子:“姨娘,侯爷怎么走了?” 连姨娘满脸阴霾,沉默了片刻,突然心生一计,“银冬,你悄悄跟上去,侯爷现在神志不清,认不出来你,你就说,濯香院有丫头禀告衡阳郡主的消息,让他去一趟!” 银冬虽然不明白,但怕耽误了连姨娘的吩咐,赶紧小跑着去了。 连姨娘冷笑。 衡阳郡主不在,濯香院里全是衡阳郡主的心腹。 云泓远无论宠幸了哪一个,都够恶心衡阳郡主好几年的了! 她就不信,破镜真能重圆! 如果这都离间不了他们,那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欠我的,你必须帮我! 银冬一路小跑,却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惹人怀疑。 她看着云泓远站在抄手游廊里揉着额角,似乎有些头晕,赶紧追了上去。 “侯爷……” 云泓远闻声微微抬头,眼神一片迷蒙。 银冬吓得后退一步,赶紧说道:“侯爷,濯香院那边有郡主的消息,请您过去一趟。” “郡主?”听到这两个字,云泓远神思有一瞬间的晴明,紧接着想也不想就往濯香院去了。 银冬偷偷跟到濯香院门口,见他确确实实进了院子,才悄声退走,回去跟连姨娘禀报去了。 濯香院中。 素裳将衡阳郡主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打了个包袱,准备送到风澜院,好让她们明日进宫的时候,跟大姑娘要用的东西一起送过去。 结果刚出屋子,就看见云泓远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她还以为云泓远是借酒消愁了,结果走到近处,并没闻见一丝酒气。 素裳有些诧异,“侯爷?您这么来了,是不是有郡主的消息?” 云泓远此时已经神志不清,体内一阵阵急流躁动着想要冲出身体,看见眼前少女纤细的身影,本能的冲动再也无法控制,红着眼睛扣住了素裳的手臂。 素裳一怔,挣了几下没能挣脱,甚至另一个手臂也被扣住了,包袱掉到地上滚到一旁。 她直觉侯爷不太对劲,立即冲着屋子里喊道:“来人啊!嬷嬷!嬷嬷快来!” 姚嬷嬷因为衡阳郡主被刺伤的关系,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生怕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她正想着要不要明日也跟着进宫,就听见素裳的惊叫声。 她几步冲了出去,就看见云泓远正在死抓着素裳不放。 姚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见多识广,上下打量云泓远一遍,就知道哪里不对劲。 她立即喊了几个婆子过来吩咐道:“将侯爷绑了!拖进屋子里去!再让人到院子门口看着。” 婆子也是跟了衡阳郡主多年的,闻言并不迟疑,直接上前将云泓远的手从素裳胳膊上掰了下来扭到身后,连拖带拽的将人弄到了屋子里,五花大绑! 素裳揉着发疼的手臂,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是在哪里吃了脏东西。”姚嬷嬷冷着一双眼睛,说:“后院统共就那么几个人,一查便知。” 卿罗常在府里走动,领了姚嬷嬷的吩咐出去打听,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侯爷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就被三姑娘叫走,去琉璃院用膳,出来之后就往琼华院拐了进去,只是没过多久,侯爷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素裳惊呼一声,“是连姨娘?” 众人都看向姚嬷嬷。 姚嬷嬷有些奇怪,“若是连姨娘给侯爷吃了什么药,想要复宠,也该尽力将侯爷留下才是啊?怎么就任由侯爷走了,还跑到濯香院来?” “咦,侯爷胸口上怎么有个鞋印?” 众人都顺着卿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云泓远靛蓝色的浸泡上,印着一个浅淡的脚印,看大小,就知道是女子的绣鞋。 众人更加疑惑了,素裳道:“难不成,是侯爷在外面吃了什么东西,跑到琼华院对连姨娘用强,被别人家赶出来了?” 卿罗用看白痴的表情看她。 “有这种好事,连姨娘想求都求不来,还会赶侯爷?万一再有了身孕,她的命,又能拖个一年半载了!再说,侯爷今天一直跟郡主在一起,咱们也都从旁跟着,从宫里出来也是直接就回府了,水米未进,哪有机会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信儿从外面进来,看见云泓远被绑着吓了一跳:“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是要让侯爷殉了郡主吗?郡主还没死啊……” 众人扶额。 姚嬷嬷将事情解释了一遍,信儿挑眉道:“照影受了伤,行动不便,我刚才代她去老夫人院子里禀告公主在宫里被刺杀的事情,出来之后远远看见那个银冬追着侯爷说了几句话,是不是她干的?”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离真相不远了。 姚嬷嬷问:“你看见他们的时候,是在哪里?” 信儿想了想,“在去往二门的抄手游廊上。” 卿罗道:“看来侯爷方才是想去前院的,难道是银冬跟侯爷说了什么,侯爷才来咱们这的?” 姚嬷嬷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 “恐怕是连姨娘为了与侯爷重修旧好才下了药,结果二人发生了什么冲突,甚至侯爷还被踹了一脚,侯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被踹了一脚发现自己在琼华院就赶紧出来往前院去。然后银冬追上来,说了什么,让侯爷来着咱们这里。” 信儿怒道:“这个连姨娘,真是死不悔改,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等等!”卿罗拉住她,“你忘了?还要让她配合给郡主治病呢!” 信儿怀疑道:“郡主的病真能治好,那个连姨娘,不会是骗咱们的吧?” “能不能治好是后话,这对郡主来说总算是有个念想。再说,郡主也是看在侯爷的份上,不忍在几个孩子面前夺了她们生母的性命才饶恕她的。” 信儿心眼直,有什么说什么,“郡主就是太心软了!二姑娘三姑娘还算是孩子吗?连姨娘这种人就该一刀砍死!” 卿罗叹息道:“好在大姑娘没把话说死,想了个折中的主意,既全了侯爷的颜面,又将连姨娘的小命攥在手心里,要她的命,不过是早晚的事。” “可她又出这种幺蛾子,就不怕咱们找她算账?” 姚嬷嬷插言道:“如果侯爷吃了药之后跟连姨娘睡到一起去,第二天醒来又记不得前因后果,自然不会有人知道连姨娘给云泓远下药了,也就算不得她使手段,谁又能找到她头上去?” 素裳恍然大悟,“是啊!说不定大家还会认为是侯爷趁郡主不在,与连姨娘旧情复燃,到时候侯爷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等郡主从宫里回来,知道这件事之后,肯定会与侯爷反目。” 信儿还是有些不明白:“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来那姨娘不仅将侯爷赶出了琼华院,还巴巴将人送来濯香院,这不是求咱们抓她的把柄吗?” 云泓远来了濯香院,还要对人用强,也就瞒不住他被人下药的事了。 但连姨娘宁愿有人看破此事,也要引到云泓远来濯香院,为什么呢? 姚嬷嬷冷笑道:“你们还是见识的太少,也是连姨娘低估了咱们院子里的人的忠心。” “我知道了!”卿罗怒道:“这满府,最不缺的就是婢女,侯爷想要宠幸谁,想必不会有丫头不愿意,可侯爷宠幸谁,也不如宠幸濯香院的人更能另郡主伤心!到时候二人之间的隔阂会比从前更大!所以,连姨娘一看侯爷走了,便心生毒计,让银冬将侯爷引到咱们濯香院来。” 素裳闻言,浑身都起了一层颤栗,一阵后怕。 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与郡主生出芥蒂。 就算怨不得她,也总还是会成为一粒沙子,时不时将郡主硌疼。 “这个连姨娘,真是好歹毒的奸计!” 卿罗一脸恶心,“侯爷突然跑到琼华院,一定有什么原因。他之前在琉璃院用膳,难保不是在那里被下的药,连姨娘为了成事,竟然指使自己的女儿做这种龌龊事……当真毫无底线!” 信儿手痒难耐,“嬷嬷,咱们总得做点什么!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姚嬷嬷想了想,低声说了几句话。 众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会,随后纷纷叫好。 对方做这种事来恶心郡主,恶心她们,那她们也就没必要给对方留脸面了! ………………………… 永寿宫,云楚忱跟潋月守着衡阳郡主,不断的用冷水浸泡棉布,然后放在衡阳郡主的额头上,为其降温。 太医说了,如果能挺过发热这个阶段,人就能够脱离危险。 云楚忱半点不敢松懈,永寿宫的宫人们也都没有去休息。 她们大多数都是伺候太后多年的,太后离世的时候,除了身边的老嬷嬷自愿跟她一路走,她没有让任何人殉葬,恩准她们到了年纪就可自行离宫。 宫人们感念太后之余,就守着空空荡荡的永寿宫。 衡阳郡主从小在永寿宫长大,也是她们的小主子,都知道她看似冷硬,实际上是个心肠柔软的人。 众人个个睁大眼睛,都真心盼望衡阳郡主能早点醒过来。 正在大家有些困倦之时,一个人拍响了永寿宫的大门。 宫人打开门,见来人带着兜帽,心生狐疑,“什么人?” 来人摘下兜帽,竟是英国公府大姑娘魏轻轻。 “我来找云大姑娘。” 宫人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放她进来,毕竟今日衡阳郡主遭遇两次刺杀。 “您稍等片刻,奴婢去通禀县主。” 云楚忱得知魏轻轻来了,想了想说:“让她进来吧。” 魏轻轻的神情很惊惶,进了偏殿,正看见云楚忱从内殿走出来,她一把拽下自己的斗篷,“云楚忱,你欠我的!你必须帮我!” 第二百二十八章 伤口撒盐心痛痛 平遥公主虽是新婚,但她想留在宫中小住,皇上不会不答应。 于是魏轻轻这个小姑子也顺理成章的被留下“陪伴”长嫂。 虽然平遥公主没说要限制她的行动,但魏轻轻自己心里明白,公主一定是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才会将她扣在身边,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越是不知道,才越觉得恐惧心里没底。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往永寿宫来找云楚忱! 云楚忱挑眉看着她,“魏大姑娘这话说的真是有趣,我欠你的,必须帮你?” 魏轻轻心急火燎,早就淡定不起来了,“云楚忱,你别装糊涂,你跟我五妹妹走的这么近,一定早就知道魏家的事了,当初我大哥和平遥公主的亲事,你分明是乐见其成!” “哦?”云楚忱佯装不懂,好整以暇的坐下,看着她道:“魏府到底有什么事?” 魏轻轻咬牙,“你还装蒜,上次我祖母的画被烧,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事情不会那般巧合,难道不是你跟我五妹妹在捣鬼?!” 云楚忱冷笑着看她,“魏大姑娘果然聪慧过人,不仅做戏做的足,还毫无廉耻底线,难怪这些年来能将京中贵女个个骗的团团转。” 魏轻轻听她如此贬损自己,心中怒火中烧,可对方说的半点都没错。魏府用她大哥这个招牌吸引“猎物”,再由她去“交好”以打探个中虚实,找到最佳的人选。 “你果然都知道了……” 云楚忱睨着她,“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主动来找我报复你的?” “当然不是!”魏轻轻心中有些恐惧,如果这些事情传出去,魏府就完了,她也会完蛋,可现在,她已经在完蛋的边缘,也就顾不上魏府如何了,反正魏府一向只看重她大哥!“我是有话要与你说!” 云楚忱见她示意自己屏退左右,却毫不理会,“有话就说,何必故弄玄虚。” 魏轻轻气的不轻,却也只能说道:“平遥公主一直在针对你,是也不是?!” 云楚忱冷眼看着魏轻轻,并不开口。 魏轻轻咬唇,“我大哥亲口说的,你跟公主作对,就是跟他作对,所以他们才要毁了你的亲事!你与晋亭,你们两府应该早有默契吧?平遥公主不想让你如愿,所以才匆匆回京跟我祖母商量,让我嫁给晋亭,拆散你们!是我跟三婶透露了这个消息!” 云楚忱眯眼,看来魏轻轻并不知道平遥公主为什么要拆散她跟晋亭,“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着想,却跑到我这里来邀功?” “我是为了自己,可我也间接帮了你!” “那么你当初骗我嫁给魏子修的账,又该怎么算?” 魏轻轻哑口无言,说到底,她面对云楚忱还是心虚。 半晌,她说道:“骗你的是魏府,我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做……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又该如何?难道我要违背祖母,违背父亲母亲将事情抖出去,让全族的人都跟着蒙羞?让魏家一败涂地?我不能成为魏家的罪人!” 云楚忱心下嘲讽,却没有心情跟她探讨什么仁义道理,她说:“你既然觉得自己没错,我也不会费力去说服你,不过你应当明白,我想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结果你现在还要我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欺负了?” 魏轻轻心下一凛,她怎么会觉得云楚忱好欺负,云府的种种,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这两年在云楚忱身边周旋,她是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不敢出半点纰漏。 “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你,可一码归一码,这次的事情,你一定要帮我,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云楚忱看着魏轻轻,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挪动,盯得魏轻轻头皮发紧。 最后,她说道:“我会考虑的。” 魏轻轻听她终于松口,心下长长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平遥公主有什么打算,但她一定不会让我好过,也未必会让你顺顺利利成亲,我会尽量替你看着平遥公主的一举一动,希望你能快些做决定!” 云楚忱不置可否,淡淡看她一眼,转身会内殿去了。 魏轻轻手心攥紧,离开了永寿宫。 ………………………… 琼华院,云挽心姐妹有些郁闷的坐着,银冬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心中也是一阵忐忑。 连姨娘脸色阴沉,心里其实也有点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了。 可任何人都没法忍受自己成为其他人的替身! 更何况连姨娘从来都没将自己当成一个姨娘来看待! 她是侯府嫡出,她有儿有女,她承宠十几年! 可她偏偏不是正室,不是当家主母! 这块心病永远无法被治愈。 而那一声深情款款的“阿暇”,无疑是在她已然溃烂发脓的伤口上撒盐! “姨娘……”云挽心终于忍不住开口,“咱们该怎么办?” 连姨娘没说话。 云千亦拽了拽云挽心的袖子,说道:“二姐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看明早会有什么结果了……” “明早?”云挽心忍不住站起身,看向自己的姨娘:“难道咱们真要眼睁睁错过这次机会,让父亲去宠幸哪个婢女?” “要不然呢?咱们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父亲从濯香院里拽出来不成!”连姨娘怒极攻心,剧烈的咳嗽起来。 连挽心见她气成这样,也不敢多说了。 连姨娘咳嗽一通,捂着心口道:“哼,我不顺心,也不能让她顺心!反正人已经进了濯香院,不论他睡了哪个丫头,都够让衡阳那个贱人膈应三年五年的!” “万一……丫头怀了身孕,再生个儿子……” “二姐姐!别说了……” 云挽心赶紧闭嘴。 连姨娘阴狠着目光:“我的靳哥儿是你们父亲的长子,也会是他唯一的儿子!” ………………………… 衡阳郡主在宫中遭遇刺杀,皇上愤怒之余,更觉得疑惑。 这个外甥女虽是皇亲国戚,却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在连抚养她长大的太后也已经去世了,没有权势,没有倚靠,为什么会有不惜在皇宫中冒险刺杀她呢? 不解归不解,皇上还是派了许多侍卫守在永寿宫外以防万一。 晋亭御前侍卫的职务还没有卸下,他又是衡阳郡主的未来女婿,借职务之便守在永寿宫外面,也没人会说什么。 于是他一大早就进了宫,去给皇上请了安,就跑到永寿宫去找云楚忱了。 详细询问了衡阳郡主遭遇刺杀的过程,晋亭凝眉道:“我从来没听母亲说起过郡主手里有雷家的东西。” “靖姨没有明说,但给我的直觉,她一定知道什么。”一夜未眠,云楚忱眼底的青影清晰可见,但衡阳郡主的伤势没有恶化,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们二人交好多年,知道一些事情也不奇怪,奇怪的是雷家的东西为什么会跑到太后娘娘手里,之后又传到了你母亲手里。” 晋亭磨/搓了下巴上的青胡茬,他早上出门太急,胡子都忘记刮了。 “这个只有等母亲醒来再问她了。” 正说着,皇上下了早朝来探望衡阳郡主,身后还跟着王皇后和平遥公主。 得知衡阳郡主虽然还没有醒转,但情况还算乐观,皇上安心了几分,命人到自己的私库取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给衡阳郡主补身体。 平遥公主建议道:“父皇,法华寺的永成大师坐化之后留下一枚舍利子,当初皇叔重伤不治,就是请了这枚舍利子护佑周身,才又活过来的。不如让楚楚去一趟法华寺,将那枚舍利子请回来,以保衡阳表姐平安。” 请舍利寺,必定要心诚,一般都是至亲去做这样的事。 衡阳郡主的至亲之人,无疑就是云楚忱了。 云楚忱抬头看向平遥公主,就见她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 虽然觉得对方没安好心,一定是想调开她做些什么,可这样的提议,她如何能不答应? 见皇上朝她望过来,云楚忱屈膝道:“楚楚愿意前往法华寺,请舍利子。” 皇上点头:“既然如此,早去早回,你母亲还需你陪在身边。” “是。” 云楚忱恭送皇上皇后离开,抬头与平遥公主的目光对上,见对方朝自己勾唇一笑,眼神十分阴森可怖。 潋月跟信儿站在一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平遥公主二话不说转身跟在皇上身后离开了永寿宫。 潋月上前一步,“姑娘,此事定然有诈!” 信儿也说道:“瞧平遥公主方才的表情,肯定没好事!” 那目光,几乎就是挑衅。仿佛再说,本宫就是在算计你,你能奈我何? 云楚忱走到床榻前看着衡阳郡主,说道:“母亲救了皇上,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出于真心,皇上都会全力救治母亲,平遥公主这一番‘好心’,正好说到皇上的心坎里,他怎么会否决呢?” 信儿愁眉苦脸,“姑娘就该说自己不放心郡主,然后拒绝的……” 潋月道:“姑娘要是这么说了,就是不信任皇上能保护好郡主,等同于拂了皇上的脸面……” 云楚忱点头:“昨日母亲被刺杀,是没人想到会有人这么做,现在皇上已经派了这么多人来保护母亲,我还能说不放心吗?” 平遥公主根本就不会给她拒绝的余地。 “我尽量快些回来,你们守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母亲出事!” 第二百二十九章 黄雀也被捅一刀 云楚忱简单换了身衣裳,就直奔法华寺。 法华寺不比洪福寺香火鼎盛,位置也偏些,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也能到了。 只是请舍利子不比寻常,即便不三拜九叩上山,也要焚香沐浴以表心诚敬意。 一路颠簸,又这么折腾了一遭,从禅房中出来之后,云楚忱已经有些头昏脑涨。 不过为了尽快回宫,她不敢有半点耽搁,丫头们扶着她拜了又拜,总算将舍利子拿到手。 出了法华寺,信儿松了口气,“总算是顺顺利利的拿到舍利子了,不知道宫中怎么样,郡主不会出什么事吧?” 云楚忱满心疑虑,皱眉没有说话。 潋月说道:“有晋二公子在永寿宫,郡主不会有事的,再说,还有姚嬷嬷守着呢,她是宫中出来的老嬷嬷,什么手段没见过,一定能护郡主周全。” 姚嬷嬷终究是不放心,一大早就跟信儿一起进了宫。她原先就是太后跟前侍奉的,衡阳郡主出嫁,太后便让她跟了去。所以她入宫伺候衡阳郡主,皇上不会有任何疑义。 “可是,平遥公主这么折腾姑娘一趟,不就是为了把姑娘支走吗?她肯定有什么用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信儿终究是改不了凡事“不相信”的毛病,立即提出质疑。 潋月虽然也很不解,但眼下众人都无暇多想,只想尽快回到宫中去。 云楚忱正要登上马车,忽听身侧马蹄声如雷卷动,由远及近,快的让人无法反应! 在暗处守着的不为眼见一个黑衣人提刀驾马而来,以为对方是冲着云楚忱,立刻飞身上前将云楚忱拦在身后,然而黑衣人的目标却是潋月手中的舍利子! 潋月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空了。 信儿下意识的抬脚就追,但对方骑的是马,她跑的再快也没办法追上去。 不为看准马腿,将手中的匕首投掷了出去,也没打中。 刚求来的舍利子就这么让人抢了,回去她们怎么跟皇上交差? 兄妹俩想回头问云楚忱怎么办,结果身后空无一人! 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潋月的手还保持着方才端着舍利子的姿势,见不为跟信儿眼睛瞪的老大,回头一看,顿时头皮一麻,“姑娘呢!姑娘人呢!” 不为暗叫糟糕,“刚才那人抢舍利子一定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要劫走姑娘!” 信儿都快急哭了,“怎么办,就一眨眼的功夫,姑娘跑哪去了?!” ………………………… 宫中,晋亭站在衡阳郡主所在的偏殿门口,总觉得心神不宁。 大理寺少卿樊肃要查这两天行刺的案子,到永寿宫来找他询问一些细节,见他愁眉不展,问道:“你这未来女婿倒是尽职尽责,瞧你这表情,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啧,也是,你们这对冤家若是成了亲,还不得把家给拆了?” 晋亭横他一眼:“去去去,别烦我!” 樊肃毫不在意他的坏脾气,盯了一眼他下巴上的青胡茬,说道:“是不是伯父让你进宫来保护衡阳郡主的?你是被迫的吧?” 晋亭无语,“大理寺很清闲么?” 樊肃眉飞色舞,竖起手上搁在脸侧悄咪咪的说道:“方才我进宫的路上,路过二皇子府,看见他脸上挂着笑意骑马出府,二皇子妃却一脸阴霾的站在门口,死死盯着二皇子的背影……啧,强扭的瓜不甜哟!” 晋亭闻言眉头一动,紧接着心下一凉:“二皇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看他往西边去了,应该是要出城,怎么了?” “糟了!” 晋亭低喝一声,盯着樊肃:“你替我盯着永寿宫,千万不能让衡阳郡主出事!” “啊?你要去哪?!”樊肃一脸愕然,“我是外臣,如何守在永寿宫……” “自己想办法!” “这怎么想……” 然而他话没说完,晋亭已经跑远了…… 樊肃无语,抱着脑袋在偏殿门口蹲了好一会儿,才叫过一个内侍,“将永寿宫所有宫人都召集过来,本官要挨个仔仔细细盘问一遍!” 听他要自己亲自盘问,小内侍不敢怠慢,赶紧将宫人们都召集到偏殿门口来了。 这么多人堵在这看着,总不会有人逮着机会害衡阳郡主了吧! 樊肃暗自得意。 人群中,一个宫女眉头大皱,急的手心冒汗,若是不能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务,她只有死路一条…… ………………………… 城外,一辆马车中。 云楚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绑,嘴里塞着棉布,不能动弹出声。 随着马车疾驰,她时不时在马车里翻滚,撞的生疼。 刚才舍利子被抢,她跟不为和信儿两兄妹一样,都被那贼人吸引,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摸过来一个人。一阵淡淡的香气钻进口鼻,她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甚至连掳劫自己的人是谁都没看见。 她一心以为平遥公主的目的是母亲,支开她是为了更好的下手,但现在看来,平遥公主是想一箭双雕。 解决母亲的同时,也不想放过她。 然而,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外面驾车的车夫也是一身黑衣打扮,明显与方才抢舍利子的人是一伙的,虽然事情做的天衣无缝,他仍旧不敢怠慢,带着云楚忱拼命往前跑,生怕云楚忱的身边的人追上来。 不多时,车夫终于在山道上看见骑马赶来的二皇子,“殿下!” “人在哪里?” “就在马车上!” 二皇子掀开车帘,见云楚忱被捆的结结实实,紧闭着双眼,满意道:“做得好。” 车夫哪敢居功,“云大姑娘身边有一男一女,身手厉害,一直紧追不舍。” 二皇子眯眼看了车夫一眼,忽然抽出腰间长剑唰的刺向车夫咽喉。 车夫瞳孔骤然收缩,喉间“嗬嗬”一声便倒地不起。 二皇子的目光朝一旁的密林看了一眼,密林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呼哨,似乎是在回应。 二皇子没再停留,从马车中将云楚忱抱上马背,绝尘而去。 云楚忱在装晕,她万万没有想到掳劫自己的人不是平遥公主而是二皇子。 还是说,平遥公主是故意引二皇子来掳劫自己? 想到魏轻轻说平遥公主想要才散自己跟晋亭的话,她觉得后者十分有可能。 平遥公主并不想杀她,只是想让她也无法与晋亭相守,让她痛苦!所以今日让她出城请舍利子,是为了给二皇子机会! 那二皇子呢? 他这样的人,会察觉不到平遥公主的利用?会甘愿被人利用? 云楚忱在马背上颠来颠去,有点想吐,脑中思绪纷乱之下,更觉得难受万分,只盼着信儿他们能早点来救自己。 这厢晋亭出了大安宫,一路向西,朝法华寺的方向纵马狂奔。 到了法华寺一打听,就听说舍利子被人给抢了,云大姑娘也被人给劫走了。 晋亭从头凉到脚,“其他人呢?” 小和尚说道:“其中一个婢女回去报信了,还有两个追着贼人没影了,住持让大家一起在山上搜寻,这寺里都空了大半,都出去找人了!” 正说着,一个小和尚匆匆进来,气喘吁吁的问:“住持大师在哪……” “发生什么事了?” “山下有辆马车,除了车夫,还有几个人横七竖八的倒在一边,全都死了,马车里落下一方帕子,不知道是不是云大姑娘的!” 晋亭一把夺过小和尚手中的帕子,认出那正是云楚忱的,一把揪住那小和尚:“带我过去!” 那小和尚被提着衣领十分难受,“这位施主,快放开小僧!” 晋亭不理会,拖着他继续往外走。 小和尚见他如此执拗,便说道:“既然有人杀了掳劫云大姑娘的匪徒,云大姑娘必定是被人救走了,施主不必担心……” 晋亭闻言青筋暴跳,什么救走,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二皇子在做戏! 平遥公主故意让云楚忱去请舍利子,一面伺机对衡阳郡主动手,一面给二皇子制造机会掳劫云楚忱。 可二皇子自然不会那么蠢,故意制造了从贼人手中救下云楚忱的假象。 到时候云楚忱被他所救,再有个什么肌肤之亲…… 晋亭不敢再往下想! 小和尚被晋亭揪上马背,二人一路往事发之处赶去。 离着老远,晋亭就问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七八个黑衣人倒在地上,他一个个检查过去,所有人都是一剑毙命,唯一不同的是,车夫的死相有点奇怪,好像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 小和尚在一旁连声念着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晋亭没空理会他。 拉车的马匹被放走了,断掉的缰绳垂在地上,人和马的脚印凌乱的混在一起,而且好几个方向都有马蹄印,一定是布置的人故意让马往不同的方向跑了。 尸体附近还有残雪,凌乱的印记有点难以分辨,但晋亭还是察觉有几个马蹄印格外深些。 他眯眼思索片刻,突然飞身上马,朝一个方向急追而去! 第二百三十章 一吐解千愁 云楚忱佯装昏迷不醒,脸朝下趴在马背上,二皇子顾着她,马不能跑的太快。 晋亭就不一样了,他纵马撒开蹄子没命的往前追,没一会就找到了二皇子的踪影。 二皇子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马鞭一甩,几乎将马臀抽出血来! 他原本是想带云楚忱去别庄,将生米煮成熟饭,可晋亭居然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二人武力相差无几,正面交锋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他并起手指在唇边吹响一个呼哨,护在他周围的暗卫呼啦啦现身将晋亭围了个水泄不通。 晋亭眉头死死拧住,看着矫健的黑马驮着云楚忱跟二皇子,朝前方不知名的去处发足狂奔。 正在此时,南松的呼喊声传来:“公子!” 晋亭闻声大喜! 他紧勒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将二皇子的暗卫逼退几步,一跃跳出包围,紧追二皇子而去。 南松飞身而至替他断后,冲着二皇子的暗卫们狞笑道:“呵,敢觊觎我们家二少奶奶!真是找死,兄弟们,别留情!杀干净了喂狗!” 晋亭院子里的小厮们成日里跟他过招,个个悍勇无比,相比二皇子那些见不得光的暗卫,招式大开大合,相互之间步法配合默契,竟有点战场上排兵布阵的意思。 暗卫们吃惊之下,几乎是被小厮们砍瓜切菜般玩弄于鼓掌。 如果二皇子知道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可惜,这些暗卫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此刻,二皇子被晋亭紧追不舍,距离一点点被拉近。 他目中凶光闪动,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飞掷而出! 晋亭见状眸色一变,可他马速太快根本躲闪不急,只能猛地一扯缰绳! 那匕首噗嗤一声扎进马腹,马儿剧痛长嘶,癫狂的撒开蹄子朝前奔出一段路便倒地不起! 晋亭一个翻身落在地上稳住身形,心中暗叫糟糕,没有马,他如何追得上二皇子? 然而抬头一看,就见趴在马被上的云楚忱趁二皇子回头看他的功夫,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在马脖子上! 黑马痛苦的嘶鸣,想必比晋亭的马好受不到哪里去! 二皇子没防备,险些被惊马掀翻! 但以他的功夫,这点小意外算不上什么。 他抓着云楚忱,足尖在马镫上一点,就稳稳落了地。 现在,二人都没有马了,光靠两条腿肯定跑不远,二皇子也不会傻到抱着一个人跟晋亭拼腿速。 他拽住云楚忱摇摇欲坠的身体,用力箍住,目光里带着几分挑衅。 仿佛再说,看看,你的未婚妻子,现在在本皇子的怀里。 晋亭脸黑的像涂了锅底灰,他站直身体,想着怎么从二皇子手里将云楚忱给抢回来。 只是,二皇子挟制云楚忱,他心有顾忌,恐怕不会有那么容易。 他看着云楚忱,胸中一片火急火燎。 这厢云楚忱被颠簸的七荤八素,又被二皇子箍的有些紧,那种恶心的感觉终于到了极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装晕也装不下去了,刚一稳住身形,就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正好吐在二皇子的胸口! 酸腐的味道散逸开来,二皇子被熏得咳了一声,下意识的松开云楚忱。 云楚忱脑袋发晕,但是一口浊气吐出去,人也精神了不少。见二皇子愕然愣神,几步就脱离了他周身,晋亭飞身一跃,一把扯住云楚忱往自己身前一带! 两人配合的简直再默契不过了! 二皇子看着胸口的脏污,和抱在一起郎情妾意的二人,脸色青的像中了剧毒! 晋亭简直被自己的小媳妇弄的哭笑不得,他脑中想了千百种营救她的方法,结果实在太出人意料,他真的很想笑啊! 云楚忱有些窘,不过,相比小命,丢脸算什么,她在这一点上一向是看得开的,“楚楚遭人掳劫,多谢二殿下出手相救!楚楚感激不尽。” 此时不宜与二皇子撕破脸皮,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今天这一遭,还是稀里糊涂圆过去最好,她这一句谢,说的冠冕堂皇,为双方留足了余地。 晋亭虽然恨的牙痒痒,但对方是皇子,他身为臣子,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总要为晋府的处境考虑。 想了想,他开口道:“楚楚怎么如此见外,你该称二殿下一声舅舅才是。” 云楚忱从善如流,乐呵呵的唤道:“二舅舅,您今日救了楚楚,楚楚今后一定多多孝敬您跟二舅母!” 二皇子脸色又铁青了几分。 什么狗屁二舅! 晋亭拱手道:“二殿下,楚楚受了惊吓,需得早些回去,这便先告辞了,改日在登门道谢!” 二皇子咬牙,一言不发。 晋亭打横抱起云楚忱,转身离开。 二皇子握剑的手攥的死紧,似乎是在权衡,不过南松一行人很快赶来接应,二皇子死盯着晋亭的背影,半晌,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看着胸前的脏污,一脸晦气。 云楚忱靠在晋亭怀中,问:“你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樊肃到宫中找我,说看见二皇子出城了。”晋亭现在还一阵后怕,如果没有樊肃多嘴那几句,后果不堪设想! 云楚忱长出一口气:“看来,我得好好谢谢他。” 众人一路下山。 一开始南松他们走在前面,看着自家公子抱着未来媳妇,一个个乐不可支嘀嘀咕咕。 云楚忱羞臊的脸颊绯红,晋亭也十分不自在,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到前面走。 “咳……那个,我让樊肃守着郡主呢,他看着不着调,其实很有几分急智,郡主不会有事的。” “嗯……”云楚忱不敢抬眼看他,垂头低低应了一声,说道:“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晋亭想都没想就拒绝:“你走不快,不是要赶紧回去吗?” 云楚忱无法反驳。 二人一时间气氛旖旎,身体接触的部分格外敏感,云楚忱只觉得晋亭胸膛火热,让她的脸颊愈发烧红起来。 南松他们都支着耳朵在听身后的动静,脚步都不自觉的放轻了,山中林间显得格外寂静。 突然,身后远处传来一声异响。 晋亭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云楚忱在他怀中,跟着转了半圈,问:“怎么了?” “刚才咱们跟二皇子对峙的地方有动静。” 云楚忱道:“大概是二皇子手下的人赶过来了吧?” 晋亭看向南松。 南松说道:“先前阻拦公子的那些黑衣人,都被我们杀了。不过二皇子身边不会只带这么点人,肯定还有贴身保护他的。” 晋亭点头,二皇子肯定不会只带这么点人出来,暗处一定还有一些没有现身的。 这么一想,众人便不再停留,用最快的速度下山。 不为跟信儿等在法华寺,见云楚忱回来,赶紧上前问她有没有受伤。 云楚忱摇摇头,“我没事。” 信儿松了口气,说道:“姑娘不见了,我们找不到,只好先去追那个抢了舍利子的人,好不容易追上他,却也没见着姑娘,就拿着舍利子继续找,然后碰见了南松,他说你被二皇子带走,晋二公子去追了。” 云楚忱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舍利子,说道:“我们先回宫再说。” ………………………… 云泓远一觉睡到下午,冬日午后单薄的日光从窗棂的缝隙中倾泻而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揉了揉迷蒙的睡眼翻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四下一望。 这不是衡阳的屋子吗? 他揉着太阳穴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自己似乎是在琉璃院用了晚膳,好像还隐约看见了连姨娘,只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半点记不得了…… 云泓远的脸色有些黑,难不成又是连姨娘出什么幺蛾子了? “来人。” 卿罗听见动静走进来,屈膝行礼:“侯爷,您醒了?” 云泓远见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好自己主动问道:“我怎么在这?” 卿罗细细去看云泓远的神情,见他满眼茫然,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侯爷,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云泓远懵懵的摇头,“我只记得去琉璃院用了晚膳,之后好像见到了连姨娘……” 卿罗一听,放了心,说道:“侯爷对郡主一往情深,奴婢们替郡主高兴。” 云泓远愕然不已,更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卿罗说道:“昨日侯爷神思恍惚的闯到濯香院来,说自己被……被人下了那种药。” 没有提及是谁,但事实摆在眼前,用不着她再明说。 云泓远闻言,脸色沉了下去,“然后呢?” 卿罗最擅言谈,胡编乱造眼都不眨一下,说道:“侯爷说,不想让郡主不快,就算是憋死了,也不能做对不起郡主的事。” 云泓远老脸泛红,他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竟然是这么想的? 还说出这么露骨的话…… 吃了那种药,如果不发泄出来,对身体的伤害不是一星半点,以后不能人道都是可能的。 自己竟然宁愿憋着?? “后……后来呢?” 他可不想治好了衡阳,自己却没法生孩子了! 卿罗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敬佩的神色,说:“侯爷对郡主情深意重,宁愿让奴婢找个男人过来给侯爷纾解……” “男,男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谁被那个了?【加更】 云泓远脑中有跟弦“啪”的一下崩了! 虽说大安好男风者有许多,背地里养男宠的也大有人在,但他无论在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无法接受!!! 可他昨晚竟然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跟一个男人滚了床??? 卿罗道:“侯爷放心,是府中的下人,定不会将此事传扬到外面去。” 府中的下人? 云泓远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那人是谁???!” “是刘大。” “刘大?” 云泓远想了一下,隐约有点印象。 这个刘大年近五十,比他的年纪还大上许多,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云泓远顿时有点想吐。 然后,他就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和刘大。 谁被那个了…… 他下意识的想去摸自己的后/庭,随后又反应过来卿罗还在这里,赶紧住手。 他细细感觉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异常…… “你……你去把刘大叫过来!” 卿罗没有半分犹豫,“是,侯爷请稍等片刻。” 刘大很快被叫了过来。 见到人,云泓远便想起来了,这人好像是连姨娘从淮阳侯府带过来的陪嫁。 原本一个妾室入府,是不能带陪嫁的,但连姨娘的情形特殊,他当时又分外宠着她,便由着她带了一房陪嫁过来。 这些年来,刘大因为连姨娘受宠的缘故,在府上混的风生水起,与之前死了的张妈妈一内一外,都是连姨娘掌握府中事物的得力臂膀。 没想到,侮辱了自己的男人竟然是他! 云泓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侮辱”这个词,只是觉得心底没来由涌起一股,说是怒气不是怒气,说是羞臊也不是羞臊的感觉来。 总之,万分别扭! 他对卿罗摆了摆手,让她出去,只留了刘大一个人在屋里。 “侯爷……”刘大见云泓远面色很差,心中不由打鼓。 昨晚他被叫到濯香院,被姚嬷嬷勒令给侯爷纾解那事儿,说是侯爷的吩咐。 他一开始不相信,但后来进了屋子之后,见侯爷迷迷糊糊,小兄弟还兴致高昂。 他试探着动起手来,侯爷竟然没拒绝…… 他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看侯爷的样子,就知道他满足极了! 事后,姚嬷嬷好一顿吓唬他,说侯爷这事若是被传出去,小心他一家三口的命! 其实,就算姚嬷嬷不威胁他,他也不敢跟任何人说! 他连自己被叫到濯香院的事都没敢跟连姨娘透露,甚至没跟自己老婆提半个字! 他觉得这种事虽然不光彩,但侯爷既然找到自己,就是一定是信任自己,心中窃喜自己以后说不定能得侯爷重用。 然而眼下看着侯爷的脸色,似乎是他想差了…… “昨晚是你?” 云泓远很想问问他昨晚对自己做什么了,但他问不出口。 刘大有点懵,“是……是小人……”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描述自己对侯爷的小兄弟做了那事儿吧? 二人一个不知道怎么问,一个不知道怎么说,大眼瞪小眼好半晌。 最后云泓远深吸一口气,“出去!” “啊?额,是是……小人这就走……” 见刘大猥猥琐琐,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云泓远忍不住捂脸。 他简直不敢想象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来人!” 卿罗听见他召唤,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侯爷有什么吩咐。” 这话说的好像知道他有事吩咐似的。 不过云泓远根本没注意到。 他想了想说道:“将刘大一家打发到庄子上去,越远越好!” 留一个对自己做过那种事的人在身边,他睡觉都不会踏实! “是,谨遵侯爷吩咐。” 卿罗淡定转身,出了门才勾起一抹笑,朝素裳眨眨眼,“去吧。” 素裳因为连姨娘的算计,差点被云泓远非礼,一肚子气,总算找到地方撒气,一溜烟的去了! 琼华院。 连姨娘一直在等消息。 可云泓远进了濯香院之后就没出来过,甚至姚嬷嬷一大早还照常跟着信儿进了宫,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她疑惑极了,难不成濯香院的下人们担忧衡阳郡主的性命,压根没把云泓远跟丫头鬼混的事情放在心上? “姨娘,这都下午了,父亲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云千亦一开始还劝着连姨娘和云挽心,到了这会儿,自己也坐不住了。 云挽心眼巴巴的看着连姨娘,想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连姨娘怎么好跟女儿探讨这事? 她心中也十分不解,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总不至于得了个丫头,就折腾到现在吧? “如果张妈妈还活着,咱们的消息也不至于这么闭塞。” 连姨娘身边的心腹张妈妈,连同春平、映秋、银冬、伶夏四个大丫头,现在只剩下伶夏一个了。 伶夏虽然忠心,胆子却小,从前也只让她做些不打眼的事。现在不得已成了连姨娘重用的人,却被云楚忱吓破了胆,总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地下找张妈妈她们,所以胆子越发的小,办事也畏首畏尾,不怎么得力。 此时她听见连姨娘说起张妈妈,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生怕她们注意到自己。 “要不,找刘大家的过来问问?”云千亦还算冷静,想到刘大一家对她们一直忠心耿耿,便想叫过来问问。 结果她话音才落,外面就传来小丫头的禀告声:“姨娘,濯香院的素裳来了。” 连姨娘手一紧,濯香院来人了? “让她进来。” 素裳不急不缓的进了屋子,扫了一眼连姨娘,见她眼下青影很重,用脂粉遮了又遮也盖不住,便知道她昨晚一定是翻来覆去没怎么睡,心中鄙夷。 “姨娘,侯爷方才醒过来了。” 连姨娘凝眸看着她的神色,竟然看不出什么,便问:“哦?侯爷昨晚竟是在濯香院歇息的?” 素裳也不揭穿她,说道:“侯爷昨晚不知怎么了,迷迷糊糊进了濯香院,似乎身体不适,奴婢们上前服侍,侯爷不肯,最后让奴婢找了刘大进屋。” 连姨娘脸上的神情一寸寸龟裂,“刘大?” 素裳点头:“是,刘大在屋里呆了许久才出来,奴婢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侯爷的事。” “呆了许久……”连姨娘简直失去了掌控表情的能力,她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一股难掩的恶心涌上心头…… 云挽心不懂其中奥妙,皱眉问:“这叫什么事,你为什么特意跑来跟我姨娘说这个?” 素裳看着连姨娘的反应,只觉得解气极了,“侯爷好像很累,一觉睡到方才,又叫了刘大进屋,不过,刘大不知道做了什么,触怒了侯爷,侯爷说要将刘大一家远远的发到庄子上去,刘大是姨娘从连府带过来的,奴婢自然要过来知会姨娘一声。” 连姨娘气的嗓子眼都在发抖,她又气又悔,却不想在一个丫头面前露怯,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素裳扫了一眼云挽心姐妹,一脸的“你们自作自受”,便走了。 云挽心一瞪眼,就要把素裳喊回来教训一顿,云千亦连忙拉住她,“二姐姐,别再惹事了,一会父亲八成还要过来。” 云千亦心思比云挽心深,懂得也比她多,方才素裳说的话,她能猜个**不离十。 因此知道云泓远一会估计会来兴师问罪。 而这里面,还有她的事呢! 琉璃院的饭菜,是她亲手下的药! 要是事情成了,父亲不会知道自己被下了药,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可现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但没能让姨娘跟父亲重修旧好,还折了刘大一家!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下人跟云泓远行礼问安的声音。 连姨娘手心发紧,不自觉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朝门口望去。 云泓远逆着光走进来,让人看不真切表情。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 云挽心姐妹俩噤若寒蝉,只听他说道:“你们两个,回自己的院子去。” 云挽心还在犹豫,云千亦已经毫不迟疑的拉着她往外走。 连姨娘咬着唇,看着门口的云泓远。 只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看不清他的神情。 半晌,云泓远终于踏进了屋子,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婆子。 婆子在连姨娘不解的目光下走进屋子关上了门。 云泓远走近连姨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就是他宠了许久的女人,在他心绪空虚之时,给予他一丝陪伴的女人,为她生下三个孩子的女人。 然而这副美人皮骨之下,尽是丑恶。 连姨娘不知他心中所想,眼含泪光,委屈的看着他。“侯爷……妾知错了,妾只是想与侯爷重修旧好,妾舍不得侯爷……” “是吗?” “是……” “既然如此,为何让人引我去濯香院?难道不是存了害人之心?” 连姨娘面色一变,“侯爷莫要听丫头嚼舌根。” 云泓远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没人与我说过什么,没人嚼舌根,只是前因后果摆在那里,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连姨娘呼吸一滞,哑然不知如何再争辩。 云泓远伸出手,撩起她的鬓发,发丝遮挡着的烧伤显露无疑。 连姨娘急忙用手捂住,“侯爷……你要做什么?” 云泓远嗤笑一声:“何必用这劳什子遮丑,剃了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侯爷说什么?”连姨娘心神剧震! 云泓远没再说话,冲着两个婆子挥挥手,“把她的头发剃光。” 连姨娘步步后退,不敢置信的摇头:“侯爷,你不能这么对我!” 云泓远眼中没有半点怜惜。 “留着你的命,一来是为了给衡阳治病,二来,是看着三个孩子的份上。然而你半分不知感恩珍惜,还教唆亦儿对我做那样的事情!你身为人母,简直是丧心病狂!今日我这么做,已经是手下留情!不必多言,动手吧!” 婆子得了吩咐,上前紧紧抓住连姨娘,一个死死扣住她的肩膀,一个用剪刀飞快的在她头发上挥舞。 不一会,连姨娘那一头青丝就变得如同狗啃一般! 她满脸恨意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云泓远,我这一辈子都毁在你手上!你怎能心安理得!怎能如此无情!” 云泓远不为所动:“你若安分守己,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无论是衡阳,还是我,都对你百般宽容忍让,而你呢?自己心里没数吗?” 连姨娘却怎么也不可能咽下这委屈的,她大叫道:“是你的错!是你们的错!我难道不该报复!难道不该?!” “我知你心中意难平。” 云泓远对她的不可理喻再不能容忍,却仍有一丝理智。 “当初我悔婚的确对不住你,但你并非没有选择,你为了意气之争,甘愿踏入这泥潭,难不成都要怪在别人身上。既然你进了云府,就该安分守己,只要你老老实实抚养三个儿女,没有其他心思,自然能保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你不知足。” “我知足?我凭什么知足!” 连姨娘这辈子都钻在牛角尖里,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通的。 “我本应是你的正妻!本应是侯夫人!凭什么你们一念之间就要毁了我?!” 云泓远看着她狼狈狰狞的样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若还想见到三个孩子,就安安分分守在琼华院吃斋念佛,否则,不要怪我无情。” 自从连姨娘成了罪人,府中曾经受她恩惠摆布的下人们都不敢在妄动替她办事,琼华院里的下人们几乎全都换了一遍。 从淮阳侯府带来的贴心人,也只剩伶夏一个,因此这会没有一个人替连姨娘说话。 连姨娘满脸泪痕,瘫坐在一地青丝之中,无比狼狈。 云泓远看她一眼,无奈的转身。 门外,云千亦并没有离开,她细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吓得腿脚发软。听见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她惨白着脸踉跄后退一步,云挽心一把拽住她,“三妹!” 云泓远朝她们看过去,眸色深谙,满是失望。 云千亦不敢去看自己的父亲,讷讷的垂着头。云挽心也吓坏了,但她尚有胆量说一句:“父亲,您怎么能对姨娘这么狠心?” 云泓远面色冷下来,说道:“狠心蛇蝎的,难道不是你们?” 听见父亲说自己蛇蝎,云千亦的脸乍青乍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云挽心倒是理直气壮,“父亲!您难道不该站在我们的立场想一想?姨娘有什么错,难道要任人踩在头上,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云泓远有点怒了:“谁要毙你,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哪一次不是你们挑起事端,又被人将脸打得啪啪作响!真当我没看见?你们自己非要将脸面送出去给别人踩,别人不绕道走,就是不仁义?你们长点脑子吧!” 云挽心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难堪成堆的往下掉。 云泓远的愤怒的在看着她们,目光着重落在云千亦脸上。 云千亦感受到他的目光,将头垂的更低了。 云泓远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楚楚已经许了人家,你们两个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定下亲事之前,不许你们踏出府门一步。” 说罢,云泓远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千亦嘴唇发抖,泛着青紫,她朝走远的身影看了一眼,一口气松下来,人就有些站不住了。 她方才是真的怕了,怕自己也被剪掉一头青丝,送到庵里做姑子去。 心思再深,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没有许琳琅的家世底气,没有魏轻轻的险恶处境,更没有连佩的孤注一掷的决心。 她豁不出去。 “二姐姐……” 云千亦一句话没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三妹!” 云挽心用力掐她的人中,云千亦才缓过一口气。 “你们几个,赶快去请郎中过来。”云挽心吩咐了一声,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你先回去歇息,我进去看看姨娘。” 云千亦点点头,被丫头搀扶着走了。 屋子里,连姨娘瘫坐在地上,头发被剪得不忍直视,丑陋的伤疤像一块脏东西贴在脸上。 云挽心进来看见这一幕,心下一痛,“姨娘!” 她扑上前去,母女俩抱头痛哭。 ………………………… 永寿宫,云楚忱风尘仆仆的进了内殿,亲眼看见榻上安安稳稳躺着的衡阳郡主才觉得安下心来。 “郡主没事,倒是姑娘您,怎么会遇见劫匪?”姚嬷嬷扯着她上看下看,拍着胸口:“可吓死老奴了!” 云楚忱拉着姚嬷嬷到一边,“嬷嬷,此事说来话长,您先与我说说,宫中可有异常?” 姚嬷嬷摇摇头,说:“晋二公子一开始在这里守着,后来樊大人来了,晋二公子说你可能要出事,便追出宫去了,留下樊大人在这里守着。他把永寿宫的宫人都叫到偏殿门口,挨个盘问,问的仔细极了,方才您回来那会儿,众人刚散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宫人们叫苦不迭,说在那干站着,比干活还累。” 云楚忱有些好笑,“晋亭说他有急智,看来是真的,众目睽睽之下,想必无人敢妄动。” 姚嬷嬷回头看了一眼衡阳郡主,见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叹了口气,跟云楚忱说起昨天晚上云泓远被连姨娘下药的事。 云楚忱惊讶道:“嬷嬷是如何处置的?” 原本姚嬷嬷是不好开口与一个未出阁的闺阁少女说这种事的,但云楚忱不同,身边人的一举一动都关乎云府和郡主的将来,于是她把刘大的事儿说了。 云楚忱愕然了片刻,然后噗嗤一笑:“嬷嬷,也就您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这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 姚嬷嬷唏嘘道:“姑娘没在宫里呆过,不知道这宫中的斗争才是花样百出。当年奴婢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看着她从一个小小的御女一路走到皇后,再到太后,几乎就是一步一个血脚印。可惜郡主天生一副寡淡执拗的性子,学不来这些弯弯绕绕尔虞我诈,倒是奴婢学得了些皮毛。” 云楚忱笑道:“幸好我不用入宫,一个云府,已经够我折腾的了。” 姚嬷嬷低声感叹道:“皇宫不是人呆的地方,能离这里远远的,是姑娘的福气。” 后宫成百上千的女人,个个都盼着自己能出人头地,从嫔到妃再到四妃之首,爬上四妃之首又眼巴巴盯着贵妃的位置,当上了贵妃,就琢磨着争后位,坐上了皇后的宝座,又开始谋算储君之位,哪有尽头…… 云楚忱由衷说道:“皇后的位置,就不是一般人能坐上去的,能走到太后这一步,必定是受腥风血雨打磨过的。太后娘娘,令人敬佩,我也只有仰望的份儿。” “有得意就有失意,身在后宫,算计着别人的同时,又要防备着别人,惶惶不可终日。如此过一生,与安享二字连边儿都沾不上,大多下场凄惨。太后娘娘总说,凡事有得就有失,她这一辈子,得到的不少,失去的也很多,算不得圆满,但比大多数人强,这就够了。” “我听母亲说,太后娘娘教过她,忧思、喜悲、怨怒……七情六欲,这些都不算什么,人都有七情六欲,只要学会控制它,拿得起放得下,就能赢。” 姚嬷嬷点头,“连姨娘其实不蠢,可坏就坏在她心里有一颗不服输的种子时时刻刻在叫嚣,该放下的时候放不下,才将这最后的机会给丢了。” “说到太后娘娘,您可知道她与雷家到底有什么关联?” 云楚忱今日又遇险情,已经等不及衡阳郡主醒来再问雷家的事了,总觉得已经迫在眉睫,随时会有变故发生。 姚嬷嬷闻言面色变了变:“郡主遇刺,果真与此事有关?” 云楚忱听她这么问,心下顿时明了:“嬷嬷早有猜测?” 姚嬷嬷点头,“听说郡主为了救皇上受伤,奴婢就心中不安,结果郡主又在宫中遭遇刺杀,这事儿,十有**与雷家脱不了干系,不过,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是皇后娘娘提醒了我,似乎是在示好。而且,今日法华寺一行,大皇子、二皇子还有平遥公主,都脱不开关系……” 姚嬷嬷面色一变。 云楚忱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后娘娘手里怎么会握着雷家的东西?母亲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姚嬷嬷正要说什么,潋月匆匆进来,“姑娘,嬷嬷,不好了!” “怎么了?” 云楚忱不自觉的站起身,心下一突,又出什么事了? 潋月道:“二皇子出事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他成了废人? 二皇子? 云楚忱诧异的跟姚嬷嬷对视一眼,问道:“他?他能有什么事?我跟晋亭离开的时候,他分明好好的。” 潋月面有急色,“消息刚传到宫里,奴婢方才去给皇后娘娘回话,正好听见来人禀报,说二皇子一个人倒在崖边昏迷不醒,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金簪……” 云楚忱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去摸发间的珊瑚鎏金点翠长簪,却摸了个空。 姚嬷嬷见她这副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问道:“是姑娘你的簪子?” “应该就是我的簪子……当时我被二皇子挟持,晋亭在后面急追,我边拔下那支金簪刺在二皇子的马脖子上,马惊了,二皇子不得已带着我翻身落地,那黑马跑了几步,就倒地抽搐不起了。我好不容易才脱身,根本没记起那簪子的事。” “难道是二皇子想嫁祸姑娘?” 谋害皇子,可不是一般的罪过,往大了说,株连九族都不在话下。 云楚忱再怎么镇定,想到后果也是一阵脚软,他没想到二皇子会这么卑鄙。 姚嬷嬷扶住她安慰道:“姑娘别急,事情未必如你所想,二皇子一心想得到你,不会将事情做到那等地步,如果你担了谋害皇子的罪名,甚至罪及云府,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但他很可能会借此要挟……” 要挟什么呢?自然是她的亲事! “如果我不如他所愿,他也许就不会给我留余地……” 有一种人,就是得不到就宁愿毁掉。 姚嬷嬷紧紧皱着眉头,“不知道二皇子伤的什么样,是真是假?” 潋月唇色发白,说道:“来禀报的内侍满面惶恐,呈报皇后的时候战战兢兢,恐怕二皇子的伤势十分危重。” 云楚忱闻言道:“你再去打听打听。” “是。” 潋月转身去了,留下一屋子的人心情忐忑,相对无言。 ………………………… 镇国公府。 晋亭还不知道二皇子出事的消息,他将云楚忱送进宫先回了府,跟晋夫人报了一声平安,就跑到大厨房去摸吃的。 因为心中惦记云楚忱,他一大早就进了宫,只吃了一只包子。 方才在山上一阵你追我赶,实在耗费心神体力,这会神经放松下来,只觉得人都要饿扁了,胃里传来一阵阵抽痛。 然而他摸索了一阵,发现大厨房里比他的肚子还要干净,一个熟的东西都没有!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他在这嘀嘀咕咕,冷不防身后探出个脑袋,“你找什么呢?” 晋亭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爹!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走路连点声音也没有!” 父子俩一晃三年未见,相处起来却像日日在身边一般,这大概就是血脉相连的缘故。 而且,相比晋阳,晋亭的性子与晋将军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的跳脱,朝气蓬勃。 晋将军搓了搓胡子,从背后拿出一个食盒,说:“今早你娘非要亲自下厨给我做吃的,我就嘀咕了一句还不如军营的伙食,她就把所有的饭菜都收走了,还吩咐厨房不准留一口吃的……” 晋亭无语,原来他是糟了池鱼之殃! “这是什么?” 晋亭指着食盒问。 晋将军捋着胡子道:“我让人去燕悦楼买了几个菜回来,正想找个地方偷偷消灭掉,就看见你了!” 晋将军在军营呆惯了,没那么多讲究,晋亭将食盒拿过来打开依次摆好,父子俩就蹲在灶台边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来。 “爹,您这次回来,能在长安呆多久?” “原本留不了几日,不过皇上给了恩典,让我等你大婚之后再回去。” 说到大婚,晋亭的嘴止不住上扬,差点裂到耳朵根。 晋将军将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那丫头就那么好?你以前不是天天说她的坏话,还说以后绝对不能娶这样的媳妇回家!” 晋亭嘿嘿一笑,满脸的媳妇真香! 晋将军的筷子顿了好一会,突然说道:“如果我说不让你娶她,你怎么办?” 晋亭挑眉:“为什么不让我娶她?难道不是您请回来的赐婚圣旨?” 晋将军摇头,又问了一遍,“我若一定不让你娶,你怎么办?” 晋亭皱眉,不说话。 晋将军冷哼一声,“我是你爹!” 晋亭不乐意的嘀咕:“你是我爹,那也不能不讲理啊!” 晋将军突然就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沉默了好半晌,拍了拍晋亭的肩膀,走了。 晋亭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爹娘都怪怪的? 今天他出门的时候,老娘也扯着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都说女人成亲之前,会胡思乱想,难不成娶儿媳也有这病? 吃饱喝足,晋亭就将这些奇怪的感觉跑到脑后去了。 他还得进宫去守着云楚忱,免得他又出什么岔子。 只是马车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晋亭掀开车帘问道:“林叔,怎么了?” “前面堵了一大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晋亭闻言跳下马车,果然看见前面有许多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将整条街都堵死了。 他往前走,便听见有人在交头接耳。 “这是二皇子吧?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从法华寺附近的悬崖边上被发现的。” “不会吧?堂堂皇子,谁敢对他行凶不成?” “谁知道呢!听说伤的不轻,被人一刀捅后腰正中,怕是不太妙啊!” 晋亭闻言,心中一咯噔。 他往前紧走几步,钻到人群里,就看见一架宽大的马车行在街上,走的十分缓慢平稳,看样子,是怕二皇子受到颠簸,加重伤势。 “他怎么会受伤?” 南松被人群挤得步步后退,好不容易才凑到晋亭身边,“公子,这事蹊跷得很。” 晋亭皱眉:“咱们下山的时候,我听见身后有异响,难道就是那时候?” 当时他抱着云楚忱,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人身上,并没有仔细去分辨,这会儿倒是有点后悔。 南松拉着他挤出人群,“公子,若是二皇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今日的事情就麻烦了。” 晋亭心头发紧,想了一会,说道:“先不进宫了,去大理寺找樊肃。” ………………………… 永寿宫。 潋月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回转进了内殿。 这次她的脸色更难看。 云楚忱从椅子上站起来,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整个大安宫都传开了,奴婢根本不用打听……” 云楚忱心下一沉:“二皇子到底如何?” “他的伤势不能用轻重来衡量……”潋月嗓音都有些发抖:“他……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这不可能!”信儿大惊失色,“潋月姐姐,你打听清楚了?” 潋月点头,“二皇子腰部受了重创,醒来之后,下半身都毫无知觉,府中当差的医官看过之后,根本不知从何下手医治,皇上已经带着御医赶过去了……” “这么严重?” 众人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化,拿不准现在的情况了。 云楚忱疑惑道:“不应该啊……即便他想借此威胁我,也不会蠢到把自己弄成个残废吧?” 这不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吗? “他会不会是装的?” 姚嬷嬷人老成精,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之处,“你不是说,今日之事,还有大皇子跟平遥公主参与其中。” 云楚忱闻言,宛如被雷劈中,无数线索汇聚,令她呆呆立在那里,半晌没缓过气来。 潋月不明所以,问:“姑娘,怎么了?” 云楚忱的思绪逐渐清明起来,说道:“我以为今日平遥公主让我去法华寺,有两个用意,一个是找机会刺杀母亲,一个是让我落入二皇子手中,可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这根本就是一箭三雕之计,这计谋的重点也不是我跟母亲,而是二皇子!” 姚嬷嬷恍然大悟,“你跟晋二公子离开之后,二皇子一定是又经历的什么。也许就是大皇子伺机重伤了二皇子,还将你的簪子放在了他手里,这么一来,自然而然就将姑娘跟郡主套牢了……” 二皇子重伤,手中握着云楚忱的金簪,她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 若是不能澄清,别说她,就连母亲跟云府都要完蛋。 云楚忱头皮发麻。 大皇子的心思,竟然深到这种地步? 刺杀不成,就要嫁祸陷害,还同时除掉了二皇子这个竞争对手…… “那现在怎么办?”潋月惶急的看着云楚忱和姚嬷嬷,“若是皇上问起金簪的事,姑娘要如何解释?” 姚嬷嬷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云楚忱咬唇沉默了半晌,“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照实说,只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变数,就是二皇子。” 信儿问:“这话怎么说?” “二皇子也许心知肚明,对他动手的人是大皇子,但他一时半会怕是找不到什么证据,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先咬住眼前能咬住的人……” “姑娘是说……您跟晋二公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云楚忱眸色发凉。 “我牵扯着母亲,晋亭牵扯着晋府,一个银钱,一个兵权,不正是眼前大皇子跟二皇子相争的么?二皇子重伤之下前途难料,却也不会轻易放弃,甘心一切都被大皇子夺走,让他得逞。甚至先前雷家的东西与二皇子毫无关系,现在也有了掠夺的契机……” 姚嬷嬷心中冷沉,说:“二皇子若是死死咬住你们二人,恐怕轻易脱不开身。除非……” “除非我们答应二皇子的要求……” 信儿急了,“可是,二皇子想要的不仅是钱权,还有姑娘你啊!” 云楚忱面沉如水,“所以,大皇子就会在适当的时候跳出来,跟我们谈条件……” 姚嬷嬷点头,“他若是幕后黑手,自然早就有所打算,行凶的同时,也会做好后续安排,替你跟晋二公子开罪,想必不难。”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皇后有意拉拢,二皇子虎视眈眈,大皇子干脆来硬的,让我们不得不靠拢他……” 昨天她还在想,大皇子、二皇子、皇后三者,她哪一方都不想选。 现在好了,她已经被逼到角落。 信儿不死心,又问:“二皇子都残废了,他再争也没用了呀!一个残废,怎么能成为储君?” 姚嬷嬷叹息:“二皇子恐怕不会接受自己残废了的事实,他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好起来,就算真的不能好了,他会甘心吗?以他的性子,拉几个垫背都算仁慈,他会拼尽全力去报复所有人。” 云楚忱皱眉:“二皇子一向精明城府又深,怎么这次这么蠢?”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大皇子出其不意,二皇子没料到也是有可能的。” 云楚忱听了姚嬷嬷的话,还是摇头,“现在还不能轻易下定论,谁知道他受伤是真是假,又或者,他受的伤其实能治好呢?我现在倒是有点希望,二皇子只是将计就计……” 云楚忱看向床榻上还未醒转的衡阳郡主,只觉得心累无比。 “我与晋亭现在就是他们嘴边的肉,两虎夺食,受伤的只会使我们……”不过云楚忱并不是轻易服输的性子,她冷笑道:“然而,小小蝼蚁,可溃千里之堤,能使大厦倾倒,我跟晋亭也不是好惹的!” 姚嬷嬷心头震了震,没想到她竟然有这般斗志,也是,姑娘与郡主不同,从小立于危墙之下,一颗心,早已练就的水火难侵。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亲眼看见才能下定论。” “姑娘要去二皇子府?” “嗯,无论如何,我跟晋亭是最后见过二皇子的人,到时候皇上肯定要召见我们问话,与其被动等着,不如主动一些,还能消除皇上几分猜疑。” 姚嬷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奴婢在这守着郡主,姑娘行事要万分小心。” 今日天气倒是难得的晴好。 天空高远,薄淡的日光洒在前几日沉积的雪上,莹莹发亮。 云楚忱带着信儿出了永寿宫,往含光门的方向走。 刚走到太液池边上,就看见一行人从前面路过。 走在前面的人一袭月白锦袍,密织的银灰色卷草暗纹在底色和雪色的映衬下,清明又隐晦。 似乎有宫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回头朝云楚忱这边望过来,然后,就驻足等在了那里。 云楚忱是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了,连忙加快脚步上前行礼:“见过大殿下。” 大皇子目光温和,一贯的平易近人,“你也听说了吧,可是要去二皇子府?” 他问的毫不避讳,如果不是嫌疑重大,云楚忱真要以为此事与他无关。 “是要去看看,今日二殿下还碰巧救了臣女一回。” 大皇子闻言,面容仍如春风拂面,一派温柔,看不出半点异常,“既然如此,我带你一程。” 云楚忱想拒绝,如果二皇子府的人看见她跟大皇子一起过去,恐怕二皇子疑心之下,不止会咬住她不放,还会用力甩几下,看着她痛苦流血,才能解气几分。 可是,她有理由拒绝么…… “谢殿下。” 大皇子笑了笑,挥手让身边的随侍去为云楚忱准备一辆马车。 小内侍头不抬眼不睁,只听话的应了一声,麻溜的一路小跑,去准备了。 大皇子走的不紧不慢,云楚忱也只能慢慢在后面挪。 信儿平日里昂首阔步惯了,这会儿走的十分憋屈,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云楚忱心道,这大皇子,可真会磨人的性子。 出了含光门,云楚忱一眼就看见那里站着一匹白马,雪白的鬃毛没有半丝杂色,显得十分温顺,但它时不时喷着响鼻,甩着马鬃,显然温顺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副暴躁的灵魂。 就像大皇子本人一样。 云楚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马。 大皇子的目光忽然毫无征兆瞟过来,眼中溢出笑意,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 云楚忱猝不及防,被逮了个正着。 她有点窘迫,赶紧将头扭到一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大皇子轻笑出声,低沉的嗓音带着青年人独有的干净明朗,听上去悦耳极了,“这匹马,名叫巴图,在大宛语中,意为‘勇士’。” 云楚忱点头道:“嗯……是个好名字……” 勇士,从来都只为王者而战。 大皇子好像很满意她的回答,一副闲聊的口吻,一点都不着急出发,“它看上去温顺,实则性子傲慢脾气暴躁,当初我为了驯服它,足足耗了半个月,一天只睡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与它纠缠。” 这是在告诉她,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吗? 云楚忱干笑道:“额呵呵……殿下真是有耐心。” 大皇子笑了笑,似乎不认为二皇子伤势危重,两人还在这里讨论马有什么不对,“如果你喜欢,到时候,我可以为你找一匹。” “殿下客气了,我的马术一般,恐怕驾驭不了如此烈马。” 大皇子老神在在,好像没发现她是在婉拒,“没关系,我可以替你选一匹温柔些的。” 云楚忱又被堵得不知如何回答了,只觉得此人难缠:“无功不受禄,怎么好随便拿殿下的东西。” “那么,我送你一匹马,你可以还我点别的,一盏茶,一杯酒,一把折扇,我都不嫌弃。” 云楚忱倍感折磨,嘴角抽搐,“那……那就谢殿下了。” 大皇子唇角一勾,天光映照下,他眉目清扬,双眸间光华熠熠,不可直视。 “那是给你准备的马车。” 云楚忱如蒙大赦,赶紧屈膝谢过,转身钻进了马车。 “这大皇子的目光,如此慑人……”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扫过来,却有千钧之重似的。 信儿道:“奴婢不喜欢他!” 她说的直白,云楚忱好笑:“他们这等人物,咱们哪有什么余地喜欢不喜欢,能躲着便躲着,躲不及,就要死死防着……” 现在看来,二皇子的嚣张激进,未必比大皇子的沉默内敛更可怕。 “奴婢不是说这个!奴婢是觉得,他在调戏姑娘!” 云楚忱无语,“分明句句都在打机锋,怎么到了你那里,就成了调戏了……” 信儿道:“姑娘是公子的!不能被人抢了,姑娘说的没错,奴婢是要死死替公子防着!” 云楚忱扶额。 信儿又说:“咱们会不会一到二皇子府,就被皇上给抓起来?” “皇上性情温吞,待人宽厚,应该会给咱们分辨的机会。”云楚忱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 信儿咧嘴道:“皇上与郡主的关系刚刚缓和了些,就出了这种事,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 云楚忱心道:是啊,厌恶了多年的外甥女跟儿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抉择,皇上会不会因为心疼儿子,做出什么冲动之举,谁又知道呢? 有一个词,叫做迁怒。 虽然二皇子觊觎臣妻的心思龌龊了些,可若不是云楚忱,二皇子又怎么会去法华寺?又怎么会被人重伤成这样? 就算云楚忱不是行凶之人,事情也是因她而起。 信儿抓耳挠腮,“当初二皇子心悦姑娘的传言,皇上也是听说了的,若不是郡主特意进宫与皇上阐明,说不想让姑娘嫁入皇家,姑娘也许早就进了二皇子府了。这次二皇子因姑娘受伤,皇上不会收回圣旨,让姑娘以身相许吧?” 云楚忱被她说的头皮发麻,“圣旨已下,岂能说收回就收回……” “奴婢只是怕万一嘛!” 云楚忱心下郁闷,“你再乌鸦嘴,我就把你丢下马车去!” 信儿郁闷的不说话了。 马车终于到了二皇子府,云楚忱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许琳琅站在门口。 一定是听说了大皇子过来,才特地出来迎接。 她一身穿着雍容华美,尽显二皇子妃的尊贵,只是眼底的戾气再怎么端庄的神情都遮不住。 无论夫妻感情如何,自己的夫君成了废人,谁都无法淡然处之。 尤其许琳琅看见大皇子身后的马车里走下来的是云楚忱,脸色直接垮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云大姑娘?” 第二百三十五章 竖着出门,横着回来 今日二皇子出门,许琳琅是明明白白知道他去做什么的。 现在,二皇子竖着出门,横着回来。 她厌恶憎恨云楚忱的理由似乎又多了一个。 云楚忱上前一步,迎着许琳琅怒意滔天的目光,平静道:“见过二皇子妃。” “你来做什么?” 云楚忱淡淡道:“难道二皇子妃不想知道今日上午发生了何事么?就算你不想知道,我想皇上也会过问,我来,自然是要向皇上说明前因后果。” 她的意思是,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与你解释什么,而是等候皇上垂问,你想找麻烦,就先问过皇上的意思。 许琳琅气的吭哧吭哧,只是大皇子在眼前,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于是云楚忱跟在大皇子身后/进了二皇子府。 皇上得知了她来的消息,果然叫她过去问话。 他面色沉郁,却没有马上发脾气,而是问起原由。 云楚忱早就决定实话实说,便将今早的法华寺发生的事情十分客观的说了。 “在法华寺门前,有个黑衣人突然冲出来抢走了舍利子,我跟丫头们愣神间,有人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口鼻,我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马背上,我以为是掳劫我的匪徒,惊慌之下拔了头上的簪子刺向身下马匹,马匹受惊,二殿下带着我落地,我才看清是他,随后晋二公子就赶了上来,我们跟二殿下道了谢,就先一步下山了去法华寺寻找其他人了,后面二皇子又遇见了什么人,我们并没有看见。” 她没有带上自己的任何猜测。 是非曲直,皇上自己会有判断,也会去查,她说的多了,反而添乱。 只不过皇上还在皱眉沉思,许琳琅已经耐不住说道:“你这是在故意推卸责任!” 云楚忱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反问道:“我倒是想问问二皇子妃,二皇子为何会出现在法华寺?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他是要去拜佛么?” 许琳琅一噎。 她总不能说,二皇子想先下手为强,跟云楚忱生米煮成熟饭吧! 那样一来,二皇子此时的下场,不管与云楚忱有没有关系,都是自作自受了! “我不知道。” 云楚忱见许琳琅如此,诧异道:“这就奇了,二皇子无缘无故,怎么会去法华寺呢?难不成是知道有人要抢舍利子?故而前去阻拦?” 虽然她隐瞒了自己装晕的事实,但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她不能说出二皇子掳劫她甚至杀人的过程,因为这些东西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皇上想知道,自然会知道,用不着她来告状。 皇上沉着面容,审视的看向二皇子妃,目光竟比看向云楚忱的时候还要严厉几分,“你只俨儿的皇子妃,他出门去作什么,你半分头绪都没有?” 许琳琅有苦说不出,二皇子做什么,她有问的份儿么?再说,就算她问了,二皇子也未必会与她说! 但她不能这么回答皇上。 “二殿下是突然离府,儿媳没来得及问。” 皇上冷哼一声,“今日之事,朕自然会查个一清二楚,你照顾好俨儿,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皇上对许琳琅的态度另云楚忱诧异,不知道这种不满是从何而来。 转念一想,难道是因为她杀了淑妃? 云楚忱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心道,看来许琳琅大婚之后过的很不如意。 在夫君面前不受待见,在公婆面前也不受重视,她这是成了个假亲啊! 许琳琅不敢争辩,只能讷讷称是。 大皇子在旁说道:“父皇,前因后果,等二弟醒了自然知晓,眼下,还是顾着他的伤势要紧。” 云楚忱也急着想知道二皇子到底怎么样了,闻言连忙将耳朵支起来。 皇上目含愠怒,“他的伤,太医看了都束手无策,说他腰上的经络受损,以后很可能无法走路了。” 皇帝李肇算不得明君,但的的确确是位慈父,对自己的每一个孩子,他都会尽量分出一些耐心和疼爱。 公主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子呢。 尤其二皇子如此出色,常常为君分忧,朝中臣属也都时常夸赞他,堪称皇上的左膀右臂,在皇上无心朝政的时候,通常会将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 这样的儿子,怎么能就此废掉了呢! 大皇子道:“父皇,儿臣想进去看看皇弟。” 皇上重重叹息一声,起身往里面走。 他没有说不让云楚忱跟着,云楚忱便厚着脸皮也跟着进去了。 二皇子还没有醒来,他俯身趴在榻上,腹部垫着软枕,使他的腰部能撑起一些,不会塌下去受力而加重伤势。 太医看见大皇子询问的眼神,偷偷看了皇上一眼,见他没有异色,便解释道:“二殿下腰后有寸长的刀伤,十分准确的刺入两截腰椎之间,如此伤势,很可能会损及经脉,至使伤者瘫痪……” 太医说是有可能,是为了给皇上几分希望,实际上,人的脊柱受了伤,十有**没什么好结果。 大皇子又细问了几句,太医回答的很细致,云楚忱虽然没看见伤口,但也听的明明白白。 她只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仿佛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面。 心道,果然跟潋月说的一样。 这样的情况,恐怕众人已经在心里给二皇子贴上了“残废”两个大字。 云楚忱偷偷去瞄皇上,不知道他对自己长子次子之间的弯弯绕绕知道多少…… 她想了想,说道:“皇上,若是太医院没什么办法,不如请神医胡明来给二殿下看看,也许痊愈的可能会大一些。” 想要解决眼下的麻烦,还得从二皇子的伤势入手,最起码,她主动提起给二皇子治伤的办法,也能消除几分嫌疑。 皇上闻言精神一震,但又有迟疑,“胡神医行踪不定,一时间恐怕难以找到。” 云楚忱道:“皇上不用担心,臣女之前想找神医胡明为母亲诊病,眼下已经有了眉目,想必用不了几日,就能与他取得联系。” 皇上见她言谈如此平静,又一心想办法帮二皇子治伤,之前的猜测便放下了几分,说道:“既然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 回到永寿宫时,已近黄昏。 晋亭去了大理寺一趟,又马上进了宫,正在这里等她。 见她回来,急忙迎上去:“怎么样?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皇上没说什么。”云楚忱唏嘘道:“大皇子实在不简单,不显山不露水,竟然能把二皇子逼到这等地步。” “这么说,二皇子的伤势是真的?” “嗯……” “二皇子笼络朝臣,大皇子恐怕早就想动手了,这次的布置,也许已经等待了许久,务求一击必中。皇上怎么说?” 云楚忱将事情与他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道:“皇上是心软之人,到底顾念着母亲救他的事,没有过于迁怒。” 晋亭却没有放下担忧,说道:“现在没有,是因为二皇子还没有醒,等他醒了,不知道会怎么说,到时候是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呢。” 云楚忱点头,“所以,我提出请胡神医来给二皇子治伤,用这个来拖延二皇子,堵住他的嘴。” “你是打算,在二皇子的伤势上做文章?” “算不得做文章,二皇子的伤势看着严重,但未必不能治,二皇子总不会希望自己变成残废吧?只要胡神医愿意给他治伤,想必他会配合的!只要二皇子不吐口,大皇子那里的戏也演不下去!” 当然,大皇子那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招数就不一定了。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大皇子跟二皇子,哪一个也都不是好相与的。” 云楚忱看着晋亭,说:“其实,我这里还算好办,主要是你那里,实在不好分辨。” 若论及对错,云楚忱是受害者,皇上即便要心疼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全怪在云楚忱头上。 但晋亭就不同了。 今日之事,他与二皇子算得上有夺妻之仇,在旁人看来,他与云楚忱下山之后,也完全有可能另派他人去杀个回马枪。 这是动机。 若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晋亭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说清楚。 “所以,这件事不能拖的太久……” 晋亭沉吟着问:“胡神医什么时候能到?” “他不日就要抵达长安,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又不说,只说到了就来找我。” 姚嬷嬷一边让潋月摆饭,一边盘算道:“以胡神医与姑娘的渊源,他大概是愿意帮你的。” 晋亭惊讶,“原来你与胡神医熟识?” 云楚忱点头:“此时说来话长,我还同他学过一些医理,不过,此事少有人知道。” 就像动物在野外生存,豺狼虎豹遇到危险尚且能放手一搏,可弱小的动物只有懂得隐藏自己的踪迹才能好好的活下去,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云楚忱觉得,人与动物一样,要小心谨慎隐藏自己的实力,为自己留后手。 当初她与神医胡明结下善缘,跟他偷偷学了三年医术。 这件事,府中只有从小贴身照顾她的姚嬷嬷跟她的四个大丫头知晓,连衡阳郡主都不知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扮憨装痴有点上瘾 医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得精髓,云楚忱心知贪多嚼不烂,所以她三年来专攻毒术,制毒解毒都不在话下,只因为内宅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下毒。 有了这项技能,便时常能化解危难于无形之中,这些年无数幺蛾子被挡在濯香院外面,保住养母的性命,也间接保住了自己在的云府的地位。 唯一一次失手,就是不小心中了迷药不得已在晋亭房里泡澡那次。自那以后,她偷偷让丫头在外面找了许多种类的迷药回来研究,确保以后不会在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潋月端了饭菜过来,说道:“这也是为何当初二姑娘用雨露茶陷害姑娘,姑娘还能毫不惧怕,一口一口淡定饮茶的缘故,二姑娘那点小伎俩,对姑娘来说,实在太过小儿科了。” 不得不说,扮猪吃虎这件事,绝对是上瘾的。 如今算是云楚忱的人生乐趣。 晋亭的眉毛扬的老高,“你是不是还会用银针?” “你怎么知道?”云楚忱有点诧异。 “就是太后娘娘过世那天,郡主扒着太后娘娘的棺椁不撒手,我见你手上银光一闪,在郡主后脖颈上一拂,郡主就晕倒了。” 云楚忱愕然:“你竟看见了……” “公子从小习武,眼神好着呢。”信儿在一旁狂点头,说:“之后公子回到府中就像魔怔了似的,嘀嘀咕咕,琢磨姑娘在哪里学的这一手……我亲耳听见的!不过,公子没想出个所以然,后来就将此事给忘到脑后去了。” “我是学了几日银针刺穴,但只是些皮毛,能辨准穴位罢了。” 晋亭摸了摸鼻子,忽然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云楚忱还是早上去法华寺之前用的早膳,折腾了一天实在是饿了,她将筷子伸向眼前那道虾炙,说:“嗯,味道不错。” 信儿跟着云楚忱折腾了一天,也饿狠了,端起粥碗呼噜呼噜吃的香甜,含糊不清的说道:“那姑娘可得多练练,别的不好说,医术肯定大有用处,实在不行,您就扎奴婢练!” 云楚忱哭笑不得,“我是想好好学医术,不过胡老头不肯在长安久留,当初那三年,还是我用计骗来的……” 胡明于她有教导之谊,但对方不让她喊他师父。 二人亦师亦友,勉强算是忘年之交。 “那真是可惜,不过姑娘会用毒,也很厉害了,看谁不顺眼,就毒死他!” 姚嬷嬷敲了一下信儿的小脑瓜,嗔道:“姑娘的本事,是用来保命的,关键时刻出其不意才能有奇效,怎么能随便露于人前!” 云楚忱捂脸,嬷嬷这话说的,好像随便毒死人不算什么,暴露毒术才是大事似的! 晋亭忽然想到一事,“那次你放田家兄弟离开,蘅兰说你当年救下小石子儿的时候也没直接收留他,还说如今小石子已经出徒,能在济仁堂里坐诊,看些简单的病症了!说他也算是神医胡明的徒孙了!当时我还纳闷,在济仁堂坐诊,怎么就算是神医胡明的徒孙了?原来不是因为济仁堂,而是因为你?” 云楚忱笑道:“那个傻丫头,不知不觉说漏了嘴。当初的确是我教了小石子儿两手,才让济仁堂的掌柜对他刮目相看,在众多伙计之中最看重他。不过,这也是他自己争气。” 信儿又问:“听说神医胡明是个怪老头,脾气很不好,看人不顺眼就不给人治病,姑娘让他给二皇子治伤,他会不会不同意?” 云楚忱摇头:“难说,他这次回来,是因为连姨娘那副绝子药的药方才回来的。二皇子的伤,还得另想办法。” “连姨娘的药方?”信儿疑惑:“这么说,当初胡神医给郡主看过病?” “嗯,当初胡神医暗中给母亲看过,说她身体如常,没什么病症,甚至比寻常人的状况还要好一点。如果真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不能有孕,那一定是极高明的药方。这次连姨娘暴露此事,我第一时间就给他去了消息,他一听就来了兴趣,这才答应回来一趟。” “真是个怪人,身为医者,不想着治病救人,竟然对害人的药方感兴趣。” “他就是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治病救人并非他的志向,要不然,他也不会看着顺眼才给治病了。” 姚嬷嬷插话道:“我倒是好奇,连姨娘从哪得来的那药方,竟然连胡神医都看不出来。” 话题说着说着,就又说到了连姨娘。 云楚忱问:“父亲真的让人剪了连姨娘的头发,让她吃斋念佛?” 姚嬷嬷冷道:“她是自作自受,不过,奴婢也没想到侯爷会因为昨晚的事下定决心,将连姨娘处置的这么狠,原本奴婢只是想借机除掉刘大一家。” 晋亭听了好奇道:“你们府上又出什么事了?” 姚嬷嬷对自己家的未来姑爷,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就将那晚的事情跟他说了。 晋亭听的嘴角抽搐,你们女人,怎么会懂一个男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另一个男人做了那种事情的感觉…… 云泓远不将刘大挖个坑埋点土,已经算仁慈了好吧! 不过,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默默伸出大拇指,对姚嬷嬷夸赞道:“做的好。” 姚嬷嬷也很得意,意外收获谁会不喜欢呢? 一碟虾炙,一盏糖蒸酥酪,还有鲜嫩的鸡茸金丝笋,云楚忱吃的饱饱的,“二皇子可以暂时用治伤堵住他的嘴,那么大皇子那里该怎么办呢?他不会任由我们这么拖着。” 想到今日与大皇子的碰面,云楚忱深深觉得此人难缠的紧。 不温不火,却能将人逼至角落,按照他的安排往下走。 晋亭面色冷下来,“大皇子那里我回去周旋,这个暂且不提,倒是二皇子,活该遭点罪,就算胡神医能将他治好,也不能轻易放他好过。” 云楚忱知道他因为二皇子觊觎自己而生气,心中甜蜜,说道:“他不是已经糟了报应了么。” “哼,之前你不是一直在琢磨,为什么她明知被大皇子兄妹利用算计,还甘心配合么。其实原因简单的很。”他拧着两条眉毛,目光像要吃人,“他也知道郡主手里有雷家的东西。” 二皇子当然不甘心被大皇子兄妹利用算计,但如果能拿下云楚忱,其利用价值,远远不是一个有趣的女人那么简单。 只不过,他没想到大皇子会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云楚忱被他说的愈发好奇了,“到底太后娘娘跟雷家有什么渊源?” 第二百三十七章 控制欲还是调教欲 说到这个问题,二人都沉默下来。 此事的蹊跷且不提,就说晋亭两次撞见那个身手奇高的贼。一次与偷盗公主钗有关,一次与刺杀衡阳郡主有关,总结来说,既然两件事是一伙人干的,那么雷家始终脱不了干系。 也就是说。 这一切的主使,就是大皇子无疑。 他在疯狂的聚揽钱财。 目的是什么,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 云楚忱跟晋亭并不想卷进这其中去,奈何二人一个是晋将军儿子,被兵权牵扯。一个是衡阳郡主的女儿,为钱财所累,早就身在其中了。 烛光暗淡,二人的神色也晦暗不明。 跟两位主子坐在一起吃饭的信儿,丝毫不觉得拘束,见两人突然间就沉默了,放下筷子挑了挑烛芯,疑惑道:“咦,这烛光挺亮的呀,你们的脸怎么这么黑?” 云楚忱无语…… 晋亭扶额…… 这丫头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啊! 晋亭道:“丫头用的还习惯吗?不行就换一个吧。” 云楚忱还没说话,信儿在一旁说道:“公子是在说奴婢吗?奴婢尽心尽力的保护姑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姑娘怎么会不要奴婢呢!公子真是想太多了!” 晋亭被她说的脖子一梗,云楚忱见状忍不住憨憨痴笑起来,笑的双肩耸动,面颊绯红。 她自幼性情沉静,又处境堪忧,少有纵情欢笑的时候,即便有什么高兴的事,也要维持大家闺秀的礼仪,笑不露齿,行不摆裙。 晋亭还是第一次见到云楚忱如此,不觉凝望着她出神许久。 只觉得她整个人都闪耀着夺目的辉光,尤其是一双妙目,明眸善睐,顾盼神飞,光华不可直视。 云楚忱笑了半晌,发觉晋亭一脸痴相,脸颊腾的一热。 方才是粉面薄春,现在就是天边一片火烧云了。 她起身躲到一旁,佯装净手,说道:“天色不早,你先回去吧,要是有事,我让人知会你。” 晋亭心潮涌动,想去牵云楚忱的手,但想到衡阳郡主的状况,又觉得不太合适,便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小心行事。” 他虽然能以侍卫的身份守在永寿宫,但也不能不遵循宫里的规矩,是要跟人换班的。 再说,他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的情况下,就算是留在这,也是强打精神头,很容易出差错,索性/交代了御前司几个熟悉的兄弟,替他好好守着。 晋亭离开以后,室内恢复安静。 云楚忱坐在衡阳郡主床榻前替她掖了掖被角,就看向姚嬷嬷。 上次她想跟对方打听太后跟雷家的渊源,结果被二皇子受伤的消息打断。 她觉得姚嬷嬷即便不知全部内情,也会比她知道的多。 谁知还没开口问,就见潋月一脸喜色的进来,“姑娘!胡神医有消息了,他今夜就能到长安!” “真的?”云楚忱也是一阵惊喜。 之前二皇子被人抬回宫的时候醒过一次,还未来得及问什么就因为剧痛再次昏厥,几次醒来也是神志不清,根本无法问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上心急,对云楚忱来说却是好事。 如果胡明抵达之前,二皇子清醒过来说出点什么,就会对云楚忱跟晋亭很不利,如此正中大皇子下怀。 到时候云楚忱跟晋亭二人就会变得十分被动。 但现在胡明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云楚忱可以占取主动,用治愈伤势为条件跟二皇子做交易,让他将心里的算计憋回去,也能堵着大皇子的计划没法展开。 “姑娘,怎么办?咱们总得跟胡神医交代一番……” “确实。”云楚忱沉吟着说道:“情况复杂,胡老头又十分倔强不好说话,我得回去跟对方好好谈谈才行。不如这样,我今晚回府等他,嬷嬷跟信儿在这守着母亲,潋月跟我出宫。” 姚嬷嬷知道此事重要,说道:“这里有奴婢守着,姑娘只管回去。” “嗯,嬷嬷还得找个小宫女去禀告皇后娘娘一声。” 皇宫不是她家,不是她能随意进进出出,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跟身为六宫之主的王皇后禀告一声的。 姚嬷嬷点头:“姑娘放心。” 金乌西垂,淡薄的金光渐渐湮灭在灰暗厚重的云层中。 云楚忱穿戴好便匆匆出了门,只是走到通德门才发现出入宫门的令牌忘在了永寿宫。 潋月自责道:“都怪奴婢粗心。” “不怪你,也是咱们出来的太急了。” 正犹豫回去拿还是跟守门的侍卫费一番口舌,身后就有人说道:“要出宫么?” 云楚忱听见这个声音,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怎么又碰见这人了。 她转身行礼,“大殿下。” 大皇子跟二皇子平日里替皇上处理政务,事情颇多。如今二皇子重伤卧榻,事情就全压在了大皇子的身上,那些疑难杂症,从前都是交给二皇子去处理,如今易手,大皇子居然也处理的轻轻松松/井井有条。 皇上跟诸位肱股之臣都赞不绝口。 云楚忱之前说大皇子一箭三雕都是低估他了,这分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你不在宫里照顾你母亲了么?怎么这个时间要出宫去,再回来,宫门怕是要落锁了。” “神医胡明不日便要抵达长安,所以回府一趟,做些准备,以便胡神医落脚。”云楚忱不认为自己说谎有用,索性直言。 “没想到云大姑娘与胡神医是熟识。” 嘴上这么说,大皇子脸上却没有半点惊讶的神情,显然今日云楚忱在皇上面前提起胡神医的时候他就让人去查了。 他也绝对知道胡明来了之后会打乱他的计划,可他仍旧没有半分懊恼,依旧言笑晏晏,仿佛对这件事情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云楚忱垂眸道:“算不得熟识,从前有些交情罢了。” 大皇子笑容淡淡,却不乏温柔亲和:“能随时找到胡神医的人不多。” 云楚忱无法反驳,垂首不语。 大皇子也不再多说,“你随我出宫,我顺路送你回去。” 原本的确是顺路,但大皇子左绕右绕,就有点不顺路了。 经过西市时,他让车夫将马车停到一边,叫了云楚忱下车随他去买鱼食。 对方没有命令她必须去,但眼神里写满了你不能拒绝我,否则我就要全西市的百姓都知道你是谁。 云楚忱望着大皇子,有点无语。 她只好走下马车。 大皇子倒是善解人意的递给她一顶帷帽遮住容颜。 云楚忱对他这种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行为十分不解。 如同教养小孩子一般,只要你听话就有奖励? 难不成他一直是用这种方式来驯服人吗? 云楚忱说不清这是控制欲还是调教欲。 总之,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觉得不舒服。 西市人声鼎沸,明如白昼,人群挤挤挨挨时不时会被撞个趔趄。 潋月一个丫头根本护不住云楚忱,好在大皇子的暗卫散布在四周,暗暗将她们围住,免得她们被冲撞。 大皇子这会儿倒是优哉游哉,身份尊贵如他,却很享受这种人气旺盛的氛围似的,在拥挤的摊贩之间自如游走。 终于到了他要去的一家商铺,云楚忱站在门口,隔着帷帽的纱幔一看,店铺里有许多种类的鱼儿,欢畅的在瓷缸中游动,其中最显眼的一条金色小鱼,甩着长长的薄纱般的尾巴,飘逸的游动,漂亮极了。 这绝对就是店铺中的镇店之宝了。 掌柜的不知大皇子身份,只觉得眼前人贵气逼人,便十分客气,热情的为他们介绍鱼儿们。 大皇子挑了一些颜色漂亮但个头不大的鱼,其中就包括那条金色长尾的鱼儿,商铺掌柜虽然大大的赚了一笔,但似乎有点不舍,特意找了一只瓷缸盛了水,将鱼放进去,才递给一旁的侍从抱着。 大皇子闻声道谢,掌柜受宠若惊,连连拱手。 云楚忱不解的问:“不是说,要买鱼食么?” “这不就是么?” 云楚忱一愕,指着瓷缸中或金黄或火红的漂亮小鱼,问:“这是鱼食?” “嗯。”大皇子浅浅眯起眼,似有笑意又似没有,他十分耐心的解释道:“之前在东海寻了条鱼,其神态威严,体形长而有须,鳞片多带光泽,性情凶猛,十分像传说中的龙,故名龙鱼。本是要献给父皇的,但父皇一向不喜欢这些滑溜溜的东西,便让我留下了。只是其名犯了忌讳,父皇见它鳞如盔甲,光泽流动,便赐名巨鳞。” 云楚忱暗道:再怎么改了名字,人家还是龙鱼不是吗,真是多此一举。 “这条鱼是肉食,而且,喜欢吃颜色鲜艳漂亮的。长此以往,它的鳞片也似得到了滋养一般,越发流光溢彩。” 云楚忱同情的看着瓷缸里的小鱼,默默替它们可惜,“还好掌柜没有听到这话,要不然,他怕是要抑郁好一阵子了。” 如此美丽的外表,原本可以保正自己遇见怜惜它们的主人,然而,它们恰巧就是死在了自己的优势上,成为了其他鱼的盘中餐。 想到这,云楚忱陡然有一种被盯住的感觉。 宛如一只林中鹿,被恶兽悄悄尾随。 大皇子幽幽道:“放心,临死前,我会给它们吃点好的。” 云楚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观其行知其性,在大皇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绝对利己,却又带着残忍的怜悯。 云楚忱不知道大皇子在别人面前是不是也表现的这么真实,但从其他人的反应和久闻的风评来看,大皇子平时并没有这般放浪形骸的言谈举止。 那为什么独独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释放出这种危险的气息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真巧,你也在? 西市热闹非凡,云楚忱却觉得浑身冒凉气。 然而大皇子还在跟她这个近乎陌生的人吐露心声。 他眼望着西市长街的万千灯火跟人群,习惯性的半眯着双眼,说道:“相比白天,我更喜欢长安的夜色,一夜灰暗都将隐没其中,看起来,比白天更干净。” 说着,他转头看向云楚忱,微微低头,问:“你呢?” 云楚忱品味着大皇子话中的深意,小心回答道:“楚楚并无殿下这般感触,只是身在何方,随遇而安即可。” 大皇子莞尔一笑,“你小小年纪,倒是十分看得开。” 这话衡阳郡主也说过,说她年纪轻轻就活的如此明白,毫无意趣。 当时云楚忱不懂得,觉得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对,没有人活的的容易,即便身处高位,哪怕是坐拥天下的皇上,也有无数烦恼相扰,哪怕雍容如王皇后,也是日日小心筹谋,不敢有丝毫松懈。 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可愁的呢,谁人不是这般活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然而,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事,让她在意的人和事多变得越来越多,于是这份通明豁达,也随之变得易碎。 她垂眸答道:“楚楚只是年少不知愁罢了。” 大皇子闻言哈哈大笑,引路人侧目,他却毫不在意,负手迈步,朝街口走去。 云楚忱重新上了马车,跟着大皇子的马并行,一步步往云府的方向挪。 潋月忍不住小声在云楚忱耳边嘀咕:“这速度,比咱们走路快不了多少。” 云楚忱也很郁闷,大皇子这等行径,不是劫持胜似劫持,软绵绵的招式,让人躲不掉,推又推不回去,只能受着。 大安风气奢靡,此时又还没到宵禁的时辰,外面行人不少,寻欢作乐的人更多。 偶有一两句歌声透过小楼中传来,被流动的风送进耳朵,断断续续,温柔妩媚。 “青缸挑欲尽,粉泪裛还垂……” “未尽一尊先掩泪……” “情声两尽莫相违……” 云楚忱正在出神,就听大皇子说道:“分明是凄清断肠的曲子,却唱出了无尽繁华淫靡。” 云楚忱一怔,细细听了几句,原来唱的是一个侍女即将离开自己的主人,情愁难抑,月夜借酒消愁。 她失笑道:“不过是欢闹的场合,凑个意趣,殿下何必太过当回事。” 大皇子没听进去这话,瞟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厌恶的皱起眉头。 云楚忱透过车帘缝隙看见他的表情,心道,这人还真是难以捉摸,刀光剑影都难以撼动,却将这么点小事放在心上。 一车一马沿着宽阔的街道行进,离开闹市,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云楚忱暗暗松了口气。 待到云府门口,她走下马车,就要跟大皇子告辞,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手腕,将她往身后一带。 云楚忱下意识抬头,就撞进一双满是担忧防备的眼睛里。 担忧是对她的,防备是对大皇子的。 晋亭来了。 大皇子见晋亭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似晋亭出现或者不出现,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晋亭紧抿着唇拱手行礼:“大殿下。” “元直。” 大皇子亲切的称他的字,笑容亦是和煦。 “这么巧。” 都到云楚忱家门口了,也就大皇子这样的性子能说出一个巧来。 “殿下政务繁忙,有劳送楚楚一程,元直带她先行回去,改日再与殿下一叙。”晋亭刚睡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南松叫醒,说大皇子生拉硬拽着云楚忱在西市闲逛。 然后他就顶着两只青黑的眼圈寻过来了。 大皇子不置可否,笑道:“你见外了,她也要唤我一声舅舅才是。” 这话说的云楚忱一噎,不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还是在影射她那日称二皇子为二舅舅的事。 又或者说,大皇子话里话外想要表达的,就是他没有二皇子那么不要脸,会对臣妻有什么觊觎之心。 然而,他三番五次的扣住云楚忱,又是什么意思呢? 云楚忱笑的僵硬,挤出几个字,“楚楚先行一步。” 她朝大皇子行了一礼,旋身进了云府大门。 晋亭驻足在大门口,像个门神似的,“恭送殿下。” 大皇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很不错,我一直很看好你,希望你将来,能像你父亲那般为大安效力。” 晋亭诧异的抬头看他。 大皇子与臣子说话时,从来都是以“我”自称,不像二皇子总是将“本皇子”挂在嘴边。 晋亭平时也没觉得怎么,只是今日听来,觉得大皇子这一声“我”,像足了“朕”。 没等晋亭回答,大皇子便调转马头,离开了云府。 晋亭紧皱眉头,驻足看了许久,直到大皇子的背影消失。 云楚忱回到风澜院,连衣裳都没换,直接去小书房等晋亭,见他半晌才来,问道:“大皇子说了什么?” 晋亭摇头。 云楚忱抿了一口茶,忍不住嘀咕道:“这位跟平遥公主还真是亲兄妹,一个比一个神经兮兮。” 晋亭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怎么出宫了?” “胡明今夜就能到长安。” 晋亭惊喜:“我亲自带人去迎一迎他,免得出什么意外,” 云楚忱摇头,“他这人神出鬼没的,都不知道在哪,怎么迎?你不必担心他,他自保的手段多着呢,倒是你,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养足精神,你若是累垮了,我还能指望谁?” 晋亭闻言心里甜丝丝的,“原来你这么相信我?” 云楚忱白了他一眼,“谁让我手无缚鸡之力呢,总不能见谁给谁下毒吧?” 不到危急时刻,这东西还真不好用上。 就像方才,她能因为不想跟大皇子同行而将他迷晕或者毒倒吗? 恐怕大皇子脚步一打晃,她就要被御林军给重重包围了。 晋亭说道:“的确,你这手段,只适合玩阴的,跟你这副沉稳冷静的性子,倒是绝配……” 云楚忱怒视他,伸出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晋亭皮糙肉厚,根本不痛,还很配合指了指上臂内侧的肉,说:“这里嫩些,你往这掐。” 云楚忱哼哼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银针,出其不意往晋亭手臂上一扎。 一股酸麻从手肘直窜到指尖。 晋亭哎呀一声直起身子,连声道:“姑奶奶,我错了,求您放小的一马。” 云楚忱瞥着他:“装什么蒜,自己拔下来就是了!” 晋亭笑嘻嘻的用另一只手拔下银针,拿汗巾一卷揣进怀里,“算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云楚忱哭笑不得,“胡说什么,谁跟你定情了。” 晋亭脸上的黑眼圈都要兴奋的发光了,“圣旨上让咱们择日完婚,等郡主醒过来,我就让爹娘找媒人上门,商量婚期。” 云楚忱脸颊微烫,侧过身轻轻点了点头。 晋亭整个人都要飘了,围着云楚忱转了好几圈,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哪里开头。 云楚忱眼中都是笑意:“你早些回去吧,我等胡明的消息,有事就让人告诉你。” “嗯,有事要及时知会我!” 显然晋亭对大皇子几次缠上云楚忱的事情十分介意。 云楚忱知道他担心自己,十分真诚的应了。 送走晋亭,丫头们才都围上来,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 云楚忱大略解释了几句,然后问照影,“照影,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姑娘放心,奴婢不过受些皮肉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云楚忱摇头:“虽是皮肉伤,也有几处伤口深的很,还是小心养一养,祛疤的药膏也都用上。” 照影连声答应,说:“姑娘放心,她们都不让我做事,将看守庸九的事情交给了奴婢,奴婢只要好好盯着她就行。” 她不提,云楚忱都忘了庸九这回事了,实在是这段时间太过忙乱。 “她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她被关在屋子里出不去,也做不了什么,将屋子里的几册书翻了几遍,吃了睡,睡了吃,倒是悠闲自在的很呢。” “还真是没有半点阶下囚的觉悟。” 蘅兰不忿道:“她也知道离开云府就会没命,将咱们府上当成避难之处了,实在不行,姑娘想个法子折磨折磨她,也得让她有点俘虏该有的样子不是!” 云楚忱一边查看照影身上的刀伤,一边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再亲自会会她。” 蘅兰拍拍小胸脯,“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让她吃点苦头,先饿她三天再说!” 云楚忱不置可否,春芜拉住蘅兰的手,说:“你这胸脯本来就是一片平地,再拍就要陷下去了!” 蘅兰不以为然,“不过是两坨累赘,要它作甚,这样挺好,穿衣裳都显得比旁人瘦三分!” 众人无语…… 云楚忱对照影说道:“这两处较深的伤口,疤痕怕是不好消掉。” 说到祛疤,她突然想起魏子修之前用的温玉散,“等胡老头来了,你们提醒我,问问他知不知道温玉散的事。” 丫头们答应了。 花露进来禀告道:“姑娘,侯爷听说您回府了,让您去前院书房一趟。” 云楚忱应了一声,起身回房间换了一身家常穿的衣裳,才往前院去。 春芜道:“老夫人知道您回来,也只问了一声有什么事,倒是侯爷,肯定是心中惦记着郡主,才让您过去回话。” 云楚忱点点头,“父亲这些日子,都在前院书房住的?” “是啊,自从那天出了那事之后,侯爷就没来过后院,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丢脸……” 云楚忱忍不住想笑,强自憋住,说道:“此事不要再提。” “嗯,奴婢明白,姚嬷嬷早就吩咐过了,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到了前院书房,云楚忱一眼就看见双喜无精打采的站在门外,一见云楚忱,他像是见到久违的亲人了一般,差点哭了! “姑娘!您帮帮小的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云楚忱一看双喜这副被嫌弃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天父亲对他的态度了。 总不至于以后父亲都要对男人敬而远之了吧?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云楚忱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双喜整张脸愁成苦瓜,“侯爷好像不想要小的了!” 云楚忱忍不住想笑,努力扳住脸说:“你是不是最近做什么事情惹父亲不高兴了?” “没有!小的绝没有做什么让侯爷不快的事!” 双喜敢打保票,除了晚上侯爷回内院的时候他不能跟着,其余时间他一直都尽心尽力的伺候侯爷。 尤其是在双瑞跟珠儿的事被撞破之后,他生怕侯爷怪罪他知情不报,一直小心翼翼。 “既然如此,你心虚什么,只管听从吩咐就是。父亲也许是因为母亲的伤势心情不佳焦虑所至,你就不要过于放在心上了,等母亲回来,自然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双喜连连点头,“侯爷最近看什么都不顺眼,八成就是因为郡主,姑娘,您一会好好劝劝侯爷……” “嗯。” 云楚忱安抚的对他点点头,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内一灯如豆,云泓远双手抚着太阳穴,揉的很用力。 “父亲。” 云泓远闻声抬头,连忙指了椅子让她坐下,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你母亲有什么事?” “父亲放心,母亲没事,今日伤势也有所好转,太医说她很快就能醒来了。而且,神医胡明今夜就能抵达长安,女儿这会儿回来,就是为了等他。” 云泓远长长出了口气。 方才他听门房禀报,心里就有些慌了,想直奔风澜院去问个究竟,却又听说是大皇子送她回来的,晋亭也跟过来了。 联想到二皇子重伤的事,就呆着没动。 越来越觉得……这个养女,做事凭的有主意,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求家里一句,甚至让他这个父亲出面的意思都没有。 “胡神医今夜就能到长安?” “是,消息是这么说的,只是女儿并不知他具体在何处。” 看着养女镇定自若的模样,云泓远有些惭愧,自己即便只是养父,对其关照之处也太过缺失了。 “怎么是大皇子送你回来,是否为难于你?要不要父亲帮你解决一二?”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切,云楚忱怔了怔,然后说:“多谢父亲惦念,大皇子并未如何,只是因为楚楚着急出宫,忘记了带令牌,在宫门口遇见大皇子,他便顺路送了楚楚一程。” 云泓远恍然点头,看来晋亭也是与自己有一样的担忧才及时赶了过来。 “你祖母已经睡下了,明早你再去请安就是。” 话说至此,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 “你早点回去歇息吧。”他想了想又叮嘱道:“我不方便出入后宫,你母亲那里有什么消息,要及时告知家中知晓。” “是,楚楚知道了。” 云楚忱回了风澜院,让丫头们准备热水泡了个澡,只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春芜道:“虽然在宫中也什么都有,可到底不比在自己家呆着舒服。” 家。 方才云泓远也用了这个字眼。 云楚忱有些怔怔。 自从懂事起,她就知道宣永候府不是她的家,府里的人与她仅有一点稀薄的血脉,不足以支撑所谓的亲情,她的心没有一刻真正的落定下来,总是做好了随时出现意外,被赶走的准备。 当真是心如浮萍,一刻也不得安稳。 对家的渴望,让她无时无刻不想拥有一个踏踏实实的、安安心心的属于自己的地方。 春芜见她默然不语,以为她是累了,轻声道:“姑娘这些日子一定疲惫极了,一会好好睡一觉,奴婢替您等着胡神医。” 云楚忱摇摇头,说道:“胡老头要是来了,你便叫我起来。” 春芜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心疼道:“等姑娘嫁到晋府,就不用事事一个人顶着了。” 云楚忱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缩进被子里,睡下了。 夜色愈深。 街道上传来马蹄的声响。 马上的人身披月华,缓缓而行,正是大皇子。 他目视前方一处黑暗的角落,那里站着一道人影,如同暗夜中的鬼魅,让人看不真切。 “皇叔。” 暗影中的人对这个称呼似乎有所不满,轻轻哼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露出一张与皇帝李肇五分相似的脸,说:“早知如此,就一刀杀了,哪里会有今日的麻烦。” 大皇子脸半明半暗,仍能看出一丝温和,“老二勉强算是个对手,一下子死了,还有什么意思。” “猫戏老鼠的确有趣,但别玩太久,莫要给敌人留下绝地反击的机会,死人才不会挡路。” 大皇子轻声应了,温柔的抚了抚马鬃,说:“走吧,我的勇士。” ………………………… 二皇子府。 檐下的灯笼散落一地晕黄,给死寂的宅院增添了些许暖意。 自从二皇子受了重伤,府中就如同黑云罩顶,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下人们都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 跟着一个残废的皇子,将来会是何等境地可以想见。 而身为二皇子妃的许琳琅,更是整日整夜的无法合眼。 丫头站在屋外守夜,听着里面的动静,说道:“皇子妃好像终于睡着了?” “皇子妃一直守着殿下,怎么能撑得住。” “唉,万一……”丫头压低声音,“万一二殿下好不了可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 这时,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二人。 “你们两个,不想活了?” “青槐姐姐!” 两个小丫头连忙认错,“我们再也不敢乱说了!” “哼,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长了嘴?” 两个丫头吓得面如土色,“青槐姐姐绕过我们这一次吧……我们真的不敢了!” “再让我发现一次,板子伺候!” “是是是!” 两个丫头如蒙大赦,“多谢青槐姐姐!” “下去吧,我在这里守着皇子妃。” “是……” 紫桐在一旁看见这一幕,心下发堵。 自从青槐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人就变了,性子厉害了不少,也更会讨主子欢喜。 如今她们二人在皇子妃跟前的地位,简直掉了个个儿。 她驻足想了一会,才走上前去,“怎么了,何必跟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见识。” 青槐闻言朝紫桐望过去,有点好笑。 紫桐可是最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当初还在许家的时候,她仗着主子受长辈疼爱,不知道欺负过多少小丫头。 就连自己,同时主子身边的大丫头,也要时时听她的分派。 现在她倒成了跟小丫头一般见识的。 “没什么,看着不顺眼罢了。” 紫桐一噎,干笑道:“是不是因为二殿下的事心情不好?” 青槐淡笑看着她,说:“二殿下的事的确令人担忧,不过我心疼的是咱们皇子妃。” 二殿下是皇子妃的男人,轮不到她心疼。 她若是应了紫桐这话,还不知道她又要在背后嚼什么舌根呢。 紫桐见她处处谨慎,水泼不进的模样有些气恼,却又抓不到对方什么错处,便不做声了。 二人站在门口守着。 一开始屋子里十分安静,但过了片刻,突然传来许琳琅的梦呓声。 青槐皱眉,靠近隔窗,里面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姑母……姑母……” 青槐面色一变。 当初她后知后觉,直到淑妃下葬,才想明白前因后果。 是皇子妃亲手下毒杀了淑妃娘娘。 她万般震惊,但更多的是心寒。 当初淑妃是多么疼爱这个侄女? 紫桐显然也听见了,说道:“皇子妃又做噩梦了,我进去看看。” 青槐淡淡看她,没有答话。 紫桐没管青槐,拉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床榻上,几日没能安睡的许琳琅面色憔悴,眉头紧紧皱着,双手紧紧抓着被角。 紫桐伸手想要推醒她,却听见许琳琅的声音变得惊惶不安,“姑母,别怪我……姑母,放过我……” 一个人做了亏心事,哪怕外面再强硬,也无法全然不去在意。 紫桐脸色变得难看。 这时,床榻上的许琳琅“啊”的一声惊叫,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陡然看见身边站了一道人影,头皮瞬间一麻。 “姑母……” 她下意识的出声。 待看清眼前的人是紫铜,许琳琅难抑勃发的怒气,“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 紫铜身形一僵,不敢发一言,连忙退了出去。 青槐见她面色僵硬,心中冷笑。 人家做了亏心事,巴不得谁都不知道,她还偏偏要往上凑,就怕显不出自己贴心。 室内,许琳琅仍深陷噩梦之中难以自拔。 她梦见姑母青黑的面色,一声声质问她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她颤抖着手拉住被子,重新躺了回去,将自己紧紧包裹住,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为什么,为什么要缠着我,为什么不放过我……” 许琳琅控制不住的抽噎起来。 “我是逼不得已……那不是我的错,根本不是我的错!” 第二百四十章 千金难买想开点 许琳琅就这样呆呆枯坐了一夜,直到天光破晓,才唤了人进来。 “我要回许家一趟,你让人备好车马。” 青槐闻言一怔。 这是皇子妃出嫁之后,第一次提出要回娘家。 “是。” 青槐转身出去吩咐了一声,又带了小丫头进来伺候许琳琅更衣净面。 草草用了早膳,又去看了二皇子一眼,便匆匆出府往许家去。 许老夫人已经得了消息,靠在罗汉榻上陈设的软枕等她。 许琳琅一进门,就将丫头们都挥退了出去。 许老夫人面容平静,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许琳琅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直直跪在许老夫人面前,说:“祖母,琳琅错了,琳琅手上沾了亲人的血,罪孽深重,来世愿做牛做马给姑母赎罪,请祖母原谅琳琅……” 许老夫人眼神波动。 这是淑妃死去之后,许琳琅第一次诚恳的认错。 她一直以来,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不过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但现在…… “孙女错信了豺狼,一时意气,以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时间可以倒转,琳琅宁愿被祖父废掉一只手,也不想与二皇子纠缠不清。” 许琳琅是出身相府的千金闺秀,多少人羡慕不来,她却将自己的一手好牌打的稀烂,事到如今还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被捏碎的伤处原本可以恢复七八分,却因为毒杀淑妃,被濒死的淑妃反扑重创,再也好不了了。 手腕处的骨骼已经扭曲变形十分难看,一到阴雨天气就酸麻无比,骨头缝里好似有虫蚁啃噬,难受至极。 两行眼泪自她面颊流下,“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琳琅如今已经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许老夫人喃喃重复她的话,仍是声音平静的说道:“神医胡明已经在昨夜抵达长安,今日入宫面圣后,便会进二皇子府为其治伤,他未必会残废,你大可不必担忧至此。” 许琳琅不为所动,“就算治好了又能怎么样?孙女又能指望他什么?” “就像孙女出嫁那日祖母对我说的,二皇子娶的是许家,不是我。就算我哪日死了,许府依旧是二皇子的岳家。”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分量,可如今才明白,她什么都不是。 “二皇子的心捂不热,而我与对方的结合不过是一场闹剧。就算他伤好了,我的处境也不会比从前更好。” 皇上因为淑妃的死对她芥蒂颇深,倘若那一日二皇子要废了她,谁能替她拦一拦呢? 娘家。 她唯有期盼娘家能帮她几分,期盼曾经疼爱她的祖父祖母能够对她存有几分垂怜。 可是,与其等到那个时候,她为什么不早点回身去乞求祖母她们的原谅呢? 许老夫人深深的看些她,“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所言所行付出代价,你该懂得这个道理。” “琳琅懂!” 她眸光坚决,看着许老夫人。 “琳琅生是许家的人,死是许家的鬼,愿代替姑母成为许家的眼睛!生死不悔!” 当初,淑妃也是经历了种种才有了这样的觉悟,许琳琅并不知晓,但她的幡然醒悟,令许老夫人感到欣慰。 “你能这么想,就还不算是榆木脑袋。但你犯下的错,不能轻易被原谅。” “是,琳琅明白。” 许琳琅深深垂下头,重重磕了一个头,说:“琳琅是许家人,刀山火海,一切听从祖父祖母差遣,绝不敢再有二心。” ………………………… 一大早,云楚忱就往宫中递了牌子。 皇上听说胡明已经到了,二话不说,就召他入宫觐见。 胡明性情乖张,亦正亦邪,云楚忱还真说不好他入宫之后会不会惹祸。 结果出人意料,胡明见到皇上之后的高人风范,比周道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才学过人,见识广博,正经起来,皇上都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 云楚忱这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见了皇上,道理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若不是着急给儿子治病,皇上怕是要留他在宫中,叫上周道人,三人凑一桌促膝长谈。 辞了皇上从殿中出来,云楚忱悄悄冲胡明竖了个大拇指。 胡明扬扬眉毛,“黄毛丫头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云楚忱闻言倒没什么不服气的,她的确没见过什么世面,“先生当真是昨夜到的长安?” 她总觉得胡明早就来了,不过没露面罢了。 胡明没有反驳,算是默认,说道:“有点小事要办。”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永寿宫。 皇上还是有良心的,倒是没着急催着胡明去二皇子府,而是让他先过来给衡阳郡主看看。 姚嬷嬷从里面迎出来,一见胡明就喜上眉头,“胡先生。” 胡明朝她摆摆手,大踏步进了内殿。 衡阳郡主面色已经好了不少,不像前两天那般蜡黄。 但她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只能一连几日喂些参汤进去,人眼见着消瘦了许多。 胡明替她把脉又检查了伤口,说道:“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元气大伤,身体恢复的慢了些,偌大的皇城,竟没有什么固本培元的灵丹妙药?” 云楚忱道:“皇上倒是派人送了不少补品良药过来,但母亲两次遇袭,宫里又情况复杂,我们也不敢随意给母亲用药,只保她无性命之忧,待醒来回府再说。” 胡明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里是我秘制的丸药,服下之后也就这一两日,她便能醒来了。” 他将瓷瓶交到姚嬷嬷手中,叮嘱了一下需要注意的,便起身道:“走吧,去看看二皇子。” 两人又出了永寿宫。 想到治伤的灵丹妙药,云楚忱便问胡明:“先生可听说过温玉散?” 胡明的神情明显的一变,虽然他遮掩的很快,但云楚忱还是捕捉到了。 “你从哪里听说的?” 云楚忱将魏子修断腿之后涂抹温玉散的事情说了,胡明眉头皱的很紧,“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沾上。” 云楚忱心中疑惑,温玉散如此奇效,怎么会不是好东西? 但胡明却不再多说了。 二皇子府。 许琳琅从娘家回来,就听说神医胡明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去准备准备,莫要怠慢了胡神医。” “是,皇子妃。” 丫头们明显感受到了皇子妃情绪上的变化,但她们只以为是因为胡神医要来给二皇子看伤,所以皇子妃才打起了精神。 而实际上,许琳琅根本就不在乎二皇子会怎么样,与许老夫人谈过一番之后,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眼下,她背靠着许家,那种漂泊无依没处落脚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云楚忱跟胡明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就看见许琳琅满面春风的站在大门口迎接她们。 之前许琳琅厌恶憎恨云楚忱,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都似能射出利箭。 今日这般,让云楚忱大感诧异。 心情这么好,不会是二皇子已经好了吧? 可看下人们的神情,又不像。 “胡神医,云大姑娘,里面请。” 二皇子妃亲自迎接带路,府里的下人们更是恭恭敬敬。 胡明又恢复了高人风范,云楚忱落后他一步跟着进了二皇子所在的屋子。 她在屏风外等着,胡明和许琳琅则去了里面。 青槐上了茶水点心,便垂首静立在一旁,倒是紫桐神情不安,一会看看云楚忱,一会偷偷瞟向里面。 云楚忱与许琳琅相识日久,对这两个丫头也很熟悉。 紫桐一向掐尖要强,青槐则胆小懵懂,然而现在她们的性子,竟像是调换了一般。 想必是因为上次紫桐用青槐做挡箭牌躲老鼠的关系。 一个人经历的生死与背叛,性子难免会变。 “青槐,二殿下可有再次醒来过?” 青槐抬头,紫桐看向她,似乎怕她乱说话。 青槐没有理她,神情自若的答道:“二殿下昨夜醒来一次,但伤势严重,没说上一句话就痛的晕了过去,皇子妃一直陪着,没怎么合眼。” 说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但如此详细,无形中给了云楚忱被讨好的感觉。 她看了青槐一眼,没有再问什么。 片刻后,胡明从里面出来,对云楚忱说道:“二殿下的伤势的确很重,恐怕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才能恢复。” 许琳琅感激道:“能够恢复,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多谢胡神医救治二殿下。” 胡明摆了摆手,说:“我会每日过来给二殿下施针,皇子妃按照我的要求将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即可,用药也要讲究,不能太过着急,对伤势没有好处。” 许琳琅点头应了,转而对云楚忱道谢,“楚楚,要不是你请了胡神医来,殿下的伤势怕是难以治愈,大恩不言谢,你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尽管知会我一声。” 云楚忱莫名其妙,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会变脸,那天还一副苦大仇深,今日又变回知心好姐妹了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对不起,我不是人 “皇子妃言重了,不过是碰巧找到了胡神医,况且二殿下也是因为救我才遇见了行刺之人。” 一番客套,云楚忱才离开二皇子府。 回到风澜院,她就知道许琳琅为什么如此了。 潋月消息最是灵通,说道:“今日二皇子妃一大早就回了许家,去的时候神情憔悴,再出来,脸上的阴霾就一扫而光了,那副模样,仿佛回到了还没与姑娘翻脸的时候。” “看来,她是重新在许家找到了主心骨。” 云楚忱一语中的。 春芜不可置信,“她做了那等泯灭人性的事,难道许家就这么原谅她了?” 云楚忱从小看着云老夫人的行事作风,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她本就是许家人,说什么原谅不原谅,不过是看她能不能为许家所用罢了!” “这么说,她是想开了?愿意像淑妃一样为许家效力?” “应该是,不然,我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云楚忱沉吟道:“说实话,对于许琳琅来说,二皇子那样的人,她哪里指望的上,如果是我,也会回头牢牢抓住娘家不放。” 将心比心,云楚忱是能够理解许琳琅的做法的。 “二皇子妃那种人,会甘愿被人驱使吗?”潋月有些不相信。 “如果对她有利,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春芜“哎呀”一声,“说起来,她还要称魏五姑娘一声嫂嫂呢!也不知道许家兄妹几人的关系怎么样。” 许琳琅与许修来是一母同胞,跟许修名是同父异母。 蘅兰过来插嘴道:“魏五姑娘成亲那天,本来是许修来替许修名拜堂,结果魏五姑娘宁愿换成大公鸡,可见许修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二皇子妃的性子就知道了!” 魏妥妥成亲那日的闹剧,不说传遍长安,也在各门户里传开了。 云楚忱还是在晋将军的接风宴上见到魏妥妥一回,“这几日我一直呆在宫里,也没有妥妥的下次,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许相府。 魏妥妥一觉起来,就听说二皇子妃回娘家来了。 她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她回来干什么?” 茉儿答道:“回来就直奔上房去见老夫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皇子的事。难道,是想求老夫人帮她?” “她要求,早就去求了。现在胡神医都来了,二皇子治愈有望,她还有什么好求的?” 茉儿不解,“那她回来做什么?” 魏妥妥最近受云楚忱熏陶,看问题的角度变了不少,想了想说道:“也许她终于明白二皇子靠不住,更不是一个好的合作者,所以回来抱娘家的大腿了!” “连自己的姑母都能杀,老夫人她们会轻易原谅她吗!”茉儿说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淑妃是许家的血脉,许琳琅也是许家的血脉,两人在许家的重要性也许不同,但淑妃已经死了,无力回天,如果许琳琅也成了一步废棋,才是真正的损失,许相跟老夫人这么大的年纪了,不会连这笔账都算不明白。”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难免无法接受……” 槿儿过来说道:“那是你!相爷跟老夫人怎么会跟你一样。” 魏妥妥也说:“身处这个位置,难道会只将这点事放在眼中吗?他们眼里看到的是整个家族!为了家族的利益跟兴衰,个人的好恶都要靠后。他们再怎么对二皇子妃心存芥蒂,也会先考虑她的可用之处。” 门外,许修名听着自己小妻子口中说出的话,微感诧异。 没想到她还是个明白人。 他还以为她稀里糊涂只会作妖呢! 推门进去,床榻上的魏妥妥被光线刺的眯了眯眼睛,随后嫌弃道:“你今日没有公务吗?怎么还没走?” 许修名被她弄的没脾气,说道:“今日沐休,要不要会魏府看看岳母?” 魏妥妥闻言双目一亮,“回!” 许修名被她迫切的语气给逗笑了,“我有一个条件。” 魏妥妥顿时皱眉:“你还要跟我讲条件?” 许修名挑眉,“你处处都要与我讲条件,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魏妥妥撇嘴“嘁”了一声:“不是说好男不跟女斗的吗?” 许修名面无表情:“我连人都不是,还讲什么‘好男’,岂不多此一举?” 魏妥妥无语,想起昨晚她说许修名要是个人,就别在她房里睡,结果许修名直接说自己不是人,不仅要跟她一起睡,还要紧紧箍住她睡! “你有什么条件?” “一个月之内,不许大将军进卧房!” 魏妥妥瞪眼:“大将军怎么惹你了!它可是替你拜过堂的!你怎么如此无情!” 许修名的火气已经钻到嗓子眼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魏妥妥挣扎道:“一个月太久了,半个月!” 许修名转身就走,魏妥妥伸长脖子:“哎!你怎么走了!有事好商量!” “没得商量!” “好好好!一个月,就一个月!”她已经许久没回魏府了,心里实在惦记母亲。 许修名背对着她勾唇,“那你快些收拾,我在书房等你。” 魏妥妥气的吭哧吭哧,光着脚丫狠狠踹了几脚许修名的枕头出气。 ………………………… 衡阳郡主终于转醒,皇上十分欣慰,又赏赐了不少东西,包括药材、珠宝、绸缎,应有尽有。至于册封公主的事,就等衡阳郡主伤好了再商量。 之前怕她伤势加重,不敢轻易挪动,如今她醒过来,就可以回云府养伤了。 云泓远激动不已,云老夫人见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模样,觉得还不如让他宠小妾呢! 濯香院里人满为患。 衡阳郡主九死一生替皇上挡了一箭,众人到现在还觉得有些梦幻,难以相信。 此来探望,七嘴八舌一通询问。 衡阳郡主气力不济,姚嬷嬷都替她答了。 众人唏嘘之下,嘱咐她好生歇息,不要太过操心。 等大家都走了,云楚忱才凑上前,“母亲身体若是有哪里不适,一定要说出来。有胡神医在,会尽力帮您调养。” 衡阳郡主摇摇头,“这几天,没出什么事吧?” 云楚忱不想她思虑过重,便推说没什么紧急的事,反正二皇子已经被拖延住,大皇子的计划也已经无法进行,“母亲先先好好养伤,等恢复些元气再说其他。” 衡阳郡主见她神情自若,便点了点头,“你姑母什么时候回来?” “就在明日了。”云楚忱很高兴,说道:“二婶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她们一家三口回来了。” 然而,回来的,却不止一家三口。 云嫣的夫婿莫正穹居然纳妾了…… 云老夫人见到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晕过去。 还不止如此。 那妾室笑盈盈的推着一个八九岁的男童上前,说这是她的儿子! 云楚忱吃惊的朝姑母云嫣看去,见她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飒爽女子,形容憔悴,像是大病过一场。 莫正穹满脸的心虚,讷讷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的确,没见过谁家女婿陪媳妇回门还带着小妾的。 最后还是云嫣开口说道:“母亲,先进去再说吧。” 云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狠狠瞪了莫正穹一眼,拽着云嫣去了南华堂。 莫恬儿也变了很多,不是记忆中那个活泼好动满脸笑容的小妮子了。 她一见云楚忱就忍不住泪意汹涌,两个人坠在人群最后,悄声说话。 云楚忱心疼不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姑母可不是任凭旁人磋磨的性子!那个莫拥都九岁了,岂不是上次你们回来的时候,她们母子就存在了?” 莫恬儿点头:“先头是父亲养的外室,若不是我们发现,父亲怕是不会说的!” “既然是外室,为何就这么轻易让她进门了?” “本以为只是个寻常女人,放到手边好拿捏,将来寻个错处处置了便是,谁知父亲跟那女人一起哄骗我们,进了门才说还有个儿子……母亲当场就气的吐了口血,人说年纪轻轻吐血,年月不保,母亲自那以后,精神就不如从前了……我想让母亲和离,她也总是犹豫不决。” 云楚忱又气又怒,“姑父看着也不像是胡来的人,怎么会这样?”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总之就是父亲一开始是被人算计,与一个良家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倘若不将这个女人收了,她便要去告父亲,父亲没办法,只好将她先养在外面,不敢让母亲知道。” 莫恬儿恨的咬牙切齿,“那女人倒也知趣,知道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在外面呆着,也没到家中吵闹嚷着进门。但母亲是个强势的性子,那女人却是温声软语的将父亲哄着,天长日久,父亲就有些变了心思了。”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女人进府之后没几天,我无意中看见父亲抱着莫拥在街上买吃的,一副亲密的样子……我上前追问,父亲还想隐瞒,但莫用年纪小,张口就喊‘爹爹’,我震惊极了,一冲动就回家告诉了母亲……我不该那么急着与母亲说的……” 莫恬儿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显然十分后悔。 “之后父亲就与母亲坦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全然说了实话。” “那你们此次回长安,是打的什么主意?想你爹想要在长安谋个官职还是姑母有什么打算?” 第二百四十二章 被枕边风给吹歪了 莫恬儿经历过这件事成长了不少,可成长的代价往往都是沉重的打击。 她一脸苦涩,说道:“雁姨娘出身商户,家资丰厚,虽然是做妾,但手边仍旧带了许多银钱,我爹这次回长安,实则已经打点好了,就是要在京城谋个位置,是雁姨娘出的银子。” 云楚忱闻言哑然。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莫正穹更是要护着雁姨娘几分了。 云嫣难道还能阻止么? 做妻子的,自然不能耽误夫婿的前程,否则,婆家也不会容。 这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莫恬儿心中沉闷,“在外面官做的再好,也不如在天子脚下谋前程,所以我爹对雁姨娘心生感激,我娘虽然心中愤懑郁郁,却也没办法。” 莫家虽然没落,但还是有规矩的人家,用儿媳嫁妆贴补家用这种丢人的事,她们做不出来,而且云嫣的陪嫁,将来是要留给莫恬儿的。 可是雁姨娘主动出银子给莫正穹打点,这就是另一说了。 没人会挑莫家的理,只会夸雁姨娘明事理。 更何况雁姨娘还给莫正穹生了个儿子。 只这两点,就能让雁姨娘在莫家站稳脚跟,得个好口碑。 “所以你们是不得不带着雁姨娘来。” “嗯……” 云楚忱叹了一声,“托了人家的银子才得以在长安谋官,若是不带着她们母子,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再这么下去,你和姑母怎么办?这心里的疙瘩岂不是越结越大?况且姑母之前被气的大病了一场,根本没那么多精气神,这样下去肝气郁结,恐怕愈发不好了。” “我哪里不知道,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那雁姨娘像是财神下凡似的,四处散财,莫家的人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我祖母见了她跟见了亲闺女一样,对莫拥更是疼爱的不得了。” 母凭子贵,再加上数不尽的银子,就是贵上加贵,这样的妾室,莫家恨不得多来几个,又哪里会顾得上无子的云嫣的心情。 话说到这,南华堂便到了。 雁姨娘果然很懂事,对莫正穹说道:“我跟拥儿就先不进去了,就在外面等你们。” 莫正穹有些犹豫,似乎是怕她跟儿子觉得委屈。 雁姨娘说道:“云老夫人跟太太怕是有许多话要说,妾身终究是外人,在场不合适,你去便是了。云老夫人怕是还要问一问妾身的事,你好好解释,莫要惹她老人家生气了。” 如此通情达理,比连姨娘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楚忱听见这话,暗道此人不好对付。 莫恬儿握着云楚忱的手紧了紧,云楚忱回头看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气闷,便推着她进了屋子。 待众人坐定,云老夫人看也没看莫正穹,只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给姑爷抬了一房妾室。” 莫正穹有些难堪。 纳妾这种事,自然是当家主母说了算,凭你再怎么喜欢,也要正妻喝了妾室敬的茶才作数。 像莫正穹这种,偷偷养了外室,还瞒下庶子的行径,实在不光彩。 云嫣转头去看莫正穹,见他脸色涨的通红,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夫妻二人成亲十几年,一直恩爱有加,莫正穹细心体贴,从未与她红过脸,连大声说话都不曾,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偷偷瞒下这么大的事? 满屋子都是云嫣的娘家人,自然都是向着云嫣的,云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问出来,就没打算给莫正穹留脸面。 云泓远跟云景从看着莫正穹的目光也直冒火。 莫正穹脸面过不去,便去看云嫣。见她不说话,愧疚之余,也有几分责怪。 这也不是他主动拈花惹草,还不是受了旁人的算计? 强要了人家清白女子,总不能见对方寻死还不闻不问。 但他没有狡辩的余地,只是跪在云老夫人面前,说道:“一切都是小婿的错,请母亲责罚。”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若是不能好生过日子,就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就算嫣儿和离大归,我们云府,也不是养不起。” 莫正穹心下一突:“母亲息怒,此事万万不可。” 他看向云嫣,云嫣却垂着头不说话,没点头也没反驳。 莫恬儿早就有让自己母亲和离的心,此时听了云老夫人的话,就说道:“爹,娘先前被气的呕血,身体每况愈下,夜里咳的厉害,痰里都带着血丝,再这样下去,娘怕是看不到女儿出嫁那日了……” 她故意说的严重,是想刺激一下自己的父亲。 可眼下,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莫正穹哪里能容忍被自己的女儿数落,“恬儿,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莫恬儿是个倔的,她沉着脸说:“女儿说的句句属实,不如就听外祖母的,您跟娘和离吧,您跟雁姨娘母子二人,一家三口,想必能过的和乐美满。” “你!” 莫正穹气的双眼发红,扬起手想要教训自己的女儿。 云老夫人冷喝道:“你想做什么?” 莫正穹申请一滞,缓缓收回手,看着云嫣说道:“嫣儿,我从来没有扶正雁娘的心思。” 云楚忱在一旁听着,心中冷笑。 与侯府嫡女和离,扶正商户女,实在太不划算了。 就算莫正穹想,莫家也不会同意。 更何况,雁姨娘已经是莫正穹的女人,又肯出银子相帮,扶不扶正又有什么必要呢? 只是她能想的明白,是因为她是局外人,身为当事人的云嫣只会被莫正穹的甜言蜜语迷惑。 见她神色晦暗不明,云老夫人也知道她无法下定决心,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一路劳累,先回去歇着吧,此事过后再说。” 云嫣点了点头。 云拉夫人暗叹一声,又吩咐张妈妈:“替那对母子另外准备一个院子。” 这是让云嫣眼不见为净呢! 张妈妈心中明白,挑了个离海棠苑远的院子给雁姨娘母子住。 众人知道老夫人要细问其中原由,便都找了借口离开了。二夫人拍了拍云嫣的手,心疼的说道:“我先去准备晚上的家宴,等空闲了咱们在细说。” 云嫣点点头。 云楚忱是小辈,而且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便拽着莫恬儿退了出去,留老夫人母女好好说话。 她劝莫恬儿道:“你先别着急,当心病了。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到了咱们的地盘,由不得她撒野。” 莫恬儿点点头,“回到长安,好歹有人给我娘做主了。” “说起来,那个雁姨娘,到底有多少底气,敢只身跟着你们回云府?难不成,就仗着你爹护着她?” 莫恬儿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接着莫恬儿想起衡阳郡主的事,“舅母怎么样?” “才刚刚醒过来不久,身体还虚,你先回海棠苑安顿,等休整好了,再跟姑母一起去濯香院不迟。” “嗯。”莫恬儿一路舟车劳顿也确实是累了,再加上心事重重,简直是身心俱疲。 这厢云楚忱回到风澜院,也有些气闷,今日的事,实在是太过意外了。 春芜说道:“出了这种事,姑奶奶怎么也不往府里来个消息?就这么憋着,也无人给她做主!” 蘅兰说道:“说了又能如何?若只是一个妾室倒也罢了,却还藏了个儿子。儿子也就罢了,还是独子,哪里能轻易打杀?莫家也不会同意的!” 云楚忱猜测道:“莫家八成早就知道莫拥的存在了,可能就是为了保住他,才帮着瞒了好几年。否则以姑母的聪慧,怎么能这么就都没发现?” 莫正穹外放做官的地方就在恰巧就在老家。 照影端了茶过来说:“就算是这样,去母留子不就行了?” 云楚忱摇头,“姑父当初与雁姨娘是被人算计的,雁姨娘若是被逼急了,告姑父强占民女,姑父怕是官途不保。” “原来他是理亏在先。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将发妻冷落在一旁吧?” “不管是不是遭人算计,姑父到底是有了别的女人,姑母心气又高,夫妻之间不生出嫌隙是不可能的。” “当初二人多么恩爱呢……” 以前云嫣莫正穹是十分恩爱的,每次云嫣回来,都是红光满面,唯一不足的,就是云嫣没能生个儿子,但她还年轻,也不算没希望,况且莫恬儿娇俏可爱,十分得莫正穹疼爱,一家三口倒是过的和乐美满。 只是,到底是谁,弄了个雁姨娘横插进一对恩爱夫妻之间?有什么目的? 又或者,根本就是雁姨娘自己的主意? 云楚忱叹道:“姑父出身不算低,只不过家道中落,没了祖上了显赫。这样人家养出来的,按理说应是明事理的,但男人往往容易被枕边风给吹歪了。” 就像莫恬儿说的,云嫣性子强势,雁姨娘却温柔如水,久而久之,莫正穹的心思难免会变。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蘅兰气呼呼的:“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没辙了?真让姑奶奶和离?可是那样的话,表姑娘也不能跟着姑奶奶,要留在莫家吧?到时候岂不是落到那个姨娘手里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别人脑袋上剪下来的 云嫣还没想好要不要和离,和离不是小事,并非一时半会就能下定决心的。 众人即便心疼她,也不能私自将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挑开,摆到明面上来。 凡事,要留有余地。 但给雁姨娘点教训还是可以的。 打脸这种事,可以笑着做。 “咱们先静观其变,不着急动手。” 云楚忱沉吟片刻,吩咐潋月:“你去府里走一走,看看雁姨娘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 ………………………… 琼华院,连姨娘试了试新做好的假发髻,心情很差。 这发髻做的再好看逼真,到底不是自己的。 一想到这些头发都是别人脑袋上剪下来的,她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可又不能不戴!难不成她要顶着狗啃一般的头发见人么…… 总不能剃了秃子真做尼姑去! 连姨娘气的摔了手边的茶盏,碎瓷片飞溅起来,割断了绣鞋的线,上面串联的小珍珠叮铃当啷的掉在地上,滚不见了。 “真真是人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缝!” 云挽心姐妹俩收到了云嫣带来的礼物,心下诧异便来找连姨娘说话,没想到正看见来那姨娘在发脾气。 “姨娘,您怎么又不高兴了?” 听见这个“又”字,来那姨娘回头瞪了云挽心一眼,忍着怒气问:“你们见过大姑奶奶了?” 云嫣回来,众人于情于理都要去见一见,从前连姨娘也就是带着几个孩子走个过场,并不怎么往跟前凑,她虽是妾室,却也是个自尊心强的,也不会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这次她被禁足在院子里,便只有两个女儿去了,身边又只有一个不顶用的伶夏,所以并不知道前院的消息。 “嗯。” 云挽心刚才被连姨娘瞪了一眼,不敢再瞎说话,便只应了一声,而后看向妹妹。 云千亦便将雁姨娘的事情说了,连姨娘诧异之下,胸中的气闷一扫而空,嗤笑道:“这些年来她来正眼看我都不曾,现在看她还怎么得意的起来!” 她看见云千亦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哪来的?” “是姑母让人送来的。” “她?” 连姨娘十分惊讶,云嫣每次回门都会带些礼物给娘家,但从来没有连姨娘他们的份儿。 这次又是为什么? 云千亦轻声说:“虽然是以姑母的名义,但我多问了几句,东西似乎不是从海棠苑送出来的。” 连姨娘不解,“这是何意?” “这次姑父姑母回来,似乎有久留长安的意思,带了许多东西。姑母跟表妹住在海棠苑,东西也都都搬过去了,不过,装礼物的箱子似乎是那位雁姨娘在打理,送给祖母的波斯猫也跟她很亲近,听说是她一路抱着照顾的。” 连姨娘高高的扬起眉毛,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各院都收到礼物了?都有什么?” 云千亦不答反问:“姨娘收到东西了吗?” 连姨娘方才自己在生闷气,让丫头都退出去了,她闻言便叫了伶夏过来,伶夏抱着一件雪白的斗篷进来,“姨娘,这是姑奶奶让人送来的。” 一件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貂皮大氅。 母女三人都惊讶万分。 连姨娘跟两个女儿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开口。 伶夏将斗篷放下,说道:“这白貂皮大氅,也就仅次于给郡主的白虎皮,比二夫人的雀羽云肩还要珍贵几分。” 她想问,是不是送错了,可她不敢。 云千亦沉默了半晌,说道:“这也太反常了……姨娘,我跟姐姐出去转转,打听打听。” 连姨娘点头。 ………………………… 这几日天气放晴,寒意却半分不减。 年节将至,各府都开始洒扫除灰,云府也不例外。下人们都在忙着清扫庭院,擦洗家具十分热闹。 但云嫣姑奶奶的到来,让府里的气氛有了些变化。 尤其是老夫人院子里,下人们都不敢过于吵闹,轻手轻脚的各自做事。 家宴开始之前,云楚忱先去濯香院看了一眼。 素裳轻声道:“郡主睡着了。” 云楚忱点点头,走到床榻旁,帮榻上的人掖了掖被角。 不知道是不是服用了胡明给的药丸的关系,才回府一天,衡阳郡主的脸色就好转了许多,先前蜡黄的面颊重新变得白皙有血色。 “侯爷让人送了新鲜的鹿肉过来,是先前皇上赏下来的活鹿,侯爷一直没让杀,说等郡主恢复再杀,正好能补补身子。” “可见男人并非全都粗心大意,端看有没有将人放在心上罢了。”蘅兰因为云嫣姑奶奶的事,此时对男人成见颇深,听了素裳的话,不由嘟囔道。 云楚忱好笑的瞥她一眼,说道:“鹿肉正是补元气的好东西,拿到小厨房,炖了汤给母亲喝。” 潋月轻手轻脚从外面走进来,见衡阳郡主在睡着,小声对云楚忱禀告道:“那位雁姨娘的确是个会蛊惑人的,见了谁都笑脸相迎温柔知礼,而且她似乎有许多银钱傍身,出手大方,给府里各位主子都备了礼,还是以姑奶奶的名义送的。” 云楚忱怕吵着衡阳郡主,带着丫头们出了内室,才说道:“她若是以自己的名义送礼,众人也不会收。” 莫家书香门第,家底并不丰厚,因此云嫣嫁过去之后,一家人也是省吃俭用,每次回娘家带来的节礼也都是朴实实在的东西,不会奢靡浪费。 这次收到的礼物跟以往不同,云楚忱就猜测可能与雁姨娘有关。 潋月又说,“奴婢跟姑奶奶身边的丫头打听了一下,说是雁姨娘考虑到家中积蓄不多,就跟姑爷提议,由她出银子替姑奶奶操办节礼。到时候姑奶奶在娘家有面子,就是姑爷有面子。 云楚忱冷笑道:“然后姑父就答应了?” 潋月点头,“姑爷原本也觉得这样不好,但想到这些年也没着实没给岳家送过什么好东西,十分没脸面,听了雁姨娘的谗言便有些心动了,因为这事,姑奶奶还跟姑爷大吵了一架,说自己的娘家不会挑自己的理,但姑爷一意孤行,说是借雁姨娘的,过后再还她。” 云嫣当初是低嫁,嫁过去也没跟她过过几天富贵日子,莫正穹在云府总觉得第一头,因此鬼使神差的,便答应了雁姨娘的提议。 云楚忱撇撇嘴,“他难道没想过,传出去姑母会有多么丢人么?他竟只顾着自己!” 潋月叹道:“好在咱们府上都是体谅大姑奶的,只都假装不知道。” 正室还要借着妾室的手给娘家人送礼,这种丢人的事,怎好弄的人尽皆知,大家即便知道实情也不好往回退。 默不作声让事情过去也就是了。 云楚忱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话是这么说,可无论众人收不收,都是在打姑母的脸。若将来这事走漏了风声,姑母还不知道怎么被人耻笑呢!” 卿罗也说,“她倒是好心计,看似通情达理,实则暗藏心思。若是知情的也就罢了,那些不知情的,收了礼物必定是要道谢的,这一谢,姑奶奶的脸便没处放了。” 在莫正穹眼里,雁姨娘处处为他们夫妻着想。 云嫣是有苦说不出。 云楚忱问:“她都给各院送了什么?” 潋月打听的十分详细,说:“给郡主的是一整块白虎皮,黑白的条纹对比鲜亮,漂亮极了。给姑娘您的,是一把孔雀翎羽制成的扇子,十分罕见。除了咱们这,其他各处的礼物也都不尽相同,却件件都是难得的珍品,老夫人喜爱猫儿,那雁姨娘竟千里迢迢带了一只蓝眼睛的波斯猫来,一路辛苦照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老夫人总不会因为一只猫儿就给她好脸色。” 卿罗听了潋月的话,摇摇头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说到底,这是莫家的事,娘家人再疼女儿,也不好把手伸的太长,何况姑奶奶无子,若真论起来,还不知谁输谁赢。” 云楚忱冷着脸:“男人惯是三妻四妾,就连父亲也有好几房小妾呢,老夫人虽然对姑父十分不满,却也没法斥责他什么,况且这妾室又如此懂事,不与主母争抢,处处为她博脸面,倒显得姑母善妒了。” 潋月疑惑道:“只是……云府是姑奶奶的娘家,又不是莫家,她一个妾室,有必要讨好主母的娘家吗?只要莫家接受了她,她也就站稳了脚跟,何况她还有个儿子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雁姨娘出手如此阔绰,不知安的什么心。” “是啊,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看来这个雁姨娘是有备而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潋月想了想,说:“还有一事,奴婢觉得奇怪。” “还有什么事?” “雁姨娘给连姨娘也送了礼物,是一件白貂皮大氅,没有一丝杂色,虽然没有给郡主的虎皮难得,却也差不离了……就连二夫人和各位姑娘收到的礼物跟这件比,也是不如呢……” 云楚忱皱眉,“这个雁姨娘,还真是处处让人意外,如此讨好抬举连姨娘,又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因为同是姨娘,所以惺惺相惜吧?” 卿罗闻言好笑,“难不成是拿连姨娘当前辈敬重。” 云楚忱眯起眼睛:“连姨娘可以倚仗的,无非就是连家和僖妃,难不成冲着僖妃去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巴结错了人 蘅兰撇撇嘴,道:“嘁,如果她抱着这么个心思,恐怕是要失望了。连姨娘现在自保都成问题!如果能借助僖妃的力量,也是先帮她自己。” 云楚忱沉吟了半晌,没轻易下结论,说道:“不可轻敌,凡事求稳,先让人去查一查这个雁姨娘的底细。” ………………………… 云挽心姐妹俩在外面走了一圈,碰见好几个芷华院的人,云千亦狐疑道:“四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上次云挽心想要造谣云楚忱跟晋亭有奸情,结果那点三脚猫的伎俩,跟本不是云楚忱的对手。而云瑞兰这个被人当枪使的,正面对上云楚忱,她才知道自己跟本惹不起对方。 自从连姨娘失势,云瑞兰这根墙头草便也老实了。 她不敢再跟着云挽心姐妹兴风作浪,也没脸回头去找云楚忱讨好。 最近一段日子,就老老实实跟自己的姨娘躲在院子里。眼下云嫣回来,府中各处都活动起来,她竟然也罕见的活泛了。 丫头幼菱回答道:“好像是在打听姑奶奶的事儿。” 云挽心嗤笑道:“府上的人都不够她巴结了,竟然去打姑母的主意去了,也不瞧瞧人家看不看得上她这庶女。” 云千亦说话一向留余地,但最近过的憋闷,此时也忍不住嘲讽道:“庶子不是都有了,还看不上庶女?” 云挽心听了这话不免兴奋起来,又是诧异又是好奇,“不知道姑父姑母怎么了,她们不是一向恩爱,姑父也很听姑母的么?怎么凭空出来个九岁的庶子?那个雁姨娘听说一开始是养在外面的?” “是这么说的,不过具体什么情形就不知道了。”云千亦想了想说,“看来这个雁姨娘挺厉害的。” 幼菱又说:“方才四姑娘还亲手做了点心,说是要谢谢大姑奶奶送她的缭绫。” 缭绫并非一般绸缎,罗、绡、纨、绮四种绸缎已是珍贵异常,缭绫则更甚。 据说缭绫高悬,就像天台山上的瀑布在明月下飞泻,闪闪寒光,耀人眼目。质地轻柔,光感闪烁透明,令人望而生寒。 炎炎夏日若能穿上这样的裙衫,可想而知是多么舒适清凉。 如此,已经是巧夺天工,但还不止。 缭绫织就难,染色亦难,它的花色十分与众不同。从不同的角度去看,缭绫会呈现出不同的异彩,正视、旁视,日中、影中,各为一色。与织就的纹饰相互隐映,美得令人叫绝。 这样一套裙衫,价值千金。 云千亦说道:“四妹妹在府里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受疼爱,平日里穿的衣裳几乎都是府中的份例,年节时祖母会给些赏赐,也都是府里其他人挑剩下的,哪里用过这等好东西。所以四妹妹得此珍品,难免受宠若惊,生出去讨好姑母的心思。” 言外之意,就是云瑞兰眼皮子浅。 云挽心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咱们知道那些东西是雁姨娘的手笔,四妹妹却不知道,等她过去道谢,还不知道姑母的脸色有多难看呢!” 丫头幼菱掩唇一笑,“这位可真是溜须拍马专门拍马蹄子的主儿。” 云千亦却若有所思,“姐姐先回去陪姨娘,我去看看。” 云挽心不知道她要去看什么,但她急着要跟连姨娘说道那些打听来的事,便也没有多问。 这厢云瑞兰做好了几样点心,用食盒装好,亲自提着往云嫣暂住的海棠苑去了。 云嫣从前连受宠的云挽心姐妹都不待见,就不用说云瑞兰了。 因此云瑞兰与这位姑母接触的并不多。 她有些打怵。 对方那副高傲冷淡的性子,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但想到姑母还给她带了那么好的绸缎,到底是心中怜惜她的,便鼓足了勇气走进了院子。 云嫣跟自己母亲哭了一场,此时脑袋昏昏沉沉,正靠在湘妃榻上闭目养神,听说云瑞兰来了,有些稀奇道:“她怎么来了?” 丫头沛儿欲言又止,小声道:“说是来给您道谢的。” 道什么谢,不用说。 云嫣本来就因为这事闷闷不乐,闻言更是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莫恬儿抿了抿嘴,她本来就心疼母亲,见来了个戳心窝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哼,什么人都能往咱们跟前凑,我出去看看!” 云嫣想要出声阻止,却精力不济,一开口便是几声咳嗽,心头又堵又闷,到底是没说出话。 丫头们一通忙乱,拍背的拍背,拿水的拿水。 莫恬儿走到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更是心痛不已,粉拳捏的死紧。 云瑞兰站在门外忐忑的等着,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就看见莫恬儿走了出来。 “表妹……” 她声音讷讷,带着五分讨好,五分不安。 莫恬儿看着她的神情心下鄙夷,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强压住心中的怒气。 这毕竟是在外祖家,她是外客,也不好做的太过,便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四表姐怎么来了。” 云瑞兰见她没有半分笑脸,以为她是因为雁姨娘母子不高兴,压根没往自己送礼送错了这里想。 她说道:“姑母难得回来一趟,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做了些小点心,来给姑母和表妹尝尝。” 莫恬儿看了一眼食盒,说道:“我娘身体不舒服,吃不了这些甜腻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说完,也不能云瑞兰说话,转身就回了屋子。 沛儿站在门口看见了,小声劝道:“姑娘,不知者不怪,四姑娘也不知道实情,您这么做,怕是要落人话柄的。” “哼,我管她呢!墙头草一根,我还得装个好脸色给她看?” 云瑞兰从前巴结云楚忱,后来又倒向云挽心姐妹,这事莫恬儿是知道的,本来她就看不上云瑞兰,这会不过是拿她出气罢了! 外面的云瑞兰还呆愣愣的站在远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难堪的不知道怎么才好。 不过是一些点心,顺手也就收了。 什么甜腻不能吃,即便是姑母不能吃,难道其他人也不能吃? 说到底,不过是不想要她的东西。 钰琪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云瑞兰脑袋低低的垂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她虽然只是个小小庶女,却也没这么丢人过。 出了海棠苑没走几步,云千亦迎面走了过来。 见云瑞兰这副模样,心下了然。 “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云瑞兰听见云千亦轻柔的语气,心头的委屈顿时压不住了,捂着脸抽噎起来。 钰琪见云千亦看向她,便说道:“姑娘想跟大姑奶奶道一声谢,却没想到表姑娘冷着一张脸,门都没让进,东西也没收。” 云千亦看了一眼那食盒,心道果然,她上前一步,用帕子替云瑞兰沾了沾脸颊上的泪,说道:“恬儿表妹就是那副性子,不知道在哪惹了不高兴,就叫你给撞上了,想必不是冲着你。” 这话明里是在劝她,实际上就是在说,莫恬儿心里不高兴,故意拿你撒气,就是因为府里没人把你当回事,你受了委屈也不会有人给你做主。 云千亦不像云挽心横冲直撞,她的算计都在暗处,就像蘅兰常说她看着无害,其实又阴又狠。 她这厢不过几句话,就将云瑞兰挑拨的怒气上涌,委屈加倍。 心里憋闷的简直想找块豆腐撞一撞。 云千亦又说:“左右不过是些点心,送出来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恬儿表妹不要,不是还有拥哥儿呢嘛?他年纪小,想必爱吃这些甜食。” 云瑞兰抽噎道:“给拥哥儿?姑母怕是不待见他,我给他送去了,岂不是更惹姑母不快?” “四妹妹不知道吧?府里各院的礼物,都是雁姨娘准备的,不过是以姑母的名义罢了。你那缭绫,也是她给的。” 云瑞兰惊愕抬头,“各院收到的东西,都是那位雁姨娘准备的?” “是啊。”云千亦露出惊讶又感激的神情,说:“怕是因为初次来长安,又要暂住在咱们府上,心里过意不去,才往各院送了东西。” “原来如此,我就说,姑母怎么会突然给我送东西。”云瑞兰得知实情,越发觉得郁闷,早知道是这样,她何必凑上去给人羞辱! “说的就是呢,你也不想想,往年姑母回来,都是带的什么东西,何曾有过今日这般大手笔,况且,再怎么样的东西,也没咱们的份儿呢。” 云千亦说着,脸上露出高兴来,“说起来,咱们都是庶出,也该理解雁姨娘心中的小心谨慎。” “嗯,姑父姑母回来,还带着妾室,祖母肯定是要不高兴的,雁姨娘也是为了讨好祖母。”云瑞兰想了想,说道:“既然祖母都收了她的礼,想必也不会多说什么,我这点心给了莫拥,想必也没什么,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总还是要谢一声的。” 一个外人都能想着她,亲生的姑母却连点好脸色都不肯给,就算她给莫拥送点心,又怎么了,她们生气就生气,自己还生气呢! 这么想着,云瑞兰就说:“那我就先不跟三姐姐说了,先去葳蕤轩一趟,把点心送去。” 云千亦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找四妹妹说话。” 云瑞兰见她对自己和颜悦色,心里又生出些希望,高兴的点点头,“好啊三姐。”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别人不要的 锁桐院,雁姨娘正在使唤丫头整理随手用的东西。 “就把咱们手边常用的东西拿出来就行,其他的,都不用动。” 丫头玲珑一边收拾,一边不满道:“姨娘,这什么锁桐院,听这名字就不吉利,还离老爷那么远!” “这算什么大事,咱们又不在这里常住,远点也没什么,有拥哥儿在这,还怕老爷忘了咱们?” “可是我听说,这院子以前是老侯爷的一位姨娘住着的,又疯又病,最后吊死了!就在这院子里……” 雁姨娘闻言笑道:“难不成这锁桐院,锁的是那位姨娘的鬼魂么?” 她是不信鬼神的,若真有神仙菩萨,那些整日求神拜佛的,也没见比她过的好,要说这世上有什么最可靠,那当然是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 “冤有头债有主,也找不到咱们头上。若那姨娘的鬼魂真的来了,多烧点纸钱罢了,就当是积阴德了。” 玲珑闻言笑道:“那倒也是。”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婆子进来禀告道:“姨娘,府里的四姑娘来了。” 雁姨娘眉眼一挑:“四姑娘?” “是宣永候的妾室所出,在府中并不受宠。” 雁姨娘思忖了片刻,说道:“去将人好好请进来。” 云瑞兰跟着婆子走进锁桐院,心中有些胆怯,这院子,传说可不太平,是死过人的。 不过大白天的,又有这么多人忙进忙出,也不至于太过胆颤。 她看着院子里一口口大箱子,问道:“这些都是雁姨娘的东西么,怎么这么多?” 婆子满脸是笑,十分客气,“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老爷这次来长安,是谋定了官职的,就不走了,所以姨娘就将东西全都带上了?” 云瑞兰诧异,原来莫姑父谋官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可是,这些家里的东西,要带也是姑母带,怎么是雁姨娘在操办这些事? 想到云千亦说的,那些礼物都是出自雁姨娘的手,她随即恍然道:“难不成这些都是雁姨娘自己的东西?” “是啊,家里的东西都是太太在操办,眼下都搬到海棠苑去了。” 云瑞兰满眼都是惊讶,这雁姨娘到底是什么出身,这些东西分明比搬到海棠苑的那些还多。 “这么多东西,整理起来怕是要不少时候。” 婆子解释道:“这些东西就不用折腾了,到时候原封不动的搬到新置办的宅子里头去。” “新置办的宅子?” 不是说姑母姑父没有多少积蓄,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么?看她们每次回来带的东西就知道。 怎么竟然有银钱置办宅子? “是啊,既然要在长安落脚,没有宅院怎么能成,姨娘早在三个月前就让人到长安打理了,只不过人手不太多,这些东西放过去也无人看守,只能先一起带到这里来了,倒是给府上的人添麻烦了,姨娘心里很过意不去。” 这婆子很会说话,没有因为云瑞兰是个庶女就爱答不理,反而十分耐心的与她解释。 “这有什么麻烦的,倒是雁姨娘太客气了,我这会儿来就是要跟雁姨娘谢一声的。”云瑞兰心中高兴,更是暗暗咋舌雁姨娘家资丰厚。 长安寸土寸金,宅子说买就买,哪里是一般的有钱。 有许多在长安住了多年的人,还只能租赁宅院. 婆子看她的神情,就知道云瑞兰已经知道那些东西出自谁手了,这会听她说要道谢,顿时了然,笑道:“姑娘才是客气。” 两人还没走到屋门口,雁姨娘就亲自应了出来,“四姑娘来了!” 云瑞兰受宠若惊,顿时有些飘飘然了。 她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 “雁姨娘。”云瑞兰腼腆的屈膝行礼。 雁姨娘笑道:“四姑娘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玲珑快上茶!” 云瑞兰闻言道:“姨娘手下的丫头真是麻利,这么快就将屋子都收拾出来了。” “老夫人跟前的张妈妈已经让人收拾过一遍,我们也不过是理一理自己的东西。” 云瑞兰将钰琪手里的食盒拿过来放在桌上,说道:“这一路舟车劳顿,拥哥儿还小,定是累坏了,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可以先垫一垫肚子。” 她没说这是谢礼,相比缭绫,这点东西实在拿不出手。 雁姨娘是外客,还不像自家人知道她没什么银钱。可再一想,自家人对她都没有一个外人对自己好呢! 雁姨娘也十分善解人意,压根没提起此事。她将食盒打开,见点心做的精致好看,立即夸赞道:“四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云瑞兰腼腆一笑:“哪里,不过是点粗陋手艺,姨娘不嫌弃就好。” 雁姨娘若有所思的看着云瑞兰,猜测对方是知道了实情,所以拿了点心来谢她。 这对云嫣是丢脸的事,于她就是长脸。 更何况,本就是她出的东西,云瑞兰这谢礼,她受之无愧,就算莫正穹闻起来,也说不出她的不是。 “难为姑娘想着我们,拥哥儿最喜欢吃各色点心。珍珠,你拿去给拥儿吃。” “是,姨娘。” 珍珠冲着云瑞兰友善的一笑,拿着食盒出去了。 云瑞兰心中松了口气,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即放下,笑道:“今日事忙,我就不再姨娘这里多呆了,这就先回去了。” 雁姨娘没挽留,但话说的客气,“今日的确忙乱了些,改日姑娘再来说话。” 云瑞兰笑着点点头,离开了锁桐院。 珍珠见云瑞兰走了,又提着食盒转了回来,说道:“姨娘,这些点心要还是不要?” 雁姨娘想了想,说道:“去打听打听,这位四姑娘怎么会来咱们这的?” 珍珠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将事情原由说了,“姨娘,奴婢打听了,先前这位四姑娘以为那缭绫是太太送的,便提着点心去道谢,结果被大姑娘给撵了出来,哭了好半晌呢。” 雁姨娘听说这是云嫣不要的,当即就笑了。 玲珑不解道:“姨娘笑什么,这劳什子点心,谁稀罕它,别人不要的还往咱们这里送,奴婢这就扔出去!” “慢着。” 雁姨娘有的是银子,哪里会缺旁人那点东西,何况是云瑞兰这几块点心。 但这匣子点心的意义又不同。 “你知道什么!”雁姨娘眨了眨眼睛,抬眼看看院子里忙碌着收拾东西的丫头,问道:“这个四姑娘,看起来不像是个聪明的,被人撵出来就哭哭啼啼的,怎么能想得到将东西送到我这里来?是不是有人与她说了什么?” 珍珠眉眼转了转,说道:“奴婢先前跟府里的婆子去二房送东西回来,就看见三姑娘在海棠苑门口跟四姑娘说话,也许是她?” 进府才半天的功夫,这丫头就将人认的差不多了,可见是个十分机灵的。 “哦?原来是三姑娘撺掇的。”雁姨娘眉眼一弯,笑了笑说道:“看来那位连姨娘还没瘫到底。” 玲珑凑过来问,“姨娘这话怎么说?” “之前听说连姨娘在云府失势,我还有些失望,现在看来,对方也没那么容易放弃。这满府的人都向着云嫣,肯定憋着坏想弄死我们母子呢。既然是咱们的敌人,也是连姨娘的敌人,那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么?” 雁姨娘取了根银针在云瑞兰送来的点心上挨个试了试,见没什么问题,才让人叫了儿子过来喂给他吃,“乖儿子,好吃吗?” 莫拥的确爱吃甜食,点头道:“好吃。” 雁姨娘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拿着点心,去找你父亲玩吧,他也爱吃甜食,给他也尝尝。” 莫拥很听话,抱着点心去找莫正穹了。 莫正穹要跟云嫣住到海棠苑去,但东西都是雁姨娘收着,他这会儿正让小厮收拾东西往那边搬,但又怕小厮毛手毛脚弄坏了自己的书稿,便在这里盯着。 莫拥颠颠儿跑过来,“爹爹!” 莫正穹见了儿子,展颜一笑,伸出手臂迎上他:“拥哥儿不累吗?” 莫拥摇摇头,拿起一块点心喂到他嘴边:“爹爹吃。” 莫拥就着儿子的手咬了一口,一股甜香散逸开来,他“嗯”了一声,“味道不错,这是哪里来的点心?” 莫拥说不清,照顾他的奶娘说道:“是府里的四姑娘送来的。” 莫正穹诧异,“她怎么会给拥哥儿送点心?” 就算要送,不该是给自己的姑母送么,怎么还送到自己的姨娘这里来了?本来岳家众人就已经对他横眉冷对,这不是给他上眼药么? “是太太不要的……”奶娘把这点心的由来说了,莫正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原来不是云瑞兰没规矩,而是云氏太轻狂了! 别说云瑞兰是她自己的侄女,就算是不相干的人,也不至于如此无礼薄情。 真是越来越不分是非了! 莫正穹让奶娘照看莫拥,自己则出了锁桐院去找云嫣了。 雁姨娘站在远处看着,唇角勾起一抹笑。 她可不怕在云府掀起什么风浪。 就算事情闹开了,满地鸡毛的只会是云嫣! 第二百四十六章 满地鸡毛 琼华院,云挽心已经跟连姨娘交代了打听来的事,就见云千亦从外面回来。 云挽心连忙问:“你做什么去了?” “不过是与四妹妹说了几句话。”云千亦勾唇道:“就如咱们所想,莫表妹把四妹妹撵出来了,东西也没要。四妹妹又羞又气,哭的伤心极了。” “然后呢?”云挽心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然后,我就劝四妹妹把东西给莫拥送过去了。” 云挽心听了这话,高高挑起眉毛:“给莫拥?” 连姨娘闻言也扬了扬眉毛,“好戏这么快就开场了?” 云千亦笑笑坐到连姨娘身边,问:“二姐都跟姨娘说了吧?” 连姨娘点头,“这个雁姨娘,胆子真是不小,府里这么多人看着,就明晃晃的往我这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一点也不怕别人知道她有目的。” 云挽心狐疑道:“姨娘知道她有什么目的?” “除了僖妃娘娘,还能有什么目的?” 礼物的轻重,当然看人,府里二夫人的礼物都没有她一个妾室的贵重,毫无疑问,这是故意的。 而连姨娘身上有什么可图呢? 无非是她与僖妃的交情。 尤其是连佩毁容之后,众人更加肯定了僖妃对连姨娘的看重。 云挽心蹙了蹙眉头,“可咱们现在都借不上僖妃娘娘的力,她又能如何?” 僖妃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手去管别人府上的妾室。 所以连姨娘母女几人有什么憋屈的,也只能先忍着。 等有了合适的时机再一举反攻。 云千亦也说,“僖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只要一日不生下来,就一日不能落定,连府的人都不敢轻易造次,生怕拖娘娘后腿。即便您与僖妃关系亲厚,也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肆意妄为。” 与云楚忱一样,凡事求稳,是连府的宗旨。 连姨娘却说道:“现在借不上力,以后未必,这个雁姨娘一看就是个搅风搅雨的好手,打着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也不是不可能……可打听到她的出身来历了?” 云千亦摇头:“知道雁姨娘出身的,也就姑父姑母,但这两处,我们都不好打听。” 现在云府的人见了连姨娘母女几个,都十分警惕,轻易不肯露出什么消息,生怕被正院知道了被穿小鞋。 “瞧她出手如此阔绰,又如此胆大敢做敢为,背后或许有人撑腰。” “她帮莫姑父谋定官职,现在又想搭上僖妃娘娘,难道还想送莫正穹上青云不成?” 连姨娘想了想,说道:“莫家虽然几代没入仕,莫正穹官职也不高,但世代积攒的人脉还是有的,这两年家族显见的有了起色。若有人出银钱上下打点,也许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保不齐就是莫家见云嫣一直没成生下儿子,暗中安排了雁姨娘也说不定。 云挽心出主意:“既然她有求于咱们,不如就让她去对付云楚忱如何?她若是不答应就算了,若是答应了没做成,咱们也没有半分损失。” 这个雁姨娘虽然只是个姨娘,但对方既然有求于她们,就必定会拿出诚意。就算对方不能将她们拉出泥潭,可若能让敌人吃瘪,不也一样么? 云府已经没人能帮她们了,就连父亲也对姨娘没了半分怜惜。 她们现在就只能借助外力。 连姨娘沉吟道:“得找个机会,会会这个女人。” ………………………… 海棠苑。 太阳一点点滑下山梁,屋子里的光线愈发暗淡。 云嫣小憩的片刻便起身梳妆,莫恬儿也换了一身衣裳过来,“晚上的家宴,雁姨娘会不会来?” 不请她吧,人家出的东西都收了,虽然是以云嫣的名义,但总不是那么回事。 请她吧,又难免让众人尴尬。 沛儿神情古怪的进来,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云嫣最近糟心的事已经够多了,也不差一件两件,便道:“有什么话,你就说。” 沛儿看了莫恬儿一眼,迟疑道:“咱们没要四姑娘的点心,四姑娘给雁姨娘送过去了……” 云嫣理鬓的手一僵,回头看她。 沛儿确认的点点头,“是从咱们这儿出去之后,没回自己的住处,直接就去了锁桐院。” 云嫣的脸色青了几分,莫恬儿直接就炸了,“她怎么敢?!” 母女俩当下脸色就不太好看,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瑞云兰这是在公然扇她们的脸! 沛儿垂头不敢说话,心中却也不知道该怪谁。 若是姑娘没将对方拒之门外,对方也不会做的这么绝。 可这事儿,实在难论对错。 不过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但云瑞兰的做法,的确是歹毒了些。 莫恬儿气的嘴唇发紫,冲动之后冒出来的那点愧疚也没有了,“她这一手真是狠!” 云府这样的门第是很讲究脸面的,这也是雁姨娘为什么能用送礼这种手段钻空子,让云嫣有苦说不出。 大家都装聋作哑,想将这件事蒙混过去,维持云嫣的脸面。 然而如今云瑞兰去雁姨娘那里一谢,是将事情挑到明面上去了。 无论是云嫣还是收礼的众人,里子面子都没了。 云嫣闭了闭眼,说道:“四丫头不像是有这种心机的人。” 沛儿应声道:“也许四姑娘是一时冲动,只想给咱们难看也说不定,没想这么深。” 莫恬儿回过味儿来,不以为然的说道,“她那点胆子,哪里敢这么明着挑衅我跟母亲?想没想这么深陷另说,她又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雁姨娘给的,难道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沛儿恍然道:“难道是三姑娘?” 莫恬儿皱眉看她:“怎么回事?这里面还有她什么事?” “四姑娘出去之后,在院子外碰见了三姑娘,说了几句话……” 莫恬儿当即大怒,“早知道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凭她们一窝窝庶出的去攀结吧,我们从来都是不稀罕的!” 莫正穹从外面进来,正听见这话,训斥道:“谁教你的胡话!亏你这么大了,还不分是非!骄纵狂妄!” 莫恬儿脸色一白,“爹,您是在说我?” ……………………………… 云楚忱听说海棠苑吵起来,皱眉问:“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潋月将事情说了,云楚忱冷笑道:“这个四妹妹,被人利用的还不够?” 蘅兰诧异道:“怎么了?” “姑父姑母心生隔阂,但彼此都没有挑破,凡事尚留一丝余地,但四妹妹送到姑母屋里的东西,转手送给了雁姨娘,姑父必然会询问怎么回事,之后难免回去找姑母吵架,这一吵,事情就难以善了了。” “三姑娘竟这么阴险?” 云楚忱早就知道这姐妹俩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明里咋咋呼呼,一个背后放冷箭。 她冷哼道:“还没见面,这连姨娘跟雁姨娘就联手开了个好头?她们想的也太美了!” “表姑娘也是糊涂,怎么做这种受人话柄的事?” 云楚忱叹道:“怕也是招架不住雁姨娘一个接一个的招数,一时气急。而且,云千亦这手挑拨,本也是想气一气姑母和表妹,却没想到让雁姨娘利用的这么好。” 莫恬儿的做法虽然欠考虑,但谁又能想到云千亦的挑拨和雁姨娘的心机衔接的这么好? “姑父没想扶正雁姨娘,雁姨娘却未必肯屈居妾室。” 蘅兰气的不轻,“奴婢还以为这事没什么大不了,没想到这里头竟藏着这么深的心思。” “所以说,这个雁姨娘的确是个厉害的。”云楚忱起身理了理衣裳:“走,咱们去找祖母。” ……………………………… 海棠苑。 莫正穹冷脸看着女儿,“你自己做了什么,好好反省!” 说着,他又看向云嫣,“雁娘这么做,还不是给你我攒脸面,你自己的外甥女,你也能狠心往外撵,也太轻狂没深沉了些!” 云嫣闻言,气的一阵头晕目眩,喉间一股腥甜涌上来。 莫恬儿急了,“爹,你知道些什么!” 莫正穹今日被她当中说不是,已是憋着口恶气,眼下见她如此顶嘴,回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住口!” 莫恬儿被打的脸一歪,脸上顿时显出几根手指印,眼泪顿时涌上来。 “莫正穹!”云嫣尖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她可以委曲求全,但她不能让人伤害女儿! 莫正穹见她连名带姓的指着自己,更加生气,也忘了这会是在岳家了,话也说的难听起来。“你管不好女儿!也管不好自己!还有脸问我做什么?!” 云嫣气的浑身发抖,先前心里存着的那点希望全然破灭了。 “我没脸?难道你就有脸了?莫正穹,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以为我云嫣怕了你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不过是只阴沟老鼠,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什么士族脸面,靠女人往上爬,就是你们莫家的脸面?“ “你说什么?!”莫正穹气的青筋暴跳。 “我说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云嫣愤怒的看着莫正穹,“让我为了你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忍气吞声,还对我们母女呼来喝去,你还要不要脸!她不是要告你强占良家女子么!让她去告好了,她不告,我替她告!” 莫正穹脸色青紫,“你疯了?!” “呵!”云嫣冷笑一声,“当初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有人陷害你么?若你无愧于心,也不怕把事情公之于众!”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狗男人梦做的好 莫正穹面对云嫣寒意冷然的质问,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从前云嫣一直是个高傲的性子,脾气也火爆,自从出了雁姨娘的事,她整个人就变了。 变得整日胡思乱想,神经兮兮,遇事犹豫不决。 他也渐渐忘了云嫣是个从不看人脸色的人。 云嫣冷冷打量着他,“是我瞎了眼,看上你这么忘恩负义的东西。这十几年来我跟着你,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整日算计着你那点俸禄过活,没有一丝怨言。现在温雁娘浑身上下都能掉银子,你是高兴的忘形了吧!” 当初母亲就说她瞎了眼,看上个这么不成器的东西,她还不服气,觉得莫正穹为人踏实本分,对她又百依百顺,一定会对她好的。 现实却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莫正穹听了云嫣这话,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难堪,“你不要恶人先告状,雁娘帮我也有错?” “哼,那你这会儿为什么过来?难道我会不知道是她在你眼前挑拨?她帮你,却不是帮我,还时时算计着要让我们离心,你感激她,我却是不能的!” “什么挑拨?你不要无端揣测,雁娘她什么都没说。” 云嫣一阵心累。 有的男人能看出女人耍心机,不挑明是乐于看她们为了自己争斗,享受此中的乐趣。 然而有的男人,根本就是瞎子。 “我跟你说不清楚,以后你们怎么样与我无关,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 “你……”莫正穹心下一突。 他从来没想过云嫣真的会下定决心与他和离。 她不是爱他爱到什么都可以不要吗? 他们十几年来不是一直恩爱有加吗? 他心中恼怒又错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回这个局面,只能胡乱解释着:“我是用了她的银子,但我不会白用!我会还给她,不会让你看她的脸色……” 云嫣嗤笑道:“等你升官发财,再还给她是么?那你欠她的这份人情怎么还?怕是以后眼里都没有我们母女了吧?我本就不用看她的脸色,何须你让?” 云嫣到了今日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根本就是一笔烂账,这辈子都没法算清。 她不打算再跟他们纠缠下去了! 莫正穹却慌了。 “嫣儿,你听我说……” 云嫣却不会理会她,拉着女儿看她脸上的伤:“疼不疼。” 莫恬儿满脸是泪,“娘,您真的想好了?” “嗯。” 云嫣答的很痛快,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自己,从不拖泥带水,雷厉风行。 “先前娘一直闷声忍着,不过是念着跟你爹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对他存着有一丝念想,盼着我们夫妻二人还能和好如初,如今你爹却处处觉得温雁娘做的对,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为娘大加指责,居然还动手打你!” 这一巴掌不仅打痛了莫恬儿,还打醒了云嫣! 云嫣冷笑:“有些时候,自己无比看重的东西,对于旁人来说一文不值。男人一旦变了心,你就什么都不是!恬儿,你要记住娘的今日,这是教训!” 这几年她忍气吞声,告诉自己雁姨娘的事不怪莫正穹,但莫正穹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不仅被雁姨娘蛊惑,还被金钱迷晕了眼睛,失了志气。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 想要做婊子,还想立牌坊。 这句话有时候套用在无良的男人身上同样合适。 莫正穹这狗男人做的白日梦也该醒醒了! 莫恬儿听了母亲的话,含泪点头:“娘,只要您的身子能好起来,女儿什么都不怕。” 她心下复杂极了,她当然希望父母能够和好如初,但她更怕母亲日渐萎靡,郁郁而终。 云嫣伸手擦掉莫恬儿脸上的泪珠,说道:“恬儿,去找你外祖母来。” 莫恬儿点点头站起身,想要去找云老夫人,然而回过头来,云楚忱已经扶着云老夫人走了进来。 “嫣儿,你当真想好了?” 莫正穹闻声面色一僵,“母亲……” 云老夫人的眼神想掺着冰碴子,冷冷的扫他一眼,走到云嫣身板:“嫣儿,只要你下定了决心,母亲决不会让你受点半委屈。” 显然,她方才在外面已经将事情都听的分明了。 云嫣毫不犹豫:“娘,我想好了,只是恬儿她……” 云老夫人看了一眼莫恬儿,莫恬儿也在紧张的看着她。 如果云嫣跟莫正穹和离,莫恬儿是要留在父亲身边的,毕竟她姓莫。 云楚忱拉住莫恬儿的手,说道:“姑母不用担心,大不了到时候跟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让恬儿留在云家,娘娘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帮忙的。” 王皇后现在乐不得出手帮她做点什么好要点人情呢! 不过她这话一出口,莫正穹就有些懵了。 他怎么忘了,衡阳郡主是皇上的亲外甥女! 从前关系虽然不怎么亲近,但他一进长安就听说了,衡阳郡主这次为了救皇上,差点了性命! 这样一来,云府不是也跟着涨了脸面? “母亲!” 莫正穹扑通一声跪下,神情慌乱的看着云老夫人和云嫣:“小婿从未想过与嫣儿和离,求母亲不要拆散我们……” 拆散? 云楚忱在一旁听了这话简直要笑出声了。 她以前只觉得这位莫姑父老实憨直了些,怎么没看出来他是个缺心眼呢? 连这话都说的出来。 云老夫人更是无语,“当初是你们莫家百般求娶,我才勉强同意将嫣儿嫁到你们莫家的。要不是嫣儿赏识你,你以为你能娶到我们家的女儿?简直是白日做梦!” 真是……出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莫正穹难堪的恨不得钻进地缝离去。 他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辱骂? 雁姨娘在这件事里没有丝毫错处,任谁听说了都会觉得是云嫣做的不对。 她自己惹出来这么多是非,最后还要闹到和离这个地步,莫正穹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心里也觉得云府太欺负人。 就算他纳妾又怎么了! 云泓远难道没纳妾? 他的发妻还是太后宠爱的郡主呢! 可要说和离,莫正穹又真的不想。 有些事他还是拎得清的。 可云嫣要是下定了决心坚持,以七年无子的理由自请下堂,大安的律法是允许的。 莫正穹也没有办法。 “娘,不必多说了。” 云嫣与他夫妻多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不服,或许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错,不认为雁姨娘耍心机,错的都是她。 云老夫人的目光杀人般的看着莫正穹,“你要拿鱼目当珍珠捧着,我们嫣儿就没必要在跟你耗下去。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别的出路,就自便吧。” 云老夫人每个字都刺的莫正穹血液倒流,但他不敢顶撞半句,只央求道:“求老夫人收回成命……我怎么能没有嫣儿,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恬儿都这么大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女儿,希望她能为自己说说话。 但瞥到她脸上的手指印,又讷讷闭了嘴。 现在,主动权回到云嫣手里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云老夫人说道:“来人,送姑爷回锁桐院。” 莫正穹愕然看向云嫣,竟是要将他往雁娘那里推? “嫣儿!” 云嫣冷冷转过头,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 张妈妈走到莫正穹身边,沉声道:“姑爷请吧!” 莫正穹面色白的像刚刚诈尸一般,转而又涨的发紫,最后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难道没有云府,他还当不了官了不成? 云府也不过空有个侯爵罢了! 等他在长安站稳脚跟,再让这一家子不讲道理的女人追悔莫及! 蘅兰讽刺的看着莫正穹的背影,心道:“这人还真是说变就变,不过一个姨娘,就将他挑拨的四六不分了?” “人心易变,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心志坚定的人。” 云老夫人也还没消气,怒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云嫣心绪低落,垂着头没做声。 虽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和离对女子来说,不下于人生剧变,何况,女儿会不会因为她和离而遭受旁人的白眼? 云老夫人见她这副模样,狐疑道:“嫣儿,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娘,我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我若是和离,恬儿她怎么办?说不定以后会对亲事有影响……” 云老夫人闻言看了眼外孙女,也是一声叹息。 女子和离大归回到娘家的并不罕见,却也不多,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寻常人家姑嫂相处的不好的,还要生出许多龃龉,孩子在中间就要受夹板气。 唯一能让老夫人庆幸的就是,两个儿媳妇都跟自己的女儿非常要好,决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想到这,她不由看向云楚忱,想关心一下大儿媳妇。 结果云楚忱就先开口了。 “姑母,就算您不和离,这种夫妻离心的情况下,恬儿又能过得好吗?我已经听说了,雁姨娘在长安置办了宅子,莫姑父定是要住过去的,你们怎么办?” “什么?”云老夫人愕然:“那个雁姨娘在长安置了宅院?” 云嫣眼中也满是惊异,“我不知此事。” 云老夫人气的一拍桌子:“这个莫正穹,真是不要脸,自己住到姨娘的宅子里也就罢了,竟然一声不吭,难不成要你也住进去?你若是去了,脸还要不要?别说你,恬儿都要成全长安的笑柄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邪风吹的头晕恶心 如果说回到娘家会惹人说三道四,那么去住姨娘的宅子,就不是寄人篱下那么简单了,简直是耻辱! 云嫣这种要强的性子,决不会同意。 莫恬儿脸色发白,父亲竟然能这么对她跟母亲…… 云楚忱又说:“恬儿留在云府,有祖母跟我母亲在,将来的亲事也不会委屈了她的,总比将来被莫姑父当成棋子,换他的前程要好。” 莫正穹整日被雁姨娘的枕边邪风给吹着,将来莫恬儿的亲事想都不用想,必定是要被利用的,云嫣一个人能拦住莫家一群人吗! 云老夫人深以为然,说道:“楚楚说的有道理。” 云嫣忍不住掉了眼泪,终于点了头。 但云老夫人却还有些不甘心,“就算和离,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雁姨娘。” 云楚忱皱眉,祖母这是又犯病了,赶紧劝道:“姑母若是想好了和离,就要快刀斩乱麻,不要给他们死咬着不放的机会,现在莫家还不知道,莫姑父身边又有雁姨娘挑拨,脑子不清醒,事情还好办些,莫家若是知道了,是决不会这么轻易让你们和离的。” 云嫣跟云老夫人对视一眼,觉得云楚忱说的没错。 莫家虽然没落了,但那股子腐朽思想却是熏陶了几辈人的,决不会轻易放过云嫣跟莫恬儿。 “祖母,不如让父亲现在就来起草和离书,去找莫姑父按手印,明日一早就上交到官府,此事一刻也不能拖。至于雁姨娘,有咱们在长安,还能让她嚣张起来不成?” 云老夫人目露凶光,“你说的对,收拾她不急于一时。张妈妈,你去把大老爷叫过来!” ………………………… 锁桐院,莫正穹气冲冲进了雁姨娘的屋子。 雁姨娘心知肚明,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问:“老爷怎么气成这样?这是出什么事了?” 莫正穹简直要气炸了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分明是她没理,居然要闹着和离!” 雁姨娘心中惊诧,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 莫恬儿虽然只是无心之举,但雁姨娘的心思不可谓不深,考虑的可比云千亦想的多。 云千亦也不过是表达一下立场罢了,但雁姨娘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恨不得今日莫正穹就与云嫣和离! 自己能不能扶正且不说,就说云嫣跟莫正穹十几年恩爱,就让她百般忌惮,说不定哪一日莫正穹就回心转意了。 所以,哪怕莫正穹和离再娶,也比现在对她有利。 再说,她又怎么会轻易让莫正穹和离之后,去娶旁人呢? “老爷消消气,怎么突然就闹起和离来了?这可不是小事,云家老夫人怎么说?有没有劝劝太太?” “哼,她怕是老糊涂了,不但不劝,还撺掇着云嫣跟我和离!还要将恬儿留在云府养!很是岂有此理!” 雁姨娘简直惊喜,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云嫣离开,连女儿也带走了,简直是一下子清除了所有碍眼的人。 没有比这更让人舒心的消息了。 “老爷可不能说这话,这是在云府,万一给人听了去,就是老爷的不是了。” 莫正穹脸一黑,想说听见就听见,但话到了嘴边到底是怂了。 毕竟他现在在人家府邸。 雁姨娘又说:“太太也不过是在气头上,一时冲动罢了,说不定等明日就想开了呢?” 莫正穹沉着脸不说话,夫妻十几年,他还是比较了解云嫣的,要么不作声,一旦下了决定,是很难改变的。 他是真的没想到,不,是从来没想过。 云嫣当真能离得开他? 正琢磨着,外面传来脚步声,雁姨娘迎出去看,就见一大群人进了院子。 她赶紧退回来,“老爷,云老夫人她们来了……” 饶是雁姨娘胆子大,也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不会是要生生将他们给打死吧? 莫正穹面色一变,连忙站起身朝门口看去。 一马当先进来的是云泓远。 到底是位侯爷,又在六部之中任职,平日里见惯了大人物,自然也带着几分气势。 此时他虎着脸,啪的一声将和离书拍在案上,“看在你做了本侯爷多年妹夫的份上,痛快的按了手印,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否则……” 他眯眼扫了一眼旁边的雁姨娘,“否则,第一件事就是去母留子,你自己看着盘算!” 雁姨娘心中没有半分害怕,面上却腿一软,跪倒在莫正穹跟前,“老爷?!” 莫正穹青筋暴跳,脸色黑的如同万年老僵尸一般! 他们竟然这么迫不及待! “你们……你们这是欺人太甚!” 随后走进来的云嫣冷笑道:“我们欺人太甚?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婆母一直对我无子的事颇有怨言,想要给你抬一两房妾室,你明里不答应,背地里却这般捣鬼骗我!你就不怕事情抖出去,你们莫家名声尽毁?” 莫正穹闻言脸色一僵,支吾道:“你胡说什么!” 云嫣原本并不确信,只是有所猜测,但莫正穹这副神情,分明就是变相承认了! 她心头仿若被刀子扎中,一阵阵抽痛。 “莫正穹,收起你这副无辜的嘴脸吧!你口口声声说有人算计了你跟温雁娘,我倒想问问,你们算什么东西,谁会费尽心机去算计你们?如果不是墨家人捣鬼,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这时,雁姨娘跪到云嫣身边,说道:“太太是真的误会老爷了,当年的事,老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都看向她。 雁姨娘垂泪道:“我们温家是当地有名的豪绅,而我是温家长房的女儿,自幼跟在父亲身边学做生意,于生意一道算是有天分。长大便随着父亲掌家,照顾家里的生意。因父亲无子,便商量着为我招一赘婿,好让我留在温家继续打理家业,没想到二房却生出了别种心思,算计我与老爷有了夫妻之实。父亲没办法,这才忍痛将我送进莫家做妾……” 众人一时惊讶,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般曲折。 云嫣皱眉看着雁姨娘,似乎是在琢磨她话里的可信度。 云楚忱思忖,雁姨娘分明是想让莫正穹和离的,但她为什么要说这番话呢?将莫正穹摘干净了,万一真的跟姑母和好了怎么办? 这一定不是她想看到的。 云楚忱想了又想,突然明白过来,说道:“雁姨娘看着可不像是轻易能被算计的人,况且你外出时身边跟着的丫头婆子恐怕不少,就算都被人支走了,难道你家二房的人,还能支使的了莫姑父身边的小厮?若是没有莫家人配合,这事恐怕难成……” 雁姨娘闻言垂下头,不言语了。 云嫣见状明白过来,原来雁姨娘不是在替莫正穹解释,而是想要透露此事的确有莫家人插手,将此时坐实! 而莫正穹还没看出温雁娘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见她可怜巴巴的跪在那里,劝道:“雁娘,你不必为我解释了!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不过就是想逼我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罢了!” 云嫣气极反笑,如果不是莫家自己弄出来的龌龊事,莫正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妥协? 也许莫正穹最开始不知道,但事情发生之后,他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雁姨娘,还用谎言来欺骗她…… 根本是拿她当傻子耍! 只是这样,就已经是不可饶恕了! “莫正穹,你不必装委屈,我云嫣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真有什么冤屈或是不服,咱们就官府见!只要你不怕莫家丢光了脸,我就奉陪到底!” 莫正穹哑口无言,他敢吗? 他不敢! 当初温雁娘的事,他当时的确不知道,但事发之后,母亲就与他说明了实情,还教她如何骗过云嫣。 一开始他是无比内疚的,可日子久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哪个男人不纳妾呢? 可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云泓远冷声道:“莫正穹,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莫正穹有些头晕目眩,只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别人逼到这个份儿上,还是头一遭。 他心中的怒火也压不住了,“你们可别后悔!” 云楚忱听他这么说,连忙偷偷伸手将红的像血一样的印泥往他跟前推了推。 莫正穹拿过和离书看也没看,直接就在三份上都按了手印。 “雁娘!收拾东西,我们走!” 云嫣听他这么说,心道他果然知道雁姨娘已经置办好了宅院。 这个禽兽! 云泓远收起两张和离书,对云嫣说:“明早上交给官府一份,你自己留一份。” 至于莫正穹的那份,他爱要不要。 不过,雁姨娘却不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见莫正穹出去,便给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十分迅速的将和离书揣进了袖子里。 从始至终,莫正穹看都没看莫恬儿一眼,莫恬儿站在云嫣身后哭的不成人样。 云楚忱拉住她的手,无声劝慰。 这么个糊涂的爹,没有比有好。 众人出了锁桐院,二夫人面色冰寒,吩咐丫头:“去将雁姨娘送到咱们院子里的东西取过来还给她!我可不稀罕!”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都纷纷说道:“没错,咱们可不稀罕她那点东西!去过给给她扔出去!” 角落里偷偷看着这边的云瑞兰听了这话,面色一白。 好像所有人之中,只有她高高兴兴的收了,还去了雁姨娘的院子道谢…… 第二百四十九章 慢走不送! 不得不说,去掉府中那几个拖后腿的,四舍五入一下,云府的心还是很齐的。 这个要得益于两个儿媳都不是争抢的性子。 衡阳郡主多年来连自己的夫君都不想搭理,就别提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而二老爷云景从喜好道学,整日在道观中跟道人们混在一起,连个小妾都没有,二夫人又心思简单,更是没那么多龃龉。 唯一活蹦乱跳的就是连姨娘那一窝,但这几个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这就坑了一向无人在意,却做梦都想找点存在感云瑞兰。 她听众人说要将雁姨娘给的东西全都还回去,当即就有点想要吐血的冲动。 说起来,这一场和离,还是她挑起来的头。 她躲在角落将事情的原委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她将送到姑母那里的东西转手送给了雁姨娘,姑父也不会去斥责姑母,两人也就不会一下子爆发,直接将和离拿到台面上了。 连奔带逃的回到住处,云瑞兰吓得手脚冰凉,连连说道:“姨娘,快!快把那些东西还回去!” 方姨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正抱着缭绫心上,闻言疑惑道:“怎么就要换回去,方才你不是还兴冲冲的说要做新衣裳的吗?你做的点心,你姑母可喜欢?” 云瑞兰嗓子眼都在抖:“姨娘,我闯祸了!姑母因为我朝着要跟姑父和离!祖母当场就做主,让父亲写了和离书,现在雁姨娘跟姑父正在收拾东西要离开呢!” 方姨娘吓得手一抖,缭绫扑落落滚到地上,“是因为你?” 云瑞兰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她这会儿根本不敢露面,只催着方姨娘道:“姨娘先别问了,先把这缭绫什么的,都给送回去!这是雁姨娘的东西……” 方姨娘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忙将东西拿上,跑去了前院。 云瑞兰扒着门框,身子瑟瑟发抖,一会祖母她们,会不会来找她算账? 丫头钰琪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好,只能说道:“这也不怪姑娘,要不是三姑娘多嘴,您也不会去找雁姨娘。” 云瑞兰身子一顿,回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钰琪。 钰琪一怔,“姑娘怎么了?” 云瑞兰的面色渐渐变得阴沉,“我只以为二姐姐一肚子坏水,却没想到三姐姐更加阴险……” 钰琪拧住眉头:“姑娘是说三姑娘是故意的?” “她肯定是故意的!”云瑞兰气息都在颤抖,说道:“我刚从海棠苑出来,就碰见了三姐,她给我出了个主意她便会琼华院了,难道不是特意来找我的?” 钰琪恍然大悟,却仍是不解,“三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跟姑奶奶也没什么仇怨?” “是没什么仇怨,可姑母一向瞧不上连姨娘母女,对她们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三姐或许是心中有怨言,想故意气气姑母!” 云瑞兰这会儿是彻底开窍了:“我当时也是气的狠了,就听了她的话将点心送去了锁桐院,姑母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 钰琪也明白了,“没想到姑老爷发现此事,怪罪起姑奶奶,两人就吵起来了……” 云瑞兰终于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恨死了云千亦,“怎么办,祖母会不会怪我……” 钰琪也有些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知书开口道:“姑奶奶身子大不如从前,定是因为此事劳心的缘故,若是刚出事没多久,断不至此。所以姑奶奶跟姑老爷的矛盾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心里早有打算,只不过还没想通,或是没想出好的办法解决罢了。” 云瑞兰看向知书:“真的?” “奴婢是这样猜测。” 知书跟钰琪同样是从小跟着云瑞兰的,性子相比来说稳重些,只不过之前太后娘娘过世,云瑞兰有心远离云楚忱去巴结云挽心姐妹,知书劝了几句,惹了云瑞兰不高兴,所以这段日子都没怎么在云瑞兰跟前伺候。 她想了想又说:“老夫人那般疼爱姑奶奶,怎么会让她受这种委屈?见姑奶奶病成这样更是无法接受,雁姨娘一露面,老夫人不就说了和离的话?当时姑奶奶虽然面色复杂,却没反驳阻止,甚至表姑娘眼里还露出了赞同之色。” 云瑞兰有些讷讷,这些她根本就没注意到。 钰琪说道:“可姑奶奶说不定只是一时冲动,就这么写了和离书,将姑老爷赶了出去,事后后悔了怎么办……” 知书摇头,“有老夫人跟大姑娘在跟前劝着,哪里会允许姑奶奶一时冲动?分明是将其中的利弊都商量好了,觉得没必要在迁就,这才帮姑奶奶下了决定。” 云瑞兰听了这话,心下松了几分,说道:“话虽如此,可我毕竟是惹了姑母不快……” “这也简单,姑奶奶是长辈,哪里会跟姑娘计较,您只需跟姑奶奶认个错,姑奶奶不是个记仇的人。” 云瑞兰一想到姑母那张冷面孔,就觉得心里打怵,犹疑道:“这个……再说吧……” 知书闻言暗中摇头,却也没再劝。 这厢莫正穹跟雁姨娘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又叫人雇了马车,拉上东西就出了云府。 云老夫人冷声道:“滚的倒快!” 丫头妙言说道:“奴婢听说,雁姨娘只让人开了一口小箱子,将手边常用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其他东西都没动,想必是早有打算,并没想在咱们府上多做停留。” 云老夫人面沉如水,“这个温雁娘,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云楚忱深以为然,所以她下午那会儿已经派人去打听温雁娘了,这几天就会有消息。 云泓远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说道:“虽然嫣儿已经将和离书拿到手,但莫家那边听说了消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得做好准备才是。” “那是自然!”云老夫人被莫正穹那个王八犊子气的吭哧吭哧,现在还没消气,说道:“和离是和离,莫家做的这龌龊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找过来正好,我倒要跟他们讲一讲这其中的道理。” 云泓远深以为然,看向云嫣,“妹妹既然回了家,就安安心心住下,一切都按照你出阁之前一样,千万别跟自家人见外。恬儿以后就是我们云府的女儿,你莫要为她担忧。” 这一番话说的云嫣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就连云楚忱也对其刮目相看。 老夫人也甚是满意,不过她想的更远,说道:“若是有合适的人家,母亲自然会为你操心,你还年轻,要为以后多打算。” 以云嫣的相貌等各方面条件,改嫁并非难事,只是云嫣此时哪有心情去想那些,便转移话题道:“母亲,我想去看看大嫂。” 一下午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去探望衡阳郡主。 云楚忱闻言连忙说道:“我陪姑母过去,正好胡神医给二殿下诊治完已经回府了,稍后去给母亲诊脉,百年让他为姑母也看看吧。” 云老夫人闻言赶紧点头:“那就有劳胡神医了,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胡明回到云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叫到了海棠苑,因此狠狠朝云楚忱翻了个大白眼。 云楚忱忍不住掩唇偷笑,“辛苦你了,一会让蘅兰那丫头给你烤两个大鸡腿。” “哼,这还差不多。” 胡明十分认真的给云嫣看过,第一句话就是:“想开点,这世上糟心事多如牛毛,不能全放心里憋着,实在不行,找个坏蛋揍一顿出出气,将郁气发泄出来,在喝两剂汤药,一准儿就好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云嫣和离之后也似放下了千斤重物,轻松了许多,点头应了。 莫恬儿追问道:“胡神医,我娘前段日子都吐血了,真的没事吗?” “小丫头莫担心,你母亲身体底子不错,吐血不过是因为一时受了刺激,血不归经,这种心病就怕日积月累,索性你母亲年纪还轻,只要少些胡思乱想,倒也不难治愈。” 莫恬儿总算是放心了,谢道:“多谢胡神医。” “不用谢,要谢,也是她谢。” 胡明指着云楚忱,然后对她说道:“晚膳别忘了给我加鸡腿!” 云楚忱连忙笑着应承:“忘不了忘不了!” 让人送胡神医去歇息,云嫣含笑看着云楚忱,“楚楚似乎与胡神医十分熟悉?” 云楚忱笑说:“前些年胡神医来长安,偶然认识的,算是有些交情。” 她没多说,云烟便也没再细问,进了内室与衡阳郡主说话。 衡阳郡主自从回府之后,恢复的很快,眼下已经能坐起身说话了。 云嫣抓着她的手,眼泪就下来了,“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冲上去了,万一……万一……” “哪里有想什么,就是下意识的去挡了……” 她倒没什么居功的心思,到现在也是一副平常心。 这副性子,云楚忱都暗暗称奇,也不怪太后娘娘宁愿她养成一副执拗的性子,也不愿破坏她的执拗和纯善。 对她来说,皇上是她的亲人,是她的舅舅,就这么简单。 云嫣抹了一把眼泪道:“万幸,真是万幸,我险些就见不到你了!” 衡阳郡主还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好笑的看着,“怎么这次回来,倒变成了个泪人儿,你从前可不这样。” 云嫣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衡阳郡主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这个莫正穹,真是狼心狗肺!还有那个温雁娘,他们人呢?已经走了?” 屏风外,胡明收拾药箱的手一顿,温雁娘? 第二百五十章 意外之喜 卿罗注意到胡明面色有异,问道:“胡神医,怎么了?” 胡明抬头看她一眼,摇头道:“没什么,药箱里少了样东西,可能是忘在二皇子府了,明日再去找找。” 卿罗听他这么说,不好再多问,但她却没有相信胡明的话,药箱里少了东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刚才分明是听见郡主说的话,才面色陡变的…… 郡主方才说了什么? 她说莫正穹狼心狗肺,还有温雁娘…… 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那么,必定是因为这两个名字的其中一个喽? 卿罗最是会看眼色,见胡明背着药箱离开,便凑到云楚忱身边,低声将事情跟她说了。 云楚忱有些诧异,心想胡明认识莫正穹,或是温雁娘?? “你便当做不知道,改日我再找机会问问胡神医。” 卿罗点点头退了出去,衡阳郡主和云嫣的谈话还在继续。 “我真真想不到,他们连后路都准备好了,我压根不知道温雁娘在长安已经置办好了宅子……” “这么说,莫正穹是半点也没考虑你?” “呵……”云嫣自嘲道:“考虑我?他心里八成还要让我感激温雁娘‘好心好意’置办了宅子呢!” 衡阳郡主气的不轻,“好个糊涂的东西!这对狗男女,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可知道这个温雁娘的来历?她倒是财大气粗!” 云楚忱道:“也只简单知道温雁娘是当地豪绅的女儿,还是从她自己口中听说的,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泾阳县离长安不算远,快的话,明后天就能有消息。” 云嫣闻言看向云楚忱,又看看衡阳郡主说道:“我的事先不说,倒是府里,似乎变了许多?” 衡阳郡主看着云楚忱,一脸欣慰,说道:“这半年多,发生了许多事,反正也你不走了,等我好了,再慢慢说给你听。” 云嫣点点头,她见衡阳郡主面上有了一丝疲惫,便站起身说道:“你好好养伤,你伤的重,才刚好转些,不能太过劳累,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 因为晚上还设了家宴,云楚忱便跟云嫣一起出来,往花厅那边去。 云嫣拉着云楚忱,亲昵极了,“楚楚从小就聪明颖悟,几年不见,更是不得了了,今日若不是你几次出言提醒,这事想必还要拖上几日,兴许就不能这么痛快利索的解决了。” 云楚忱笑道:“这都是小事,姑母不用放在心上,你要您跟恬儿能好好的,楚楚就放心了。” 云嫣爱怜的抚了抚她的鬓发,说:“不过最让姑母觉得开心的,是你跟你母亲之间的转变。” 云楚忱点点头,“以后有姑母在府里,母亲寻常也有人说话了。” 莫恬儿是个火爆的脾气,见不得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煽情,便插言道:“母亲不是还给表姐准备了礼物吗!” 云嫣闻言顿时笑弯了眼睛,说道:“听说你定了亲事,姑母给你准备了几样礼物压箱底。” 云楚忱脸颊腾的红了,“姑母快别取笑我。” 莫恬儿叽叽喳喳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是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不过我想不通,表姐怎么跟晋亭定亲了,你们不是互相讨厌的吗!” 云楚忱斜瞥她一眼:“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要瞎问!” 云嫣掩唇一笑,“好了,恬儿别闹了,我去南华堂一趟,你们去玩吧。” 去玩吧… 云楚忱有些哭笑不得,姑母还当她是小孩子呢! “那姑母先去,我们去大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随即拉着莫恬儿去找二夫人了。 避开长辈的的目光,莫恬儿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憋了几年,今日终于一口气吐出去了!” “恬儿,这不是小事。”云楚忱迟疑的看着她,“你若只为出一口气,我怕你会后悔。” 莫恬儿闻言难得正经起来:“我当然知道,也不会后悔,有什么能比母亲健康长寿来的重要?父亲这般糊涂,母亲继续留在莫家,也只会受他们的恶气,难有舒心日子。我知道你怕我将来亲事上会受影响,但我一不图嫁的富贵,二不图有权有势,只求一个踏实稳重的人家就好。难道我堂堂宣永候府的表姑娘,连一个这样的人家也找不到么?”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当真觉得莫恬儿变得不一样了,竟然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她说:“你倒是想的开,可还需多劝慰姑母,她定是要因此为你忧心的。” “嗯,我知道。”莫恬儿眼底存着受伤:“我年幼时,父亲对我也是很好很好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大概就是因为雁姨娘的儿子出生了的关系吧……父亲眼里再看不到我了,在母亲面前,他还会装装样子,但离开母亲的视线,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很敷衍很不耐,虽然极力掩饰,但我依旧感觉得到。” 莫拥已经快满九岁了,莫恬儿一天天长大,父亲的变化也愈发明显,她找不到原因,也不敢跟自己的母亲说。 云楚忱心智早熟,只在各府来往时,就见过不少这样三心二意,甚至宠妾灭妻的男人,所以,她对莫正穹的心思,也有几分猜测。“雁姨娘不像普通妾室那般攀附着男人过日子,你父亲被雁姨娘的与众不同所吸引,更被自己儿子牵扯的无心理会家中的妻女。”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雁姨娘虽是她的外室,却不能见光,莫正穹这种大俗人,偷偷摸摸之下,反倒多了几分乐趣,如何能不神魂颠倒? 况且雁姨娘手段高明,操控莫正穹是绰绰有余。 “我爹若不是心中还有几分惧怕我娘,恐怕装装样子都不愿,一颗心怕是都要追着雁姨娘去了。” 莫恬儿气的脸色铁青,“还不止如此,最近两年,父亲为官花费不小,母亲辛苦操持家事,省吃俭用,父亲竟然嫌东嫌西,说她小家子气,母亲几次气的偷偷流泪……” “莫家从前是当初自诩清流,恐怕也没什么家底。而雁姨娘手边金银成堆,生活优渥。你爹跟着雁姨娘由俭入奢,难免有了嫌贫爱富的心。” 莫恬儿低落道:“所以,我当真对莫家没有半分留恋,只要母亲能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 云楚忱捂住她的手捏了捏,“好了,那些糟心事,就不要在想了,往后在这里,有我陪着你呢!” “哼,你都快要嫁人了,还能陪我多久?” 云楚忱在莫恬儿面前倒没那么害羞,闻言扑上去掐莫恬儿的脸蛋,“小丫头,你还有完没完了,难道你将来不嫁人?” “我还早呢!”莫恬儿一遍躲一边笑。 云楚忱一跺脚,“我可不理你了!” ………………………… 翌日清早,晋夫人登门来探望衡阳郡主。 二夫人跟云楚忱先陪她到南华堂给老夫人请安,加上云嫣,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去瞄云楚忱。 晋夫人的目光已经是标准的相看儿媳妇的目光了,满眼是笑,越看越满意。 二夫人跟云嫣见状也是相视而笑,老夫人比起平时也更加慈眉善目了…… 云楚忱狐疑的看着她们,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脸一红,便推说有事退了下去。 晋夫人肯定是要与云家商量下聘之事! 从南华堂出来,莫恬儿拉着云楚忱去海棠苑,说道:“昨晚整理东西的时候,母亲直接将把你的那几样压箱底的,都给准备出来了,你跟我去瞧瞧!” 云楚忱好笑的看着她,这丫头,还真是逮着机会就要打趣她。 海棠苑本就是云嫣出阁之前的闺房,一应事物都保持着云嫣出嫁前的模样,所以也不需要做什么改变。 而且这里十分宽敞,莫恬儿也不用另寻一处院子。昨晚母女俩就安安稳稳的住进去了。 莫恬儿回到这里,就跟自己家没有分别,不过一个晚上,就已经适应过来了。 一进去,云楚忱就看见几个精致的匣子都摆在书案上,显然是今日就要给她送过去的。 莫恬儿催促道:“你快快打开瞧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母亲先前都不让我乱动呢。” 云楚忱诧异道:“姑母的东西,你竟然都没见过吗?” 莫恬儿点头有摇头:“寻常的我都见过,但有几样特别珍贵的。母亲说我毛手毛脚,弄坏了东西就太可惜了,所以都不让我碰。” 一共四只匣子,莫恬儿对其他的都不感兴趣,显然是见过,她指指其中一只紫檀木匣子,说:“就这个,你快打开,让我也瞧瞧!到底是什么宝贝!” 云楚忱好笑的嗔她一眼,从管事丫头手里接过钥匙,打开了匣子。 黑色的底衬,暗紫色的流光,云楚忱只看了一眼就“啪”的一声合上了匣子! 伸头过来的莫恬儿还没看见是什么东西,见状疑惑道:“怎么了……难道有机关?” 她在云楚忱身上上下摸索了一边,一惊一乍道:“也没受伤啊!” 旁边的丫头也头来疑惑的目光,虽然她不知道这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她敢肯定,这里面没有机关…… 云楚忱神思游离,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这匣子里装的竟然是……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人间渣滓,防不住 莫恬儿疑惑的看着云楚忱,想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云楚忱回过神来,心想自己这般,怕是要惹人好奇,万一被人知晓,还要节外生枝,便笑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里面的东西太过贵重……” 莫恬儿好笑道:“傻表姐,你可是大婚,当然要贵重些才好。若你只是寻常生辰,自然随随便便打发了你!” 云楚忱听她玩笑,便借机将话题岔了过去,“说起生辰,我倒是想起来你今岁生辰时来信说想吃著头春,不如先回我那,让蘅兰做给你吃如何?” 蘅兰这丫头除了胆子大,还有一手常人难及的好厨艺,连胡明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性子都赞不绝口,莫恬儿更是想一想都要流出三两口水,一听“著头春”三个字,就双目一亮。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回去。”她嘴上说着,已经迫不及待的拽着云楚忱往外走,吩咐丫头道:“凝露,把这些东西都带上,直接拿到表姐那里去!” 凝露答应一声,叫了几个小丫鬟将那四只匣子一一捧着,跟随云楚忱二人去了风澜院。 蘅兰平日里性子欢脱,做菜的时候却十分认真,动作也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端到了莫恬儿面前。 心心念念着著头春,她早将那匣子里的东西抛到了脑后,囫囵往嘴里塞了一口尝了味道,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咀嚼的动作才慢下来,“表姐,蘅兰这丫头,不会是灶神下凡吧?” 蘅兰听了这话,眉开眼笑,“表姑娘喜欢吃什么,尽管跟奴婢说。” 莫恬儿双眼发着光,“那是那是,以后我可不吃别人做的菜了!” 云楚忱笑看着她,觉得从前的莫恬儿又回来了几分,心中也很高兴。 她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让春芜将那只紫檀木匣子拿过来。 莫恬儿好奇的看着,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问:“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风澜院的丫头们口风紧,等闲不怕有什么事传出去,云楚忱放心的将东西从里面拿了出来。 竟是一对巴掌长的镇纸。 玉质清透,紫光流转。 莫恬儿瞪大眼睛,“咦,这不是外祖母给母亲的那对镇纸吗?” 云楚忱惊讶,“这是祖母的东西?” 莫恬儿点头,说道:“这是外祖母给母亲的嫁妆,当初还是母亲特意跟外祖母要的,原本是想给父亲,但外祖母对父亲一直有成见,不许她给父亲用,母亲便一直留着了。” 刚刚成亲那会儿,云嫣对莫正穹可谓一片痴心,莫正穹又是读书人,她想将这紫玉镇纸给他用也十分正常。 云楚忱问:“可祖母又是哪里得来的?” 莫恬儿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云楚忱盯着那紫玉看了片刻,也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五色玉的其中一部分,但紫玉本就稀罕,又是质地如此罕见的紫玉,八成就是庸九之前要找的东西。 想到庸九,云楚忱觉得自己也许可以从她那里探探口风。 或者,要怎么找机会问问祖母这紫玉的来处呢? 思忖间,潋月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姑娘,去泾阳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这么快?” “姑娘说着急,奴婢便让人快马连夜去了泾阳县打听。” 人手是晋亭的,办事极利落,前因后果也问的十分细致。 云楚忱看了一眼莫恬儿,莫恬儿面色没了方才的轻松。 她看向潋月:“你说罢,都打听到了什么?” 潋月斟酌了片刻,从莫家对云嫣的态度说起。 “莫家虽然几代没有出仕为官,却一直督促家中子弟勤奋读书,当初与咱们候府结亲,也是为了以后莫姑爷入仕做打算。但两府结亲后,莫家发现咱们侯府能借力的地方并不多,甚至郡主身为太后的亲外孙女,也没能让侯府一飞冲天,便有些失望。” 莫恬儿闻言点头:“的确,虽然没人与我说过,但我还是听过一些只言片语,不过,莫家到底不敢给我娘什么脸色看,我爹也一直都很听我娘的。” “莫姑父本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十分容易受人摆布,当初姑母新婚,处处都听她的,也未必没有姑母性子强势的缘故。” 潋月又说:“莫家一开始对姑奶奶也算是满意,但成亲几年,姑奶奶膝下还是只有一个女儿,就惹了莫家老太太不待见。她私下里与莫姑爷提了几次纳妾的事,但莫姑爷不敢与姑奶奶提及,再之后,就有了雁姨娘的事。” 云楚忱冷哼一声。 儿子不顶用,莫家老太太就自己做了主,出此下策企图蒙混过关。 “然后呢?温家又是怎么回事?” 潋月也没客气,话里话外对莫家很是不屑。 “莫家自诩士族之中的清流,视金钱如粪土,实际上只是没有生钱的本事罢了。这些年家中子弟不事生产,坐吃山空,本来家资就算不得丰厚,几代人下来,根本没剩下什么,眼看仕途不知什么年月才能有着落,便想在其他地方动歪脑筋。” 云楚忱挑眉,“所以莫家就盯上了当地的豪绅,温家嫡长女。” 潋月点头:“温家世代都是做生意的好手,家财万贯,只不过到了这一代,长房无子,因此生出许多麻烦。” 云楚忱能想象的到,温家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暗地里的龌龊事恐怕也不少。 “温雁娘作为长房嫡女,从小就跟随父亲经商,很有天分,谁娶了她,无异于娶了万贯家财,但温雁娘为了帮父亲打理家业,是不打算嫁人的。当地的人家大多知晓她欲要招一赘婿进门,她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家做妾呢!” 云楚忱了然,“所以,温雁娘跟莫姑父,的确是被人算计的?” 去打听消息的人,打听的很细致,潋月说:“是被人算计的没错,温家二房一直眼红长房,盼着温雁娘早点出嫁,谁知她竟要招赘婿,便起了坏心思,一心想把这个霸占家业的女流之辈踢出家门。” 莫恬儿闻言突然抢着问道:“那么,是他们找到了莫家?还是莫家找到了他们?” 虽然结果已经注定,但谁占取主动,对她来说很重要。 如果是温家二房找到莫家,说明莫家人起码没有主动要害人,如果是莫家人主动找到了温家,想要算计温雁娘给莫正穹做妾…… 可想而知,莫家的心是有多么黑! 潋月面色复杂的看着莫恬儿,说道:“是莫老太太让人找的温家二太太。” 莫恬儿满脸失望,苦笑道:“我就不该对他们还抱着什么希望。” 云楚忱暗叹一声,拉住她的手,示意潋月继续说。 潋月道:“莫家摸清了温家二房的心思,便做了场戏,将莫正穹与温雁娘凑到了一处。但温雁娘也不是好惹的,拼着终身不嫁也不肯妥协,一定要让二房吃不了兜着走!最终逼得温家大房二房分家。” “哦?温雁娘的手段竟这么厉害?” “奴婢也觉得这个温雁娘不是省油的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早就被族里按的死死的,不被浸猪笼都是幸事,哪里还能使的出手段翻身,还成了彻底成了掌家之人?” 潋月一阵阵惊叹。 云楚忱诧异道:“她与莫姑父有了夫妻之实,却也没打算进莫家的门,竟然继承了温家的家业?” 潋月点头,“她已非处子之身,便打算不再嫁人,想等过些年从族中过继子嗣。” 云楚忱与莫恬儿对视一眼,说道:“这么说来,这个温雁娘倒是个硬骨头。” 莫恬儿沉着脸道:“她要是不打着害我娘的心思,我也要敬佩她几分,只是她聪明归聪明,却不该用着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肝去害人利己!” 她看着潋月,问:“那她后来是因为有了莫拥才改了主意?” “嗯,原本温雁娘已经打算好了,要留在温家操持家业,但好巧不巧的是,她怀上了莫姑爷的骨肉,无奈之下,她以不追究莫家为条件,主动要求成为莫正穹的外室,但莫家不得干涉她的任何举动。” 这样一来,温雁娘一边抚养莫拥,一边操持温家的生意,莫正穹偶尔去探望莫拥。 云楚忱紧蹙着眉头,“毕竟二人有个儿子,即便相互之间不干涉,一来二去,也难免生出感情。” 再说,温雁娘是生意场上的好手,为了儿子,哄一个莫正穹是再容易不过了。 “既然如此,温雁娘为何要在九年之后,又想进莫家的门了?” “奴婢也有这个疑问,打听消息的人说,莫拥渐渐长大,温雁娘发现他并不像自己对做生意十分感兴趣,而是随了莫家人,喜爱读书。这些事情,伺候莫拥的下人都知道,一问便知。” 莫恬儿冷着脸,“所以,温雁娘进了莫家的门,是为了莫拥……” 士农工商,商户低贱。 温雁娘思来想去,放弃让莫拥经商的打算,回到莫家读书入仕也不足为奇。 云楚忱思量道:“莫拥在莫家是长房嫡子,回到莫家就成了庶子,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第二百五十二章 温宅,没毛病! 云楚忱的话让众人恍然明白过来,为何温雁娘好好的掌家不当,要去做妾。 一切都是为了儿子莫拥。 莫恬儿满眼恨意,“原来温雁娘处处为父亲铺路,本意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将来着想。” 想想也是,以温雁娘一贯的做事风格来看,她怎么可能看上父亲这种毫无主见,连纳妾都要自己老娘做主的人呢。 “莫家虽然是没落世族,但好歹书香门第,能借用莫家的门户替莫拥谋一个正途,再合适不过。” 莫恬儿拳头攥紧,“但庶出到底差了一截不是吗……” “的确……没有一个母亲能甘心自己的孩子比旁人差。” 云楚忱与连姨娘母女斗智斗勇这么久,自然明白站在庶出的位置是什么样的心态。 “尤其出身这种东西,是从娘胎里就注定了的。但温雁娘却有一个选择的机会,能让自己的儿子脱离低贱的商籍,成为官宦世家的嫡子,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但此事最大的障碍,就是我母亲这个正妻!” 想要莫拥成为嫡子,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将莫拥过继到云嫣名下。 但云嫣容不容得下她们母子且另说,以温姨娘野心勃勃的性情来看,她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儿子拱手让给别人去养,自己则成为毫无话语权的贱妾。 而另外一个方法,就是直接除掉云嫣这个障碍。 “站在温雁娘的角度去想,姑母是宣永候府的嫡女,想让她和离或是下堂,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还能怎么做呢? 莫恬儿脸色铁青,“想必温雁娘没有想到,外祖母会一力促成父亲母亲和离,她的本意,应该是……” 明明有一百种方式能够进莫家的门,但温雁娘偏偏选了对云嫣刺激最大的。 由此可知,温雁娘从一开始就在针对云嫣。 如果不是这次莫正穹回长安做官有了着落,云嫣再在这对狗男女手里磋磨几年,八成就应了莫恬儿那句话,她等不到女儿出嫁那天了。 “她是要置我母亲于死地!” “温雁娘必定是做好了一番打算,故意让你们发现她们母子的存在,这样一来,姑母受到的打击,会比莫正穹一点点透露要大得多!” 莫恬儿咬牙,“不仅如此,她一进门,就用银子将莫家上下砸的晕头转向。祖母更是将莫拥宠到了骨子里!我娘若是说一个不好,就里外不是人!” 云嫣脾性飒爽,哪里是心机深沉的温雁娘的对手,被气的时时呕血卧病在床。 莫正穹还不知好歹,说云嫣小肚鸡肠,看不见雁姨娘为莫家做了多少事。 如果不是这样,莫恬儿也不会心心念念让自己的母亲跟父亲和离。 云楚忱细细想着前因后果,说:“看来温雁娘的打算很明确,解决掉姑母,再哄着莫家将她扶正,只是她没有想到,天下会有哪个人家,会这么痛快的让女儿和离大归的,这倒是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想必她还有百般手段没有用到。” 世家大族,如果不是真心疼爱女儿,几乎都会选择让女儿忍气吞声,如何不会支持女儿和离。 “母亲躲过一劫,可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让温雁娘如愿!” 众人都同情的看着莫恬儿,虽然她们能够设身处地的为她去想办法,却不能体会她身在其中的焦虑和担忧。 这几年来,她是如何的煎熬,没有人能真正明白。 云楚忱安抚的握住莫恬儿的手,拍了拍她,说:“好在现在什么都不晚。” 莫恬儿冷着脸,“温雁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竟然还想跟连姨娘沆瀣一气去巴结僖妃!她仗着手里有银子,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了!” 温雁娘从小就跟银钱打交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种想法,是深入骨髓的。 云楚忱眸色深了几分,她会让温雁娘明白,在这长安城中,只有银子,是远远不够的。 光德坊,燕子胡同。 刚刚在新宅落脚的温雁娘一边哄着莫拥,一边指挥丫头婆子整理泾阳带过来的一箱箱物件。 莫正穹闲来无事,一会转到前院,一会转到后院,将这间梅花开遍,有假山有池塘的四进的宅院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嗯,不错,是间好宅子。 只是,他看着大门上匾额那两个大大的“温宅”二字,心里有点堵得慌。 这宅子,虽然三个月前才叫人过来打理安置,却是温雁娘进莫家前几年就已经置办好了的,实实在在与莫家没什么干系,人家叫温宅,没毛病! 可他虽然官阶不高,好歹也是在朝官员,若让旁人知道他住的是小妾的宅院,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但他又实在开不了口。 温雁娘眼风瞄着莫正穹,见他站在大门口看匾额,许久都没挪动地方,心里转了个弯,领着莫拥往后院去了,假装没看见。 珍珠跟在雁姨娘进了屋,从袖中抽出那张和离书,说道:“姨娘,这事,要不要让人知会莫家?” 雁姨娘提唇笑道:“这是老爷的事,咱们不必多管。” 莫正穹恐怕一时半会不敢跟家里说和离的事,温雁娘巴不得他不说。 事情拖得越久,越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云府会不会找莫家算账?” 雁姨娘笑道:“主动找上门去兴师问罪,就落了下乘,我要是云老夫人,就闷不吭声,等莫家知道了这桩事找上门来,再一举揭了他们的脸面!那样岂不痛快?” “那奴婢将这东西收起来。” 珍珠闻言抿嘴笑了笑,转身去了里面,将那张云泓远亲手所写,莫正穹和云嫣各自按了手印的和离书,妥当的收到了匣子里锁了起来。 玲珑在一边问道:“姨娘,放才奴婢见老爷在门口转来转去,是不是想将这匾额换了?” 雁姨娘不置可否:“这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珍珠从里面出来,说道:“这宅子没花莫家一个铜钱,是姨娘自己置办的,就算不是温家的,那也是姨娘的陪嫁,老爷又凭什么想占为己有?” 雁姨娘勾唇。 她给的,是她给的,你若主动来要,别怪我啐你一脸唾沫星子! 玲珑端了茶来,说道:“这倒也是,这些年来,姨娘自顾操持温家的家业,老爷也已经习惯不干涉了,就算现在进了莫家的门,姨娘想做什么,也是由着姨娘说了算,莫家也不敢说什么。” 当年那件事,莫家被温雁娘捉住了把柄,虽然为了莫拥温雁娘没有追究,但有这么个把柄捏在手里,莫家难免忌惮几分,等闲是不敢对温雁娘的行事指手画脚的。 珍珠嘲讽道:“谁让姨娘有的,正好是他们缺的?莫家一家子穷鬼,见了姨娘的银子都走不动路了,哪敢给姨娘脸色看。只不过奴婢没想到,云府会这么痛快就让太太跟老爷和离……” 温雁娘从玲珑手里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说道:“云府老夫人倒是个疼女儿的,当年若不是云嫣自己愿意,云老夫人根本不想让她嫁到莫家。这次回来,突然发现女儿居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哪有不怒的道理。” 这样一来也好,免得她再造杀孽。 玲珑欲言又止,心想云家会不会来找姨娘的麻烦,可又一想,这事的始作俑者又不是她们姨娘,要找也是先去找莫家。 于是便问,“姨娘打算什么时候跟老爷说扶正的事?” 温雁娘眉眼垂着,“何必这么心急,时机到了,老爷自己就会把事情办了。” 玲珑跟珍珠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就像当初她们不明白姨娘为什么非得要在光德坊这种贵的吓人的地方置办宅子一样不解。 珍珠想问,转而又听温雁娘问道:“我让你们找机会给连姨娘那边的人递个话儿,办了没有?” 玲珑赶紧说:“奴婢跟云府三姑娘身边的幼菱说了,只是不知道她们能不能领会咱们的意思?” 温雁娘笑道:“我瞧那位三姑娘是个有心眼的,瞧着吧,用不了几日,定会有人来找咱们。” 琼华院。 云千亦给连姨娘梳好了发髻,左右看看,说道:“姨娘脸上的疤痕淡了不少。” 连姨娘下意识的往脸上摸,“这药快用完了,不知娘娘那里还有没有。” “娘娘说了,用完了就跟她说一声,她会让人送过来。” “也不知道娘娘从哪里弄来的药,有这种奇效,怕是比那什么温玉散也不差,竟然没传出什么名头来。” “娘娘只说是宫里的,大概是贡品,并非咱们大安的东西,所以没什么名头。” 连姨娘不再想药的问题,放下手问道:“那个温雁娘在哪落脚了?” “是在光德坊的燕子胡同,一处四进的宅院,原先是兵部的一位大人住着的,宅子打理的很不错。” “光德坊……”连姨娘若有所思。 光德坊的西边就是西市,倒是很附和温雁娘经商的思路,不过有意思的是,与西市相近的还有怀远坊、崇化坊、建康坊,为什么温雁娘偏偏选择了光德坊呢? 京兆府就在光德坊,此处也是高官居住密集度最高的地方。 “这种地方的宅子,同样是四进院,价钱却比其他位置要高处许多。温雁娘一个商户,有必要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巴掌打死那草包 听连姨娘这么一说,云千亦也察觉到了,猜测道:“难道是为了莫姑父的官途?”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邻里相处的好了,有时候比亲戚还能借的上力。 连姨娘嗤笑一声,摇头:“我宁愿相信她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连姨娘是最不相信男人心的,她经营了这么多年,云泓远还不是滚到衡阳那里去摇尾巴了?温雁娘心思这么深的人,会一心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 她不信。 云千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可是,就算周围住的人家都是高官子弟,谁又会去结交一个庶子……” 连姨娘看着镜中的自己,想了片刻,突然笑了。 “你方才说,她们住的那间宅子,是温宅?” 云千亦点了点头,瞬间明白过来,“温宅……不是莫宅,温雁娘这是在逼莫姑父将她扶正?” 寻常人家附近新搬来一户邻居,大家也都会留意一下,看看是谁搬到了附近,说不得还要做一番打听,好决定要不要上门拜访或是深交来往。 更何况是光德坊里,官来官往? 光德坊不是一般人家能够住得起的,一般人家也不会去住光德坊。 连姨娘嘴角翘起,说道:“那种地方御史多如狗,随随便便出点什么事传进他们的耳朵,说不定就要被上奏一本。连许相府都不例外,莫正穹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连面圣的机会都少的可怜,若让人知晓他住在小妾的宅院中,还不将他的脊梁骨戳烂?唾沫星子都能将他的脸腌掉一层皮!” 云千亦愕然,“听说这宅子,是温姨娘好几年前就置办好了的,难不成她竟想的这么远?” 连姨娘也生出几分佩服:“的确出人意料,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她一个女人,能在外经商,成为一家之主,想必是个八面玲珑的,既然她打算好了要进莫家的门,自然要事先绸缪。” “看来她的确有点本事……”云千亦想起那日幼菱传的话,便问:“姨娘,咱们要不要……” 连姨娘打断女儿,摇头道:“僖妃娘娘眼下但求一个稳字,在孩子顺利生下来之前,决不能节外生枝,这个温雁娘想打僖妃娘娘的主意,谁知道她这样大的胆子能做出什么来。” 她想了想,又说,“此事不急,先晾着她便是。” ………………………… 风澜院,云楚忱那边也同样猜中了温雁娘的心思。 “温雁娘这一手,不得不赞一句做的漂亮。” 照影心中鄙夷莫正穹那个大傻瓜,被人玩弄于鼓掌而不自知,说道:“这个女人真是厉害,阴谋阳谋到她手里都玩的转,倒不像一个小小泾阳县出来的人。” 云楚忱也有些好奇,不过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打探温姨娘过去如何,而是要看看她还要做什么。 “温雁娘一定是想在莫家人知道之前,哄着莫正穹把她扶正,生米煮成熟饭,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暗中帮她一把,将此事促成……” 潋月不明就里:“为何,这样一来,岂不是让温雁娘如愿了?” 云楚忱笑道:“如愿就能如何,这个正妻的位置,姑母已经不稀罕了,让她坐上去又如何?” “可是……”潋月是打心眼里不想便宜了温雁娘的。 云楚忱见她不明白,也不多言,只道:“莫急,等事情成了,你就知道了。” 潋月只好点头,“那姑娘要如何促成此事?” 照影闻言出主意道:“镇国公府就在光德坊,与那温宅也不过隔了两条街,往来十分便利,不如让姑爷帮姑娘想想办法。” 云楚忱闻言立即红着脸反驳道:“什么姑爷!” 照影掩唇窃笑,见云楚忱有些恼了,赶紧叨扰:“好姑娘,是婢子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云楚忱白她一眼,心里倒是纳闷晋亭好几日没露面了。 潋月看出些端倪,笑盈盈的说道:“镇国公府人口简单,晋大姑娘年纪小,晋大奶奶又有了身孕,怕是没人帮着晋夫人操持聘礼之事,晋二公子这几日许是帮着晋夫人忙这个,这才不得空来见姑娘。” 云楚忱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他一个没心没肺的武夫,这种事他能帮上什么忙?” 她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有些失落。 潋月掩不住笑意,看出云楚忱其实是担忧晋亭,想问问他的消息,又不好开口,便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不如奴婢让不为去问一声,顺便再说说温姨娘的事?” 云楚忱点点头,“交代的仔细些,别出岔子了。” “姑娘放心。” 镇国公府。 晋亭听说不为回来了,便捂着胸口从榻上挣扎着起来,平日里神采飞扬的脸都失了血色。 “楚楚让他来的?出什么事了?” “云大姑娘没事。”南松随口答应一声,赶紧上前去扶住晋亭,“公子,伤口又渗血了……” 晋亭低头看了一眼被鲜血沾染的衣襟,摇头,“不碍事,让不为进来。” 不为进了屋子,见晋亭面色不对,胸口还有血迹渗出,不由大惊失色:“公子,您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南松恨声道:“又是上次那个人,他竟对公子下死手!” “那个蒙面贼?”不为惊讶的看着晋亭,“咱们不是已经确定了那是大皇子的人么?难道……” 晋亭皱眉制止了他:“休要胡说!” 不为赶紧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皱眉问南松:“什么时候的事?” 南松答:“胡神医去二皇子府的那天。” 不为恍然,难怪这几天公子都没忘云府跑,“公子伤势如何?” “那人也不是什么磊落之人,竟然从背后偷袭,要不是公子反应快,半条命怕是没了!” “没伤到筋骨,就是伤口有些深,一动就会崩裂流血。”晋亭说着,交代不为:“别让楚楚知道,免得她担心。” 不为点头:“小的明白。” 南松不能理解晋亭的想法,“公子,你变了!” 晋亭诧异的看向南松,“我哪里变了?” “从前公子受一点小伤就又哭又嚎,跑到云大姑娘面前求同情,这次这一刀可是替云大姑娘挨的,说给她知道,她少不得要心疼心疼您,您憋着不说,岂不白挨一刀了!” “谁又哭又嚎!你给爷说清楚!”晋亭伸脚就踹,猛地抻了伤口一下,顿时疼的直吸凉气。 南松满脸都写着“你活该”,露出鄙夷嫌弃的目光:“不知道是谁家公子,酒壶里灌鸡汤,睁开眼睛就是发呆,闭上眼就就是流泪……” 晋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怒道:“爷没流泪!” 南松翻白眼,“行,爷流的是口水!” 不为在一旁听着嘴角抽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南松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晋夫人最近一直在喜滋滋的筹备聘礼,时常调辉夜居的人手过去帮忙,他无意中听夫人跟老爷念叨,说公子一早就看上云大姑娘了,却憋着不说! 害他一直以为自家公子看上的是魏子修那个人渣!还挖空心思的劝他! 一旁的不为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是替云大姑娘挨了一刀?” 南松拧眉:“还不是云大姑娘坏了大皇子的好事,大皇子这一刀大概算是个警告。” 不为怒道:“分明是大皇子算计云大姑娘在前!” 南松冷笑:“你看大皇子像是个讲道理的人么?” 不为无语,想到大皇子送云大姑娘回府那日,他路上听见歌姬唱了几句不应景的曲儿,心中不快,第二天,就有人发现那歌姬死在房里了…… 这…… 的确不像是个讲理的人呢…… “那……此事就这么算了?” 南松瞪他,“不然呢,你待如何?去找皇上告状还是私下里寻仇?” 不为沉默。 公子到底是将军的儿子,还要为了镇国公府着想。如果这一刀能将此事就此了结,公子想必也不愿再节外生枝。 晋亭摆手道:“好了,此时暂且不提,不为今日回来,是有什么事?” 不为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回来传话的,便将莫正穹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晋亭挑眉:“那个温雁娘,跑到光德坊来住了?” 不为点头,将云楚忱的猜测说了。 晋亭冷笑,“云嫣姑姑怎么没一巴掌打死莫正穹这个草包?” 云嫣与衡阳郡主交好,自然与晋夫人也十分熟识,对待晋亭如自己的子侄一般疼爱。晋亭听说云嫣受了这等委屈,顿时气怒交加。 不为转达了云楚忱的意思,然后看着晋亭的伤口说:“公子伤势还需将养,此时还是再别的办法吧。” 晋亭却笑道:“不必,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我出马?” 南松顿时会意,咧嘴一笑,“小的现在就去找楚公子他们!” 移星楼小聚之后,晋将军回朝,皇上遇刺,衡阳郡主命在旦夕,一大堆的事情忙的晋亭焦头烂额,又要与大皇子这个难缠至极的人周旋,倒是有段日子没见这几个兄弟了。 “殷正最近被他爹逼着在家中读书,忙着来年春闱,你去找段二和楚老三,让他俩去刺激刺激莫正穹。” 楚上行三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挑事儿! 这种耍弄人的活儿,非他们莫属! 南松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去了。 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原来是温大人? 成国公府大门前,一辆普通的额青油布马车缓缓停住。 殷正黑布遮面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箭步冲到石狮后,探出头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到他,这才往大门里去。 守门的小厮见了他一愣,“……殷四公子?” 殷正拉下面巾,低声道:“是我!你家三公子在不在府上?” “在在在,段世子也在呢!您跟小的来!” 殷正又将面巾拉了回去,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小厮点头哈腰的目送殷正进了门,一脸诧异:“谁这么不长眼,把殷四公子打成这样?” 此时,那位“不长眼”的铁嘴翰林殷士荃还在满府找自己的儿子,口中还在大喊:“逆子,你给我出来!老子生了四个儿子,就你最没出息!不好好在家读书,还整日想着往外跑!” 一旁的小厮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老爷,四公子早跑了…… 殷太太拉住自家老爷,说道:“好了!他也在家憋了好几日,你就让他出去放放风,又能如何?” 殷士荃一甩袖子一瞪眼:“他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替他说话!” 殷太太抢过她手里的棒槌,朝小厮使眼色,那小厮领会了其中深意,赶紧扯开话题,说道:“老爷,咱们对门新搬来一户人家,听说是明年就要上任的朝廷官员,好像是从泾阳来的。” “哦?”殷士荃挑挑眉毛,“没听说有什么空缺,从外任调转回京的?” 在殷士荃眼里,能调任回京补缺,又搬到光德坊来住的,就算不是什么栋梁之材,也是受重臣举荐,他不该一点风声都没听见才是。 然而小厮却说道:“似乎只是官居六品,并非朝廷要员……” 殷士荃一怔。 他压根没往五品以下去想。 天子脚下,五品官遍地都是,五品以下,有的连名字都不曾听说。 “嗬!是何人这般财大气粗?” 光德坊中有许多长安城的坐地户,房屋是祖辈留下来的,经过后人修造改建,才成了现在这般有模有样,并不像后来的人家,需要花费许多银钱才能在此处买下几间房屋。 殷家也是这般。 因此他对光德坊的地价房价了如指掌。 如此便更好奇起来,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竟然能在光德坊买的四进宅院?莫不是里面有什么弯弯绕绕吧? 殷士荃想了想,说道:“我去瞧瞧。” 说着,他负手朝大门外走去。 殷太太松了口气,悄悄对身边的丫头叮嘱道:“让人去给老四捎个信儿,让他回来的时候从后门走。” 丫头去了,一旁的陈妈妈说道:“老爷也太严厉了,奴婢见四公子眼睛都青了一只……” 殷太太紧紧捏着棒槌,眉头紧锁:“我生了四个儿子,三个都被他教成书呆子了!就这一个聪明机灵的,可不能在让他给教坏了!习武有什么不好?起码家里不怕招贼了!” 陈妈妈笑道:“奴婢觉得也是,等太太给四公子找个性子温柔的媳妇,他也就知道多顾着家里头了。” 殷太太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回去琢磨四儿媳妇的事了。 这厢殷士荃出了府,好巧不巧,正碰见莫正穹出门。 殷士荃眼睛一亮,端起架势缓步走了过去,轻咳一声,“咳,这位仁兄,是刚搬到此处?” 莫正穹闻言回头,就见一人朝他走来。 这人额头宽阔,双目有神,行走间威严正气,让人见之凛然。 莫正穹早知道这光德坊里,住的都是不寻常的人家,而且此人举止气度非凡,一看就身份不俗,说不定还是高官,他怎敢怠慢,连忙拱手行礼,“在下的确才刚搬到此处,请问阁下是?” 他不知对方身份,并不敢多说,生怕出什么岔子。 “在下殷士荃。” 莫正穹闻言一凛,当年铁嘴翰林殷士荃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原来是殷大人!失敬……失敬!” 天下文人最理想的仕途之路,乃进士出身,入翰林,熬几年清苦日子外放去做两人任知府,再调回京师进六部,若是能进户部、吏部这等地方的,便是默认的内阁大学士了。 殷士荃如今已经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三年有余,若是不出大错,再过个四五年,便有望入阁。 殷士荃捋了捋胡子,笑着问道:“可是来京为官?” 莫正穹语气十分谦逊,“某不才,刚从泾阳县调任到京,任工部员外郎。” 工部? 六部之中,吏部为首,户部、兵部次之,工部,乃是下下行。 不过,殷士荃并非势力之人,倒也没瞧不起莫正穹,见他举止谦恭,言谈谨慎老实,便捋了捋胡子,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匾额,笑道:“原来是温老弟。” 温老弟? 莫正穹的脸顿时绿了…… 长这么大,他似乎头一次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他嘴角抽搐着编了个瞎话,说道:“在下姓莫,这是族亲家里的宅院,只是临时借住……” “哦呵呵……原来如此,误会误会!”殷士荃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听他说是借住,反而觉得十分正常。 但莫正穹只觉得气氛很凝固,仿佛空气中的灰尘都凝结成了三个大字——不要脸! ………………………… 成国公府。 楚上行跟段逸尘躲在屋子里,正与南松研究如何去刺激莫正穹,就见一个人影嗖的开门闪进了屋子,脸上还蒙着黑布,速度快的惊人! 楚上行反应最快,下意识拿起手边的东西甩了出去! 段逸尘眼一瞪,口中喊着“我的梅花酥”,一头冲了过去! 殷正站稳,就见什么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哇哇大叫着“是我”,一边伸手接住冲着面门飞过来的盘子和散落在空中的几块梅花酥! 结果段逸尘刹不住脚,两人的头砰的一声撞在一起,盘子掉在地上摔成四瓣儿,梅花酥也被殷正一屁股坐碎了俩…… 楚上行目瞪口呆…… 段逸尘头晕眼花,一把拽下殷正蒙脸的黑布,“你大白天蒙着脸干嘛!咦?你的眼睛怎么青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殷正捂着脑门,“我爹打的!” 段逸尘无语,“你爹又逼你读书了?” 殷正郁闷的扫了扫袍子上沾的梅花酥,说道:“要不是我娘拉着,我爹恨不得将我的双眼挖出来夹在书里!” 楚上行被他说的一阵恶寒,“你爹不会追到这里来吧?” 铁嘴翰林的脾气,他可是无福消受! 殷正长叹一声,“他要是追来了,你们就说没见过我!他要是不信,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他说着一抬眼,看见南松在这,不由疑惑道:“大哥也在这?” 南松摇头:“我家公子没来,我是过来跟替我家公子传话的。” 殷正挑眉:“好啊!你们干坏事居然不叫我!” 楚上行摸了摸殷正这傻孩子的头,拉着他坐下,说道:“本来是不想打扰你读书,既然你一定要参与到为非做歹的队伍中来,我们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你了。” 殷正不乐意的看着南松,“到底怎么了?” 南松无奈的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殷正闻言一拍大腿,“有这种好事?” 他还不知道自家老爹已经给了莫正穹一记重击,兴奋的加入楚上行等人的讨论之中。 ………………………… 许相府。 许家大夫人、二夫人、三太太齐聚在许老夫人的屋里。 许大夫人瞄了一眼老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母亲,上次琳琅回来,可有说起二皇子伤势如何?” 身为许琳琅的亲娘,没有人比她更希望二皇子能好转。 否则,自己的女儿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连她自己也要被人耻笑! 许老夫人还没说话,二夫人就开口了:“琳琅这孩子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没见大嫂一面……” 许大夫人脸色难看的看了她一眼,“琳琅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陪在二皇子身边,匆忙回来,一定是有要事跟母亲商量!我这个做娘的,又怎么会怪她?” 二太太捏着帕子掩唇一笑,“是是是,大嫂一向心宽。眼看这都日上三竿了,这长孙媳妇还不给来给老夫人请安,大嫂也让人去问问……” 许大夫人脸色一黑。 许修名是许大老爷原配所生,虽然对她这个嫡母恭敬有加,但也都是面上的那一套,至于魏妥妥这个长媳,就更是一言难尽…… 好像不是娶回来一个儿媳妇,而是娶回来一尊菩萨! “大奶奶怎么还没过来给老夫人请安,让人去问问!” 丫头动作很快,不一会就问清楚了。 “回大夫人,今日大爷沐休,昨晚跟大奶奶作画到后半夜,这会儿还没起身……” “作画?”二夫人掩唇一笑,满脸的不可描述:“作的什么画,竟然作到后半夜?” 大夫人气的脸色铁青,却又不想在二夫人面前流连,便抽着嘴角,一副心疼的语气说道:“修名这孩子好不容易沐休一日,便随她们去吧!老夫人也不会责怪的……” 上座的许老夫人不置可否,仿佛方才儿媳妇们的话都左耳听右耳冒了,说道:“都各自回去吧。” 大夫人松了口气,狠狠瞪了二夫人一眼,转身走了。 二夫人拉着三太太跟在后面,阴阳怪气的说道:“唉,琳琅这丫头,可真是命途多舛,原本以为是飞上枝头,成了金凤凰,如今……唉……真是令人唏嘘……” 三太太一向没什么话语权,嗯啊的答应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二太太说着无趣,便也住了嘴。 前面的许大夫人却是恨的咬牙切齿,可她能对二皇子撒气还是能对自己的女儿撒气? 深吸了一口气,她怒气冲冲的说道:“去叫大少奶奶起身!让她到我这来一趟!” 第二百五十五章 相公昨晚辛苦了 未名阁,魏妥妥刚刚睁开眼睛,大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头石榴就来了:“大少奶奶,夫人让您去一趟。” 魏妥妥一蹙眉:“母亲找我有事吗?” 石榴心中腹诽,让你去你就去,难道婆婆没事不能找儿媳妇磋磨一下么? 她嘴上答道:“夫人没说有什么事。” “哦,看来母亲不是很着急,那我吃了饭再去。”魏妥妥面无表情,回答的很是淡定。 丫头一噎,没见过这样的儿媳妇…… 但她嗫嚅了半晌到底没说出一个字来,“是,奴婢告退!” 回到大夫人跟前,石榴紧拧着眉头。 “夫人,大少奶奶说要用膳,一会再过来。” 许大夫人额上青筋暴跳了两下,“她还要吃了饭再来?” 石榴也是一脸震惊,“奴婢也不知道大少奶奶是怎么想的,大少奶奶是不是……”她想说大少奶奶有点傻,可想到自己毕竟只是个奴婢,便改成了,“大少奶奶是不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许大夫人冷笑道:“她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她是不知天高地厚!” 石榴看着她黑如锅底的脸,小心翼翼的建议道:“夫人,气大伤身……” 许大夫人狠狠磨了磨后槽牙,招呼石榴过来耳语几句。 石榴惊讶的抬眼看了她一眼,觉得夫人是被大少奶奶给气糊涂了,怎么开始出昏招了,但夫人在气头上,她又不敢劝,“是,奴婢一定小心行事……” 未名阁中,魏妥妥还在神游。 昨晚实在是画到太晚了…… 环视一圈,没看见许修名的身影。“他去哪了?” 槿儿一边整理床榻,一边说道:“姑爷一大早就起身了,奴婢见他捂着腰,您昨晚是不是又踹姑爷了?” 魏妥妥摸了摸鼻子,她都睡着了,怎么会知道…… 槿儿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奴婢这就要姑爷回来用膳,您快醒醒神,一会儿不是还要出门去宣永候府找云大姑娘吗?” 魏妥妥闻言突然来了精神,“摆饭吧!” 听说魏妥妥起身了,许修名慢悠悠从外面晃了回来。 见她正在梳头,顺手从镜奁中拿了一支粉翅蝴蝶簪斜插在她的发髻上。 魏妥妥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觉得跟今日的衣裳挺配的,便没说什么,就这么戴着了。 她下意识往他的腰上瞄,许修名脸黑了黑,“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魏妥妥才不会主动提起自己做的亏心事呢! 倒是许修名眉眼动了动,说:“你昨晚抱我抱得太紧,勒的我腰都疼了。” 魏妥妥一脸惊恐:“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睡的像猪一样,会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 魏妥妥见他一脸嫌弃,有点自我怀疑了…… 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的睡相的确人神共愤。 “要不,让丫头给你揉揉?” 许修名看着她沉默了半晌,说:“我没有丫头。” 以前总是有丫头想爬许修名的床,后来许修名就以此为借口,将未名阁伺候的丫头都赶出去了,包括许大夫人安插在他院子里的眼线,现在未名阁也只有魏妥妥带来的几个丫头,要么就是年纪颇大的婆子,等闲进不了他的身。 魏妥妥迟疑着:“那……” “不如你给我揉揉。”许修名接话道。 魏妥妥认真的看着他,“男女授受不亲。” “我是你相公!” “哦……那……” 魏妥妥刚要回答,大厨房的人就来送膳食了。 许修名大失所望,魏妥妥却松了口气。 “吃饭吃饭!吃过饭我还要去找云姐姐,给她看看我的画是不是有进步!” 许修名说道:“我见你在花鸟上还算有些天分,多加练习,假以时日也能画的不错,怎么你偏偏要在人物上使劲儿?” 魏妥妥挑眉看他一眼,信口胡编:“几年前我做梦的时候梦见一个人,此人仙姿迭貌,令人难忘,我想把他画出来。” 许修名皱眉:“是个男人?” 魏妥妥随意的点点头。 许修名脸拉了下来,“我看你以后就画花鸟山水吧,画人你没天赋。” 魏妥妥并不在意他的评价,说:“名师出高徒,我若画的不好,就是你教的不好。” “……”许修名开始生闷气。 等下人将饭菜摆上桌,许修名坐下,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有四个大荤,还有一个是鸡汤,他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一大早做这么油腻的菜?” 传膳的丫头答道:“大少奶奶喜欢吃肉,大厨房特意给大少奶奶单独做了几道菜。还说大少奶奶晚上劳累了,要喝鸡汤补补身体。” 晚上劳累了? 许修名微皱,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魏妥妥倒是没什么反应,因为府里一向关注他们夫妻二人的一举一动,这八成是大夫人叮嘱了大厨房,要给他们难堪的,于是淡定的挥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丫头满脸复杂的退下去了。 这大少奶奶是真听不出来,还是假听不出来? 室内,魏妥妥看着许修名双眼浮肿,眼下乌青,想必是昨晚被她踹的没睡好,便心虚的给他盛了碗鸡汤,说道:“相公昨晚辛苦了,喝点鸡汤补一补!” 许修名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心里琢磨要不要叮嘱她,不要将辛苦不辛苦的话挂在嘴边!他今早捂着腰出门已经让身边的小厮误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个小妻子,纵那什么过度呢! “哎!等等!” 鸡汤刚要入口,魏妥妥一把拉住许修名的袖子。 许修名疑惑抬头,就见魏妥妥摸出一根银针探入鸡汤中。 这是魏妥妥嫁进许家之后每日惯例要做的事情。 饭前试毒。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虽然不能保证什么毒都能验得出来,总之聊胜于无吧! 一开始许修名觉得这么做有点过了,但后来想想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嗯?”稳妥妥细细盯着那根银针,几乎成了斗鸡眼,“快看!这银针是不是变色了?!” 许修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凑近银针去看。 银针的上半部分没有沾到鸡汤,依旧银光闪闪,而下半部分沾了鸡汤的,仿佛被蒙尘了一般,颜色发乌。 许修名的脸顿时黑了。 “真的有毒?” 魏妥妥也吓了一跳。 原本她以为大夫人只是因为心中不满,用一大桌子油腻的菜来敲打她,没想到这只是障眼法,后招在这唯一算得上清淡些的鸡汤里…… 她看向许修名,用眼神问:怎么办? 许修名双眼冒火,“把大厨房的人都叫过来!” 茉儿盯着那银针心有余悸,紧接着心头冒气一股怒火,还好云大姑娘给了这根银针叮嘱了大少奶奶,凡是都要小心不能偷懒!否则今日她就要亲眼看着大爷跟大少奶奶将这毒药吃下去了! 后果不堪设想! “奴婢这就去!” 茉儿一脸铁青的去了大厨房,将今日当值的管事曹妈妈跟几个奴仆,甚至是烧火丫头都拎到了未名阁。 曹妈妈扫了一眼桌上的大鱼大肉,心道这是夫人的交代,也不能怪我们呀…… “不知大爷跟大少奶奶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 魏妥妥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脸淡然,问道:“这些菜,是你们几个做的?” 几个厨娘都都恭敬的站在曹妈妈身后,曹妈妈说道:“今日在厨房当值的人都在这了,奴婢是看着她们将菜做好的。” “你看着做好的?你确定一眼都没离开过?” 曹妈妈一愣,看了那些菜一眼,谨慎道:“那倒不是,奴婢只是一直在大厨房看着,莫不是这菜出了什么问题?” 魏妥妥想了想,说道:“这汤里面掉了条虫子进去。” 几个厨娘面面相觑,大冬天的哪有那么多虫子往锅里掉?莫不是大少奶奶不满夫人的安排,想找她们出气? 魏妥妥观察着几个人的表情,竟然没看出来谁有问题…… 装的真好! 魏妥妥冷笑一声,“槿儿,给她们一人盛碗汤,只要喝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要是不喝,我就禀告母亲,说你们借机刁难于我,让母亲把你们撵出府去!想来母亲如此心疼我,不会连这点小要求的不答应的。” 众人闻言心里都在腹诽,夫人心疼你个鬼! 魏妥妥冲喜嫁过来,虽然许修名已经好了,但矛盾的种子已经埋下了,这段时间,婆媳俩明争暗斗谁看不出来? 可这话又不能摆再明面上来说! 曹妈妈看着槿儿送到自己手里的鸡汤,有点迟疑…… 大家都是奴婢,进府之前也都是穷苦出身,谁还没误食过几条菜虫? 只是…… 可怕就可怕在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大少奶奶说是虫子,可谁知道她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胃里正在翻腾,魏妥妥魔音灌耳,“快喝!” 曹妈妈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将碗摔倒地上去,左顾右盼,见几个厨娘也是犹犹豫豫,但还是将碗放到了嘴边。 也是,一碗汤就能让事情过去,也不算什么难事。 曹妈妈眼一闭,咕咚咕咚几口下肚。 额……味道有点不对,不像是鸡汤…… 正在琢磨,就听耳边传来咣啷一声,她扭头朝其他人看,就见众人也都看着其中一个厨娘,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手里的汤碗滚在脚边,汤水淋了一地。 曹妈妈皱着眉头,“刘二家的,你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夫人,气大伤身 刘二家的心虚的看了一眼魏妥妥,嘴皮哆嗦:“奴婢手滑了……” 魏妥妥冷笑的看着她:“给她再盛一碗!” 茉儿利索的又盛了一碗鸡汤递了过去。 魏妥妥一拍桌子! “你若再弄洒了,就把地上的汤舔干净!” 那厨娘脸色巨变。 茉儿将碗往前递了递,催道:“快喝!难道还要人喂你喝?” 刘二家的突然脚一软,连连后退,摇头道:“大少奶奶饶命!大少奶奶饶命!” 魏妥妥挑眉,“看来这鸡汤里的毒,是你下的没错了!” 曹妈妈等人一听这鸡汤里有毒,脸上顿时都退了血色,一个个捂住喉咙,往门口冲,似乎是想将方才的鸡汤给吐出去。 魏妥妥也没拦着她们,只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刘二家的见魏妥妥紧紧盯着她,面色惨白,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膝盖正好跪在方才打碎的碗上,碎瓷片扎进她的肉里,疼的她浑身一颤,鲜血立即渗了出来。 但她还是狡辩道:“奴婢只是害怕虫子……并不是因为别的。” 魏妥妥不置可否,看着她慢悠悠说道:“不知道这鸡汤里的毒,会不会顺着你的伤口蔓延进身体里?” 刘二家的身子一颤,赶紧掏出帕子去擦拭自己的伤口。 外面吐了一阵的曹妈妈等人回来一看,顿时怒了,“真的是你在鸡汤里下了毒?!” 刘二家的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此时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一个厨娘上前拽住她的衣领,愤怒道:“鸡汤是我做的,你在鸡汤里下毒,是要陷害我?!你这个杀千刀的!我上有老下有小,你黑了心肝了!解药呢!快把解药交出来!” 相比下毒真凶,她们现在更在意的是解药! 她们可是整整喝了一碗汤!若是烈性的毒药,吐出去大半也能致命! 刘二家却根本不理会她们,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大少奶奶,奴婢与您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毒害您呢?这一切都是误会!” 可曹妈妈等人都不相信,纷纷逼视着她。 “你还不承认!事实摆在眼前,我们大家都看见了!” 魏妥妥见她们吵吵嚷嚷,看着她们说道:“你们不用急,这汤里……没有毒。” 什么? 没有毒? 曹妈妈等人都愣了,愕然的看着魏妥妥。 魏妥妥让槿儿将有毒的那碗鸡汤端出来,说道:“方才你们喝的那碗,是昨日夜宵时剩的汤。” 她指着槿儿手里的汤说道:“这一碗,才是方才大厨房送来的鸡汤。” 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此了! 曹妈妈等人觉得自己从云端跌落地狱,转而又从鬼门关爬了出来! 众人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一下子明白过来大少奶奶这是要诈吓真凶,纷纷磕头道:“多谢大少奶奶仁慈,体恤奴婢们的性命……” 魏妥妥说道:“你们都见证了这厨娘的害人之心,到时候母亲问起来,要替我做个证。” “是,奴婢们一定替大少奶奶作证!” 说着,众人都愤愤的看着刘二家的。 方才她们几人喝汤的时候,她居然眼睁睁的看着! 魏妥妥眯起眼睛看着刘二家的,“说,你为什么要毒害大爷!” 众人听了一愣。 魏妥妥没说是有人想要毒害自己,而是质问刘二家的为何要毒害许修名! 这两者的区别大了去了! 许修名可是许家的长房长孙! 将来是要继承相府家业的人。 有人想要打他的注意,跟谋害魏妥妥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许修名也有些诧异的看着魏妥妥,没想到她这个小妻子越发的聪慧了。 竟让想到拿他做噱头。 不过,动手下毒的人,似乎的确想将他们一窝端了! 许修名面色沉凝的看着刘二家的,“是谁指使的你,有无同谋?” 刘二家的面对众人的指责,知道自己辩驳不清,已经面如死灰,仍凭其他几个厨娘怎么摇晃她辱骂她都不为所动。 事已至此,她怎么都是个死,咬死了什么都不说,还能保住家人! 魏妥妥看出了她在想些什么,说:“你若是不肯说清楚,就休怪我将你们一家通通送到大理寺查问,谁知你家里人有没有参与这次的下毒!” 刘二家的猛地抬头看向魏妥妥。 “不是的,没有!是奴婢一个人做的!与其他人无关!” “哼,有没有关系,要查问之后才知道。你一个人的话,不足为信!” 刘二家的这次才真的慌了,“大爷,大少奶奶,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奴婢也不想害人的呀!” “既然如此,你还不快将前因后果说清楚!” 魏妥妥当然知道刘二家的不想害人,害了人就要承担后果,谁有好日子不过,却要承担这种风险呢?她不过是幕后之人推出来的替罪羊罢了! 舍去一个无关紧要的厨娘,将她跟许修名一次了结了,再划算不过! 虽然有可能会暴露,但只要她跟许修名死了,一切都大有可为,担些风险还是值得的。 刘二家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说道:“奴婢收到一张字条和一包药粉,让奴婢给未名阁饭食里下毒,如果不照做,就杀了我儿子……” 许修名立即问:“字条呢?” “奴婢怕有人看见,就扔到灶火里烧了……” 许修名面无表情,吩咐人去刘二家中看看。 刘二家的显然也很紧张自己的儿子到底如何了,跪在那里惶惶不安。 很快,去打听消息的人回禀,说刘二家里什么都没发生,一如往常。 刘二家的愣愣的跪坐在原地,“怎么会?” 魏妥妥无奈道:“你被骗了!” 刘二家的面色逐渐委顿,满脸都写着后悔,早知道,她就应该先回家看看! 可她当时是真的吓坏了! 而且,这府上胆敢毒害大爷和大少奶奶的人,她也不敢违背。 她是吓坏了! 所以才没有细想! 可现在,居然是有人骗了她…… 如果事情败露,她压根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有人威胁了她!一切都像是凭空捏造的一般! “大少奶奶,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并不想要您和大爷的命!那包药粉,奴婢并没有全部都倒进汤里,其中的一大半都被奴婢倒掉了!” “哦?”魏妥妥看着她,也不禁觉得背后那人的确很聪明,竟然什么证据都没留下。 既然如此…… 还有什么比留着这厨娘的性命,能让背后真凶感到害怕呢? 正院。 许大夫人靠坐在罗汉塔上,一脸不快。 贴身伺候的孙妈妈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劝道:“夫人方才都没吃几口东西,奴婢特意让人多放了些冰糖,正适合夫人的口味,您尝尝。” 许大夫人喜爱吃甜食,眼下冬日天气寒冷,更是离不开甜的东西。 不过今日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又放下了。 “这个魏妥妥,真是个扫把星!自从她进了府,我就没有一天舒心日子!” 正说着,石榴匆匆掀了帘子进来。 许大夫人瞬间直起身子,问道:“如何?” 石榴皱眉摇摇头,说:“大少奶奶发现了鸡汤里被人下了毒,将几个厨娘都叫过来查问,结果,那个刘二家的就露怯了。” “什么?”许大夫人黑着脸,“她怎么会发现鸡汤里被人下了毒?” “奴婢也纳闷,废了很大力气才打听到,大少奶奶每天用膳前都要用银针在饭食里试毒。现在那银针和鸡汤都好好的留着呢!可谓是铁证如山……” 许大夫人脸色变得精彩起来,她还要试毒? 真是将自己当成了鸡窝里的金凤凰不成! 许大夫人气的嘴唇都紫了,攥紧了拳头,“她是怎么处置那厨娘的?” “大少奶奶盘问过后,知道刘二家的不是主谋,就将她打了几板子放回去了。” “放回去了?” “是,大少奶奶甚至没让人禀告老夫人,似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许大夫人面沉如水,眸中一片冰寒:“这个魏妥妥,真是奇怪!做什么事都不按常理,让人难以捉摸!” “大少奶奶还让人来禀告您,说她今日要去宣永候府探望衡阳郡主,回来之后再来给夫人请安。” 许大夫人气的摔了手边的茶盏! “她还真是没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石榴劝道:“夫人息怒,气大伤身……” “哼,我看她能得意几天!” 宣永候府。 魏妥妥下了马车,迫不及待的跟着领路的丫头去了风澜院。 云楚忱听说她到了,急忙迎出来:“妥妥!” “云姐姐!”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宫里,魏妥妥问道:“郡主的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胡神医来了之后,母亲的身体恢复的很快。” “那就再好不过了!”魏妥妥叽里呱啦将这些日子在许家发生的事一股脑的说了。 云楚忱挑眉:“倒还算是有惊无险,你万万不可大意了,在这种人家,一不小心就要阴沟里翻船,小心她们还有后手。” 魏妥妥点点头,“我知道了云姐姐。” 两人相携进屋落座,魏妥妥就迫不及待到云楚忱的案前铺了纸张。 云楚忱会意,让丫头到外面守着。 “你已经能画出那人的画像了?” 魏妥妥叹了一声,“我在人物上着实没什么天分,至今也不过只能画出三分像罢了,而且我怕许修名察觉,也不敢多练习,怕他看出端倪。只是想着先画上一副,万一云姐姐能看出些什么……”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你也纵容她胡闹 魏妥妥对自己的画作十分没信心,一边画一边蹙眉。 云楚忱吩咐丫头们上了茶水点心,回头就见她满脸纠结,忍不住到旁边去看,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这画中人的眉毛、鼻子、眼睛分开来看,倒也过得去,只是凑到一张脸上,怎么看都是能吓哭小孩的那种…… “你不是说,赵延算得上英俊挺拔……” 魏妥妥哭笑不得的抬头:“是……啊……” 云楚忱无言以对,只好安慰她:“别着急,你慢慢来。” 魏妥妥又画了几笔,很是沮丧,说:“明明那个人的脸就在我眼前,我却不能将他呈于纸上……” 云楚忱哪里不明白她的焦急,想了想便走过去,从旁拿了支狼毫,重新铺了纸,细细看过魏妥妥描绘的五官之后下笔。 魏妥妥细细看去,见她照着自己的描绘画了两条尖刀眉,便在旁提醒道:“他的眉头处有些许相连,右眉眉尾处又一黑痣,对对……就是这样。” 云楚忱接下来又照着她的画画出了眼睛鼻子嘴巴。 魏妥妥看着,思索道:“五官确实像了许多,但组合到一处,一点都不像赵延……” 云楚忱道:“能准确的描绘出五官还不行,要抓住对方的神韵才可,五官的位置,面部的明暗层次都很重要……你再仔细想一想其中的细微之处……” “嗯……”魏妥妥细细想了片刻,说道:“这里,眉眼之间要再远些,他的眼皮很薄,眼尾还要再上挑一点,嗯……还有,他的颧骨略微要突出些,嘴唇总是紧紧抿着……” 云楚忱一连换了十几张纸,二人都累的不行,才将画上的人描绘出三分像。 魏妥妥叹了一声,说道:“都怪我太没用了……” “这不怪你,你若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赶上其他人十几年的笔力,那还让人怎么活?” 魏妥妥听了这话才释然一些,只是还有些不甘心,看着那画上的人,说道:“我还不如多上街上逛一逛,没准儿就碰见了呢?” 云楚忱无奈一笑,说:“虽然还不太像,但最基本的特点已经勾勒出来了。” 她看着画像上的人,随意道:“眉心较高,两眉相连之人,大多富有学识,但心思细腻偏执,毅力惊人,而且眉中长痣是‘草里藏珠’,为人性狠,易惹是非。” 魏妥妥吃惊:“云姐姐还会看面相?” 云楚忱笑着摇头:“不过是听老人说的多了,就记住了一些,做不得准的。” 魏妥妥嘟唇道:“看来我还得再压榨一下许修名,让他多陪我练练才行……” 云楚忱好笑:“他平日应是要忙于公务,怕是没有多少时间能教你作画。” “是啊!他平日一早出门,有时候很晚才回家,我一抓住机会就……” 魏妥妥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眼神犹疑,面颊绯红。 云楚忱见她如此,不由看出些端倪,掩唇笑道:“看来你与许修名相处的越来越好了!” 魏妥妥撇撇嘴,“哼,我可不能给他太多好脸色!” 当初许修名选魏妥妥做继室,其中理由十分复杂。 魏妥妥对男女之情虽不执着,可到底姑娘家对未来夫君都有着美好的幻想,一想到他是因为别的娶她,而不是因为心悦她,就觉得意难平,平日里也总是逮到机会就为难为难许修名。 云楚忱当然不会对人家夫妻二人的闺房之乐指手画脚,只说:“只要你们夫妻二人能一致对外,其他都好说。” 魏妥妥想到许修名对她的处处维护和迁就,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家那位婆母,还等着刁难我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是高门大户之中还有许多说不得的龃龉,云楚忱也不能处处都帮她想的完满,只能叮嘱道:“如果不知道如何做,就先不要下决定。” 魏妥妥点头应了。 坐马车回许相府的路上,她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结果刚回府,就听说刘二家的死了。 “怎么回事?她是怎么死的?” 许修名说道:“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消息,还没去看,正好你回来了,咱们一起去。” 魏妥妥点头,跟着许修名一起往事发的地方去。 路上不少丫头婆子见了她都投来异样的目光,加快了脚步。 魏妥妥皱眉:“她们这是什么眼神?” 槿儿落在后面几步,倒是听清了那些人说什么,她道:“她们都说您心思阴险,表面上放过了刘二家的,背地里却将人给杀了!” 魏妥妥还没什么反应,许修名的脸却黑了,“都是些乱嚼舌根的东西,你别放在心上,我会还你一个清白。” 魏妥妥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是清白的!” 许修名一噎,她倒是想得开! 等两人赶到小荷塘,就见一群丫头婆子围在这里,胆子小的丫头浑身发抖,吓得脸色惨白。 魏妥妥无语:“吓成这样,还要站在这里看热闹?” 那丫头闻声回头,看见是她,扑通一声跪在冷硬的青石砖上,“大少奶奶饶命!大少奶奶饶命!” 其他人这才看见魏妥妥来了,也是避瘟神一样呼啦一下往后退去,唯恐她一个不顺心就要将人给弄死一般。 刚刚赶来的许大夫人见状感到很满意,心道,到底是年纪轻,还不知道传言的威力。 “出什么事了?” “大夫人!” 有人见许大夫人来了,赶紧上前表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刘二家的从未名阁出来,就回自己屋子里去大哭的一场,大厨房的人都怨恨她,没有理会,到了申时,大厨房的人要准备晚膳,有人去找刘二家的,这才发现她不见了,之后,有人在这里发现了她……” 众人闻言都下意识的朝那具尸体看过去。 荷塘边上,刘二家的青白的脸孔朝上,圆睁着眼睛,一脸的死不瞑目。 而莲花池因为冬日寒冷结的冰,此时裂开了一片,像是被石头砸碎的,露出下面浑浊冰冷的水,刘二家的仰面躺在那里,发髻还浸泡在荷塘边的冰水里。 茉儿心中打怵,在后面拽住槿儿的袖子,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忧的看向魏妥妥。 魏妥妥则看着那个说话的婆子,“她是淹死的?” 即便冰面已经裂开了,可荷塘边这么浅的水,不至于淹死人吧? 婆子战战兢兢的看她一眼,说道:“原本刘二家的是俯身浸在冰水里的,奴婢见她趴在那,才过去将她翻过来的,那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魏妥妥还要再问,那边许大夫人却开口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刘二家的犯了什么过错,为什么惹了其他人怨恨?” 魏妥妥无语,感情她这婆母现在还在装什么都不知道呢! 众人看着魏妥妥,都不敢说话。 但这副情景,已经说明了刘二家的出事,与魏妥妥有关。 许大夫人看向她,目光凌厉:“到底怎么了?” 魏妥妥环视众人,见所有人都盯着她看,仿佛今日她不给一个交代,就要坐实了杀人不眨眼女魔头的称号了似的。 但她并没有对许大夫人解释,而是凝重转头对许修名说道:“相公,府里出了人命案,还是报官吧!” 许修名出乎意料的看向魏妥妥,他还以为她会跟许大夫人仔细解释一遍,然后让曹妈妈她们作证,再解释刘二家的的死与自己无关。 没想到,魏妥妥二话不说,直接就让报官,一脸的我无所谓,反正人不是我杀的。 他真是对自己的小妻子越来越满意了。 而他自然不知道,魏妥妥是如何长大的,重获新生了之后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在这世上活着。 这么点小事,怎么可能让她感到惧怕呢? “报官?” 许修名还没说话,许大夫人的脸就沉了下来。 “魏氏,你难道不知,什么叫做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魏妥妥毫不畏惧,说道:“母亲恐怕不知,刘二家的今日在相公的饭食中下了毒,恶奴害主,罪不可恕,这恐怕算不上家丑,何况她自己畏罪自尽,报官又能如何?对我们许家没有丝毫影响,哪里就是家丑外扬了?” 恶奴害主,畏罪自尽。 这八个字将刘二家的犯的错和死因说的清清楚楚。 许大夫人恼怒道:“你为何如此言之凿凿?” 魏妥妥满脸诧异:“我与相公亲眼所见,自然清清楚楚,倒是母亲,您现在不应该庆幸我与相公没被毒死吗?为何要为刘二家的打抱不平,好像我们冤枉了她,又害死了她一般?” 许大夫人面色一僵。 魏妥妥又说:“出了这样的事,大厨房闹得鸡飞狗跳,全都被叫进了未名阁问话,难道都没有一个下人去正院禀告母亲吗?” 言外之意,你这个当家主母真是白当了。 如果不是你拿我当傻子,那就是满府上下都拿你当傻子! 许大夫人脸有点发紫,“你这是怪我了?” “儿媳不敢,儿媳只是要报官查明这厨娘的死因而已,这种吃里扒外的下人,这般黑心,怎么会自尽呢?这般蹊跷,难道母亲不想知道真相吗?” 许大夫人气的吭哧吭哧,她说一句,魏妥妥有十句话等着她! 如果她说不想知道真相,是不是就要被怀疑是凶手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敢跟婆母顶嘴的儿媳妇! 一边的许修名适时开口,“母亲,儿子觉得妥妥说的有道理。” 许大夫人看向他,“你也纵容她胡闹?”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扶不行 许修名虽然不是许大夫人亲生的,但也要称她一声母亲,许大夫人问到他头上,就是想要孝道来压他。 魏妥妥却压根不给许修名回答的机会,她上前一步站到许修名身前,用纤巧的身体挡住她,一脸的义正言辞,“当初相公坠马昏迷不醒,是我用一生做赌注将他救回来的,若是没人管他的死活,我身为她的妻子却不能不管!” 许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管他的死活?” 魏妥妥闻言笑了:“这么说,母亲不是想阻止我查清真相?” “我……我当然不会阻止你!” “既然如此,便让衙门来查个明白!总之,这个厨娘居心叵测,难保不是受人指使,不查清楚幕后之人是谁,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对相公下毒手?我不能冒这个风险,许家也不能冒这个风险!” 魏妥妥含情脉脉的看着许修名,说道:“相公可是许家的长房长孙,将来许家还要指望他继承家业,光耀门楣,无论如何,相公的安危不容有失!” 她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掷地有声,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众人都惊呆了。 丫头婆子们微张着嘴巴,难道大少奶奶不是众矢之的吗?怎么突然就成了伸张正义了呢? 许大夫人顶着一张黑如锅底的脸,别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一甩袖子,走了! 魏妥妥温婉的屈膝:“恭送母亲。” 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心道,大少奶奶/头一天嫁过来时候,她们就知道,这位绝对是个硬茬! 果不其然! 连大夫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魏妥妥环视众人,丫头婆子们都心虚的垂下头。 她转头看向许修名:“相公,人命案不是小事,咱们是报给京兆府,还是报给大理寺?” 按照平常,高门大户里死个丫头婆子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事,等闲主子气怒之下杖毙的就十分常见,别说死一个,就算死一群也无人过问,不过破草席子一裹,一了百了。 而今,大少奶奶竟然要因为一个厨娘闹到大理寺去? 下人们都看向许修名,心想,大爷肯定不会这么胡闹的! 然而许修名开口道:“京兆府最近都在忙着抓盗贼,恐怕腾不出人手,就报给大理寺吧,若是大理寺不行,报给刑部也是可以的。” 重人傻眼! 刑部? 大爷您是在开玩笑吗? 魏妥妥却十分满意,觉得甚好,吩咐槿儿:“快去快回!” ……………………………… 大理寺后门,樊肃被晋亭和二三四几人围着,五个人蹲在地上,头凑在一起,正在嘀嘀咕咕。 樊肃问道:“这个莫正穹,当真要扶正妾室?” 晋亭弯唇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他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不扶不行了!” “此话怎讲?” 楚上行得意笑道:“咱们兄弟几个,在光德坊还是很有脸面的!一传十十传百,每日到莫正穹跟前转一转,一口一个温大人,对了,这还是跟殷大人学的!不愧是有着铁嘴称号的神人,这声‘温大人’,果真是点睛之笔!” 他看向殷正伸出大拇指,殷正拍拍胸脯,很是自豪:“对,就是跟我爹学的!” 那日他归家之后,偶然听见父亲正说起新近搬来的温大人,他先是一懵,随即便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赶紧让人给晋亭等人送了个信儿! 楚上行继续说道:“这几日莫正穹被‘温大人’这称呼魔音灌耳一般,现在光德坊里头,十户有八户都知道附近新搬来了一个温大人!” 段逸尘嘿嘿笑道:“不止如此,坊中现在还流传温大人的夫人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现在邻里邻居见了莫正穹,都要说一句听闻尊夫人如何如何……” “等着莫正穹走马上任,众人知晓了他家的事情,他怕不是要被吐沫星子淹死!” “还不是他自作自受?”楚上行鄙夷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但这莫正穹人品太臭!” 樊肃无语的看着晋亭,突然冒出一句,“你这是为了你那位未婚妻?” “她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晋亭答的理所当然。 众人都直勾勾看他,满脸都写着“你变了”! 晋亭伤还没好利索,不搭理他们异样的目光,捂着胸口的伤处站起身,叮嘱樊肃,“你跟户籍那边的人说好了,到时候别出岔子,一定要让莫正穹顺顺利利的将事情办妥了!” “这点小事,连上头都不用惊动。” 有了樊肃这句话,晋亭等人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其实他们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这个莫正穹,心理素质是在太差,这么点刺激就受不了了! 樊肃拍了拍晋亭的肩膀:“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正说着,有人过来找他禀告道:“大人,许相府来人了,说是府里出了人命案,让人去看看。” “人命案?” 樊肃吓了一跳,许相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都找到大理寺来了,别是什么重要的人出事了吧? “是什么人出事了?” 差役挠了挠头,“好像是个厨娘……” “厨娘?” 樊肃满脸惊愕。 “一个厨娘,至于闹到大理寺来吗?” 一旁的楚上行三人来了兴趣,“等闲一个厨娘的确不至于找到大理寺,想必是这个厨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差役说道:“似乎这个厨娘想给许家大爷下毒……” 晋亭在一旁听的直挑眉。 他们几个跟许修名相差六七载,几乎是听着对方的传说长大的。 长大后也不是一路人,因此来往并不多。 不过魏妥妥嫁到许相府之后,晋亭倒是偶尔会从云楚忱口中听说许家以及许修名的一些事。 他问:“毒死了吗?” 差役摇头,“没毒死,死的是厨娘……” 被下毒的人没死,下毒的人却死了,分明就是事情没办成别人灭口了吧? 从小长在高门深宅中的几个人都懂。 晋亭又问:“来报官的是谁?” “是许家大少奶奶让人来的。” 魏妥妥? 晋亭一阵好笑,他就说,许修名为人一向低调,这些年来在许家经过不少事,也没见传出半点风声,结果娶了媳妇就不一样了。 有人替他打抱不平了! 羡慕! 他也要快点成亲! “你们先回,我这就往许家去一趟!” 樊肃转身要走,结果身后四只手一齐拉住他。 他疑惑转头,就见身后四人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满脸都写着:我要看热闹! 樊肃无语,“这不好吧?” 楚上行道:“有什么不好的?是我成国公面子不大,还是镇国公面子不大?” 于是,樊肃身后跟着四条尾巴,又叫上两个差役一个仵作,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许相府而去! 许相府。 许大夫人走了没多久,就有人来给许修名和魏妥妥传话,说是老夫人让他们去一趟。 魏妥妥嗤笑一声,她就知道许大夫人没这么容易就放弃阻挠此事! 她支使两个信得过的婆子看着尸体,便拉着许修名往鹤延堂去。 路上,魏妥妥磨磨蹭蹭,“咱们走慢点,免得一会老夫人阻止咱们去大理寺报案。” 许修名好笑的看着她,“祖母若真的不想让你做么做,即便大理寺的人来了也进不了许家的门。” “那倒也是……”魏妥妥唏嘘了一声,倒也不执着于此,说道:“尽人事听天命被……我一开始也没打算揪着这件事不放,这幕后真凶哪里是这么好抓的……” 其实,动手的人是谁,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许修名也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时机还不成熟。 如不能一巴掌将对方按死在地上无法翻身,就还不能撕破脸皮。 今日她气势汹汹,不过是想气一气对方罢了。 “那你还坚持要去大理寺报案?” “报案是报案,云姐姐说过,气势上不能输!” 许修名笑,要是他这位继母听见这话,怕是真要气出个好歹,“自从你嫁进许家,母亲已经吃了好几副平心静气的药了。” 魏妥妥煞有介事的说道:“都怪我年纪小不懂事,不懂得怎么服侍母亲!我一定好好学!” 许修名对她的胡闹不置一词,甚至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你开心就好……” 鹤延堂中,上座坐着老夫人,许大夫人跟闻信赶来的二夫人、三太太分别落座在下首。 都在等许修名和魏妥妥夫妻俩。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婆子刚要给二人掀帘子,魏妥妥就开口了。 “相公,你千万别多想,小叔是母亲的儿子,你难道不是母亲的儿子吗?有人要毒死你,母亲不会由着人作恶却不管的!她方才不让人去大理寺报官,不过是没弄清楚事情原委。” 掀帘的婆子有点懵。 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聊上了? 许修名挑眉看着魏妥妥。 魏妥妥又说:“那厨娘若是自尽便罢了,若不是,杀人凶手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拦咱们彻查,一会咱们得问问,是不是有人在母亲跟前嚼舌根,这个时候,谁阻拦咱们彻查,谁的嫌疑就最大!” “……”婆子有点懵,方才她听见大夫人对老夫人说什么来着? 望着魏妥妥真挚的目光,许修名配合的点点头:“你说的有理,此事错不在你我,祖母这会儿找咱们过来,一定是关心咱们,不是要阻拦咱们报官。” 屋子里,许大夫人的脸绿的吓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这是个狠人(修改) 什么叫谁阻拦,谁的嫌疑就最大??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二夫人跟三太太对视一眼,都露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许大夫人手指狠狠的揉着太阳穴,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站起身摔杯为号,让人过来将魏妥妥这个挑事儿精给屠了! 一旁的孙妈妈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提醒道:“老夫人看您呢……” 许大夫人一个激灵,赶紧打起精神,干笑道:“看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要查个清清楚楚,可是,毕竟是咱们的家事,何必要闹到大理寺去?!” 老夫人听了这话不置可否,看向门口,因为魏妥妥跟许修名已经前后脚进来了。 二人从容的跟众人请了安,魏妥妥就看向许大夫人。 “母亲有所不知,这刘二家的死的十分蹊跷,那晓荷塘已然结冰,刘二家的要自尽,悬梁或是服毒,有的是办法,为什么要跑去砸了冰窟窿,呛死自己?” 如果是这样,那刘二家的可真是个狠人。 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都不会这么干。 许大夫人满脸郁猝。 魏妥妥又说,“所以,这厨娘八成是被人给害死了,且不说她跟谁有仇怨,单说她就这么死了,大家都以为是儿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坏名声的事,儿媳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便算了。” 许大夫人沉着脸,“要查,你查便是,你若没这个本事,母亲自会帮你,难道非要闹到外头去?” 魏妥妥吃惊的看向许大夫人:“母亲还会验尸?” 许大夫人青筋暴跳,“我怎么可能会验尸?!” “那母亲如何帮儿媳?” 许大夫人被噎的青筋暴跳,转头看向老夫人:“母亲!您看看名哥儿媳妇!如此任性!将来怎么管起偌大的家宅!” 许老夫人看向魏妥妥,魏妥妥垂着眼眸不说话,做乖巧状。 许老夫人环视众人,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说道:“名哥儿是我许家的长房长孙,有人要害他,自然不可小觑,这刘二家的是自尽还是被人灭口,到底有没有人指使她,一定要查问个清楚。” 许大夫人僵着脸,“母亲说的是。” 老夫人闻言看向她:“你是当家主母,此事你可有头绪?” “儿媳还没来得及查问……” 老夫人沉默下来,意味深长的看着许大夫人。 长子被人下毒你不问,有人死了你不问,却第一时间跑来告状了? 许大夫人读懂了老夫人的眼神,脸涨成了猪肝色。 “既然已经报给了大理寺,便交给大理寺的人查吧!” “老夫人!” 许大夫人有点懵。 老夫人摆摆手阻止了她,说道:“名哥儿媳妇将来也要掌家,借此机会锻炼锻炼也没什么不好,此时便交由你来处置。” 魏妥妥毫不迟疑,立即屈膝一礼,“是,祖母,孙媳明白!” 许大夫人整个人气的一抽! 这个魏妥妥,真是天上掉下来跟她做对的! 不,这魏妥妥是她生拉硬拽来给许修名冲喜的! 如果天下间有后悔药,许大夫人定然一口咽下一大把! 众人说话的功夫,大理寺的人终于到了。 许修名出了鹤延堂,往前院去迎。 这厢樊肃进了许家大门,面对小厮惊愕的目光,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晋亭等人脸皮一向厚如城墙,两眼望天,假装没看见小厮的质疑。 一行人被领着往府中走,正好在二门跟许修名碰了头。 许修名一见是樊肃,连忙迎上前:“有劳樊大人跑这一趟。” 樊肃连忙回礼:“许翰林客气了,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许修名跟殷士荃走的是同一条路线,年纪轻轻就进了翰林院,真正令人艳羡的青云路。 当然,许修名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并非因为许相的缘故。 这也让大家对他服气敬佩。 樊肃对许修名的印象就十分的不错。 不过许修名跟樊肃打了招呼之后就有点傻眼。 后面这几位…… 晋亭拱手笑道:“我等正好找樊大人有事相商,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二三四也紧跟着打了招呼。 许修名一眼扫过去。 镇国公府二公子,成国公府三公子,汝宁侯世子,还有殷大人天天挂在嘴边的熊儿子。 这四个…… 嗯…… 他很有印象。 尤其晋亭,不是他家小妻子的闺中密友的未婚夫么! 还是赐婚的那种! 想到此处,他笑道:“元直不必见外,内子与云府大姑娘情同姐妹,到时你们二人成亲之日,为兄自是要去讨一杯喜酒的!” 晋亭心中诧异,面上却不露,连忙还礼:“那是自然!” 一番寒暄,终于说到正事上。 樊肃问道:“那毒鸡汤可还留着?” 许修名点头:“内子已经让人将毒鸡汤锁起来了,随时可以查看。” 一行人到了小荷塘附近,魏妥妥正等在这里,见他们来了,赶紧上前跟众人打招呼。 许大夫人杵在旁边,看她们客客气气热热闹闹,脸色黑的发光! 她不想管,却又怕查出什么不利之事,只能跟着! “可带了仵作来?” 听见她发问,樊肃等人的表情严肃了不少。 “李万,你去验一验尸身。” “是,大人。” 刘二家的还躺在原来的位置,此时身体已经完全凉透了,尸身冷硬,皮肤泛着青白之色。 李万粗略查看了一下,说道:“初步查看,死者应是被水呛死的,不过属下需要进一步验证。” 樊肃跟许修名要了间屋子,用以检查厨娘的尸体。 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楚上行一点都不见外,拉着发现尸体的婆子问东问西。 “你发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躺着的?” 婆子心中腹诽他多管闲事,却不敢不答,摇头道:“奴婢发现她的时候,她是俯身趴在冰窟窿上的……远远看去,就像是将脑袋伸进冰窟窿里找东西一般,奴婢救人心切,便拽了她一下,将人翻了过来,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众人闻言都朝那块冰被破掉的地方看去。 许修名在一旁说道:“这荷塘的水不算深,但也不浅,人进去大约能没到胸口。” 这种深度的水塘,即便结了冰,也不会很厚,很容易就能破开。 因此这冰面裂开了一大块。 许修名出了鹤延堂,往前院去迎。 这厢樊肃进了许家大门,面对小厮惊愕的目光,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晋亭等人脸皮一向厚如城墙,两眼望天,假装没看见小厮的质疑。 一行人被领着往府中走,正好在二门跟许修名碰了头。 许修名一见是樊肃,连忙迎上前:“有劳樊大人跑这一趟。” 樊肃连忙回礼:“许翰林客气了,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许修名跟殷士荃走的是同一条路线,年纪轻轻就进了翰林院,真正令人艳羡的青云路。 当然,许修名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并非因为许相的缘故。 这也让大家对他服气敬佩。 樊肃对许修名的印象就十分的不错。 不过许修名跟樊肃打了招呼之后就有点傻眼。 后面这几位…… 晋亭拱手笑道:“我等正好找樊大人有事相商,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二三四也紧跟着打了招呼。 许修名一眼扫过去。 镇国公府二公子,成国公府三公子,汝宁侯世子,还有殷大人天天挂在嘴边的熊儿子。 这四个…… 嗯…… 他很有印象。 尤其晋亭,不是他家小妻子的闺中密友的未婚夫么! 还是赐婚的那种! 想到此处,他笑道:“元直不必见外,内子与云府大姑娘情同姐妹,到时你们二人成亲之日,为兄自是要去讨一杯喜酒的!” 晋亭心中诧异,面上却不露,连忙还礼:“那是自然!” 一番寒暄,终于说到正事上。 樊肃问道:“那毒鸡汤可还留着?” 许修名点头:“内子已经让人将毒鸡汤锁起来了,随时可以查看。” 一行人到了小荷塘附近,魏妥妥正等在这里,见他们来了,赶紧上前跟众人打招呼。 许大夫人杵在旁边,看她们客客气气热热闹闹,脸色黑的发光! 她不想管,却又怕查出什么不利之事,只能跟着! “可带了仵作来?” 听见她发问,樊肃等人的表情严肃了不少。 “李万,你去验一验尸身。” “是,大人。” 刘二家的还躺在原来的位置,此时身体已经完全凉透了,尸身冷硬,皮肤泛着青白之色。 李万粗略查看了一下,说道:“初步查看,死者应是被水呛死的,不过属下需要进一步验证。” 樊肃跟许修名要了间屋子,用以检查厨娘的尸体。 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楚上行一点都不见外,拉着发现尸体的婆子问东问西。 “你发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躺着的?” 婆子心中腹诽他多管闲事,却不敢不答,摇头道:“奴婢发现她的时候,她是俯身趴在冰窟窿上的……远远看去,就像是将脑袋伸进冰窟窿里找东西一般,奴婢救人心切,便拽了她一下,将人翻了过来,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众人闻言都朝那块冰被破掉的地方看去。 许修名在一旁说道:“这荷塘的水不算深,但也不浅,人进去大约能没到胸口。” 这种深度的水塘,即便结了冰,也不会很厚,很容易就能破开。 因此这冰面裂开了一大块。 第二百六十章 说你不行,你还不信! 【上一章节上传有误,已修改,请刷新。】 殷正平日里最爱给人解说这等拐弯抹角的事,但他这会不想理段逸尘,便没出声。 晋亭无奈解释道:“这刘二家的常年在厨房干活,平日里的吃食想必是极好的,因此她身形颇丰,而发现她的婆子却身形瘦小。众所周知,死人的身体是异常沉重的,活人尚且难以拉拽,何况是个死人。” 一旁听着的许大夫人脸又绿了! 这几个人竟然是在给钱婆子下套! 那边正在推尸体的钱婆子也听见了几人说的话,惊愕的转头看向他们。 晋亭顿了顿,又补充道说,“这婆子说发现这里趴了一个人,没有大声疾呼,反而独自上前试探,说明她根本没想救人,且早有心理准备。现在让她去推这尸体,她也丝毫不见害怕,种种原因可以推断,这婆子肯定是在说谎。” 那边的钱婆子听了这话,不知所措的扎着手,看向许大夫人,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大夫人,奴婢冤枉!奴婢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奴婢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大夫人强自镇定着没有开口。 樊肃站在一旁瞄了一眼许修名,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里就有数了,看向许大夫人说道:“夫人可能明白其中的疑点?” 许大夫人不答,只问道:“这么说,厨娘的死与这婆子脱不开干系?” “倒也未必,这些只能说明这个婆子是知道内情的。” “说来说去,还是不知道凶手是谁!” 樊肃将头扭到一边,心中腹诽,断案如果像吃饭一样简单,一眼就能看出凶手是谁,谁都能做这大理寺少卿了! 然而一旁的晋亭笑了笑,看向大夫人身后的一个丫头,问:“你与这位姓钱的婆子可有关系?” 突然被点到,那丫头瞬间变了脸色。 许大夫人皱眉看了她一眼,心中一沉,便向身便的孙妈妈。 孙妈妈连忙解释道:“这丫头叫海棠,是钱婆子的侄女,才刚到夫人身边不久。” 刚到大夫人身边不久,也就是说,大夫人对她也不怎么了解。 这就是替大夫人开脱的意思了。 晋亭对这话不置可否,说道:“原来是姑侄俩。” 海棠不知道眼前问话的青年是谁,但她知道对方能与樊肃一同前来,身份肯定不一般,便低眉顺眼,强压着心中的慌乱答道,“奴婢虽然不知道这位大人是如何知道我与姑母有关系的,但奴婢相信姑母没有杀人!” 没替自己辩解,却为自己的姑母辩解。 晋亭一笑,目光凌厉的看着海棠,“刚到许大夫人身边不久,就能贴身随侍,说明你很有几分本事,也很聪明。” 海棠狐疑的看着他:“大人谬赞了。” 谁知晋亭紧接着说,“我是说……你杀人的手法很高明,推脱罪责的方法也很高明。” 他语出突然,众人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说着说着,就认定了凶手了? 海棠猛地抬头,嘴唇嗫嚅了一下,绷着面色说道:“大人!奴婢怎么会是杀人凶手,您不能找不到真凶,就随便抓一个与奴婢姑姑有关的人顶罪!” 她跪倒在许大夫人身边,磕头道:“夫人,请您相信奴婢,奴婢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晋亭摇头,“你方才说自己相信钱婆子没有杀人,让大家乍一听以为是你们姑侄情深,然而,你的真正用意,是想让别人下意识将目光放在钱婆子身上,从而摆脱自己的嫌疑。” 海棠青白了脸色,看向钱婆子,钱婆子也正狐疑的看着她。 她急忙解释:“这不过是您无凭无据的揣测,奴婢是真的相信姑母没有说谎,我们也没有杀人!” 许大夫人紧咬银牙看向晋亭,一脸不快:“你们方才不是说,钱婆子身形娇小,根本制不住刘二家的,难道海棠就能了吗?” 海棠与钱婆子的身形很像,都是十分娇小的那一类型。 如果钱婆子没有力气杀死刘二家的,海棠肯定也不能才对。 晋亭却摇了摇头,说:“夫人请看,这厨娘发髻都结了冰碴,衣裳也被水浸透冻得僵硬,可腰部以下的衣服却半点没湿,是不是有些奇怪?” 许大夫人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奇怪的,必定是有人们将她的头按进水中,所以她只是上半身沾了水。” 晋亭否定道:“夫人错了。” 许大夫人不明所以。 魏妥妥突然明白了其中玄机,在一旁补刀,“如果有人按着她的头,她在挣扎之下,头发早就散了。可母亲看看,这厨娘的发髻虽然有些凌乱,但并没有散开,应该只是在水中扑腾造成的。” 许大夫人闻言看向她。 魏妥妥淡笑着回视。 那眼神似乎再说,你看,我就说你不行,你还不信! 许大夫人起了个倒仰,偏偏仵作李万还点头肯定道:“死者的衣袖中灌进了不少泥沙,也说明两只手臂曾经伸进这水中扑腾,等人被拖上岸,水流出后,泥沙便沾在了袖子里面。而她的双手也擦破了不少伤口,看上去应该是在冰面上磕碰的,或是被水下的石头划伤的。” 许大夫人气急败坏,“那你们倒是说说,身形比厨娘小两圈的海棠又是怎么杀的这厨娘!” 众人这下也都有点想不通,纷纷看向晋亭。 晋亭看向海棠说道:“方才你跪地磕头时,我听见有什么东西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那是什么?” 海棠浑身一凛,随即马上收敛了神色,伸出手腕,露出一抹金色,“只是奴婢的镯子罢了。” 魏妥妥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拽,一大截手腕顿时漏了出来,一只金镯子松松垮跨的挂在上面。 “这是你的镯子么?” “是……是奴婢的镯子……” 魏妥妥冷笑,“你手腕如此纤细,为何要带这么大的金镯子?” 海棠终于绷不住面色,额头冷汗淋漓,嘴皮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有人说道:“这……这好像是刘二家的那只金镯子!” 魏妥妥转头看去,看见说话的人正是大厨房的管事曹妈妈。 她问道:“曹妈妈,你认识这镯子?” 曹妈妈是老夫人的亲信,因此不是很怕许大夫人,只是略微有些迟疑便点了头。 她解释道:“刘二死的早,刘二家的辛辛苦苦给儿子娶了媳妇,两个孩子也很孝顺,知道刘二家的一直心心念念想打一只金镯子,所以今年生辰时准备了这件生辰礼,只是金饰贵重,攒了许久也只够打一只细镯子,金子料软,刘二家的年纪不小了,手骨硬,镯子套进去容易变形,就特意做了活扣,不用从手上套进去,直接从手腕就能带上,她还跟我们夸赞过儿媳细心……” 海棠闻言脸色巨变。 许大夫人死死盯了一眼那金镯子,嘴皮哆嗦了半晌才质问海棠道:“她的金镯子怎么会在你手上!” 海棠面色惨白,紧咬下唇,犹豫了一下突然看向钱婆子,“是姑母今天下午给我的……” 众人都转头看向钱婆子,钱婆子懵了一瞬,不敢置信的看着海棠,颇有些歇斯底里:“海棠!你再给老娘说一遍!” 海棠垂着眼眸不敢看她,但还是很坚持的说道:“下午那会儿,奴婢跟着夫人从鹤延堂回正院,远远看见姑母的身影往后园这边来了。服侍了夫人茶水之后,夫人说要歇息片刻,奴婢便趁着这会儿空闲来寻姑母,想看看她到这里来干什么,可奴婢没想到,姑母她……” “你说谎!” 钱婆子大叫了一声,打断了海棠的话。 许大夫人却当机立断:“把她的嘴堵了,让海棠把话说完!” 两个婆子听了吩咐,上前制住钱婆子,在她嘴里塞了条帕子。 而海棠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垂着头继续说道:“当时冰面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我正纳闷,想要上前问问姑母要做什么,刘二家的就出现了。她们说了几句话,我见刘二家的将手上的金镯子褪了下来递给了姑母,然后姑母趁她不备,一把将她给推倒了……” 海棠下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上的金镯子,说道:“刘二家的体型肥胖,摔得不轻,挣扎着想要起身,姑母却俯身抓住她的脚踝。刘二家的上身一滑就滑进了冰窟窿里,我见她两手扑腾不止,但她的脚踝被抓住,整个人都无处着力,脑袋无法从水里抬起来,没过一会,她就一动不动了……” 此话一出,众人犹如醍醐灌顶。 楚上行已经拽着憨憨段逸尘去模仿这种杀人手法是否可行了。 晋亭看着那边摔的呲牙咧嘴的段逸尘,无语的转开了眼睛。 海棠继续说道:“我当时吓得不轻,想要退走,却一个不小心弄出了声响……姑母发现了我,跑过来将金镯子塞到我手中,说让我先替她保存着,今日的事让我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她自有办法脱罪……” 她一口气说完,那边的钱婆子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朝她冲过来。 海棠咬了咬唇,大声道:“姑母,我知道将你供出来对不起你,但人是你杀的……你何必连累其他人呢?你不要怪我……” 众人看着海棠和钱婆子,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 晋亭则看着海棠说:“人的确是这么被杀的,但杀人的,却不是钱婆子,而是你,海棠。” 第二百六十一章 想毒死的只有你 虽然凶手必定是在二人中间,但海棠一席话说的天衣无缝,难以分辨,众人也不能确定钱婆子大怒是因为海棠反咬一口,还是因为对方供出了真相。 所以晋亭斩钉截铁的说出海棠是凶手,众人都疑惑的看向他。 海棠扬起脸,满眼是泪,委屈的看着晋亭,“大人凭什么这么说!奴婢真的没有杀刘二家的,奴婢与她从无往来,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魏妥妥在一旁轻飘飘的说道:“你杀她,自然是为了杀人灭口。” 海棠咬唇,辩驳道:“刘二家的害大少奶奶跟大爷的事,奴婢根本就不知情,何来的杀人灭口?奴婢更没有理由指使刘二家的下毒。” 晋亭沉吟道:“这些暂且不提,你且先说说,你袖口上那处污渍,是怎么来的?” 海棠怔然低头去看自己的袖口,果然在左手戴着金镯子的那只袖口上,有一块干涸的泥印,这泥印恰好与袖口处绣的花叶重合,所以并不明显,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这……这可能是奴婢不小心弄上的……” “你一个端茶递水的丫头,平时连灰尘都接触不到,袖口里面竟然会蹭上泥水?” 海棠咬牙道:“难道就凭一个泥点,大人就指认奴婢是凶手?” 晋亭吩咐南松:“去将厨娘脚上的鞋脱下来。” 南松看了一眼海棠,恍然明白了,立即去脱了刘二家的脚上的鞋子,小跑回来跟海棠袖口出的泥印比对,然后说道:“这泥印与厨娘鞋跟上的轮廓可以完全重合。” 众人哗然! 许大夫人盯着海棠,眸色极深。 海棠呆了片刻,豁然起身朝一旁回廊的柱子上撞去! 然而,众人之中,受了伤的晋亭不算,二三四加上樊肃,几人都是练家子,哪里会容得一个婢女在他们眼前自尽? 四人身形同时一动,将婢女围了个水泄不通! 海棠惊愣在当场,骇然的看着众人,半晌,终于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魏妥妥上前将钱婆子口中的帕子扯出来,说道:“看来是你的侄女杀了人,还想要嫁祸给你,你说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钱婆子愤愤的看向海棠:“我自认待你不薄!可你做了恶事居然还倒打一耙!想赖在我身上,真是个白眼狼!” 她纷纷骂了一通,泄愤似的将下午的事情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下午那会儿,是奴婢看见海棠往后园那边走,还一路鬼鬼祟祟!奴婢一时好奇悄悄跟了过去,到那的时候,海棠已经将荷塘的冰面破开了。她站在那里等着,不一会儿刘二家的就来了。二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奴婢听不见,只看见刘二家的似乎在低声恳求着什么……” 众人闻言心中明了,定然是刘二家的办事不利,生怕被怪罪,想求海棠放过她。 钱婆子说:“海棠显得很冷硬,然后刘二家的就从手腕上退下了那只金镯子。海棠迟疑了一下就接过去套在了手腕上,说了几句什么。再然后,刘二家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准备离开,海棠就趁这个时候一把将她推倒了!” 钱婆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海棠,目光中带着几分心有余悸,似乎海棠的狠毒出乎她的预料。 “刘二家的没防备,摔得很厉害,海棠趁着她挣扎起身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脚腕用力往上提,刘二家的惊慌之下来不及反应,上半身就滑进了冰窟窿里。奴婢见她双手乱舞,却没办法挣脱,没多大一会,就没动静了……” 这跟方才海棠说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二人的角色互换了而已。 众人忍不住去看海棠,暗道这个丫头的确很聪明,难怪在大夫人身边伺候了没几日就成了二等丫头。 魏妥妥看着钱婆子,冷笑道:“想必不是海棠发现了你,是你想上前去威胁海棠吧?” 她对这种牙尖嘴利,见缝就钻的婆子真是太了解了! 魏家满府都是这种人! 钱婆子讷讷看着魏妥妥,心虚的低下头,“奴婢……奴婢……” 那边的海棠嗤笑道:“大少奶奶猜的没错,她发现我杀了刘二家的,立即冲出来逼问我是怎么一回事,言语之中满是威胁。我见她一直瞄着我手腕上的金镯子,就知道她想要这东西。我心中厌恶,便对她说,要她假装发现尸首去禀告大夫人,我就将这金镯子给她。她大概觉得人反正不是她杀的,报个信儿是个十分简单的事,便答应了。” 如果不是魏妥妥坚持要上报大理寺,此事想必就蒙混过去了。 但天不遂人愿。 晋亭在一旁看着海棠,见她面色已经恢复平静,就知道她已经想开了,不仅不会告发背后真凶,还会一力承担下来。 不过魏妥妥根本就没打算揪出真凶,只是想气大夫人一顿,她淡然问道:“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要杀刘二家的,她给大爷下毒,是你指使的?” 海棠毫不犹豫就承认了:“是奴婢。” 晋亭敏锐的发现许大夫人背脊一松。 她似乎还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怒吼道:“海棠,居然是你,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敢谋害主子!” “奴婢知罪。”海棠并不争辩,但好死不死的说了一句,“但奴婢只是想毒死大少奶奶,并不想害大爷。” 魏妥妥一脑门的问号。 不过,这话却极大的取悦了大夫人,她的面色比方才好转了不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爷是许家的长房长孙,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会去害大爷。奴婢只是见不得大少奶奶恃宠生娇,连夫人也不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许大夫人只觉得身心舒泰,将目光落在魏妥妥身上。 魏妥妥看着海棠,眉毛挑的老高。 她并没有生气,而是气定神闲的说道:“你是看上了大爷吧?你若是看上了他,为何不与我明明白白的说清楚,我这人十分大度,就算大爷要纳个十房八房的妾室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害我,害我不成,还往我身上泼脏水呢?” 海棠喉头一噎,愤愤的看着魏妥妥。 魏妥妥一惊一乍,“哦,对了!之前大爷说总有丫头想爬床,他一怒之下便将未名阁的丫头全都撵了出去,你是不是也在其中?” 海棠脸色难看。 槿儿说道:“回大少奶奶,奴婢看过名册,海棠之前的确是在未名阁伺候的。” 魏妥妥了然点头,又对着海棠摇摇头,“可惜了……你若是实话实说,事情就简单了,不过是抬个姨娘,算得上什么?竟让你不惜下毒害主,杀人灭口,自掘坟墓。” 许大夫人听魏妥妥小嘴叭叭个不停,丝毫没有落入下风,脸色又沉了下来。 “海棠,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毒害大少奶奶?” 海棠的声音也没有方才那般轻快了,说道:“奴婢的确曾想过要爬大爷的床,但大爷根本不近女色,后来奴婢被撵出了未名阁,被重新分到了夫人屋里。只是奴婢从进府那日就对大爷念念不忘,眼看着大爷跟大少奶奶愈发恩爱,心中妒忌,所以想毒死大少奶奶。” 魏妥妥挑眉道:“毒药下在鸡汤里,你怎么知道大爷会不会喝?” 海棠笑了笑:“大爷不爱喝汤,尤其是鸡汤,只是万一大爷喝了,那也是大爷命里该绝,奴婢大不了跟着大爷下黄泉,在地下追随大爷。” 魏妥妥无语,她还真是什么理由都想好了啊! 这么聪明的丫头,怎么不挑条好路走! 海棠见魏妥妥一脸惋惜,嗤笑道:“大少奶奶不必替奴婢可惜,奴婢所说的对大爷的恋慕,都是真的!” 魏妥妥嘴角抽了抽,看向许修名。 许修名将视线略作调整,看向天边一片薄薄的云彩,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樊肃见许大夫人脸色难看,适时说道:“既然凶手已经查明,本官就不多留了。” 许大夫人瞟了众人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有劳樊大人,名哥儿,你去送送。” 许修名应了一声,看向樊肃等人:“诸位,请。” 樊肃等一大票人涌出了许相府的大门,许修名拱手道:“今日府上家事甚多,就不留诸位了,改日设宴,还请诸位一定赏光!” 樊肃客气一笑:“一定一定。” 众人刚要走,魏妥妥远远追了上来,“樊大人请留步。” 樊肃一怔,看向许修名,许修名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家小妻子。 魏妥妥上前,冲着众人一笑,说道:“今日之事,还请诸位……” 还没等她说完,樊肃就接话道:“明白明白,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额,樊大人,你误会了……” “啊?” 樊肃一愣。 魏妥妥说道:“相公是许家的长房长孙,他的安危不容有失,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若还瞒着噎着,岂不等于给那些鬼祟之人再次下手的机会,所以,这件事不必替我们瞒着,若是有人问起,樊大人尽可以坦诚相告!” 樊肃错愕的看着魏妥妥,随后看向许修名。 许修名两眼眨了眨,竟然没有反驳,淡定的对樊肃笑了笑:“有劳樊大人……和诸位!”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世道艰险,女人真可怕! 这句有劳,令樊肃一行人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世道险恶”。 离开许相府,几人许久都没说话。 半晌,楚上行才“啧”了一声,“今天之事,真是太精彩了!这位许相府大少奶奶也是个妙人!” 殷正问晋亭,“听说这位大少奶奶与云府大姑娘是手帕交?” 晋亭点头承认。 段憨憨作死的说了一句:“果然名师出高徒!这行事作风,一看就是云大姑娘教出来的!” 晋亭转头瞪他,段逸尘反应了一下,赶紧打自己的嘴巴,“哎呀,我忘了,我怎么能说大嫂的坏话!” 殷正却又说道:“我倒是挺佩服那个叫海棠丫头,竟然能想出这种杀人手法,若不是元直一语道破,我等还不知被她蒙蔽到什么时候。” 楚上行也点头:“且她最后那几句,分明是想取悦许大夫人,替自己争一条命出来,要不是许家大少奶奶应变的快,兴许就要得一个不敬长辈,恃宠生娇的名声。” 段逸尘疑惑道:“是吗?我怎么没听出来?” 其他人看他一眼,又纷纷移开目光,不打算跟这个憨憨解释。 段逸尘犹自陷入其中,琢磨了许久,突然一脸骇然的说道:“女人真可怕!” 樊肃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没理会,转而问晋亭,“许翰林那句有劳,怎么办?” 这分明就是想借他们的口将这家丑狠狠传扬一番。 晋亭道:“这好办,南松,你叫几个人,到茶楼酒肆等人多的地方转几圈,将许相府丫头杀人的精妙之处细细的说一说,给众人涨涨见识!” 南松最爱跟着自家公子干这种事,“小的这就去!” 他眉飞色舞,跑了几步又回来问:“那小的一会去哪找您?” 晋亭扬了扬眉毛,“去云府。” 众人闻言都看向他,他说道:“我得去找楚楚邀功,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樊肃看着晋亭的背影环抱起双臂,说道:“瞧他得意的样子……这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 二三四异口同声,“重色轻友!” ………………………… 温宅的那块匾额已经被换了下来,此时门上面挂着的,是一块崭新的、黑底金字匾额,上书:莫宅。 马车在莫宅门前停下,崔妈妈迎出来扶着温雁娘下了马车,回禀道:“太太,牙婆又带人过来了。” “是么,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带了四十多个。” “少了点。” 跟在崔妈妈身后不远的牙婆听见这句,不由在心中腹诽,也不知道这位金主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丫头! 四十多个还嫌少! 这已经是她第五次带人来了。 前几次带来的人,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好,总之温雁娘都不满意。 不过,这位温雁娘财大气粗,言明只要能让她满意,银钱不是问题,所以即便她挑三拣四,牙婆也得挤出一副笑脸。 “太太看看这些丫头是否可行,若还不满意,明儿个我再选一些来。” 她精挑细选了事十来个最打眼,各方面都拔尖的丫头带了过来,只希望这位莫大太太能够满意。 其中一些丫头还是朝别的人伢子手里借的! 温雁娘行走如仪,捏着帕子微微抬着下巴,审视面前的丫头们。 “这回带来的人还不错,我先问一问,再做决定。” “是是是,莫太太慢慢看慢慢问!” 受了牙婆态度的影响,丫头们见这位莫大太太的目光如此锐利,都屏气凝神,神色恭谨不敢乱动。 温雁娘这趟来长安,丫头仆妇只带了身边得力的,但这府里处处都需要人手,她带来的那些人自然是不够的。 但她却要防着某些人往她这里塞眼线。 凡事不过三,她偏偏就要过三,让人摸不清她的行事,不能得逞。 虽然不能杜绝,但起码可以降低几率,将大部分有问题的丫头阻拦在外面。 “太太,这么多丫头,怕是要问不少时候,奴婢给您搬把椅子,您坐下慢慢问。” 崔妈妈让人搬了椅子过来,温雁娘端庄的一坐,看着丫头开始问话。 “长安城中贵人多不胜数,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官宦商贾,不知你们对着些世家大族可有了解?当家做主的是谁,又与哪家有姻亲故旧,或是府里有几位姑娘少爷,即将出阁的入仕的……” 人伢子在一旁听着温雁娘无数问题丢过来,心中腹诽不已。 不过她没有吭声,免得惹这位太太不高兴,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其实这些丫头也不想留在这里。 这莫太太虽然出手阔绰,但一看就不好伺候,一个不小心就要犯错被罚,挨打还是轻的,万一被撵出去丢了名声,别的府上也不肯再要那就得不偿失,更有甚者丢了小命,那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所以除了急需拿钱救命的,其他人根本不愿意留下来。 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人伢子见丫头们不动地方,急了,赶紧说道:“了解的站左边,不了解的站右边!” 丫头们各怀心思,有十分了解却不想留下来的,就站了右边,也有一知半解却想留下来的站了左边。 于是两边的人数实际上差不了多少。 温雁娘看了看她们,说道:“右边的留下继续问话,左边的可以走了。” 啊? 所有人都愣了。 人伢子掏了掏耳朵,她是不是听错了? “莫太太,方才小人说的是了解的站左边,不了解的站右边……” 温雁娘笑道:“没错,我要的就是这些不了解的。” “……”人伢子没话了。 一群丫头,无论留下的还是离开的,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温雁娘也不解释,只扫视着她们,再次开口说道:“家中父母健在,有兄弟姐妹的站出来。” 丫头们犹犹豫豫,摸不清这次站出来的,是对方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干脆都按照实情站了队。 温雁娘点头道:“站出来的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其实这些人中无依无靠无父无母的并不多,大多是家中兄弟姐妹太多养不起,所以卖身做奴婢的。 因此只有两人被排除掉了,还剩下十九人。 温雁娘打量着众人,见她们脸上多多少少带点不情愿,反到很满意,说:“说说你们各自擅长的事物。” 丫头们一个接一个的说了。 温雁娘细细的听着,从言行分析这些丫头的性情和意愿,最后,她指了十三个丫头留下。 人伢子有点懵。 她做了二十来年的人伢子,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选丫头的。 不过,温雁娘给的银子没让人伢子失望。 按照一个丫头五十两的价,当着众人的面点了银票递给人伢子。 家仆有很多种,根据所擅长的职能,价格也有所不同不同。 纯粹做苦力粗活的奴仆,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卖力气,身价不过十几两,若是身体不够强壮,有的只能卖出几两银子。 温雁娘选的这些丫头,按照相貌、长处、身体健康状况等来算,五十两就算是市面上最高的价格。 这样的价格,几乎与那些买回去做小妾的美貌女子身价差不多了。 因此牙婆乐得合不拢嘴,连那些被选中的丫头也一个个亮起了眼睛,那些没被选中的,有的显出懊恼之色。 财帛动人心,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说的都是这个道理。 她们可能有一百个理由不想留下,可一旦某一部分好处超出了预期,那些理由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除了这些丫头,我还要挑几个小厮给我们老爷用,你明日再将人带过来吧。” 人伢子闻言眼睛都要笑没了,一边将手里清点出来的卖身契交给崔妈妈,一边应承道:“是是是,莫太太放心,小人一定将最好的小厮带过来给您挑选。” “行,那就这么招吧,崔妈妈,我乏了,回屋歇息片刻,你将这些丫头,按照她们所擅长的,分配到各处去。” “是,太太。” 那边人伢子一步三回头,看着崔妈妈指挥若素,心道,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家,真真好生阔绰!回头得在好生挑几个小厮才行! 屋子里,温雁娘端了茶盏坐下歇息。 玲珑在一边问道:“太太为何要将那些了解世家大族人情往来的丫头赶走,反而留下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 温雁娘说道:“她们知道的那些,咱们通过别的途径一样能够打听的到,花点银子得来的消息反而更准确,她们虽然知道的多,可也都是道听途说,真真假假难辨虚实,若是出了错,反而坏事。” 珍珠道:“太太说的有理,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丫头,反而更好调教些,也免得带偏了咱们。” “就是这个理儿!” 玲珑又问,“那太太为何又要那些家中有父母兄弟的?” 珍珠戳了戳她的脑门,说道:“哎呀,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心有牵挂更好拿捏!” 温雁娘笑了笑,没说什么,“新来的那些丫头,你们留意这些,若是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立即回禀给我。” “是,太太,奴婢记住了。” ………………………… 这边温雁娘选了丫头进府,那边云楚忱就得了消息。 潋月道:“这个温雁娘真是花样百出,奴婢前前后后挑了六个人硬是没混进去,最后让芍浓去了,才好不容易被选中!” 蘅兰讥嘲道:“她这是选丫头还是选秀?难不成还要给莫正穹挑个三宫六院?” 第二百六十三章 替嫁痨病鬼 “她这是有意防着咱们呢。” 云楚忱捏着茶盏,若有所思。 “姑娘,这个温姨娘心眼子这么多!怕是不太好对付!” “一个女人能在在外经商,若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那才叫奇怪。”云楚忱沉吟道:“不管怎么说,芍浓好歹是混了进去,你记得叮嘱她,莫要露了行藏,安全为主,若遇事紧急,先保命。” 潋月应道:“奴婢知道了。” 这时,春芜进来说道:“姑娘,郡主午睡醒了。” 云楚忱闻言站起身,出门往濯香院去。 有胡明亲自照看,衡阳郡主恢复的很快,箭矢穿胸而过的伤势,如今已经能坐起身不费力的说话了。 云楚忱见她这几日精神很好,便打算问问太后与雷家到底有什么渊源。 “母亲!” “楚楚,你来了。” 衡阳郡主看见云楚忱,目光中显露出一抹温柔。 云楚忱坐到床榻边,接过素裳手中的湿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虚汗,“到底是伤了元气,没那么容易恢复,还需好好将养。” “已经好多了,你不必忧心。” 云楚忱见她面色红润,便开口问道:“母亲还记得那日遇刺的事吗?” 衡阳郡主点头,“晋将军回朝,百姓相迎,有人趁乱行刺。” 云楚忱迟疑了一下,将丫头们打发了出去,低声说道:“母亲,实不相瞒,您替皇上挡了那一箭之后,在永寿宫昏迷不醒时又被行刺了一回。” 衡阳郡主面色微变,“在永寿宫?” 她回到云府养伤的这段时间,云楚忱让人将乱七八糟的事情都阻隔到了外面,以免影响她的情绪,耽误养伤。所以她现在还不知道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嗯。”云楚忱面色凝重,将王皇后的提醒,大皇子兄妹的合谋,还有二皇子惨遭横祸的事情一一说了。 “当时我被平遥公主支开,晋夫人去看母亲,正好撞见宫女行刺,这才保住了母亲的性命,之后平遥公主又以请舍利子的名义将我调离出宫,将母亲和我,还有二皇子都算计了进去,若非严防死守,咱们几人的性命都难保。然而我回宫见到母亲之后,还是传来了噩耗,二皇子被重伤成了废人,我连夜给胡明送了小厮,他及时赶来,才解决了二皇子这个难题,否则,咱们如今可能要被大皇子死死攥在手里了。” 衡阳郡主听的头皮发麻,面色苍白。 没想到她昏迷不醒的那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云楚忱安抚道:“母亲放心,现在一切都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不过,王皇后当初提醒我的那些话,可是真的?太后娘娘手里当真攥着雷家的东西?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衡阳郡主听说是王皇后的提醒,紧皱着眉头:“这件事涉及到太后娘娘母族的隐秘,王皇后怎么会知道……” “母族?太后娘娘不是孤女吗?” 她叹了一声,摇头道:“其实太后娘娘与雷家的太夫人是双生姐妹。” 云楚忱惊愕的看着她:“什么?那……先皇可知晓么?” “外祖父当然是知晓的,不过除了他之外,我母亲跟皇上他们都不知道。我也是从小长在外祖母身边,这才慢慢知晓的。” 云楚忱沉吟半晌,“王皇后与太后娘娘都在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被她发觉了也是有可能的。” 说着,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王皇后当年不知让人调查什么,偶然知道了魏府的隐秘,或许就是在查太后娘娘与雷家的事?” 衡阳郡主摇头:“我也不知,不过,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必然不会让大皇子得逞,所以跟我们做了个顺水人情。” 云楚忱也这么觉得,“太后娘娘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世?这其中……可有什么不能说的?” “太后娘娘无论如何都是当今皇上的生母,且她已然仙游,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此时说起来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根本撼动不了太后娘娘分毫,太后娘娘从前一直隐瞒,其实是怕对她的双生姐姐有影响。” 亲姐妹是如此高高在上的身份,带来好处的同时也会带来许多危机。 衡阳郡主顿了顿,便将当年的旧事缓缓道来。 “太后娘娘的母族姓李,家境殷实,是当地的富户,两姐妹还在娘胎中时,就被指腹为婚,与世交陈家定下了亲事。姐妹俩出生后,这桩亲事就落在长女,就也是太后娘娘的双生姐姐身上。随着两姐妹渐渐长大,姐姐却与青梅竹马的雷家长子有了感情,太后娘娘不忍姐姐伤心,二人就偷偷换了身份。” “那……太后娘娘成全了她的姐姐,自己则替他嫁到了陈家?” 衡阳郡主摇头:“要是事情有那么简单,太后娘娘就不会结识先皇了。” 云楚忱没想到太后娘娘年少时居然还经历过这桩奇事,不禁唏嘘。 衡阳郡主继续说:“姐姐与雷家长子顺利定了亲,又因为雷家长辈的临终嘱托,在热孝中比太后娘娘先一步成了亲,太后娘娘了却一桩心事,也安安心心在家备嫁,然而就在出嫁的前一天,李家得到一个消息,说是陈家那长子已经重病死了!陈家秘而不发,是不想让长子孤零零一个人去!” 云楚忱狠狠皱起眉头,“简直是丧心病狂!” “哼,说的是。” 衡阳郡主深以为然,解释道:“陈家家道中落,李家却没有与他们断了来往,还时不时给予帮助,然而陈家不但不知感激,还心存隐瞒。那陈家长子早就得了病,他们却瞒着不让李家知道,生怕李家悔婚,从此不再与他们往来。可没想到,陈家那儿子还是没挺到成亲的那天,于是他们就瞒下了长子已经亡故的消息。” 云楚忱怎么会不明白陈家的心思,“只要太后娘娘过了门,就算当天陈家子一命呜呼,那她也是陈家的媳妇。” 衡阳郡主沉着脸说:“太后娘娘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她气的不轻,上门去质问,结果陈家倒打一耙,说太后娘娘与人有染,才将他们家儿子给活活气死的,因此一定要让她嫁过去给陈家子守寡。” “李家怎么可能同意这种事?” “李家当然不同意,于是,陈家就大肆宣扬太后娘娘不贞不洁,还查出了姐妹俩互换身份的事当做威胁。如果雷家知道了这件事,对已经出嫁的姐姐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升米恩,斗米仇,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家。 别人在危难的时候,你给他很小的帮助,他会感激你。可如果给人的帮助太多,让其形成了依赖,一旦停止帮助,反而会让人忌恨。 云楚忱听得气血翻涌,这等行径,与魏家不相上下,“那之后呢?” “所以太后娘娘只能咬牙忍下了,李家因此成了当地的笑柄,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老祖宗被活活气死,太后娘娘的双亲也相继病倒,好好一个家几乎被逼的家破人亡。楚楚,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云楚忱冷笑道:“即便拼着同归于尽,也要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衡阳郡主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而太后娘娘真的做了。 “太后娘娘恨透了陈家,一咬牙,假意答应嫁过去,然后在成亲当晚,用砒/霜毒死了陈家全家。” / 云楚忱愕然之下,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太后娘娘一向行事果决。” 衡阳郡主点点头,“这件事始作俑者虽然是陈家,但太后娘娘过激的举动还是让很多人难以接受,为了不连累家人,太后娘娘就一个人背井离乡,失去了踪迹……” “她一个人走了?一个女子,远离故土能去哪里?路上又会遇见多少危险?” “之后李家四处打听太后娘娘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后来遣散家仆举家搬离了当地,去了北边。” “那后来太后娘娘是怎么遇上先皇的?” “太后娘娘性子坚韧,是个肯吃苦的人,靠着带在身上的银钱节衣缩食给人缝缝补补,倒也坚持了下来,只是后来遇上战乱,又过了一阵子颠沛流离的日子,也就是在这过程中,偶然救下了先皇。” 云楚忱听说过先皇的事。 据说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被打发到了战场上与人搏命。 衡阳郡主说道:“先皇,也就是我的外祖父,那时他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出征在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是太后娘娘救了他。二人惺惺相惜,互相有了爱慕之心,之后太后娘娘就跟先皇回了长安,一开始只是作为小小的王府媵,不过二人一路扶持,十分恩爱。” 云楚忱听了不禁有些羡慕这样的感情,这才是情比金坚,恩爱两不疑吧? “那太后娘娘是什么时候找到自己的姐姐的?” “先皇潜邸之时,步步惊心,太后娘娘一直没有让人去寻自己的亲人,生怕有个万一连累了他们,直到先皇登基,太后娘娘才找到了她的姐姐,但那个时候,她的双亲因为当年那件事,身子一直不太好,已经过世了。” 云楚忱忍不住叹息,问:“当时的雷家,应该还不是皇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虱子多了不怕咬 衡阳郡主点点头。 “太后娘娘的姐姐因为那件事情感到自责,觉得太后娘娘落到那步田地都是因为她,所以生头胎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身下只有一个女儿,十分孱弱,十几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她身为长媳不能没有子嗣,便在族中过继了一个儿子。后来随着太后娘娘坐稳了中宫,雷家也渐渐有了起色,一步一步成了皇商。” “看来太后娘娘与雷家太夫人姐妹俩的感情一直很好。” “是,太后娘娘说,她们姐妹年少时相貌十分相像,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我后来见过雷家太夫人一次,二人虽然长得十分相像,却也差别不小。” 人的相貌,是会随着经历不同心境不同而变化的。 “雷家太夫人是不放心雷家人,才让太后娘娘帮忙守着的?” 衡阳郡主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一开始雷家要仰仗着她,自然对她十分敬重,但年深日久,人心不足蛇吞象,随着雷家的财富越积越多,过继来的儿子也受亲生父母的撺掇有了别的心思。于是她便将雷家的掌印一分为二,一半交给了太后娘娘。所以,雷家的财富,太后娘娘不仅仅是守着,她是可以掌控的。” 云楚忱心道怪不得,“雷家的财富,本身就是靠着太后娘娘才积累起来,太后娘娘占得一半也无可厚非,但随着雷家太夫人跟太后娘娘相继过世,雷家人必定是坐不住了。” 衡阳郡主皱眉,“尤其大皇子的外祖家,又与雷家结了姻亲,我手里那块掌印,他们是势在必得的了。” 说到这,二人都沉默下来。 这可不单单是一块肥肉那么简单。 衡阳郡主想了想,将脖子上带着的绳线从衣服里拉拽出来,那上面挂着手指长短的一块墨玉。 “这就是那块半块掌印,太后娘娘病重时交给我的,我一直随身戴着。但我对生意一窍不通,也没有太后娘娘的本事,一直不知道如何处置。太后娘娘临终前说,待你大婚之后,就将这掌印交给你。” 云楚忱愕然看着她,“交给我?” 衡阳郡主点点头,“太后娘娘说,我是她亲手养大,却半点都不像她,倒是你,与她老人家的性子十分相像,有能力处置这东西。但太后娘娘也知道,她们姐妹俩过世之后,这东西留着不过就是个祸害,她说,如果你用不上,就是白给了雷家也是无所谓的,全凭你处置。” 云楚忱看着那块墨玉,说:“当初太后娘娘帮她姐姐掣肘雷家,也不过是为了保证她一生无忧。” “太后娘娘是心胸豁达之人,又哪里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太后娘娘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您。”虽然没有名说,但云楚忱心中明白,太后娘娘让母亲将这掌印交给自己,实际上就是将母亲交给自己照拂的意思。 她说如果用不上,就白给了雷家也无所谓,是让她无论如何要保住母亲的性命。 “楚楚,你有什么打算?”衡阳将那掌印摘了下来,“原本按照太后娘娘的嘱托,这东西是要在你成亲之后在说与你知晓,但现在它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能带来的只有重重危机。” 云楚忱看着那一指长的墨玉,沉吟了许久,说道:“大皇子,二皇子跟王皇后都不是好像与的,无论这东西落到谁手上,另两方都要针对我们,相反,死死捏在手里,才能加重我们的筹码。” 衡阳郡主看着云楚忱愣了片刻,轻呼了一口气:“太后娘娘猜的没错,你果真是个很有决断的孩子。” 她将墨玉掌印放到云楚忱掌心里,说:“母亲没那么聪明,但无论什么时候,你若需要帮助,母亲都会在你身边。” 云楚忱深深点头:“楚楚知道的。” ………………………… 云府大门前,一亮马车缓缓驶离,云千亦坐在马车上凝神沉思。 雨逐迟疑道:“姑娘,那个温雁娘诡计多端,咱们会不会被骗?她抢走了大姑奶奶的相公,府里个个都敌视她,尤其老夫人那么宠爱大姑奶奶,若是被她知道咱们去见了温雁娘,铁定要挨骂的……” 幼菱却在一旁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咱们挨得骂还少吗?如果温雁娘真有让咱们主子摆脱现在的困境,挨几句骂算什么?” 虱子多了不怕咬,连姨娘还怕数落怕挨骂吗? 下人们是最会看风向的,如今衡阳郡主彻底翻了身,不仅与侯爷重修旧好,还救了皇上,大姑娘、大姑奶奶也全都帮着她,将来这侯府到底还是要衡阳郡主说了算。 所以犯了大错的连姨娘,现在简直是府里的过街老鼠了。 身为她的女人,云挽心、云千亦两姐妹也同样抬不起头来。 尤其是云千亦,自从云泓远被一个男人动手动脚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自己的父亲,就连老夫人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压根不愿意见到她,仿佛她是个什么污秽的东西一般。 还好云嫣回来闹和离,将此事的氛围冲淡了些,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到现在。 “我相信温雁娘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她说的这般肯定,就一定是有什么办法,毕竟,我们翻了身,才好帮她穿线搭桥。” 幼菱点头:“反正,凭她怎么说,说什么,主动权还是在咱们手上。” 云千亦直直的看着前方,眸色很深,她已经受够了这种压抑的日子了…… 长安城无疑是当今世上最繁华的城市,在皇上喜爱游宴玩乐的风气带动下,已经发展到了奢靡的程度。 马车到了西市附近,外面的喧哗之声钻进云千亦的耳朵,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 店铺小二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街边的小贩也卖力的吆喝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前行,偶尔驻足观看。 突然,一个身影撞进了云千亦的视线。 是晋亭。 “停车!” 车夫听见云千亦的吩咐,连忙将马车靠路边停好。 幼菱疑惑道:“怎么了?姑娘看见什么了?难道是温雁娘?” 云千亦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的看着前方的青年。 他面上永远都带着恣意飞扬的笑容,今日也是一样。 只不过他的装扮与从前不同了,以前他只喜欢穿深色的衣裳,样式简单干练行动方便的那一种。 不过,自从他跟云楚忱来往密切之后,就换上了那些公子哥儿们喜爱的装束。 雨逐顺着云千亦的视线,也看到了前面的人,她道:“咦,那不是晋家二公子吗?” 幼菱凑过去看了一眼,“大姑娘真是好命,先前定亲的魏小公爷就是个万里挑一的少年郎,结果被公主给抢了去,奴婢还以为大姑娘终于要倒霉一次了,没想到转眼又与晋二公子定了亲,还是赐婚!” “是呀,这晋二公子从前不觉得,如今着意装扮起来,倒是比魏小公爷还要俊美三分。” “不过,云大姑娘从前不是与晋二公子不合吗?怎么一转眼,两个人竟然定了亲,姑娘,你之前看出什么了吗?” 幼菱回头去看云千亦,就见她面色冷的吓人。 幼菱手指一哆嗦,车帘就落了下去。 “姑娘?” “没事,走吧!” 马车朝前面驶去,云千亦再次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去。 围在晋亭身边的是成国公府三公子,还有段世子和殷家四公子。 四个人站在一个卖泥人的小摊贩跟前挑选。 晋亭手里已经挑好了两个泥人,一男一女。 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个泥人是按照他和云楚忱的样子捏的。 云千亦心里陡然涌起一阵酸麻,抽开了手,被车帘阻隔了视线。 雨逐和幼菱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却也摸不清自家姑娘是因为什么突然脸色这么不好看,难道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亲事还没有着落? 虽然三姑娘心思深,不像二姑娘什么都爱说出口,但两个丫头从小伺候她,都知道她对云楚忱是十分嫉妒的。 云楚忱的两桩亲事都定的这般好,一大部分原因还不是因为她侯府嫡千金的身份? 如果没有被过继到侯府,魏小公爷和晋二公子会知道她是哪根葱? 按照这个逻辑,这一切本该是二姑娘跟三姑娘的。 幼菱试探着劝道:“姑娘不必忧心,您跟二姑娘的亲事,侯爷已经言明郡主不会插手,等明年开春,僖妃娘娘生下了小皇子,连家必定水涨船高,姨娘也能借势翻身,有老夫人和僖妃娘娘给您做主,亲事必定不会差。” 云千亦默不作声。 是不会差。 可晋亭珠玉在前,还有谁能入得了眼呢? 明明是她先将晋亭放在心上的! 虽然一直以来,她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强烈,只是有那么一丝丝好奇和好感而已。 可当眼前干干净净毫无感情牵涉的少年郎突然被人抢走,还是被最讨厌的那个人,她的心头陡然生出一股怒气! 云楚忱到底是什么时候勾上晋亭的?! 云千亦攥紧手指,从前她与晋亭之间只差一个嫡庶,现在,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云楚忱。 为什么云楚忱总是这么碍事? 正在出神,幼菱出声提醒道:“姑娘,咱们到了。” 见她回过神来,幼菱说:“方才奴婢看见一个女人刚刚进了茶楼,看身形,应该就是温雁娘。” 第二百六十五章 盒子没拆时,诱惑最大 一月的天气,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头顶,身上却觉得彻骨的寒。 但路上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置办年货的人,热闹的气氛将这寒冷都冲散了几分。 茶楼中更是炭火充足,暖融如春。 温雁娘莲步款款进了雅间,摘下帷帽落座。 玲珑嘀咕道:“没想到长安比咱们泾阳还要冷几分,在那边穿夹棉褙子并不觉得有多冷,在这边却有些受不住,总觉得风能吹进骨头里去。” 温雁娘听到丫头自言自语,笑了笑说道:“兴许是因为长安城贵胄遍地,人心更冷。” 珍珠若有所思的咀嚼了一下温雁娘的话,不由打了个寒颤,说道:“太太如今,可是群狼环伺。” 温雁娘心中其实也有悔意,如果早知道云嫣有和离的念头,她就不会往死里逼她。 她进莫府之前,将云嫣娘家里里外外都仔细打听了。 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侯府,靠祖上的荫庇过日子,府里被一个姨娘弄的乌烟瘴气,实在算不上多大的威胁。 可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宣永候府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她来长安前打听的那些事都不作数了。 玲珑的心思没那么深,在一旁接话道:“谁是狼,谁是虎还不一定呢!云府是自愿与老爷和离,咱们也没逼她们,她们若是敢出混招,咱们接着就是了!” “哪里有这样简单!”珍珠瞪她一眼,说道:“云家毕竟是侯府,衡阳郡主与前边的太太关系那么好,保不齐是要为她出口气的……” 玲珑闻言看向温姨娘,迟疑了半晌,说:“不是说宣永候宠爱连姨娘,根本不理会衡阳郡主吗,怎么事实跟咱们打听来的消息差这么多?” 尤其是衡阳郡主和她那个过继来的女儿,太后过世,她们本该一路消沉下去,被连姨娘啃噬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谁知一切都是反着来的。 衡阳郡主不但没有被碾压到底,反而翻了身。 珍珠忧心忡忡,“听说衡阳郡主前些日子还救了皇上,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大姑娘也与镇国公府二公子定亲了,还是皇上赐婚……” 这都是新近发生的事,她们是到了长安之后才听说的,导致温雁娘的计划都搁浅了。 “这些都还只是面上的,她们在长安多年,亲朋故旧,千丝万缕,这里面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温雁娘沉吟着开口,却也不是什么能让人高兴的事。 玲珑撇嘴,“这个连姨娘,原本以为是个多么厉害有手段的人物,结果让人大失所望。” 珍珠提议,“事已至此,云府已经得罪了……太太,咱们必须得及时做出补救才是。” “如何补救,总不能让太太再将这正妻的位置还给她……” 珍珠想说,就算还回去,人家也还不一定会要呢! 如果太太当初只是进门做妾,没有耍手段,那么这件事的错,只要老爷一个人背就好了。 但坏就坏在,太太当初起了坏心思,想要逼死云嫣这个原配。 害命之仇,怎么能不了了之? 但珍珠不敢将这话说出口。 可即便她没有说出口,温雁娘又怎么会想不到? 她面色沉郁,“我要借着莫正穹给拥哥儿铺路,是不可能在这件事上退让的,所以与云府的过节根本无法消弭,既然如此,就只能去试着将连姨娘扶起来。” 莫正穹的官途,六品到五品,只要有银子,总能慢慢砸上去,四品以内就不是花钱能解决的事了。 不仅要有真本事,还得有人脉。 如果能借上僖妃的力,让莫正穹跨过四品的砍,她就不用愁了。 珍珠站在靠窗的位置,话说到这,她目光一撇,就见楼下一主两仆进了茶楼,算算时间,应该就是云府的三姑娘。 她提醒了一句,温雁娘便将目光投向门口。 外面传来小二的领路声,珍珠便上前打开了雅间的门,将云千亦迎了进来。 茶室中的设置十分清雅,梁上悬着轻薄的蝉翼纱,后面坐着的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却有一种飘渺朦胧的美。 云千亦跟着婢女绕过遮挡的纱幔,走到温雁娘落座之处,就看见那日还是一身素淡的妾室,今日换了一身绯红衣裙。 虽然温雁娘的容貌算不上极美,却也是个风韵卓然的女子。 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跟着父亲出门在外做生意的缘故,她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半点女子的扭捏,显得大方从容,浑身上下都透着自信的辉光。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站在相对的立场上,云千亦甚至觉得她能跟姑母云嫣成为朋友。 温雁娘没有起身,只是淡笑看着云千亦,伸出纤纤玉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三姑娘请坐。” 云千亦目光亦是淡淡,看了温雁娘一眼,便从容落座。 前几天在云府见面,温雁娘还是妾室的身份,见了她要行半礼,今天倒是长了身价了,连起身相迎都欠奉。 她难道不是有事要求她们么? 温雁娘是何等的奸猾,云千亦心思再深,在她面前也还是个孩子,哪里会看不出云千亦心中所想,却不露声色,客气道:“珍珠,给三姑娘上茶。” 珍珠给云千亦斟茶,“三姑娘请慢用。” 说着,便领着丫头们都避到了门外。 雨逐跟幼菱看了云千亦一眼,见她没什么吩咐,便也出去等着了。 温雁娘跟一个孩子,实在没什么打太极的必要,开门见山的说:“连姨娘如今在府上的处境,让三姑娘也受了很多牵累吧?” “姨娘生我养我,就算因为她受了些委屈,我也不敢说什么牵累的话。” 温雁娘夸赞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是,我听说连姨娘这些年来在侯府春风得意,为何这半年多来就急转直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千亦心中不悦,并不答她,只说:“莫太太倒是好本事,头上无人压着,说翻身便做了太太了,只是事情太过顺利,未必是好事,莫太太还是小心些的好。” 言外之意,我姨娘多年来翻不了身,是因为头顶有太后压着,你这么容易就被扶正,说不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而已。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温雁娘却半点不生气,只笑盈盈的说道:“多谢三姑娘提醒。”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但没有占得上风,还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云千亦脸色不自觉有些涨红。 温雁娘伸手抚弄了一下阁窗上镂雕的吉祥图案,幽幽说道:“其实,连姨娘也不是半点优势都没有,只不过你们都将心思放在了宣永候身上,没有看见罢了。” 云千亦皱眉看她。 温雁娘又说:“我知道你们怎么想,宣永候是她的男人,是你们的父亲,你们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然而,你们难道就没想到利用自身的价值,脱离他的掌控么?” “你说的简单。” 温雁娘摇摇头:“男人是不可靠的,人心也不可控。”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说道:“连姨娘十几年来都将宣永候笼络在手心,极力的阻拦挑拨他与衡阳郡主,又为她生下了一儿两女,功劳苦劳都有,可到头来,将人拴住了么?” 云千亦薄唇紧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感情拴不住男人,孩子也拴不住男人。如果你们要翻身,就不要指望宣永候,将目光从他身上拿开,去寻找别的出路。” 温雁娘说的十分中肯,不仅仅是以一个局外人的目光给予建议,更是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给予忠告。 “别的出路,你是想说僖妃娘娘么?” 云千亦面带讽刺,带着一种戳穿人暗地里谋算的快意,好似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 温雁娘却笑着摇摇头:“我是想借僖妃娘娘的势,但那都是后话。我更喜欢各取所需的合作,但不代表我只有你们一条门路。走人情关系,的确要比走利益关系更安全一些,但如果你们只是扶不起的阿斗,我也可以去找旁人……” 云千亦一怔。 人情关系比利益关系更安全…… 云千亦反应了一会才想明白温雁娘话里的意思。 能让僖妃真正挂心的人不过就那么几个,通过她们与僖妃取得关联,便是走人情关系。 另外,僖妃是皇上的宠妃,想通过她升官发财的人数不胜数,但对于僖妃来说,就要看是否合乎她心中的获利标准。 这便是纯粹的利益关系。 人情关系说不上完全牢靠,但相对来说,当然更稳固更安全。 但也不是必选。 “你……” 云千亦欲言又止。 温雁娘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母女是在等僖妃娘娘产子,到时候僖妃娘娘恩宠更胜,你们母女受她的照拂,也能一举翻身。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盒子没拆开的时候,诱惑才是最大的?” “……”云千亦瞪大眼睛看着温雁娘,“你是说……” “我是说,现在才是你们借势的最好时机。”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都有赌性 云千亦愣愣的看着温雁娘,无数思绪在脑中翻飞。 一直以来,无论是宫中,还是连家,都觉得僖妃娘娘以现在的情势,就算生出来不是皇子也不会失宠,再说她年纪小,将来还有很多机会生儿子。 可那到底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只有已经生下来的孩子才能作准。 公主也会受宠,但相比皇子到底落了下乘。 而她们所谓的借势,也必定要别人待价而沽,从而大打折扣! 温雁娘循循善诱:“现在,答案还没揭晓。如果借此机会去做一些事情,大多能够成功,因为人都有赌性。” 赌僖妃生子还是生女,如果生子,就是大赚,如果生女,也不会亏。 无论怎样都是赢面,会有人犹豫吗? “三姑娘,你说我说的对么?” 云千亦嘴唇抿的更紧了。 来之前,她曾告诫自己。 无论温雁娘是如何巧舌如簧、舌绽莲花,她都不能轻易被对方说动。 然而现在。 云千亦看着眼前的温雁娘,心口怦怦跳个不停,她觉得对方说的没错。 僖妃娘娘这一胎能顺利生产,无论皇子还是公主都是喜事。 可他们还是下意识的在等最后的结果。 因为是皇子,就可以一飞冲天。 但温雁娘今日一席话,让云千亦醒悟了。 她跟姨娘一直以来都太过钻牛角尖了。 为什么一切都要等这个结果呢? 不知道结果,才能赌的更大不是么? 云千亦紧抿的嘴唇放松了下来,目光也变得明亮。 温雁娘见状身体微微前倾,说:“你们姐妹,为何不趁此机会结下良缘呢?你们好,连姨娘自然好,未必要等连姨娘翻身之后,再拉扯你们吧?” “你是想让我跟姐姐趁机定亲?”云千亦对自己的亲事有别的打算,所以下意识的有些排斥,但也没有马上否定。 温雁娘察觉到了,她细细观察着云千亦的神情,然后说道:“这是最好的,也是扭转情势最快的办法,不过,也不一定非要这么做。当然,三姑娘应该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云千亦沉吟。 如果她能嫁的好,侯府当然要高看她一眼,尤其是看中侯府利益的祖母。 但是…… “长安城中的高门大户是不少,却也不是能任由我一个庶女来挑选的。” 说道庶女二字,云千亦的面色很不好看。 温雁娘却说,“我若连这点办法都没有,今日就不会找三姑娘来了。” 云千亦眸光中现出希冀,“你有办法?” 温雁娘勾唇一笑,“说实话,连家大姑娘在宫中毁容的那件事,明白人都见识到了僖妃娘娘对连姨娘的偏袒。你们现在该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僖妃的偏袒从连姨娘身上,嫁接到你们身上,至少,让其他人这样以为。” “嫁接到我们身上?” “没错。庶出又能如何,只要利益足够,就会有许多人心动的,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不是吗?为何要一口咬死了呢?你还年轻,将来大有可为,千万不要将自己的人生被庶出二字给束缚了才好。” 温雁娘身上的自信几乎可以影响到云千亦,她直直的看着温雁娘:“我应该怎么做?” 温雁娘敏锐的察觉到了云千亦口中的“我”字。 她是在问她该怎么做,而不是她们。 所以,云千亦是将自己放在连姨娘和云挽心前面的。 云千亦不知道温雁娘心中早已经转了十八个弯,催问道:“僖妃娘娘在宫中,等闲见不到面,我总不能缝人就说,僖妃娘娘是我们的表姐,我们幼时时常在一起玩耍之类的话,那样岂不遭人鄙夷厌烦?” “自然不用。” 温雁娘摇头,她不紧不慢给自己和云千亦续了茶,才缓缓说道:“僖妃娘娘在宫中,等闲见不到父母亲人,一定很想念她们,你是她的表姐妹,年岁又相仿,隔三差五进宫陪伴,不是很寻常的事么?” “你的意思是,让僖妃娘娘主动召我入宫……” 她又下意识用了一个“我”字。 温雁娘了然一笑,没有说破,“其实,越是上位者,人情越是淡漠。僖妃看重你的姨娘,却未必看重你们,你们若不趁着机会好好跟她培养培养感情,将来这情份,怕是越用越少。” 云千亦若有所思,的确,就算僖妃对她们百般照拂,也是因为姨娘的缘故,而不是因为她们本身,这样的情份,能延续多久?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总是借着姨娘说话,得自己亲近僖妃娘娘才行。” 温雁娘点头,“僖妃娘娘生产前,若你能入宫中陪伴一段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会落在你身上,这身份地步儿,自然水涨船高,兴许不用你们筹谋,就有人上门求娶,到时候,那才叫风风光光。” 云千亦脸上的迟疑已经消失不见了。 人说高门家女儿,低头娶媳妇,她虽然是庶出,但毕竟出身侯府,外祖家也是侯府,又有僖妃娘娘帮衬,又比嫡出的差的了多少? “我明白了。” 她回过神来,就见温雁娘已经起身。 “三姑娘明白就好,今日便先告一段落,我先告辞了。” 温雁娘带上帷帽,毫不迟疑,转身就出了门。 云千亦诧异万分。 竟是出了主意就走了? 难道她不该与自己讨价还价一下么? 雨逐和幼菱匆匆进来。 “姑娘,怎么样?都说完了?” 云千亦敛目点了点头,“走吧,先回去再说。” 她还得跟姨娘商量商量,怎么让僖妃找她入宫陪伴。 ………………………… 许相府婢女指使人下毒谋害许修名,又以精妙手法杀人灭口的事情,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沸沸扬扬的传了出去。 就连近几日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以此为故事基础,加入了许多想象和揣测,将其改编的曲折离奇,神乎其神。 甚至其中的细节精确到了杀人凶手袖子上的花纹。 虽然没有人明说这就是许相府的杀人案,但大家心中都有数。 百姓们冬日时不用耕种农作,闲来无事最喜欢听的便是宫闱秘事,和高门大户里的新鲜传闻。 以至于几处茶楼说书的地方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再后来,不知道是谁最先提出了疑问。 真的只是丫头爱慕公子才下毒的吗? 难道不是有心人指使,然后以此为借口吗? 最后完全变了味道。 事情传到许大夫人耳朵里的时候,原来的几个版本,已经又分裂出十几个版本,里面参杂了后宅阴私,嫡庶以及财权之争。 许大夫人勃然大怒! 她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石榴缩着脖子,被许大夫人的脸色吓得结巴起来,“他们说……他们说,其实是您指使了刘二家的给大爷下毒,海棠不过是替罪羊……” 孙妈妈也大惊失色,“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拿许相府的事情胡编乱造!” 什么人,这好像不用问吧? 许大夫人一股血冲上头顶,半天上不来气,双眼憋得赤红,“大爷呢?把大少奶奶和大爷给我叫过来!” 结果她话音才落,外面就传来禀告声:“夫人,老夫人让您去鹤延堂……” 许大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被孙妈妈扶着缓了好一会在睁开眼睛。 “去……先去鹤延堂。” 鹤延堂中,不止老夫人,许相跟大老爷也在。 这是摆明了要兴师问罪。 许大夫人脸色紫胀,步子十分僵硬。 “父亲、母亲,老爷……” 许相跟老夫人都没开口,许大老爷则看着她说道:“外面的传言,你都听说了?” “是,妾身听说了,不知道是什么人造谣生事……” “住口!” 许大老爷一声爆喝,吓的许大夫人一哆嗦。 “若非事出有因,又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还不是你治家不严!管不住这府里上下的嘴?” 许大夫人有苦说不出,她管不管的住下人的嘴,跟这件事传出去有关系吗? 这根本就不用府里的下人去传吧! “老爷怎么不叫名哥儿和魏氏过来问问!” 许大老爷冷哼一声,半点情面也没给她留,“你身边的丫头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难道不是你这个当家主母的责任?问他们?!你身为长辈,怎么说得出口?怎么好意思开口?” 许大夫人气的浑身都开始颤抖了。 许大老爷却还没骂够,“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看不住,如此无能,以后这家,我看你也不用管了!” 未名阁。 魏妥妥又在作画,槿儿进来回禀道:“大少奶奶,大夫人被叫到鹤延堂挨了一顿骂,大老爷亲自骂的!老夫人跟老相爷都在!” “哦?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没亲眼看一看真是可惜了。” 槿儿忍不住笑,“还有呢,大老爷让大夫人在院子里思过,府里的中馈暂时让老夫人看着分配,还说要是忙不过来,就让您也跟着一起学学,练练手。” 魏妥妥扬眉,刚要说话,外面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她支起耳朵听了听,慌忙将笔下的画抓在手里团成一团扔在了几案底下。 许修名进来,目光往魏妥妥手里看了看,那狼毫沾了墨,啪嗒一声滴在纸上。 魏妥妥愣愣的低头,随后干笑道:“我刚要下笔!都怪你,又浪费一张纸!” 许修名挑眉看她,“祖父让你我去一趟书房。” 魏妥妥摸了摸鼻子,“是为了母亲的事?你等我一会,我这就来。” 她跑到里面换了身衣裳出来,“走吧!” 许修名若无其事的转身走了出去,然后往院子角落处瞄了一眼。 紧接着一个人影身形一闪,进了屋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 抓住救命稻草 傍晚,许修名没有像平常一样直接跟着魏妥妥回卧房,而是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他看着暗卫铺在桌上的画像,拧眉问道:“这就是大少奶奶偷偷画的人?” 暗卫有些尴尬,这种事情大爷竟然明晃晃的说出来。 虽然他不会嘲笑大爷,可大爷如此坦然,他就有些不知所措,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这就应了那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额……大少奶奶扔在桌子底下扔的纸团上,画的就是这个人,小人怕大少奶奶发觉,快速临摹了一幅,就将纸团放回去了。” “嗯……”许修名细细的看着画中人,“嘶……是个男人。” 暗卫脑门冒汗,感情大爷才反应过来大少奶奶偷偷在纸上画别的男人? “难道这就是她说的的那个……” 暗卫闻言无语,原来大爷竟然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淡然? 怪不得大少奶奶一直对对大爷爱答不理,原来是因为心中早有别的男人。 许修名看着画中的男子,不屑道:“哼,这就是她所谓的谪仙一般的男子?” 暗卫心道,大爷恐怕不知,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凡放在心上的人,怎么看都是好的。 他想了想,委婉的提醒道:“爷……以大少奶奶作画的水准,怕是无法将人准确的呈于纸上,这人本身也许不长这样……” 许修名闻言抬眼看他,又低头看那画上的人,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单看这五官,貌似还不错? 许修名有点不高兴了。 暗卫却松了口气,“爷,要不要属下去查一查此人是谁?” “不用。”一个梦里的人,怎么查。 暗卫见他拒绝,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种事,是男人不可宣之于口的痛。 大爷不让他去查,兴许是在逃避。 既然如此,他便先帮大爷留意一下好了…… ………………………… 天色将晚,潋月加快脚步,急匆匆往回赶路。 正要穿过街道,一辆马车缓缓在她身边停下。 潋月脚步一顿,心跳加速,难道是自己与芍浓偷偷相见被温雁娘发现了? 结果车帘掀开,魏轻轻的面容露了出来。 “魏,魏大姑娘?” 潋月松了口气,刚才她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魏轻轻手指捻着车帘,目光小心的朝四周瞟了瞟,才问潋月:“怎么没看见楚楚,你不是跟着你家姑娘出来的?” 潋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回答的很谨慎,“奴婢是出来帮姑娘买东西的。” 说着,她还抬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吃食。 这吃食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魏轻轻听了她的回答,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潋月这才察觉到对方的状态与往日十分不同。 魏轻轻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绝色美人,却十分清楚自己的长处在哪里,穿着打扮上从不马虎,仪态也是极好的。 但今日潋月看她,觉得她似乎将往日在意的那些都抛抛诸脑后了,发髻上的金簪是歪的,袖子是褶皱的,保养良好的一双柔夷,也有细微的擦伤。 搁在以前,再小的伤口,她也是决不会放任不管的,但现在,她似乎连手受伤了都不知道。 正疑惑间,潋月听见魏轻轻干笑一声,语气前所未有的柔缓,说道:“咱们正好顺路,我带你一段,你上来吧。” 潋月心下惊诧又狐疑,连忙拒绝道:“不必麻烦魏大姑娘,离府不远了,奴婢快走几步也就是了。” 魏轻轻抿了抿唇,又说:“你上来一下,我找你说几句话。” “这……”潋月一怔,立即警惕起来。 魏轻轻跟她们姑娘可是有仇的,潋月哪敢随便上她的马车,万一对方绑了自己威胁她们姑娘,那该如何是好?! 魏轻轻见她犹豫着不肯上来,有些着急,“我还能怎么你不成,不过是有几句话要传给你们姑娘知道!” 潋月却不肯相信她,缓缓后退。 魏轻轻一时着急,只好自己跳下马车,迅速拽着潋月往巷子里去。 潋月想喊,春纤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说道:“我家姑娘真的只是想找你传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多大功夫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避到了无人的角落。 潋月目光惊恐的看着她们。 魏轻轻没空跟她解释,开门见山的说道:“之前我因为给云楚忱提醒,得罪了平遥公主,她不仅要拿捏我的亲事,还一直折磨我!现在我日日都要去公主府陪伴平遥公主,天亮即去,天黑才回,根本就没有机会做其他的事情……就连我母亲也根本说不上话……” 她说着,竟然当着潋月的面忍不住哽咽了。 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潋月闻言有些愣怔。 原来魏轻轻找她,是因为这个。 那时平遥公主企图将魏轻轻塞给晋亭,魏轻轻知道以后,通过英国公府三夫人梁氏给云楚忱递了消息,晋亭这才连夜去找晋将军求了赐婚圣旨。 平遥公主知道以后便恨上了魏轻轻,每日让她去公主府“陪伴”。 魏轻轻在公主府受尽刁难,时时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却毫无办法! “上次在宫中,云楚忱答应帮我的,你回去告诉她,平遥公主已经暗地里给我定了亲事,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绝不是什么好归宿!让她一定要想办法帮我解决掉,她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潋月看着魏轻轻眼中的乞求,先前的恐惧渐渐消退。 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曾经这位英国公府的嫡长女,是何等的趾高气扬,即便那些都是弄虚作假,虚张声势。 “我会如实与我家姑娘说的。” 魏轻轻听潋月如此说,长长松了一口气,“我等她的消息。” 说完,她脚步匆匆出了巷子。 潋月走出去时,魏轻轻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可想而知她有多么怕平遥公主发现。 风澜院,云楚忱正在等潋月的消息,见她回来,连忙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潋月摇摇头,将芍浓告知她的事情跟云楚忱说了。 “温雁娘这些天每日都出去,面上似乎是想熟悉一下长安城,寻处商铺。不过,温雁娘到底出去做什么了,她也不知道。” 云楚忱点头:“芍浓她们一众新进去的丫头,哪里能轻易得到温雁娘的信任,更不可能去哪里都跟着,不过,今日三妹妹也出府了,也许就是去见了温雁娘。” “虽然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但云千亦那里想必很快就会有动静。” “姑娘,还有一事。” “怎么了?”云楚忱见潋月的神情有些奇怪,好奇的问道。 潋月便将碰见魏轻轻的事跟云楚忱说了。 云楚忱神情微动,“她说自己日日被折磨?” “是,奴婢瞧她那副模样,已经无法忍受,她见到奴婢的时候,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 “魏轻轻从小长在魏老夫人身边,见识恐怕也不少,能让她倍感折磨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手段了。” 潋月想起魏轻轻那种眼神都觉得心有余悸,说道:“平遥公主的心狠手辣怕是不下于魏老夫人,更何况她性情古怪,阴晴不定。” 照影问:“平遥公主到底给魏大姑娘定什么人家?到底是英国公府的大姑娘,总不至于太过分吧?姑娘要帮她吗?” 云楚忱沉吟半晌,“不管定了什么人家,总之,肯定没魏轻轻好果子吃,至于帮不她,就要看她的表现了。” 她招手让潋月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潋月闻言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 灵晖宫。 僖妃刚用了晚膳,正在听小公公回禀皇上今日的安排。 她淡淡一笑:“皇上国事繁忙,哪里能处处顾得上本宫,你去回皇上,就说本宫没什么要紧事,让他不必挂心。” 近日各州府频繁有雪灾爆发,朝中正忙着调集人手和粮食救济灾民,虽然大多时候是大臣们在忙,但一摞一摞的奏折堆在御案上,皇上也脱不开身,便不向之前那般,有了空闲就到灵晖宫来坐坐。 小公公应道:“是,奴婢这就去给皇上回话。” 僖妃点点头,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今日四姑母让人给本宫递了消息,说昨晚表妹做了个梦,梦见本宫骑着一匹黑马在旷野中驰骋,本宫觉得这梦做的极好,想让表妹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她说的十分随意,甚至没有当做一件要紧事去请求皇上,仿佛只是随口的一个想法,没有任何深意在其中。 小公公笑道:“是,奴婢这就去请示皇上。” 内侍退下去,僖妃端起蜜水润了润喉咙,端坐那里若有所思。 即便此时无人欣赏,她的坐姿也十分优美,一双柔夷交叠着放在隆起的腹部,轻轻抚动。 蓝胭轻声说道:“表姑娘这梦真真是做的极好的,梦见纵马驰骋,是生子的预兆呢!” 僖妃淡淡一笑:“梦的确是个好梦,但本宫从来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第二百六十八章 好日子过久了 蓝胭听僖妃这么说,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南芍想了想说道:“四姑奶奶少有主动找娘娘的时候,怎么这次让人递消息来?是不是云府又出了什么事?” 僖妃懒懒的抬手抚了抚鬓角,低垂的眼眸遮住其中的机敏洞彻,说道:“不过就是想让表妹与本宫多亲近亲近罢了,不必想那么多。” “亲近亲近?”南芍转眸一想,“说来,四姑奶奶的两个女儿,也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了,难道是想让娘娘帮着物色个好人家?” “这倒也不难,且等人进宫了再说吧。” 蓝胭拿了条波斯进贡冒毯过来给僖妃盖在腿上,说道:“娘娘若能提携两位表姑娘,将来她们嫁的好,或许也能帮得上娘娘。” 僖妃勾了勾唇,闭上眼睛养神。 没过大多一会儿,方才的内侍就过来回话。 “回娘娘的话,皇上说了,娘娘若是在寝宫呆着无聊,便召家人入宫相叙。” 僖妃娘娘笑道:“本宫知道了。” 南芍上前,往小内侍手里塞了个荷包:“这个拿去给小公公吃茶。” 内侍眉开眼笑:“谢娘娘赏!” ………………………… 僖妃娘娘那边很快就给了答复,让连姨娘十分高兴,立即吩咐伶夏去叫两个女儿过来商量。 云千亦一早就听说有人送消息来了,宫人一走,她便起身往连姨娘那里去。 出了门,她又想起什么,对雨逐说道:“方才刚做好的点心,你挑几样姐姐爱吃的,送到渺芳院去。” 雨逐有些疑惑,点心什么时候送不行,为什么要赶在现在。 “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雨逐转身回去取点心的功夫,云千亦就往琼华院去了,路上正好碰见伶夏。 “三姑娘,奴婢正要去找您和二姑娘呢。” “我已经知道了,这就往琼华院去。” 伶夏道:“那奴婢去渺芳院告诉二姑娘一声。” “不用了,方才我已经让雨逐去找二姐姐了,你跟我一同回去便是了。” 伶夏闻言点头,“是。” 几人到了琼华院,云千亦回头幼菱使了个眼色,幼菱会意,站在门口等雨逐。 屋子里,云千亦见连姨娘喜气盈眉,就知道事情成了。 “姨娘,僖妃娘娘怎么说?” “僖妃娘娘如此聪慧,自然能领会我的意思。” “那……姨娘有么打算?” 连姨娘思虑道:“我是想着,你们姐妹若是一起入宫,太扎眼了些,就怕娘娘那边有什么不便之处,你身体又不怎么好,就让你姐姐去吧。” 云千亦低眉浅笑:“我还以为姨娘会让我去,毕竟姐姐行事冲动,万一给娘娘惹什么麻烦就糟了。” 连姨娘微微蹙眉,“我倒是没想到这个。” 她是觉得两个女儿即便谈及婚嫁,也是要云挽心占先,所以便想让云挽心进宫去陪僖妃先露露脸,可云千亦这么一说,她心里便也有些犯嘀咕。 大女儿行事冲动不说,性子也没那般通透,万一僖妃说了什么话,她无法领会,又不知分寸,到时候惹的僖妃不高兴。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怕你总往宫里折腾,身子受不住。” “姨娘不必担忧,女儿身子弱了些,却不是什么大病症,注意保养些也就是了。” 连姨娘点头,“也好。” 她说着,朝门口看了看,疑惑道:“你姐姐怎么还没过来?” 云千亦神态自若:“方才我出院子的时候,让雨逐去给姐姐送点心,顺便让姐姐来姨娘这,不知道这丫头哪里耽搁了。” 连姨娘闻言也没多想,与云千亦细细盘算起入宫见僖妃的事来。 外面,雨逐送了点心去渺芳院,就赶紧往琼华院来。 幼菱在门口迎她,见了她就问:“你告诉二姑娘过来姨娘这里没有?” 雨逐一怔:“没有呀……” “哎呀,平日姑娘就说你不机灵,你还真是榆木脑袋。姑娘往琼华院来了,让你去送点心,自然也是让你顺便告诉二姑娘一声。” “唉,你瞧我这脑袋,我这就再去一趟。” 雨逐说着,又匆匆跑了。 幼菱回转到门口站着,偷偷瞄了眼,见没人注意自己,悄悄松了口气。 屋子里,云千亦注意到连姨娘总是下意识的用手指搓身上的肌肤,不禁疑惑道:“姨娘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连姨娘搓了搓脖子,说道:“我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身体有些异样,像是麻痒,却又不是很痒,也不是皮肤表面,好像在身体里面似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要说难受,也不是很难受。” “要不要找郎中来看看?” 连姨娘摇头:“可能是最近想的事情太多,没睡好的关系。” 云千亦见她面色红润,确实不像是病了的样子,但还是叮嘱道:“姨娘还是不要大意,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立即找郎中过来看看。” “放心,我晓得的。” 风澜院。 云楚忱刚从衡阳郡主那里探望回来,莫恬儿就过来了。 “表姐,你听说僖妃让人给连姨娘传话的事了没?” 云楚忱摇摇头,“看来这就是温雁娘与云千亦见面商谈的事情。” 莫恬儿满脸不悦,嘀咕道:“这个温雁娘心思深沉,三表姐肯定不是她的对手,难保会被牵着鼻子走。也不知道她给三表姐出了什么主意,竟真找到僖妃那里去了。” 正说着,卿罗就来了。 春芜疑惑道:“卿罗姐姐怎么来了,我们才刚从濯香院离开不是?” 卿罗道:“姑娘刚走,连姨娘就来了,说是僖妃想让三姑娘进宫陪她说说话,过来请示郡主。” 衡阳郡主才是这府里当家主母,连姨娘母女要外出去什么地方,自然要来请示她。 莫恬儿小脸皱成一团:“舅母答应了?” “郡主如何不答应?僖妃想叫表姐妹去说说话,又不逾矩。” 莫恬儿泄气,“说的也是。” 卿罗一向稳重,不像小丫头那般一惊一乍,她看向云楚忱,问:“姑娘可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盘算?” 云楚忱笑道:“连姨娘再着急,也不会傻到去求僖妃帮她翻身,不过就是被温雁娘给点醒了,觉得先让三妹妹去跟僖妃联络联络感情也不错,为将来做打算罢了,眼下二妹妹三妹妹最容易脱身的办法,就是借僖妃的手定一门好亲事,之后再回头来拉扯连姨娘。” “看来姑娘早就想到了。” 云楚忱从懂事起就在自己寻出路,她若是处在云挽心的位置,早就想出办法来了,何至于需要旁人来点醒。 不过连姨娘她们不一样,她们的好日子过的太久了。 所思所想都在眼前,就算是连姨娘,也因为一直受宠的关系,将目光死死盯在云泓远身上。 “有了这次的甜头,三妹妹一定会对她生出些许信服之心,后面温雁娘就不难再与她们谈条件了。” 卿罗点头,说:“其实奴婢也这么想,这个温雁娘,先出了这么个不图回报的好主意,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呢。” 莫恬儿插话道:“只是不知道温雁娘还想做什么,之前我娘的账,咱们还没跟她算清呢!” 云楚忱沉吟半晌,问众人:“如果你们是温雁娘,你们现在会做什么?” 春芜说道:“如果奴婢是她,一定害怕侯府报复。” 莫恬儿恨恨道:“她做了亏心事,想要害我娘的命,我们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照影说:“温雁娘一开始的目的,不是想搭上连姨娘,好巴结僖妃么?如果奴婢是她,会想办法帮一帮连姨娘,先博得僖妃的好感,起码让僖妃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 卿罗思忖道:“如果奴婢是温雁娘,一定会在侯府报复之前,先下手为强!” “所以……”云楚忱的手指一下下轻敲桌面,说道:“将所有人的想法综合起来,温雁娘不仅会想办法帮连姨娘,还会率先对咱们动手。” 蘅兰几乎跳起来,“她真的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莫恬儿怒道:“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云楚忱沉吟道:“原本我还在想,从哪里作为切入点让温雁娘吃不了兜着走,现在看来,咱们不妨来个瓮中捉鳖……” 莫恬儿眼睛一亮,“表姐想到什么主意了?” “那就看温雁娘有多大的本事了,她有多大的本事,咱们就让她受多大的伤!” ………………………… 平遥公主府。 魏子修紧皱着眉头,一咕噜从床榻上翻身坐起来,旁边伺候的小厮吓了一跳。 “驸马爷,您这是怎么了?” 魏子修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他最近总是觉得躁郁不安,颇有些抓心挠肝! 可要实际说出哪里不舒服,却又没有。 小厮问道:“要不,再找郎中来看看?” “都是一群庸医,看了也是白看!” 之前来了两个大夫,给魏子修看过,都说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还说什么忧虑不乐、夜间多梦,或者极易烦躁、多疑多虑,甚至喜怒无常这些症状,都是四五十岁的女子经常出现的症状。 魏子修气的想将那郎中给扔出去! 难不成能他一个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会得那种中年妇人的病不成?! 结果郎中听了他的质问,说也有少数中年男子会得这种病,气的魏子修想杀人! 第二百六十九章 温玉散到底有什么秘密 庆余是跟了魏子修十几年的小厮,深知他的脾性,如果问魏子修这段时间的反常谁感触最深,无疑就是他了。 他见魏子修怒气冲冲,小心翼翼道:“额……驸马爷,要不……小的再找别的郎中来给您看看?免得您又惹公主殿下不高兴了……” 魏子修从来都不是什么温和的性子,他的狠戾跟阴险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但他会隐藏,装的住,不会让人看出来。 在外人面前,他性情温和儒雅,也极少会发脾气。 可他最近面对公主都时常掩不住不耐烦。 之前已经惹怒了公主一次。 所以庆余才有这么一说。 魏子修两条眉头几乎扭成麻花,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说道:“再去找一个郎中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 庆余一刻也不肯耽搁,连忙跑出门出去找郎中了。 只是这偌大的长安城,还有谁比济仁堂和安善堂的两位郎中更有名望呢?连他们都说不出公子的病到底是什么名堂,其他的郎中会有把握吗? 一时间,庆余站在大门口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 又有点后悔自己多嘴多舌,“万一再来个郎中还说驸马爷得的是妇人病,驸马爷还不得气的弄死我?”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郎中模样的老头儿背着药箱从公主府门前路过,身边紧跟着一个青年。 那青年恭敬的说道:“老先生可真是厉害,我爹的病,请了多少郎中都摸不着头绪,结果吃了您一副药便好转了!” 老头儿笑道:“这不算什么,不过是病症少见,大多数郎中没什么经验罢了,这次你跟我去拿了药回去,便按照我告知你的方法煎服,三副药之后,你爹的病必定就能好了。” 青年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庆余听见二人的对话,愣了一下,便下了台阶紧跟着两人身后。 没一会,那青年跟着老头儿到了安善堂。 拿了药,青年谢了又谢,喜滋滋的提着药包离开了。 庆余走进去问道:“老先生也是安善堂的坐诊郎中?” 老头儿笑道:“我刚来没几日,你找原先的李郎中?他最近有事回乡去了,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不不,不是找他。”庆余忙摆手,然后问道:“老先生可有空出诊,去为我家公子看看病?” 老头儿面容和善,很好说话,笑道:“鄙姓胡,莫叫什么老先生的,你家公子在何处,身上可有什么症状?” 胡郎中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问。 庆余生怕耽搁了魏子修的病,如实回答道:“我家公子原本是副儒雅温和的性子,最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性子突然变得暴躁易怒,无法控制……小人伺候公子十几年,从来没见公子这样过……之前安善堂那位李郎中也去看过,却说我家公子的症状,像是四五十岁妇人常见的症状……这如何可能?” 胡郎中闻言眸光一闪,默了默才问道:“你家公子最近可否经历过什么特殊的事?” “特殊的事……” 魏子修成亲之后,大多数时候都与平遥公主在一起,连门都很少出,哪里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 庆余拧眉摇头,说道:“实不相瞒,我家公子就是平遥公主的驸马,二人才刚大婚没多久,这段时间大多时候都在公主府中,出门时,我也在驸马跟前伺候,并没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哦?那倒是有些奇怪。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乐事莫过于此,二人刚刚成亲,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好端端的,怎么会性情大变?”胡郎中看向庆余。 庆余就有些尴尬了,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魏子修跟平遥公主没有圆房的人。 两个人都没睡到一起,还什么你侬我侬。 “这个……小人也不知……” 胡郎中倒也没追问:“那就先去看看再说吧。” 到了公主府,胡郎中跟着庆余到了魏子修的住处。 他左右看了看,没见这房里有什么女子所用的东西,顿时就明白了庆余为什么吞吞吐吐了。 看来驸马跟公主的感情并不好。 魏子修沉着脸坐在桌前,看着庆余领着一个郎中进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庆余小心翼翼的说道:“驸马爷,这位是安善堂新来的郎中,很有几分本事,让他给您看看吧。” 魏子修不置可否,闭上眼睛伸出手腕,从下意识蹙起的眉头就看得出他很不耐烦。 胡郎中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将手指落在魏子修的脉搏上。 屋子里一时间针落可闻,安静的出奇。 就是这样的静谧,也惹起了魏子修的火气。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看向胡郎中。 谁想胡郎中正在看着他。 二人目光对视。 魏子修心中更窝了一股火。 他强压着烦躁问道:“可看出什么了?” 胡郎中面色凝重,说道:“驸马爷的确不是得了什么妇人病。” 庆余闻言一喜,魏子修也是一怔。 终于有句顺耳的话了。 二人都紧紧盯着胡郎中,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 胡郎中一捋胡子,面色凝重,“此症的确少见,不过老夫恰巧多年前遇过一次,是用错了药物引起,病患先是心绪浮躁,渐渐迷失自我,甚至皮肤溃烂生疮,舌头渐缩入喉,神志恍惚,面色死灰如鬼……” 魏子修越听越是心惊,“这不可能!” 庆余更是心惊肉跳:“胡郎中,您是不是看错了?我家驸马爷饮食起居都十分精心,最近也不曾生病,怎会误食药物?” 胡郎中并不因为庆余的质疑而气恼,说道:“驸马是否误食药物,老夫不知,单从这脉象和你们所说的症状来看,的确很像是这种病。” 魏子修狐疑的看着胡郎中,原本他也与庆余一样是否定的,但见胡郎中神色平静,并不像是在说谎,心中便有些迟疑了。 难道是平遥公主? 他一直知道平遥公主对他没什么好感,并不像其他女子对他十分爱慕迷恋,大婚之后对他也很冷淡,甚至不愿与他圆房,难道是她给自己下了毒,想害死自己? 思忖片刻,他问:“可知道如何诊治?” 胡郎中说道:“老夫方才说的病症,的确有解救的办法,但老夫也只是怀疑驸马得了这种病,不能确定。想要确定,还得知道驸马爷之前是否误食过什么药物?” 他说误食,其实就是隐晦的问魏子修,是不是有人在他的食用的东西中动过手脚。 魏子修对他的谨言慎行很满意,想了想答道:“日常也只是在府中用膳,不常出府。” 胡郎中沉吟道:“以驸马/眼下的症状,不像是少量服用药物能产生的效果,该是大量用过药才对,也许不是在膳食中,不知驸马近期可有过病症,用了什么药?” 魏子修摇摇头:“没有,我身子一向不错。” 一旁的庆余也说:“是呀,我家驸马爷从小身子就不错,很少生病。遭过最大的一回罪,便是前一阵子断了腿,用了温玉散,那等奇药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魏子修之前被连坤打断腿,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猜测魏子修今后也许就要变成一个跛子,没想到魏家居然有奇药温玉散,结果魏子修不但半点毛病都没留下,还很快就恢复了。 这件事长安许多人都听说过,因此没什么必要隐瞒。 胡郎中说道:“可否让老夫看看驸马爷的伤处?” 魏子修伸出曾经断过的那条腿。 庆余替他将裤腿挽上去。 平整光滑的肌肤看不出腿受过伤,甚至曾经涂过温玉散的那一片皮肤,变得异常嫩滑,细细看去,比其他位置的肌肤更有血色。 胡郎中用手指轻触那一块,问:“当时驸马应该这里受了伤?” 庆余点头:“就是这!” 胡郎中直起身子,看向魏子修:“驸马若想治愈此症,还需与老夫说几句实话。” 这话有些冒犯,魏子修眉头轻皱,“你此言何意?” “那温玉散,驸马伤好之后,可又用过?” 魏子修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胡郎中说道:“驸马不懂医理,自然不知道老夫是如何看出来的。不过,倘若驸马当真如老夫所说,在伤好之后还用过几次,或是更多的温玉散,那么老夫可以断定,驸马的病就是由此药引起的。” 魏子修眉头皱的很紧,没有说话。 不过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并不相信。 温玉散怎么会有问题呢? 一旁的庆余却有些纳闷,“驸马何时又用过温玉散?您的伤不是早就好了么?” 魏子修看向他,目光凌厉。 庆余吓了一跳,讷讷闭了嘴。 胡郎中问:“驸马若是方便,可否将这温玉散给老夫一观,老夫也好掌控施药的剂量,给驸马治病。” 魏子修沉吟的看着胡郎中,心中怀疑这老头儿是不是冲着温玉散来的,故意唬骗自己。 胡郎中淡笑道:“如果驸马不方便,老夫自是不能强求,不过驸马这病,老夫也不敢随意用药,万一剂量用错,反而害了驸马,再此也只能说一句爱莫能助了。” 魏子修沉着脸,想了半晌,吩咐庆余:“去将余下的温玉散取来。” 如果这郎中诓骗他,他就让对方没命出府,又有何难。 第二百七十章 一个传一个 庆余很快将温玉散取了过来。 青色瓷瓶中,只剩下一丁点白色粉末。 胡郎中细细闻了闻,便将青瓷瓶还给了庆余。 魏子修眉头一松,看来这胡郎中并不是为了温玉散而来的。 “现在,胡郎中可能对症下药了?” “老夫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但还需驸马用药之后,及时将问题反馈给老夫,老夫才能及时调整药量,保证驸马的身体不受损害。” 魏子修多日以来,头一次如此舒心,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如此,就有劳胡郎中了。” 胡郎中起身拱手,“便请这位跟我回去抓药。” 庆余连连点头,“驸马爷,小的去去就回。” 魏子修应了一声,庆余便跟领着胡郎中出了门。 回到安善堂抓了药,胡郎中叮嘱道:“若是驸马用了药之后,有什么不适,定要及时知会老夫。” “是是,多谢胡郎中。”庆余答应一声,又从腰间摘下一个荷包塞到胡郎中手里,“小小意思,还请收下,今日之事,还请先生莫要与其他人提起。” 胡郎中倒也没推辞,“那是自然,你且放心。” 见他收下,庆余更放了几分心,再次谢过,提着药包离开了安善堂。 但转瞬,胡郎中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转身去了安善堂后面,手往脸上一抹,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便被扯了下来。 人皮之下的面容,赫然是神医胡明。 ……………………………… 风澜院。 照影听了蘅兰带回来的消息,疑惑道:“温雁娘开的店铺叫金石馆?听着像是卖首饰的铺子,哪里像是药铺?” 蘅兰的消息是从小石子那里得来的,小石子在济仁堂做大伙计,自然对城中的药铺最为留意。 金石馆虽然还没开张,但牌匾已经挂起来了,用红布遮着,他让人去瞧了一趟,得知是温雁娘的铺子,立即让人知会了蘅兰。 蘅兰撇嘴:“说不得她开的就是黑心药铺,要不然身上哪来的大把银子?既然为了赚钱,而非救命,金石馆倒也合适。” 春芜瞪她:“你这是先入为主!天下间又不是只有她一间药铺,倘若药材不好,价格又高,还会有人去她那里买药吗?” 蘅兰不服:“那她一个开药铺的,到底为什么这么有钱?我也没见哪家药堂的掌柜,向她似的漫天撒银子都不心疼的!” 云楚忱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也有些疑惑,“这个温雁娘,一定还有什么底牌。” 正说着,信儿匆匆进来,“姑娘,有个叫雨棠的小丫头,突然就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云楚忱疑惑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院子里,花露正抱着到底的雨棠,轻拍她的脸颊。 雨棠的脸歪在一边,毫无知觉。 云楚忱走过去,正看见她耳根处的一个红点,再顺着脖颈往下看,竟有好几个红点。 “你们都别过来!” 云楚忱出声制止了要上前的几个丫头。 众人都疑惑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她身上长了红疹,还不知道是什么病,你们都别碰她。” 抱着雨棠的花露脸色一白。 一般全身起红疹的都不是什么好病,说不得还要传染。 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昏迷不醒的雨棠。 云楚忱上前扒开雨棠的眼皮看了看,又看了看她身上的疹子,心头狠狠一坠,“好像是麻风。” “麻风?!” 众人一声惊呼,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 这病可是传染的! 从前大安爆发过几次麻风,动辄都是一村一村的死人! 花露一个哆嗦,差点将怀里的雨棠给扔下,但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两人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如果雨棠染了麻风病,她也跑不了,索性也不怕了。 她仰头看着云楚忱说道:“姑娘,麻风是要传染的!您刚刚还碰了雨棠,赶快去净手!” 说话间,蘅兰已经匆匆端了水盆过来。 云楚忱在里面净了手,安抚众人道:“先不要慌,麻风虽然传染,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治。” 她跟胡明学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偏偏学的都是那些不怎么好的,能够短时间内至死的病,没办法,她比较惜命。 她会医治的几个传染病中,就有麻风病。 麻风又称风癞。因感触暴厉风毒,邪滞肌肤,久而发作。初起先觉患部麻木不仁,次发红斑,继则肿溃无脓,久而漫延全身肌肤。 得了这病的人,若是不及时治疗,肌肤溃烂之后,可想而知整个人会变得多么可怕。 所以这病的恐怖之处不仅仅在于传染。 “治病不是难事,只是怕传染的人太多,不好控制。” 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传染上。 云楚忱看着雨棠脖颈上的红疹,问:“雨棠最近出过府?” 花露点头:“雨棠她爹病了,前两天她告假回去了一趟。” 一旁的春芜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她爹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前几日她家中来了消息,说是人不中用了,奴婢便给准了假,让她回家看看,她在家中住了一晚,第二日才回来的,难道,是他爹得了麻风病?” 风澜院的丫头们,都是春芜总管着的,寻常有什么事,都会找她。 花露连忙摇头替雨棠解释道:“雨棠回来时跟奴婢说了,他爹得的是心悸之症,受不得惊吓,前几日是因为归家晚了,被巷子里窜出来的一个人影给吓着了,之后连着好几日心口不舒坦,前几天病的重了,才给雨棠送了消息。” 潋月也说:“要是雨棠爹得了麻风,这么大的事,她断然不会瞒着姑娘的。” 云楚忱点点头,问花露:“雨棠是什么时候发觉身上长了红疹的?” “是昨天晚上,雨棠说身上长了个小红点,有点痒,但也没太在意,寻常奴婢身上也会长些小疙瘩,隔几天就会消了。谁想只是过了一晚上,竟然发出来这么多……” 云楚忱说道:“得赶紧给雨棠抓药,还得将咱们院子里的人隔离起来。信儿,你去知会二婶一声,府中无事不得外出,闭门谢客。还有府中各处,若是有人身上长了红疹,立即告知我。” “是,姑娘。” 云楚忱叫来两个婆子,“你们将身上裹得严实些,将雨棠抬回她的屋子里去,花露就暂时留下照顾雨棠,我去给你们写药方。” 云楚忱转身回了屋子。 春芜替她铺开笔墨,疑惑道:“也没听说哪里闹麻风病,雨棠怎么会突然就被传染了?” 蘅兰也说道:“偏偏胡神医这几日不在府上,要不咱们也能安心些。” 胡明说自己有些私事,这几日暂时不回宣永候府。 云楚忱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对方不说,她便也不问。 只是这个时机确实有些赶得巧了。 春芜道:“姑娘会治麻风病这事,也不能让老夫人她们知道,好在可以推在胡神医身上,就说是他之前留在姑娘这里的方子。” 云楚忱点头,将方子递给她:“按照上面写的去抓药,多抓一些回来备用。” “是,姑娘!”蘅兰拿着药方打算直接去找小石子。 云楚忱将风澜院所有的丫头都召集起来,问道:“还有没有人身上起了红疹,或是其他异样的?” 众人虽然心下不安,但也还算镇定,都摇头说没有。 “有跟雨棠或是花露接触过的,这几日就留在自己房里不要外出,也许是被传染了还没发病,当然,没被传染更好,但要防患于未然……” 那边二夫人已经得了消息,面色顿时变得煞白。 信儿见她还没有云楚忱镇定,赶紧安抚道:“二夫人别急,大姑娘那里有胡神医留下的药方,已经让人去抓药了,府里只要有人发现异样,就立即知会大姑娘。” 二夫人连连点头,“好,我这就让人闭门,再去告诉老夫人一声。” 消息传到南华堂,云老夫人也有些吓着了,张妈妈惶恐道:“大姑娘院子里怎么会有人得麻风?这可不是小事!是要命的!” 云老夫人这会也顾不上问是怎么发现得了,直接问:“得病的丫头呢?还不赶紧送出府去!” 二夫人说道:“母亲不用太过担心,胡神医在大姑娘那里留了一些方子,里面恰巧就有治麻风病的,大姑娘已经让人去抓药了。那丫头送出府去,万一传染了别人,病情蔓延开,咱们府上可就是犯了大罪……还是将那丫头控制在府里为好。” 云老夫人脸色很不好看,毕竟谁也不想在身边留个麻烦。 但二儿媳说的也没错。 若是因为宣永候府让长安闹起麻风病,那她们就成了罪人, “你让人盯着些,若实在不行,就将这丫头先处理掉,不能因为她,让我们这个侯府陷于危难!” 二夫人虽然不认同她的话,但她现在也没时间跟老夫人辩解,应了一声便退下去带人到各院巡视问话。 毕竟风澜院的人在府中走动比较多,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被传染上了。 到了琼华院,二夫人将麻风病的事情说了,连姨娘倒是没怎么动容,好似万事皆休一般死心了,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二夫人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走了。 这厢蘅兰跑了好几个药铺,但那些药铺不知怎么回事,都缺了雷公藤那一味药。 没办法,蘅兰只好先回了府。 云楚忱见她面色惶急,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儿。“怎么了?” “姑娘,奴婢去了四五个药铺,都没有雷公藤,说是前几天有人高价收走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高价收走?” 云楚忱不禁眯起眼睛,又这么巧。 “姑娘,那现在怎么办?没有药,这病岂不是要蔓延开了?” “照影跟我去老/胡的院子一趟,他那里应该会有。” 胡明在宣永候府住下,为了方便,他在院子里放置了许多药材,以便平日调制各种药丸药粉,不过他的院子,等闲是不允许别人进去的。 云楚忱例外。 好歹她也是胡明的半个弟子。 红枫小筑在外院,云楚忱出了二门往那边去,正好看见二夫人正领着丫头们去往各院巡视。 “二婶!” 二夫人见了云楚忱连忙过来询问,“楚楚,你那里怎么样了?” 云楚忱摇头:“我院子里暂时只发现雨棠一个人染了病,不过其他人也不排除有接触过她还没发病的。” 她将二夫人拉到一边,避开其他人,将雷公藤的事跟她说了。 二夫人面色巨变,“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的确太过于巧合了,但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深究,我现在去红枫小筑找药材,其他的事情,就有劳二婶了。” 二夫人点点头。 分开后,二人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云楚忱到了红枫小筑,吩咐照影在门口等着,一个人走了进去。 这里虽然只有胡明一个人住,但他不会半点防范都没有,毕竟他为人怪癖,秘密也不少。 一进来,她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淡淡的,很好闻,像是妇人寻常用的熏香,但这东西闻久了,会让人身体麻痹,几个时辰都无法动弹。 她从袖中摸出一颗丸药含在口中,径直往储藏药材的屋子走去。 雷公藤是消炎解毒的常用药材,许多药方里都会用到,因此存货不少,云楚忱很容易就找了。 她用药篓装了雷公藤,准备离开,却一眼瞄到了博古架最下面放了一只样式精致的匣子。 她蹲下身细细看了一眼,就见那匣子四面无锁,却在顶部有几个可以活动的木质方块,她伸手推动了一下,那方块就顺着力道向前滑动了一段距离。 似乎是要将所有方块都推到准确的位置,匣子才会打开。 “这是机关锁?” 云楚忱惊咦了一声,有点好奇。 但她没有再乱动,免得一不小心被胡老头的奇怪玩意儿给弄死了。 她将方才那个小方块摆回了原位,便起身离开。 抱着雷公藤回到风澜院,云楚忱指挥丫头们煎药服药。 麻风病的传染性很强,无论是直接接触还是间接接触,都有可能被传染,甚至可以通过呼吸传染。 所以这药人手一碗,得病的治病,没得的先喝一些作为预防。 春芜急走到云楚忱面前,“姑娘,有个洗衣丫头身上也出了红疹,会不会也得了麻风?” 云楚忱皱眉,“先不管是不是,让人辟出一间院子,将疑似得病的人,都送进去阻隔起来,再将熬好的药送到各院,以防万一。” 春芜领命赶紧去办。 蘅兰说:“姑娘,那洗衣房的丫头,不会是因为洗了谁的衣服才的病的吧?” 潋月不赞同她的猜测,说:“尽瞎猜,洗衣房的丫头洗衣服,那也是洗主子们的衣服,主子们都还没有的病的症状,她却得了,怎么会是因为洗衣服传染的呢!” 云楚忱说道:“当时告知雨棠家里有事的丫头是谁?会不会就是她?” 最先接触病源的人,当然最快发病,所以这个丫头有必要盘问一番。 “走,跟我去问问。” 她抬脚往外走,去了雨棠和花露的屋子。 两个丫头眼睛红红,显然是哭过。 没几个人不怕死,何况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又是面对如此可怕的疾病。 “姑娘……您怎么来了,奴婢怕传染给您……” 雨棠挣扎着要起身,云楚忱压压手,让她不必起身行礼。 “可喝过药了?” 雨棠点点头,花露说道:“奴婢也已经喝了。” 花露面上绑了一条帕子,遮住口鼻,这样能尽量避免呼吸之间被传染。 这是云楚忱提醒她的。 虽然她跟雨棠住在一间屋子,很有可能已经被传染了。 但人还没发病,就不排除她没被传染的可能。 云楚忱问道:“雨棠,那日你家里人找过来,是谁给你递的话儿,是门房吗?” 雨棠摇摇头:“不是,那丫头奴婢也不怎么熟悉,应该是府上的粗使丫头,看身上穿的衣裳,应该是洗衣房的婢女。” 云楚忱心道果然。 “她身上也起了红疹。” 雨棠一怔,“这怎么会,她与我近期只有那一次接触,那时候奴婢还没出府回家,应该还没染上麻风才是,又怎么会传染给她?” “也许,你根本就不是在府外被传染的麻风。” 雨棠疑惑道:“可是,奴婢若是在府里的时候被她传染的,那么奴婢回家之后,应该跟容易传染给我爹他们,但姑娘不是已经让人去问过,说他们根本没事吗?” “所以说,府里第一个得麻风的,根本就不是你,也不是那个洗衣丫头。” 众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 “那是谁?” 雨棠跟洗衣丫头如果是后被传染的,连她们身上都长出了红疹,那第一个被传染的人,岂不是已经很严重了?可府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 还是说,那个人知道自己身上带着麻风病,事先有所准备,喝了药,在雨棠发病的这段时间,已经痊愈了…… 照影说道:“有人得了麻风病,却隐瞒着不说,分明就是想让众人以为,第一个的麻风病的是雨棠,而她几日前出过府,所以大家都下意识的以为,她是在府外不小心染上了麻风!” 云楚忱沉吟半晌,眸色越发阴沉,“既然如此,这麻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花露惊呼,“谁会如此大胆,这麻风万一蔓延开,又哪里是死一个两个的事?整个长安城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 云楚忱的脑筋一向转得快,既然知道麻烦是有人故意为之,几个念头转过,便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她声音冰冷,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 “啊?姑娘为什么这么说?” “即便会死一些人,麻风也决不会大面积的蔓延开。” “为何?”花露怔怔的看着云楚忱,十分不解,就连一向聪慧的照影也懵懂的看着她,一脸疑惑。 云楚忱启唇说道:“假设,咱们府中有人得了麻风,但府里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病,也没有老/胡留下的药方,会发生什么?” “姑娘会让人请郎中给雨棠看病。” “没错,郎中来了之后,就会发现雨棠得了麻风病。郎中会惶恐,生怕自己染上麻风,写下药方,就会躲的远远的,还会将这个消息带到外面去。不出一夜,整个长安都会知道宣永候府有人得了麻风病……” 云楚忱的眸中闪着寒光,“然而咱们去药堂抓药时,却买不到药方中的雷公藤,导致咱们没有办法快速有效的治疗麻风,之后,外面也会开始发现麻风病,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病是从咱们宣永候府流传出去的。” 照影胆寒道:“那……那咱们宣永候府,岂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人们会恐慌,会指责宣永候府,在没有药的情况下,兴许还会有暴乱发生,这样的后果,不是宣永候府能够承担的。即便朝廷做出紧急措施,从外地调配药材过来救急,咱们侯府最先发病,可能已经无法等到救治了。”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觉得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云楚忱一向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继续设想道:“府里不说全部染病,至少许多人都会因为麻风病而死,有人死了,府里还会平平静静的吗?再忠心的奴仆,一旦有了性命之忧,也会惶惶不安,府里这么多人,又有多少是忠心耿耿为了主子可以不要命的?到时候府里必然会乱成一团,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趁乱做点什么,想必很简单。” 花露瞪大眼睛,“连姨娘从前也许不想要郡主的命,但侯爷跟郡主和好之后,她恐怕做梦都想杀了郡主跟姑娘……难道这件事是连姨娘所为?” 云楚忱摇头,“不,连姨娘是很会哄男人,也心狠手辣,但她却没这么高明的手段,也没这么大的本事,敢将麻风病玩弄于鼓掌。” “那……这人到底是谁?” 面对众人的疑惑,云楚忱继续说道:“整个长安城,得了病的和没得病的,全都陷入恐慌,在这个时候,若能有人赶在朝廷之前提供药材,抑制麻风的蔓延,你们说,这是多大的一份功劳?这么大的事,必定上达天听,得到皇上的褒奖和封赏,倘若是为官的人家,官升几级都是很有可能的。” 听她缓缓的叙述,众人都有些懵了,这种假设,怎么越听越觉得真实呢? 雨棠脸色惨白:“姑娘,奴婢怎么觉得,这根本就不是假设,就是有人正在对咱们用的阴谋呢?将麻风病送到咱们府上的那个人,难道是想利用咱们宣永候府升官发财吗?” 照影突然福至心灵,像被雷劈中一般,狠狠打了个哆嗦! 她想到是谁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胆子撑破天了? “是温雁娘!一定是温雁娘!” 照影心口怦怦跳的厉害,“方才奴婢就觉得事情太过巧合,这麻风本身来的蹊跷,又掐准了时机赶在胡神医不在的时候,现在还有人买断了其中一味药……温雁娘是开药铺的,即便她不是郎中,也必定对一些药材药方了若指掌!” 花露跟雨棠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雨棠震惊道:“可是,温雁娘买断了雷公藤,这么明显的事,难道不会有人怀疑吗?” 云楚忱摇头:“温雁娘不止买断了这一味药,到时候有人质疑她为何要买断雷公藤,她也只会说是自己经商的一种手段。” 一家新药铺,想在这么多老字号药铺中脱颖而出,当然不容易。 温雁娘要在长安开药铺,必须要用到一些手段。 而这些手段,就包括高价买断一些药材,大家想要抓这几种药材,就只能到金石馆去买。 在这期间,她会紧接着推出一些好处给百姓,比如低价出售某类药材,在固定的时间段不收诊金看诊等等,时间长了,药铺的名声跟口碑也就打出去了。 “如果有人质疑温雁娘是麻风病的始作俑者,她可以解释为,只是碰巧收购了这味药材而已。而她同时买断的好几种药材,都是常用药,都与雷公藤一样,不怎么打眼,却十分常用的几种,这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雨棠受到云楚忱启发,明白过来,“她拐弯抹角的来这么一出,让众人以为奴婢是在府外染病也是一个道理,目的都是为了隐藏麻风病就是她想方设法送进宣永候府的!” 云楚忱点点头。 雨棠咬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奴婢还以为……” 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在府外感染了麻风病,没人知道她心里多么自责,如果不是花露相劝,她甚至想一死了之,免得拖累大家。 云楚忱安慰她道:“雨棠,你莫要多想,别说咱们有药方,就算没有,我也不会看着你病死。” 雨棠颤抖着点头,“奴婢知道……” 花露安慰的拍拍雨棠的手臂,看着云楚忱,仍旧有些不可置信,“这个温雁娘的胆子也太大了!” “这胆子岂止是大,简直是要撑破天了!” 照影一向冷静,此时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按照姑娘所说,咱们宣永候府受千夫所指,又因为染病死的死逃的逃乱的乱,而她温雁娘,为了长安百姓治愈麻风病立下大功,莫正穹少不得要升官,温雁娘也许还会被封个诰命,同时也帮连姨娘除掉了咱们……这简直就是一举几得!” 众人都被温雁娘的心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能将事情做的如此缜密周全,动作又快又狠,比大多数男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知道咱们一定会对付她,所以极快的确定了立场,与连姨娘站到一边去了,同时又能讨好僖妃,说不定皇上一高兴,还会赏赐金石馆一块金字招牌,到时候她就真的是名利双收了。什么姨娘扶正的过往,都将被人自动忽略……从此往后,她就是正经八百受皇家眷顾的官家太太,儿子的前途也不用愁了。” 不得不说,温雁娘的思路十分清晰,对自己的情势也了解的很透彻,她的果断是一般女子少有的。 只可惜,百密一疏。 照影冷笑道:“温雁娘最大的纰漏就在于,她不知道姑娘跟胡神医学过一些医术,还碰巧会治麻风病!” 云楚忱都不得不庆幸。 如果她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出雨棠得的是麻风病,后果会有多么严重,根本就无法估量。 “温雁娘,可真是厉害……” 不过,人间正道是沧桑,连老天爷都不帮她。 想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哪里有那么容易! “看来,咱们少不得要去琼华院一趟,看看连姨娘那里怎么样了。” 能掐准胡明的行踪,还能顺利将感染麻风的人藏在府里,必定要有人与温雁娘里应外合才行。 这个人除了连姨娘不做他想。 而云千亦入宫之前,又去见过温雁娘一次。 云楚忱出了雨棠的屋子,将不为叫了过来:“将你手里的人都召集起来,在侯府外牢牢守着,若有人胆敢逃出府,或是企图将府里的消息传递出去,杀!” “是!” “蘅兰,你去告诉二婶,为了安全起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自己的院子,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不行!大厨房会每日做好饭食,送到各院去。” 蘅兰答应一声,利落的跑出去找二夫人了。 云楚忱让春芜看着院子,自己带着照影潋月,又叫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往琼华院去。 潋月忍不住问道:“连姨娘当真会把人藏在自己院子里?风险也太大了些!” “虽然只是猜测,但**不离十,这件事的风险虽然大,但只要咱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麻风病,这件事就成了!” 潋月笑道:“可偏偏,姑娘就第一时间发现了麻风病!” 照影说道:“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太大了,连姨娘不过是在赌,事情即便不成,只要她将最先得麻风的那个人藏好治愈,出了事也找不到她头上。” 琼华院。 连姨娘沉默的坐在屋子里,一脸失望。 从二夫人带着人到各院询问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不成了。 “云楚忱怎么就知道那是麻风病!我实在想不明白!” 伶夏一脸苍白的站在角落,说道:“也许是跟胡神医学的呢?” “她?”连姨娘不信,“她一个女子,学医术做什么!再说,她在府上这么多年,从没露过一星半点……” 伶夏眼眶发红,“大姑娘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算计躲过不知道多少,没有几分本事,如何能做到……兴许她就是会,但不想让人知道……” 伶夏虽然胆小,但是不瞎。 大姑娘分明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偏偏连姨娘和二姑娘三姑娘不信,一次次的去触霉头,认为自己能赢,结果惹得自己一身腥臊。 连姨娘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瞪她:“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奴婢没有……” 搁在平时,伶夏当然是不敢说这种话的,然而她被连姨娘逼着穿了一件麻风病人穿过的衣裳,之后就染了麻风…… 没人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绝望,虽然连姨娘同时还准备了治麻风病的药,甚至她自己也担着被传染的风险。 可自己何其无辜? 谁能保证有药就不会死? 万一自己抗不过去呢? 好在自己贱命一条,发了两天红疹之后,喝的药有作用了,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和不适,但红疹已经褪去了。 “我让你去将剩下的药烧了,你弄好了没有?” 伶夏抿唇道:“奴婢已经烧了。” 麻风病被发现了,连姨娘当然不能让人在琼华院发现她有治麻风病的药,虽然伶夏还没好利索,但府里不是正在派发煎好的药吗? 连姨娘看了一眼伶夏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从匣子里取出一对金簪,安抚道:“你现在是我身边唯一可信的丫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你做这件事。这个你拿去,等风声过去了,我再赏你。” 从打连佩惹出那件事之后,银冬也死了,她身边根本就没有能用的人了。 如果可以,谁愿意让自己的贴身丫头染上这么可怕的病? 伶夏小心翼翼的去接金簪,刚刚捏住簪头,连姨娘就迅速缩回手。 伶夏的手顿了顿,垂下眼眸将金簪收入袖中,没再吭声。 “姨娘,大姑娘来了。”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禀报声,连姨娘猛地转头,心砰砰的狂跳。 “什么事?” 门外的小丫头说道:“大姑娘带人送药来了。” 连姨娘僵硬的身体略微缓和些,说道:“知道了。” 她抚弄了一下头上的假发髻,从镜前站起身,转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伶夏:“你跟在我身后。” 她就这么一个贴身大丫头了,不带着伶夏,实在惹人怀疑。 伶夏像个木偶一般走过来,距离连姨娘一步的位置停下,没有去触碰她。 连姨娘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云楚忱身后跟着一些人,几个婆子手里都端着托盘,上面的药碗已经陆续被琼华院的下人们领走了。 连姨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姑娘真是能干,夫人不管家,就少不了大姑娘帮着老夫人操心。” 云楚忱看她一眼,提唇说道:“祖母跟母亲疼爱我,才让我在出嫁前多练练手,免得以后府里出了什么幺蛾子手忙脚乱。” 听了这话,宣永候府最大一只幺蛾子脸色青了几分,鼻翼翕动,显见是憋了一肚子气。 “姑娘,琼华院的药已经派发下去了。” 云楚忱点头道:“很好。” 连姨娘看着下人手中空空的托盘和空碗,说道:“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哦?我有什么意思?” 云楚忱好整以暇的看着连姨娘铁青的脸,和她身后的丫头伶夏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紧张,笑吟吟的反问。 “大姑娘不是来派药的么?我还没有喝过药,怎么就叫派完了?” 云楚忱走进她一步,又问:“姨娘还需要我来给你派药吗?” 连姨娘心里一咯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请大家收藏:()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七十三章 麻风本风在此! 云楚忱朝一边勾了勾手指头,一个扫地丫头便提了两个黄纸包走了过来。 “大姑娘,这是从伶夏的屋子里搜出来的!” 连姨娘的脸瞬间由青变紫。 伶夏也是额头冒汗,脚底打晃! 方才云楚忱不给她跟连姨娘派药的时候,她还在庆幸,还好自己留了一手,没将药全烧了,要不然自己的麻风病还没好全,不喝药定然是要复发的! 然而,那扫地丫头一出现,她就站不住了! 云楚忱接过药包,看向连姨娘,“姨娘,这是什么药?你院子里有人病了么?” 连姨娘缩在袖中的指尖禁不住发抖,抱着侥幸说道:“也许是丫头病了自己抓的药,我并不知晓。” “哦?”云楚忱看向伶夏:“伶夏,你得了什么病,这药是治什么的?” 伶夏本就身体虚弱,此时再被云楚忱目光凌厉的盯着,哪里还支撑得住,脚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云楚忱继续喝问:“伶夏,怎么不说话?你这么害怕,莫不是做了什么害人害己的事?” 伶夏哆哆嗦嗦,一个字也不敢说。 云楚忱打开药包辨认了一下,然后看着连姨娘,“这药,分明就是用来治麻风病的,难不成姨娘的丫头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侯府中要闹麻风?” 连姨娘见云楚忱真的能辨别黄纸包里面的药材,心狠狠的沉了下去,但她还是死咬着牙不承认:“我并不知此事,伶夏,你还不跟大姑娘说清楚?” 伶夏抬眸看着云楚忱,眼神飘忽,似乎在想对策。 然而,云楚忱根本就没有心情听伶夏的谎话,说道:“把伶夏拖下去打,什么时候说了时候,什么时候停手。” 伶夏悚然一惊,看着走向她的婆子大声叫道:“你们别过来!我得了麻风!会传染给你们的!” 婆子的脚步一顿,看像云楚忱。 云楚忱挑眉,“哦?你得了麻风?可我看见身上并没有红疹。” “奴婢是几天前就得了麻风,吃过药红疹已经消退了,但还没有完全痊愈。” “几天前就得了麻风?”云楚忱眯眼看她:“这么说,侯府里的麻风,是你传染的?” 伶夏缩着肩膀不敢抬头,避而不答:“奴婢……奴婢是染了麻风,但不敢对人说,怕被赶出府……” 云楚忱冷声道:“我是在问你,是不是你将麻风病传染给其他人的!” “奴婢……奴婢……” 见她还在吞吞吐吐,照影走上前,一脚踹在伶夏身上,“小贱蹄子,还不说实话!” “是奴婢……是奴婢先得了麻风……” 伶夏比想象中的怕死,如果不怕死,她就不会偷偷藏药,药材全烧了,连姨娘至少还有辩驳的余地。 “知道自己得了麻风病,你还在府里走来走去??!” 琼华院的下人们顿时传来一声声惊呼! “你是不是想故意传染给我们,拉我们当垫背!” 众人七嘴八舌,怒气冲冲的看着伶夏。 “不不……我先前不知道自己得了病……”伶夏缩成一团,浑身控制不住的发颤,拼命的解释。 云楚忱盯着她,“你在琼华院伺候连姨娘,已经许久不曾出府,在哪儿能染上麻风!” 伶夏自知没有办法自圆其说,讷讷的不吭声,只在那里不停的哭。 连姨娘恨铁不成钢,自己辩解道:“未必就是伶夏先得了病,没准是府里什么人得了传染给了她!却躲起来了不说。” 照影直接冷着脸怼过去,“这府里上下,人都是有数的。所有人当中,发病的只有大姑娘院子里的雨棠和府里的一个洗衣丫头,她们都是刚刚发病。只有伶夏,几天前就得了麻风病,连身上的疹子都消退了!” 连姨娘狠狠瞪了一眼照影,无法可说。 云楚忱问伶夏:“那个洗衣丫头被传染上了麻风病,她一个粗使丫头,等闲不会到各院来,你是怎么将病传染给她的?” 伶夏身体发虚,又经这么一吓,满头虚汗:“奴婢先前不知道自己得了麻风病,碰了姨娘的衣裳,交给丫头送到洗衣房,兴许是……是这么传染的……” 照影看着满院子的丫头,问:“是谁将衣裳送到洗衣房的?” “是……是奴婢……”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站出来,庆幸自己没有碰托盘里的衣裳。 “还记得是哪件衣裳么?” 小丫头点头:“最近姨娘说洗衣房的丫头洗衣裳不尽心,所以她的衣裳都是伶夏洗的,突然要送衣裳到洗衣房,奴婢有些意外,所以印象很深,是一件桃粉色的……” 连姨娘失宠受人唾弃,下人们也伺候的不尽心,送到洗衣房的衣裳有时候甚至会被原样送回来,连姨娘虽然生气,却没办法,便让伶夏帮自己洗衣裳。 “你去将那件衣裳找出来。” 连姨娘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毒:“大姑娘这是要干什么!” 云楚忱道:“这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要查明前因后果。” 云楚忱既没说是连姨娘指使,也没说事情与她有关,连姨娘无法反驳,更没有理由阻止。 潋月拽着那个小丫头进屋去找衣裳。 小丫头没进过屋里伺候,只是知道衣裳大概收在哪里,进去翻了半天才找到。 潋月将那件衣裳在众人面前抖落开,云楚忱问院子里的一众下人:“这是连姨娘的衣裳么?” 连姨娘姿容倾城,但年岁越来越大,即便保养的再好,与少女的娇嫩还是有些差距的,所以她这几年越发喜爱穿浅淡颜色的衣裳,什么鹅黄渺碧天青,能压住她的美艳,让她看起来更年轻几分。 倒是云挽心相貌明艳,一向偏爱这些颜色明亮的桃红柳绿。 潋月说道:“这衣裳的料子是这两年长安流行菱纱缎,样式也是当下较为时兴的样式。” 意思就是,这件衣裳,应该是新做没多久。 连姨娘说道:“这是先前我让人去做的,但一直没有穿。” 云楚忱看了看这衣裳的尺寸,比连姨娘的腰身几乎粗了一圈,她笑道:“我怎么记得,二妹妹好像穿过?” 连姨娘强作镇定,说道:“心儿一向喜欢这样的颜色,衣裳做回来之后,便放宽了腰身,给她穿了几天。” 云楚忱从她眼睛里读到了心虚,却没直接戳破,而是再次看向伶夏:“就算是这样,又是谁替你抓的药?” 伶夏讷讷抬头,“奴婢……奴婢……” 她环视四周,似乎想在院子里挑个丫头将事情推卸出去,但其他人又怎么是好惹的呢? 有人直接说道:“奴婢看见伶夏刚才鬼鬼祟祟的在小厨房烧东西,她走之后,奴婢过去看了一眼,看见一角黄色还没燃尽,应该是包药的黄纸!若心里没鬼,治病的药为什么要烧掉!” 伶夏闻言顿时变得面无人色,“我是怕人知道府里的麻风是我传染的,所以才烧掉……” 揭发她的丫头冷笑道:“你烧那些药的时候,二夫人还没过来问话,你怎么知道府里有别人得了麻风会怀疑到你,要提前烧掉那些药?” 伶夏本来就不是什么口舌伶俐的人,一下子被问的哑口无言。 说到这,云楚忱其实已经不必再问下去了。 而下人们也都明白了。 那件衣服上染了麻风,连姨娘不仅让伶夏穿在身上在府里来回走,还送去给粗使丫头洗,分明就是想让更多的人感染上麻风,府里陷入混乱,然后她们主仆自己备了麻风病的药,躲在琼华院偷偷医治,等着浑水摸鱼! 众人想明白其中关节,看向连姨娘的目光顿时变得狠戾起来。 这个连姨娘,如此自私自利,为了扳倒郡主,竟然不惜让她们这么多人陪葬! 云楚忱在伶夏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幽幽道:“伶夏的病,想必是在三妹妹入宫之后得的吧?” 连姨娘闻言猛的攥紧了拳头! 云楚忱了然,“方才我审问伶夏,也不过是为了确认心中所想罢了。” 众人听她这么说,都纷纷支起了耳朵。 连姨娘目光闪烁。 云楚忱平静的看着她,说:“三妹妹入宫前曾出府一次,那件桃红色的衣裙,应该是二妹妹放在马车上备用的衣物,也不知道三妹妹拿这件衣裳给什么人穿了,染上了麻风又带回了府里,当然,她还同时带回了治疗麻风的药给姨娘……” “你胡说什么!” 云楚忱却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冷声道:“姨娘是怕那件衣裳直接送去洗,传染不上人,所以才让伶夏穿过,并且传染上麻风之后,才送去洗的,对吗?” 连姨娘冷言道:“大姑娘不要胡言乱语,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楚忱眼皮撩过伶夏,说:“连姨娘为了报复侯府,如此心狠手辣,真是难为你这丫头了。” 伶夏本就对连姨娘心存不满,听云楚忱这么说,竟然没有出声反驳。 连姨娘死死盯着伶夏:“你为什么不说话?还不快跟大姑娘解释清楚?” 伶夏缓缓抬头,眼睛通红的看着连姨娘,神色犹疑。 这时,她身下叮当两声金鸣相击之声,竟是那对金簪从袖中掉了出来! 连姨娘脊背一凉…… 第二百七十四章 翻翻仇恨的小本本 云楚忱挑眉看了看那金簪。 “这簪子收在袖中,看来是姨娘刚刚赏给伶夏的,伶夏做了什么好事,姨娘竟赏了一对金簪?总不会是伶夏眼皮子浅,偷了姨娘的东西吧?” 原本连姨娘还能用这个理由搪塞,可云楚忱这么问了,她若说是,就显得太假了。 她说道:“是我赏她的,这满院子的丫头,也就伶夏与我最亲近,赏她两支金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云楚忱不置可否。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众人也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云楚忱没必要再与连姨娘扯皮,说道:“既然你们主仆情深,我就成全你们。” 她看向其他人,说:“琼华院的人都听好了,从今日开始,连姨娘与伶夏不得离开屋子半步,饭菜由小窗送进去。” 有丫头问:“那麻风药呢?” 云楚忱笑道:“既然连姨娘不承认这衣裳和药都是三姑娘带进府中的,那么伶夏肯定是能凭空变出麻风药了?不必给她们送。” 连姨娘闻言面色大变:“你放肆!” “我放肆?”云楚忱满眼讽刺,禁不住笑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姨娘多么尊贵的身份呢!” 当初连姨娘犯下大错,衡阳郡主顾及三个孩子的感受,不想在她们面前处置连姨娘,云楚忱便想了个折中的注意,让连姨娘帮衡阳郡主治病。 其实,连姨娘拿出害衡阳郡主的药方之后就没用了。 但云楚忱想借此机会试探僖妃的态度。 之后僖妃果然做出了反应。 她将连佩召到宫中毁其容貌,不仅仅是为了惩治她,也是在给云府警告。 云楚忱忌惮僖妃,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动手,现在连姨娘居然自己作死,她不趁机弄死她,岂不是活菩萨在世了?! …………………………… 濯香院。 云泓远一阵风似的冲到衡阳郡主榻前,见她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怎么好端端的,就有人染了麻风病?楚楚那药方是胡神医的?难为楚楚竟然还认得得麻风病……” 衡阳郡主现在已经知道了云楚忱跟胡明学过几年医术的事,但她也不想让人知道云楚忱的底牌,便敷衍了几句。 总之,云楚忱能看出麻风病并认得这药方都是巧合。 云泓远本来也不是个细心的人,再加上心里有事,便没多想。 衡阳郡主给卿罗一个眼色。 卿罗便说道:“侯爷,还有一事,奴婢觉得您应该知晓。” 云泓远看向她:“什么事?” 卿罗的口才一向利索,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个细节不落的跟云泓远说了。 云泓远越听眉头越紧,听到最后已经是气的头顶冒烟,两眼爆红! “连姨娘与温雁娘联手?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卿罗加了柴点了火就想撵人,她说道:“郡主这里,有大姑娘跟奴婢们顾着,侯爷不用担心,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解决咱们府里的麻烦,侯爷也总得让老夫人知道才行。” “不错,现在府里有人得了麻风病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在城中麻风病闹起来之前,必须将府里感染的病人都找出来!” 温雁娘见宣永候府大门紧闭,说不定已经开始行动了。 云泓远叮嘱衡阳郡主好好休息,便匆匆去了南华堂。 南华堂中,云老夫人正在生气。 后院有人感染了麻风,她第一时间让人去将云泓远拦在了二门,不让他进后院。 可府里有人感染了麻风,云泓远哪里能安心在外院呆着,问了是风澜院的人,就更坐立不安了。 风澜院跟濯香院的人来往最密切,他不知道衡阳郡主会不会也被传染了,心便一直提着。 喝了药之后,他就不顾老夫人的阻拦,一路跑到濯香院去了。 老夫人知道以后气了个半死。 他都没来看看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就去找媳妇了! 云嫣正在这陪着她,在一旁哭笑不得的劝道:“大嫂才受了重伤,还没好利索,若是再感染上麻风,后果不堪设想,大哥心中担忧也是有的。何况府上出了事,二嫂跟楚楚她们都最先紧着母亲您,咱们反而安全些。” 云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了不少。 刚要开口,就听妙容禀报侯爷来了。 云嫣笑道:“您看,我说什么来着,大哥心里怎么会不惦记您呢!” 云老夫人面容彻底缓和下来。 云泓远匆匆进了屋,行礼道:“母亲。” 云老夫人上下打量了一遍长子,虽然心里舒坦了,但该数落的该叮嘱的也不能落下。 她说道:“后院闹麻风,让你别过来,你非要过来,我这个做母亲的说话,是不是不管用了?” 云泓远惶恐道:“怎么会,儿子一向听母亲的话,只是今日的事没有这么简单,儿子是过来与母亲商量的。” 这么好的借口,当然要拿出来搪塞一下。 云老夫人一听事情不简单,脸色就是一变:“怎么了?” 云泓远面色沉郁,“都是儿子不好,竟然养了个妖邪在身边,连姨娘竟然伙同外人,想害咱们……” “外人?”云老夫人眉头一皱:“你说的是谁?” 云泓远看了自家妹妹一眼,说道:“温雁娘。” 提到这个人,云老夫人和云嫣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云泓远将温雁娘的诡计一股脑说了,云老夫人气的狂砸桌子,上面的杯盏颠的哗啦哗啦响,众人听了更觉得心惊肉跳! 这温雁娘,该说她胆大,还是该说她无知? 这传染病,一旦爆发,动辄就是成千上万的人没命。 云老夫人抖着嗓子说道:“长安城数百万人,一旦传出麻风病的消息,各家各户定会争先恐后的去买药,就算是药堂的药材没有被买断,那也不够这么多人抢的!” 云泓远也是又怒又怕:“麻风病但凡传出点风声,就足以让人闻风丧胆,没病的买了预防,有病的买了救命,就算朝廷紧急从周围的城镇调配药材,也必定有赶不及治病而丧命的,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云老夫人两眼冒金星,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就算将其他人的生死都抛在一边,首当其中就是咱们宣永候府!温雁娘这是要咱们家破人亡!” 到时候城中人心惶惶,还有可能会引发暴乱,皇上必定要下旨彻查。 等得知麻风病的源头是宣永候府,他们全家的脑袋都得送上! 云嫣赶紧给云老夫人顺气:“母亲莫要太过激动,小心身子。” 云泓远也说:“是啊母亲,好在楚楚聪慧,一眼就看出了温雁娘的诡计,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咱们府里的麻风病根除才是!” “你说的有理……”云拉夫人抚着胸口,说道:“现在府里怎么样了?芳娘,你去将老二媳妇叫过来,问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是,奴婢这就去找二夫人。” 李妈妈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二夫人也在忙着派药,过了半天才来。 “母亲放心,府里一发现有人得了麻风,就立即锁闭大门,任何人不得出府,消息也没有传出去。” 众人听了放下心来,云老夫人道:“小心行事切莫大意,万一有人被传染了没查出来,咱们侯府就完了!” 二夫人连声答应,云老夫人又问:“老二呢?” 二夫人闻言有些尴尬:“他一直在山上……” “又去道观了?”云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骂道:“这孽畜!” 众人都没吭声,毕竟二老爷云景从向来如此,大家已经习惯了,就是二夫人自己也很淡定,也就云老夫人每每都要骂几句不争气的东西。 “连姨娘那个祸害呢?!” 二夫人答道:“方才楚楚带人去琼华院派药了,兴许是要查问个明白,媳妇还没来得及问。” 云老夫人很想去落井下石,但她又怕传染上麻风,犹豫了半晌也没个主意。 云嫣说道:“母亲,大嫂还在养伤,二嫂跟楚楚肯定忙不过来。我去帮帮她们,顺便去看看连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老夫人不想让女儿去冒险,但当着儿媳妇的面又不好说,只能点点头:“你们小心,千万不要染上麻风了!” 于是,云泓远和云嫣跟着二夫人去了琼华院。 三人到的时候,婆子正拽着连姨娘往屋子里拖。 连姨娘大叫道:“你们要干什么!伶夏的麻风病还没好!跟她关在一起,我会被传染的!” “姨娘若是怕被传染,当初就不该做这样的事情,要不然,姨娘看看温雁娘会不会来救你?” 连姨娘惊惧的看着云楚忱,眼神仿佛再说,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想得到? 云楚忱冷笑:“你我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何必还要多费口舌。来人,将她们关进去!” 婆子五大三粗,两个抓住连姨娘,两个抓住伶夏,哪有她们挣扎的余地。 连姨娘死命的喊,却没有任何作用。 没人会来救她。 云挽心压根不知道琼华院出事了! 这件事关乎太多,连姨娘跟云千亦没敢跟云挽心透露,生怕她坏事,因此云挽心听说府里有人得了麻风病,根本不敢乱走,老老实实躲在院子里。 连姨娘想指望她来救自己,是不可能了。 正在绝望,她看见云泓远神色凝重,脚步匆匆朝这边走来。 她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第二百七十五章 烂在屋子里! “侯爷!侯爷救我!” 无数目光转头朝云泓远看过去。 云泓远从这些眼神读出了她们心中的想法。 他今日若要救连姨娘,他就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你不必再出言狡辩,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众人听云泓远这么说,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没别的,只因为连姨娘太该死了! 连姨娘咬唇看着云泓远:“侯爷当真要看着我感染麻风而死?” 云泓远看了她一眼:“我当然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感染麻风而死。” 连姨娘目光一亮。 然而,云泓远接下来的话几乎让她吐血。 “来人,将连姨娘按住,先打三十板子以解心头之恨!!” 连姨娘彻底懵了! 云泓远怎么能对她这么狠! “侯爷,我与你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又给你生了三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云泓远却冷声道:“你的苦劳,上次就已经用光了!难不成你以为这辈子做的所有恶事都能用这三个孩子来抵?” 听他这么说,连姨娘总算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一阵绝望涌上心头。 她不该受温雁娘挑唆,她就应该按照自己的想法等待机会! 云嫣嫌恶的盯着连姨娘,“温雁娘想踩着宣永候府往上爬,其心可诛!而你……吃里扒外更加可恨!” 夺夫之仇还没报,又紧接着出了这样大的事! 云嫣气的要命,她扬起手,狠狠在连姨娘脸上招呼了两巴掌。 连姨娘被打的鼻孔窜血,歪倒在一旁半晌没爬起来。 她脑袋嗡嗡作响,半晌才缓过神来,恶毒的看着云嫣:“没人要的贱货,你敢打我!” 按理来说,连姨娘是云嫣兄长的妾室,的确轮不到府里的姑奶奶来教训,可连姨娘如今是府里的臭肉烂肉,任何人收拾她都不会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连姨娘几乎失去理智,奋力起身朝云嫣扑了过去! 云泓远听她口中骂骂咧咧如同泼妇,指着连姨娘的手都在颤抖,“还不知错!反了天了!抓住她!给我打!狠狠的打!” 几个婆子上前,七手八脚制住连姨娘,将她摁倒在春凳上。 由于她挣扎的过于剧烈,头上的假发髻咕噜噜滚到地上,而她头上被剪得狗啃一般的头发,还是半长不短,又在假发髻下压了许久,那种情状,可想而知有多么狼狈,跟本没法见人。 众人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玷污了,纷纷皱起眉头,却又不想将目光移开错过这祸害被打的一幕,便都纠结着一张脸,看着连姨娘狰狞扭曲,哭嚎喊叫。 执杖的下人几乎是恨死了连姨娘,手下半点不留情,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道! 板子啪的一声落下去,连姨娘的惨叫响彻宣永候府! “侯爷!侯爷!看着心儿亦儿的面上,看在靳哥儿的面上!” 提到庶长子,云泓远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众人都以为这是云泓远的软肋,他必定会心软,然而云泓远如今对连姨娘已经彻底死心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她活着,就会一直作恶下去! 孩子交给她来养,还不得给宣永候府养出一个毒瘤? 与其等着他将来祸害自己这个父亲,还不如现在就将这万恶之源给扼杀了! “我说过,你的苦劳已经用光了。”云泓远冷笑,“上次就是看在他们的面上,才留了你一条命,现在你还要拿几个儿女做文章,是不是有些可笑了?!” 连姨娘没想到,不,她应该想到的! 云泓远先前就已经厌弃她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万万不能容她! 但她怎么能就这么死呢? “侯爷!让我见一见他,就算是最后一眼,你也得让我见一见他……” 等孩子来了一哭,云泓远一定会心软! 连姨娘心里打着好算盘,云泓远却已经铁了心。 “你放心,我是他的父亲,必定会好生待他,但你,就不必再见他了!” 连姨娘闻言,死死的盯着云泓远,那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缠绕在他身上。 云泓远毛骨悚然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厌恶!“别打死了,不能让她这么轻易的死了!” 众人闻言都解气的不得了! 行刑的婆子手里挥舞着板子,每一下都让连姨娘疼到极致,却又不至于伤到她的内脏。 不能让她这么轻易的死了。 最好让她染上麻风,全身长满红疹脓疮,受尽折磨再死! 院子里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无一例外! 连姨娘疼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她被打的皮开肉绽,云泓远就那般看着,痛恨且厌恶! 这些年来,他自认没有亏欠连姨娘她们母女四人,反而对她们处处纵容,她们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一旁看着的伶夏已经被吓傻了! 她努力的往角落里缩,希望别人能将她忘了。 然而事与愿违。 云楚忱对云泓远说道:“父亲,就是这个丫头,染上麻风病之后,在府里四处走动。” 云泓远的目光挪到伶夏的身上,凌厉异常。 伶夏已经被吓得瘫了,连跪都跪不住,半趴搬跪着乞求道:“奴婢招!奴婢招了!求侯爷怜惜奴婢,求大姑娘绕了奴婢……给奴婢治麻风病的药吧!奴婢不想死!” 她是得过麻风病的人,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体会她那种绝望,好不容易扛过来要痊愈了,却被断药跟连姨娘烂在屋子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既然不想死,还不将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面对云泓远的怒气,伶夏哆哆嗦嗦,不敢再有一点隐瞒。 “是三姑娘受了温雁娘撺掇……” 云泓远眼皮仿佛被针扎中,重重一跳,“亦儿?” 其他人也是一片哗然! 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三姑娘,心肠如此歹毒! “是……三姑娘入宫陪伴僖妃娘娘,就是温雁娘的主意……她入宫之前又去见了温雁娘一次,回来就拿了那件衣裳和治麻风病的药,姨娘一开始并不同意,怕事情闹得太大,可那衣裳和药已经拿回来了……姨娘再三犹豫,终于还是在三姑娘的劝说下答应了……” 云泓远青筋暴突,如果云千亦现在在府里,他觉得自己会忍不住会扒了她的皮! 伶夏惨然道:“琼华院的下人几乎都被换过,只有奴婢是一直跟着姨娘的,姨娘不能与任何人透露此事,就逼着奴婢穿上那件衣服,等奴婢身上开始起红疹,姨娘为了让更多的人感染麻风病,将衣裳送去了洗衣房洗,还让我在府中来回走动……但奴婢心下害怕,离开琼华院之后,也只是往人少的地方去转一圈,姨娘不能出院子,也不知道……”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有些庆幸,还好这伶夏胆子小,要不然这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殃! 同时对连姨娘更加痛恨了! 云嫣可没忘记始作俑者是云千亦,她冷声道:“三丫头倒是躲得好,将这劳什子麻风病送回了府中,她倒是进宫中去了!” 云泓远死死抿着嘴唇,上次云千亦给他吃了莫名其妙的东西,他还当她是被连姨娘教唆的,现在看来,他真是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女儿! 伶夏哭道:“侯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也不想的,是姨娘逼的奴婢没办法……” 云楚忱问道:“连姨娘这般利用你,害你,你为何不与祖母或是父亲告发她?据我所知,你也没有什么家人在世上了,无所顾忌的情况下,你就这么任由她摆布?” 伶夏哭的更凶了,“奴婢无父无母,没什么可牵挂的,但姨娘给奴婢吃了一种药,不按时服用解药就会毒发……” 云泓远真不知道,今日他还能听到多少这样的腌臜事! “她哪里来的毒药?” 一般人也许会在药铺买到砒/霜之类的有毒之物,但这种按时服用解药的毒,可不是一般地方能弄到的。 伶夏说道:“暗地里有不少人做这种买卖,专门卖给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因为后宅中尽是争斗,有时就会用的上……在淮阳侯府的时候,姨娘就懂得这些了……” 云泓远已经怒的麻木了! 连姨娘真是每每都能刷新他的认知! 云楚忱说道:“这种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连姨娘不是一早就弄了张古怪的绝子药方给母亲用了么!”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云泓远几乎要原地爆炸了! 他大步走到连姨娘跟前,面容不受控制的狰狞起来。 “拿盐水来!把她给我泼醒!” 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连姨娘早已昏厥过去,此时两条手臂往两边垂着,如同死了一般。 周围没有一个人露出同情的,甚至都等着看好戏。 盐水很快被抬了过来,满满一大桶。 云楚忱相信,这里面肯定也放了不少的盐…… 哗啦一声,满满一桶水将连姨娘从头泼到脚。 冰冷的井水已经足够刺激,再加上盐带来的疼痛,连姨娘几乎是瞬间就被激的醒了过来。 寒冬腊月,真的,她觉得自己身处地狱! 然后她就听见一句:“再打!” 噼里啪啦的板子雨点般落下。 连姨娘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要她一晕过去,就是一桶盐水! 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在何处,只觉得浑身上下,每寸骨头缝都痛的厉害! 实际上,她的两条腿早就已经被打断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自掘坟墓怪得了谁 看着连姨娘的惨相,众人解恨的同时也不由唏嘘。 她不是没风光过。 在太后过逝之前,连姨娘还在府中耀武扬威呢! 然而现在众人才恍然明白过来。 那时候连姨娘之所以过的舒心惬意,是因为她忌惮太后而不敢做的太过分。 既然如此,郡主和大姑娘也懒得搭理她。 等连姨娘真正成为威胁,大姑娘便不再留情,几乎步步算在她前面! 任凭连姨娘自诩手段无数,最后却都输的凄惨。 现在,连姨娘与外人联手坑害宣永候府,就更是自掘坟墓! 大姑娘不趁她病要她命,她们都觉得说不过去! 想到这,众人看向云楚忱的目光越发敬畏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还有这次的麻风病,若不是大姑娘,侯府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呢! “父亲。” 云楚忱面色沉肃,说道:“连姨娘为了一己私欲,丝毫不顾及侯府的安危,她死不足惜。但侯府却不能因此将事情泄露出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如果有人问起咱们府上为何要连日大门紧闭,咱们该有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有多少王朝是因为疫病蔓延导致一系列严重的后果,最终覆灭? 私下里传播麻风病,任你是什么侯府公府皇亲国戚,都要被疑为企图颠覆王朝的罪人。 云泓远眯起眼睛,紧盯了连姨娘一眼,“将她关进屋子里,只需送饭让她暂时先活着,等她的麻风病发作,立即处死!对外便称连氏感染了麻风病,府里才不得不大门紧闭以防传染,但连氏最终不治身亡。之后连家或是宫里来人验尸,也无妨。” 云泓远做了最后的决断。 众人没有疑义。 她们就是要看着连姨娘满脸脓疮,浑身溃烂而死! 处置了连姨娘,云泓远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管伶夏,将她交给云楚忱处置便离开了。 云嫣也回南华堂去给老夫人回话。 只剩下二夫人陪云楚忱在这里。 云楚忱低声跟二夫人耳语了几句。 二夫人目光渐亮,应道:“你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好。” 该走的人都走了,伶夏眼巴巴的看着云楚忱。 “大姑娘……求您网开一面,留奴婢一条性命……” 云楚忱淡淡看着她,“我会给你药,治好你的麻风病,也会让胡神医清除你身体里的毒素,但你不能再留在府中,病好之后,你就离开吧,以后好自为之。” “是……奴婢谢大姑娘不杀之恩……奴婢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云楚忱不置可否,让人将她带下去。 “等等。” 伶夏突然惊呼一声,回头冲着云楚忱喊道:“大姑娘,有一件事,奴婢觉得应该告诉您……” “什么事?”云楚忱有些惊讶的看着伶夏,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姑娘,连姨娘那里有僖妃娘娘给的药,据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奴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但连姨娘用了之后,脸上的伤疤已经快要好了!那药,兴许郡主的伤用得上。” 衡阳郡主的伤势很重,虽然已经见好了,但那毕竟是透胸而过的伤,哪里有那么容易恢复如初。伶夏觉得她如果用了这药,一定会好的很快。 云楚忱惊讶的看着伶夏:“活死人肉白骨?” 伶夏点头:“虽然这么说是有些夸张,但奴婢是亲眼所见这药的厉害,之前三姑娘手上破了个口子,连姨娘给她涂了些药,第二日就什么痕迹都看不见了,甚至比没受伤的时候还要光滑细致。若是郡主能用这药敷在伤口,想必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云楚忱知道伶夏是感激自己饶她性命,想要做些弥补,才将这件事告诉她。但云楚忱却在心里犯嘀咕。 先前魏家冒出一个温玉散,已经让人惊讶万分,现在僖妃给连姨娘的药也有如此奇效。 难不成,是一种药么? “伶夏,你见过那药?是什么样的?” “是白色的粉末,要用水调匀成膏状才能用。奴婢是亲眼看见连姨娘调试的。” “这用法,不就是温玉散么?” 伶夏摇头:“奴婢不知道是不是温玉散,姨娘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反正是僖妃娘娘让人送来的,叮嘱她莫要给太多人看见。” 云楚忱挑眉,僖妃竟然也有温玉散…… “好,多谢你告知,我会看着办的。” 伶夏点点头,被人带下去养病了。 照影疑惑道:“不是说这温玉散不常见么?怎么僖妃也有?” 云楚忱摇头:“不知道,不过上次老/胡说,这温玉散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告诉我别沾上……” 照影不懂了,人人都说这药好,胡明却说不是好东西。 “这温玉散,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 “等老/胡回来,我问问他。” ……………………………… 宣永候府后门,双喜悄咪咪溜了出来,守在暗处的不为等人看见了,都没动。 双喜溜着墙边走,从小路疾跑出了巷子,飞奔向济仁堂。 片刻,一个郎中模样的人背着药箱从济仁堂中走出来,跟着双喜一路回到云府,仍旧是从后门进府。 巷子口,一个穿着短打布衫的矮瘦汉子看见这一幕,转身离开了。 不为在暗处看见,冷笑一声,闪身跟进了后门。 双喜和郎中正等在那里。 不为看着他们,“人已经走了。” 双喜闻言松了口气,看向郎中。 郎中正是济仁堂的大伙计小石子假扮的。 这一遭的目的,是为了给温雁娘一个信号。 让她以为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这样她才会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小石子打开药箱,说道:“这是我在库房搜罗出来的药材,都是治麻风病的,你们先留着,麻风虽然可怕,却不算什么无法根治的病,只要提前做好准备,治疗跟预防及时,就不会蔓延的太厉害。回去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还能不能弄到药。” 不为在一旁笑道:“姑娘说药材的事不用担心,她有办法。” 小石子闻言放了心,撕掉唇上沾着的两撇胡子,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姑娘若有事,随时让人去找我。” 送走小石子,双喜拍拍胸口,“俺滴娘耶,可吓屎俺咧……” 不为无语,“你这家乡话,可真是……” 双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害怕,把家乡话都给逼出来了! “我还是头回做这种事,差点吓尿了!” 不为好笑道:“行了,这事就算办成了,你回去给主子回话吧!” 二老爷不在家,二夫人只好跟云泓远借了双喜去办云楚忱交代的事。 双喜总算不辱使命,乐颠颠的去找二夫人请功去了。 ………………………… 这厢在宣永候府外盯梢的矮瘦汉子,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晋亭和二三四几个高手尾随在他身后,一路跟着去了温雁娘的老巢。 之所以称之为老巢,是因为这里并非莫宅,而是温雁娘私下里置办的一处库房。 之前她高价搜罗来的药材都在此处。 段逸尘出奇的兴奋,他活了近二十年,还是头一回做贼呢! 晋亭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别太招摇,免得坏事!” 段逸尘捏住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不再多话了,却掩不住双目放光。 楚上行低声道:“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殷正冷笑道:“月黑风高杀人夜!” 段逸尘一松手,又开口了:“咱们还要杀人吗?” 晋亭眼睛盯着前方院落,说道:“看情况,不过,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要是死了人,就很容易被温雁娘发现端倪,温雁娘那个女人,心机深沉的很。” 众人觉得这个评价很中肯。 段逸尘说道:“大哥,咱们是要把这些药材都偷走的!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难不成将袋子里的药草都换成稻草?” 晋亭挑眉看他:“好主意,收集稻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段逸尘顿时不乐意了:“让老四跟我去!” 殷正白他一眼,“你这种要求,就跟撒尿还要搭伴一样!” “我不管!反正得有人跟我一起,我害怕!” 殷正扶额,“行行行,服了你了,我跟你去!” 两人招呼一声,从墙头上退了下去。 楚上行说道:“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得把他们都放倒才行,你在这盯梢,我去找迷药!” 晋亭点头,“快去快回。” 云楚忱猜到温雁娘的用意之后,就立即让人去找了晋亭,让他务必将温雁娘的库房给端了! 后面不仅要用到这些药材救命,其他方面也大有可为! ……………………………… 宣永候府渺芳院。 云挽心正在大发雷霆。 “你们这些该死的奴婢!快点放我出去,否则我让你们好看!” 守院门婆子面无表情,说道:“二姑娘,府里正在闹麻风,您出去做什么?等事情过去了,奴婢自然会让您出去。” “你们这话根本就是在骗鬼!方才我听见姨娘院子里闹哄哄的,肯定是出事了!你们拦着不让我过去,是不是我姨娘出什么事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坐等看戏【加更】 婆子冷着脸。 “府里的事有二夫人和大姑娘做主,就算出了什么事,主子们自有处置,奴婢不清楚。” 云挽心要气炸了,“贱婢!她们是主子,难道我不是主子,就算我是庶出,那也是府里的主子,你居然敢跟我摆脸色?!” 婆子面对云挽心的怒气丝毫不为所动。 虽然麻风这件事是连姨娘和云千亦弄出来的,但恨屋及乌,众人现在对云挽心也没什么好脸色。 同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能有多大差别? 何况云挽心平日里就骄纵跋扈,脾气极差,拿下人出气的事时有发生,从前她们不敢反抗,现在可不怕了。 因为连姨娘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就算有僖妃撑腰,也架不住她自己作死! “你!你们!你们反了天了!我现在就告诉父亲,让她将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打出去!”云挽心见婆子根本不理会她,只由着她像跳梁小丑似的蹦跶,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拔下头顶的金簪就往婆子身上刺。 婆子目中怒意渐盛,但到底还是要守着下人的本分,只用手抓住云挽心的手腕,钳制住她,说道:“二姑娘最好老实点,吃里扒外的可不是奴婢,你再闹个不休,奴婢可就要不客气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挽心不可置信! 一个下人居然敢如此违逆她!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姨娘真的出事了? 想到这,云挽心更是用了拼命的架势,她刺不到婆子,就拿金簪比划自己,“你若是不让我去见姨娘,我就自尽给你们看!” 婆子皱眉,如果云挽心真的受伤了,到底是个麻烦。 正在犹豫怎么办,云楚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二妹妹还是消停些为好,不要去见连姨娘,否则被牵连了,以后在府里没人理没人疼,多么可怜……” 云挽心警惕的看向云楚忱:“你说什么?什么被牵连?” 云楚忱朝婆子摆摆手,婆子便退了下去。 “二妹妹恐怕还不知道,连姨娘和三妹妹铸成大错,成了侯府的罪人……” “不可能!” 云挽心紧紧拧着眉头:“我从没听姨娘说起过……” 云楚忱毫不留情的打断她,“那是因为连姨娘和三妹妹怕你行事莽撞,又大嘴巴的泄露出去,坏了她们的好事。这才故意隐瞒了。” “你胡说八道!”云挽心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云楚忱走近她,伸出食指勾了勾云挽心的下颌,“二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没长脑子,我要是三妹妹,也不会将心里的打算告诉你。” 云挽心“啪”的打掉云楚忱的手,“你说谁没长脑子!” 云楚忱掩唇笑起来,眸中尽是讽刺:“不过,相比三妹妹,我更喜欢二妹妹你。也正是因为你心思单纯些,才能逃过这一劫。” 云挽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姨娘和三妹妹到底怎么了?三妹妹进宫了,怎么会出事?” 云楚忱“啧啧”摇头,“二妹妹真是可怜,还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如此,我便做个好人,告诉你好了。” 她将今日府里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跟云挽心说了一遍。 然后道:“二妹妹可听清楚了?连姨娘害了自己,也害了你们姐妹,不过此事的罪魁祸首,还得说是那个温雁娘,如果不是她,连姨娘一向谨慎,也不会如此冲动,做出这样的事。老老实实等僖妃生下孩子,你们这些鸡犬也可以跟着沾光了,不是很好么?” 云挽心听她在那里说风凉话,只觉得五内俱焚!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信不信由你,我自无需强求,但我在此奉告你一句,想不受牵累,就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不要乱打主意,否则,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说完,云楚忱转身便走。 云挽心怔神片刻,突然朝云楚忱尖叫着冲过去,“你等等!” 信儿拦住云挽心,没让她近云楚忱的身。 云挽心咬牙站在云楚忱一步之遥,问道:“我姨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云楚忱内心长叹一声,若说云挽心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就是她这一份孝心了。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先想着连姨娘和妹妹云千亦。 只可惜,连姨娘一向将自己放在第一位,云千亦更是如此。 “连姨娘没死,她挨了板子,被关在屋子里。” 云挽心听见连姨娘没死,松了口气。 云楚忱没说云泓远不让送药的事。 对于云挽心,她还是有一些怜悯的。 如果不是云千亦处处窜诺那她当枪使,她也不会事事出头,没事找抽! 想了想,云楚忱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我倒是觉得有件事很有趣。” “什么……” “马车上分明有你们两姐妹的衣裳,为何三妹妹拿了你的衣裳去染麻风病,不拿她自己的呢?其实三妹妹的衣裳与连姨娘平日穿的颜色更相近,身形与连姨娘也更像不是么?” 云挽心面色渐渐变得发白…… “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吧!不要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 没几日的功夫,长安城里便传出有人得了麻风的消息。 一时间人人自危,纷纷前去药堂求药。 然而众人却被告知,治疗麻风病的药材少了一味。 此事往小了说关乎民生,往大了说关乎社稷,京兆府不敢怠慢,连忙上奏。 朝廷果然如云府猜测的那般,决定紧急从周围的城镇调集药材,然而临时筹措,又怎么能赶得及长安数百万百姓的需求呢? 已经出现症状的麻风病人,体质弱些的,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那些没得病的,也日日忧心,生怕被传染,想方设法四处求药以备不时之需。 莫宅。 温雁娘听着下人禀告城中的动向,勾唇道:“看来,已经到了咱们该出手的时候。” 说罢,她站起身,带着信任的几个下人出府往藏药的库房去了。 温雁娘一早就打算在长安开间药铺,所以这库房是置办宅子的时候一同置办好的,内外打理的人也都是她最信任的掌柜和伙计。 等到了地方,温雁娘问伙计道:“这几天没什么事吧?” 伙计道:“回东家,没什么事,我们一直在库房守着,没出去过。” “带我过去看看药材。” 温雁娘一向谨慎,虽然伙计们说没有异常,但她还是要亲眼看过才能放心,毕竟这件事不仅关乎莫正穹的前途,也关乎她将来的许多盘算。 装药材的麻袋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架子上,伙计打开几个示意温雁娘,“小的们都用心存放,保持干燥,药材决不会受潮腐坏。” 温雁娘点点头,“将所有治疗麻风病相关的药材都搬到马车上去,我要带回莫府。” 她要舍药,自然要在莫家。 这样才能将这件事的功劳最大的施加的莫正穹身上。 至于她自己,莫正穹的名声有了,她的金石馆自然也不在话下。 “是,东家。” ……………………………… 宣永候府。 在连日紧锣密鼓的排查下,府里被传染上麻风病的人都已经被找了出来,最先用药的已经好转。 云楚忱听说温雁娘那里有了动静,便让人备了马车准备出门一趟。 云嫣母女听说她要出门,便赶过来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云楚忱说道:“温雁娘让人将先前高价收走的那些药材搬到莫府去了,八成想在莫家施药。” 莫恬儿不忿道:“哼,这个温雁娘可真会算计,光德坊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家,这么一传,她的好名声就打出去了!” 云楚忱想的更深远,她说:“光德坊里住了好几位御史不说,还有许多名门望族,这些人家要是都受了温雁娘的恩惠,可想而知,这人情关系必定都会进一步。” “表姐!我跟你一起去!” 云楚忱摇头:“你别去。” “为什么?!今日这事,必定是要闹大的,我要去看看温雁娘是怎么被千夫所指的!” 云楚忱摇头:“你性情磊落,却是个有理说不清的人,温雁娘如此狡诈,你哪里是她的对手,上去只有吃亏的份儿。若她再将妻妾之事拿出来搀和,说不得就要混淆是非,借机脱身!你跟姑母最好都不要露面,就呆在府里,哪也别去。” 莫恬儿顿时满脸失望。 云楚忱安慰道:“你老老实实在府里等着,等事情过去,温雁娘还有得罪受,到时候你再去下她的脸面不迟。” 云嫣拉住女儿,说道:“楚楚说的对,咱们是有脸面的人,何必凑上去与一贱妾说道口舌是非!!” 莫恬儿闻言只好不甘心的放弃了一起去的念头。 以前在莫家的时候,她不是没有伺机找温雁娘的麻烦,但每次都会莫名其妙成为她自己的错,即便她处处都有理,最后也讨不得好处,次次都要被莫正穹骂的狗血临头。 所以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哼,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再等等又何妨!!” 第二百七十八章 高高捧起来 因怕温雁娘发现端倪,所以云府这几日一直保持着大门紧闭的状态。 且宣永候府的人最先染上麻风病的消息经过温雁娘推波助澜,已经传的满城风雨,时不时就会有人跑到大门口来扔臭鸡蛋。 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云楚忱没有从府门出去,而是让信儿直接带着她翻墙头,然后横穿两条街巷才上了马车,车上没有云府的徽记,只是街上常见的那种青油布马车。 一路往光德坊去,主仆几人便看到许多人在路上狂奔,有的还拖家带口呼朋唤友。 蘅兰惊呼:“这些人不会全是赶去莫宅抢药的吧?” 呵……不止是抢药好吧,分明是组了全家福一起去抢呢! 就是不知道抢回来之后能不能按照人头公平分配,没准还会打起来。 云楚忱在心里直摇头。 人就是这样,跟风,偏听偏信。 如果是她,没被传染的话,躲在家里大门一关,憋个十天八天的,麻风病兴许就被抑制住了,再不济,朝廷肯定也从其他地方调配了药材过来。 这么一窝蜂的去抢药,被传染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不过,她这么想也有些不厚道。 毕竟她还要靠这些火急火燎去抢药的人对付温雁娘。 总不能一边要用这人家,一边还嫌弃着人家不是? 春芜说道:“看他们疾奔的方向,应该是往光德坊那边去的。” “奴婢下去问问!” 蘅兰说着,便吩咐车夫先停下。 只是马车还没停稳,她就着急跳了下去,微微趔趄了一下才站稳脚跟。 春芜叹气:“这妮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 宣永候府经过几日的整治,已经从黑云罩顶的氛围中脱离出来回到正轨,但城中的百姓们,才刚刚陷入麻风病带来的恐慌之中。 蘅兰走了几步,拉住一个妇人问道:“大娘,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那妇人脸上系着一块帕子蒙住口鼻,她跑的气息微喘,见蘅兰上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中露出惊恐和防备。 蘅兰有些受伤,心道:你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也没害怕被传染,我长得这么像麻风病人? 妇人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还长的白白净净的,便发了发善心,说:“姑娘还不知道?说是光德坊有户人家,要给城中的百姓派麻风病的药材呢!这些人都是过去抢的,咱们离得远,去晚了怕是要被抢光了!你也赶紧走吧!” 妇人缓过一口气,劝了蘅兰一句,就撇下她跑了。 蘅兰有些懵,回到马车上将事情跟云楚忱说了,然后无语道:“就算有人要分派药材,也不至于全城的人都往那跑吧?温雁娘能有多少药材可分?” “现在治麻风病的药有钱都买不到,这些跑过去抢药的人,当然也知道派药的人不可能有那么多药材给城中的百姓,去抢的人也不过是去碰运气,万一抢到了呢?如果最后抢不到,他们也只会怪自己手慢运气差,怪不到温雁娘头上。所以温雁娘根本就不怕药材送光了之后被人围攻指责。” 春芜透过车帘看着外面百姓奔走的情景,说道:“所以此事的关键根本不在于温雁娘有多少药材可分,在于事情传的有多广。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事情越是闹得沸沸扬扬,对她就越有利。” 蘅兰撇嘴道:“嘁,她现在越张狂,坑就挖的越大,到时候爬不出来,看她怎么办!” 云楚忱提唇轻笑:“这温雁娘才来长安不久,就像那不怕虎的初生牛犊,横冲直撞。她以为自己聪明绝顶算无遗策,又足够谨慎,就可以万无一失,却不知道这天子脚下藏着龙卧着虎,十个里有五个都是深藏不露,不容小觑。” 说白了,就是温雁娘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蘅兰拍手笑道:“快走快走,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热闹了!” 莫宅。 莫正穹在花厅中来回踱步,双目放光,兴奋之情难以抑制。 他将温雁娘扶正,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做法了。 否则,今日之盛况带来的好处便要大打折扣。 一个妾室,受身份所限,再怎么出彩也难登大雅之堂。 所以莫正穹无比庆幸,还好他行事果决,及早将温姨娘变成了莫太太! 有个财大气粗又有本事的媳妇,心里真是美滋滋呀! “老爷,外面已经来了不少人,都在问在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派药。” 小厮过来禀告,莫正穹听了就抬脚往外走。 “我出去看看。” 小厮来囊你拉住他劝道:“老爷,外面乌压压的全是人,您还是别出去了。” “无妨,这些人都是无辜百姓,我身为朝廷官员,在这种危难关头,就该挺身而出!” 说着,莫正穹负手出了花厅,一副做出了丰功伟绩的官老爷派头。 小厮脸上的肉不受控制的抽了抽,赶紧跟了上去。 宅子外面,一双双紧张而期待的眼睛盯着朱漆大门。 先来的拥在前面,绝不肯挪动步子将自己的位置被后面的人挤了去。后来的捶胸顿足,你推我我推你,都想再往前一步,离大门更近。 正在你推我攘不可开交的时候,大门突然传来轰隆一声。 是门插被取下来的声音! 有人激动的大喊:“哎呀!要开门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站在门里的莫正穹听见外面的熙攘之声,不自觉的挺直脊背,微微抬起下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跟眼神,才对门房道:“开门吧。” 门房不敢怠慢,一左一右拉开了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百姓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只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那沉稳的目光,睿智的眼神,出众的气度,顿时将堵在大门前的众人给折服了! “这位就是莫正穹莫大人吗?” 人群中不止有普通百姓,还有不少读书人,开口就是一顿文绉绉的赞扬:“果然气度非凡,这样的人为官,必能造福一方百姓!” “是呀是呀!莫大人真是个大好人!” 站在那里的莫正穹,听着人群中传来的称赞声,几乎灵魂出窍,飘飘然飞上天。 他负手迈过门槛,抬手压了压。 众人见他有话要说,瞬间静了下来。 “咳……”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都不要着急,今日本官在此派药,一来是为了解救百姓不受麻风之苦,二来也是要给大家吃一枚定心丸。” “定心丸?什么定心丸?” 见众人疑惑,他解释道:“我府中储存的药材虽然不少,但也不够长安如此多的百姓领用,所以内子已经吩咐家仆连夜去往各地搜罗药材,今日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药材送到,如果今日有人没领到药,也不要着急。”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 “天呐!莫大人夫妇二人难道是活菩萨降世不成?”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莫大人的太太,正是金石馆的掌柜!” 人群中又消息灵通的,立马将自己知道的分享给众人。 但还有许多人没注意到金石馆,听了他的话不由问道:“金石馆?那是什么?” “是间药铺,据说莫太太之所以储备了如此多的药材,就是为了药铺开张做准备,没想到金石馆还没开张,就出了麻风病这事!” “哎呀!这位莫太太竟如此心善……这么多的药,白白散出去,可要损失不少银子。以后咱们若是生病了,就去金石馆抓药!总要尽力还些人情才是。” “说的是,说的是啊!” 有人兴奋,有人惊讶,还有人被感动的痛哭流涕! 人群中不止是谁带的头,大喊道:“莫大人高风亮节,莫太太菩萨转世!” 一瞬间,人群中的情绪被激发,瞬间膨胀! 所有人都高喊:“莫大人高风亮节,莫太太菩萨转世!” 不远处,晋亭跟二三四蹲在镇国公府屋顶上,遥遥看着莫宅门前的盛况,唏嘘不已。 段逸尘龇牙道:“真是忍不住替莫正穹捏把汗,真不知道今日这事要如何收场呀……” 楚上行扫他一眼,“你到底是那一伙的,胳膊肘收好!不要往外拐!” “怎么会!我只是忍不住替莫正穹尴尬……”段逸尘觉得自己得了一种见不得人尴尬的病! 殷正阴阴一笑,“莫正穹现在有多么春风得意,一会就会有多难堪。这些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足够将他淹死了!” 段逸尘见晋亭始终不说话,问道:“大哥,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晋亭环抱着双臂,幽幽道:“我看见楚楚了。” 二三四闻言一齐翻了个白眼。 自从晋亭定亲之后,他眼里就只剩下云楚忱一个人了! 云楚忱此时所在的位置,离人群拥挤的地方还隔着老远。 此时莫宅附近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她才不会往里挤呢,万一一会众人激动起来,发生什么踩踏事件,她这小身板,八成是要小命不保。 信儿站在马车车辕上往前张望:“这些百姓不是怕自己感染麻风病么,这会还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就不怕人群中有得了麻风病的?” 云楚忱挑眉:“要是真有人因此被传染了麻风病,莫正穹就不是丢脸那么简单了。” 信誓旦旦的说要派药救人,结果闹了个大乌龙,还害的许多没得麻风的人被传染上了。 一个弹劾,莫正穹这官就不用做了! “不为,你往前面去看看,必要的时候,煽煽风。”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型丢脸事件【加更】 不为早就等不及了,听见云楚忱吩咐,连忙窜出去了。 煽风点火这种事,他以前跟在公子身边也没少干,最有经验! 信儿一脸羡慕,“奴婢也想去……” 蘅兰刚要说她得留下来保护姑娘,就听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你去吧,一会来镇国公府找我们。” 众人回头,就看见晋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云楚忱身边。 云楚忱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晋府往云府下聘之后,云楚忱许久没见过晋亭,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心里惦记的紧,却又不好意思让人去问。 晋亭看着她,满眼都是温柔宠溺,“我站得高,目光一扫就看见你了。这里人这么多,万一一会乱起来,你在这也不安全,先跟我回府里。” 几人绕了一大圈,躲避着人群回到镇国公府。 二三四一见云楚忱,便恭恭敬敬且满脸复杂喊了一声“大嫂”。 云楚忱面色羞红的瞪了他们一眼,“闭嘴!” 二三四从小就活在云楚忱的阴影之下,顿时吓得一缩脖子,“是,大嫂!” 云楚忱唇角抽了抽。 晋亭说道:“别理他们,你跟我来。” 云楚忱今日穿的是男装,可即便如此,她一个女子爬到未婚夫家的屋顶上看热闹,也难免有点尴尬。 于是晋亭便带着云楚忱登上府中的书隐楼。 这里是镇国公府藏书的地方。 当然,这楼阁不是晋将军给自己建的,他跟晋亭一年也不来一回。 这里是晋阳平日最常来的地方。 “这里万册藏书,大哥都能熟读。” 云楚忱看着阁中罗列有序的书籍,惊讶道:“晋阳哥一向坐得住,有耐性,但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读过这么多书……” 她年幼时虽然也常跟衡阳郡主来晋家,却也不曾踏上书隐楼,她还以为这座楼只是登高望远的地方。 “我小时候顽皮的很,书摆在面前,半个字也看不进去,整日跟我爹舞枪弄棒,大哥虽然也跟着我们练,却只为强身健体,他还是对那些书里的东西感兴趣。” 晋亭带她登上最高层,站在楼外的栏杆旁,朝着一个方向眺望,说:“从这里往北看,就是大安宫。” 云楚忱顺着他手指看过去。 大安宫面向整个长安城,帝王居住的大内居北,朝臣贵戚的府邸在南,象征着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 宫中千重楼阙殿高巷深,一座座宫殿矗立在雪色之中,仿若天宫琼楼。 虽然距离很远,看的不是很真切,但也隐约可以看见高高的殿基之上,最庄严恢弘的那座宫殿,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长安城。 那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便是一位大臣在含元殿朝拜时,一时感慨所写下的。 含元殿乃是大安宫的大朝正殿,主殿的东南和西南方向分别有三出阙翔鸾阁和栖凤阁,各以曲尺形廊庑与主殿相连,威严壮观,气势巍峨。 宫中凡举行重大庆典或是朝会,都在此处。 比如皇帝的登基大典。 云楚忱眼望这那里,说道:“美则美矣,却少有人间烟火的气息,宛若一座精致却冰冷的牢笼。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都不想进入那样的地方。” 晋亭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只是他也不喜欢那高高的宫墙之后的东西。便拉着云楚忱沿着栏杆转了半圈,说道:“这书隐楼在长安城中不算多么高,但视野仍是不错,南边临江的移星楼,晋昌坊大慈恩寺的雁塔,乃至西市夜里街灯如星,都可一观。” 云楚忱正在为眼前景象所惊叹,就听晋亭补充了一句,“等你嫁过来,我陪你看。” 云楚忱脸颊瞬间爆红,转头去瞪晋亭,却见他与自己不过咫尺之间。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不远处,镇国公府的另一处房顶上。 二三四排排而坐,死死瞪着那边书隐楼上你侬我侬,神仙眷侣一般的二人。 酸了…… “大哥有了大嫂就不要咱们了!”段逸尘忍不住嘟囔:“不过……那临风的仙姿,果真是咱们大哥?” 楚上行后知后觉,“哼,我就说他不对劲,元直以前从来不穿这么骚包的衣裳,却突然有一天跑过来问我平日里穿的衣裳是谁家做的!原来那个时候他心里就长了草了!” 对于楚上行间接承认自己骚包这件事,段逸尘和殷正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注意力也完全在晋亭身上。 殷正两根手指搓着下巴,说道:“说实话,这套行头,元直穿上比你穿着好看!” 楚上行转过头横了他一眼,“我是比不过他那张小白脸,可至少比你们强!你们看看自己,一个圆,一个黑!” 段逸尘摸摸自己的脸:“我最近又胖了?难怪我娘这段时间总是看我不顺眼,把我的晚膳给裁掉一半……” 比起段逸尘的自我怀疑,殷正就自信多了,他冷笑一声:“你懂什么,皮肤黑一点,才更男人!” 楚上行跟殷正双目对视,仿佛有电光闪过! 段逸尘拉住两人:“哎呀!你们别吵了!咱们今天还有正事儿呢!你们快看!那边莫宅里又出来人了!” 莫宅门前,正在慷慨激昂与百姓互动的莫正穹,听见小厮附耳过来禀告的内容之后,表情活像被九天神雷给劈了! 他转身要回去,却被人一把扯住了袖子:“莫大人!你要去哪里!” 莫正穹心中一个哆嗦,有些不敢看那人的目光,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欠揍了好吗! “我去去就回,各位稍安勿躁。” 莫正穹只能这么敷衍,甚至忘了自称本官。 那人得了他的回答却放了心,对身边的友人说道:“莫大人一定是回去帮莫太太安排派药事宜!” “对对,一定是这样!” 听着身后的议论之声,莫正穹强自镇定,才没让自己摔倒! 等进了门,他便吩咐小厮:“关门!把门关上!” 小厮闻言连忙跑去吩咐门房,门房朝门外眼巴巴的百姓们点点头,十分不好意思的又将门给关上了。 然后嘀咕道:“怎么回事?老爷的脸色怎么突然就变了,不会是药材出什么问题了吧?” 另一个门房说道:“不会吧……这话都说出去了,还这么兴师动众的……” 两个门房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朝莫正穹的背影看过去。 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家老爷那两条腿有点发软…… 后院。 温雁娘让伙计将药材倒出来一一查看,结果都一样,所有的麻袋都是上面铺着一层药材,剩下的全是稻草!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一直好好守着库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么!” 几个伙计两眼发直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稻草,脑袋发懵,“东家,我们的确没有离开过库房,夜里也一直都有人值守。” “你们是不是喝了酒睡着了?” “东家,小的们跟了您这些年,您还不知道小的们吗?我们到什么时候也不敢醉酒误事。” “是呀东家!我们一直都好好守着药材,点半不敢粗心大意!” 温雁娘面色难看,“难不成是见了鬼了?!” 方才她让伙计先配好一部分麻风药,准备给周围的邻居送一些过去。结果才抓好几份麻风药,就有人发现了里头的稻草! “你们再仔细想想!一定有什么事是你们没注意到的!”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都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时,有个身形微胖皮肤白皙的伙计支吾道:“东家……” 众人看向他。 胖子有些犹疑,不是很确定的说道:“有一天夜里,是我跟六子值夜,后半夜的时候六子说去撒尿,夜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我便有些犯困,不小心睡过去一阵,但小的感觉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睁眼就看见六子回来了。大概也就撒个尿的功夫,总不会有人潜入库房,还能将药材换成稻草……” 温雁娘听得眉头微皱,看向那个叫六子的伙计。 六子瞅了胖子一眼,连连点头,哪里敢说自己个根本不是去撒尿,而是困的不行蹲在角落睡了一会,他想着,反正有胖子守着,他睡一小会就回去,谁知道胖子也睡了过去! 等他回去的时候,胖子正好睁眼,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我也去撒尿”,就起身出去了。 他当时还以为胖子是在讽刺他,没想到胖子其实是睡过去了! 人睡觉的时候,是很容易产生错觉的。 有时一晃神的功夫却以为自己睡了很久,有时候睡了很久,却觉得没多大一会儿。 但六子不说,其他人也猜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雁娘道:“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得想想办法,外面来了那么多人,都眼巴巴的等着呢。” “要不,咱们跟外面的人说,是有人误传,或是记错了日子?” “做生意最讲究信誉,咱们若这么说了,难免让人失望,心生疑窦,即便事后弥补,效果也要大打折扣!更何况此时关乎老爷的官声,也关乎咱们金石馆日后的名声。”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些稻草又不能当药材……” 温雁娘正迟疑,崔妈妈赶过来说道:“太太万万不能这么说,方才老爷去大门外,跟那些人说了好一会话,言之凿凿,说今日必定将麻风药派下去!” 温雁娘的脸直接就绿了! 这个蠢货! 第二百八十章 败事有余莫正穹 众人正在无语,莫正穹虚软着两条腿往这边走过来。 “雁娘,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药材怎么会成了稻草?即是如此,今日派药之事又该怎么办?” 面对这一大堆连珠炮似的问题,温雁娘的脸色更黑了几分,不答反问:“老爷方才去做什么了?” 莫正穹有点心虚,支吾道:“没做什么,不过是见外面吵吵嚷嚷,出去安抚了一下前来领药的百姓。” 一口一个百姓,还真当自己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了? 温雁娘气的要死,却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他争吵,便说道:“老爷回屋歇着去吧,我会想办法的。” 莫正穹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堂堂一个男子,怎么能任由妻妾摆布? “今日之事,到底如何解决?” 温雁娘本就气闷,见他纠缠不休,便没了耐性,嘲讽道:“老爷这么想出力,不如现在去门外对那些人说今日不能派药了!” “那怎么行!” 莫正穹两条眉毛拧起来。 “我好歹是朝廷官员,怎么能出尔反尔?” 温雁娘都要气笑了! “那老爷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莫正穹眼神犹疑,背起手扭过头去,“我怎么知道。” 温雁娘简直想徒手撕了他! 她怎么会跟这么窝囊没用的男人牵扯到一起,就算她一直留在温家招一赘婿,怕也比莫正穹强一百倍! 正在此时,门房匆匆跑过来说道:“老爷太太!京兆府来人了!” 莫正穹一愣,“京兆府为什么会来人?” “不只来了许多衙差,京兆府的徐大人亲自来了!说是城中百姓纷纷涌向光德坊,街上一片混乱,衙差们是过来帮忙维持秩序的。” “过来帮忙维持秩序?” 莫正穹一阵失望。 他还以为是过来疏散人群的! “徐大人还说,老爷爱民之心天地可鉴,他必定上书将老爷的善举上报朝廷。” 莫正穹闻言脸唰的一白,一阵头重脚轻!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莫正穹一阵呼嚎,啪啪拍着大腿! 门房有些发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老爷这举止,莫不是他给猜中了? 这施药的事儿,真的出了岔子? 众人都是愁眉苦脸,温雁娘却眼睛一亮。 “老爷,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莫正穹闻言顿时满怀希冀的看向她:“什么主意?” “徐大人来的正好,老爷便去与他说,今日之事是咱们考虑的不周全,咱们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众人拥在一处,万一人群中混有麻风病人,岂不是更增加了传染的风险?还请京兆府的人帮忙疏散人群,至于麻风药,咱们会配合朝廷挨家挨户的登门去送!” 虽然这么做,温雁娘会白白损失更多的银子,但现在,这么做是唯一能够弥补今日错漏的办法! 莫正穹听得两眼放光:“这个注意好!我这就去跟徐大人说!” 然而,他话音刚落,墙头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好啊!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药材!那些麻袋里装的全是稻草!他是骗我们的!” 莫正穹跟温雁娘同时一个激灵,双双往墙头上望过去,却见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攀着墙头,正在朝院子里张望! 莫正穹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朝那几个少年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 那几个少年怒视着他:“你为什么要骗人!骗子,大骗子!” “你们说谁是骗子!”莫正穹气急败坏,胡乱捡了个什么东西就朝墙头上砸去,温雁娘想要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那几个少年一缩脖子,便顺势从墙头上退了下去。 愤怒的声音从墙那头传过来,“走,咱们去告诉别人!不要相信他们!” 莫正穹懵了…… 温雁娘差点原地爆炸! “老爷还不去找徐大人!” 莫正穹怔神了一瞬,突然拔腿就往外院跑! 莫宅外。 附近的几条巷子都被堵得水泄不通,可人还在不断的往光德坊涌过来。 早早就得到消息来此等候的一些人,已经等的疲惫不耐烦。 可本着尊重恩人的想法,他们没有去催促。 只是他们这么想,小孩子们却不会考虑这些,几个平日里一起玩的相互一合计,便打算偷偷爬墙头看看里面到底如何了,还有多久才能派药。 不为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便混在他们中间,跟着一起攀上了莫家墙头。 结果,正好看见后院满院子的稻草。 方才第一个出声惊呼的就是他。 有不为带头引导,几个少年都生出了怀疑。 其实莫正穹若不是手忙脚乱,此时还有懵骗的余地,可他一跳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少年们很快反应了过来,顿时怒上心头。 几个人从墙头上下来,便钻进了人群里寻找各自的家人,将莫宅后院的事情说了。 不一会,议论揣测从小范围迅速扩散。 “不会吧?他们为什么要骗我们?他们怎么敢撒这样的慌?” “会不会是莫大人手里没有那么多的草药,是咱们人来太多了,所以他才如此为难……” “那麻袋里的稻草又怎么解释?!” “是啊!平白无故的,在麻袋里装稻草做什么!” 有人已经相信了。 人群中不安的气氛越来越浓厚,有人提议再多去几个人爬到墙头上看看。 “我倒要去看个究竟,谁跟我一起?!” “我!” “我也去!” 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纷纷应声。 众人给他们让路。 有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嘀咕道:“这么多的药材,要是真的白白送出去,那得多少银子?莫家八成是看人来的太多,所以反悔了吧?” “可方才莫大人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让咱们稍安勿躁,说一会就派药吗?” “会不会是怕有人闹事,才故意出来安抚咱们的?” 猜测纷纭,但谁也无法下定论。 就在这时,莫府大门打开一道缝,里面的有人四下望了望,问道:“京兆府徐大人在何处?我家老爷有请。” 莫正穹这会儿哪敢露面,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徐赫明给请进来说话。 徐赫明显然也听见众人的议论了,正想找莫正穹问个清楚,便跟着小厮进了莫府。 莫正穹迎上来:“在下莫正穹,见过徐大人。” 徐赫明连忙拱手:“莫大人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不必如此见外。” 莫正穹搓着手,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徐赫明却已经等不及了,开口问道:“不知那麻风药准备如何了?可需要衙门的人帮忙?” 莫正穹满脸尴尬! 他没温雁娘那么灵活的脑子和口才,被徐赫明这么一问,方才准备好的说辞便卡壳了! 见他支支吾吾,徐赫明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暗道:难道传言是真的? 温雁娘一直在暗处看着,见莫正穹不顶用,心下将他骂了个狗血临头,走出来亲自跟徐赫明解释。 徐赫明见温雁娘面色如常,行止大方,微微松了口气,心想莫正穹想必是不善言辞才会如此,倒是自己误会他了。 谁知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听宅子里后院的方向传来一阵吵闹声! 温雁娘面色一变,转头看去,就见六子几步跑过来,“东家,有几个人翻墙进了咱们后院!” “什么?” 温雁娘还没说话,徐赫明已经做出了反应,“何人如此大胆?难不成是外面有人等不及了,想要进府偷盗药材?!” 莫正穹心乱如麻,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徐赫明看着他说道:“莫老弟,你不必紧张,今日有本官在此,断不会让歹人得逞,你快带我去一看究竟!” 莫正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频频转头去看温雁娘。 温雁娘说道:“徐大人,后院有家仆和药铺伙计照看,没什么要紧,不必劳您跑一趟!” “诶!莫太太不必如此客气,你们为百姓造福,我替你们解决的小麻烦又算得了什么!” 说罢,他拽着莫正穹便往后院去! 温雁娘深吸了一口气,怎么长安人个个都这么难缠!难道听不出来自己是在委婉的拒绝吗! 其实徐赫明哪里听不出来她不想让自己去后院,但徐赫明在京兆府多年,遇见的人和事多了去了,虽然温雁娘方才解释的很清楚,但他也想眼见为实,才能放心。 正好后院闹贼,他就去亲眼瞧一瞧! 莫正穹被徐赫明连拖带拽到了后院,就见伙计们正和几个壮汉扭打在一起! 他惊呼道:“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那几个壮汉余光一瞟,见是莫正穹来了,顿时将伙计给扔到一边,怒气冲冲的说道:“好个莫大人,竟真的是在骗我们!” 他指着地上的一堆堆稻草:“这就是你要派发给我们的麻风药?!” 莫正穹吞了一口口水,往徐赫明身后躲了躲。 徐赫明看着此番情形,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地上堆着的稻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 那汉子这才注意到徐赫明,他一脸怒容收敛了几分,说道:“徐大人,这莫正穹就是个骗子!他根本就没有草药!这一个个麻袋里装着的,全都是稻草!” 徐赫明扫了地上乱七八糟的稻草一眼,见里面还零星夹着一些药材,便沉下脸看向莫正穹:“莫大人,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请大家收藏:()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尔等刁民!不可理喻! 方才还是莫老弟,这会儿变回“莫大人”了! 莫正穹心虚的不得了,说道:“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来蒙骗百姓?先前的确是要派药,可药材不知被谁给掉了包,全换成了稻草,我们也是刚发现的……” 徐赫明紧紧盯着莫正穹,目光带着审视。 如果没有方才的说辞,他也许会信,可三番五次的篡改口供,着实难以令人生出半点信任! 他身为京兆尹,最讨厌的就是犯人一会儿一个故事,满口谎话! “哦?被人掉了包?” 温雁娘到底是个女子,落后一步赶到后院,听见这一句,心中暗道完了。 她们自己都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便说的是实话,又怎么令人信服? “徐大人……” “慢着!” 温雁娘刚开口,徐赫明就打断她,说道:“我想听莫大人说句实话!” “……”温雁娘气的要命! 徐赫明的意思,就是她巧舌如簧谎话连篇,他已经不想听了! 他现在要听莫正穹怎么说! 温雁娘看向莫正穹,一股无力感从心底生出,这夯货怕是要坏事! 果然,莫正穹面对满院子质疑的目光,几乎吓尿了! 那变换不定的神色堪称七彩霓虹,张口就是一句:“徐大人,你听我解释……” 徐赫明倒吸一口凉气,“果真……果真?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莫正穹闻言顿时有些懵了。 他还没说呢…… 可怪就怪他整个人都手忙脚乱,透着胆怯。 在徐赫明看来,倘若他说的是真的,断然不会这般心虚畏惧,如果没做亏心事,自然底气十足! 且“你听我解释”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占理。加上满地的稻草,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来人!” “大人!”徐赫明身后跟着的两个衙差早已满面怒容,听见召唤,立即躬身行礼,目光却在莫正穹的身上瞄来瞄去。 “把这个欺世盗名之徒给我抓回京兆府,严加审问!” 莫正穹惊得双目瞪圆,“徐大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哼,有什么话,去了京兆府再说也不迟!带走!” 温雁娘也是一慌,上前阻拦道:“大人!就算我们不给众人施药,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怕是没有触犯王法吧?” 出尔反尔施药是要受人谴责,但不足以被抓起来治罪。 徐赫明冷笑着看她一眼,“莫正穹假传施药的消息,导致长安城治安混乱,万一麻风病因此大范围传开,或是发生什么其他意外……他难道不需要为此事负责么?” 温雁娘一噎,顿时哑口无言。 徐赫明一扬手,“还愣着干什么,把他带回去,本官要亲自审问!” “雁娘!救我!雁娘救我!” 莫正穹手脚发软,若不是有衙差架着,他怕是要瘫软在地上了! 徐赫明很生气! 他方才居然还称呼这人渣为老弟!真是拉低了他的水准! 翻墙过来的几个汉子见到这种情形,纷纷说道:“大人,这种人实在可恨,您可千万不能轻易放过了!” “是啊!这种人做官,将来必定是个祸害!” “徐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徐赫明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那是自然,本官必定上报朝廷,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到时候若是有需要,本官希望你们能出来作证。” “是,草民们一定去作证!” 温雁娘见他们旁若无人的斥骂莫正穹,只觉得手脚冰凉……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徐赫明带着那几个汉子离开,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崔妈妈心颤道:“太太,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温雁娘咬牙思忖了片刻,意味深长的看着崔妈妈一眼。 崔妈妈立即会意,说道:“奴婢亲自去!” 莫宅外面。 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 虽然事情有些蹊跷,但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假的。 结果莫宅的大门一开,莫正穹居然被两个官差押着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凉! 凉之后便是怒!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莫正穹竟然真的骗了我们!” 先前说莫正穹高风亮节,必能造福百姓的人,如同吃了一百只死苍蝇! “本以为是一心为民的好官,谁知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一个妇人还抱着一丝希望,说道:“可是,莫太太不是开了家药铺吗?总不至于空口白牙的诓骗咱们吧?” “我看他们先前不过是想施舍几份药材来博名声,结果来了太多人,她们没法自圆其说了!” “哼!真是不要脸!那家药铺叫什么?” “好像是金石馆……” “走!咱们去砸了那家店铺的招牌!!” 几个血气方刚的汉子一拍即合,怒气冲冲的挤出人群,往西市那边去了。 这便莫正穹听见人群嗡嗡嗡的议论声,又气又怕,连声道:“我没有骗人!我没有骗人!” 然而他这么一叫唤,就等于往众人怒气翻滚的心潮中仍了一枚小石子。 一个愤怒的水花儿被激起之后,紧接着就是怒浪滔天! “真是死不悔改!” 啪! 不知是谁脱了鞋朝莫正穹扔了过去,正中他的额头! 莫正穹额上顶着半个鞋印,脸红的能滴血! “谁,是谁打我?!” 人群中静了一瞬,紧接着无数人脱下鞋子朝莫正穹飞了过去! 押解他的衙差默契的后退一步,将头扭到一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不为挤在人群中光着一只脚,看莫正穹被砸的“哎呦哎呦”,肩膀差点笑脱臼了! “尔等刁民!简直不可理喻!” 方才还十分可爱淳朴的百姓,转眼间就变成咄咄逼人蛮不讲理的刁民。 莫正穹气的浑身发颤,一边躲避一边叫道:“我就不信,天子脚下竟没有王法了?” 徐赫明听了这话直翻白眼。 他还好意思提王法? “骗子!” 一个小女娃骑在自己父亲的肩头,奶声奶气的指着莫正穹喊。 莫正穹气的脸色发紫胡子直颤,“我没有骗人!” 原本他还指望这一遭能立下功劳,得到皇上的嘉奖,之后平步青云呢! 结果竟然出了这么糟心的事! 好端端的,为什么那些药材怎么都成了稻草?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没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没有骗人,那药呢?!” 有人质问。 莫正穹气到极致,有些口不择言的说道:“我自己的药,想舍就舍,不想舍就不舍,你们凭什么咄咄逼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舍药本来是好事,可人家没药了,不舍还不行了吗? 然而众人却不买账。 “想做婊子还想立牌坊!你这是愚弄百姓,当我们是傻子吗?!” “没错,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之徒!” 读书人的嘴巴想来厉害,一下子就点透了莫正穹的小算盘。 这时,有人突然高喊:“我是济仁堂的!之前有人高价收走了几味药材,其中就包括治麻风病的药!后来我们才知道,是金石馆在四处收药!” 不为回头张望,见说话之人正是小石子。 这话说的很有讲究。 他没说金石馆收走了什么药,只说里面包括治疗麻风病的药,这就让大家下意识的认为,金石馆就是高价收了治麻风病的药! 于是立即有人问道:“什么?是金石馆的人收走了麻风药?” “金石馆不是就莫太太开的吗?既然是她收走了麻风药,为何现在又说没有麻风药?” “八成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想大赚一笔!到时候名利双收!” 所有人都看向莫正穹,露出愤怒的神色。 莫正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想着如何才能推脱,“你们不要胡说,我并不知道此事,内子……” 说到此处,莫正穹一愣。 难道这些人猜测的是真的? 温雁娘当真四处收药,还造谣长安有人得了麻风病? 紧接着他的神情就有了变化。 他只听温雁娘说要施药,根本没问这药的来处,他还以为这些药都是金石馆之前储备的!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阴私! 莫正穹愤怒了! 这个女人从来没将自己当回事!总是自作主张! 他为什么要扶正温雁娘? 他万万不该扶正温雁娘! 如果温雁娘只是个妾室,那么他只要将锅甩在温雁娘身上,称自己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勾当,便能甩下大部分责任。 如果他没有跟云嫣和离,妾室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宣永候府为了脸面,也十有**会帮他息事宁人大事化小。 然而没有那么多如果! 现在他与宣永候府已经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他不是宣永候府的姑爷,温雁娘也不是他的妾室! 他和温雁娘是夫妻,是一体的! 他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这黑锅! 想到这,莫正穹怒极攻心,肠子都要悔青了! 而温雁娘此时在院子里的墙根底下,也听的暗暗咬牙。 她收走的药明明只有雷公藤,现在却直接变成了她收走麻风药!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有人看出了她的打算,将计就计! 不用想,连姨娘那边,肯定是已经败露了! 外面议论声不止,有人有提出了新的疑问。 “等等,他们有没有药先不说,他们为什么要收麻风药?难不成金石馆早就知道长安会闹麻风病?”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要脸!【加更】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半晌,有人问道:“你们谁家里有人得麻风病了?” “没有……” “没有……” 众人都摇头,说自己只是听说有人得了麻风病,这才四处求药。 话说至此,大家都有了几分猜测。 “难道是有人故意造谣?” 温雁娘听见这话,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她当然不会那么傻,真让人在长安传播麻风病,她只是在宣永候府闭门之后,故意将消息放出去,还故意制造出城中感染麻风病的人越来越多的假象。 这样一来,事情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现在,这却成了她蒙骗他人的证据……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有人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莫正穹,是先前宣永候府的姑爷!” “宣永候府的姑爷?” “没错!前段日子,他们从外地回长安,带了十好几辆马车,我觉得好奇,便跟着去看了一眼,原来是去宣永候府的,我上前问了一句,说是大姑奶奶跟姑爷回府!怎么没过几天,他就另娶妻室?”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莫正穹,就连徐赫明也眉头紧锁,朝他看了了过去。 一个衙差凑到徐赫明耳边说道:“回禀大人,莫正穹的确是宣永候府的姑爷,只是前些日子与侯府大姑奶奶和离,之后又扶正了妾室……”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分明就是故意让其他人也能听见。 众人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但宠妾灭妻却会遭人唾骂! 朝中若是有官员做了如此丧德败行之事,御史们能掐着这件事骂道他入土为止! “不要脸!” 有人带头,紧接着就是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尤其是妇人们,最见不得那些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没安好心的下贱娼妇!” “勾引男人的贱蹄子!” 温雁娘站在院墙下,听着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辱骂声,脸色铁青! 玲珑站在一旁,心中焦急,“太太,怎么办?事情闹成这样,咱们该如何收场?” 这么丢人的事,以后简直没脸出门了! 温雁娘心中烦躁极了,“崔妈妈顺利出府了?” 玲珑点头说:“走了有一会儿了。” 温雁娘紧紧捏着帕子,希望崔妈妈事情能办的顺利些。 ……………………………… 崔妈妈鬼鬼祟祟从角门出了莫宅后,坐马车一路从延平门出了城。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庄户门前。 崔妈妈掀开车帘四处看了看,对车夫说道:“你先去那边避一避,一会事情办完了,我会过去找你。” 车夫点点头,赶着马车走了。 崔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系在脸上,上前敲门。 不一会,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打开门朝外看了一眼,见是崔妈妈,便将她让进了院子里。 崔妈妈问:“小葵,你娘的病怎么样了?” 小葵十二三岁,面上也绑着一块布巾,露出一双眼睛,里面满是感激,她道:“我娘喝了您带来的药,已经快好了。” 崔妈妈点点头,“那就好,我去看看她。” 小葵闻言忙领着崔妈妈进屋。 崔妈妈走到门口,打量了一下屋里面的情形,才抬脚走了进去。 “娘!崔妈妈来看您了!” 床榻上躺着的妇人还很虚弱,听见动静,用胳膊肘拄着床榻才勉强侧身起来,“崔妈妈,快请坐!” 崔妈妈笑了笑,在一旁椅子上坐下,说道:“今日无事,我想起你的病情,就过来看看,顺便带了些药材过来,你可好些了么?” 妇人听她说来送药材,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已经好多了,身上的疹子也消的差不多,只留了些印子。” 崔妈妈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将手里的药包交给小葵,说道:“将这副药煎好给你娘服下,你娘就会好了。” 小葵一愣:“煎这个?先前的药还没用完。” 崔妈妈解释道:“之前的药,药性太猛,你娘身体已经好转,就不能再喝之前的药了。” 小葵闻言笑道:“那我现在就去。” 崔妈妈点头,跟榻上的妇人东拉西扯了好一阵,小姑娘便将药端了上来。 崔妈妈看着小姑娘将碗里的药吹凉了喂给妇人,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手摸向发髻上的银簪。 榻上的妇人咽下一口药,余光一撇,瞳孔弄瞬间放大! “小葵!快躲开!” 她拼着仅有的一丝力气,一把推向端着药碗的女儿! 小葵没防备,虽然没摔倒,却也一个趔趄,手里的药碗一滑,连同剩下的一点药啪嚓摔倒了地上,溅的四处都是! “娘?” 小葵疑惑。 可一句话还没问出口,崔妈妈手里的银簪已经再次朝她飞快的刺了过来! 这次小葵看见了! 她大惊失色,连忙往后躲! “崔妈妈!你要干什么!” 床榻上的妇人心下着急,扑过去扯崔妈妈的衣角,但她病体虚弱难以支撑,身子一歪就滚下了床榻! 崔妈妈没有管她,而是追着小葵连刺了几下! 小葵年纪小,又受了惊,一时防备不及,被崔妈妈刺中的肩头。 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但求生的欲望让她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去抵挡! 崔妈妈被小葵推的撞在桌子上,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腰侧便被撞的剧痛,顿时站不直了。 小葵趁着这功夫去扶榻上的妇人。 妇人道:“小葵,你别管我,快……” “跑”字还没出口,妇人突然双目圆睁,直挺挺的厥了过去! “娘!” 小葵惊声尖叫。 可她来不及上前去看,因为身后的崔妈妈已经再次朝她扑了过来! 小葵肝胆俱裂! 她这才明白过来! 崔妈妈根本就不是来送药的,她是来杀她们的! 可是,她不明白,崔妈妈为什么要杀她们…… 先前她娘被诊出麻风病,对方不是还主动救了她们吗? 可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肩膀上剧痛无比,崔妈妈又紧追不舍…… “小葵,你娘已经死了!你不如跟她一起下黄泉,母女俩还能做个伴儿!” 小葵咬牙:“就算是死,我也得弄个明白再死!” 她抓起手边的破了口的瓷碗朝崔妈妈砸过去,一边往门口退。 崔妈妈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没有小葵身形灵活。 再者小葵穷苦出身,干惯了粗活,年纪虽小,却比一个衣食无忧的管事妈妈身体刚康健,左躲右闪之下,倒也让崔妈妈一时半会奈何不得。 崔妈妈正着急,大门突然发出“砰”得一声巨响!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崔妈妈就被飞身进来的身影一脚踹飞出去! 小葵惊恐的看向来人,就见一个少女作男子打扮,手里还持着一把长剑。 “救命!她要杀我!” 信儿看了小葵一眼,说道:“你先去外面等着。” 小葵见她真的能救自己,看了床榻上死不瞑目的母亲一眼,泪流满面的退向门口,先前强撑着的神经终于崩溃。 这厢信儿拔出长剑,直指崔妈妈。 崔妈妈惊恐道:“你是什么人!” 信儿冷笑:“我还没问你,你倒是反过来问我了!” 她二话不说,长剑猛地刺向崔妈妈的大腿! 崔妈妈疼的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上,长剑便从伤口拔了出去! 她的伤与小葵伤口不一样。 簪子虽然也能杀人,可刺不中要害便不会致命。剑伤却不同,崔妈妈的伤口在长剑拔出后开始疯狂的流血! 崔妈妈脊背发寒,脸色惨白的捂着伤口从地上爬起来,想要伺机逃跑。 可信儿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三下五除二就将崔妈妈给锤晕了过去,然后倒提着她的脚,用小葵家的破床帐将其捆了个结实! 小葵扒着门看见崔妈妈被制服,一阵风儿似的跑到床榻上的妇人跟前,用手去摇晃她的身体。 可妇人已经没气了。 小葵大哭起来:“娘!娘!” 信儿同情之余又有些懊悔,她若早点进来,也许还能救下这妇人。 只是她跟着崔妈妈一路到这里,不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的,也不知道这里住着什么人,没摸清状况之前,她也不敢贸然出现打草惊蛇。 直到屋里惊呼声,她才意识道出事了。 “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 想了半天,信儿也只憋出这一句。 小葵哭了半晌,才渐渐停下,满眼恨意的看向晕厥过去的崔妈妈。 信儿说道:“现在还不能让她死,等我们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让你报仇。” 小葵抿住嘴唇:“多谢你救了我……要是你能帮我报仇,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信儿道:“我可不要你的命,不过你倒是可以帮我们一个忙?” 小葵看着她,“什么忙?” 信儿看了看床上的妇人,从腰间掏出一小块碎银子,说道:“先给你娘买一口薄棺吧。” 小葵咬咬唇,抹了一把眼泪,接过碎银,“我一辈子都记你的恩情。” ………………………… 西市。 金石馆中,齐掌柜正在看账。 虽然还没开张,但药铺里面已经安置的差不多了。 齐掌柜正领着几个伙计忙活,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响动。 他皱眉往外看去,“哪里来的锣声?” 伙计们也一个个疑惑的伸长脖子,朝外张望。 一个伙计到外面看了一眼,转头小跑着回来,“掌柜的!是咱们金石馆来的!” 齐掌柜眼皮一抖。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二百八十三章 对!我们不讲理! “铛!” “欺世盗名莫正穹,人间渣滓温雁娘!” 一声锣,一声骂。 极是刺耳! 齐掌柜一皱眉,起身走到门口,就见外面浩浩荡荡的人群朝这边走来,打头的男人手里拿着锣,当啷当啷的敲着。 掌柜和伙计们都是跟了温家多年的,一见这种态势,都恼的面红耳赤。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到这里来闹事?还辱骂我们东家!” “我们什么会来,你们难道心里没数?” “就是!居然还要问我们!到底还要不要脸!” “他们当然不要脸!要脸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金石馆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还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说今日东家要在莫宅派药吗?”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纰漏?” 伙计们嘀嘀咕咕,齐掌柜面色却有些变了。 伙计们不知道,他却是知道麻风病之事的。 他试探道:“你们是为了麻风药?” 敲锣的男人冷笑,伸出锣在齐掌柜耳边狠狠敲了一下!“明知故问!” 齐掌柜被震的头晕目眩,耳朵一时失聪,人往后踉跄了一下,还好身边的伙计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这些人好不讲理!” “呸!谁跟你们讲理谁就是傻子!”敲锣汉子是亲眼目睹了后院稻草的,因此对莫正穹夫妇格外痛恨,他质问齐掌柜:“你们之前收走的麻风药呢?!居然想拿稻草糊弄我们!” 伙计们莫名其妙,齐掌柜却听出了眉目! 一定是准备派发的药材出问题了! 但药是他们东家花了银子收来的,就算不施给众人,也没什么好追根究底的吧? 这么多人逼到大门前,实在令人恼火。 他愤怒难当,却还耐着几分性子,说道:“我们东家想舍药,自是好事,但现在药材出了问题,不能舍药了,对不住大家,可大家也不能反过来怪我们东家不是?” “若真是这般,我们又怎么会找你们算账?!不用再装了,你们东家的狐狸尾巴早就漏出来了。故意谣传麻风病,还想利用我们普通百姓挣功绩!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齐掌柜露出惊色,怎么这些人什么都知道?! “之前还有传言说,麻风病是宣永候府流传出来的,不会就是那个姓温的那个女人故意摸黑宣永候府吧!” “这还用说,肯定是这样!!” “真是不要脸,抢了人家的男人,还想败坏人家的名声!” “依我看,宣永候府大姑奶奶和离了才好,莫正穹那种男人,不要也罢!” “说的没错!” 虽然有些男人听不惯这种言辞,但大势所趋,跟着骂一骂也不碍事。 何况莫正穹的确可恨! 见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连家事都抖落出来了,一个小伙计说道:“掌柜的,咱们要不要报官?” 他们都是忠于温家的,但被这么多人围着,多少有些胆颤。 “混账,胡说什么!!”齐掌柜也有些不知所措,可报官肯定不行! 小伙计被训斥了一句才想起,他家老爷就是官! 这事闹到官府,说不定会节外生枝。 可不报官,今日到底如何收场? 汉子见他们不答,还在那里嘀嘀咕咕,冷笑一声,“没话说了是吗!” “砸了金石馆!” “对!砸了金石馆!” 人群瞬间冲进了进去,见什么砸什么! 齐掌柜被人推搡来推搡去,“你们要干什么!天子脚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 其实京兆府的人就在外面,却装作不知道百姓们的所作所为。 实在是莫正穹跟那个姓温的女人太过可恨!触犯了众怒。 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金石馆是别想再开了。 莫正穹的官八成也保不住了! …………………………… 镇国公府,云楚忱几人没有跟去西市看热闹,而是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现在,温雁娘药库中的那些药材,都在他们手上。 他们得研究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做。 “既然城里的麻风病是谣传,也就不用怕了,要不咱们把这些草药烧了?” 殷正锤了段逸尘的后脑勺一下:“败家子!那好歹是用来救命的东西!烧了岂不可惜?”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放咱们手里,万一被人发现了,温雁娘鬼精鬼精的,反过来咬咱们怎么办?” 楚上行说道:“不如,咱们将那些药材分成五份,各自拿回家一部分,以各府的名义向百姓们派发麻风药,这样一来,就不显得突兀了。” 殷正摸了摸鼻子,“可是,怎么跟府里解释?我爹最爱刨根问底!” 晋亭说道:“实话实说便是,各位伯父都是深明大义之人,相信他们能够理解咱们的用意。” 段逸尘往嘴里塞了一只小笼包,含糊不清的说道:“既然大哥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大不了挨顿揍……” 云楚忱在一旁听着几人的对话,有种扶额的冲动。 他们真的已经十七八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吗? 为什么她觉得这几个像是才七八岁的孩子呢!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云楚忱问蘅兰:“信儿还没回来吗?” 蘅兰摇头,“还没。” 春芜担忧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姑娘!我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几人正说信儿,信儿就回来了。 还带回来三个人,其中两个是晕的,一个还哗哗流着血。 不为无语的看着自家妹妹,“你是要杀了她,还是要留活口?” “当然是留活口,还得问话呢!” 不为叹气,“你再不给她止血,她的血就要流干了!” 信儿瞥了一眼崔妈妈的腿,“有吗?” 小葵拉住她指了指身后。 信儿回头一看,好家伙,一路的血迹! 晋亭无语道:“一会记得留下来洗地!” 信儿欲哭无泪。 云楚忱问道:“这人好像是温雁娘身边的妈妈。” “姑娘记性真好,她就是温雁娘身边的崔妈妈。” “那他们又是谁?” 信儿指着那中年男人说道:“这是车夫,崔妈妈坐马车一路到了城外,想杀人灭口!” 小葵眼里含泪,说道:“崔妈妈把我娘杀了,信儿姐姐赶来救了我……” 信儿补充道:“小葵的娘得了麻风病。” 云楚忱跟晋亭对视一眼,已经大略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小葵别怕,你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惩治坏人。” 小葵抹了把眼泪,扁嘴道:“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崔妈妈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和我娘……” “没关系,你只说说你们跟崔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她都对你们说了什么,做过什么即可。” 小葵闻言想了想说道:“我爹在山里打猎出事死了,娘带着我去投奔舅舅,可半路上,娘就生了病,我们去药堂,郎中说我娘得了麻风病,就胡乱将我们赶了出来,让我们去别处抓药,然后我们就遇见了那位太太和崔妈妈。” “那位太太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她说有药可以治好我娘的病,只是得让我们先跟着来长安。到了长安之后,崔妈妈帮我们安排了住处。” 晋亭皱眉,“温雁娘竟是在路上遇见的小葵她们,难不成她一早就想好了要利用麻风病?” 二三四一惊一乍:“不会吧!如果是这样,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些!” 云楚忱摇头:“这也未必,她最初的想法,也许是用来对付我们云府的。毕竟她当初还只是莫正穹的妾室,她不知道侯府会这么轻易就让姑母和离,想必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也许她当时只是觉得能用得上。” “这个女人还真是毫无底线,无所不用其极!” 云楚忱看着小葵问道:“你们到了长安住下之后,还发生过什么事吗?” 小葵摇头:“崔妈妈只是来送了几次药,每次都是她一个人来。” 云楚忱问:“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你再仔细想想。” 小葵冥思苦想,还是摇头。 云楚忱想起那件染了麻风病的衣服,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崔妈妈拿过一件桃红色的裙裳?” “没有……倒是崔妈妈从我娘那里拿走了一件衣裳。” “拿走了你娘的衣裳?”云楚忱问:“那她是如何说的?说要拿去做什么吗?” “崔妈妈说太太的孩子病了,想拿穷苦人家的衣裳穿着压一压。” 这跟取贱名是一回事。 穷人家的孩子取贱名是为了好养活,富贵人家的孩子有时候生了病,就会到穷人家去弄件衣裳给孩子穿,压一压就会好了。 云楚忱闻言皱眉:“这个温雁娘,真是诡计多端。” 小葵闻言瞪着大眼睛问道:“温雁娘就是那位太太的名字?” 云楚忱知道她是想给自己的娘报仇,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虽然温雁娘早晚都要杀她们母女灭口,但自己的一连串动作,让温雁娘迫不得已提前动手了。 这让云楚忱有些内疚。 她说:“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报仇的。” 正说着,南松过来传话,说道:“云大姑娘,胡神医回云府去了,有事要跟您商量,派人过来传话儿。” 云楚忱起身,“他回府了?那我马上回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云楚忱将小葵带回府里安置,然后就直接去见了胡明。 “你倒是会躲清闲,府里的麻风病都治好了你才回来!” 胡明不以为意:“杀猪焉用宰牛刀?区区麻风病,你一人足够了。” 云楚忱无话可说,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之前你问我温玉散的事。” 云楚忱微微挑眉,往椅子上一坐,说道:“上次你还不肯说,怎么这次又要主动与我说了。” “这事有点麻烦。” “哦?到底这温玉散是什么来路,让你都觉得麻烦?” “你可知道我这几天去了哪里?” 云楚忱摇头,却又马上猜测道:“既然说起温玉散,莫不是去找了魏子修?!” 她觉得以胡明的脾性,绝对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来。 而且至今为止,云楚忱所知道的,跟温玉散有联系的,也只有魏子修和僖妃。 果然,胡明神秘兮兮的一笑:“是魏子修请我去的。” 这次是真的出乎云楚尘的预料了,“他请你?去看病?” 虽然胡明乱七八糟的本事不少,但他漏于人前的只有医术。 “我在济仁堂挂了名,又用了点小手段,想进公主府没什么难的。这位驸马爷,可病的不轻。” 云楚忱惊讶道:“他?没听说魏子修出什么事,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以魏家一贯地作风,魏子修隐瞒了某种病情也不会让人让人惊讶。 不过胡明摇头道:“魏子修之前断腿,是用温玉散治好的。” “这我知道,满京城都因此知晓了温玉散的奇效。” 胡明摇头:“无知。” 云楚忱翻了个白眼:“你再卖关子,我就不听了!” 胡明干笑,“你坐下听我慢慢说!” 人人都敬重他是神医,只有这个死丫头对他没有半点好脸色…… “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实不相瞒,他的病就在于温玉散。” 云楚尘满脑门问号。 胡明又接着说:“我曾与你说过寒食散,你可还记得?” 云楚尘点头:“寒食散又叫五石散,由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药搭配而成。也有人用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制寒食散。不过,即便“五石”配方各不相同,但其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 胡明满意一笑:“你倒是记得清楚。” 云楚尘被胡明这种废话连篇的习惯弄的很是郁闷,问道:“这温玉散难不成跟寒食散有关系?” 寒食散中含有白石英的药物,其作用是驱除人体内的寒气。 能刺激血液流通,使人处于亢奋之中。汗水淋漓酣畅,奔走呼啸之后,其寒气尽解,病症也就治好了,是治疗大多寒性病症的良药。 尤其此药服用后,神明开朗,体能激增,前朝时,便有许多贵族之间时兴服用这种药,并服用成瘾,风靡一时。 胡明的面色变得凝重,“无寒症而服用寒食散,无异于服毒。一旦服用过多或不恰当的服用,人会的性情会变得狂躁,甚至失去自我。最严重时,皮肤溃烂生疮,舌头亦渐缩入喉,神志恍惚,最后致瘫,痛苦是让人无法想象的。” 很多长时间服用寒食散的人虽没有立即有不良反应,但到了年迈之后,也会毒性发作。 所以大安朝太祖皇帝称帝之后,就将此药给禁了。 云楚忱联想到他前后所说的话,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该不会这温玉散,其实就是寒食散吧?” 胡明点点头,“温玉其实是一个人的名字,他与我师出同门,算是我的师侄,当时他便痴迷寒食散的作用,偷偷的收集五石制成药,我师父几番劝解无果,最终只好将他逐出师门。” “你师侄?”云楚忱愕然。 胡明点点头,“他还在师门的时候,我也曾听说过他的意图,不过是贪恋寒食散给人带来的亢奋快感,想将其重新调配改良,变成可以随意服用而不用产生严重后果的药。” “既然如此,你们将他赶出师门,岂不是让他彻底失去了制约,可以为所欲为的调配寒食散了?” 胡明叹了一声:“师门当然不可能让他全须全尾的离开师门,成为一个祸害,他被赶出去的时候,武功尽废,双目已残。” “那……几乎就是等于半个废人了……” “是啊,可我没想到,居然还是让他折腾出了温玉散。” 云楚忱好奇道:“那现在的温玉散的作用,当真有所改善么?” “温玉散与寒食散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作用,寒食散是祛寒温补的药物,温玉散则是祛腐生肌的药物,也就是说,从内服变成了外敷,这也就大大减小了用药产生的一些不良后果。可即便如此,用药仍需适量,使用过多的话,就会使人心性大变,甚至癫狂。” “魏子修用来治腿,用的药应该不算多……” “本来是不会有什么影响,可坏就坏在魏子修体味到了温玉散带来的精神亢奋之感,在伤好之后还继续使用温玉散,所以他现在暴躁易怒,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听说,他已经两次惹怒公主殿下。” 云楚忱挑眉:“魏子修最会伪装,竟然会触怒公主,看来他受温玉散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 “我替魏子修诊治了几日,也给他用了些药,但还没发现什么好转的迹象。” 这时,春芜突然说道:“姑娘,您还记得上次咱们在宫中见到公主的时候吗?” 云楚忱“嘶”了一声,“记得,那时咱们还议论过,觉得平遥公主好像与从前不一样了,似乎是在两种极端的性情中找到了一个平衡……不会是弄巧成拙,用了温玉散的缘故吧?” 胡明奇怪道:“平遥公主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他询问,云楚忱便将平遥公主的事与胡明大概解释了一下。 胡明对疑难杂症一向感兴趣,闻言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云楚忱无奈道:“你要是能把这两个脑子不大正常的人给治好,我倒是要谢谢你。” 胡明笑道:“我虽然去了几次公主府,但都没见到公主,等有机会,我倒是要会会她。” 云楚忱还能说什么,她一摊手:“你高兴就好。” 胡明却不再与她开玩笑,说道:“我与你说这个,可不是我老人家年纪大了需要倾诉!” “那是为了什么?” “那个温雁娘,应该是温玉的后人。” “啊?” 云楚忱差点被惊掉下巴:“她是你师侄的后人?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胡明摇头:“十年前,我曾在湖州遇见过一次温玉,得知他成了当地有名的盲医,也早已经成亲生子,甚至儿子都取了媳妇,我去的时候,小夫妻刚刚产下一个女儿,温玉亲自给她起了名字,叫做雁娘。” 云楚忱轻轻“啊”了一声。 胡明又说:“这名字的由来,我想是因为他青梅竹马的师妹李雁儿。” 云楚忱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明见她愣神,便起身说道:“我与你说这些,是为了提醒你小心温雁娘,她既然是温玉的孙女,必定不会简单。至于温玉散,我暂时也只有通过魏子修来探究,等有了进展,我再与你说。” 云楚忱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愣愣点头。 胡明朝她招招手:“我先走了,一会还要去公主府找魏子修。” 见他离开,云楚忱转头与春芜蘅兰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忍不住说道:“天下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 ………………………… 这几天,镇国公府,成国公府,汝宁侯府,殷尚书府上,还有宣永候府,都在派发治疗麻风病的药材。 虽然麻风病是有人谣传,但城中还是人心惶惶,能领到一份麻风药,百姓们就觉得安心多了。 前段日子的恐慌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于是大家都开始关注起宣永候府来。 到底宣永候府为何大门紧闭这么多天。 正好宣永候府也对外施药,前来领药的人都不自禁的会问一句为什么。 侯府的人便说,有位姨娘染上了麻风病,紧闭府门不让人外出,是怕麻风病传染给别人。 众人听说之后,禁不住咋舌。 原来宣永候府还真有人得了麻风病,不过他们立即关闭府门,宁愿自己府里担着感染麻风病的风险,也不愿病情蔓延的做法,被许多人称之为“大义”! 然后传着传着,事情就变味了。 许多人说宣永候府的麻风病是有人故意为之,最有嫌疑的人就是温雁娘! 再然后,温雁娘就被人告到了京兆府! 温雁娘自认在女子之中,无论是心术还是谋算都是拔尖儿的,再加上她自幼胆色过人不逊男子,做成了许多事。 可她没想到,到了长安,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就将她内外的算计看的明明白白,还反过来将了她一军! 不过,如果她这么容易就认输,那她就不是温雁娘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答应我,别啰嗦 京兆府大门口擂鼓之声阵阵。 小葵紧抿着嘴唇,神情坚毅,用力的挥动鼓槌! 不少百姓都等着衙门问罪温雁娘的这一天,所以得到消息的人呼朋唤友,早就将京兆府衙门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云楚忱跟晋亭站在临街的茶楼上瞧着,一同在此的还有莫恬儿跟二三四。 莫恬儿满脸都写着紧张:“我有些担心。” 这件事的起因是云嫣与温雁娘的妻妾之争,所以小葵状告温雁娘,必定会牵扯出云嫣与莫正穹的事来。 云楚忱安慰她道:“放心吧,姑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虽然这几年心里受了些磋磨,但她骨子里其实是副飒爽的性子。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早晚要面对,谁都不能代替。再者,此事说开了,其实对姑母有利。” 晋亭也在一旁劝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让温雁娘套脱罪责的。” 莫恬儿抿唇点了点头,抬眼一望,衙门已经出来人接引小葵。 就在这时,温雁娘的马车缓缓而至,竟是主动来了京兆府。 看着送上门来的温雁娘,莫恬儿的神情说不出来的快意,绷着的小脸露出嫌恶,道:“那股令人作呕的渣滓味道,离得这么远我就能闻见!” 京兆府门口,小葵看着走下马车的温雁娘,眼眸中的恨意根本掩饰不住,“毒妇!” 听她这一声低骂,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起来,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在温雁娘与宣永候府的恩怨中又充当着什么角色。 温雁娘垂眸敛目,压根没理会小葵,而是静静站在门口等待府尹的传唤。 衙差看了她一眼,对小葵说道:“你先跟我进去吧。” 小葵攥了攥拳头,将目光从温雁娘身上收回,跟着衙差进了公堂。 这段日子,莫正穹与宣永候府大姑奶奶和离后扶正小妾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所以徐赫明也对此了解一二,只是这里面还有许多地方令人不解。 他看着躺下跪着的小葵,落下惊堂木,“堂下何人?” “民女沈葵,见过府尹大人。” “沈葵,你状告何人?” “民女状告毒妇温雁娘,她假意救下我娘,实际上是想利用我娘的麻风病传染他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事后败露,又让身边的仆人崔妈妈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原来这段时间众人所猜测的竟然是真的,温雁娘真的想利用麻风病害人! 至于想要害谁,已经不用猜了。 宣永候府不是已经有人得了麻风病死了吗! 要不是宣永候府恰巧有胡神医留下的方子和草药,后果不堪设想! 徐赫明也是神色一凛:“传温雁娘。” 温雁娘被衙差领进来,仍旧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低眉顺眼的跪下见礼:“民妇见过府尹大人。” 徐赫明面无表情,转而又看向沈葵:“你仔细说!” 小葵道:“家乡遭遇雪灾,民女的父亲在山上打猎时不慎丧命,娘想带着我去投奔舅舅,半路却生了病,郎中说我娘得的是麻风,不敢给我们治,就在我们求告无门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太太,她说可以帮我们治病,但我们必须先跟她来长安。” 小葵家中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双亲宠爱她,不愿她长成一个糊涂人,所以让她跟着村里念过书的老秀才学过几日,所以她虽年纪不大,却比寻常的农户家的女儿懂理,即便不认识几个字,话也说的条理分明。 “哦?此人是谁?”虽然已经心知肚明,但徐赫明还是例行问道。 “正是温雁娘。” 徐赫明看了温雁娘一眼,见对方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不禁有些诧异,这个温雁娘不是能言善辩,厉害的很么,怎么今日半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了? “温雁娘当时还只是一个妾室,你为何要称她为太太?” 小葵说道:“当时她与一位老爷坐在同一辆马车中,我便以为她是太太,而且从一开始她只是掀开车帘叮嘱了崔妈妈几句话,之后过来跟我和娘说话的人就只有崔妈妈,崔妈妈没解释,我们也不敢多问。” 堂外挺热闹的众人听了这话,不禁议论起来,“看来这个莫正穹的确是宠妾灭妻无疑了!” “是啊,路上一直与妾室同车。” “肃静!”徐赫明一拍惊堂木,堂内外顿时恢复安静,他又问道:“那她又为何一定要让你们一起来长安?” “当时我跟娘也不明白,但那时我们没得选,只能答应,到了长安之后,崔妈妈帮我们安顿好,让我们安心住下,还说等我娘的病治好了,随时都可以离开。我心中奇怪,问过一回,崔妈妈也只说,当时她家老爷急着回长安,路上不想耽搁,这才让我们先跟着过来。” 徐赫明蹙眉想了片刻,接着问:“即是如此,温雁娘指派崔妈妈给你们送药治病,分明是救了你们。” 小葵攥紧拳头:“我跟娘的确一直将温雁娘当成救命恩人,直到那日,崔妈妈突然来找我们,说母亲的病快好了,原来的药用着不合适,带了新的药过来。我服侍母亲喝下后,崔妈妈趁我不防备,竟然要用簪子杀我,还好娘推了我一把,但崔妈妈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我与她周全了一阵,崔妈妈磕到了腰,我趁她剧痛时,跑过去拽我娘,可我娘突然呆滞不动,紧接着就晕厥过去,再一探,已经没气了……” 小葵说到那日的情形,仍旧骇的浑身发抖,又因为母亲被害死亡,又恨又痛,满面泪水。 众人唏嘘。 徐赫明紧紧盯着沈葵,“那你又是如何脱身?” “是信儿姐姐救了我。”小葵抬头看向徐赫明,眼中有后怕和感激:“信儿姐姐是宣永候府的婢女。” 终于是说道宣永候府了。 徐赫明扬手道:“传。” 信儿微微仰着下巴闲庭信步般走进公堂,徐赫明见了她这副架势,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这是要找本官干架吗? “你就是信儿?” 信儿跪在小葵身边,仍是仰脸朝天,“民女信儿,见过徐大人。” 徐赫明努力忽略她的鼻孔,问道:“将你救下沈葵的过程如实说来。” 信儿头一回经这样的场面,着实有些兴奋,肚子的词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蹦出去了。 “回大人,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我正挤在人群中看热闹……莫正穹在家门口慷慨陈词,温雁娘在后院摆弄稻草,等待领药的百姓们感激涕零,然而民女在人群中,早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看热闹能理解,毕竟当时半个长安城的人都在看热闹。 只是让你说说救人的过程,你东扯西扯个什么…… 徐赫明觉得自己若是不阻止她,她可能要说到天黑,于是伸手压了压:“你说重点。” 信儿有些不满自己被打断,但今日之事不是儿戏,她只好说道:“有几个小孩儿爬墙头听见温雁娘跟她的几个伙计正在研究稻草,起了疑心,回去跟家里的大人说了说,众人将信将疑,有派了几个大人前去查看……” 徐赫明深吸一口气,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你从救人开始说。” 信儿皱了皱眉,总是打断她,她都捋不清思路了。 想了想,她说道:“我心中有了怀疑,便在莫宅附近查看,忽然见一个婆子鬼鬼祟祟从莫宅的角门出来,还东张西望,我心想,这婆子一看就不是去干什么好事,于是就悄悄跟了上去……” 徐赫明太阳穴跳了跳,她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理活动说出来? 不过他忍了忍,没有打断信儿,因为马上就要说到重点了! “我一路跟着这婆子的马车出了城,到了一个庄户门前,她进去之后,我便爬到墙头上等着,想等她走了再进去看看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只是等了半晌,那婆子也没出来,屋子里还传出煎药的味儿,我有些不耐烦,就先去将送她过来的车夫给打晕绑了,结果再回到屋前,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还伴随这小姑娘的哭声。我心中骇然,才意识到出事了,赶紧冲上去踹开了门!” 信儿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并不知道徐赫明一直在自我安慰。 马上就要说道重点了,马上就要说到重点了…… 信儿缓过一口气,接着说:“踹开门之后,我定睛一看,那小姑娘肩膀已经受了伤,而婆子手中拿着一支银簪,呲牙咧嘴的往小葵身上扑,看见这一幕,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上前一脚踢飞婆子,将小葵挡在身后!为了不让婆子逃跑,我在她腿上刺了一剑,又将她结结实实的绑了!随后先让小葵置办了一口薄棺,我们就带着车夫跟婆子回到了城里……” 徐赫明怕她再继续哆嗦,一摆手:“好了。” 信儿一蹙眉,满脸都写着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快就问完了呢! “大人,民女还没说完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这细节,值得深挖!【加】 “你说了这些就够了!” “那……大人还有别的要问民女的么……” 信儿语气中满满都是失望。 徐赫明到了嘴边的“没有”拐了个弯,变成了:“如果还有不明之处,本官在传唤你上堂!” 信儿一听,笑道:“多谢大人,民女告退。” 徐赫明心道:我真善良。 他又转而看向沈葵,“信儿将你带回了宣永候府?” 沈葵点头。 这是之前她们串好供的。 总不能说信儿将她带去了茶楼,晋亭跟二三四都在场,那样一来,众人难免联想到前段时间几府施药的事情上,有可能节外生枝。 所以便让沈葵说信儿将她直接带回了宣永候府,由府里的主子问话。 “信儿姐姐知道温雁娘跟崔妈妈给我们治病,心生疑惑,就将我带回了宣永候府。我听说宣永候府有人传染了麻风病,就想起崔妈妈跟我娘要了一件衣裳的事……” 终于说到了麻风病,徐赫明双目一眯。 “你将前因后果说来!” 沈葵老老实实将崔妈妈拿走一件沾有麻风病的事情说了。 然后,就牵扯到了另一件事。 麻风病是怎么传到宣永候府的? 于是,病情已经痊愈的伶夏被传唤上堂。 徐赫明一见这个证人,便不自觉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这才对么! 瞧这战战兢兢的步子,唯唯诺诺的神情,才是在这公堂上该有的态度! “你叫伶夏?” “民,民女伶夏……拜见……拜见徐大人……” 徐赫明满意的出声安抚:“你不要紧张害怕。” “是……是……奴婢……不,民女……一定知无不言……” 徐赫明的声音都不自觉温和了许多,“你之前感染了麻风病?是何原由,详细说来。” “是……”伶夏本来就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若不是为了还云楚忱留她一命的恩情,打死她也不来这种地方…… “奴婢身染麻风病,是因为一件衣裳。” “是沈葵母亲的那件衣裳?” 伶夏摇头,“不是,是府里三姑娘拿回来的一件衣裳,那件衣裳是二姑娘的。” 众人听到这,有些懵。 三姑娘拿回来二姑娘的衣裳,让她染了麻风病? 没头没尾的,根本听不明白。 徐赫明这会儿有些想念信儿的细致了。 “你说的是宣永候府三姑娘?她又是哪里拿回来的二姑娘的衣裳,怎么又会沾染了麻风病?” 一连串的问题似乎让伶夏有些难住了,她嗫嚅了好半晌才说:“二姑娘三姑娘常坐的马车里,放了备用的衣裳,三姑娘拿了二姑娘的衣裳不知道做了什么,拿回来之后,连姨娘逼我穿上,后来我就染了麻风病……” 她来之前,问云楚忱自己该怎么说,云楚忱只告诉她四个字:实话实说。 至于云千亦怎么解释衣服上有麻风病,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云楚忱可不负责给敌人膳后。 “你的意思是,侯府二姑娘的衣裳被动了手脚,沾染了麻风病,三姑娘将衣裳带回去,连姨娘又逼你穿上?故意让你染上麻风病?” “是……就是这样……”伶夏连连点头:“之后民女就染了麻风病,连姨娘让我去府里走动,将麻风病传染给府里的人,尤其是……” “尤其是什么?”徐赫明见她吞吞吐吐,不禁追问道。 “尤其是郡主和大姑娘院子里的人……” 此言一出,聚众哗然。 堂外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憋了半天了,见徐赫明皱眉不语,立即议论道:“这么一说,事情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是呀!这温雁娘逼得云家大姑奶奶和离,必定怕被报复,所以跟连姨娘联手祸害宣永候府啊!” 当年云泓远跟衡阳郡主,还有连碧茹的三角关系,闹得何其大。 只要是长安稍微年长一点的人几乎都知道。 所以此中恩怨,压根不用人来解释。 再说,之前连家大姑娘杀人放火的那次,连姨娘那些算计,已经摆到明面上了。 没想到她还没死心? 这次竟然还联合外人来害衡阳郡主! “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衡阳郡主怎么如此糊涂,还留着连姨娘在世上?!” “就是,要是我,一根绳子勒死了算!” “嘁,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勒死岂不是便宜她了!怎么也要让她吃尽苦口再说!” 妇人们纷纷说出自己对付姨娘的妙招,听得一重男人纷纷侧目。 这时有人又说道:“咦?方才这个叫伶夏的丫头,不是说这衣裳是府里的三姑娘拿回去的吗?这三姑娘,是连姨娘的女儿?” “没错!二姑娘三姑娘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嘶!那这三姑娘为什么拿了二姑娘的衣裳?没拿自己的衣裳?” 此言一出,众人的双目纷纷亮起。 这细节,值得深挖! 堂上,徐赫明面露难色。 事情关乎宣永候府的家事,也可以说是丑事。 这么明晃晃的问来问去,答来答去,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这府里的下人都出来作证了,想必宣永候府的人早就想好了。 思来想去,徐赫明便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之前崔妈妈将沈葵娘的衣裳拿走,是受了温雁娘的指使,而温雁娘与连姨娘暗中有来往,用这件衣裳,将府中二姑娘的衣裳沾上了麻风病,然后三姑娘将这件衣服带回了府里?” 伶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民女只知道二姑娘那件占有麻风病的衣裳是三姑娘拿回来的,但不知道麻风病是怎么沾染上的。” 这话就说的很实在了。 她只是一个丫头,按照主子的吩咐办事,不可能知道太多的细节。 这就是云楚忱让她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原因。 知道的太多了,反而让人生疑。 徐赫明点点头:“你接着往下说。” 伶夏紧张的攥住自己的袖子,说道:“我得了麻风病,心中很是害怕,连姨娘吩咐我在府里走动,我不敢不去,可我也委实不敢去害府里其他主子,所以在府里走动的时候,专门挑人少的地方去……但连姨娘还将那件染了麻风病的衣裳送去给粗使丫头洗……” 徐赫明听的一肚子怒火,这个连姨娘简直就是个无知蠢妇! 拿麻风病四处招摇,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能后操控麻风与鼓掌之中?! “然后呢?” “然后,大姑娘院子里最先发现了一个丫头染了麻风病,随后就是那个洗衣丫头,之后侯府就闭门谢客了。” “那么连姨娘就是如何染上的麻风病?” 伶夏说道:“连姨娘有喝麻风药防治,但还是被奴婢给传染了……她身子没有奴婢强健,没能挺过去……” 这话都是真的,只不过先后顺序变了变,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连姨娘喝麻风药是在事情败露之前,她被伶夏传染上之后,伶夏就去继续治病了,而连姨娘直接被塞进了屋里,当然挺不过去。 只不过,宣永候府之外的人,都不会知道真相。 徐赫明其实心中也有猜测,但他实在不想去探究别人的家事。 总之,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温雁娘与连姨娘勾结,想用麻风病害宣永候府,连姨娘能因此搬到郡主,在宣永侯府翻身。而温雁娘则利用麻风病的传闻,施药获利。 现在最大的疑问就是,宣永候府三姑娘是如何让那件衣裳沾染麻风病的? 还有,温雁娘之前收购的那些药材去了哪里? 徐赫明想了又想,开口问伶夏:“三姑娘拿回衣裳那次,是去了哪里?” 伶夏摇头:“民女不知,不过,三姑娘之后就去了宫中……” 此话一出,徐赫明头上顿时冒了一层冷汗。 他想起来,连姨娘是僖妃的姑母,二人的感情似乎还不错…… 侯府三姑娘去宫中陪伴僖妃…… 那这件事僖妃到底知不知情? 想了想,徐赫明觉得此事暂时不宜深究,于是避重就轻的问:“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伶夏赶紧摇头:“没有了……” 徐赫明松了口气,挥手道:“先将她带下去吧!” 堂上又剩下了沈葵和温雁娘二人。 她们都没有说话。尤其是温雁娘,从始至终连头都没太过,仿佛这些人指控的并不是她一般。 徐赫明狐疑的看了温雁娘一眼,沉声道:“温雁娘,沈葵与两位证人所说的话,你都听的分明,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温雁娘闻言抬头,目光清明。 “回大人,民妇具都不知情。” “什么?” 本以为证据确凿,温雁娘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罪责。 结果她开口就是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让围观的百姓们都露出怒容。 “什么不知情!?胡说八道!” “以为不承认就行了吗?” “你做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由不得你狡辩!” 群情激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温雁娘。 然而温雁娘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目光毫不退缩的看着徐赫明,说道:“施药一事,是我思虑不周出了差错,但,这并没有触犯王法不是么?” 徐赫明皱眉看着她,没有说话。 温雁娘又说:“至于崔妈妈行凶,还有连姨娘用麻风病害人的事,请徐大人明察,民妇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无罪!不,你有! 堂上所有人都是一惊,呆呆将目光投向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啊”的一声,或疑问,或低呼。 原本神色淡然的徐赫明,也皱起了眉头。 崔妈妈杀人灭口,还将沾了麻风病的衣裳送到连姨娘手里企图谋害宣永候府。 但崔妈妈能完全代表温雁娘吗? 她是温雁娘的亲信没错,但她也有自己独立的行事能力,谁能证明崔妈妈的所言所行就是温雁娘指使的呢? 温雁娘面色沉静,不疾不徐说道:“民妇的确在路上遇见了小葵母女,也吩咐崔妈妈帮她们一把,但小葵方才也说了。之后一路上,直到长安,还有后来几次送药,都是崔妈妈与她们联系,民妇并未出面,那么又凭什么说崔妈妈杀人灭口是民妇指使?” 徐赫明一时沉吟。 小葵则悚然一惊,转头怒视着她:“你是在狡辩!崔妈妈是你的贴身仆妇,她去做什么,自然要与你说的!再说,她有什么理由利用我娘的麻风病害宣永候府,还不是为了你!” 温雁娘看着她笑了,但她并不与小葵争论,而是看着徐赫明说:“大人也听见了,小葵自己也知道,崔妈妈有可能是为了民妇做下这些错事。可大人不能因此就断定是民妇谋划了这一切。” 堂内外众人都是神情变换不定,唯有徐赫明勉力维持着淡然。 虽然许多事情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但想要给人定罪,必须要有证据。 小葵到底年纪小,听了温雁娘的狡辩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愤愤道:“谁人不知你夺人夫君,与宣永候府有过节,不是你指使的崔妈妈,还能有谁!” 温雁娘看向小葵的目光露出怜悯,说的话却掷地有声,“你母亲遭遇不测,我很同情你。不过,宣永候府大姑奶奶与莫正穹和离乃是自愿,莫正穹将我扶正也是自愿,就算要害人,也是宣永候府气不过想要害我才是,我又有什么错呢?” 她这一番话,说的清楚明白,几乎将自己干干净净的摘了出去。 小葵看着她,嘴唇嗫嚅两下,却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温雁娘身为一个妾室,争宠几乎可以说是她的本分,为了儿子,她争宠也没错,云嫣心中不忿,气病了也好,气死了也好,实在说不上是温雁娘的过错,何况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根本不是温雁娘,而是莫家人。 宠妾灭妻的也不是温雁娘,而是莫正穹! 温雁娘看向徐赫明,又说,“崔妈妈跟在民妇身边多年,我们主仆情义深厚,她的确有可能为了民妇做出过激的事,可就凭此猜测,就要将民妇定罪吗?” 堂外看客们全神贯注的听温雁娘辩解,一时间也陷入迷惑之中,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虽然他们因为施药的事,对温雁娘没有半点好感,但一码归一码,总还是又明白人能分得清这其中的区别的。 徐赫明心里也在犯嘀咕,他果然没有看错温雁娘,对方这三寸不烂之舌,的确能够蛊惑人心。 如果不是那日她在莫宅中,亲身体会到了温雁娘说谎的本事,他恐怕也要相信了。 可他相信没有用,定罪要讲证据。 他的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制止了众人的喧闹,说道:“带崔氏!” 崔妈妈一早就被信儿送到了京兆府,这几日一直在监牢里。 她年纪大了,腿上的伤没那么容易痊愈,脚上又戴着铁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疼大汗淋漓。 温雁娘一见她眼泪就掉了下来,主仆二人抱头痛哭,上演一出感人肺腑的大戏! 崔妈妈痛悔万分的抓住温雁娘的手,“太太,奴婢自作主张用小葵娘的麻风病害人,是奴婢该死,奴婢拖累了您受人指责辱骂!奴婢万死……” 崔妈妈竟是没有半分辩驳,一上来就主动承认了! 堂下的议论之声又起。 “难道真是崔妈妈自作主张?” “她们不会是在演戏给咱们看吧!” “崔妈妈这几天不是一直在牢里吗?她们没有串供的机会!” 温雁娘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鄙夷,这些蠢人怎么会懂她跟崔妈妈的默契! 舍掉崔妈妈的确令人心痛,但崔妈妈将她供出来会有好处吗?就算舅妈妈公出温雁娘是罪魁祸首,她自己也是从犯,还不是主仆二人一起死? 崔妈妈不会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所以弃卒保车是最好的选择! 温雁娘紧紧抓住崔妈妈的手,看向她的眼神里分明写着:我不会让你白死,我会替你报仇雪恨! 崔妈妈泪流满面:“太太,奴婢舍不得拥哥儿,您一定要照顾好拥哥儿。” 莫拥是她亲手带大的,但她此时口中的“拥哥儿”,不仅仅是指莫拥,还指代崔妈妈自己的家人。 温雁娘当然明白,她用力点头:“拥哥儿是我的亲生儿子,我自然用心待她,妈妈放心。”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会将你的家人,当成我自己的家人一样用心对待。 崔妈吗闻言放了心,转向徐赫明,说道:“民妇崔氏,罪不可恕,只求速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甚至有的人还敬佩起崔妈妈来。 这些人毕竟不是宣永候府的人,没有深受其害,说到底,不过是一群看客。 崔妈妈虽然恶事做尽,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在其他人看来,她虽是愚忠,却与那种为了自己谋求私利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站在堂外的信儿见到这等情景,想要出声说话,不为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让她继续看着。 小葵看向徐赫明,道:“大人,民女有话要问崔妈妈。” 徐赫明敲响惊堂木,示意众人安静。 小葵镇定了一下心神,转头看向崔妈妈道:“崔妈妈,当时你用来毒死我娘的药里面,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崔妈妈神情一顿,温雁娘面色一沉。 小葵催问道:“崔妈妈,你怎么不说话。” 崔妈妈期期艾艾地看了温雁娘一眼,“我……自然是在麻风药里面掺了毒药。” “何种毒药?” 崔妈妈看向温雁娘,温雁娘目光闪烁,徐赫明却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大胆!难不成你满胆敢在本官面前串供?” 崔妈妈跟温雁娘赶紧垂头跪好。 崔妈妈慌了神,迟疑片刻,才支支吾吾的说:“砒……砒/霜……” 小葵回头,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崔妈妈,冷笑一声,然后看向徐赫明:“大人,崔妈妈说她给我娘下了砒/霜,大人何不让人开棺验尸,一探究竟?” “你娘的尸身没有烧?” 一般得了麻风这种传染病死了的,必须要火烧尸身之后深埋骨灰。 小葵道:“回禀大人,民女的娘所染麻风几乎已经痊愈,且她被人杀害,民女要状告凶手,自然要有证据,只能先不孝的将我娘的棺材埋在雪中……” 冬日尸体不容易腐坏,埋在雪中就更能保证尸体完好。 温雁娘听了她的话,眼神一变,她让人去打听,去的人回来分明说小葵娘的尸身已经烧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徐赫明精神一震,问道:“你娘的棺材现在何处?” “回大人,民女今早已经让人去城外抬棺,这会儿应该也快到了。” 说话间,有衙差上堂来禀告道:“大人,有人送来一具棺材,说是……” 徐赫明挥手打断他:“不必多言,让人将棺材抬到后堂,让仵作开棺验尸。” 崔妈妈低垂着头,袖中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透出浓浓的焦躁和不安。 就连温雁娘,也是额头见汗。 众人一见她们如此,心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这对主仆,方才竟然真的是在演戏! 还演的如此情真意切! 再次被愚弄的百姓勃然大怒! “这两个贱妇!当真该死,竟将谎话说的头头是道!当真恬不知耻!” 舆论的风向再次变化,崔妈妈后背湿透。 她虽然一直贴身伺候温雁娘,却根本不懂药理。 那包害死小葵娘的药,是温雁娘一早就调配好的,只待随时取用杀人灭口,所以那日温雁娘让她去找小葵母女,她也没有多想,直接拿了那副药就出了莫宅。压根没有想过这药有何不同,里面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之后她被信儿抓住,被关进监牢,就没再见过温雁娘,又哪里有机会去问呢。 所以方才她立即承认罪行,只求速死,就是怕人追根究底。 可怕什么来什么! 小葵竟然真的问了! 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会想到这些?! 崔妈妈看向小葵,却见小葵冷冰冰的盯着她。 她赶紧缩回目光…… 是了,小葵身后站着整个宣永候府! 一定是宣永候府的人在帮小葵对付她们! 这时,仵作验完了尸身,上堂来回禀徐赫明。 “死者某女,身长约五尺七寸,无外伤,皮肤各处留有红疹退下之后的疤痕。死者齿喉,肠胃皆未变色,并非中毒身亡。” 此言一出,堂上一时陷入死寂,所有人都露出惊讶之色,包括徐赫明。 只有温雁娘紧抿双唇,垂头不语。 徐赫明问道:“既然不是中毒,死者到底是因何而亡?” 第二百八十八章 姨娘等你回家【加更】 仵作肃然道:“回禀大人,从尸身的表征来看,死者应该是服食了生附片。附片是药也是毒,服用时定要用大火煎透,不然轻则痴瘫,重则致死。而附片与麻风药一同熬制,火候必然欠佳。死者生前感染麻风病,虽即将痊愈,却因身体底子薄弱,及其虚弱,再服下大量生附片,片刻就会身亡。死状如同猝死,也不会有中毒的表象。” 小葵闻言,看向温雁娘的目光满含仇恨。 “崔妈妈不是说药里放了砒/霜吗?可见她分明就是在说谎!亲手下药害人的人,会不知道药里放了什么东西吗?而你!温雁娘!你才是亲手调配了这副药的人!你才是杀人凶手!” 不得不说,温雁娘行事的确够小心,附片这种东西,连银针都试不出。 只可惜,百密一疏。 温雁娘紧咬银牙,面色铁青,“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这药是我调配的!” 小葵见她还是死鸭子嘴硬,恨声道:“你别忘了,信儿姐姐可是亲眼看着崔妈妈从莫宅**来,一路拿着药包去的城外,根本没有半途去什么药铺买附片,这药根本就是早早调配好的!可崔妈妈根本不懂药理,那这药不是你调配的,又能是谁!如果你还不承认,想将这罪责推给你身边的掌柜或是伙计,你也大可叫他们来堂上对质!” 温雁娘一直绷住的面色霎时有了裂痕! 徐赫明一声惊堂木,将众人都吓了一跳,温雁娘更是悚然一惊。 “温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温雁娘咬住嘴唇,垂头不语,摆明了无可争辩。 徐赫明冷眼看着堂下众人,“人证物证俱在,温氏,崔氏罪大恶极,即刻收监,七日后问斩!” “不!不!” 崔妈妈一听徐赫明的判决,先是一惊,随即疯了一般大声呼嚎起来:“一切都是我做的,与我家太太无关!与她无关!” 然而,没有人再相信她半个字! 衙差毫不留情的钳制住她,将她拖了下去! 温雁娘沉着脸,对拉住她的衙差说道:“别碰我,我自己走!” 衙差冷哼一声,狠狠钳制住她的胳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摆什么官家太太的谱儿?” 另一个衙差毫不客气的说道:“什么官家太太,不过是个小妾。” 温雁娘怒视着他们,两个衙差却撇撇嘴,不再理会她。 走到门口,有妇人从手臂间挎着的菜筐里摸出一个鸡蛋,“啪”的一下砸在了温雁娘的身上! 旁边的百姓都拍起巴掌叫好,“打得好!” 温雁娘身上流着黏糊糊的蛋液,十分狼狈,她抬起眼睛,恶毒的看着那妇人。 妇人被她慑人的目光一盯,顿时打了个哆嗦:“哎呦我的老天,她这眼神好生可怕!” 旁边有人说道:“怕什么,几日之后,她就要被问斩了!到时候看她还能不能恶毒的起来?” 妇人听了这话,迟疑着又从筐里摸出一个鸡蛋,“啪”的一下,正中温雁娘的脑门,蛋液滑下来糊住了她的眼睛,妇人得意道:“让你再瞪我!哼!” 对面茶楼上。 云楚忱等人看完了这场戏,回到茶桌前坐下。 晋亭说道:“温雁娘受审,她身边那些伙计掌柜却一个都没来。” 殷正毫不迟疑的说道:“肯定有问题。” 云楚忱想到胡明与她说的温家的事,说道:“她的那些掌柜也许是回老家给主家报信去了。” 楚上行挑眉问道:“她家里有什么人,难不成是个有靠山的?” 云楚忱摇头:“有没有靠山我不知道,但有个问题……” 段逸尘嘴里塞着茶点,含糊不清的问道:“什么问题?” 云楚忱将温玉散与温雁娘的渊源说了,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再次抛出一个惊雷:“据我所知,除了魏子修用过温玉散,僖妃让人秘密送给连姨娘治伤疤的,也是温玉散。” “啊?” 二三四齐齐惊呼。 晋亭蹙眉道:“魏子修的那瓶温玉散,据说是老英国公偶然得到的,那僖妃的呢?” 云楚忱摇头表示不知,“胡明与我说了此事之后,我又找伶夏问过,伶夏说连姨娘最近性情上的确有变化,暴躁易怒,不像以前那般能沉得住气,我想……可能也是使用温玉散过多的缘故。” “如果不是这样,连姨娘可能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温雁娘和云千亦说服,冒险拿麻风病对付侯府众人。” 所以,僖妃也算是间接害了连姨娘。 “但僖妃应该不知道这温玉散是有害的,否则她怎么会送这药给连姨娘呢。那么,是谁将这药给了她,又没告诉她温玉散真正的效用呢?” 晋亭沉吟道:“我们先来做一个假设。” 众人都看向他。 “如果给僖妃送药的人不知道此药的害处,那么此人有可能是僖妃的真同盟,也有可能是僖妃的假同盟,我们无法得到结果,所以暂且不考虑这个可能。我们只假设送药的人知晓这药的害处,那么他必定与温家暗中有联系,且是僖妃的假同盟,我们只要顺着温家这条线索摸过去,兴许就能知道给僖妃送药的人是谁,再顺藤摸瓜……” 晋亭话没说完,但众人都懂。 僖妃是受助于周道人才入宫的,而周道人又与二皇子来往密切,所以云楚忱一直猜测僖妃是二皇子的人,但二皇子受大皇子伏击之后,她没有半点反应……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到底是僖妃翅膀硬了改了主意?还是默默等待救助二皇子时机? 又或者,二皇子重伤瘫痪,其实也有她一份? 云楚忱手指不自觉的在桌子上划动,“温雁娘身边的伙计,一定会回温家求助,而温家,也许会找那个人求助。” 二三四也知道云楚忱和晋亭之前被二皇子坑过,也被大皇子算计过,所以对他们琢磨皇家的事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兴趣浓厚。 楚上行说:“温家应该与僖妃没有直接的联系,就算有,温雁娘肯定也不知道,要不然,她还用上赶着找连姨娘牵线搭桥巴结僖妃?” 殷正道:“也不排除这是障眼法。” 楚上行并不认同:“你别忘了,温雁娘可是害死了僖妃的至亲……” “好了。”晋亭制止了二人的猜测,说道:“先不要将事情想的这么复杂,把自己的绕进去了,先盯好眼前这一步,到时候说不定就有答案了。” 段逸尘的脑回路跟众人不一样,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不知道僖妃有没有用温玉散。” 云楚忱说:“僖妃怀有身孕,应该不会胡乱用药的,但也不能确定,这药毕竟是外敷的。” 楚上行眨了眨眼睛:“要是僖妃也被温玉散弄的精神错乱,皇上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面面相觑,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段逸尘咽下嘴里的东西,好奇道:“连姨娘真的就这么死了?” 云楚忱摇头:“还没有,一口气吊着呢。我让伶夏这么说,是要将她的死牢牢扣在温雁娘身上。” 如果连姨娘没死,不仅温雁娘的罪行要大打折扣,僖妃也很有可能想方设法让人来救连姨娘,云楚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但她也不会让连姨娘这么轻易就死了。 因为云千亦还没从宫中回来。 她得亲眼看看自己生母的痛苦,才能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不是么? “春芜,让人给三妹妹送个消息,就说,姨娘还等着她回家。” ……………………………… 灵晖宫。 云千亦已经在殿中跪了三四个时辰。 她受人蛊惑,害了自己的生母,僖妃急怒之下动了胎气。 皇上在这里陪伴僖妃,看着她的目光都是似要杀人一般。 云千亦半点不敢有怨言,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 她哪里能想得到,姨娘竟会因此丧命??! 这个计划该是万无一失的才对! 那日城中有人染了麻风病的消息传进宫的时候,她还以为计划已经成功了,可转眼就听说温雁娘被人痛骂,莫正穹也被千夫所指。 雨逐和幼菱两个丫头跪在她身后,此时也都有些受不住了。 雨逐说道:“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府啊……” 云千亦咬着嘴唇不说话。 僖妃不开口放她走,她哪里敢提半个字! 本以为进宫陪伴僖妃是大好事,现在却成了受罪,还有可能会被僖妃厌弃! 虽然僖妃比她大不了多少,但对方的气势每每都令她心惊胆寒! 幼菱说:“姨娘没了,姑娘怎么也得回去吧……” 听见“姨娘没了”四个字,云千亦浑身剧烈的一抖。 她害怕…… 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姨娘是她害死的。 她听信了温雁娘的话,还百般撺掇姨娘…… “闭上你们的嘴!再说一句,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雨逐和幼菱吓了一跳,相互对视一眼,不敢再吭声。 没一会儿,皇上离开了灵晖宫。 僖妃身边的蓝胭过来说道:“云三姑娘,娘娘让你进去。” 看着蓝胭沉肃的神色,云千亦嘴唇一抖。 她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是……” 第二百八十九章 败了就是败了 数九寒天,宫人们小心翼翼的照看殿内的炭火,屋子里温暖如春,却又不至于太过干燥。 僖妃身子愈渐沉重,懒怠出门,平日也只在灵晖宫中走动。 云千亦跟着蓝胭往内殿去,心中庆幸僖妃没让她去外面跪着,否则这三四个时辰,足以要了她半条命。 天气阴沉,殿内有些昏暗,宫人早早就上了灯。 云千亦走到僖妃面前时,她正出神的用火钳撩拨着眼前的烛火,宽大的袍袖绣满了含苞或盛放的缠枝牡丹,映照着烛火,如同被蒙着一层晶亮的金光,越发显得明艳逼人。 僖妃似乎比刚入宫时更美了几分。 都说女人在怀孕时,如果变美,腹中胎儿很可能是女儿。 但这话云千亦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敢说出口惹眼前的女子不快的。 “娘娘……” 她跪了几个时辰,膝盖生疼,腿脚发软,这会儿倒是直接跪下比较舒服。 僖妃将目光从烛火上挪开,看向她:“你的胆子很大。” 云千亦闻言心下一凛。 想起连佩的下场,她身体僵直,只觉得身上寒意慢侵。 “是我的错,都是我思虑不周,受人蒙蔽,才害了姨娘……” “你为什么要害怕本宫?” “什么……”云千亦诧异的抬头,不明白僖妃这话的意思。 “你害死了自己的娘,又不是害死了本宫的娘,你为何如此怕本宫处置你?” 云千亦有些愕然。 她害死了连姨娘,应该懊悔自责,伤心崩溃,但这些情绪都很淡,唯独恐惧异常强烈。 她怕僖妃怪她害死了姨娘,从而处置她,令她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却忘了。 僖妃与连姨娘的关系再怎么亲密,也不如她这个亲生女儿。 她是害死了连姨娘,却也不是故意为之。 她为何要害怕僖妃? 僖妃就算怪她怨他,也万万没有道理要她的命。 云千亦恍然大悟,看向僖妃的目光骤然紧缩起来。 僖妃冷笑一声:“真是个白眼狼。” 她的声音并不似她的相貌那般娇俏,而是有着一股子低沉慵懒之感,没来由让人想到久居高位的女人,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却饱含深意的应对。 云千亦慌得厉害,惶恐道:“娘娘……我是姨娘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不在意她的死活……我只是……只是还没亲眼见到姨娘的境况,心中不能置信,还请娘娘让我出宫,回去一探究竟……” “哦?是么?” 僖妃显然不相信她的鬼话。 “如果你早点与本宫言明,你姨娘兴许不会死。” 僖妃是何等聪明的人,整个计划,她一想变能明白所有关节,包括连姨娘母女,温雁娘以及云楚忱等人的用意。 如果前后有她帮着周旋,结局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可惜,云千亦生怕在僖妃勉强暴露自己的自私,半个字都不敢透露,只侥幸的等着温雁娘的战果。 结果,等来的却是完败。 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长安百姓已经闹过了温宅,砸了金石馆,而宣永候府的麻风病也已经根除,只有连姨娘不幸染病身亡。 云千亦额头冷汗滴在地上,将眼前的波斯绒毯洇湿,显现出一块圆圆的阴影。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胡明不在府上,其他人怎么可能发现麻风病呢?而且,温雁娘的药去了哪里?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她极力的推敲其中的细节,不过是为了证明连姨娘的死是个极意外的意外。 “是云楚忱,一定是云楚忱!是她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将计就计害死了我姨娘!” 僖妃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对云千亦的任何辩解都不置可否。 她说道:“不管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败了就是败了,该付出的代价一样都不会少。你可以去对付云楚忱,却不能说她做错了,因为,没道理你伸手过去,人家还不躲不闪,让你打个够。” 云千亦紧咬嘴唇,血腥的味道渗入口中。 “我不明白!从前有太后娘娘做靠山,她总是赢也就罢了,可现在她明明什么依靠都没有,却还是步步为营,时时走在我们前面……” “你难道还不明白?” 僖妃摇了摇头,目光中透着对弱者的怜悯。 “云楚忱从来就谁都不靠,当初赢你们,不是因为太后娘娘,现在赢你们,也只是因为她自己足够有本事。” 云千亦咬牙不语。 僖妃说道:“宣永候府往宫里递了消息,你且回府去吧。” 云千亦抬头。 她看着僖妃欲言又止。 僖妃淡淡道:“怎么?” 云千亦袖中的手攥紧:“请娘娘帮姨娘报仇……” 僖妃笑了。 橘黄的光晕将她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但她的话,却令人直透肌骨的冷:“本宫若想做什么,那是本宫的事,与你们无干。至于你们要做什么,也与本宫无干。” 说白了就是,本宫不想跟你们这些拖后腿的一起密谋,保不齐事情没做成,还要被你们连累。 云千亦深吸一口气,到底没敢再多言,跟着宫人退了出去。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将疲惫的云千亦晃的精神萎靡。 到了云府门口,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两个丫头扶着她下了马车,主仆三人抬头看向云府大门。 就见大门像平日一样敞开着,好似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与她离开的时候一般无二。 连姨娘不过是个妾室,她死了,府里连白幡都不会挂。 云千亦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的波动起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成串的往下落。 雨逐和幼菱对视一眼,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为了连姨娘而流的。 恐怕更多的是怕她自己受人唾骂鄙夷,落得个不好的下场吧? 进了府,云千亦顶着无数下人的目光直奔琼华院。 琼华院中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停放着棺材。 空空荡荡的院落,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站在琼华院门口,一时间有些愣怔,不知道是该迈步进去,还是该找个人问问姨娘的尸身在何处。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三妹妹,你回来了。” 云楚忱一身月牙白的家常旧衣,柔软的裙裾无声无息的拂过地上晶莹的雪,仿佛将这些雪光都收揽了起来,令她的面容愈发光润无瑕。 云千亦猛地转过头去,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怨毒。 “我姨娘呢?” “连姨娘自然是在她日常所居的屋子里。” 云千亦在僖妃那里积压的怒火终于这一刻压抑不住,肆意的喷发出来,“你们连她的尸身都不愿收殓吗!” 云楚忱诧异道:“三妹妹就这么盼着连姨娘死么?” “你……”云千亦气的连声急喘,“你好恶毒!” 云楚忱一摊手:“真是不知道三妹妹脑子里在想什么,咒自己的生母死也就罢了,还将自己的毒辣强加给旁人,这……不好吧?” 云千亦怒极攻心,正想说什么,院子里面传来吱呀一声,紧接着是云挽心的声音:“姨娘还没有死。” 云千亦错愕的转头望过去:“姐姐?你方才说什么?” 云挽心将手中的药碗交给身边的丫头,摘下面上绑着的帕子,说道:“姨娘还没有死。” 云千亦不可置信的看看云挽心,又看看云楚忱,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挪动。 然后,她几乎是嘲云楚忱咆哮着说道:“你这是欺君!” “欺君?”云楚忱挑眉:“三妹妹口中的‘君’指的是谁?僖妃娘娘么?” 云千亦脸色一变,“当然不是。” 云楚忱笑道:“那就怪了,皇上可从未跟宣永候府问起过连姨娘的生死呀!” 云千亦怒视她,而一旁的云挽心满脸都是失望,“三妹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计较这个么?” 云千亦咬唇看向云挽心,“姨娘怎么样了?” “姨娘吊着最后一口气,就是在等你回来。” 云千亦脸色渐白,“姨娘她……” 云挽心将脸撇到一边,泪水夺眶而出。 云楚忱说道:“三妹妹,还不赶紧去看看连姨娘,连姨娘感染了麻风病,全身长满了红疹,如今已经破水流脓,很是凄惨,如果不是为了再看一眼你这个女儿,想来她也不愿再承受这样的痛苦的。” 云千亦一听这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云楚忱讥讽的看着她,又说:“这些天,一直是二妹妹贴身照看连姨娘,不如这几日,就换三妹妹照看吧,好歹都是做女儿的。何况连姨娘又是因为你才落得这步田地,你照看她到死,也是应该的。” 云千亦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惊恐的看着云挽心。 云挽心咬住嘴唇,满脸受伤。 云千亦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二姐姐,我……我不是怕被传染,只是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云挽心垂下眸子,半晌没说话。 云千亦咬唇,“姐姐?” 云挽心听见这一声姐姐,鼓足勇气般的抬头看向她:“我只有一句话想问你。” 云千亦迟疑的问:“什么话……” “你当初用来传染麻风病的那件衣裳是我的吧?” 云千亦瞳孔一缩,“姐姐为什么要问这个……” 云挽心看着她,很是执着:“为什么。” 云千亦咬了咬唇:“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云挽心听着这明显亏心的回答,轻笑了一声。 云千亦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抓云挽心的袖子,但她又猛地顿住:“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又慌又怕,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怎么我一问你,你就明白了呢?” 第二百九十章 都知道你是什么德行 云千亦一怔,随即脸色变得煞白。 云挽心深深呼吸,转头对云楚忱说道:“大姐姐,烦请你料理之后的事。” 云楚忱点头:“二妹妹且放心就是。” 云挽心闻言,朝她深施一礼,转身往渺芳院的方向去了。 云千亦急了:“二姐姐,你怎么走了!” 云挽心头也不回。 云楚忱说道:“三妹妹,方才我已经说了。这些天来,一直是二妹妹在照看连姨娘,现在你既然回来了,总该替换一下二妹妹才是,更何况,连姨娘还等着见你最后一面呢。” 云千亦摇头,后退。 云楚忱不再多说,只是朝一旁招了招手。 两个婆子见状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云千亦的手臂。 云千亦不断挣扎,“不,我不进去!我会被传染的!” 一旁的雨逐和幼菱也急了,上前去拉那两个婆子。 云楚忱凉凉的说道:“你们两个,也想进去陪连姨娘?” 雨逐和幼菱的动作一顿,默默收回了手,站到了一边。 云千亦惊恐的看着云楚忱:“云楚忱!你是故意要置我于死地,对不对!祖母和父亲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云楚忱冷眼看着她:“三妹妹不是一向很聪明么,怎么这会儿连这都想不通?这边这么大的动静,你觉得祖母跟父亲真的不知道吗?” 云千亦的脸色变得铁青,“不可能!我不信!父亲不可能对我这么狠!我是她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云楚忱无奈摇头:“不过是只白眼狼罢了,父亲也不至于多么稀罕吧?再说,不是还有二妹妹和拥哥儿么?” “你住口!” “我不住口,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云千亦被气的死去活来。 云楚忱看着云千亦的目光中满是讥讽:“三妹妹,人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不过在我看来,让你去照看连姨娘,并不是在惩罚你,而是在成全你的孝心,不是么?” 她一笑,对两个婆子说道:“将她送进去,锁上屋子,送药送饭。” “不……不要……不要这么对我!”云千亦手刨脚蹬,“大姐姐!我错了!求求你!” 云楚忱转身离开,不再听云千亦乱叫。 婆子对云千亦说道:“三姑娘,连姨娘是你的生母,你总该尽尽孝心,你这般哭嚎,被她听了去,岂不伤心?” 云千亦喉间的哀求戛然而止,目光僵硬的看向屋子里床榻的方向。 室内。 连姨娘平躺在床榻上,原本端丽冠绝的容貌,已现枯败。 此时她身上穿戴着平日里最喜爱的衣裙和首饰。 镶金翠玉的簪环在灯烛下闪着夺目的光彩。 从前,再贵重华丽的首饰都压不住她的美艳,但如今她戴着这些东西,就像画着浓妆的纸扎人,违和而惊悚。 云千亦被推进屋子里,看见这样的连姨娘,手脚都开始泛凉。 她站在离床榻最远的角落,直勾勾的盯着那里躺着的人。 连姨娘气若游丝,但方才外面传来吵闹的声响,还隐隐约约有云千亦的声音,让她恢复了几分精神。 “亦儿,是你吗?” 听见连姨娘的说话声,云千亦心中的恐惧减轻了几分。 她试探着走上前,“姨……姨娘……” 连姨娘费力的扭过头来,“亦儿……” 云千亦再次上前,等看到连姨娘的情况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姨娘,你……怎么会这样?” 连姨娘露在外面的脖子、手臂等处满是流脓的红疹,脸上却奇异的没有半点异样,不过是面色憔悴了些。 连姨娘似乎是回光返照,手脚竟然有了些力气,“是那药,僖妃娘娘给的祛疤药……” 云千亦闻言顿时明白过来。 僖妃娘娘给的去疤药十分好用,连姨娘脸上的烫伤已经完全好了,但新长好的皮肤过于白皙细嫩,远远看上去,就像在脸上涂了什么东西一般,于是她就将剩下的药膏涂在了脸上的其他部位。 没想到,涂过药的地方,竟然不生疹子。 “姨娘,既然这药有这般奇效,为何不将身上的疹子也涂一涂?如果不够,便求僖妃娘娘再赐一些……” 连姨娘哀戚的摇头:“不过是表面上好了,这病却还在身上。” 无数哀苦与悲戚笼罩着她,抹去了勾心斗角和争强好胜,竟让她显得十分柔和。 云千亦扑通一下跪在连姨娘身前:“姨娘,都怪我,要不是我听信了温雁娘的谗言,您也不会……” 她整个人都伏在地上,哀戚的哭声伴着窗外呼啸的寒风竟显得有些凄厉。 温雁娘歪着头看她,幽幽叹息了一声。 “这都是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温雁娘临死之际,似乎已经回顾过自己的一生。 “倘若我当初没有咬牙进宣永候府做妾,而是等待机会,选择一个小官吏下嫁,说不定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姨娘……” 云千亦几乎是哭的肝肠寸断。 她所哭的,不止是自己即将失去生母,还有对未来的恐惧。 宣永候府的这一场劫难,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是她被温雁娘蛊惑,企图用麻风病害人。 一个如此歹毒的人,又只是个庶女,将来还有前途可言吗? 姨娘活不长了,僖妃也厌恶她。 因为那件衣裳,姐姐也与她离了心。 她还有什么? “亦儿,我这一辈子都在争,争来争去,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才恍然明白,人活着应该争什么,不应该争什么。” 连姨娘的面上浮着一层死人般的苍白,毫无生机可言,她看着云千亦说:“亦儿,姨娘要奉劝你一句,该抓住的要抓住,该放下的,就要放下。” 云千亦身体猛地一紧,指甲抠在地上被折断。 而连姨娘那双形状美好的双目中,仿佛涌动着无数情绪,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云千亦。 云千亦意识到了什么。 姨娘全都知道了! 知道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她不在府上的这几日,不知道姐姐跟姨娘都说过些什么…… 云千亦的嘴唇有些颤抖,仿佛丑事被人当众掀开般难堪。 “姨娘不怪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姨娘从前也一直是这么想的。姨娘把你教坏了……是姨娘的过错……你以后,不要学姨娘……” 云千亦死死咬着嘴唇,脑袋低垂,声音哽咽而不真切,说的十分艰难:“姨娘,我……我……我该怎么办……” “等我死了,你去求求你姐姐,她会原谅你的……你们毕竟是同胞姐妹,以后还要相互扶持,一起走下去……” 云千亦崩溃的摇头,“就算姐姐肯原谅我,云楚忱也不会让我好过的,父亲祖母都纵着她……她把我关在这里,兴许就是想让我也被传染上麻风病……” 连姨娘摇头:“不会的……你父亲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他兴许会惩罚你,但决不会让你这样死了。” “可是……可是……” 云千亦心想,自己被关在这里,肯定会被染上麻风,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连姨娘似乎看出了她在担忧什么,想要伸出去的手便缩了回来,“你不用担心,等我死了,她们就会放你出去了。” 云千亦终于抬起了头…… “姨娘!亦儿不想让您死……” 寒风打着旋从天地间呼啸而过,窗棂被吹的咣啷作响,烛火受到震动,忽闪忽闪急剧晃动。 光在云千亦脸上晕开,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异常诡异扭曲。 连姨娘看着她的目光,悚然一惊…… …………………………… 渺芳院。 云挽心静默的坐在椅子上,仿佛连呼吸都没有。 冬灵见她两眼发直,小声劝道:“姑娘,喝口水吧……” 云挽心却毫无反应。 冬灵转头与怀月对视一眼,露出愁容。 两人走到外面,怀月说道:“姑娘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一时半会儿肯定缓不过来。” “可也不能让姑娘就这么下去……再这样,身子怕是要熬坏了!” 怀月忍不住唉声叹气,“现在咱们只要乞求别染上麻风病就是万幸了!” “应该不会吧……胡神医的方子,比外面药堂的方子好用多了,被染上病的人都好了,咱们喝了药预防,被传染的几率很小。大姑娘贴身照顾姨娘这么多天,都没被传染。” 怀月无精打采:“但愿吧……” 冬灵将方才端给云挽心的茶放在一旁,说道:“二姑娘真是可怜,姨娘眼看就要不行了,三姑娘还……” “别提她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三姑娘平日里装的柔柔弱弱的,暗地里竟然藏着这么多小心思。这几天她不再府上,姨娘跟二姑娘两人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可是有不少三姑娘的小心思在里头。这次进宫也是一样,原本姨娘是想让二姑娘进宫的!” “说到底,还是咱们姑娘心眼儿太实了!” 两人正说着,云挽心突然一把掀了帘子出来,将两人吓了一跳。 “姑,姑娘?” “我心中不安,去看看姨娘。” 说着,云挽心已经大步出了屋子。 冬灵急道:“姑娘,您怎么穿这么少就往外跑!怀月,赶紧回屋给姑娘拿衣裳,我去追姑娘!” 云挽心几乎是一路小跑,这么冷的天,她额头上竟见了汗,风一吹,更是一片冰凉。 琼华院守门的婆子见她来了,惊讶道:“二姑娘不是刚回去没一会儿么,怎么又过来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婆子没拦她,放她进去了。 云挽心大步冲进屋子,就听见屋里传来怪异的闷哼声。 “姨娘?!” 第二百九十一章 婚期,五月初九 昏暗的光线笼住屋宇,云挽心剧烈的喘息。 她一把推开内室的门,正好看见连姨娘无力垂下的手。 云千亦扑在连姨娘身上,爆发出尖利的哭喊:“姨娘!” 云挽心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云千亦剧烈的摇晃连姨娘颤抖痛哭,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 外面的婆子听见里面的动静,冲进来一看,惊呼道:“连姨娘没了?!” “快去告诉二夫人和大姑娘!” 怀月抱着见大氅从后面追上来,看见这一幕也是一惊! “怎么会?方才咱们离开的时候姨娘不是还好好的?” 冬灵的面色跟云挽心一样惨白,因为她方才也听见了里面不寻常的动静,她有所猜测,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云挽心一直呆呆的,像木偶一般站在门口,直到云楚忱赶来,她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楚忱见了她这副样子,又看见屋里云千亦扑在连姨娘身上的一幕,不由眯了眯眼。 蘅兰诧异道:“到底是亲生女儿,方才在外面还十分抗拒进来照看连姨娘,这会儿竟也不怕了。” 云楚忱沉吟着看向云挽心,没有说话。 云挽心渐渐回过神来,失了血色的嘴唇抖了抖,一步步走进连姨娘和云千亦,目光落在连姨娘的脸上。 连姨娘眼睛半阖,嘴巴张着,身上盖着的被子也不像之前那般平整,脚露在了外面。 云挽心沙哑着声音开口:“姨娘怎么会突然就没气了。” 不是疑问,也没有震惊。 云千亦听着云挽心的语气,整个人都在不安的颤抖。 她青紫着一张脸,始终没有抬头,哭道:“姨娘她……她说见到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惦念的,心愿已了……然后就……” 云挽心的目光从云千亦满是虚汗的额头上划过,落在她的手腕上。 那里沾着脓血,隐隐还有手指紧握留下的印记。 一瞬间,她头皮发麻,瞳孔剧烈一缩,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 虽然她这几日一直贴身照顾姨娘,但姨娘从来不让自己触碰她,也不让她在屋子里久留,生怕她感染了麻风病! 云挽心的脚步往后踉跄了一步,深深的凝视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 云千亦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缩着身子,勉力控制着发抖的身体,“姐姐,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云挽心表情发木,在原地站了许久,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走上前,伸手将连姨娘的眼睛彻底合上,然后退后几步,跪下,对着死去的连姨娘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云千亦不解的看着她。 云挽心淡声说:“三妹妹,我们先出去吧。” 云千亦咬住嘴唇,看着云挽心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缓缓退离了连姨娘床榻。 二夫人刚刚赶过来,疑惑道:“什么时候的事?胡神医不是说,连姨娘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如果照顾的精心,还很有可能痊愈吗?” 从内室出来的云挽心听见这一句,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而她身后跟出来的云千亦,身形狠狠一颤! 云楚忱看着云千亦,意味深长的回答道:“也许,三妹妹了了连姨娘所有的念想吧。” 二夫人没听懂她话里的深意。 在场却有好几个人听懂了。 除了云挽心姐妹,冬灵的双腿一直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大姑娘的意思,根本就不是说连姨娘见了三姑娘之后,了却了遗憾!而是说三姑娘动手杀了连姨娘,斩断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脸色白的吓人,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人,她不知道二姑娘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但三姑娘这么狠,千万不要注意到她才好! “姨娘还有可能活下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千亦震惊的看着众人。 “如果姨娘还能活下来,刚才大姐姐为什么说让我照顾姨娘到死?!二姐姐不是也说,姨娘吊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等我回来吗?” “三妹妹,我也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说你运气不好。让你照顾连姨娘,是祖母和父亲对你的惩罚,想让你尝尝麻风病带来的恐惧的同时,也为你做下的错事进行一些弥补。至于二妹妹为什么说那样的话,我想大家都能明白。” 云挽心对云千亦有着深重的怨气,不仅仅是因为那件衣裳,更因为她害了连姨娘。 她给府里扔下这么个大麻烦,自己却轻轻松松躲进宫里去了,甚至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之后还不主动回来,要等府里的人去请她回来。 如果是云楚忱,不将她折腾个半死都是便宜了她。 而云挽心不过是说了句气话之后,将姨娘扔给了她照看。 云楚忱能明白她的心思。 如果云千亦能像她一样照顾连姨娘,她想必还是会原谅这个妹妹的。 然而她不过是离开了一炷香的功夫。 连姨娘居然就死了。 云楚忱摇摇头,唏嘘道:“如果你能像二妹妹那样精心的照看连姨娘,她很有可能会痊愈。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总算是有希望。” 连姨娘就算不死也是残废,云楚忱也没有一定要逼死连姨娘的意思。 如果连姨娘还能活着,将她远远的送走也就是了。 就当是全了云挽心的孝心。 因为这连日来,府里所有人,包括云楚忱在内,都被云挽心的孝心给感动了。 大家都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咋咋呼呼的云挽心,会在连姨娘残废且满身红疹脓疮的情况下,如此不遗余力的照看她,丝毫不怕自己感染麻风病,或是惹云泓远跟云老夫人不快。 云楚忱的目光宛如利箭,将云千亦洞穿,“兴许是连姨娘心疼你,不忍你受这种苦吧,竟然就这么走了……” 她没有点透。 如果云挽心不想点透,云楚忱愿意成全她这个当姐姐的,对妹妹的最后一次维护。 云千亦压抑的呼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站在那里,只觉得芒刺在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般,将她扎的呼吸困难,难以自处。 二夫人虽然没什么心机,但话说到这个地步,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她上前拍拍云挽心的肩膀,吩咐婆子道:“你们将连姨娘的尸身,抬到东边的空地上焚烧。” 婆子闻言都在面上系了棉布遮挡口鼻,抬了担架进屋,将连姨娘的尸身从床榻上抬了下来。 依旧是满头珠翠一身华贵,但人却越发像是一件坏了的玩偶,破败不堪。 云挽心就那么默默的看着,没有话,也没有泪。 这几天,姨娘跟她说了许多许多话。 说这辈子的遗憾,错处,幸事。 母女二人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 其实云挽心也知道,姨娘不想活了。 她曾是多么骄傲美丽的女子,如今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不想这么屈辱的活着。 看着空地上打起木架,云挽心如同木雕。 云千亦拼命的想要表现出自己的悲伤,却根本无人理会。 熊熊火焰烧起来的时候,云泓远还是来了。 云千亦看见他,想要扑上去,最终还是没敢动弹。 云泓远走到云挽心身边,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握了握,“心儿,你还有为父。” 云挽心嘴唇抖了抖,还是忍住了没哭。 她不想哭,她想让姨娘安心的走。 ……………………………… 连姨娘头七第二日,云挽心怀里抱着小小的骨灰坛做在马车中,往城外的洪福寺行去。 云千亦缩在一旁,犹豫着开口:“听说大姐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初九。” 云挽心垂着头没有应声。 云千亦皱眉道:“二姐,我们刚没了生母,她却欢欢喜喜的定了亲事……” 云挽心听了这话抬头看她,冷冷道:“所以呢?” 云千亦一噎,蹑嚅道:“凭什么……凭什么总是我们如此凄惨,她却总是那般风光……” 云挽心听见这些熟悉的说辞,讽刺一笑,“如果你非要问凭什么,我也只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云千亦脸色唰的一白,袖中的手指微微发抖:“二姐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好了,与我无干。” “二姐姐!”云千亦一声惊呼,“你这是什么话!” 云挽心却再不看她。 风澜院。 丫头满忙忙碌碌,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春芜指着蘅兰,“瞧瞧这丫头!嘴巴都要裂到耳后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嫁人了!” 蘅兰朝她哼一声:“姑娘嫁人,与我自己嫁人,都是一样高兴的!” “哟哟哟!姑娘,你听见没有,这小妮子恨嫁了!您赶快给她找门婆家!” 云楚忱笑道:“你们几个的年纪确实也不小了,到时候若是有中意的人选,可也得抓紧,要不然好的都叫人给挑走了!” 春芜一听这话,反而比蘅兰跟害羞了,一跺脚就跑出去了。 蘅兰眉飞色舞:“嫁不嫁人的不打紧,重要的是嫁了人还能给姑娘做管事妈妈!” 云楚忱戳她的脑门:“就属你脸皮厚!一点也不知道害臊!” 蘅兰今日简直兴奋的不得了,掰着手指头算到:“五月初九,不过是一转眼的事,过了这个年,眨眼也就到了!听说晋二公子近日找人画了图,要将府里重新修葺修葺,还让南松找我问姑娘的喜好!” 云楚忱抿唇浅笑:“哪里就用的着这么大动干戈了。” “嘻……还不是晋二公子爱重您?!” “行了,我得去会会那个庸九!你叫上信儿,咱们一起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白白胖胖,想下贼船 最近宣永候府发生的事着实不少,先是衡阳郡主重伤,紧接着大姑奶奶和离,然后又闹出一波麻风病,真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庸九被关在风澜院的这段时间,也算是亲身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大户人家”。 这跌宕起伏的戏码,让她这个局外人看的心潮澎湃目瞪口呆,连身形都圆了一圈,不像之前那般皮包着骨的消瘦。 云楚忱进来时,她正翘着二郎腿,出神的着看窗外不咸不淡的太阳光,叭叭的磕着瓜子。 “咦?你来了,许久不见,气色还不错。”庸九看着她,心中咋舌,准确的说,是红光满面,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有喜事?” 云楚忱不回答她的闲话,问道:“怎么样,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 庸九将目光挪回来,同样没回答她这闲话,指着碟子里的瓜子说道:“火轻了,我喜欢吃糊一点的。” 两人像是各聊各的。 信儿翻了个白眼,挤兑庸九:“你倒是会享受。”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东嫌西的。 庸九十分淡定,“还行,就是整个人都没力气,比瘫了好不了多少,也就能磕嗑瓜子,听听热闹,你瞧我,人都胖了一圈。” 她吃了晋亭不知从哪里淘来的药,应该是江湖上软骨散软筋散之类的东西,庸九这段时间就像只软脚虾,走几步都喘,没事就坐着要么躺着。 不胖就怪了。 云楚忱好奇道:“是不是胖了之后易容就不像了?” 人瘦可以往脸上粘东西,胖的话,总不能从脸上消块肉下去。 庸九脸黑了黑。 这个云楚忱,说话真气人。 “你找我有事?” 云楚忱一摊手:“这段日子实在太忙,想找你聊一聊,却是没空。今日好不容易得了几分清闲,赶紧来看看,免得你哪天突然被灭口了,我就白养你这么久了。” 庸九没心情嗑瓜子了,她胡乱扫了扫身上掉落的瓜子皮,说:“你这儿高手还挺多的,轻易进不来人,除非你故意引人来杀我。” “是有这么个打算。” 庸九皱眉看她:“你来真的?” 云楚忱歪头看她:“我想着,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滚刀肉摸样,怕是不好问出实话,就算问出什么,也不敢确定真假。索性,我用你做饵,钓来一个宁死不屈的,然后十八般酷刑齐上,兴许能逼出点真话。” 庸九气的吭哧吭哧,骂人还骂的这么和颜悦色,你长的好看你了不起喽? “你又来这套!你都没问我!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云楚忱挑眉:“你真要说?” 庸九脸拉的老长,每次都要我求你问? “你问吧!” 云楚忱左思右想,嘶了一声:“不知道从何问起,你想说点什么,就说点什么吧。” 庸九抿唇,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像,你该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言外之意,反正你也活不久了! 她咽下这口气,说:“怀德坊那儿有处大宅子,外面看起来如同民宅,但里面大有玄机,是雷家的地盘,你可以去看看。” 云楚忱诧异看她,“雷家的地盘?” “没错,你们若是敢去一探究竟,定能挖出不少消息。” “你这是让我们去掀雷家的老巢?” 真的不是去送人头吗? 庸九说道:“算不上老巢,却是一处十分隐秘的据点,能不能进得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若是没实力,就先别碰,容易栽里边儿。” 云楚忱若有所思的看着庸九:“你是不是想下船?” “你真是聪明,我想不佩服都不行。”庸九深吸一口气:“不错,我是想下贼船,但下不来,如果你们有足够抗衡他们的实力,我想借一借力。” 像她们这种工具人,要么一心效忠,要么一心想脱离组织。 她和梅花三十三都是想下船的,可既然上了贼船,想下去哪有那么容易。 一不小心就会没命。 “看来,你是被骗上去的。” “算不上骗吧,但确实身不由己……”庸九眉目间满是复杂,“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先去探一探就知道了,至于其他的,我暂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云楚忱沉默片刻,问:“我不过是个后宅闺秀,你凭什么认为我要与那些人抗衡?” 庸九的目光十分平静:“很简单,他们要杀你母亲,还觊觎你未来夫婿的府上。我觉得你不是束手就擒的那种人。而且,你们不是也在查五色玉吗?既然已经入局,就轻易脱不开。” 云楚忱看着她,似乎从她身上感受到深深的无奈跟无力,于是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先在这好好养着吧。” “……”白白胖胖的庸九无言以对。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那里有不少江湖中人出没,手段诡异,你要小心应对。” 云楚忱回头朝她一笑:“多谢,这次你减五年。” 庸九脸一僵。 上次云楚忱说要关她五十年,治好齐羽减两年,这次减五年,还有四十三年…… 等等,她为什么要算的这么明白!!!! 出了庸九的屋子,信儿满脸狐疑的看着云楚忱:“姑娘,她这么容易就说了,会不会是在骗咱们?” “你觉得她是在引诱咱们自投罗网?” “是啊!咱们若是自投罗网,她也算是将功补过。” 蘅兰在一旁说道:“那她不是也告诫了姑娘,若是没把握,就先别去招惹吗?” 信儿辩驳道:“她有可能是故意这么说,方显真诚。” 蘅兰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了。 云楚忱说道:“雷家在暗处,咱们在明处,的确不好动作,咱们得先由明转暗,让对方弄不清咱们的意图。” “怎么个由明转暗?” “晚点你去镇国公府传个话,让晋亭过来一趟,商量一下再说。” 信儿一听她要找晋亭来,立即露出暧昧的眼神。 云楚忱脸一红,怎么她院子里的丫头越发的不正经了! “芍浓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一直等着姑娘传唤呢。” “让她过来回话吧。” 芍浓在莫宅呆了一段日子,温雁娘被收监之后,她也同其他下人一起受了几日盘问,不过有云楚忱暗中照看,也不过走个过场。 云楚忱进屋落了座,芍浓便被带了过来。 “奴婢见过姑娘。” “起来吧。”云楚忱温笑着说道:“这些日子,你受累了。” “奴婢没什么的。” 芍浓跟花露雨棠是一批到云楚忱身边的,她年纪不大,却是个十分温柔细致的性子。 云楚忱说道:“你在莫宅的这段时间,可发现温雁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芍浓说道:“除了崔妈妈,温雁娘身边有几个十分信任的婢女,几个掌柜和伙计也都是温家的老人,对温雁娘死心塌地。那日百姓到莫宅跟前闹开,莫正穹被徐大人带走之后,掌柜和伙计们就先后离开了莫宅,在金石馆的那几个也没有回来过。” “她身边那几个丫头都还在长安么?” 芍浓摇头:“留下的只有玲珑和珍珠,其他人在她去京兆府那日就离开了宅子不知去向。玲珑和珍珠跟奴婢一起被带到了京兆府问话,之后奴婢就没在见过她们。” “温雁娘在家中时,可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比如调配药材什么的……” 芍浓摇头,“奴婢近不了她的身,等闲连她的院子都不能随意靠近,但奴婢找了几次机会到近处,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云楚忱点点头,“午时温雁娘要被处刑,你到时候跟我一同去。” “是,姑娘。” 云楚忱从春芜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支雕琢精美金钗,她将金钗亲手递到芍浓手上:“这是你应得的。” 芍浓时时在温雁娘眼皮地下,无疑是十分危险的,云楚忱自然不会亏待他。 芍浓笑盈盈的接过:“奴婢谢姑娘赏。” ………………………… 英国公府。 魏轻轻躺在床榻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帐顶。 英国公夫人哭的如同泪人一般,“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魏老夫人皱着眉头:“请了这么多郎中,没一个看出是怎么回事的,莫不是今后就成了哑巴?” 一听“哑巴”二字,英国宫夫人哭的更厉害了,“这段日子,我就觉得轻轻有些不对劲儿,说不定就是征兆!我这个做娘的,竟然都没看出来……” 魏老夫人上前一步,定定的看了魏轻轻好一会儿,说道:“先让人去公主府送个消息,轻轻这个样子,也没法去陪伴公主了。” 英国公夫人巴不得女儿不去,赶紧打发人去送消息了。 魏老夫人拧着眉头,“这病若是治不好,这王妃怕是也做不得了!” 床榻上的魏轻轻听见这话,眼神波动了一下,随即阖上眼帘,免得被魏老夫人看出不妥。 英国公夫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转身给女儿掖了掖被角,说道:“乖女儿,你好好养病,娘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魏老夫人见她不答自己的话,十分不悦的冷哼一声,说道:“你跟我过来。” 英国公夫人不情愿的起身,磨磨蹭蹭的跟魏老夫人出去了。 她们一走,魏轻轻就睁开眼睛,从榻上坐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给她找了个主子 秀烟走到门口望了望,将门窗都关好,端了一杯清水过来给魏轻轻。 魏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唇,便推开不要了。 “姑娘,喉咙是不是不舒服,有没有觉得难受?” 魏轻轻摇头。 春纤在一旁说道:“云大姑娘不是说,那药吃下去,只会让姑娘说不出话,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害处,想来姑娘不会有什么不适。” 秀烟却疑心道:“云大姑娘知道了咱们魏府的事,心里怨恨着呢,难道不会借机报复?万一她有心要害姑娘……” 魏轻轻闻言抬眸不悦的瞪了她一眼,似乎在怪她乌鸦嘴。 秀烟咬咬唇,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说道:“这喉咙若是好不了……以后就全完了,还不如去做冀王妃……” 春纤沉着脸,反驳道:“那冀王都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姑娘怎么能嫁给他?还是续弦!就算是王妃,咱们也是不稀罕的!” “可是……这样就能躲过这桩亲事?” 春纤道:“云大姑娘既然想出这个主意,自然是行的,宗室迎娶王妃是有规矩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一个哑女成为王妃,这不成体统。” 秀烟偷眼看了看魏轻轻,说:“可这样一来,姑娘不就被云大姑娘捏在手里了……” 云楚忱只给了魏轻轻哑药,还没给解药。 而这解药什么时候给,当然是云楚忱说了算。 春纤抿了抿唇,“大公子成了驸马,处处以公主马首是瞻,压根不管咱们姑娘,整个魏府,没一个为咱们姑娘着想的,夫人又被老夫人压的死死的,咱们还能怎么办?现在姑娘要违抗这门亲事,就等于跟平遥公主做对……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我觉得,若能与云大姑娘交好,其实更有利。至少……云大姑娘是个正常人……” 最后这一句,让主仆几人都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秀烟终于也妥协了,“倒也是,自从五姑娘凑到云大姑娘身边,日子倒是一天比一天过的好了。” 两个丫头看向魏轻轻,见她眼神毫无抗拒之色,便知道她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跳出狼窝的魏妥妥,魏轻轻其实是羡慕的。 这段日子,她在平遥公主那里受的罪,足以让她抛却从前那些小心思,什么嫉妒、不甘……那些无用的情绪,算得上什么。 她宁愿帮云楚忱! …………………………… 外面晴空万里,大理寺监牢之中却黑如长夜。 温雁娘环抱手臂蜷缩着,守着一截只能照亮半个桌面的蜡烛,听着周围稻草中老鼠窸窸窣窣的声响,心乱如麻。 七天过去了,还是毫无动静。 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里? 正当她的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时,铁栏外传来一个轻而阴柔的声音,“她就在里面。” 温雁娘吓得呼吸一滞,猛地转头! 暗影中,勉强能分辨出两个人的轮廓,一高一矮。 矮的那个弓着身子,应该是方才说话的公公。 温雁娘头皮发麻,惊恐中却不自觉参杂了几分希冀,“你们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是温玉的传人?” 听着对方低沉的声线,温雁娘的心,不自觉安定了几分,答道:“是。” “你祖父过世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另温雁娘一怔,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悲伤,“我祖父……过世了?” 她有些不能相信。 那人的声音没有因为她的情绪波动有半点变化,依旧凉薄,“希望你的本事,能值你祖父的命。” “什么……” 温雁娘如遭雷击! 聪慧如她,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祖父死了,她这个唯一的传人才有利用价值! 她的命才值得被保住! “祖父……他……他是为了我……” 温雁娘声音颤抖,豆大的泪珠从面颊滑落,双手抓在身前,呼吸异常困难。 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本以为事情再简单不过…… 然而仅仅一个回合,她就被弄的没了还手之力,还搭上了祖父的命! 是她太轻敌了…… 或者说,她压根没想到宣永候府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当初她打算利用莫正穹,便让人去打听过云嫣的娘家,事无巨细。 可到了长安,宣永候府的境况与她所知道的消息大相径庭。 那个时候,她本该有所警惕的…… 她太大意了! 温雁娘紧咬牙关,看向眼前的人影:“我该怎么做?” 既然祖父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那么她以后,自然要替祖父为眼前的人效力。 “需要你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话音落下,他身边的公公上前,将手伸进铁栏之中。 温雁娘只听“喀吧”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捏碎了。 一缕青烟弥漫到空气中。 温雁娘闻到一丝香气,然后眼前一黑。 ……………………………… 巷中高墙林立,两侧宅院中的梅树具都吐露新蕊,偶有一两枝探出墙外,挥洒冷香。 云楚忱站在侯府门前,眯眼看了看远处。 冬日的阳光虽薄淡,映着满城的雪色仍旧刺目。 她预感今日的处刑必定出现纰漏…… 芍浓轻手轻脚为她理了理裙衫,道:“姑娘,上车吧,外面冷。” 云楚忱微微点头,踩着脚蹬登上马车。 长安人口密集繁盛,平日菜市口便是行人如织。 今天这样的日子,街上更是人潮涌动,一大早便有不少人等在此处看温雁娘被行刑,原本宽敞的街道被挤的没有落脚之地,官府只好派人在四周拉上人墙,以防百姓拥到前面产生混乱。 云楚忱与晋亭在附近的茶楼汇合,二人站在高处,俯视着下方人群。 “温雁娘带来长安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失去了踪迹,留在明面上的那几个,也都无所作为,毫无动静。” “意料之中。” 信儿听着二人的对话,不解道:“既然姑娘和公子都想到今日会出事,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云楚忱无奈摇头:“温雁娘,或者说她的祖父温玉,我们甚至没能查出他背后的人是谁,贸然动手是不明智的。” 晋亭派去打探的人只得到一个消息。 温玉刚刚过世了。 其他一无所获。 信儿不解,“温玉的死也太突然了,肯定有问题。” “温玉本也时日无多,他在这个时机过世,不难猜测,是为了救温雁娘。” “一命换一命?”信儿狐疑,随即改口道:“不对,应该是温玉借机让温雁娘接手他与某人的勾当……这不就是给温雁娘找了个主子吗?” 晋亭揉了揉眉心,说道:“也许温玉最开始并没有想让温雁娘沾染这些事,要不然也不会让温雁娘接手温家的生意,在外抛头露面。但事已至此,温雁娘命在旦夕,他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 云楚忱捧着手炉,纤长的手指由内而外被温热的气息染成粉红,“或许,在温玉眼里,这就是命。他死了,他背后的人也难保不会找到温家其他人。温雁娘是她的嫡亲孙女,首当其冲。与其那个时候被动选择,还不如现在主动接手。” 信儿的目光转向外面拥挤的街市,说道:“这么说,温雁娘会被救走?” 云楚忱摇头:“有人要救她,也不会大张旗鼓,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兴许现在牢里的温雁娘已经不是真的温雁娘了。” “啊?那咱们还来看什么……” 晋亭道:“看热闹。” 信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云楚忱笑而不语,看了一眼身边的芍浓。 芍浓点点头。 信儿不明白,芍浓却是明白的。 虽然猜测温雁娘会被救走,但她们也一定要过来观看。 一来是表明她们“没有”起疑心。 二来,也是想确认一下,温雁娘是不是真的金蝉脱壳了。 凡事都有万一,万一能看出个眉目呢? 几人密切注意着下面的动静,见不少人一步一挪的往前面挤,想要占得最好的位置。 云楚忱无奈摇头,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无法改掉爱看热闹的毛病。 时辰将至,囚车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十来名差役散在周围,看押犯人。 温雁娘站在囚车中,头露在外面,手脚都被锁链绑着,身上还有被路人砸过来的臭鸡蛋烂菜叶子。 面对周围人的各色目光,她眼神倔强,嘴唇紧紧的抿着。 云楚忱挑眉:“如果这人是假的,那我倒要佩服这人。” 改装易容并不稀奇,至少她身边就有两个高手。一个老/胡,一个庸九,都是在易容一道上出神入化般的存在。 但模仿一个人,不仅仅是在外表。 庸九那次的失败,就在于没有拿捏住云楚忱的性情。 晋亭点头:“这副神情,的确很符合温雁娘的性子。” 囚车所到之处,一阵阵咒骂声传来,“毒妇”,“该死”一类的字眼不绝于耳。 温雁娘虽然面色铁青,却半个字都不出口。 信儿在一旁“啧啧”,“她还真忍得住不开口骂回去……” “说多错多,不开口更容易蒙混过关。” 信儿闻言扯了扯芍浓的袖子:“你看出什么吗?能不能分辨的出是真的温雁娘,还是假的温雁娘?” 芍浓凝眉紧紧盯着囚车上的女人,摇头道:“看不出……” 几人说话间,温雁娘被衙差从囚车上拖拽出来拉到刑台上。 因涉及疫病,京兆府将案情上呈大理寺,今日处刑,也由大理寺监审。 温雁娘的密谋虽然没有造成多少实质上的伤亡,但利用麻风病制造恐慌,就是死罪。 何况她触犯了众怒,多少人等着看她的下场。 大理寺少卿樊肃坐在高台之上,命人陈述了一遍温雁娘的罪行,便沉默的等待午时三刻的到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浑水摸大鱼 芍浓一直紧紧盯着温雁娘,可对方老老实实跪在刑场上一动不动,实在难以看出什么,她有些灰心,目光垂下时,掠过温雁娘的脚,不由惊疑一声。 “怎么了?” 众人疑惑的朝她看去。 “她的脚……” 方才温雁娘被衙差拉出囚车时,一只鞋子卡在缝隙里,布袜也因系的不甚牢靠,拖拽掉了,所以她的右脚此时是光着的。 芍浓几乎将头探出窗外,这里虽然视线很好,但她并非习武之人,看的不是很清楚,“晋二公子,您看她的脚是不是纤细小巧,不过巴掌之握?” 晋亭闻言朝温雁娘的脚看过去。 目力所及,那只脚虽然沾了脏污,却的确是许多男人喜爱的纤巧之足。 他点了点头,“不光如此,另一只鞋子,似乎也很不合脚,怪不得方才她被拽出囚车的时候,掉了一只鞋,原来不是卡住,是因为太大了。” 那个女人此时跪在那里,鞋底朝上,像是倒扣在那只脚上,几乎遮住了脚踝。 信儿问:“芍浓,你怎么会注意她的脚,温雁娘的脚很大吗?” 芍浓扒着窗子,目光还在刑场上跪着的女人身上。 她说道:“似乎是因为从小跟着父亲在外做生意的关系,温雁娘的脚不像千金小姐那般保养的好,比寻常女子稍大,而且脚跟处磨的突出,如果穿寻常的鞋子,时常会被磨的鲜血淋漓,只有从小照顾她的崔妈妈知道鞋子怎么做才能让她穿起来舒服,我也是无意中听院子里的其他下人说的。” “原来如此。”云楚忱跟晋亭对视一眼,“看来,咱们猜测的没错了。” 晋亭道:“温雁娘既然已经被人收入囊中,对方总不会连一个替死鬼都找不出来。” 芍浓收回视线,“难道这个女人,就甘心替别人送命?” “本就是替人卖命,她的命,兴许早就不在自己手上。” 信儿有些遗憾:“竟然真的不是温雁娘,那咱们还有什么好看的……” 她话音未落,面色突然一变! 整个人迅速退后,手在窗扇上一拨,半开的窗子瞬间传来咣的一声响。 晋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将云楚忱拉到身后! “怎么了?”云楚忱差点绊倒,紧紧拽住晋亭的袖子才站稳。 但紧接着,她便明白晋亭跟信儿为什么突然动作。 一支燃烧着的箭矢砰的钉在窗棂上! 呼啦一下,火苗瞬间点燃了窗子! “退出去!往后退!” 晋亭一把捞起云楚忱,将她横抱在怀中,转身就往门口退,然而退出去他才恍然惊觉,他们所在的雅间,并不是第一个烧起来的! 他们所在的茶楼在街角,前后通透,三面环街。 对面雅间的窗对着的是隔壁那条街巷,此时火势已经不小,应该是最先起火的。 想必有人在隔壁街射来火矢。 而他们在这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外面的即将行刑的犯人身上,再加上窗外人声鼎沸,几乎没人听见异响。 云楚忱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刚刚回过神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要烧茶楼?” 信儿紧紧拽着芍浓,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惊呼道“总不会是为了救那个假温雁娘吧?” 晋亭摇头,“没那个必要,如果她那么重要,就不会被人送到这里顶替别人送死。” 云楚忱神经紧绷,几乎忘了自己在晋亭怀里,“应该不是针对咱们的,最先烧起来的是对面?那雅间里是什么人?” 晋亭皱眉摇头:“我上来的时候,对面已经有人了。” 信儿皱眉道:“公子,别管对面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芍浓吓得脸色煞白,慌道:“可是没有路……” 茶楼里的人发现楼上起火,懵了片刻之后,瞬间乱成一团。 但这嘈杂的声音,竟然还没盖过外面观看行刑的百姓沸反盈天的叫骂。 而蜂拥着往外跑的人,也被这些看热闹的人给堵住了。 她们这个时候下去,无疑会被卷入人潮,寸步难移。 晋亭凝眉看着眼前疯乱的人群,当机立断后退回到雅间,“窗子!” 信儿跟南松瞬间懂了,上前朝刚刚烧起来的窗子飞踹过去! 芍浓见状,也赶紧拎起椅子朝另一扇窗子猛砸。 碎裂带火的木屑从上前往下坠,终于给下面的人提了个醒,有人抬头往上看,才惊觉茶楼起火了。 “走水了!” “走水了?” “救火!快救火!” 然而,他们的声音也被淹没,无法传到远处,只能小范围的扩散,这样的速度,根本不足以让人群动起来,更别说救火。就连走一步都困难。 有人往外挤,引起骚乱,不知情的人禁不住叫骂。 大部分人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情绪会传染,也感觉到大事不妙,茫然的跟着骚动起来。 可这里此时正是最最拥挤的时候,哪里有半分可以活动的余地。 外圈还有不少刚到这里,准备挤进人群看热闹的百姓,突然被人往相反的方向一拥,顿时站不稳脚跟被推到在地,惨叫声此起彼伏,惊乱一片! 晋亭抱着云楚忱从窗子翻到外面,落在二楼翘起的飞檐上,再一个起落,就跃到了隔壁商铺的屋顶上,南松和信儿一左一右带着芍浓,紧随其后。 待到了安全的落脚处,云楚忱才惊觉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晋亭抱着,但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她赶紧挣扎着下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 晋亭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摇头:“人太多了。” 毫无秩序的拥挤最是可怕,就连那些挡在刑场周围的衙差都被挤的东倒西歪,抽刀呼喝才能勉强让人群退离他们周身一些。 相比最中心和最外层的人群,被挤在最中间的那一波人最惨,受两面夹击,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就要被踩踏受伤甚至死亡。 鬼哭狼嚎的人渐渐变多,终于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内圈的开始伸长脖子往外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起火的茶楼,一瞬间炸开了锅! 中间的人受到更大的推力。 这力量一瞬间的爆发,推搡踉跄之中,甚至有人被挤断了肋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而倒地的人瞬间就会被人群淹没。 场面严重失控。 更糟糕的是,茶楼已经从三楼烧到了二楼,越来越多被烧毁的木头往下掉落,同时裹挟着火苗。 不少人身上沾了火星,他们拼命的拍打,生怕自己如茶楼一般葬身火海。 周围的百姓被突入其来的变化和走调的喊叫声惊得魂不附体,一瞬间的安静之后,更是远超之前的混乱! 衙门的人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维持秩序,但眼前的乱象一发不可收拾,他们的叫喊声显得微不足道,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外围虽然有不少人跑出老远,但也有人滞留在原地,抱着受伤或死去的亲友不肯离开,以至于疏散困难重重。 高台上的樊肃显然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面色发白,脑子发懵。 “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云楚忱等人震惊的看着眼前宛如修罗场一般的场景,方觉人力是多么的渺小,就连晋亭也有瞬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南松茫然四顾,突然看见茶楼另一侧的屋顶出现几个人影,全都是一身的黑灰沾着烟气,甚至其中一个头发都被烧的精光,却仍旧紧紧护着被围在中间的人。 “公子!那里!” 南松话音刚落,几乎就是在那几个人影出现的一瞬间,四周突然传来利箭破空之声! 嗖!嗖嗖嗖! 那几人已经被烟气熏得不甚清醒,反应不及,顿时有两个人中了箭,露出中间被护着的人。 云楚忱惊呼一声,“那是谁?!” 晋亭下意识的将云楚忱护在怀里,“看来今日这一场密谋就是为了此人。” 两人并非圣人,不会随便发慈悲,看到有人遇袭就上前去救,更何况对方根本不知是敌是友。 嗖! 又是一箭! 很明显,这一击是朝着中间被护着的那人去的! 云楚忱头皮发麻,忍不住惊呼出声,就见一个护卫在生死一线之时,奋力一个回身,将箭矢激偏,抱着那人在屋顶上一滚,翻了下去! “是他?”晋亭眉头一皱。 云楚忱疑惑道:“谁?” “方才他们滚倒在屋顶时,我看见那人腰上系着一块明黄玉佩。” 云楚忱神色一僵。 从普通百姓到朝廷重臣,任你多大的官多深厚的底蕴,都不能用明黄这个颜色。 这是皇室独占的。 只有皇家才能穿着佩戴明黄的衣裳或饰物。 而众所周知的是,皇子一出生,皇上便会赐下龙佩。 看那人的身形,显然是位已经成年的皇子。 二皇子还瘫在榻上,此人还能是谁? 必是大皇子无疑。 “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看温雁娘被行刑。”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这里人多眼杂,却更容易浑水摸鱼。 “他是来与人会面的?” 云楚忱脑中灵光一现,“怀德坊……” 庸九说怀德坊是雷家在长安的一处秘密据点,大皇子与雷家来往如此密切,会不会是在这里见雷家的人? 如果是,他们应该能顺藤摸瓜。 实在摸不着瓜,摸两片叶子也行……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二皇子妃对二皇子可真好 晋亭也是这么觉得。 “我去那边看看,你先回府。” 从东市的刑场到怀德坊,要路过平康坊、开化坊、还有晋府所在的光德坊等六个坊,再经过西市才能抵达,等于从城东直贯城西,几乎横穿整个长安城,实在不近。 云楚忱想跟晋亭一起,但她体力不行,即便做马车一路颠簸也会有些受不了,别说还得暗搓搓的刺探跟踪人,去了也是累赘,想了半天只好千叮咛万嘱咐。 “你要小心,千万不能大意,就算没有收获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受伤,看我怎么收拾你!” 面对如此威胁,晋亭差点甜的流口水,“我知道我知道!” 云楚忱轻哼一声,“你带两个顶用的人手。” 南松听见这话有点委屈,他哪里不顶用了?! 自从云大姑娘发觉公子被大皇子的人偷袭受伤之后,就看他不顺眼…… 他眼巴巴的看着晋亭,晋亭却毫不犹豫的对他说道:“你留在这里看着,万一樊肃应对不来,你带人帮把手。” 南松伤心欲绝。 晋亭没理她,问:“你们的马车停在哪了。” 信儿指了个方向。 “事不宜迟,你先回府,我回来之后给你送信儿。” 有信儿在身边,还有不为在暗处跟着,晋亭倒不担心云楚忱的安全。 将她送上马车,交代了几句,便火急火燎往怀德坊的方向去了。 信儿咕哝道:“还好咱们的马车没停在那边,要不然这会想走都走不了了……” 她们过来的时候,就怕人太多,所以根本没敢把马车停在附近,当时觉得走过去有些远,这会倒是有些庆幸了。 芍浓的脸色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这哪里是刑场,简直就是修罗地狱,我脑子里现在还是那些惨叫声。” 云楚忱掀起车帘看着外面,心中也是后怕不已。 如果今日晋亭不在,她绝对是被踩成肉泥的那一拨。 今日不过是犯人行刑,一场火灾就能引发如此可怕的后果,想想几年后兵匪作乱,杀人放火的事几乎发生在家家户户,那该是何等情形…… 云楚忱几乎不敢想下去。 ………………………… 消息传到二皇子府的时候,许琳琅正歪在暖阁榻上用莲子羹。 想开了之后,她一度觉得日子比在许家时还好过许多。 偌大的皇子府,除了二皇子,就她最大。 只要她戏做的够足,二皇子想甩掉她,难。 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她这个二皇子妃有多么称职? 自从二皇子受了重伤瘫痪在床,她起早趟黑的伺候,凡事亲力亲为,事无巨细都处理的妥妥当当,这便是民间乐传的佳话,鹣鲽情深,不离不弃。 就连皇上看她的脸色都好了几分。 不管二皇子将来痊愈与否,他若是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被人戳脊梁骨是铁定的,就算宫中都不会眼睁睁看着。 更何况,她还有许家给她撑腰呢。 “外面闹起来了?” “何止闹起来了。”紫桐手脚麻利的解了披风递给小丫头,又哄了其他人出去,然后才说道:“死伤了不少百姓,好不容易才灭了火,衙门的人焦头烂额,犯人也没来得及砍,带回大理寺监牢了。” 许琳琅垂着眼皮,“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叫青槐过来。” 紫桐没想到她就听了这么几句话就不问了,又听她要找青槐,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她可是冒着性命危险去探听消息,在冷风里站了一下午。 “皇子妃……” 许琳琅眼皮一掀,仿佛看透了紫桐的小心思,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嗯?你还有别的事?” “没……奴婢告退……” 紫桐不敢有二话,心里却愈发记恨青槐,出去正好碰见她过来,便冷声道:“皇子妃叫你过去呢。” 青槐对她的脸色不为所动,点了点头就错身走了过去。 紫桐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气的一跺脚。 这厢青槐进了屋子,屈膝禀告道:“回禀皇子妃,二殿下已经醒了。” 自从许琳琅在许老夫人面前服了软,人变得沉静了不少,喜欢的丫头也都换了口味。 像紫桐这种叽叽喳喳话多的,基本都筛出去了,留下的都是闷不吭声内敛稳重的。 青槐身为从小伴着许琳琅长大的丫头,现今几乎是寸步不离。 “他醒的这么早,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二皇子腰部受到重创,剧痛在所难免,他性子本就阴戾,疼痛之下难免脾气暴躁。所以胡明给他抓的药中加了安眠的成分,所以他受伤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醒着的时间不多。 许琳琅觉得这样不错,免得她时时刻刻都要面对二皇子那张臭脸,装扮成贤妻的样子,实在累人。 不过二皇子的身子日渐恢复,不能在像之前那般用药。 许琳琅面露可惜,缓缓从榻上起身,说道:“走吧,我去看看。” 青槐取了披风给给她系好,扶着她缓步往二皇子那边去。 二皇子住的屋子,四面墙壁掏空,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循环着热气,即便在寒冷的冬日也照样温暖如春。 许琳琅一进屋,热气便扑面而来,其中混着药味儿,令人十分不舒服。 她大步转过屏风,朝二皇子的床榻走过去。 “殿下!” 这一声喊的情真意切,周围的丫头们听了都露出赞叹的神情。 二皇子妃对二皇子可真好。 就连二皇子,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变成了习以为常。 他看向许琳琅,轻轻点了点头。 “身上可还疼吗?”许琳琅从婢女手中接过温热湿/软的帕子给二皇子擦额头的虚汗,一边问道。 “还好。” 二皇子话不多,许琳琅也不介意,脸上一直带着关切。 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像是照看自己的儿子一般,又疼又爱。 “之前殿下睡得多醒的少,黑白颠倒也就罢了,现在醒的时候多,却是不行了,不然身子要熬坏的。” 她一边说,一边指挥丫头给二皇子更衣净面,再让人传膳。 那种端茶送水的活,许琳琅根本没必要伸手,她自己还要人伺候呢,再细心也不如做惯的丫头们手脚麻利,知冷知热。所以她至多是将丫头们准备拧好的帕子接过来送到二皇子手中。 他是腰以下不能动,又不是手不能动。 说白了,这亲力亲为不过是一场作秀,她看起来什么都要操心,却多数时候只是动一动嘴皮子,就显得事事用心,不可或缺。 “今日外面出了件了不得的事,殿下要是觉得无聊,妾身给您说说?” 二皇子看了许琳琅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许琳琅得到允许,似乎很高兴,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道:“那温雁娘也是幸运,临死竟然遇见这种事,听说那茶楼烧的只剩一副架子,还死伤了不少人。” 二皇子眸色深沉。 “死伤了不少人”这句话,明显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许琳琅看破不说破,端了粥过来作势要喂他。二皇子却自己接过,几口便喝净了碗里的粥,将空碗递给一旁伺候的婢女。“你自去歇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许琳琅温顺的点头:“殿下若是有事,随时让人去唤妾身,妾身等着殿下。” 二皇子不置可否,许琳琅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并将伺候的下人们也一并带了出去。 暗处,一个人影身形一闪,进了二皇子的卧房。 许琳琅站在拐角处看着,唇角勾起一抹笑。 ……………………………… 时至傍晚,被大火侵没的茶楼才得以解脱,好在今日风不大,没有酿成更大的灾祸,仅仅旁边的商铺受到波及,被烧塌了大半。 刑场周围的人潮几经波折终于散去。 宽敞的街道,此时只剩下万人奔走后的凌乱,和一些受了伤无法行动的百姓。 衙门的人为了救火已经累到虚脱,四仰八叉,胡乱的躺坐在地上。 樊肃顶着一张被熏黑的脸,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还隐隐回响着方才混乱的呼喊声,“先将嫌犯押回大牢,其他人全力救扶百姓,你们几个,跟我到起火的地方查看。” 坍塌的横梁还残留着火星,茶楼的整个三层已经烧没了。 南松跟在樊肃身边,已经暗中将他们见到的事情跟樊肃说了,并指了最先起火的方位,让他心中有数。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大张旗鼓的露于人前。 茶楼走水致使百姓伤亡惨重,与皇子遇袭导致严重后果,根本不是一个性质。 如果遇袭的那人自己不吭声,樊肃当然也不会傻到将此事声张出去,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南松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樊大人,那个温雁娘一直老老实实被关在大理寺监牢?” “是啊,怎么了?”樊肃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南松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就是问问。” 公子说了,不想让樊肃知道太多,免得卷到这件事当中。 然而,樊肃瞪着南松,“你这摸鼻子的动作,跟你家公子一个德行,摆明了就是说谎!” 南松一窘,“有吗?没,没有啊……” 樊肃眯眼瞅着他:“你家公子去哪了?” 南松摇头:“不知道。” 樊肃闻言心里就有数了,哼道:“捅了娄子可不要来找我帮忙!” 此时,远在怀德坊的晋亭蹲在墙角,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 “阿秋!” “哪个杀千刀的骂老子!害老子暴露位置……” 他一个翻身从墙头跃了出去,又连续几个翻身到了另一个墙头,接着暗影隐藏自己的身形。 才刚刚站稳,前方就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第二百九十六章 顺藤摸出个雷老四 昏暗的天色下,一人在前,三人在后,一步步往晋亭藏身的方向走了过来。 晋亭屏住呼吸,额头瞬间见汗。 好在他们在近处的路口转了方向。 晋亭心底松了一口气,目光追随这那几人往胡同看过去。 怀德坊靠近西城门,这片儿的宅院普遍古旧,穿过前面的胡同,就是一处上了年岁的老宅子。 庸九说怀德坊有雷家的宅子之后,晋亭来看过好几次,心中虽然有了大概的猜测,但始终没能确定是哪一处。 今日这遭意外,八成能帮他找着这处地方。 他悄悄尾随,但不敢靠的太近。 那几人行色匆忙,却步履沉稳,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弱。 而且这宅子周围,肯定还有别的暗哨。 远远的,四个人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前。 门口挂着昏黄的灯笼,照亮朱漆斑驳的大门,也照亮了这几个人的身形。 晋亭凝目望过去,没有大皇子。 一人上前敲门。 大门很快被拉开一条缝儿。 四人闪身进去,开门的探头到外面张望了一下,便缩回身子合上了大门。 晋亭在原地等了一会,才轻手轻脚绕了大半圈,到了宅院侧面。 附近果然有暗哨。 这么短的距离,晋亭就发现了三处。 他不敢过多动作,只能借着暗影,后背贴着墙壁一点点挪动,支起耳朵仔细听院子里面的动静。 只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毫无收获。 他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雷家的宅子。 晋亭想进一步查看,但想想庸九的忠告,还是选择稳妥行事,没有轻举妄动。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低低的说话声传入耳朵。 “师兄,你走这么快作甚,等等我!” “你跟着我做什么!自去做你的事!” “我哪有什么事可做,雷四要找五色玉,这东西哪有那么好找。哎!师兄,那儿的伙食怎么样?这长安是不错,可呆久了也腻歪,要不,我跟你去刑部大牢里呆几天?” 刘羽风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狠狠瞪了身后的胖子一眼,“你闭嘴!” “我不闭,我偏不闭!”胖子像是个话痨,嘴皮子一张一合叭叭个没完。 刘羽风一副书生打扮,看上去儒雅知礼,却被他气的暴跳如雷,转身一掌就朝他劈了过去! “师兄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这么大的火气!” “死胖子!我跟你没完!” 胖子笑嘻嘻的,左躲右闪,不正经招架,更是把刘羽风气的火冒三丈。 不过,宅子里很快来了人,制止了二人的打斗。 “刘先生,胖先生,四爷请你们进去。” 刘羽风闻言收手,冲着胖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啧,真扫兴!”胖子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跟在刘羽风身后/进了宅子。 藏在暗处的晋亭,目光中满是惊异。 那个胖子虽然没几句正经话,却透露出不少关键信息。 雷四爷,五色玉,刑部大牢。 晋亭早就去探过雷家的底,雷家既然能担当起皇商这个位置,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雷家几个兄弟都是做生意的好手,而雷老四自小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别院静养,很少回雷家,近几年身子养好了,才开始接手家族的一些生意。 他本以为雷家要找五色玉,是雷家的当家人主事,谁知竟是雷家老四。 难道这个雷四爷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者说,他的身份本身就存在什么问题? 晋亭屏息凝神思索着,觉得此事蹊跷。 还有方才胖子口中的师兄,被宅子里的人称作“刘先生”,他一下子想起一个人来。 樊肃说过,刑部大牢里关着个有意思的人物,江湖人称诡书生,人生的相貌堂堂,实际上是个江洋大盗,神出鬼没身形诡谲,擅长勘形布阵。 这个“刘先生”难不成就是关在刑部大牢那个诡书生刘羽风? 之前庸九说起过,雷家网罗了一些江湖人物在身边,看来是真的。 夜深人静,冷风吹的晋亭直打哆嗦。 他蹑手蹑脚离开了大宅,却没直接回府,而是跑去了樊肃家里。 樊肃刚从大理寺回来,正琢磨着怎么跟媳妇解释晚归的原由才不会挨揍,就看见一个黑影从墙头翻了进来。 “别喊,是我……” 樊肃朝天翻了个白眼,“大半夜也可以走门!” “我怕惊动了嫂子,打扰她休息。” 樊肃嘴角抽了抽,“你打扰我休息了,你走吧!” 晋亭不知道他抽什么风:“怎么了,谁惹你了?” 樊肃哼道:“南松没告诉你吗?” “南松?他惹你了?”晋亭恍然大悟:“等回去我替你收拾他!” 樊肃又翻了个大白眼,懒得跟他计较:“你到现在还没回府?干什么去了?” “这个不重要,我有话要问你。” “哼,跟我来。” 樊肃心里琢磨,要不今日就在书房睡好了,免得吵醒了母老虎还要挨打,隔天问起来,他就拿晋亭当挡箭牌!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樊肃大喇喇往椅子上一瘫,“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晋亭知道他忙了一天,已经累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就不跟他废话,说道:“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个刘羽风,还在刑部大牢吗?” “刘羽风?自是在刑部大牢。”樊肃诧异道:“你问他作甚?” “我今天碰见他了。” 樊肃挑眉:“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也碰见过。” “……”晋亭无语了一阵,“也没人管管?” 樊肃一摊手,“怎么管?又管不住。” “刑部那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刘羽风?” “你别说,还真看不住。”樊肃直起身子,说道:“不过不用担心,他出去办完了事就会回来。” “……”晋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想要问什么都给忘了。 樊肃见他一脸无语就笑道:“刑部的差役一不留神就会发现刘羽风人没了,一开始牢头发现重犯逃跑,差点吓尿了,悄咪咪找了一天,结果人自己回来了,说是心情不好,出了溜达了一圈,还换了身新衣裳。之后这种事层出不穷,慢慢刑部的人就习惯了。虽然刘羽风不是每天都出去,但一定每天都会回来,有时候还会给刑部的兄弟们带些酒菜,我们大理寺的都羡慕坏了!” 樊肃搓了搓下巴,“怎么说呢……就感觉刑部大牢是他家一样,一天不回来看看就浑身难受。” “那就任由他这么胡来?” “倒也不是。”樊肃让小厮泡了茶来,说道:“主要是他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算是个义贼,大家都觉得他人还不错,在外面见到还会打声招呼。” 晋亭嘴角抽了抽,有些不能理解只是个什么交情。 “他有个师弟,你知道吗?” “他还有师弟?”樊肃摇头表示不知,然后又身子前倾,凑近他问:“你在哪儿见着刘羽风了?难道他今天也来刑场看热闹了?” 说起这个,樊肃不由露出一脸苦恼,那个温雁娘还没砍呢! 晋亭摇头:“他似乎跟雷家有联系。” “雷家?”樊肃反应了一下,随即露出凝眉思索的神情。 晋亭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必操心此事,我只是问问刘羽风,你早些歇息,我先走了。” 樊肃点头:“不送了。” 他一边说,一边吩咐小厮去铺床。 结果晋亭出了樊肃的书房,人刚爬上墙头,就听丫头过来找樊肃,说道:“爷,夫人找您呢。” “啊?夫,夫人还没睡?” 樊肃的声音有些发颤。 丫头用帕子掩着唇偷笑:“夫人睡到这会醒了,叫您过去问问今天的事。” “哦……嗯……我这就去。” 墙头上的晋亭幸灾乐祸,这个樊肃,是出了名的惧内。 笑了一阵,他面色一凝。 自己这样算不算惧内??? ………………………… 暗夜中,忽然有银亮的雪花飘然坠下云层,大朵大朵的白,飘忽轻盈,像极了撕碎的雾。 守夜的侍女听见风声吹动窗棂发出响声,赶紧过去把窗关紧,谁知一不小心,被风将整个窗扇吹开。 一阵寒风卷着雪花吹进来,侍女脖子一缩,赶紧回头去看。 悬垂的纱幔被风撩起,后面站着一个人影。 侍女吓得脸色煞白,腿一软跪倒地上:“殿下……” 大皇子冷淡的声音响起:“出去。” 侍女仿佛得到了赦令,慌忙离开。 窗扇被风吹的咣啷作响,大皇子伸手过去扶住,却拉扯到了手臂上的烧伤。 他微微皱眉,神情中少见的显出几分懊恼。 王知以也被惊醒了,她从床榻上下来,说道:“殿下的伤处还很疼吧?不知道妹婿那里还有没有温玉散,连断腿都能接续,殿下这伤,应该不在话下。” 大皇子收敛起面上的躁郁之色,转头看向王知以,温笑道:“这点小伤,劳你忧心了。我睡不着,去书房略坐,你睡下吧。” 王知以也不强求,点头道:“殿下若是疼的厉害,就让人取冰块过来敷一敷。” 大皇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王知以在窗前站定,若有所思的看着大皇子的背影…… 第二百九十七章 死的透透的 大皇子对自己的皇子妃王知以一向温柔有加,连句重话都不曾有。 众人眼中,他们夫妻琴瑟甚笃,举案齐眉。 但王知以自己心知肚明,大皇子这是防着她,恩爱情深都是给别人看的,如果有什么事,就可以拿她来做幌子。 比如前段日子有人想往他的后院塞人,他便以她作为理由拒绝了。 今日大皇子回来的时候颇为狼狈,王知以看见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在他说起手臂为何受伤的时候,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关心。 表现出同在一条从船上,以大局为重,以夫为天的贤妻模样。 大皇子笑看着她,说,知知,我们要个孩子吧。 ……………………………… 光德坊莫宅。 莫拥被一道惊恐万分的惊叫声吓醒,珍珠就睡在他卧榻旁,连忙起身抱住他轻声安慰:“公子莫怕。” 莫拥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刚才是阿爹的声音吗?” 珍珠摇头,闻声道:“不是,公子只是做噩梦了。” 莫拥的性子有些木讷,却也比寻常七八岁的孩子乖巧,听了珍珠的话不疑有他,又躺了回去,隔了一会儿问道:“阿娘什么时候回来?” “太太出门办事了,让小公子先跟老爷回泾阳去,等过段日子,您就能见到太太了。” 从前温雁娘也时常会因为生意的事几日不回家,莫拥已经习惯了,他听话的点点头,不一会就再次入睡了。 珍珠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了门。 玲珑也被莫正穹给喊醒了,珍珠进门的时候,她已经点起了灯烛。 “你怎么回来了?公子睡了吗?” 珍珠皱眉道:“方才被老爷的声音吓醒了,我哄了一会儿才又睡了。” 玲珑一脸鄙夷,“哼,我要是他,一头撞死算了!” “你别说这种话,好歹是咱们主子的相公。” 玲珑撇撇嘴:“太太这么聪明的人,当初这一步,可真是走错了。” “还不是为了公子。”珍珠在她对面坐下,说道:“温家再好,也不过是商户。” 玲珑闻言却想到了别的:“从前我也这么觉得,但经了这件事,你真觉得温家只是普普通通的药商?” 温雁娘那日临去京兆府时交代她们,无论她能能不能回来,等莫正穹被放回来之后,立刻带着小公子启程回泾阳莫家。 而温雁娘果然没能回得来。 听到七日后问斩的消息,珍珠等人全都懵了。 但多年来跟随温雁娘,她们有种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所以行刑的时候,她们也去了。 但刑场上那个人分明不是温雁娘。 她们跟了主子十来年,难道还分不清么! 珍珠一阵心惊,生怕有人认出她们看出端倪,拽着玲珑就回了莫宅。 “不该咱们知道的,就别刨根问底,没什么好处。” 玲珑瞪她一眼:“你又来说教我。”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有些事心知肚明就罢了,非得说出来做什么,没的招灾惹祸。明日收拾了东西,利利落落的离开长安回泾阳等消息。” 玲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个……那个太太运气也真是好……没死成,不知道会不会节外生枝……” 珍珠瞪她一眼:“我就该把你的嘴缝上!好了,你赶紧睡吧,我去问问老爷怎么回事。” 正院,莫正穹被噩梦惊醒,自己摸索着下了床榻,惯了几口凉茶下肚才逐渐冷静下来。 倒霉! 真是倒霉! 好不容易来了长安,眼看任命就要下来了! 真是成也温雁娘,败也温雁娘! 他就不该放任这蠢妇为所欲为!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珍珠过来的时候,正听见里面摔茶盏的声音。 她看向门口守着的小厮。 这小厮还是温雁娘搬来莫宅的时候亲自给莫正穹选的。 倒也会看眼色。 “珍珠姐姐,老爷方才发噩梦了,梦里又踢又打,像是在挣扎抗拒……” 珍珠皱眉:“今日老爷被衙差送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当时珍珠正在后院看着莫拥,怕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所以并没有到门口去接。 小厮道:“老爷回来的时候很害怕,一进院门就迫不及待甩掉了衙差钻进书房,晚上的时候,还是我商量了好久,他才回正院去安歇的。” “他被人用刑了?” “应该没有,身上没见有伤,就是脏乱了些。”小厮摇头,想了想说:“我见老爷神色不对,就多问了几句,那两个衙差说他好像是被牢里的其他犯人给吓到了。” 珍珠点头,低声交代道:“你看着点,别生事,宅子里的东西,都收整的差不多了,咱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回泾阳。” “是。” 珍珠站在原地,细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便转身走了。 翌日,天还没亮,莫宅的人除了莫正穹,全都早早就起来了。 就连八岁的莫拥也盼着回泾阳找娘亲,一大早就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裳等着出发。 等莫正穹醒来,还没弄清出怎么回事,就被人连拖带拽的弄上了马车。 等人都出了城,他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擅自安排的!” “这是太太之前交代的,无论如何也得先把小公子送回去,其他的等回了泾阳再想办法。” 珍珠低眉顺眼,却并不害怕。 她们这些人的身契都在太太手里,大不了回温家去。 莫正穹瞪眼看着她,一肚子的怒气却发不出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御史上几个折子弹劾他,他还能有好吗? 官早就被罢免了,他留在长安也是徒增笑料。 可他心里有火,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 “你们倒是全听她的!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七品也好,六品也罢,芝麻大的官也比现在强! 回去?他有什么脸回去? 珍珠听着这话心中鄙夷,当初您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大家可都看见了! “太太说了,您要是不想回去也可以不回去,先把小公子送回去就行。” 莫正穹沉默了。 一整日都在纠结要不要掉头回去。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莫正穹才下定决心,先回泾阳看看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好歹莫家还有那么多亲朋故旧呢。 一月初的长安郊外,一片哀草枯杨。 那些掌柜伙计们都不在,车队比来的时候少了不少人,几乎都是到了长安之后新买来的下人,气氛也没有来时那种轻松自在。 莫正穹问:“天都要黑了,还赶路?到哪里落脚?” 小厮早就听珍珠说过,答道:“前面就是驿站,再过个把时辰就到了。” 太阳沉的很快,方才还是黄橙橙一片,转眼之间就落到山后头去了。 走到一处山脚时,天色完全暗下来。 没防备的,路两旁的暗影中,突然冲出十几名黑衣人,杀人如同砍瓜切菜,连人都没怎么叫出声,就已经尸首分离。 莫正穹刚刚发现端倪,黑衣人已经举刀到了他面前。 他吓得失禁,却也没躲过,杀他的黑衣人似乎格外照顾他,十几刀都没落在要害处,直将他捅的生不如死,才手起刀落一刀割了喉。 眨眼的功夫,整个车队就剩下莫拥和珍珠玲珑两个丫头。 玲珑面色惨白的用手遮着莫拥的眼睛,珍珠将两人护在身后。 黑衣人看了她们一眼:“带上小公子,跟我们走。” 一听这话,珍珠和玲珑齐齐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莫正穹,立即大步跟着黑衣人走了。 身后还有其他的黑衣人在收敛财物。 珍珠瞬间明白过来。 在外经商,有时候要请镖局押货,以免遇见盗匪劫掠。 而这次,是要伪装杀人越货。 看来太太压根没打算让小公子回莫家。 ……………………………… 消息传到云楚忱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南松过来给不为送的消息,不为又让信儿进屋告诉了云楚忱。 刚下过雪,夜色莹亮,不点灯就能看清人的轮廓面容。 云楚忱坐起身看着信儿,皱眉问:“全死了?” “莫拥和两个丫头不见了,其他人全都死的透透的。” 自从莫正穹与云嫣和离,云楚忱就一直让人盯着莫宅,昨天知道温雁娘是假的,云楚忱更是格外叮嘱过,要好好盯着莫拥的去向,温雁娘不可能扔下自己的儿子。 但她没想到温雁娘这么痛快利索,直接上演了一出杀人劫财,连莫正穹都没放过。 而莫拥的消失,也可以解释为,忠仆拼死护着小主子逃了。 以后,温雁娘大可以隐姓埋名,莫拥年纪小,甚至可以改名换姓。 “她倒是果决。” 信儿说道:“据说下手的人极狠,几乎都是人头落地,很像响马强盗的做派,只有莫正穹身中数刀,又被割喉放血,最后才砍了脑袋,最是凄惨。” 云楚忱被她说的直起鸡皮疙瘩,莫名就想起了赵延那伙人。 想起自己梦中的遭遇,和魏妥妥与她陈述的那些过往…… 云楚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不是忧思过重,后半夜竟然发起烧来。 几个丫头都围在床榻旁,春芜拧了湿帕子覆上云楚忱的额头。 信儿在一旁自责道:“都怪我,大半夜的与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蘅兰纳闷道:“姑娘也不像是能轻易被吓着的人啊……” 春芜叹了一声:“你们先在这守着,我去找胡神医来看看。” 云楚忱迷迷糊糊好像能听见丫头们说话,她心里明白自己是梦魇了,却怎么都醒不过来,一转眼,又缓缓沉入到了梦里……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人死了,总得有个说法 梦里是夕阳璀璨的黄昏,可眼前的情景却不那么静好。 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前,许多人围在哪里,议论声夹杂着呼喝哭喊。 云楚忱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赫然写着安阳王府。 安阳王谋逆案之后,主动揭发罪行的安阳王妃守着阖府上下,安安静静的苟活,在长安一众权贵之中,透明一般,不声不响,如同沉入湖底的巨石,老朽枯烂。 不知道眼前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如此混乱。 云楚忱靠近人群,听见有人小声问道:“安阳王府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我也是听人说的,安阳王留了血脉在世上,安阳王妃找着了那孩子,想让他回府继承家业,谁知他竟暗地里集结安阳王旧党,要给自己的父亲报仇……” “啊?难道这次安阳王妃又要大义灭亲?” “谁知道呢,反正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当初她能告发自己的男人,再灭个原配的儿子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初安阳王妃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她主动告发,这安阳王府一个也剩不下,早全砍了……” “也许是安阳王儿子私底下的作为,被其他人发现了也说不定,长安现在这么乱,朝中官员相互倾轧,村镇盗匪横行,党派之争愈演愈烈,说不定就是拿这事当借口,打安阳王府的主意……” 一旁有人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小舅子在衙门当差,也都是听人随口说的……” 众人七嘴八舌,将事情的原由经过说了个七七八八。 云楚忱暗自惊异,安阳王居然还有血脉在世上。 听方才那人所言,这个儿子,应该是安阳王的先前的原配王妃所出。 她挤进人群,想看看安阳王的儿子是谁,可人群挤挤挨挨,本就不容易插脚,感觉到身后有人挤,都回头怒目而视。 云楚忱被人群越挤越远,越挤越远…… “姑娘……姑娘!” 迷迷糊糊睁开眼,云楚忱看见头顶几双眼睛盯着自己:“怎么了……”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几年没喝水了一样。 “好在是退了热!姑娘可吓坏奴婢们了,昨晚莫名其妙就烧起来了,还一直说胡话,什么安阳王世子……安阳王哪有世子?” 云楚忱的脑子还没清醒过来,犹记得梦中的情形,半晌才回到现实,“什么时辰了?” “天刚亮,姑娘要不要再睡会?” 云楚忱摇摇头,春芜便将她半扶起来,在她身后塞了引枕。 云楚忱就着蘅兰的手喝了两口水,人才真正缓过来了。 信儿自责道:“都怪奴婢,大半夜跟姑娘说那些话,给姑娘吓着了。” 云楚忱看了她半晌,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事,问道:“跟姑母那边说了没有?” 信儿摇头:“还没呢,姑娘突然病了,春芜姐姐让人去请胡神医,煎药熬药折腾了小半夜,就说等姑娘醒了再做定夺。” “姑母那……是不太好说,恬儿表妹恐怕也一时难以接受……”云楚忱有些为难,“我没想到温雁娘会这么狠,下手这么歹毒……要不然,好歹给莫正穹留口气……” 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虽是心中有怨有恨,也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春芜后脖颈凉气,说道:“谁能想到温雁娘让莫正穹带莫拥回泾阳是幌子……当着儿子的面杀了他老子,这也太……姑娘,要不缓缓再说?” 云楚忱摇头:“瞒不住,麻风病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泾阳那边想必也得了消息,莫家理亏,不敢来找咱们,可莫正穹这一死,就不一样了……” “姑娘是说,莫家会借机把脏水倒在咱们侯府,借机捞点好处?” “莫正穹好歹是莫家的长子,人死了,总得有人给个说法。” “就算别人不知道是温雁娘干的,那也是盗贼干的,莫家找咱们要什么说法?他们也没证据。” 蘅兰竖起眉毛:“莫家那一肚子坏水的,肯定会说咱们侯府为了报复雇凶杀人,那么多条人命,他们总代逮着个人咬一口吧?没有证据,谁知道会不会作假?” 云楚忱沉吟,“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就怕有人借机生事。” 手里握着雷家的一半的财富,她和母亲现在就是快肥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 丫头们面面相觑,郡主的伤才刚好,难不成又要出事? 云楚忱暗自想了片刻,还是觉得将此事早点说了早做打算的好,便掀了被子下地。 海棠苑。 云嫣已经起身用过早膳,正打算去南华堂伺候老夫人,就听丫头禀报:“大姑奶奶,大姑娘来了。” 云嫣闻言不由诧异,云楚忱这么早过来,显然是有事。 她心里忽地突突跳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姑母……”云楚忱掀了帘子进来。 云嫣神色不定的看着她,“怎么了?” 云楚忱挥手让丫头们退下去,拉着云嫣的手坐下,“姑母,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云嫣脸一白:“是莫正穹?” 云楚忱轻轻点头:“昨天早上,他们启程回泾阳,傍晚天刚落黑,在路上遇见一伙人……” “他死了?” “嗯……”云楚忱没有说莫正穹的惨状,只说道:“莫拥和两个丫头不见了,其他人都死了。” 云嫣嘴唇哆嗦了两下。 莫正穹身败名裂,受人唾骂她都无动于衷,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但她没想过他会死。 到底夫妻一场。 “怎么会?是温雁娘的人做的?”云嫣不傻,其他人都死了,只有莫拥和两个丫头没了踪影。“温雁娘不是在大理寺监牢里吗?” 云楚忱没有解释温雁娘真假一事,因为其中牵扯太多,她只解释道:“温雁娘想必早就做了安排,听说动手的人干脆利落,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一车队的人就……就全都丧了命,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机会。” “她……真是狠,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好歹跟莫正穹还有个儿子……” 云楚忱也没想到。 她跟晋亭让人追踪莫正穹的目的,是想摸清楚温雁娘的踪迹,却万万没想到温雁娘的做法会如此极端。 “恬儿怎么办,她知道了,怕是会受不住……” 莫正穹在糊涂,也是莫恬儿的亲爹,她也得给莫正穹披麻戴孝。 云楚忱提醒道:“那一车队的人,这么多条人命,今日必定会有人报到官府。他曾经是咱们侯府的姑爷,必定会有人来问,此事瞒不住。” 云嫣眸光黯然,心中复杂,“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和离,后面的事……” “姑母。”云楚忱打断她:“就算您没有选择和离,后面的事依旧会发生。当初温雁娘来长安的路上就收留了小葵母女,焉知她不是要用在咱们侯府的?其实她早就打算好了,为了逼您和离,她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招数,结局会是如何谁能保证呢?至少现在您跟恬儿表妹都平安无事。” “你说的对……我跟恬儿都没事,也没有拖累侯府,这已经是幸事了。” “还有,莫家那边知道了以后,不知道会如何,咱们得提前有个打算。” 说到莫家,云嫣的目光冷硬了几分:“你说的没错,是得防着些。” 云楚忱攥紧云嫣的手,“姑母想想怎么跟恬儿说,我去南华堂,与祖母说一声。” 云嫣满脸愁色的点点头。 南华堂。 老夫人一听莫正穹被人杀了,也不过惊了一瞬,就露出冷笑:“他是死有应得!” 将她最疼爱的女儿当傻子一样隐瞒欺骗,落得这个下场不是活该是什么! “祖母,话虽这么说,但人死如灯灭,什么仇怨也都过去了,若是连尸身都不收,只等着莫家人来处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到时候难免会有人在背后说姑母的闲话,还有恬儿表妹……” 夫妻一场,人死了连尸体都不给收,云嫣难免会落得个薄情的名声。 更何况还有莫恬儿这个亲生女儿在。 若是被人说成不孝,将来的亲事必定艰难。 云老夫人嗫嚅了几下,到底没反驳。 她气闷道:“那狗东西死在哪了?” 云楚忱道:“想必衙门的人很快就会来知会咱们。” 她们虽然先发现了,却不能先声张,否则跟踪莫正穹这事便不太好解释。 云老夫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你让人跟着莫正穹的?” 云楚忱早就想好了理由,解释道:“孙女觉得莫家人不好相与,想让人跟着过去看看,免得莫家人背后捣鬼,谁想撞上了这事。” 暗地里跟着莫正穹的人,一个回来报信,一个跟着那帮黑衣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云老夫人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理由,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两人正在商量莫正穹的后事怎么办,云嫣就带着眼睛红肿的莫恬儿过来了。 云老夫人一见莫恬儿肿的像桃子一般的眼睛就心疼的够呛,赶紧将她搂在怀里宽慰。 没过多久,李妈妈就神色惊惶的进来禀告:“老夫人,衙门来人了,说是……说是……” 她看了大姑奶奶一眼,没敢说出口。 云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楚楚,你去看看。” “是,祖母。” 云楚忱现在帮着二夫人当家,府里有什么事,老夫人已经习惯交给她。 花厅中设了屏风,衙门的人进来回话,先是万分尴尬吞吞吐吐的说了来意,听屏风后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又说道:“小人只是奉命来知会一声,并没有旁的意思……” 第二百九十九章 梦中情敌现身【加更】 云楚忱这才开口,“虽说莫正穹已经与我们侯府没什么干系,但好歹也算是故人,我会让府里的管事跟着去看看。若是莫家人一时半会不能过来,我们会先操持起来。” 衙门的人闻言松了口气,连忙告辞。 刘管事得了云楚忱的吩咐,跟着衙差一起出府。 他是府里的大管事,之前黄姨娘死的时候,就彻底归入了云楚忱手下。 “劳烦小兄弟跑这一趟,小小意思,可莫要推脱。” 刘管事将手里的荷包塞到衙差手里。 衙差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哪里哪里,是侯府仁义,这事儿搁在别人身上,不知道会不会将小人给打出来。” 莫正穹宠妾灭妻的事,满长安谁不知道。 云嫣若非侯府嫡女,还不知道被糟践成什么样。 更何况和离之后,扶正的妾室还用恶毒手段对付她娘家。 这口恶气,搁谁也咽不下去。 刘管事一连声的叹道:“人都死了,从前做了多少恶事也都散了,总不能追到阴曹地府去再指着鼻子骂一通活该,我们姑奶奶心善,念着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到底还是要替他收个尸,再说,还有我们表姑娘呢,得了消息,人都已经哭的昏死过去几次了……” “哎呀这……唉……冤孽呀!”衙差一阵唏嘘。 刘管事借机问道:“不知道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突然?” 衙差收了银子,又被侯府大管事如此和气的对待,哪里好意思隐瞒。 再说,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今儿天刚亮,有赶早进城的在路上碰见了一地死尸,就赶紧报了官。我们过去一看,也着实吓了一跳。满地的死人,全是尸首分离……那血,烫化了刚下的雪,把官道染红了一大片,像我们这种见过不少死人的都给吓得够呛。” 刘管事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他知道莫正穹死了,却不知道死的这么惨。 “我们姑爷……我是说,莫正穹也被人砍了头?” 衙差心有余悸,说道:“实不相瞒,他最惨……不知道是不是出言惹怒了行凶的人,身上被捅了数十道,肠子都流出来了,最后才被人一刀削了脑袋……” 刘管事听得有点反胃,嘴唇都青了,“什么人竟然下手这么狠?” “初步判断是盗匪,大概是有人盯上了温雁娘的银子,车队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值钱的都被带走了。” 刘管事闻言,便知此事八成是以此定案了,连连摇头说道:“财不可露白,温雁娘一到长安就跟散财童子似的,难保不是被人给盯上了。” “可不是,我之前就听说,温雁娘选丫头像选秀似的……” “那温雁娘的小儿子……那么小的孩子,才八岁呢……不会也死了吧?” 刘管事露出同情之色。 衙差摇头:“没发现有小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逃了,衙门的人还在找他的踪迹,依我看,这孩子怕是小命难保,夜里头,山里可是有狼的,那小孩子的骨头,都能直接被狼嚼碎了吞到肚子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哪儿找去呀!” 刘管事眼睛一转,唉声叹气道:“这温雁娘真是造孽,她没死成,丈夫孩子倒是都比他先入了黄泉了!” 衙差闻言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这话跟别人不好说,可温雁娘跟侯府多少也算有些瓜葛,我便与你说了……” 刘管事讶异道:“什么事?” “昨儿晚上,温雁娘在牢里撞破头死了!” “死了?” “可不!大约也是觉得自己活不成了,在牢里也是受罪。” 刘管事愣了一会,赶紧说道:“多谢小兄弟告知,这个祸害死了,我们也就放心了,免得她又弄出什么幺蛾子祸害人。” “那是那是,她不死,衙门也不消停,还得另择日子行刑,那日的大火,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 侯府中,云老夫人等人已经商量妥当。 虽说是要帮莫正穹操持后事,可他眼下已经不是云府的姑爷,在侯府中操办也不是那么回事,众人便决定将他的尸身送到洪福寺去,直接请人做场法事,也算是为横死的人超度亡魂。 云老夫人连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便宜他了。” 李妈妈拉着她劝道:“老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是表姑娘的阿爹。” “唉!我这可怜的外孙女!” 云楚忱见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便找了借口退出南华堂,晋亭方才来了,正在小书房等她。 那日在刑场分别后,二人还没见过面。 晋亭连着折腾了几天,眼下青影颇重,人也有些憔悴。 云楚忱见他胡子拉碴的,不由得冒出点心疼来,“两天不见,谁给你折磨成这样的?” 晋亭两眼一闭,“唉,别提了!” 他以为自己逮着了刘羽风,多少能接着他摸出点门道,结果刘羽风不愧是以神出鬼没著称的,他跟了人家一天一夜,到最后才明白过来,人家早就发现他了,是在逗他玩。 云楚忱听他说了前因后果,安慰道:“术业有专攻,人家是做贼的,身法定是经过千锤百炼……” 晋亭听她绞尽脑汁的安慰自己,又是高兴又是郁闷,表情就变得有点扭曲。 云楚忱瞪他:“你凶我?!” “啊?没有!绝对没有!” 云楚忱冷哼一声:“那你一脸狰狞的干嘛?!” 晋亭狐疑立即搓了搓脸,“这回呢?怎么样?有没有变得英俊一些?” 云楚忱转过身去偷笑,顺便给他到了茶来,“这么说,雷家背地里办这件事的,是雷四爷,他网罗了江湖高手帮他找五色玉?” 晋亭点头:“也许背地里跟大皇子有联系的也是他。” 云楚忱说道:“当初咱们以为平遥公主不知道五色玉的秘密,所以才在生辰宴上大喇喇的将公主钗戴出来,其实她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将五色玉转手到雷四爷手中。” 一开始京中出现盗贼的时候,云楚忱立即想到了赵延身上。 因为她跟魏妥妥相互印证了对方的说法,赵延是盗匪出身。 但随着事情的发展,她发现这伙四处偷东西的,其实是雷家的人在四处搜索五色玉。 匪和贼的做派还是有区别的。 云楚忱现在不能确定赵延跟这伙人到底有没有关系了。 晋亭心累的很,“大皇子二皇子眼下看起来势均力敌,他们会绞尽脑汁让自己多一些筹码,太后娘娘留下的东西也好,神女神埋着的宝藏也好,都是他们必定要争夺的东西。” “还有王皇后呢。”云楚忱想到王皇后之前的拉拢,说道:“王皇后之前有王家和许家,结果王家的掌上明珠成了大皇子妃,而二皇子弄死了淑妃又娶了许琳琅,好好的娘家和盟友硬生生被挑拨的相互猜忌。” 晋亭沉默了片刻,说道:“那日茶楼起火,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不管是谁动的手,都最好别跟咱们沾边。” 晋亭听她说“咱们”,心里没来由的高兴,“好了,别说这些糟心的,咱们说点好事?” 云楚忱斜眼看他:“什么好事?” 晋亭嘿嘿笑道:“说说咱们俩成亲之后的事。” 云楚忱的脸皮已经被他磨得厚了许多,面不改色的瞪他,“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汪!汪!” 云楚忱被打败了…… ………………………… 年节将至,街市上热闹至极,小厮阑鹤跟着许修名在街上转了好几圈,愣是没看出来自家爷想要干什么。 许修名也是眉头紧锁,目光一会看看这,一会看看那,似乎在找东西。 “爷,您是不是丢东西了?丢了什么,小的帮您找找。” “没丢东西。” “没丢东西?”阑鹤纳闷:“那您在这条街上都转了三四圈了,难道是在找人?” 许修名站住脚,一脸苦恼,纠结了半天,看着阑鹤问道:“你觉得大少奶奶缺什么?” 大少奶奶缺点什么? 阑鹤挠挠头,大少奶奶缺……心眼? 要是不缺心眼,为什么每天对着一直大公鸡又是唱歌又是说话的!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呀! 许修名见他愣着不说话,又补充道:“眼看她的生辰就要到了,我想着给她置办一件生辰礼物,却想不出她想要什么。” 阑鹤恍然大悟,原来爷不是在考校他,而是在询问他。 不过大少奶奶吃穿不愁的,他真看不出来大少奶奶缺什么…… “要不然……爷送些好笔好墨?” 大少奶奶喜爱作画,全府上下都知道! 许修名却露出不悦的神情,难不成他要送她笔墨让她去画别的男人???! 阑鹤见他神色不对,讷讷道:“要不,爷买点胭脂水粉金银玉器?姑娘家都喜欢这些……” 许修名想着魏妥妥整天清汤挂面的脸。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看来她这是不待见自己? 阑鹤见他脸色又黑了几分,不由纳闷,“爷,您到底是想让少奶奶高兴,还是想让少奶奶不高兴……” 许修名正在生闷气,怎么可能说自己想讨魏妥妥高兴,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然后…… 他就看见了一个人。 这人尖刀眉,睡凤眼,薄唇,招风耳…… 这不是他媳妇天天偷画的人么!!! 虽然跟魏妥妥画上的人并不怎么像,但五官特征可以说是完全对的上! 第三百章 自己哄自己比较快 “那个人!” 许修名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两眼发直就往前走。 “哪个人?”阑鹤一头雾水,东张西望,“啊?谁啊?爷!你去哪!” 许修名紧紧追了几步,却没追上,那人就在他眼皮底下汇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阑鹤追上来,扯住他的袖子,“爷看见谁了?” 许修名黑着脸不说话。 那人怎么这么会长? 正好长成他家小妻子画上的人? 阑鹤伸手在许修名的眼前晃了晃,“爷!您说话呀!” 许修名一巴掌打开他的手,转身就回了相府。 魏妥妥正在喂大将军吃米。 一抬头看见许修名进了院子,奇道:“你今日倒是回来的早。” 她抱起大将军凑到他跟前,笑的没心没肺,“它长胖了不少,我都有些抱不动了!你试试?” 许修名比魏妥妥高一头还多,垂眼打量她那二傻子似的笑容,心里的气不知不觉就消了不少。 魏妥妥见他不说话,放下大将军问道:“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让我……哄哄你?” 她本来想说,说出来让她高兴高兴,但瞅着许修名好像真有点不高兴,便改了口。 许修名挑眉看她:“哄我?你要如何哄我?” 魏妥妥没想到他还真要自己哄,顿时有些后悔,“嗯……我……要不然你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能好?” 许修名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我自己哄自己多快! “你今天没作画?” “没什么进展,先不画了。” 魏妥妥声音有些恹恹的,似乎对自己作画的水平失望透顶。 许修名仔细分辨她的表情,想看出什么来,但魏妥妥转身就抱着大将军聊天去了。 这到底是真苦恼还是假苦恼? 或许,只是巧合? 许修名自我安慰了半天,还是想不开,便上前一步抢过魏妥妥怀里的大公鸡,说道:“跟我回去,我教你作画!” “啊?”魏妥妥有点懵,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来劲儿了,“哎你放开我!我现在不想画!”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遇到瓶颈了,放空几天说不定会好很多。 许修名却出奇的执着,拖着魏妥妥的手臂进了屋,直接在案前圈住她,手把手的教她下笔:“行笔不能无笔痕,要笔法清淅,笔要留得住,不能浮滑。否则墨韵枯槁,生趣全无,乃为死墨……” 魏妥妥一脸懵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开口全是干货? “别走神!”许修名板正她的脸,吐槽道:“你看你平时画眉毛,就想在人脸上贴了两条黑毛虫!这笔哪能那么落?得这么的……” 魏妥妥脸颊抽搐,这人今天发的什么神经。 她频频走神,许修名今日却格外认真。 他就是想看看,魏妥妥的梦中人是不是真有其人! ……………………………… 莫正穹的尸身被停在洪福寺。 只不过,因为雪患的缘故,莫家的人被大雪阻隔,一时半会来不了长安。 云府让人给莫正穹做了法事,也算对得起他了。等过个十天半月莫家来人,事情也都尘埃落定,挑不出什么蛾子来了,正合云家众人的意。 不过雪患这事。 年头不好,百姓受苦,他们这些权贵人家也不消停。 有朝臣拍马屁带头捐银子,各府也就都得掏钱。 像宣永候府这种吃了几年家底的,难免为难。 不过这事有云老夫人操心就够了,云楚忱手头也有不少事情要忙。 “小葵那丫头怎么样了?” 蘅兰和小葵很能玩的到一块去,倒是十分舍不得小丫头,说道:“照着她说的地方,已经找到她舅舅了,等路通了,奴婢就安排人将她送过去。” 云楚忱点点头,取出一只精致的匣子来递给她,笑道:“今儿是你的生辰,就别在我跟前候着了,给你放一天假,去玩吧。” 蘅兰喜滋滋的接过匣子打开,见里面是一对玉镯,水头就不说了,还是十分少见的春带彩,“呀!这也太漂亮了!谢姑娘赏!” “你喜欢就好。”云楚忱拿起镯子给她带上,说道:“听说府里的丫头婆子们给你置办了一桌酒席,你今日就好好歇一歇,乐一乐。” 蘅兰作为云楚忱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大丫头之一,她过生辰,府里的丫头婆子们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巴结,纷纷凑了份子给她过生辰。 “是,那奴婢就去了!”蘅兰笑眯了眼睛。 外面四五个小丫头正等着她,一见她出来,便拉扯她往大厨房那边去了,说说笑笑,亲密的很。 现在府里的中馈是云楚忱帮二夫人管着,二人的行事作风一向严明,该赏赏,该罚罚,油水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多,但上下压榨贪墨的事情变少了,总之还是受益。 所以大家也都循规蹈矩行事小心,生怕当初跟连姨娘走的太近的事被翻出来。 她们也是在府里摸爬滚打了多年才到了如今的位置上,谁也不想被抓住错处,让主子拿来杀鸡儆猴,所以府里的风气前所未有的清明。 大家都是笑面迎人,你好我也好。 唯一让人不得不绕道走的地方,就是琉璃院。 云千亦犯了那么大的过错,不仅害死了自己的姨娘,还差点害了整个侯府,老夫人恨她恨的牙痒痒,就算拼着侯府名声受损,也将她扔到庵里头去赎罪。 不过最后还是被劝下来了。 云楚忱觉得,与其让她到庵堂思过几年,再弄回来嫁人,反倒什么都耽搁了,拖来拖去兴许还要生事,不如现在就赶紧给她挑个人家。 等嫁了人生了孩子,人也就老实了。 云老夫人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便将这事交给了二夫人去操办。 二夫人最怕云挽心和云千亦姐妹闹幺蛾子,她们的名声坏了,难免要带累她的两个女儿,所以干劲儿十足,两天的功夫,已经将长安适龄的公子列出一张单子来,找云嫣两个人挨个比对商量。 可被禁足在院子里的云千亦坐不住了。 她好说歹说让婆子去渺芳院传话,可云挽心铁了心不搭理她,纵使这里千呼万唤,她也一次都没来。 云挽心将一条帕子扭得跟麻花一样,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了!” 第三百零一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 云千亦虽然不能出院子,但在院子里转悠却不受管束,外面来回走动的婆子不少,她走到院墙边上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终于听到点有用的消息。 “不知道皇上会给郡主什么赏赐?真是好奇。” “那可是救命的恩情,皇上又是郡主的亲舅舅,总不会亏待了她……” “我听说,之前皇上有心封她为公主,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今日皇后娘娘设宴,专门邀了郡主,会不会是为了这事?”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咱们府里能有位公主,好处想来不会少了。”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把东西送过去,别耽误了大姑娘入宫的时辰。一会还要回去给蘅兰过生辰呢!大厨房那边菜都快做好了!” “走走走,府里的事情一波接一波,咱们也很久没热闹热闹了!” “就是!” 两个丫头一边说笑一边走远了。 云千亦站在墙根底下,脸色要多阴沉就有多阴沉。 满府都喜气洋洋的,只有她一个人倒霉。 她站在原地发狠的想了片刻,扭身回了屋子。 妆奁下面的夹层里有一包黄色的小药封,她将东西取出来捏在手里,盘算了好一会,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就算我要倒霉,也不能让你这么好过!” ……………………………… 王皇后邀请各府夫人千金进宫赴宴,衡阳郡主伤势大好,也在受邀之列。 春芜一边给云楚忱穿衣裳,一边说道:“今日这宫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明目,总不会真的是为了给郡主封赏的事吧?” “应该不会,若真要册封,皇上直接下旨便是了,请这么多夫人千金,难道是要她们给母亲捧场不成,我看王皇后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次衡阳郡主在宫中遇刺,王皇后可是明晃晃的表示出拉拢的意思了。 春芜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消停日子。” “我也盼着呢!”云楚忱没什么精神头,她对入宫没兴趣,因为每次进宫都出事。“你让人去看看,六妹妹准备好了没有。” 春芜闻言招呼了小丫头去问,然后回身笑道:“六姑娘最喜欢这种场合,八成还在打扮呢。” 二夫人管家事忙,不打算进宫凑热闹,她的两个女儿,五姑娘云若寒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六姑娘云如锦待字闺中,多去这种场合露露脸是好事,所以她今天跟着衡阳郡主和云楚忱入宫赴宴。 “姑母跟恬儿表妹心情都不太好,你在府里多看着海棠苑些。” 春芜点头:“可惜表姑娘还在孝中,要不然跟姑娘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收拾妥当,云楚忱便往濯香院去找衡阳郡主,临出门前,她突然想起云千亦那个祸害来。 “对了,三妹妹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小心她背地里使坏。” 春芜笑道:“姑娘真是个操心命,那琉璃院守得跟铁桶一般,她出不来,要祸害也只能祸害她自己。” 云楚忱放了心,“也是。” 一路往大安宫去,途径十六王宅,云楚忱忽听外面传来另一马车的声音,掀开车帘去看,正看见公主府的马车与自己的马车并驾向前。 而马车上的人,也用指尖拈着车帘。 二人的视线对上,平遥公主的眸底仿若覆盖了一层寒霜。 云楚忱放下车帘,衡阳郡主皱眉道:“她倒是毫不掩饰。” 云楚忱道:“母亲不必理会,谁输谁赢,且看着就是。” 到了赴宴的时辰,宫门口渐渐喧闹起来。 来参加宫宴的夫人们衣饰华贵自不必说,那些待字闺中的千金闺秀们,更是精心装扮过,三五成群簇拥在一处,人比花更娇。 潋月左右看看众人,小声说道:“相比之下,姑娘打扮的就太素净了。” 照影不以为然:“咱们姑娘已经定了亲,与她们又没什么好争的,要不是不放心郡主,姑娘都不想来呢!” “说的也是,这些千金闺秀,都是来各家夫人面前露脸的,六姑娘的姻缘没准也在里边呢!” 照影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云如锦,微微摇了摇头:“谁知道六姑娘的心思在哪呢……” 潋月偷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照影低声说:“虽说两位最出彩的皇子已经有了皇子妃,但谁说没有人冲着别处使劲儿呢?” “这倒也是,皇上膝下子嗣不少,也有几位马上就到婚配年纪的……就算将来不能继承大统,做个闲散王爷也不是没盼头,等将来封王,做个王妃倒也风光。” 照影觉得潋月不开窍,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这个!” 潋月奇怪的看着她:“难不成你是说皇上?” 宫里边男人就那么些,不是皇子就是皇上了呗。 “平时各府有什么花宴柳宴的,六姑娘都兴致缺缺,可每次一往宫里去,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应该不会吧……六姑娘才多大?” 照影恨她不开窍:“六姑娘才比咱们姑娘小十个月,再说,僖妃也不算大呀……” “额……那倒也是……”僖妃那等处事的心机,行事的做派,潋月总下意识觉得她是个在深宫纵横多年的老妖怪了。 “皇上年岁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却绝对说不上老。保养的好是一方面,毕竟李家人的相貌底子在那。我听郡主说起过,当年安阳王年少时,领着一众少年郎敛尽了长安风光,其中也有皇上,当初,也是长安不少闺秀眼中良配呢!” 四十多岁的男人历经岁月的积淀,那种沉稳绝非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可比。而李肇在位多年,即便政事算不得勤勉,也是行事自带威严。人往那一站,绝对称得上英武不凡。 那些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哪里能经受的住这等男子,倘若被皇上多看一眼,心思难免要腾空而起,奔着那边就去了。 照影嘲讽道:“某些只能靠女儿得脸的家族,巴不得自家女儿被皇帝看中,哪管什么年岁?” 那些皇子虽然年轻有为,但将来说不准是个什么境况,说不定十年八年之后,皇上还是皇上,皇子还是皇子,等不起。 现成的皇上摆在眼前,还不如直奔着他去,若能像僖妃一样得了盛宠,整个家族都要飞黄腾达。 潋月捂嘴笑道:“说起这个,我倒是听说昨晚上各府都出了不大不小的状况……” 她脑子虽然没有照影好用,但打听消息绝对没人比得上她,“听说户部尚书千金吃坏了肚子,肠子都差点拉出来了……” 照影心领神会,目光环视一圈,看见了沈家四姑娘:“我说呢!沈夫人一向要脸面,今天怎么还带了个庶女进宫!” 宫中一旦有个什么宴会,不管怀着什么心思的,都想方设法的往宫里钻。 但大家族也都要脸,不可能将家里所有女儿都带着,至多带一两人。 这样一来,家宅就要不安宁了。 临入宫前,脸上起疹子的,掉进湖里的,吃坏肚子的,层出不穷。 潋月捂嘴笑道:“姑娘不是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有女人的地方更是如此。” 照影也笑:“姑娘肚子里的道理,都能收编成册了。” “呀,前面进去的差不多了,咱们叫郡主和姑娘下车吧!” 衡阳郡主伤口刚刚长合,云楚忱怕她受寒,便在马车上陪着她。 听丫头说能进宫了,才扶着衡阳郡主下了马车。 “六妹妹呢?” “六姑娘去那边找殷家的千金说话去了。” 云楚忱眼风一扫,就看见云如锦跟殷正的小妹妹站在一块。 云如锦一直留意着这边的马车,见云楚忱望过来,连忙跟殷慧告辞走了回来。 “大姐姐……” 云如锦一直有点怕云楚忱,从小就总躲着她,最近云楚忱大发神威,她就更是连正眼都不敢跟云楚忱对上。 云楚忱对这个六妹妹有点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面对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不就是小时候被云挽心推了一把,踩了她的裙子吗! 从那以后,她见了云楚忱就像耗子见了猫。 云如锦早忘了这件事,但阴影却种下了,连忙解释道:“方才看见殷二姑娘,就过去跟她打个招呼。” 云楚忱笑笑,“殷家家风正,殷二姑娘也活泼可爱,你与她合得来再好不过。” 说起来,殷正的姐姐嫁到了晋府,是晋亭的长嫂。 等云楚忱嫁过去,几家人来往会更多。 云如锦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点头如啄米,“嗯嗯嗯……” 众人跟着内侍一路到了设宴的云台殿,但距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众人三三两两到近处的太液池旁闲逛叙话。 梅开一年终,梅开一年始。 天更冷雪更厚,蜡梅就开得更欢,呼啦啦挡都挡不住的盛放。 临风老枝干被压得低低,新抽的细枝却笔直向上,腾冲升起,花朵千株万蕊明黄似掉落的星星,冷风之下,花瓣飘旋散聚,喷薄出抓人的寒香。 闺秀们一边赏梅,一遍叽叽喳喳。 云楚忱走到这边的时候,正听见有人说起她跟晋亭的亲事。 第三百零二章 各有各的酸 “她可真是厉害,咱们长安双杰,最出色的两位贵公子,都让她给抓到手里去了,听说她跟晋二公子的婚期已经定了。” “她自然是厉害的,要不然一个过继来的,怎么能把宣永候府上下都哄得服服帖帖,这一场麻风病过去,云老夫人把管家权都分她一半了。” 这些天长安闹麻风,大家闺秀们走动的少,如今三三两两的闺中密友见了面,话匣子里憋着的许多事,就能出口了。 “晋将军立下大功封了国公,现在镇国公府水涨船高,人口也简单,相比魏家,如今更胜一筹……她怎么就这么好命?” “再好的命,也得看跟谁比,之前她跟魏驸马订了亲,遇见公主抢人,还不是得退让一步?” 长安贵女们的心,向来分成两派。 一半向着魏子修,一半偏着晋亭。 本应各有各的酸。 可偏偏这两人都跟云楚忱有媒聘之约,这酸就都归拢到一处去了。 此时更是同仇敌忾针对一人的时候,所以话说的格外起劲儿。 “说的就是,这不是还没成亲呢嘛,谁知道哪天就冒出什么公主郡主的跳出来抢人呢!” “嘁,像咱们这种正经人家的女儿,哪里能主动去勾搭男人,听说之前云楚忱为了跟魏子修定亲,三天两头往英国公府跑,跟魏家大姑娘走的可近了,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接近魏子修?” 这话说的,好像她们暗地里不为自己的亲事谋划似的。 但众人都心照不宣。 “可不是吗,这云楚忱贱命踏贵地,不抓牢机会没准哪天就被打回原形了扔回老家去了!” “听说她生母不过是商户之女?” “那倒是不知,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要不然怎么就让人抢了女儿。” “未必是抢的吧?将女儿送到侯府来,那可是攀富贵的事!” “可没听说云楚忱跟老家的生母有什么联系呀?” “人家就算是联系,也不能让人知道不是,那不是打衡阳郡主的脸吗!” “要说起来,衡阳郡主跟晋夫人的交情很不错,要不然云楚忱怎么就跟晋二公子定亲了呢?这是近水楼天先得月了?” “晋二公子在云府的家学念书,他们年幼时就认识了,也算是青梅竹马呢。” “呸!什么青梅竹马!别乱凑数!” “你酸云楚忱,你拿我撒什么气?要是有能耐,去跟云楚忱抢啊!” “你倒是在我面前能耐起来了?当初云楚忱跟魏家定了亲,不知道是谁整日哭成兔子眼!” “哎呀好了好了,你们吵什么!” 云楚忱站在一株梅树下,听她们说着说着竟然吵起来了,有些哭笑不得。 照影气的脸色发青,“这都什么人那!她们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背后就这么编排人?” 潋月最是好脾气,这会儿脸也拉的老长,“她们嫉妒咱们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酸话还没说尽呢?” 云楚忱本是云家旁支的女儿,只因为衡阳郡主抱了她来养,她才有了侯府嫡千金的名分和尊荣,所有人都觉得她得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寄人篱下就该活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处处都要看人脸色。 偏偏云楚忱从小到大,一步一个脚印,走的稳稳当当。 不仅比那些正经千金闺秀才貌双全美名在外,还被当成内宅千金的典范,时时被人挂在嘴边与她们做对比,她们怎么可能不气? 只是云楚忱没空理会她们这些七扭八歪的心肠,从来不当一回事,“行了,你们跟她们置什么气?” 照影的嘴巴一向很毒,说道:“哼,姑娘说的是,不过是藏在娘怀里毛都没长齐的雏鸟,等哪天经了风浪,还不知道落得什么鬼样子呢!” 云楚忱忍不住掩唇轻笑,若无其事从梅树下走出来,慢慢悠悠从那三个闺秀身边路过,见她们望过来,还温笑着点了点头。 那三个女孩子的脸瞬间就绿了! 等她走过去,其中一个声音都哆嗦了,“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方才我们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另外两个紧紧抿着嘴巴,后悔出门之前没有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 这边云如锦又跟殷慧凑到了一起,隐约听见有人在议论云楚忱,嗤笑道:“这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见了我大姐姐,谁敢多说一个字了,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本事?” 殷慧一脸的英雄所见略同,“人后酸的冒泡,当面还得装的笑脸迎人,她们也不嫌累。” 云如锦翻了个大白眼:“她们还敢觊觎我未来姐夫,真是做梦!我未来姐夫,眼里只有我大姐姐一个人!” 殷慧拉着她到一边,说道:“我跟你说,我姐夫,也是这样,眼里只有我姐姐一个人!自从我姐姐有了身孕,我都不往她们身边儿凑,简直甜的腻歪人!” 云如锦细细回忆了一下,隐约对晋阳有些印象,“你姐夫,不就是我未来姐夫的兄长吗,我见过他,好像不怎么爱说话的?原来背地里这么粘人?” 殷慧挤眉弄眼,“看不出来吧?以前我也没看出来!不过他对我姐姐是真的好,只是年后他就要外放去允州做官了,我娘舍不得我姐姐跟着他一起去,可又不忍让他们小夫妻分开,想起来就哭哭啼啼的……” 这些小姑娘们,离开了长辈,许多说不得的话,就说得了。那些让人害羞臊脸面的事儿,当着手帕交的面,全是谈资。 云如锦突然抓住殷慧的胳膊,悄咪咪问道:“你娘有没有给你看人家?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殷慧并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娘正忙着给我四哥相看媳妇呢,还没轮到我。至于我自己的想法……嗯……我还没想好,反正不要我四哥那样的!多大个人了,被我爹追着打,满府嗷嗷直叫,真是丢死人了!” 如果殷正知道自己在妹妹心里留下了这种印象,铁定会收敛点。 殷慧说完,又问云如锦,“你呢?你想嫁个什么样的?” 云如锦两眼望着天,手指尖磨/搓着下巴:“不瞒你说,我想嫁个有钱的,能让我想买漂亮衣裳就买漂亮衣裳,想买漂亮首饰,就买漂亮首饰,不用像我娘似的,找了我爹那么没用的男人,平时花钱缩手缩脚的,一钱银子都想掰成两半花,看见喜欢的东西,明明都两眼放光了,还是舍不得买……” 殷慧的性子也是一派天真,倒没觉得云如锦的想法有什么不对,“有钱人家也挺多的,不过,权贵人家讲究多,也不会让你随便花钱,商户人家钱多,规矩也没那么多,不过,你祖母不会让你低嫁给商户的……” 云如锦白她一眼:“你傻呀,士农工商,商户最没地位,嫁到商户是要被欺负的!” “那……那怎么办?”殷慧为了闺蜜的理想绞尽脑汁。 “啊呀,你怎么不想想,天下间谁最有钱,谁不受人管束?” 殷慧有点懵,“谁都受人管束呀……” 云如锦一跺脚,“笨,你不看看咱们现在站在什么地方?” 殷慧愣了一瞬,随即长大嘴巴看着云如锦:“啊?你是说……你是说……” 云如锦大眼睛忽闪几下,说道:“皇上肯定有花不完的钱,对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皇上身边都有那么多人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用他喜欢我……只要有银子,我自己能过好日子的……真的!” 如果照影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一定跪地不起给她磕十个响头,说我错了! 殷慧有些迟疑,“可是……” 云如锦见她想不通,说道:“要男人有什么用,你看看我娘,已经放弃我爹了,我爹不回家,天天跟道士一起,我跟我娘我姐姐,过的可舒心了……真的!男人没什么用!” 殷慧一脸纠结:“真的吗?” 云如锦这厢还很执着的在劝殷慧,那边来了个小宫女,说:“云六姑娘,大公主有请。” “啊?大大大,大公主?” 大公主不就是平遥公主吗? 云如锦有点懵,“不知公主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小宫女福身道:“奴婢不知,六姑娘过去就知道了。” 殷慧有些心虚,不会是她们方才说的话被人听到了吧…… 有人觊觎自己的姐夫,云如锦尚且义愤填膺,现在有人几乎自己的爹,平遥公主铁定会生气吧? 她有些担心,便拉住云如锦的手,“我陪你去。” 小宫女却拦住她,说道:“殷二姑娘,公主殿下只让云六姑娘一人过去。” 云如锦一听这话,心里就打了个突,四下环顾,想找点什么借口,就见云楚忱朝这边过来了。 “大姐姐!” 云楚忱听见喊声转头,就见云如锦小脸发白的朝她跑过来。 “六妹妹,怎么了?” 云如锦回头看了一眼小宫女,见她还没跟过来,赶紧说道:“大姐姐,大公主找我过去,不知道是什么事,我……我有点害怕……” 大姐姐再可怕,那也是自己人,肯定不会看着她不管的。 云楚忱看着云如锦一脸怂样,挑了挑眉,说道:“别怕,公主可能是看你顺眼,想找你过去说说话。” 照影和潋月在旁闻言心中大呼:怎么可能!!! 云如锦显然也是这么想,“大姐姐,我……我……” “好了,别怕,我跟你一起过去。” 小宫女走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句,又说:“云大姑娘,我们公主……” 云楚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打断她:“我有事想对公主殿下说,烦你带个路。” 小宫女一噎,只能点头。 第三百零三章 她这是出的什么风头? 宫女在前面带路,云如锦在后面拽着云楚忱的衣角。 照影和潋月在后面狂翻白眼。 这就胆子,还想进宫做娘娘? 太液池东边的枕流亭中,平遥公主身披白狐裘大氅站着,见云楚忱过来,并没露出惊讶的神色。 “臣女参见公主殿下。” “云大姑娘,好久不见。”她上下打量着云楚忱,见她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便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笑道:“听说你与晋二公子的婚期已经定下了?” “是,定在五月初九。” 云楚忱可没忘,当初平遥公主第一次见晋亭,就对他上了心,而且,听说平遥公主到现在都没跟晋亭圆房。 她有什么打算,云楚忱不得而知,但平遥公主行事诡谲不按章法,是她头等防备的人之一。 “五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她往云楚忱身后看了看,将云如锦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这是云家六姑娘?” 云如锦听她问到自己,连忙上福身一礼:“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看着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小丫头,起来吧。”平遥公主已经没了之前怯弱的一面,看她的言行,仿佛是真的将两种性情糅合到了一起,显得恰到好处。 “谢……谢公主夸赞……” 云如锦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这平遥公主废话连篇…… 云楚忱心里却警惕起来。 该不会是自己帮魏轻轻摆脱了那桩亲事,平遥公主为了报复她想打云如锦的主意吧? 云楚忱心中冷笑,这可是一心想做你娘的姑娘…… 她不等平遥公主开口说别的,便说:“臣女有件事问问公主殿下。” “哦?何事?你说来听听。” “公主也知道,我母亲之前受了重伤,箭矢贯穿胸腔,现在虽然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但那伤疤狰狞骇人,用了许多祛疤的药膏都不见效,不知公主殿下能否问问驸马,是否还有温玉散?” “温玉散?” 平遥公主眉头一挑,眸中有光芒闪过。 云楚忱不露声色,只装作自己对温玉散并不了解,说道:“听说温玉散又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去掉区区疤痕,想必很容易。” 平遥公主点头,“的确,驸马腿上半点伤疤都没有,涂过温玉散的肌肤,甚至更胜从前。不过,这温玉散似乎不多了,我会问问驸马,你且等本公主的消息吧。” 云楚忱闻言屈膝一礼:“谢公主。” 话说到这,时辰差不多了。 有宫人来说宴席就要开始了。 平遥公主便挥手让云楚忱等人退下了。 返回云台殿的路上,云如锦不扯云楚忱的衣角了,她满脑门的莫名其妙,“大姐姐,公主为什么要叫我过去,她方才分明有话要说,怎么听你问起温玉散,就什么都不说了?” 照影忍不住插嘴道:“大姑娘是怕平遥公主打你的注意,所以说起别的事,把公主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了。” 魏子修因为温玉散,性情大变,平遥公主不可能没发觉。 她未必完全清楚温玉散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绝对能触动她的心思。 云楚忱是孝心也好,为了别的也好,她想要温玉散,平遥公主当然乐于在这上面做文章。 为难云如锦什么的,就显得没什么趣味了。 云楚忱当然也有试探平遥公主的意思,但主要还是不想然云如锦卷到她们的争斗中来。 “为了保险起见,六妹妹回去还是病一病吧。” 云如锦后怕的点头:“我听大姐姐的……” 云楚忱对她的听话有些诧异,斟酌了一下,问道:“六妹妹喜欢宫里么?” “喜欢啊!”云如锦毫不迟疑的答道。 云楚忱对她的坦诚很有好感,问:“你喜欢宫里什么?” 这种问题云如锦就更不用考虑了,“皇上有钱。” 云楚忱闻言脚下一拌,差点摔倒:“六妹妹,你就喜欢皇上有钱?” 云如锦扁嘴道:“我知道大姐姐肯定瞧不起我,但我就是喜欢有钱人,可以随便花……我真的好喜欢花钱啊……” 云楚忱哭笑不得:“我没有瞧不起你,人各有志,你喜欢银子,也没什么不对。不过,二婶知道么?” 云如锦摇头:“我可不敢跟我娘说……我娘会骂死我的……” 这就难怪了,二夫人如果知道,肯定一早就打醒这个傻丫头了。 云楚忱说道:“六妹妹,你是不知道,皇上也不能随便花钱,这国库的钱,都是户部管着,皇上想用钱盖座宫殿,还要跟户部商量,而且,就算皇上能随便花钱,他不能出宫也没处可以花钱。” “啊?皇上难道没有自己的小金库吗?连我爹都有私房钱……” 云楚哭哭笑不得,她怎么没发现云如锦这么天真,明明五妹妹云若寒很稳重很明事理的!怎么两姐妹差距这么大! “六妹妹,皇上就算有小金库,也未必会随便给人啊!这宫里这么多女子,若是见了谁都要撒钱,皇上再有钱也经不起挥霍不是?” 云如锦失望道:“连皇上都不能随便花钱……原来我爹是骗我的……” 云楚忱好奇道:“二叔跟你说什么了?” “有一回我想跟我娘要钱买簪子,我娘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然后我就跑去问我爹,怎么样才能随便花钱,我爹想也不想就说,你以为你是皇帝老子?” 云楚忱主仆齐齐无语,六姑娘的智商堪忧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好久好久以前了,我记得我那时候这么高……”她比划了一下,大概有石桌那么高,“当时我扒着桌子跟我爹说话,还磕青了额头。” 云楚忱嘴角抽了抽,原来从小种下的孽! “六妹妹,皇上若是随便花钱,会被御史骂的,你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了。” 云如锦满脸沮丧,“嗯……我知道了,实在不行,我跟娘商量商量,让她把我嫁到商户人家吧……我好歹是侯府女儿,应该不会被欺负的很惨……” 云楚忱默了默,觉得“不能靠男人”这种话挺难解释的,要费很多口舌,不如用云如锦的思路劝一劝,便说:“六妹妹,想要有银子花,不如你先学学管账,学会了管账,就跟二婶要个铺子练手,你若能让铺子赚钱,不就有钱花了吗?” “我自己赚钱?”云如锦先是一怔,随即眼睛一亮,一拍脑门道:“我自己赚的钱,一定能随便花对不对!我怎么这么笨!” 云楚忱点点头:“伸手跟别人要钱多累,自己赚的钱,怎么花都有理。” 云如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就嘀嘀咕咕开始盘算起二夫人手里的铺子哪一个比较适合她。 云楚忱无奈摇头,她平日里看着云如锦活蹦乱跳的,但实在没想到她的心眼这么直…… 不过,心思简单是福气。 云楚忱实在有几分羡慕。 像她这样,难免活的很累。 云台殿,众人已经陆陆续续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王皇后坐在主位,居高临下,颇有一国之母的威严。 “皇上政务繁忙,本宫今日设宴,是为了替皇上感谢诸位朝臣慷慨解囊,捐赠银两赈济灾民,各位朝臣对朝廷忠心耿耿,先天下之忧而忧,实在令人敬佩,本宫在此敬诸位一杯。” 众人一边举杯一边纳闷。 原来王皇后操办宴会是为了这个? 云楚忱跟衡阳郡主对视一眼,觉得这理由实在有些牵强。 不过诸位夫人倒是挺高兴的,毕竟自家出了钱,眼下看来总算是没有打水漂。 于是大家饮尽杯中果酿,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谦虚。 什么身为朝廷命官,为皇上分忧是应该的。 什么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等于心不忍。 王皇后笑眯眯的看着,也不多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宫女走到一位夫人身边弯腰说了几句话,那位夫人愣了一下,随即轻点了一下头。 等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完,她突然开口,说道:“我们整日在后宅,也着实帮不上什么忙,想到那些百姓忍饥受冻,心中着实不忍,便多少尽些心意吧。” 说着,她就当着众人的面,将发髻上的钗环和腕上玉镯卸下,交给了伺候茶水的宫女。 这便是摆明了要将这些东西捐赠出去了。 其他人见她如此,都有些愣神。 她们没想到,会有人弄这么一出。 王皇后先是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后便笑了:“夫人有心了,既然如此,本宫自然也要要尽一尽心。” 说着,王皇后也褪了发间长簪和腕上的镯子一并交给宫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为了赈灾,各家都已经被迫出了不少银子,怎么还要募捐? 只是王皇后都带头了,她们也不能眼看着,只号摘下身上的首饰交给宫女。 但看向带头的夫人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有人嘀咕道:“这是谁?看着眼生。” “是顺嫔的娘家嫂子,不常往宫里来。” 顺嫔是宫女出身,所以生了皇子也只是晋升嫔位,不过有二皇子在,顺嫔的娘家就得了不少好处。 “她这是出的什么风头?” “谁知道?!” 第三百零四章 薅羊毛 虽说在座的女眷都是高门大户出身,不差几件首饰,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薅羊毛,难免心存怨气。 何况此番入宫,闺秀们为了博人眼球,戴的都是最贵重最心爱的首饰,就这么捐出去,无疑是在剜她们身上的肉,有几个闺阁千金,眼圈都红了。 这么一来,众人看向顺嫔的娘家嫂子薛氏的目光里,难免带着深重的怨气。 薛氏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可这是顺嫔的吩咐,她也不敢不照做,只好硬着头皮僵笑。 云楚忱虽然没有着意打扮,但进宫赴宴不好太素净,发髻上也一左一右簪了一对红宝石步摇,十分贵重,是衡阳郡主之前给她的。 潋月一边帮她摘,一边小声嘀咕,“这个薛氏为什么要出这样的风头,这不是明摆着得罪人的事儿吗?” 事儿不大,但让人心里不舒服。 许多关系的好坏,往往是因为一件小事留下印象,打了底子的。 照影将云楚忱的耳坠摘下来放进宫人端着的托盘里,说道:“方才跟薛氏说话的那个宫女,是顺嫔身边的?如果顺嫔想用这种法子讨好皇上,那也太蠢了些……” 讨好了皇上,却得罪了这么多朝臣家眷。 女人的枕边风不可谓不厉害,到时候对二皇子没准是弊大于利。 云楚忱看了一眼稳坐上位的王皇后,想到今日这场意味不明的宴席,难道是这位在跟二皇子打擂台? 只是方才她看见王皇后面上一闪而逝的惊讶,不像是事先知情的样子…… 这个时候,平遥公主突然说话了。 “顺嫔娘娘虽然没到场,这心意却是到了。” 她环顾众人,苦笑道:“百姓的疾苦是头等大事,诸位夫人都是深明大义之人,自然不会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相比之下,本宫就不如你们了,今日戴在身上的,恰巧都是本宫的心头好,捐了出去,实在心痛,回头可得跟顺嫔娘娘讨个别的戴。” 她似是在开玩笑,却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众人越发觉得扎心了。 可不是吗!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戴的东西,就这么白白捐了! 薅羊毛也不能只可着她们这些人薅吧!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们宁愿再拿出点银子来! 那些首饰,其中一些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宫人在众人周围走了一圈,那些金光闪闪的夫人闺秀们,就已经素净的像是看破红尘了一般。 坐在云楚忱身边的云如锦都要哭了。 她一向最喜欢这些金珠翠玉的东西,本身又是个财迷,这次入宫赴宴,她戴的都是最最最喜欢的首饰,可谁能想到,这些首饰居然要捐出去!! 算算自己今次的亏损,她悔的肠子都青了…… “我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云如锦一边嘟囔,一边看着宫女托盘里自己的首饰,仿佛失去了十世单传的婴儿。 薛氏这个时候已经如坐针毡。 她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出不对来了,不由将头深深埋着,吩咐身边的丫头去顺嫔宫里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片刻功夫,丫头面色惶恐的回来了。 “夫人,娘娘说……她说……” “娘娘说什么?你别吞吞吐吐的!” “娘娘说她没有让夫人您带头募捐……” “什么?!”薛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怎么可能!分明就是娘娘身边的采睨过来跟我说的!” 丫头目光四处望了望,见总有人时不时的往这边看,咬唇说道:“夫人还是等下去问顺嫔娘娘吧……” 薛氏脸色煞白,坐立不安,盼着宴席早点结束。 此时殿内怨气冲天,任凭王皇后怎么带动气氛,众人也都无精打采。 方才的忧国忧民之心全都不见了踪影。 最后,宴会在众人的强颜欢笑之中结束。 薛氏丝毫没有停留,出了云台殿就一路直奔顺嫔宫里。 含瑛殿中,顺嫔到这会儿还是懵的。 见薛氏匆匆入店,劈头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压根就没提过什么募捐!” 薛氏一听这话,脸色彻底变了。 “难道不是娘娘让采睨去给我送的消息?” “采睨?” 薛氏见顺嫔果真不知道,心中就是一沉,诚惶诚恐道:“当时在殿上,人多眼杂,我见是娘娘身边的人,就没多问,而且前几天各府也出了银子募捐,我以为娘娘是想跟皇上表表心意……” 顺嫔脸色铁青,采睨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如果是她私自给薛氏传递了消息,那说明什么? “咱们是让人给算计了!” 顺嫔勃然大怒,她位分本就不如别人,每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给儿子拖后腿,如今儿子还瘫痪在床,她竟然还弄出这样的蠢事! 薛氏脚有些发软,“难道是往皇后?今日可是她办的宴席,说是为了感谢各府募捐,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 顺嫔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去将采睨带过来!” 采睨很快就被带到了顺嫔跟前,顺嫔上去就是一个巴掌! “贱婢,本宫带你不薄,你居然吃里扒外联合旁人算计本宫!说!到底是谁指使的你!” 采睨浑身发抖,却死咬着嘴唇不肯招认。 “来人,拖出去打!” 采睨被人拖到殿外,顿时一改方才的死鸭子嘴硬,痛哭哀求:“娘娘!奴婢只是遵从娘娘的吩咐,奴婢对娘娘并无二心!” 顺嫔闻言勃然大怒! 方才这宫女在殿内一言不发,被拖出去之后却大喊大叫! 还说只遵从自己的吩咐!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岂不是认为是她想算计别人?! “还不把她的嘴巴给堵上!” 采睨很快被堵了嘴,喊不出来了。 薛氏苍白着一张脸,疑惑道:“采睨在娘娘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难不成竟是别人的眼线?” “本宫若是知道,还能让她活到现在?” 顺嫔气的七窍生烟,此时恨不得将这宫女活剐了,“给本宫打!狠狠的打!” 宫人见她如此,也不敢有丝毫松懈,每一板子都是实打实的落在采睨身上。 采睨嘴被堵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薛氏劝道:“娘娘息怒,千万不能将人打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顺嫔气的手指尖都在发颤,眼看着采睨声音越来越弱,才制止了行刑的宫人。 她走到采睨旁边,居高临下的看她,“说,是谁指使的你。” 采睨气若游丝,像是被打怕了,恳求道:“娘娘……娘娘饶命,奴婢说……奴婢都说……” 顺嫔听她要招认,便让人将她从春凳上扶了下来。 采睨腰/臀处剧痛无比,强忍着跪在那里,说道:“是……皇后……” 顺嫔和薛氏闻言对视一眼。 顺嫔指着采睨,怒意不减:“你仔细说!” 采睨痛的频频吸气,断断续续的说道:“二殿下在朝中……受人爱重,皇后娘娘想借二皇子受伤的机会……彻底将他毁了,让他失去翻身的余地……所以让奴婢假传消息,挑拨朝臣家眷,让她们对娘娘心生不满……” 顺嫔气的青筋直跳。 虽说只是拿出几件首饰,但对那些夫人来说,顺嫔这是拿她们当冤大头,给二皇子铺路! 谁又愿意当这样的傻子呢! “我这就去找皇上!” 顺嫔提了裙子就想往外走,薛氏却伸手拦住她:“娘娘!娘娘不能去!” “怎么不能去?!难道本宫就让皇后这么算计?!” 薛氏摇头:“娘娘,您想想,采睨是您身边的大宫女,谁能证明是皇后指使了她,到时候说不清楚,反倒让皇上觉得,您是在污蔑皇后,更有甚者,皇后直接反咬您一口,到时候您又该如何解释?” 顺嫔反应过来,不禁后退一步。 薛氏又说:“现在您带头募捐,皇上多少还能看在这份忧国忧民的心意记娘娘和殿下几分好,可您若是过去跟皇上说,此事根本不是出自真心,是被旁人算计,可又拿不出证据,到时候,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那你说怎么办?” “那些夫人也只能先得罪了,总比半点好处捞不着的强,等过后再想办法补偿她们就是了。” “你说的没错……不能去找皇上。” 一旁的采睨听顺嫔说不去找皇上告状,心中一沉,咬了咬嘴唇开口说道::“皇后娘娘说的对,你们都是黑心肝的,早晚要死!” 顺嫔闻言双目一眯,忍不住一脚踹了上去:“贱婢!你说什么!?” 采睨被踢倒在地,半晌没爬起来,但她的目光却直直盯着顺嫔,奄奄一息却掩不住其中的恶毒。 顺嫔别提多憋气了,黑着脸看向采睨,“你找死!” 她正要吩咐人将采睨拖下去杖毙,外面就有内侍高声禀告道:“皇上驾到!” 顺嫔心下一个哆嗦:“皇上怎么来了?” 薛氏不敢怠慢,赶紧跟着顺嫔出去见驾。 皇帝李肇负手进了殿门,见了顺嫔,温声说道:“朕听说你带头募捐,你有心了。” 顺嫔心虚道:“臣妾绵薄之力,当不得皇上放在心上……” 李肇目光往顺嫔身后一扫,见院子里摆着春凳,一旁的宫人还拿着刑杖,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顺嫔支吾了一声,一旁的薛氏说道:“有个宫人不知好歹,冲撞了娘娘,娘娘小惩大诫,让宫人长长记性……” 皇上闻言了然道:“原来如此……” 只是他话音还没落,殿内就传来采睨挣扎呼喊的声音:“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真的没有勾结皇后……奴婢没有……” 第三百零五章 好一手无中生有 采睨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顺嫔心中一惊,连忙转头去看皇上。 李肇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一向讨厌女人之间勾心斗角没完没了,“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提起皇后?” “皇上,这婢子心眼长歪了,惯会挑拨离间,臣妾今日就是要惩治她……” 李肇沉下脸来,明显不怎么相信,他大踏步走进内殿,就看见采睨被两个宫人钳制着,身上的血蹭的到处都是,还在奋力挣扎。 “住手!” 李肇怒喝一声,宫人吓得连忙缩手,放开了采睨。 采睨似乎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趴在地上哽咽着说道:“多谢皇上怜悯奴婢……” 李肇见采睨如此,疑惑更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方才为何提到皇后?” “皇上……”采睨拖动着身子往前爬,拽住李肇的衣角,说道:“皇上,想要去奴婢却污蔑皇后娘娘,奴婢不肯,娘娘就想打死奴婢……” ……………………………… 乾元宫。 王皇后已经渐渐回过味儿来。 “这个顺嫔总不至于这么蠢,为了讨皇上高兴,竟然不惜得罪这么多人?” 栖华说道:“娘娘别忘了,顺嫔一向都是听二皇子的,她本身可不怎么聪明。现在二皇子虽说身子有所好转,可什么时候能痊愈,还不一定呢,顺嫔能不着急么?八成是怕皇上忘了这个儿子,才出了这么个昏招。” 王皇后沉吟半晌,摇头道:“不至于,二皇子瘫的是人,又不是嘴,顺嫔想做什么,肯定会去问。” “她可是借娘娘的宴会办这件事,不会有人连娘娘也一起怨上吧?” 王皇后沉下脸。 安岚端了银耳莲子羹过来,说道:“奴婢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当初皇上说让娘娘办这宴会的时候,奴婢就觉得奇怪,皇上在前边嘉奖群臣也就是了,何必要娘娘再办宫宴,实在有些多此一举……” 王皇后眉头皱的更深,“那天皇上也不过随口一提,本宫正想找机会见见衡阳郡主,就答应了,并没当回事,难道是有人故意算计本宫?” “既是故意算计,怎么这会儿也没动静?” 安岚话音刚落,就有小宫女脸红气喘的跑进来说道:“娘娘,皇上在含瑛殿大发雷霆,让您过去一趟。” 王皇后面容一冷:“皇上为何发怒?” “皇上本来是要召见衡阳郡主的,只是宫宴结束时,皇上还在跟大臣议事,郡主就先去了永寿宫。皇上体谅衡阳郡主伤势刚刚痊愈,就自己往永寿宫去了,然后途径含瑛殿时,有内侍提起薛氏今日带头募捐的事,皇上听了之后就进了含瑛殿,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发了火……” 王皇后要是听了这话还不知道这事儿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她就白当皇后这么多年了! “走,跟我去含瑛殿看看,这个顺嫔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含瑛殿中,顺嫔还在拼命的解释,只是她口舌笨拙,人也算不上聪明,根本就是越描越黑。 薛氏在一旁急的够呛,却又不敢贸然插言。 李肇的脸色越来越沉。 小内侍上前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顺嫔一听皇后来了,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看向采睨。 采睨却只伏在地上啜泣,满脸的委屈。 王皇后面色如常的走进内殿,看见眼前的情景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李肇打量王皇后片刻,说道:“你可认得这宫女?” 王皇后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采睨,疑惑道:“这不就是顺嫔身边的大宫女么?臣妾自是见过的。” “顺嫔说这宫女是你的人。” 王皇后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顺嫔正要说话,采睨抢先道:“奴婢一直对顺嫔娘娘忠心耿耿,今日募捐一事,也是娘娘的吩咐,只是宫宴一结束,娘娘就毒打奴婢,非说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是受了皇后娘娘指使,想让朝臣对顺嫔娘娘和二殿下不满,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她凄凄惨惨喊了一通,费力转头去看顺嫔,哭道:“娘娘,奴婢的性命贱如草芥,愿意为娘娘赴死,可娘娘这般对待奴婢,奴婢实在寒心……” 说完,她奋力的冲向殿内的柱子,一头撞了上去,血溅当场! 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紧接着有小内侍上前去探采睨的鼻息,说道:“皇上,这宫女已经没气了……” 王皇后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收紧了袖中的手指。 方才这宫女看似是在表忠心,可句句都在指认顺嫔,这是一个忠仆会做的事吗?! 再说,顺嫔再蠢也不会蠢到这种程度,让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污蔑别人还不提前讲清楚? 而且,采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最能让人起疑心。 皇上听了不仅会觉得这宫女是她的人,还会觉得她心机深沉,让着宫女演戏欺骗他! “皇上!” 王皇后话才出口,就被顺嫔打断,“皇上,臣妾从未想过让朝臣女眷捐赠首饰,更不知道采睨会去找臣妾的兄嫂,她一定是被人指使的!” 王皇后脸色铁青,“顺嫔,你为了讨皇上的欢心,带头让薛氏捐赠,本宫当时就觉得不妥,百官已经捐赠过一回了,再跟她们的家眷伸手,这不是逼着人家生怨吗!没想到你弄这么一出,是想污蔑本宫?” 王皇后这是在表态,说自己实际上并不赞同这次捐赠。 顺嫔辩解道:“皇后娘娘何必惺惺作态,当时兄嫂才刚摘了首饰说要捐赠,皇后娘娘就毫不迟疑的跟着摘了长簪,还说自己也要尽一尽心!” 王皇后看向薛氏,目光想猝毒了一般。 “本宫只是不好当众下你的脸面,你竟反过来咬本宫一口?!” 薛氏恨不得将脑袋缩进脖子里去,一个字都不敢说。 顺嫔却不能放任皇后这般打压自己,一脸委屈的说道:“皇后娘娘,您在宴上对捐赠一事赞不绝口,转脸又说此事不妥,到底哪一句才是真心话?臣妾并非皇后之尊,不懂皇后娘娘的深谋远虑,只求平安无事,娘娘就放过臣妾吧!” 王皇后差点被气吐血,“皇上……” “够了!” 顺嫔说采睨被皇后收买,皇后说顺嫔污蔑。 在李肇看来,王皇后跟顺嫔根本就是狗咬狗。 “你们两个,都给朕消停点!” 王皇后脸紫的跟中毒了一般,差点背过气去! 如果是她的算计也就罢了,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顺嫔哀哀切切的示弱:“皇上,皇儿尚在病中,臣妾心心念念只想让皇儿赶快好起来,哪里有心思琢磨这些……可现在采睨触柱而亡,死无对证,臣妾辩无可辩,就当是臣妾冤枉了皇后娘娘吧,臣妾知错,但凭皇上处置……” 王皇后气的牙痒痒,处置什么处置,她顶多是打死了一个挑拨离间的宫女,而自己什么都没做却惹了一身腥臊,平白让皇上怀疑! 李肇心累的很,“李德顺,你去将那些首饰还回去,不过是些女子的小物件,能值几个钱,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点东西让大臣们寒了心。” 李德顺应了一声,“是,老奴这就去办。” 李肇站起身,目光在皇后和顺嫔身上扫过,说道:“顺嫔禁足三月,皇后抄经百遍,为百姓祈福。” 顺嫔这会儿倒是乖觉,立刻说道:“是,皇上。” 王皇后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臣妾谨遵圣命。” ……………………………… 永寿宫中,云楚忱正陪着衡阳郡主看太后娘娘生前用过的老物件。 卿罗过来禀告道:“郡主,大姑娘,听说皇上去了含瑛殿,处置了顺嫔,连王皇后也被罚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衡阳郡主擦拭着手中的玉枕,说道:“看来平遥的性子真的变了许多。” “是啊,在魏家火烧人皮画的那次,平遥公主还曾因为我跟魏子修订过亲而为难于我。可今日我主动提起魏子修,她却面不改色,丝毫不在意。” “难道真是温玉散的作用?”衡阳郡主已经听云楚忱说过了温玉散的事,她疑惑道:“我有点想不明白,怎么常人用过温玉散性情大变,平遥那副怪性子用了温玉散反而变好了?” 云楚忱也想不通,“我也不知道,连老/胡都还没弄明白。” 二人正说着,外面就有内侍通传,说皇上来了。 云楚忱跟着衡阳郡主迎出去,就见皇上神色郁郁,不太开怀的模样。 “衡阳见过舅舅。” 从前听她喊舅舅,李肇只觉得别扭,但那日衡阳郡主替他挡箭的场景历历在目,眼下再一听这声舅舅,只觉得贴心。 皇家无亲情,太后跟衡阳的祖孙情让人觉得难得又羡慕。 李肇未尝不想得到这样的真情实意。 “不必多礼,你伤势刚刚痊愈,还需好生将养。” 衡阳郡主起身,冲李肇笑了笑。 李肇难得感受到这种家常的温馨,心情大好,说道:“你此次救了朕,朕欲封你做公主,你觉得如何?” 第三百零六章 女人要对自己狠一点 这厢衡阳母女在永寿宫叙话,王皇后已经回到了乾元宫。安岚劝道:“皇后娘娘当心气坏了身子。” 王皇后看不见顺嫔,头脑便冷静了许多,说道:“顺嫔这个蠢货,没这个脑子算计本宫,这背后肯定另有其人!” 栖华想了想说:“奴婢也这么觉得,这事于顺嫔母子也没有任何好处……还有那个采睨,连顺嫔眼皮子地下的人都能收买,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安岚问:“你是说大皇子?” 王皇后心中也有所怀疑,“那天本宫进御书房的时候,平遥刚走,转而皇上就提了一句设宴的事,难保不是平遥说了什么。” 栖华道:“还有今日平遥公主在宴上的那番话,听着像开玩笑,却是给众人心里的埋怨又添了一把柴……” 王皇后咬牙,“她们兄妹倒是厉害!竟还给本宫演了一出无中生有!” “娘娘,皇上这会大约是去永寿宫见衡阳郡主了,咱们还要不要……” “算了,改日再说。” 原本王皇后是想趁着今日宫宴,找衡阳郡主说说话,可眼下出了这种事情,她再去找衡阳郡主,就显得太扎眼了。 ……………………………… 宣永候府。 大厨房的婢女提着食盒过来琉璃院给云千亦送午膳。 那边众人正在给蘅兰过生辰,她显然是着急回去,放下食盒便说道:“三姑娘先用膳吧,等下奴婢再来取食盒。” 云千亦没说什么,只垂着眼眸点了点头。 只是婢女走了不长时候,守门的婆子就听见里面传来咣当一声。 婆子疑惑的出声询问:“三姑娘,里面出什么事了?” 没人回答。 婆子心里打了个突,别是这位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她将门推开一条缝往里面看,就见云千亦趴在地上不省人事,她惊呼一声赶紧冲了进去,“来人,快来人!”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听见呼喊声,都一窝蜂的涌了过去。 “怎么了?” “三姑娘怎么了?” “三姑娘晕倒了!快去禀告二夫人!” 最先发现异常的婆子走过去,将云千亦的身子翻过来,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往后退,最后一屁股摔在门口! 众人纳闷的看着她,她指着屋子里的云千亦支吾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下人们见她这般,不仅探头往屋里看去,就见云千亦鼻子耳朵眼睛都流出一行血迹。 有人吓得惊呼出声:“我的老天爷!三姑娘怎么会七窍流血?” 这明显是中毒了。 下人们都有些发懵,目光往屋子里扫视一圈,就见桌子上还摆着没吃完的饭菜。 “三,三姑娘……她死了?” 有上了年岁的婆子上前,伸手往云千亦的鼻息上探去,“好像还有气……快请郎中!快去请郎中!” 慌乱间,丫头往门外跑,跟急急忙忙赶来的二夫人撞了满怀。 丫头忙不迭的说道:“二夫人!三姑娘七窍流血,好像是中毒了!” 二夫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去请胡神医!快去!” “是,是!” 丫头连滚带爬的跑去找胡明,二夫人疾步进了云千亦的屋子,见她当真口鼻都流出黑血,心下就是一咯噔,谁会做这种事? 府里的人虽然都厌恶云千亦黑心肝,但没人会对她下这种毒手。 说起来,与她最敌对的人自然是云楚忱,可二夫人相信云楚忱不会这么做,也没那个必要。 再说云楚忱这些天一直在与她参谋云千亦的亲事,想着早点把她嫁出去。 “是谁发现三姑娘中毒的。” 守门的婆子战战兢兢过来说道:“是奴婢……” “今日可有人过来找过三姑娘?” 婆子摇头:“没有,三姑娘今晨用了早膳,照常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就回屋子里去了。直到方才大厨房的人来送午膳,只是送饭的人刚走没多久,屋里就传来动静,奴婢进去一看,就见三姑娘倒在地上……” 二夫人闻言往桌子上吃了一半的午膳看去,难不成是在膳食中下了毒? 这厢来找胡明的婢女到了院门前,也顾不得胡神医脾气古怪,疯狂的拍门:“胡神医!胡神医救命呀!” “谁啊!催命那!” 胡明一把拉开院门,丫头差点顺着力道摔在地上。 “胡神医,三姑娘中毒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胡明这几天都在自己院子里捣鼓药材,已经好几日没出来了,饭菜都是下人给送到院门口,这会儿听说府里有人中毒了,他有些不情愿的放下手头的事,跟着婢女往琉璃院这边来。 “唉……”胡明忍不住叹了一声。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要搁在平时,他才不管谁中毒了呢。 虽说是受云楚忱的邀请,可也是吃云府的喝云府住云府的,他脸皮再厚也不能甩一句“不管”过去。 到了琉璃院,云老夫人已经赶了过来,众人站在院子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见了胡明过来,云老夫人十分客气:“有劳胡神医。” 胡明点点头,就穿过众人进了屋子。 云千亦还躺在原处,众人都不敢挪动她。 胡明见她七窍流血也是吓了一跳,是谁,竟然对一个小姑娘下这种毒手? 他用手指按住云千亦颈间的脉搏,发现仍有跳动。 没死就好。 一番查看,胡明心里有了数,便对婢女说道:“是中毒了,我回院子去抓药,你们先将她抬到榻上安置便可。” 云老夫人听说还有救,松了口气,问道:“可是这饭菜里有毒?” 胡明已经看过桌上的饭菜,点头道:“正是。” 云老夫人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吩咐丫头:“去将大厨房给三姑娘送饭的下人叫过来。” 给云千亦送饭的婢女叫楠香,听说三姑娘吃了她送去的饭菜中了毒,顿时下的魂飞魄散。 “奴婢没有下毒……请二夫人明鉴……” 二夫人看着她:“你不用怕,照实说便是,若不是你,便不会冤枉了你。” “是……”楠香跪在冷硬的地面上,浑身都在打哆嗦,“也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府里给主子做的饭菜都是一起送的,除非主子特别提出想吃什么,要不然都是一起炒出来,再分别装盘,三姑娘的饭菜也是一样……” “这么说,是饭菜单独盛出来之后才被人动的手脚?” “奴婢不知道……今日蘅兰姐姐过生辰,大厨房来往的人多,奴婢拿到食盒的时候,饭菜已经装好了,奴婢只是提着食盒给三姑娘送过去,就离开琉璃院回大厨房去了……” 二夫人也知道蘅兰今日过生辰,下人们为她置办了一桌酒席的事。 府里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几乎都有这样的待遇,就连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等人,也都会有人记着她们的生辰,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主子们只要没什么特殊的事,也不会扫她们的兴。 只是今日出了这种事,就有些难办了。 二夫人没办法,只好说道:“那便将今日来往大厨房的人都叫过来。” 丫头听见吩咐赶紧去了。 不一会儿,方才在大厨房的下人们就全都过来了。 云老夫人看见这乌泱泱的人,就觉得头痛,“这么多人,要怎么问?就算是有人下毒,这么乱哄哄的,也未必会有人注意到。” 二夫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正在为难,有丫头禀告道:“老夫人,二夫人,郡主跟大姑娘回府了。” 老夫人闻言竟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快叫楚楚过来这里!” 云楚忱这边刚下马车,就听说云千亦出事了。 她无奈的对衡阳郡主说道:“母亲,我先送您回濯香院。” 衡阳郡主摇头:“许久没去给你祖母请安,这会儿正好过去一趟,咱们一起去吧。” 丫头在路上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两人说了一遍。 如果搁在之前,云楚忱可能真要从大厨房入手,仔细的盘查一番再下定论。 但今日她正巧观摩了王皇后与顺嫔这一场无中生有的大戏,对破案这一块的心得,有了质的飞跃。 她进了琉璃院,见过云老夫人和二夫人之后,就直接吩咐道:“来人,在三妹妹的屋子里好好搜一搜。” 众人听见她的吩咐都有些懵,不过大姑娘如此肯定的语气,让她们不自觉的听从。 丫头们七手八脚的在云千亦的屋子里摸索。 一开始还有些战战兢兢,后来见云老夫人和二夫人都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大胆的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了收获。 “大姑娘,这里有一包药粉,不知道是什么。” 云楚忱示意她放在一边儿,“很好,继续找,找到东西的人,到我这来领赏。” 众人一听找到东西还有赏钱拿,更加起劲儿了! 下起手来颇有些抄家的架势! 一开始还只是一些包着不明药粉的纸包,到后来找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奇怪,竟然还翻出了写着云楚忱八字的人偶,上面一排排扎着绣花针,可见云千亦是有多恨她了。 胡明看着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前说道:“我来看看。” 原本他只管看病,不管破案,抓好药之后,就要回自己的院子去。 只是云楚忱借机抄家,他想看看热闹,便没有走。 云老夫人见他伸手翻看,好奇道:“胡神医可知道这些都是什么?” 第三百零七章 趁机掀老底 胡明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也没给云千亦留面子,翻开一样说一样。 什么泻药,毒药,迷药应有尽有,其中竟然还有催情的药粉。 八成就是上次配合连姨娘给云泓远吃下的那个。 云老夫人气的青筋暴跳,“这三丫头整日不声不响的,背地里竟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经过麻风病的事,府中上下都知道云千亦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对老夫人的一惊一乍毫无反应。 胡明心中啧啧,这个三姑娘可真是,自己毒自己的事都能干的出来,是个狠人。 只是她肯定想不到,云楚忱会趁机把她的老底都给掀了。 云楚忱看着翻着找出来的东西,劝老夫人道:“祖母莫要生气,三妹妹是何秉性,咱们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手段,不值当放在心上。这次将她手边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了,往后她在想作妖也难。” 言外之意,云千亦中毒,根本不干旁人的事,根本就是她自己在作妖。 云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不知羞耻的东西!” 二夫人很想说,等云千亦亲事有了着落,便将她法派出去,府上也就清净了。 云老夫人却突然冒出个念头来,“我记得连家有好几个适龄的子弟,老二媳妇不如琢磨琢磨。” “额……连家的确有合适的人选……” 二夫人心中嘀咕,老夫人这是受不住三丫头,要让她去连府上祸害人的意思吗? “既然有合适的人,便赶紧将此事操办起来!” “是,儿媳遵命。” 得了二夫人的答复,老夫人已经不耐烦在人堆里站着,“楚楚,你帮着你二婶处理好这件事,不要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败坏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祖母放心,孙女一定帮二婶料理好。” 老夫人一走,下人们的压力顿减,尤其是方才云楚忱的几句话,让今日在大厨房的人都松了口气。 众人七嘴八舌,几乎都能相互作证,没人在大厨房的饭菜里动手脚。 蘅兰说道:“姑娘,我们今日虽然在大厨房闹了一会,但绝对没有越过规矩去。何况奴婢谨记您出府之前的叮嘱,一直留意着四处的动静,并没有忘形。” 云楚忱点点头,“等三妹妹醒了,听听她怎么说。” 有胡明在场,云千亦想死都不容易,没多大一会就醒了。 睁眼看见床榻前围着无数人,她缓了缓神,似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昏迷,紧接着就一声声啜泣起来。 众人见她如此,各色表情都有。 云千亦哭了一会,见众人只是看着她,不出声安慰也不开口询问,就有些懵了。 她扫视众人一圈,没看见云老夫人,目光便落在了二夫人身上,“二婶,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中毒了。” 二夫人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些许复杂。 她的两个女儿也是这般年纪,就从来没有这些花花肠子。 本来应该觉得省心才对,可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大女儿云若寒小小年纪就超乎寻常的淡然,她生怕这个女儿有一天走上她爹的老路,整天修仙论道不思凡尘。 小女儿稍微正常点,却是个痴的,除了攒钱花钱,买衣服首饰打扮自己,几乎不想别的。 二人跟云千亦两厢对比,也不知道谁更正常些……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出嫁前母亲说的那句话,人各有各的命,凡是不必太执着,否则伤人又伤己。 二夫人兀自走神,云千亦却误会了她眼中的情绪,以为那是对她的怜悯。 她抽噎道:“二婶,我怎么会中毒了?” 二夫人有些不耐烦陪她演戏,甚至想将那些带毒的剩饭糊在她脸上,“怎么中毒的,你不记得了吗?” 云千亦倒像是真的在思考,半晌说道:“楠香送了午膳过来,我吃了几口,就觉得头晕目眩,耳鸣目昏,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楠香是最直接的参与者,所以并没有走,她听云千亦提到自己,脸上不由露出鄙夷之色。 云千亦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脸色一沉:“楠香,难道是你对我的膳食动了手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我没了姨娘,连一个奴婢也敢欺辱我加害于我了吗?” 她这话,不止是说给楠香一个人听,更是说给府里的主子们听的。 连姨娘死了之后,府中上下对她的态度空前的一致。 冷漠,避如蛇蝎。 云千亦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如何能受得了被人这样对待。 府里的主子们也就罢了,就连下人们也对她冷眼相待,一句话能说清楚的,决不多说半个字,就算她银子贿赂打赏,都没人敢接。 二夫人闻言心里有一瞬间的纠结,可很快就释然了。 有些错,改了就好,但有的错,年纪小也好,第一次犯错也罢,都不能成为被原谅的理由。 面对云千亦的控诉,楠香爱答不理:“奴婢可不敢,奴婢也没那个本事。” 云千亦气的脸颊一抖:“你这是什么态度?!” “奴婢没什么态度,奴婢只是敬佩三姑娘。” 云千亦闻言一愣,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儿。 她中毒了,楠香直接接触过她的饭食,就算不吓得屁滚尿流,也该战战兢兢,怎么会有胆子与她说这种话? 而且其他人的神色似乎也不太对…… 她目光犹疑,最后落在云楚忱脸上。 云楚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三妹妹,这毒到底是怎么来的,你现在还没记起来吗?” 云千亦脸色骤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蘅兰,把东西拿给三妹妹看看。” 蘅兰气鼓鼓的。 云千亦什么时候不生事,偏偏赶在她今日过生辰,在大厨房这边摆席面的时候生事。 分明就想借着饭菜有毒牵扯到她头上,继而污蔑大姑娘。 蘅兰怎么可能还有好脸色,她上前将方才在琉璃院翻出来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了云千亦跟前。 末了,她将最后一个黄纸包往她面前一摔。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云千亦看着地上那些瓶瓶罐罐,面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三妹妹,现在清楚了吗?” 云千亦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明显,这些东西都是云楚忱在她昏迷的时候从她屋子里搜出来的。 而眼前这些人,必定是都亲眼看着了! 原来她们早就知道了!就是眼巴巴等着她出糗打脸呢! “云楚忱!你好狠!” 众人听见这一句都有点无语。 谁狠还能有你狠? 云楚忱懒得搭理她,抬脚踩在那些散落在地的药封上,说道:“三妹妹,你最好老老实实在院子里等着出嫁,出嫁之后,你兴许还能在夫家有一片新天地,否则,我也不惮将你送去见连姨娘。” 云千亦目光阴毒的看着云楚忱,嘴唇抿的紧紧的,一言不发。 众人知道她这是黔驴技穷了,便一个个都散了。 丫头打扫的到扫,收拾的收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处理的干干净净,免得云千亦在借机生事。 回到风澜院,蘅兰就迫不及待的问:“姑娘皇上到底给了郡主什么赏赐?” 云楚忱笑着戳她的脑袋:“好奇害死猫,问这么多做什么,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蘅兰噘嘴,“那好吧,奴婢也只能忍忍了。” ……………………………… 内阁的位置,在偌大的大安宫中并不多么起眼。 但这里却可以说是整个天下的中枢。 每日都会有无数的奏本送到内阁,先由内阁大学士们阅览,大学士们看过之后,根据自己的经验在奏疏上写下谏言,再送到皇帝的御案之上。 皇帝会先看明奏本的内容,再斟酌大学士的建议,最终做出决断。 正因如此,拥有票拟权利的内阁大学士们,虽非宰相,却有着和宰相同等的地位和权利。 此时在内阁之中,首辅大学士启旸、大学士刘元敬和崔淳正对着眼前的奏折发愁。 刘元敬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长叹一声,“近几年气候多变,雪患频发,粮食减产不说,百姓御寒也是难事,冻死的百姓不计其数,坊间甚至有流言,说朝廷是不是有什么失德之处?” 崔淳轻咳一声,“刘公慎言,坊间流言何足为信……” 三人年纪不小,都是当年先皇留下的辅政大臣,为朝廷付出了一辈子心血,彼此既是同僚也是好友。 刘元敬不以为然,冷脸道:“府库之中尚有陈粮无数,且已经发放下去不少,可灾民仍不断增多,这其中又有多少猫腻?” 崔淳闻言只有苦笑,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守着内阁这片尚算清净的一亩三分地。 启旸沉声说道:“皇上一日不立太子,国之难安,朝臣屡次上书谏言,皇上都留中不发。” “外面闹得正凶,牵一发而动全身……”刘元敬脾气不好,脸拉的老长。 崔淳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劝两人:“启公,刘公稍安勿躁,眼下还是先以解决赈灾一事为要务。” 刘元敬道:“赈灾不难,难的是那些偷油的耗子!” 崔淳对老友的直言直语有些无奈,说道:“我倒是有个钦差的人选,不知启公,刘公意下如何。” “哦?”刘元敬来了兴趣,“你说。” “镇国公府二公子,晋亭。” 第三百零八章 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此言一出,不止刘元敬,连内阁首辅启旸也将目光投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皆露出深思之色。 ……………………………… 虽然天气寒冷,但晋亭十数年如一日的保持着清早练武的习惯,宫里来人传召时,他已经打完了一套拳,用过了早膳。 李德顺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年人,眼中不自觉流露出赞赏之色。 “晋二公子,皇上传召,让你即刻入宫。” 晋亭有些心虚,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身上挂着殿前司御前侍卫之职,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惹了皇上不快? 皇上应该不会这么闲吧? 他谄笑着问李德顺,“公公可知皇上找我有什么事啊……” “老奴不知。”李德顺见他露出这副神情,先是摇摇头,然后就笑了。 晋亭狐疑道:“公公笑什么……” 李德顺生的微胖,看上去并没有历来得势的大宦官那般刁钻阴阳怪气,显得十分和善,他说道:“公子年幼时,常去宫中玩耍,闹得宫里鸡飞狗跳,连皇上都被你弄的哭笑不得,如今公子长大成人,性情也稳重了不少,想必晋将军很是欣慰。” 那时晋将军戍边在外,晋夫人领着两个儿子在府中,因此多受宫中照拂,晋亭常往宫里去,连皇子们都不敢在皇上跟前大声说话,他却性子活泼敢笑敢闹,十分招皇上喜欢。 只是随着晋府兵权愈重,君臣之间也变得小心翼翼,晋亭往宫里去的时候也少了。 “公公哪里知道,我爹一日不揍我一顿,他就觉得缺点什么……” 晋亭从小就是个惹祸精,十岁出头就励志要做正义之士,惩治恶霸打抱不平,整天想着往街上跑。 晋将军请了先生为他们兄弟俩授业,晋阳屁股几乎能在椅子上粘一天不挪地方,他却上蹿下跳能将人气的吐血三升,要不然也不会被送到云府家学去读书,与云楚忱结下不解之缘。 李德顺笑的见眉不见眼,“望子成龙,乃是为人父者之常情。” 进了宫,晋亭一路踩着积雪去面见皇上。 谁知殿中不止有皇上,还有内阁辅臣在。 这些内阁老臣,每日脑子里所思所想都是朝廷大事,如何对朝廷有利,才是他们最先考虑的。 怎么今日皇上召见自己,竟还有他们在场? 他的目光再次移动,然后就看到了……他爹! “爹?” 晋将军眼睛一瞪,“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皇上和诸位阁老行礼!” 晋亭从善如流,扑通一下跪在皇上面前,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并说道:“天寒地冻,皇上龙体欠安,竟还日理万机,实乃天下人之大幸!”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管皇上找自己来做什么,先拍几句马屁再说。 李肇眼含笑意,“你怎知朕身体欠安?” “皇上面色憔悴,鼻尖微红,眼下还有青影,想必是最近操劳国事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近日雪患一事颇为严峻,李肇的确有几个日夜没有睡好了,他呵呵一笑:“你倒是眼尖,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晋亭见众人神色尚好,就知道不是因为自己闯了什么祸才叫自己来的,他不禁向自己的爹投去疑惑的目光。 晋将军却没看他。 只听皇上又开口说道,“你大婚在即,朕已经恩准你的父亲留在长安,等你大婚之后再回边关。” 这话在晋亭脑子里转了个弯,他便立即明白过来。 虽然只是小半年的时间,但他爹不回去,就必定要有人代替他爹回去。 这兵权,就要暂时交到旁人手上…… 晋亭心中翻江倒海,面色却是不变,“父亲能留在长安等臣成亲,臣喜不自胜……” 晋将军活捉阿莫汗立下军功,刚刚被封为镇国公。许多人都认为镇国公府很快会再进一步,没想到,正当镇国公府水涨船高,赫赫扬扬之时,会突然被褫夺兵权。 虽然皇上言明是暂时的,但难免让人心生猜测。 “不过朕召你前来,是另有要事要交于你去办。” 晋亭抬头看皇上,只见他面色沉肃的说道:“连年天灾,粮食减产,今年的雪患尤为严重,百姓苦不堪言。眼下救济灾民的粮食银两两虽已分拨下去,但还需有人替朕行使监察之职,朕欲命你为钦差……” 钦差? 晋亭愣了愣。 钦差并非朝廷专门设定的官职,也没有明确的品级或职责,通常是在朝廷遇到紧急军务、赈济灾荒、河道决口或者事涉各省大吏,抑经言官、督抚弹劾等情况时,由皇帝直接派遣钦差查看审理,进行巡行天下、抚军按民、查察弊政等具体事务。 身为一国之君,微服外出毕竟是极少数的情况,大多是皇帝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都城。 一旦有特殊的事情发生,就要有钦差代替出访,等同于皇帝的眼睛。 由此可见,能被认命为钦差,自然是皇上极其信任的人,能得此职事本身也是一种荣耀。 “皇上,臣……” 晋亭朝自家老爹看过去,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反对,舌头打了个卷,改口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先是卸了他爹的兵权,随即又任命他为钦差…… 这其中的意味,实在高深莫测。 朝中恐怕会因此掀起一波风浪。 皇上和老爹分明是要搞事情啊! “朕相信你会将事情办好,既然如此,朕给你两天时间准备,两日之后,即刻启程。” 皇上本以为他性子跳脱,会推三阻四,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快,十分欣慰。 晋亭想了想,说道:“皇上,臣可否自行挑选随员?” 钦差前往地方,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人去,要携带随员出行,随行司员的权限十分有限,主要辅助钦差大臣办案,但不得干预审理和判决,一般是在本衙门司员中挑选。 但晋亭眼下的官属殿前司,他总不能将皇上的御前侍卫带走一大堆。 李肇对晋亭一向宽宏,自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苛责他,挥手道:“你自行挑选称心得力的就是,退下吧。” “是,臣告退。” 晋亭频频给晋将军使眼色,结果晋将军还不想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小兔崽子还不快滚!” 晋亭吓得一跳脚,赶紧跑了。 晋将军难为情道:“犬子无状,请皇上恕罪。” 李肇一向好脾气,并不以为意。 内阁的三位老骨头也难得的平易近人,刘元敬笑呵呵的说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崔淳一捋胡子,“是啊,听说晋二公子武艺高超,从小就爱行侠仗义,可见心性正直。” 齐旸则做了最终点评,“晋将军的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令人羡慕。” 晋将军嘴角抽了抽,这群老家伙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 晋亭两天之后要前往充州的消息传到云楚忱这里时,她正在剪窗花。 烈红的纸张落在她素白的指尖,如同红梅点雪,美艳不可方物。 “钦差……”云她喃喃了一句,若有所思。 蘅兰嘴快,问道:“皇上怎么突然让晋二公子当钦差?钦差的权利是不是很大?” 云楚忱点点头:“钦差的任命代表了皇帝本身的意志,得皇帝钦点且背负皇命,所以使得钦差大臣的地位和权力十分了得……能被派遣为钦差的,都是皇帝十分信任的人。” 由于钦差被赋予极高的特权,以至于钦差所到之处地方官们诚惶诚恐,大手笔的迎来送往已成惯例,钦差大臣及其周围人也渐渐出现以权谋私、徇私舞弊、仗势欺人等败坏官场风气的事情发生。 所以晋亭这次的监察之行,一不小心就是个大坑。 不过云楚忱一直觉得以皇上和晋将军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所以这件事是利是弊,她实在拿不准。 蘅兰惊呼,“咦?皇上原来这么信任晋二公子?他连正经的朝廷官员都算不上呢!” 照影对钦差有一定的了解,过来说道:“钦差也未必要朝廷官员,先皇的时候,还曾派遣身边的宦官为钦差大臣。不过,奴婢也觉得诧异,皇上怎么会让晋二公子去?” “与其说是信任晋亭,倒不如说是信任晋家……钦差大臣代表皇帝行使监察权,只听皇上调遣,没有其他掣肘,加之皇帝临时授予的特权,往往能“风闻言事”、“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所以,晋亭这次去……能做的事情着实不少,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云楚忱摇摇头:“没什么。” 蘅兰见她神思不属,问道:“姑娘怎么了,一大早就在发呆。” 云楚忱放下手中剪好的福字,说:“那个赵延,好像是通州人。” “啊?”蘅兰惊讶道:“通州人?” 云家的老宅就在通州,云楚忱的生母也在那。 照影端了茶过来,“姑娘又做梦了?” 云楚忱点点头,神色有些犹豫。 照影见她如此,猜到了什么,说:“要不然,给老家那边送个消息过去?” 第三百零九章 用不着你假惺惺 府中与通州那边的往来,自然有二夫人她们操办,云楚忱与老家那边的人一向没什么来往,除了年节生辰,她的生母年氏会借机送许多东西过来给她。 照影说给老家那边送消息,自然是指联系她的生母。 云楚忱垂眸许久,道:“再说吧。” 生母将她过继给旁人,在她心里始终是道砍。 她虽处事圆融,其实性子很是执拗。 主仆正说着话,外院的下人过来传话,说是公主府有人给姑娘送了东西来。 云楚忱知道是温玉散,便让人直接送去了老/胡那里。 蘅兰好奇道:“胡神医这些日子在院子里埋头苦干,应该就是在琢磨温玉散吧?” 云楚忱点点头,“这东西如此古怪,不弄清楚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 时近年关,冬雪已经下了一场又一场。 无论京城各处发生什么大小事情,都无法阻挡百姓茶余饭后的家常,和名士们采梅煮酒的雅兴。 晋亭一身贵公子装扮,熟门熟路的走在宣永候府的青石小道上,周围的枯叶没有被扫去,红的、黄的被白雪半遮半掩,别有一番意趣。 云楚忱总是喜欢这样别致的景色,繁闹的也好,萧索的也好。 晋亭不由站住了脚步,想着在府里也弄几处这样的地方,到时候云楚忱嫁过去,也不用每日太过无趣。完全没有意识到,等二人成亲的时候,早已是春夏时节了。 “你怎么傻站在这?” 身后传来问话声,晋亭笑着回过头去。 “明日就要动身启程,今日特地来与你祖母父亲请安。” 过不了多久,二人就要成亲,晋亭临行前来与云楚忱见个面倒也不算出格,因此去过了南华堂,他就大大方方的过来风澜院找云楚忱了。 云楚忱刚从衡阳郡主那里回来,就看见他长身玉立站在抄手游廊下。 晋亭看见她乌发上飘落的几点雪花,伸手将其拂去,笑容不自觉的溢出温柔,轻笑道:“本还想着正月十五陪你去看花灯烟火,想来是要落空了。” 他这一去,没有一两个月怕是回不来。 云楚忱替他紧了紧斗篷,“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晋亭少见她这样温柔,顿时心中一热:“你说的是,等你嫁过来,自能日日相伴。” 云楚忱心中一甜,紧接着眉目又现隐忧。 几年之后,长安大乱,还不知道会不会这样的太平日子。 不,现在已经开始不太平了。 朝中各处风起云涌,连晋亭也皇上揪出来人命钦差…… “楚楚,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晋亭见云楚忱的双目陡然变得明亮起来,那明亮之中又存着些隐忧。 之前他就感觉到云楚忱心里装着许多东西,有心试探,却又下意识的回避,不想扰了他们二人眼下的美好,生怕触及云楚忱不想提及的事。 云楚忱见他满脸不安,笑道:“不过有些不舍罢了。” “不舍?”晋亭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顿时眉开眼笑,拉着她进了风澜院。 云楚忱的小书房中,多了不少市井之中的新奇玩意儿,都是晋亭平日送的,积累起来,已经不少了。 云楚忱十分自然的接过晋亭脱下的斗篷,见他身上还只是寻常秋衫,便问道:“已经这般天气,你竟还穿的这样轻薄?” 晋亭抚了抚身上的湛青长袍,不在意的说道:“时常练武的关系,倒不觉得怎么冷,外面还罩着斗篷,也不怕风。” 云楚忱想要再说什么,却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这般关切言语仿若老夫老妻一般,便红了脸,闭口不言了。 大概是因为要暂别的关系,晋亭心里总有种微微的堵塞之感,让他的眉头不经意蹙起,“长安也不太平,你尽量呆在府里,最好不要常出门走动,我给你留了足够的人手,万一有事,即便千里之遥,你也一定要让我知道。” 云楚忱见他满面担忧,方才的羞赧渐渐消散,说道:“我在府里,寻常不会有事,倒是你,出门在外用人的地方多,怎么能把人都留给我,不如都带上,我也能放心。” “我是钦差,敢动我的能有几个?皇上也会委派人手一路跟随。” 晋亭既然是钦差,自然会得到皇帝派的精锐保护,他们不仅要承担保护钦差的重任,若遇到需要惩处的官员,很多时候也都是他们去负责,所以这个队伍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以一当十的能力还是有的,一般人想要取得钦差的性命,难度很大。 而且,钦差随身携带皇帝的旨意,去往哪里都会提前向地方通报,所以一路上,地方都有保护钦差的责任,如果钦差在他们的地盘出了事情,与地方官员自然是脱不了关系的,被免职是肯定的,还很有可能会丢掉小命。 “更何况,皇上说让我自行挑选随员,我便将楚老二他们都带上了,再加上南松他们,足够了。” “他们也跟你去?成国公、汝宁侯他们……没拦着?” “他们自是不乐意,不过楚上行他们几个一听说皇上让我自行挑选随员,就哭着喊着毛遂自荐,身为兄弟,我怎么会让他们失望?成国公他们就算不乐意,也找不到我头上,不敢跟皇上求情,又管不了自己的儿子,怪谁?” 云楚忱无奈摇头:“又不是出去玩,你也不该纵着他们胡闹。” 晋亭道:“带上他们,自然不止这个原因。” 一开始他也是严词拒绝楚上行他们的,不过父亲特意找到他,说带上他们也无妨。 晋亭细想其中深意,便明白过来。 “我跟楚上行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不止因为我们性情合得来,也因为几府之间微妙的联系。” 云楚忱一怔。 成国公府,汝宁侯府,再加上殷家,似乎都没有参与到党争之中…… “原来如此……” 云楚忱和晋亭相交的目光中间,隔着青花海水纹香炉中清清淡淡升起的香烟,显得飘忽而不真切。 就想这波谲云诡的朝局,真真假假,瞬息万变。 “即便如此,你也要事事小心为上,地方官不见得有多大权利,却个个都是老油条,且身后牵连甚多,你与他们往来,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莽撞。” 为了防止地方督抚和按察使徇私舞弊、官官相护,钦差到了地方后,除了处理一般性地方事务和督办军务外,往往会调出“情罪重大以及事涉各省大吏”的案件审理覆核。 这样一来,不可避免的会与某些地方官产生摩擦,甚至得罪地方官背后的人。 “那是自然,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钦差行督查之职,如果有地方官员对钦差造成了威胁,等于明晃晃的承认了自己有问题,所以地方官员有时候将钦差的安危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晋亭坐在云楚忱对面,身后是云山楼阁、仙人来去的四扇屏风,清浅空灵的颜色衬得他一身湛青衣袍鲜明而冷峻。 云楚忱蓦然发现,晋亭这半年多来,竟是迅速的成熟起来,从前玩世不恭的模样,再难见到。 “怎么了,又发呆?” 云楚忱听见晋亭询问,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着晋亭走神了,见对方一脸得意和调笑,她轻哼一声扭过头去,“既然你都想的这么明白,我也就不必担心了。” “那怎么行?”晋亭连忙起身凑到她身边,一把拽下她腰间的荷包,说道:“你的日日想着我,夜夜想着我,时时刻刻都要想着我!” “哎!你拿我荷包做什么!” 晋亭避过她的手,迅速将荷包收紧怀里,“还不知道要出去多久,总得给我个念想不是!” “你想要,我给你拿个新的,那个是用旧了的……” 晋亭摇头,“不用,我就要你用旧了的。” 云楚忱脸比方才更红了几分,啐道:“呸!脸皮真厚,好了!你快回去吧!伯父伯母想必还有许多话要叮嘱你……” 晋亭点点头,又细细密密与云楚忱说了许多悄悄话,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外面的又开始飘起细密的雪花,零零散散,像是一个个字胡乱舞动,想要组合到一处变成一句完整的话,却又不得其法。 丫头们见云楚忱望着晋亭离开的方向出身,都捏着帕子掩唇笑起来。 春芜眉眼弯弯,说道:“姑娘从前就似这天上的雪似的,冰冰凉凉,空空荡荡的冷清,自从与晋二公子定亲之后,姑娘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云楚忱回头嗔笑着看她们:“就你们话多!” ……………………………… 风澜院一派和气,琉璃院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云千亦自己毒自己被揭穿,在府中几乎传为笑话。 她身体本就要弱些,再加上肝气郁结加上天寒地冻,这几天风寒缠身,脸色差的如女鬼一般。 云挽心过来的时候,云千亦正咳的厉害。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云挽心眼中闪过疼惜,问丫头:“用药了没有。” 幼菱小心翼翼的答道:“奴婢煎了药,但姑娘不可喝……” 云千亦缓过一口气,冷笑道:“用不着你假惺惺!” 第三百一十章 你自己看着办吧【加更】 云挽心并不生气,只是说道:“从前你不是很会做人,很会隐藏吗?怎么到了现在,连样子都不肯装了?” 云千亦手中的帕子卷了又卷,拧了又拧,恨声道:“你这是专门来讽刺我的?” 云挽心的眸子在光线的照射下,是剔透的浅棕色,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失望道:“我是不指望你真心悔过的,但姐妹一场,还是要劝一句,为了你自己好,你也最好老实点,别再给自己找麻烦。” “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就算咱们不是亲姐妹,我也比你年长,你一样要称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能教训你。从前我让着你,以后可不会。” 云千亦绷着脸看她,冷笑道::“怎么,你这是要去讨好云楚忱了?” “就算我不讨好她,只要我不去招惹,她也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其实,一直都是我们主动招惹她的不是么?” 云千亦的脸僵硬的仿佛一块老树皮,“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难道云楚忱风头出尽,你心里会舒服?” 云挽心苦笑着摇了摇头,经历了连姨娘的事,她早已经将这些心思抛诸脑后了。 “一直以来,大姐姐都是府中被捧的最高的女儿,从前我不服气,如今却不得不服。大姐姐从不得意忘形,即便赢了你我也一样步步小心,她能赢不是没有道理。再说,她就算是过继来的嫡女又怎么样?她风头出尽还不是因为她的确做得比我们好么?” “哼,如今你是看破红尘了?” “三妹妹,就算斗倒了她,我们也还是庶女,压根没有任何改变。这些年来,当真是白做了许多无用功。不也是父亲的女儿?将来出嫁了不也能替侯府谋利?对于祖母来说都是一样的。这次若不是你自己做的太过,祖母也不会让二婶赶紧定下你的亲事,好将你早点嫁出去了事。” “你说什么?!”云千亦目光如电,直刺云挽心,“祖母要将我随便找个人家嫁了?” 云挽心好话说尽,看着她道:“所以我说,你真心悔过也好,假意悔过也罢,至少装到府里给你定下一门上得了台面的亲事,也是为你下半辈子考虑,别再给自己惹祸了。” 云千亦闻言想到那日云楚忱说的话。 她说,三妹妹,你最好老老实实在院子里等着出嫁,出嫁之后,你兴许还能在夫家有一片新天地,否则,我也不惮将你送去见连姨娘…… 云千亦的脸青白交加,嘴上却仍是不肯服软,“我给自己惹祸?从前还不都是你张牙舞爪要给云楚忱好看!” “从前?”这话说到了云挽心的痛处,“从前我可没少被你利用,如今想想,当真是傻透了。” 云千亦的脸色更加难看。 从前姨娘在,云千亦一面给姨娘出主意,一面撺掇云挽心,自己只管躲在背后看好戏。 如今,她身孤力薄,本就憋闷。现在被云挽心当面说出来,只觉得难堪到了极点。 云挽心摇摇头:“妹妹明明知道怎么样才对自己有好处,为什么偏要揪着那些事不放,闹得祖母跟父亲都厌恶了你呢?” 云千亦拧着眉头不作声了。 云挽心收敛了眸中最后一丝情分,说道:“我今日劝你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 魏老夫人过生辰,众人无论愿不愿意都得回来。 临下马车前,魏妥妥还再劝许修名:“真不用你陪着我来,我到时候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许修名黑着脸。 别人的媳妇都巴不得相公陪着回娘家给自己长脸,她倒好,不乐意,还撵他! “你祖母过生辰,我身为孙婿,怎能失礼?” 魏妥妥暗自撇嘴,他们魏府,只要有银子就够了。 进了府,许修名被岳丈以考校学问,实则套近乎的理由绊住了脚,魏妥妥便自己先去了后院。 刚进了垂花门没走几步,就碰见一手叉腰,一手摸着小腹的魏若若。 魏若若嫁入林家之后,怀孕三个月就小产了,不过她身体底子倒是很不错,林家又是御医,一番调养之后,很快又有了身孕。 不过此时月份还小,尚未显怀,她就做这般行止,实在有些过了。 魏妥妥见了不由鄙夷的扯了扯嘴角。 魏若若见了她,倒是毫不避讳,径直走了过来,瞄了一眼槿儿手中捧着的匣子,按捺不住问道:“五妹妹,你给祖母准备了什么礼物,可能打开匣子给姐姐一观?” 魏妥妥嘲讽的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你!” 魏若若怒气盈眉,见魏妥妥身后的两个丫头低着头,目不斜视的从自己眼前走过,只觉得她们是在看自己的笑话,突然上前狠狠踩在茉儿的脚上。 茉儿惊痛之下,往一边栽倒,撞在槿儿身上。 槿儿手里捧着给魏老夫人的礼物,顾不得自己,护着匣子同茉儿一同扑到在地上,好不狼狈。 魏妥妥顿住步子,转头冷冷望着魏若若。 魏若若捏着帕子捂住嘴:“哎呀,五妹妹,你这婢女怎么这般没规矩,还是回去好好调教调教在带出来见人吧。” 魏妥妥的目光落在槿儿擦破的手背上,缓步朝魏若若走过去。 魏若若想起上次自己的在她手里吃的亏,颇为惊慌的睁大眼睛:“五妹妹,你要做什么,我可是有身孕的人!” 魏妥妥忽的一笑,往前一迈步子,先是拉住魏若若的手臂,避免她摔倒,然后狠狠踩在她绣鞋上! 魏若若惊叫一声,痛的脸都扭曲在一起,“魏妥妥,你怎么敢!” “二姐姐说什么?我没做什么呀……不过是不小心踩了二姐姐一下,二姐姐若是连着点小事都要介怀的话,这便去告诉祖母好了。” 魏妥妥轻哼一声,笑道:“槿儿茉儿我们走,别扰了二姐姐肚子里的小外甥女。” 听她称自己腹中胎儿为“小外甥女”,魏若若气的吭哧吭哧! 原本刚刚小产过,不应该这么快就再要孩子,但魏若若为了讨好林景明和公婆,迫不及待的狐媚林景明,希望能再次怀上孩子。 也多亏她肚子争气,没因为小产伤了身子,很快就有了身孕。 她每日求神拜佛希望这次能怀个男胎。 可想而知,魏若若听了她的话有多么生气! 玉娟见她咬牙切齿,便在一旁劝道:“少奶奶,别气坏了身子,您可得为府中孩子着想啊!” 魏若若看着远去的那个背影,又痛又恨,眼泪直流,只觉得脚上火辣辣的疼。 那绣鞋上的牡丹花满是灰尘,似乎也痛的变了形,看上去无比丑陋。 她今日从夫家回来便憋着气,此时已经无法抑制,啪的甩了身边的婢女玉蝉一个耳光。 玉娟捂着脸惊愕的看着她。 魏若若恶狠狠的说道:“哼,护主不利,难道不该打吗?” 如此她还不解气,转头又给了闷不吭声的玉蝉一个巴掌,说道:“两个没用的东西,我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挨欺负?” 玉蝉垂着眼睛委屈的抹起眼泪来。 魏若若见她哭的梨花带雨,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小贱人,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好爬上林景明的床吧!” 玉蝉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冷硬的青砖地上:“少奶奶,奴婢绝没有痴心妄想过,奴婢一辈子伺候少奶奶!” “哼,少跟我装蒜,以为我没看见林景明的眼神?他巴不得让我赶紧抬了你做通房,好吧你一口吃进肚子里去呢!” 玉蝉缩着身体,痛哭摇头:“奴婢不愿意……请少奶奶相信奴婢……” “不愿意?”魏若若冷笑一声:“怎么,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觉得林景明不要我要你,你还不愿意?你是在鄙夷谁?!” 她反手又是一个巴掌,然后说道:“玉娟,你现在就去叫人伢子过来,将这贱人卖了!” 玉蝉闻言大惊:“少奶奶,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 魏若若却不再理会,只觉得撒了气,心中畅快了不少。 雨歇阁,魏妥妥亲自给槿儿上药,“往后碰见二姐姐有关的人都防备着些,莫要吃了暗亏。” 伤药撒在手背的伤口上,槿儿疼的嘶一声,嘴上却说:“奴婢不打紧,不过是破了皮,不怎么严重。” 魏妥妥从前性子怯弱,病了一场后便大不同了,性情大度爽利,没什么矫情的癖好,又护短,丫头们都庆幸自己跟着五姑娘,而不是魏家的其他姑娘。 魏妥妥给她包扎好,又问茉儿,“你的脚可伤着了?” 茉儿摇摇头:“二姑娘不过是想给您难堪,没用多大的力。倒是姑娘踩她的那一下,可不轻。” 魏妥妥冷笑道:“会咬人的狗不叫,像这种没事乱叫唤的,都没什么真本事。” 说到这个,众人不由想起了大姑娘魏轻轻。 魏轻轻可是名副其实的,会咬人的狗,悄没声的算计人。 魏妥妥看向自己的母亲梁氏:“娘,大姐姐最近都在府里做什么?” 梁氏给女儿端来她爱吃的点心,说道:“她最近……真是一言难尽……”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折磨不了你,就胖死你 魏轻轻为了躲避平遥公主的操控,吃了云楚忱给的哑药。 不能开口说话,的确是躲过了冀王这桩亲事,但平遥公主却没有轻易放过她。 “平遥公主听说你大姐病了,特意送了个女官过来,还每日往你大姐屋子里送补品,说是为了她的身子好,你大姐现在……胖的像个生过孩子的妇人似的……” “……”魏妥妥目瞪口呆。 她从来都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般病态的法子,用来折磨人的。 “大姐姐最是看中自己的体态,这可真是要命……” “可不是嘛!”梁氏也有些唏嘘,“你大伯母有心想拦,但魏老夫人害怕平遥公主,不许她插手,你大伯母又怕公主给你大哥穿小鞋,竟就生生忍了。” 魏妥妥冷笑一声:“当初大伯母为了大哥能名满长安,就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了,连大姐的嫁妆都用光了,偏心到这份上,现在眼睁睁看着大姐受罪,又有什么稀奇?那点心疼又值几个钱?” “说的就是。”梁氏也一向对大夫人没什么好感,“你大姐寻死觅活了好几次,都被拦下了,那女官油盐不进,张口就是,这都是为了姑娘好!” “竟然这么可恨?” 即便魏妥妥不打算管魏轻轻的闲事,可这女官的确能气死个人,她光是听着就其不打一处来。 梁氏见她面色有异,拉住她的手说:“轻轻,你可不要乱来。” 魏妥妥点头:”娘放心吧,我有分寸。” 时辰差不多了,众人都相继去了玉铭院。 魏妥妥跟梁氏往那边去,离老远就看见廊下有个发福的身影在缓缓往前走。 “那是大姐么?” 梁氏看着魏轻轻那两层厚厚的双下巴惊得捂嘴:“她似乎比前段日子又胖了许多……” 魏轻轻深深的垂着头,似乎想躲避其他人的目光,可她最近甚少出院子,整日被关在屋子里“养身体”,除了府中几位主子,下人们已经许久没见到她了。 此时乍见之下,一个个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她怎么胖了这么多?!” “大姑娘不是一直身子不好,在屋子里养病吗?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议论声虽然被压得极低,但还是有一些字眼钻进了魏轻轻的耳朵。 她眼中迅速凝聚出泪光,压抑的哽咽,最后,她终于受不了这些异样的眼神,转身就往自己院子跑。 然而她跟前的女官却厉声吩咐道:“还不抓住大姑娘!” 下人不敢违背,抓住魏轻轻不让她动弹。 魏轻轻几近绝望,她不能说话,便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女官。 女官却面无表情,“大姑娘,今日是你祖母的生辰,你身为孙女,怎么能不到场,那岂不是不孝?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大姑娘还是忍忍吧,倘若身子不舒服,到时候早些回来也就是了!” 魏轻轻心中明镜似的,平遥公主就是想让她到人前去丢人现眼,但她不敢违抗半分。 因为那样一来,女官便会变本加厉的“对她好”! “行了,大姑娘不要再胡闹,快走吧!” 女官眸中尽是得意,这种将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无疑让她很是享受。 远处,魏妥妥仍旧站在那里。 梁氏拉着她,“好了,别看了,小心被那女官看见,那是平遥公主身边的人,被盯上可不好。” 魏妥妥皱眉,“我今儿算是见识了平遥公主的手段。” 原来毁掉一个人,真的不一定要动刀子。 不过,被平遥公主盯上什么的,她倒是不怕。 她与云姐姐是一体,早晚要跟平遥公主见真章! 寿宴上并不平静,一来魏轻轻的变化让人瞠目结舌,二来魏若若打骂婢女还找了人伢子的事已经传开,魏老夫人几乎是阴沉着脸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倒是平遥公主神色轻松自若,关切的问魏轻轻:“魏大姑娘的病可有好转?” 魏轻轻不能开口,女官替她答道:“病情已经有了起色,若是大姑娘愿意配合,想必很快就会好。” 愿意配合? 什么叫愿意配合? 魏妥妥在一旁冷笑,不就是让魏轻轻妥协么? 寿宴一结束,魏妥妥就去了云府。 云楚忱听说魏轻轻的现状之后,也忍不住说道:“这个平遥公主逼迫人的方式可真是花样百出。” “云姐姐,咱们要不要管这事?” “平遥公主必定是知道魏轻轻求我帮忙,她这么做一方面是想折磨魏轻轻,一方面是想告诉我,即便我插手了,她也一样能达到目的。” 魏妥妥撇嘴,“拿别人的人生来作伐,就这么有优越感?” “平遥公主不是一向如此么。” “那咱们怎么办?” 云楚忱低声在魏妥妥耳边说了几句,魏妥妥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云姐姐。” 虽然二人与魏轻轻都有旧怨,但并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能解救魏轻轻于水火,将来也多一个人对付平遥公主,并没有什么不好。 而且云楚忱之前答应了要帮魏轻轻,自然是要兑现诺言。 ……………………………… 圆月渐渐西斜,已至四更天。 一处破败的木屋之中,玉蝉浑身是伤,手脚被牢牢捆着,嘴巴也被塞住,只能发出闷闷的哼声。 烛火被门窗缝隙吹进来的冷风鼓动,呼啦作响,好似也及其不安一般,随时都要熄灭。 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一个肥胖的妇人提着灯笼进来。 她穿着暗褐色短打布衫,面上的横肉随着走动微微发颤。 玉蝉一见了她,浑身一个惊颤,半点哼声也不敢发出了。 肥胖妇人费力的蹲下,用粗茧横生的手指尖捏住玉蝉尖巧的下巴,面露凶相。 她恶声道:“贱蹄子,若不是见你还有张可人儿的脸蛋,能卖个好价钱,老娘现在便将你的腿打断!扔到山里去喂野狼!哼,若再敢想着逃跑,你可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玉蝉惊恐的看着她,满目绝望。 对方见她露出此等神情,知道她怕了,得意一笑,却冷不防身后的门板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破败的木门猛然化作碎片,劈头盖脸的砸在胖妇人的身上。 她痛叫一声,目次欲裂便要回头喝斥,却被人一脚踹中胖脸,轰的一声仰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 紧接着,一柄雪亮的长刀“唰”的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玉蝉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连连后退,可她手脚被死死捆住,又能逃到哪里去。 长刀之下的妇人也不明白来人到底是谁。 可在市井阴暗处行走的她,自然懂得如何说话。 她连忙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您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小妇人决不违抗,只求您留小人一条贱命……” 执刀的黑衣人却没做声,而是转头看向身后。 门外,一名女子缓缓走近,黑纱帷帽长长垂至脚踝,将她全身严严实实的遮住,看不清她的面容与身形。 只听她语气淡漠,声音冰冷,分明就是平遥公主的声音:“你的贱命的确不值什么……” 肥胖妇人原本以为是哪里来的闲汉想要英雄救美,没想到却是错了。 她听对方声调,竟是毫不吝惜他人性命的模样,就知道今日不能善了。 “小妇人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牙婆,并不曾得罪什么人……所作所为也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还请您说明来意,小妇人若能办到,定然做牛做马竭尽所能为您办事!” 平遥公主轻蔑一笑,却没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的玉蝉。 “将她口中的东西弄出来。” 她身后的婢女同样罩着黑纱兜帽,闻言立刻上前将玉蝉口中堵着的东西取出,让她得以开口说话。 玉蝉在魏老夫人的生辰宴上见过平遥公主一面,却并未听见她开口说话,是以没有分辨出此女是谁,但不管是谁,她立即抓住一线生机,哀求道:“姑娘救我!求姑娘救我!” 平遥公主隔着帷帽的薄纱看了她片刻,问道:“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玉蝉咬唇顿了顿,立即明白对方并不是什么乱发善心的人。 她泪水顺着脏污的脸颊狂乱流下,“玉蝉从今往后就是姑娘的人,当牛做马,决不背叛,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平遥公主笑道:“如果我让你回到林家去呢?” 玉蝉一怔:“林家?” “没错,我要你回到林家去,帮我做一件事。” “可是……我刚被魏若若卖了……如何回到林家?” “我会帮你消掉奴籍,给你一个身份,让林景明纳你为妾。” 给林景明做妾? 魏若若一定会被气疯吧? 玉蝉想到魏若若那副嘴脸,就觉得恨极。 她拿自己撒气还不够,居然因为林景明多看了她几眼就将她卖掉,还让人往死了折磨她,这个仇,她自然是想报的。 况且,做人妾室,也比沦落风尘要好。 于是她答道:“玉蝉愿意。” 平遥公主弯唇点头,说:“好,既然如此,我会让人先找地方安置你,你只需服从命令,不可有半分违逆!否则,你决不会比今日的下场更好,可明白了?” 玉蝉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应承道:“奴婢遵命!” 平遥公主示意婢女将她手脚解开,“那这个牙婆,便交给你处置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小动作【加更】 玉蝉一愣,随即转头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胖妇人,很快,她的嘴角扯出一丝痛恨又快意的狞笑。 平遥公主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木屋。 胖妇人哆哆嗦嗦的看向玉蝉:“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玉蝉受了她不少毒打,哪里肯听,劈手夺过先前进来的黑衣男子手中的长刀,没命的朝胖妇人砍了过去! 一刀接着一刀,似乎想将对方砍成肉泥! 哀嚎声划破雪夜的静谧,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尖利! 平遥公主听着木屋里内发出撕裂般的惨嚎,笑道:“孺子可教。” ………………………… 英国公府,魏轻轻躺在床榻上,双眼空洞的盯着帐顶,如同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婢女春纤趁着平遥公主的女官睡觉的时候,悄悄进来在她耳边说道:“姑娘,五姑娘请了胡神医来给您看病!” 魏轻轻反应迟滞,过了半晌眼珠才动了动。 春纤有些激动,目光不安的朝身后门口看了看,又说道:“上次老夫人寿辰,五姑娘听说姑娘您病的厉害,就特意去了云府,请了胡神医来给您看病!” 魏轻轻渐渐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春纤。 春纤见她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儿,喜极而泣:“姑娘,云大姑娘之前答应帮姑娘的!她一定会帮姑娘脱困的!” 话说到这,英国公夫人脚步急急冲了进来:“轻轻,快跟娘去前院,胡神医来给你看病了!” 魏轻轻已经被春纤扶着坐了起来,眼圈发红。 英国公夫人也上前去扶她,然后吩咐春纤道:“去给姑娘那个厚点的斗篷来。” 她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秀烟的声音,“陈女官。” 陈女官没理她,径自走进了屋子,十分不客气的说道:“夫人要带大姑娘去哪?大姑娘身子不好,可不能随便出屋子吹风。” 春纤扶着魏轻轻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目光中露出恐惧。 英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对陈女官说道:“胡神医受人托付,从二皇子府出来就匆匆赶过来了,特地来给轻轻看病,总不好怠慢了人家。” 魏轻轻终究是她的女儿,就算在她心里的位置不如儿子,可养了这么多年就这么养废了,让人如何能甘心? “胡神医?”陈女官没有忽略英国公夫人口中说的“受人之托”,她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心知肚明,但来人是胡神医终究有些不好办。 胡神医可是给二皇子看病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紧紧盯着,既然眼下来了魏府,就不好阻拦他给魏轻轻看病,否则,不是明摆着这里面有猫腻么! 回头说不定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陈女官想了想,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英国公夫人觉得解气,却又心惊胆战,不知道平遥公主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下来…… 不过,既然是魏妥妥的授意,想必是怪不到她们头上的。 虽然这么想有些恩将仇报,但身在魏府,英国公夫人早就把自己的良心给摘了。 前院已经专门辟出了一间屋子。 胡明正等在这里。 眼见魏轻轻慢吞吞的进来,眼神中不禁露出惊讶来。 长安天子脚下,大家闺秀讲究削肩细腰,弱柳扶风,饭都不敢吃几口,个顶个的瘦,恨不得走几步就要歇一会儿。 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敦实的。 魏轻轻连自家府里的人都羞于面见,何况是外人,进了屋子几乎不敢抬头,只屈膝一礼,便没了动作。 英国公夫人上前客气道:“有劳胡神医给我女人诊病。” 胡明来之前已经听云楚忱说过魏轻轻的情况了,那哑药是云楚忱调配的,却是从他这里学的,解这个自然没问题,但这个暂时不能给她解。 所以胡明得先从魏轻轻的一身肥肉开始着手。 “请姑娘坐到这边来,老夫给你诊脉。” 魏轻轻缩着肩膀走过去,脖子几乎看不见了。 要说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胖到这个地步,自然不仅仅是整日躺着,还吃各种补品油腻的缘故,陈女官是在她的吃食里动了手脚的。 胡明把脉之后,就确定了这一点。 “大姑娘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了,若不及早诊治,恐怕会危急性命。” “啊?这……”英国公夫人知道魏轻轻现在这副样子是平遥公主故意整治她,但并不知道魏轻轻的身体到底如何。 她以为魏轻轻只是胖了,并没有往别处想。 此时听闻胡明的话,她顿时大吃一惊:“会危急性命?” “大姑娘这病,不止是五脏受损,更有心病。” 他将魏轻轻的病说的古怪离奇,十分复杂,英国公夫人听得云里雾里。 总之,她听明白了一件事,魏轻轻已经快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口气上不来,想要治好,就得按照他说的办。 当然,胡明是在瞎掰。 站在一旁的陈女官紧抿双唇,想要出声反驳,但几经思量,还是憋了回去。 胡明可是连二皇子都能治好的人,她说对方是在瞎编,谁会信呢? 再说,别人可不知道魏轻轻胖成这样是平遥公主的手笔,只会认为魏轻轻真的是得了怪病。 她若出声反驳,不就暴露了公主的用心么! 如果公主的名声有毁,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但即便她闭上嘴当哑巴,胡明却没打算放过她。 “这位就是是照看大姑娘饮食起居的女官吧?” 陈女官听他突然跟自己说话,吓了一跳,“是……公主殿下与大姑娘感情甚好,特地吩咐奴婢来照看大姑娘。” “哦?那你为何要违背公主殿下的命令,给魏大姑娘的吃食里做手脚,导致她的病情越来越重呢?” 陈女官面色大变,“胡神医不可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在吃食里动手脚了。” 胡明笑眯眯的站起身,往陈女官的面前走了几步,探头细细闻了闻,说道:“陈女官身上有东西,不妨拿出来看看。” 陈女官眉头一皱,“胡神医医术高超受人尊敬,怎么能胡乱攀咬别人?!” 胡明道:“老夫行医多年,自然是医德高尚,说你有,你就有,你这般推三阻四,是心虚吗?” 陈女官恼羞成怒,“我是公主府的女官,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无礼!” 胡明冷笑道:“你不过是个奴婢,难道能代表公主?” 陈女官话音一滞,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胡明绕着她转了几圈,指着她左手的袖子说道:“老夫的鼻子灵得很,就在这袖子里,你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就是,若不是有害之物,老夫自然与你赔礼。” 陈女官笃信自己身上并没有藏着东西,也不想与胡明过多纠缠,当下将袖子里的东西翻出来全都仍在了地上。 “叮”的一声脆响。 众人都朝地上的东西看去,就见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陈女官面色一变,这不是她的东西。 胡明弯腰将小瓷瓶拾起,打开瓶塞闻了闻,道:“正是这个!陈女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女官不解的看着那小瓷瓶,根本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到她袖子里的。 胡明一笑,以他的本事,想时机在陈女官身上放点东西是轻而易举,“看来你与魏大姑娘有私怨,不过这事不归老夫管,老夫只管看病。” 说着,他便拿着瓷瓶回到了魏轻轻面前,说道:“知晓了大姑娘的病因,大姑娘的病就好治多了。” 英国宫夫人的面色与陈女官同样僵硬。 她是不敢动平遥公主的人的。 但陈女官已经被抓包了,难道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 事情传出去,要如何解释? 英国公夫人硬着头皮说道:“陈女官是公主府的人,我们国公府不便处置,还请陈女官自己回去跟公主殿下解释吧!” 陈女官脸色铁青的看了胡明一眼,转身离开。 魏轻轻见陈女官真的走了,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看向胡明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一旁的英国公夫人却是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平遥公主会不会发怒…… 见的次数多了,她越来越觉得平遥公主那张笑面之下,有着一具不输魏老夫人的恶毒灵魂。 况且长子已经告诫过她,不要做得罪平遥公主的事。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胡明会当中揭穿陈女官…… 魏老夫人很快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叫英国公夫人过去问话。 胡明道:“无妨,夫人有事自去忙便是,魏大姑娘的病还需施针,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英国公夫人闻言只好吩咐春纤和秀烟好好照看着魏轻轻,自己去了玉铭院。 所有人一走,魏轻轻就嚎啕大哭起来。 但她嗓子不能发声,抽泣的声音嘶哑难听。 胡明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丫头,你也是倒霉,撞了煞星。不过你放心,这点小病,很快就会好的。” 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说道:“这是治你哑症的药,云丫头让我交给你的。” 魏轻轻一怔,目光中满是不解。 云楚忱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将解药给她了? 她分明可以以此挟制,让自己为她办事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吓得跟个鹌鹑一样 胡明对云楚忱的脾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她看上去冷硬果断,其实内里心肠很软。 虽然不会以德报怨,乱发善心,但只要有可原谅的余地,就决不会抓着旧怨不放。 “那丫头说了,先前你给她通风报信,得以让她与晋亭顺利定亲,虽然你是为了自己,但她也领你的情,况且这段时间你受了这么多罪,也算是收到了惩罚,以前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 魏轻轻怔怔的接过药丸,泪水汹涌而下。 她并没有马上服用解药,而是小心的揣进了怀里,吩咐春纤去拿纸笔。 春纤依言照做。 魏轻轻提笔在纸上写到: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但她今日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以后她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不遗余力。 胡明笑道:“我会替你转达。” 魏轻轻垂泪点头,春纤收起那张纸条,点起一根蜡烛将其烧成了灰烬。 这厢英国公夫人忐忑不安的到了玉铭院。 魏老夫人的脸色比想象中的还要阴沉。 “你是怎么做的事!怎么能让那个胡明当众揭穿陈女官!倘若平遥公主怪罪下来,你可能担待的起!” 英国公夫人委屈道:“儿媳也没想到胡神医会这么做……” 魏老夫人悔不当初,“本来我还指望轻轻那丫头能嫁个好人家,谁想却被平遥公主给盯上了!早知道,不如早点将她嫁人,也就没有今日的糟心事了!” “母亲,轻轻她到底是咱们英国公府的嫡长女,等她的病治好了,恢复原貌,照样能嫁个好人家……” “哼,那也得平遥公主不再盯着她才行!否则她这辈子是别想好过!” 英国公夫人垂泪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她到底是我的女儿,我这做母亲的,也不忍她毁了一辈子……” “哭哭哭!就知道哭!倘若你有半点能耐,事情也不会到了今日的地步!” 英国宫夫人不敢吭声,心里却在腹诽。 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去对付平遥公主! 在人家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吓得跟个鹌鹑一样! 正想着,丫头进来禀报,“老夫人,大夫人!平遥公主让人送了陈女官的尸身过来!” “尸,尸身?!” 魏老夫人跟英国公夫人的面色同时一变。 “陈女官的尸身?” 二人对视一眼,慌忙出了玉铭院往大门口去。 来送尸体的是平遥公主身边的婢女拢烟。 她道:“陈女官私下谋害魏大姑娘,公主深感自责命人将她杖毙,以此给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一个交代。” 魏老夫人声音都有些抖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拢烟一笑:“老夫人不必如此,我们主子虽是公主之尊,却不会包庇身边的人为非做歹,此事证据确凿,陈女官也已经当着公主的面招认自己的罪行。” 魏老夫人讷讷道:“劳公主费心了。” 拢烟不再多言,让人将陈女官的尸身放下,就带人走了。 留下一对婆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尸体留在这干什么!难不成是要她们鞭尸不成! ……………………………… 自从上次云挽心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云千亦就沉静了下来。 仿佛变回了从前的她,柔顺少言。 整日在琉璃院抄抄经,写写字,倒也安宁。 如此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九,府里各处已经打扫一新,各处都换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火红的窗花,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云千亦也被恩准从院子里出来过年。 许久没有在府上走动,似乎一切都陌生了许多。 衡阳郡主身子渐好,开始跟二夫人一起操持府中事物,云瑞兰墙头草的本性没变,却再也不敢往她这边倒。 云挽心整日拉着性子木讷的云靳伴在云老夫人身侧,云靳虽然呆头呆脑,可到底是长房唯一的儿子,糟心的连姨娘又已经死了,因此老夫人倒是愈发怜惜他,加上云挽心的性子变了许多,倒也让云老夫人多了几分心疼。 而云楚忱在府中,愈发成了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雨逐和幼菱见没人理会云千亦,生怕她气恼,不敢多发一言。 谁想云千亦怡然自得,赏梅煮雪,自得意趣。 两个丫头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她们也是过够了这种风声鹤唳的日子。 云千亦见她们小心翼翼,轻笑道:“你们不必拘谨,我没有怪过你们。” 当初云千亦被关进连姨娘的屋子里,雨逐和幼菱被喝住,不敢上前阻拦,当然,谁人无私心,她们也是不想被连姨娘染上麻风病。 两个丫头生怕云千亦秋后算账,整日连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听她这么说,两个丫头齐齐跪下,幼菱着说道:“姑娘毕竟是侯爷的亲骨肉,再怎么样,也不会看着姑娘死的……所以奴婢们……” “我知道。”云千亦神色平和,“所以并没有怨恨你们。” 到底是多年主仆,雨逐双眼发红,“奴婢们对不住姑娘,想来那个时候姑娘心中十分害怕……奴婢们帮不上忙,心中一直愧疚不安。” 云千亦如今,也只有这两个丫头在身边相伴了,自然不可能轻易让她们二人离心。 “姨娘死了,从前那些事也已经烟消云散,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们都要朝前看,不是么。”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看向云千亦,等待她的下文。 “你们也知道,府里正在为我相看亲事,之前二姐姐过来找我,说祖母有意想我嫁到连家,可我心中并不愿意。” 幼菱迟疑道:“姑娘不愿意?连府虽然人口多了些,毕竟是表亲……” 云千亦摇头,“连家虽是表亲,却并非一个好归宿,先不说连家子女成群,嫁过去,身边有无数小姑日后难以相处,就说连家那几个稀罕的男丁,也都一个个烂泥扶不上墙。况且,僖妃并不喜欢我,我嫁到连家得不到她的庇佑,日子未必会好过。” 雨逐说:“其实老夫人也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嘴,未必就会真的将姑娘嫁到连家去,二夫人不是一早就开始给姑娘相看亲事了吗,一定还有别的人选。” “话是这么说,可我是庶女,姨娘没了之后,我与连家的关系也变得薄弱不可靠。不知道我被僖妃厌弃的还好,如果知道,恐怕好一点的人家都不愿娶我过门。” 云千亦一向盘算的明白,这几日,她已经将自己的处境想的清清楚楚了。 “不如,奴婢想办法打听打听二夫人都给姑娘想看了什么人家再做打算?” 云千亦正是这个意思,便点了头。 不过,两个丫头还没来得及打听,二夫人就主动找上门来与云千亦说这事了。 云千亦安安静静的坐着,微垂着头,显得十分柔顺。 二夫人细细看了她两眼,倒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心中只希望云千亦是真的想开了才好。 “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原本不该直接与你谈及亲事,但你生母不在了,你母亲也早说了你的亲事她不会插手,所以此事二婶过来问问你的心思。” 云千亦垂眸敛目,十分恭顺:“二婶说罢,亦儿听着。” 二夫人将手里的几页纸递给她,说道:“你虽是庶出,但毕竟是咱们侯府的女儿,亲事也不至于太过委屈,找个殷实可靠的人家做正室,想来是没问题的。我这里有几个人选,你先看看哪个比较合意。你祖母的意思是,过了这个年,就将你的亲事给定下来。” 也就是说,这上面的人选,云老夫人已经看过,无论如何,她得从上前选出一个人来,已经没有其他斟酌的余地。 毫无悬念,第一个人选果然是连家的子弟,云千亦不过略略扫了一眼就翻了过去。 后面的,就比较有看头了。 能看的出来,二夫人并没有在亲事上为难她,的确是细细甄选了的。 剩下的三个人选,云千亦细细斟酌了一下。 一个出身寒门的子弟,因家境贫寒,一家子辛苦做工供他读书,他也的确争气,日夜寒窗苦读,如今已经是贡士,过了年就要春闱。 这是个有潜力的,家中也和睦,不过云千亦没那个胆量去押宝,万一输了,一辈子都要跟着他吃苦。输在起始,她爬的再努力也不如其他人一开始就站的高。 还有一个是礼部官员,正五品。 这官阶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礼部的五品官再往上却有些难,日后升官的机会极小。 嫁到他们家,基本上一辈子平平稳稳,没什么大风大浪,但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最后一个是永昌伯府的二房嫡子。 薛家祖籍洛阳,是当地的大族,书香门第,但与宣永候府一样,没什么实权,好在家底殷实。但薛老夫人过世之后,二房就要从伯府里搬出去了,和永昌伯府的家业没什么关系。 但二太太出身商户,家资颇丰,二房即便搬出伯府,日子也能过的不错。 她儿子薛至也是自小读书,家教甚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听说身边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如今官拜工部吏司郎中,也是正五品,但前途要比之前那个好许多。 二夫人见她的目光停在薛至上面,便笑道:“我也觉得薛家不错,虽说工部在六部之中属下品,但工部虞衡清吏司是实权职官,看着不打眼,但十分重要。” 云千亦沉默的点点头。 这便是默许了。 二夫人松了口气,她就怕云千亦眼高于顶,哪个也看不上,如今看来,她倒还算务实…… 第三百一十四章 妹妹挑剩下的【加更】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与你祖母商量,等过了年,便将你的亲事定下来。” 云千亦起身朝二夫人行礼,“多谢二婶为亦儿操劳。”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二夫人对云千亦之前做的事情十分厌恶看不过眼,但对方到底还是个孩子,此时云千亦柔柔弱弱的模样,二夫人便觉得当初她是被温雁娘蒙蔽了,一时猪油蒙了心也是有的。 云千亦选定了人家的事传到风澜院,几个丫头就叽叽喳喳的议论开来。 蘅兰一脸笃定:“我就知道三姑娘不会选穆家,无权无势全指望穆连景高中,三姑娘心气儿高着呢,怎么可能陪着一个男人从低微之时开始奋斗,万一不中呢?三年又三年,她哪里等得起!” 照影一边给云楚忱磨墨,一边说道:“说起来,姑娘是否故意将这几家人放在一起,以三姑娘的性子,肯定选薛家不是?” “合适的人家自然不止这么几个,但选择多了,难免挑花了眼。连家不算,剩下的三家人放在一起,三妹妹必定会选薛家。就向蘅兰方才说的,三妹妹能同甘,却不想共苦,肯定不会选穆家。林家虽然殷实,但一辈子估计也就那样了,三妹妹这么爱挑拨是非,去了这样的人家,都没了发挥的余地,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照影道:“要说这几个,都是好人家,但人所求的不一样,永昌伯府的确更适合三姑娘。” 云楚忱深以为然,“永昌伯府虽然朝中无人,但家底在那,再撑个几代人是没问题的,何况二房向来不缺银子用,薛至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上面有几个姐姐,都十分宠爱他,虽然在姐妹堆儿里长大,性子难免软糯了些,却是再好拿捏不过。等三妹妹嫁过去,跟婆婆小姑熬上几个年头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将后宅收拾妥帖是轻而易举。” 蘅兰闻言捂嘴笑道:“姑娘真是个操心命,连三姑娘将来过日子的路数都给想好了。” 云楚忱哪里想/操这个心,说道:“不能让她过的鸡飞狗跳,也不能让她过的太安逸,免得她闲下来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只不过,云楚忱料到了云千亦的选择,却没料到云挽心的选择。 两姐妹同年同月同日生,云千亦的亲事定了,云挽心也就是一前一后的事。 之前给云千亦做选择的那些人家,给云挽心挑选也同样适用。 最后,云挽心选了穆连景。 二夫人原本以为,她怎么也会选一个与永昌伯府差不多的人家,结果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云挽心苦笑道:“二婶也知道,我从小跟着姨娘长大,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皆是算计,这样的日子是在累人,穆家虽然贫寒,但家中和睦,穆连景上进又孝顺,这样的男子总不会差到哪里去。何况他如今已是贡生,听说学问还不错,就算考不中进士,能有个同进士也是好的,即便连同进士也没有,将来去地方做个县太爷,一家子也是吃穿不愁的。” 二夫人嗫嚅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难为你想的如此通透,实不相瞒,这些人家,都是三丫头选过的,我还觉得有些亏欠了你,想着你若都看不上,我便再与你大姐姐斟酌斟酌,再为你寻几个好人家,没想到你一眼就看中了穆家。” 云挽心笑道:“有劳二婶和大姐姐为我操心,穆家就很好,我已是知足了。” 二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好孩子,知足常乐,你能这么想,将来就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府里接二连三的定了几桩亲事,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云千亦倒也老老实实,没在出什么事。 两姐妹的亲事倒也定的快,几乎是同时进行,过了年,在正月里两边的草帖子便换过,接下来就是一步步往下操办。 毕竟是定了亲的人,老夫人也没再提禁足云千亦的事。 仿佛以往的那些事,也随着这个年过去了。 本朝游乐之风盛行,正月十五闹花灯,是一年之中最热闹不过的节日。 府里几个姐妹都提前约了熟悉的手帕交出门看灯。 晋亭不在长安,云楚忱原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奈何云如锦自从上次在宫里回来,就黏上了云楚忱,说什么也要她跟自己去。 还有魏妥妥,自己有男人不要,早早就跑来云府云楚忱约定时间,弄的许修名怨气冲天。 另外,魏妥妥还带来了魏轻轻的请帖。 从前云楚忱也经常接到魏轻轻的请帖,然而从前那些事仿如隔世,现今二人再联系,已经完全与以往不同了。 “大姐姐恢复的很好,虽然还没完全恢复到以前那副窈窕身姿,但如今也只是稍微圆了些,我瞧着倒比从前耐看,之前她瘦的颧骨凸起下巴尖尖,怎么看都显得尖酸刻薄,如今倒是好了,看人的眼神都显得亲善了许多。” 云楚忱道:“怕也是被平遥公主磋磨的失了棱角。” 魏妥妥两手一摊,“平遥公主也算做了件好事吧!” 十五这日,家宴之后天色刚刚暗下来,正好各人都赴约出去,看灯赏景,游宴享乐。 云楚忱带着云如锦出门,路上与魏轻轻魏妥妥二人汇合。 魏轻轻的确如魏妥妥所言,脸颊微丰,却比从前奈看,显得十分和气,眼神也没了之前的精于计算之感。 她见了云楚忱就深施一礼,虽然不能言语,但满眼都是感激之色。 云楚忱拍拍她的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躲过这一劫,好日子都在后头。” 魏轻轻眼圈泛红,连连点头。 春纤秀烟两个丫头也深有同感,屈膝谢道:“多谢云大姑娘救命之恩。” 如果不是云楚忱三番两次出手,她们早就被平遥公主给折磨疯了。 魏妥妥在旁打趣道:“好了好了,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说那些伤感的事做什么,咱们快出发吧!” 云如锦连连点头,她已经准备好,要在今日的灯谜一项上,赢下多多的彩头! 玉宇琼楼,灯影微澜。 整个京城最最繁华欢畅的地方当然非西市莫属。 各个巷子都被灯火照的通亮。 周围的商铺酒楼也都披红挂彩,喜气洋溢的招呼着来往客人。 几人下了马车,看着前方水泄不通的各处热闹有些傻眼。 “今年人好像格外的多。” “人的确多了些,咱们还是能看什么就看什么好了。” 四人脸上都罩着面具,一同嬉笑着往前面走去。 周围无数婢女护卫围着,简直是一大团的人往前挤,着实不容易。 四人在人群中穿行。 一路上,吞剑走索,吐火顶竿,各色表演应接不暇。 这些杂耍艺人为了争取在今晚猛赚一笔,给一家老小添补添补,无一不在卖力表演。 云楚忱性子冷清,很少这样凑热闹。 但魏妥妥跟云如锦都十分兴奋,带动着大家也都开怀起来。 前面有一男一女在表演盘鼓舞。 只见那男子宽厚坚实的臂膀张开,一脚抬起,双手与鞋面都放置着大小不一的瓷盘,周身的地面上,还有高矮不同的小鼓。 而那女子在这样的寒冷冬日,身上只穿着七彩舞衣。 只见她长袖翻飞,在这些盘与鼓上来回舞动跳跃,或踩鼓下腰,或按鼓倒立,击的盘声叮咚,鼓声清脆。 四周传来众人阵阵惊呼,一时间赞叹声不绝于耳。 那种女子的柔美与男子的力量相揉在一起,与众不同的美感,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云楚忱看的连连惊叹。 忽然,她感觉不远处有一束目光隔着繁杂的人群注视过来。 她轻轻皱眉,透过中间场地上正在高纵轻蹑,击鼓成章的二人往对面看去。 那人的面上,虽然也覆着面具,但云楚忱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是大皇子…… 他如往常一样,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肩上系着银狐大氅。 云楚忱心中琢磨,这么多人,她可不可以当做没认出他,她可不可以当做没看见? 而大皇子静立在穿着各异冗杂纷乱的人群致中,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尊贵气度,显得尤为突出。 那种遗世独立的姿态,冷冷的推拒着所有想要接近他的人。 他清楚的看见,对面的云楚忱在看到他之后,身形一僵。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竟然直接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朝云楚忱微微一笑。 云楚忱的脸色想吃了苍蝇一般难看,好在有面具挡着。 难为她在这么多人的拥挤下,竟然还能屈膝行礼。 魏妥妥诧异道:“云姐姐看见了谁?” 魏妥妥朝四周张望,但大皇子已经将面具带了回去。 云楚忱没有多言,拽着几人挤出了人群。 魏轻轻其实也看见了大皇子,就在他摘下面具的瞬间,她正好抬头。 之前她还想做大皇子的侧妃,但如今她对平遥公主畏如蛇蝎,对大皇子自然也早就断了念头,见云楚忱要走,毫不犹豫的转身跟着她挤出了人群。 云楚忱低声回复魏妥妥,“大皇子在那边。” 魏妥妥刚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第三百一十五章 阴魂不散的大皇子 一个人影蒙着头脸,从人群上方飞速掠过。 他手中匕首被周围的灯火映照,刀身泛着暖黄,倒像持着一团光。 被他踩到头的一串人反应最大,东倒西歪,呼嚎喊叫。 远远看上去,这人掠过之处,如同獠牙豁开了什么东西似的。 紧接着,他身后接二连三的冒出好几个人影。 这年头话本子盛行,谁还没看过几个侠盗故事。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些人分明就是在追杀刚才那个睬他们头的。 而这些人手中拿着的武器有刀有剑,仿佛生怕吓不着人,明晃晃的毫不掩饰,大摇大摆。 一个不小心,被划破脸割断发髻都是有可能的。 人天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但架不住的性子五花八门,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想法。 胆大的就觉得事不关己,还在伸长脖子看热闹,胆小的却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已经开始四散奔逃。 方才在人群中间表演盘鼓舞的男女,被散乱的人群撞到,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那男子及时一抱,将她的妻子拢在了怀中,有惊无险。 然而,四处躲避刀光剑影的民众乱窜,本就拥挤不堪的街道,已经退无可退。 前后的婢女护卫根本自身难保,云楚忱一手拉着云如锦,一手拖着魏妥妥,魏妥妥又奋力拽着魏轻轻,几人费力的往墙根处挪去。 然而这种时候,哪能那么容易让人连成一串儿,四人被拥挤的人群冲的站不住脚,云如锦甚至已经被吓哭了。 “云姐姐!云姐姐!”魏妥妥大声呼喊,但她跟魏轻轻还是离云楚忱姐妹越来越远。 云如锦的面具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哭道:“大姐姐,怎么办……咱们跟其他人都失散了……” “别慌,咱们顺着人流,千万别被挤倒了,等挪到可以倚靠的地方再说。” 云楚忱其实心里也慌得很,但她只能强自镇定,紧紧拉着云如锦顺着人流挤挤挨挨的往前。 二人极力保持着平衡,手被对方攥的生疼,却根本不敢松开。 好在这个时候,不为的声音传来:“姑娘!” “不为!是你?太好了!” 不为见到云楚忱也是松了口气,“我带你们去那边!” 他指了指远处的高墙,那上面已经站着不少人,想必能爬上去的都爬上去了。上不去的也都紧紧靠着墙,生怕自己被卷入人流。 “这么多人,你怎么一起带上我们两个?” 人太多了,多到站都站不稳,不为即便功夫不错,这种情况下带着两个完全不会功夫的两个女子实在有点难。 云楚忱道:“你先带着锦儿去那边,然后再回来接我。” “这怎么行!” 不为和云如锦异口同声,但云楚忱说道:“这会人群挤的很,一时半会也走不远,你将她送过去,就立即回来接我,肯定能找到我的。” 不为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立刻拽着云如锦往高墙那边去。 他几次带着云如锦飞身跃上人群,像刚才那个蒙面人那般踩着人头前进,可状况频发,走不了多远就不得不下来,很是费力。 好死不死的,方才那边表演吐火的,盆盆罐罐都被挤倒了。 好几个人身上沾了火星,衣服立刻燃烧起来。 然后又迅速点燃了身边的人! 火这种东西,有时候比瘟疫还可怕,也更无情。 人群中传来的叫喊声明显比方才惊恐多了。 云楚忱立刻又被人流带着往回退。 前呼后拥的人群挤得踉踉跄跄站不稳脚跟。 不过片刻功夫,就偏离了原先的方向。 她身量虽比同龄人要高一些,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在一群成人中间,连向外张望的机会都很难。 无奈之下,她只能顺着人流挤到哪算哪,尽量不让自己摔倒。 她凝神细听周围,想找一找有没有熟悉的声音。 然而,耳边的吵嚷声实在太大,什么都听不到。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她有晋亭那样的身手就好了。 以后要不要跟他学一学?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走神,当真是胆大。” 云楚忱惊异回头,便看见大皇子的一双眸子,含着无限意趣的看着她。 云楚忱心中一突,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大皇子便抓住她的胳膊,人转了半圈,将云楚忱圈进了他的臂弯之中。 云楚忱身体僵直,尽量远离对方的胸膛。 她听对方在她耳边说道:“顺着人群,先走到那边。” 云楚忱没有时间答他的话,就顺着他的推力往前,一点点往安全的地方靠过去。 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被挤出很远,几乎已经出了西市那条繁华热闹的街巷,人群终于不再如刚才那般躁乱。 大皇子还算守礼,一出人群就松开了她。 云楚忱客气的道谢。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大皇子近距离接触,都让她举得不自在。 总觉得大皇子的温柔之下藏着残暴,随时都会爆发。 “你的护卫和云府六姑娘就在那边,只要顺着墙边一路过去,就能看到他们。” 云楚忱点点头,听大皇子又说:“上次答应你的马,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明日就送到你府上。” 云楚忱心中腹诽,分明就是你硬塞的…… 她垂眸屈膝,再次道谢:“多谢殿下。” 说罢,她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回头,大皇子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长舒一口气,看看周围的的人权,谨慎的抽出袖中的帕子绑在脸上,遮住容貌,这才顺着墙根往前走。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她才终于回到之前被冲散的地方。 不为和云如锦正在四处焦急的张望。 一看见云楚忱,云如锦就急的不管不顾,直接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不为吓了一跳,方才站在上面还吓得站不稳,这会竟是敢直接往下跳了。 云如锦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抢虽然不算太高,她跳下来还是在地上滚了两滚在稳住身形。 起身就朝云楚忱扑了上来,二话不说,“哇”的一声就哭了,紧张的拽着云楚忱的袖子,死也不肯撒手。 不为跳下来,无奈道:“方才我四处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姑娘,想带六姑娘先回马车上去,再回来找,结果六姑娘万一这段时间姑娘要是回来就找不到我们了,死活不肯走,我就只好跟六姑娘在原地等着。” 云楚忱点点头,好笑的拍拍云如锦:“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云如锦抓着云楚忱摸上摸下,见她真的没事,终于收住哭声,抽抽搭搭道:“大姐姐,你没事太好了……” “方才我正好遇见大皇子,他将我送到墙边,我顺着墙走过来找你们的。” 云如锦一听大皇子,脸色就有些不好,“啊?大皇子?” 自从平遥公主单独找了一回云如锦,她就被吓着了,对平遥公主身边的人都带了三分畏惧。 云楚忱没多说,“没事,不过打个照面。咱们现在去马车那里,其他人说不定也回那里等咱们了。” 方才太过混乱,几人也没来得及约定在哪里碰头,所以马车的位置,肯定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 到了那边,魏妥妥和魏轻轻果然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了。 四人再次团聚,简直有种逃出生天的错觉,相互问了对方的情况,便都进马车里换了备用的衣裳,重新梳了发髻。 云如锦被挤丢了一支金簪,心疼的要命,直嚷嚷着再去别处在逛逛,要猜几个灯谜回本。 魏妥妥愕然道:“你倒是心大,出了这种事都没吓住你,还惦记猜灯谜赢彩头呢?” 云如锦放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咱们这不是都没事么……这灯节一年才一次,这么回去就太可惜了……” 云楚忱也有点不甘心,她好像跟西市反冲,每次来都出事,说道:“京兆府的人已经过来维持秩序,混乱已经平息,咱们去其他街巷逛一逛也好,时间还早着呢。” 西市颇大,好几条街,其他地方并没有受到影响。 魏妥妥一向精力旺盛,自然没什么意见。 魏轻轻见她们兴致不减,也乐于舍命陪君子。总之,在哪里呆着,都比在魏府呆着要好。 婢女和护卫们重新聚集起来,护着她们一路往沅水那边逛过去。 离着老远,就看见星星点点的荷灯闪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 这条路虽然没有方才西市那般多的表演,但猜灯谜,比武抢彩头是最多的。 云如锦出乎众人预料,猜灯谜居然十分厉害,一连赢了好几件东西。 问了她的丫头才知道,云如锦为了这灯节,特意搜集了许多谜面解迷的书,在家琢磨了半个多月。 云楚忱可算是知道,这位六妹妹为了敛财有多么努力了。 众人一路往前走,边吃边玩,什么蜜/汁灌藕,丁香馄饨……凡是见着的,魏妥妥都要尝一尝。一边的丫头们也一人端着一份吃食,还不忘给府里留守的小可怜们打包带上一些。 魏轻轻怔怔的看着魏妥妥,满脸都写着:你不怕吃坏肚子吗? 魏妥妥挑眉道:“大姐,你这国公府大小姐的毛病得改一改,这市井之中的东西,未必比不上府里的精致菜肴,这么多人都在吃,都没拉肚子,你若是吃了就拉肚子,难道是吃食的问题吗?那应该是你的问题好不好!” 第三百一十六章 送上门的不香 魏妥妥虽然觉得魏轻轻有点可怜,但年幼时没少在她手里吃亏,寻常刺一两句是常事。 不过魏轻轻也不生气,笑着点了点头,从丫头手里接过一串烤鹑子咬了一口。 然后目光就是一亮,冲着众人连连点头。 魏妥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大姐有点傻乎乎的,自己挑刺真是没劲,在心里叹了一声说道:“好吃就多吃点,能出来的机会可不多。” 魏轻轻先是点了点头,接着目光就暗淡了下去。 魏妥妥见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补救道:“哎呀……嗯……那个,大姐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你这么个厉害的人,嫁到谁家都是手到擒来,到时候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没有?还不是你说了算。” 魏轻轻又点了点头,却明显十分失落。 魏妥妥挠挠头,求助的看向云楚忱,云楚忱捏着帕子擦掉魏轻轻唇边的酱汁,说道:“好在没失去什么,不是吗?” 魏轻轻怔怔的看着她。 的确,她这几个月糟了不少罪,受了不少苦,几度崩溃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但她并没有失去什么。 她的身体还能养好,亲事也还有余地。 有些重要的人变得不重要了,一些不重要的人却变得重要了。 她丢掉了一些假的东西,却收获了许多真。 魏妥妥见她眸光重新亮起,松了口气,笑道:“好了好了,锦儿怀里都抱着一对东西了。咱们还一件都没有呢,赶快去凑热闹!” 几人相视一笑,将那些烦心事都抛诸脑后。 路边的小摊贩不断的吆喝赔笑,一行人重新买了面具边逛边闲聊。 云楚忱买了许多小玩意,准备给莫恬儿带回去。 她还在孝中,不好出来玩乐。 魏妥妥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今日回府,我听娘说,林景明纳妾了,还是那日祖母寿辰时,二姐卖掉的那个丫头。二姐回府找二伯母一阵哭闹,让二伯母帮她想办法。” 云楚忱诧异:“怎么会是那个丫头?难道林景明是在跟魏若若置气,故意将那丫头买回来了?” 魏妥妥一脸八卦,“我听说,那丫头被人伢子转手时,机缘巧合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爹娘。当年家里穷,她爹娘就卖了她换吃的,没想到多年以后竟然就这么遇见了,你说巧不巧!” “既然如此,为何不借此脱了奴籍,还要回去给林景明做妾?” 如果是云楚忱,往后天高任鸟飞,怎么样也比给人为奴为妾的强。 “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之前就跟林景明看对眼了,要不然二姐怎么就死活看她不顺眼,还在我祖母的寿宴上闹起来,若是在林家,恐怕没那么容易处理这丫头。” 云楚忱对林景明没什么好印象:“的确有可能,姓林的本身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跟魏若若暗度陈仓。可魏若若有了身孕,将身边的丫头给了他做通房也没什么不妥,怎么就要一直拦着,在嘴边却吃不着,岂不让他更加惦记?” 魏妥妥耸了耸肩膀,也表示不能理解。 一旁的魏轻轻看了身边的秀烟一眼。 秀烟会意,解释道:“通房本是正妻有孕期间不方便伺候,代替她来服侍的,但不能找男人太喜欢的,否则这边等着生孩子,那边养出个宠妾,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魏妥妥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云楚忱道:“想必魏若若是想借机打发了那丫头,却没想到对方扭身成了良家子。” 女人八卦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的,魏妥妥好奇道:“只是不知道他们二人是谁先找的谁?” 秀烟又在一旁说道:“送上门的可不香,玉蝉不会那么傻。奴婢猜测,应是玉蝉故意在林姑爷跟前露了面,林姑爷本就对她心热,又正跟二姑奶奶置气,自然会主动黏上去。” 魏妥妥听的连连挑眉,“送上门的不香……” 学到了! 云楚忱鄙夷道:“这些世家子弟,多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面一个比一个光鲜,其实暗地里不能给人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林景明跟他爹,好歹都在宫里当御医,听说医术也是值得称道的,背地里居然馋妻子身边的丫鬟,还这么鬼祟。” 按照她一贯的作风。 你不爱重我,我自然也不用爱重你。 不在乎,还管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你看上了谁,就大大方方说出来,我不仅会成全你,还会给你安排的妥妥帖帖。 反正后宅握在她手里,作妖是休想。 “魏若若就是想不开,林景明那种货色,还当个宝似的!” 魏妥妥却眉飞色舞的用手肘碰了砰她,问:“将来晋二要是看上了姐姐的丫头,怎么办?” 云楚忱脸色一黑,“他敢?!我弄死他!” 魏妥妥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云姐姐也没那么超脱嘛!” 云楚忱翻白眼。 超脱,那都是对不在乎的人。 倘若真将一个人放在了心上,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牵动心神,还如何超脱。 她不能想象晋亭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样子。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呵…… 她就毒死他们! 让他们去地下做一对恩爱鬼夫妻,别在她跟前碍眼! 魏妥妥乐不可支,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哈”笑成一团。 魏轻轻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云楚忱。 在人前,云楚忱一向端庄贤淑,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 现在她当这自己的面这样放松,是没防备她。 她抿唇跟着笑,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不远处,户部尚书千金沈嘉儿偶遇了大皇子。 她正小心翼翼的跟大皇子寒暄,一长串少女娇俏的笑声被风送入耳中。 大皇子回头望去。 暖黄的光,映着碎雪。 云楚忱侧身站着,笑的畅快无比。 如同长久蔽日的阴云陡然被阳光冲散,鲜活的气息似能让枯木逢春,万物生发。 大皇子看的怔然。 他一直以来所见的云楚忱,要么恭谨端庄,要么小心翼翼。 即便是遇见高兴的事情,也只是微微而笑。 从不曾有此时的恣意。 容颜即便夺目,也便这样的性子压了三分。 此时却不同。 她的光彩难以遮掩。 沈嘉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见云楚忱几个人站在那里,面具掀在头顶,手里还拿着街边小摊贩卖的吃食,笑的阳光灿烂。 “怎么是她们?又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怎么行止如此不端,唐突了殿下的眼,真是不该。” 大皇子听闻此言,心中那丝愉悦顿时烟消云散,顿时觉得无趣。 “本皇子还有事,就不耽搁沈姑娘游玩了,告辞。” “哎……殿下……”沈嘉儿还没回过神来,大皇子已经大步离开了。 沈嘉儿气的一跺脚。 丫头息春都替她尴尬,解围道:“大殿下肯定是有事才急着离开的,否则他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么会来这种人又多又杂的地方。” 沈嘉儿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狠狠朝云楚忱几个人瞪过去,结果那处哪里还有几人的身影,她们早走了。 沈嘉儿气的摔了手里精致的面具:“回府!” ………………………… 正月十五一过,年味儿就淡了下来。 云泓远因为衡阳郡主得了皇上看重的关系,官职也有了调动,虽然是平调,但原先是先闲差,如今是实权职官,不可同日而语。 好巧不巧,正是云千亦未婚夫君的顶头上司。 能在女婿跟前摆丈人谱儿,云泓远容光焕发。 云老夫人也整日笑的合不拢嘴,只觉得连姨娘那个挨千刀的死了之后,侯府的运势都好转,一潭死水终于有了些许盼头。 云千亦心中也很高兴,薛至在他爹手下做事,必定对她也尽心。 只是她到现在连薛至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难免想要找个机会看看。 正好这日薛至到府上来拜会,云千亦听了立即打起精神,吩咐雨逐帮她梳头更衣。 薛至是云府的未来女婿。 到了云府,理所当然先去南华堂给老夫人请安。 他过来的时候,云楚忱刚跟云老夫人用过了早膳,正在闲话家常。 她如今的处境虽然大不相同,但日日过来服侍老夫人起身的习惯却没改。 “祖母要见外客,孙女就先回去了。” “也不算是外客,他如今已经与三丫头订了亲,以后就是你的妹婿。你在这,正好也帮我看看,这薛家子弟到底如何。” 亲事定的急,又赶上年关,只有二夫人见过薛至,老夫人也还没见过。 云楚忱闻言便没走。 老夫人吩咐人将薛至领进来。 薛至到底是世家出身,一举一动的仪态是极好的。 他跟老夫人行了礼,抬头看见旁白的云楚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然而听见老夫人介绍这是大孙女,才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 “云大姑娘。” “薛公子有礼了。” 之前云楚忱与二夫人一起给云挽心姐妹相看人家的时候,就让人打听过,薛至的性子与她所知的差不了多少。 谈吐温和,举止儒雅,性子是极温柔的。 云老夫人刚问过薛家众人,云千亦便过来了。 薛至想必也打着想看看云千亦的念头,听说“三姑娘”来了,便抬眼往门口看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相看【加更】 云千亦今日一身芍粉衣裙,薄施粉黛,目敛秋水,行动间轻袅动人,实在是个恬淡柔弱的美人。 可薛至的目光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不说云楚忱珠玉在前,他本身就不怎么喜欢这种柔柔弱弱的姑娘。 这跟他从小在姐姐们身边长大也有关系。 薛家的女儿性情爽利的居多,说话行事都落落大方较为自在,薛至跟云千亦这种性子的姑娘接触的少,便不怎么会相处。每次见了这样的姑娘,都忍不住落荒而逃。 相比之下,相貌明艳没什么城府的云挽心,甚至都比云千亦更合薛至的心意。 而云千亦见了薛至,却是极为满意。 薛至谈吐不俗,相貌也随了薛家人的清隽,朗朗如明月入怀。 云老夫人引着二人说了几句话,薛至满脸都写着不自在,没说几句就借口去了前院。 云老夫人以为他是难为情,笑道:“我瞧这孩子不错,为人本分,性子也好。” 云楚忱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分明就是说薛至好拿捏。 云千亦心中石头也落定了,垂眸羞涩的点点头。 ………………………… 林府。 魏若若伏在床榻上大哭。 几个丫头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上前,都闷不吭声的站在边上。 玉娟是她身边的大丫头,资历比其他人老一点。 可她也比其他人更了解魏若若的秉性,根本不想去触霉头! 她看了一眼碧云,用眼神问她怎么办。 碧云是卖了玉蝉之后新买回来的,嘴甜,又肯顺着魏若若的性子来,才几日的功夫就成了二等丫头。跟玉娟一同贴身照顾魏若若,最近颇得她的信赖。 碧云心头鄙夷玉娟是个难成事的,面上却对她点点头,上前一步说道:“奶奶这是何苦来的,哭伤了,到底是自己的身子,别人哪能少块肉?您可还怀着小公子呢!再说,这才哪到哪,您就泄气了?” 魏若若扭身从床榻上坐起,眼睛种的如核桃一般。 “姓林的不要脸,我前脚刚把玉蝉那贱人卖了,他后脚就将她找回来了,还直接纳为妾室,这跟在我脸上甩巴掌有什么区别!” 碧云心中心头叹自己倒霉,跟了这么个蠢主子,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尽心伺候,否则,主子不好,她也捞不着好。 “左右不过是个妾室,就算大爷将她宠上天,她也盖不过奶奶去。等这新鲜劲儿过来,奶奶再给大爷屋里送个人,大爷的心也就从玉姨娘身上挪开了。” 魏若若咬牙切齿,“我还再给他塞一个?” 碧云用手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说道:“奶奶,大爷若是独宠玉姨娘,对您才是最大的威胁,您送个人过去,一来显得您大度,二来牵制玉姨娘。您这边就好好养胎,让她们斗去,等您这边生了小公子,再寻个错处将两个姨娘都处理掉……到那时候,大爷的心新鲜劲儿早就过了,还哪里会跟您计较这些呢。一双眼珠子,还不全盯在儿子身上!” 魏若若不哭了,面色沉下来,“这一胎若还是个女儿呢?” 碧云得了魏若若的青眼,她自然是要好好表现:“那也是大爷的第一个孩子,嫡出的长女有几个不受宠的?再说,奶奶是个好生养的,肯定能生儿子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魏若若思来想去,问:“我从哪找个女人塞给他?” “不如奶奶买个清倌人,这种女人出身不好,无根无萍,到时候也好打发。” 清倌人价钱都不低,魏若若半天才下定决心,“那你让人去打听打听,找个合适的。” 碧云连忙答应下来,又吩咐人去煮两个鸡蛋来给她敷眼睛。 “奶奶可千万别顶着一双肿眼睛,大爷看见了,怕是要怪您闹事,心中更会厌烦。您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大爷摸不准您在想什么,反而会收敛些。” 魏若若自然也不想事情闹开传到外面去,到时候丢人的可是她自己。 玉娟在一旁看着她们,只觉得这个碧云心眼真多。 但她心中并没有一丝嫉妒,因为她压根不想凑上前给魏若若出主意。 她跟玉蝉多年的姐妹,知道玉蝉根本没有爬床的意思,不过是林景明多看了她几眼,她就成了魏若若的眼中钉,说打就打,说卖就卖。 玉娟可不想有朝一日落得如此下场,玉蝉的好运气,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她出神了片刻,再回神时,碧云为了转移魏若若的注意力,说起了前来春闱的贡生们。 “听说最近许多贡生都赶到长安了,各个客栈人满为患,听说还有人为了一个客房大打出手。” 魏若若也隐约听闻了一些,说道:“今年雪大路不好走,听说还有人死在路上了?” “是啊,奴婢也听说了,往年春闱,那些书生老早就到长安了,早三个月就过来的大有人在,说是为了提前适应,因为有人水土不服,在考场上又拉又吐的……” 魏若若倒是不知道这些事,唏嘘道:“错过春闱的,还要再等三年,也是可怜。” 碧云点头:“姚家那位表亲,据说被称为洛阳第一公子的那位,上次就因为祖母过世错过了春闱,但他那时年纪还小,倒也不怎么可惜,只是今年又赶上雪患,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错过。” “洛阳第一公子?” 碧云点头:“就跟您兄长一样,名声在外,洛阳城的闺秀或多或少都对他存着些心思。” “是姚家的表亲?大皇子的外祖家?” 碧云点头,“人伢子那边跟各府的下人多少都有些联系,消息最是灵通,奴婢是听她们说的。” “洛阳第一公子,这么大的名头,不知是什么样的人?”魏若若是成了亲的人,可即便是这样,也是不能阻挡一个女人对优秀男人的好奇。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也只是听说。” 魏若若倒也没再追问,毕竟她那个大哥也有这样的名头,是怎么来的,她心知肚明。说不定这个洛阳的什么第一公子,也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混蛋呢! 此时在林家新收拾出来的未语阁,玉蝉正召了院子里的下人们说话。 “我是这府中妾室,不知能受宠几天,倘若有人看不上我这姨娘的身份,担忧自己前途的,我劝你现在就从这未语阁出去,我决不会怪罪半分。” 丫头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是唱的那一出。 玉蝉见她们不动地方,又继续说道:“现在你们不走,等来日被我发现有人吃里扒外,帮着别人来对付我,可就不是今日这般轻轻松松的讲道理了。” 有胆大一些的丫头,开口说道:“奴婢们既然被夫人分派到了未语阁,又哪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但凡有选择的余地,在场大多数人都不会往这里凑。 若是普通姨娘也就罢了,玉蝉却是少奶奶卖出去的大丫头,二人是有仇的,将来还不得斗个你死我活,她们这些小丫头,一不小心就要受到牵连。 玉蝉自己也曾是做丫头的人,对她们心中的想法了若指掌,笑道:“你们既然能被塞到我这里,恐怕在府里也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吧。” 她虽然到林家不久,但身为婢女,自然要迅速熟悉府上的人和事。 这里面站着的好几个婢女,都是熟面孔。 “你们在府中无根无萍,无人撑腰,不如就留在未语阁老老实实替我办事,兴许还能得到回报,倘若你们若是三心二意,对我不忠,那就必死无疑!” 玉蝉忽然露出凶相,把丫头们都吓白了脸。 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道:“奴婢不敢……” 玉蝉往椅子上一靠,问道:“你们都在府上多少年了?” 丫头们一一答了。 其中一个年头最长的才三年。 她被留下问话,其他人都下去了。 “你叫银杏?” “是,奴婢银杏,姨娘可有吩咐?” “你也知道,姨娘不好做,跟奶奶结了仇怨就更艰难,唯一的出路,就是紧紧抓住大爷的心。” 银杏唯唯诺诺,“姨娘说的是。” “既然如此,你便与我说说大爷日常在家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喜爱什么。老爷太太的喜好又如何。” 银杏并不觉得玉姨娘问这些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要讨好谁,必得先了解对方的喜好。 于是,她搜肠刮肚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玉蝉抓了几处重点问道:“大爷常常跟老爷在竹屋研习医术?” 银杏点点头,“老爷常说,医术所涉及之处庞杂无比,一辈子也学不尽,所以每到沐休时,就带着大爷在竹屋习医。” “既然如此,怕是不许旁人进的。” “那是自然,连太太都不能进呢,说是里面有许多贵人的病情记录及药方,是不能给别人看的,私自泄露可是死罪。” 玉蝉装作随意的点点头。 林家父子是御医,所谓的“贵人”,自然是宫中后妃及公主皇子,甚至是皇上…… 第三百一十八章 碰都碰上了,救吧! 问到了关键的,玉蝉便打算不再多说了,免得引人怀疑。 但银杏却突然问到:“姨娘是想学医术,借此拉拢大爷吗?” 玉蝉挑眉,她本来没想到这个,但银杏的话却提醒了她。 如果她提出要跟林景明学医术,以林景明那种好为人师的性子,恐怕会很高兴,她也能借机与林景明更亲近。 “是有这个想法,所以想让你去帮我找几本医书看看。”玉蝉试探银杏,“你倒是聪明,竟然看出了我的想法。” 银杏摇头:“倒不是奴婢聪明,而是以前大爷还没进宫当御医的时候,整日在家琢磨医术,时常会找小厮丫头练习施针,一来二去,就有丫头动了心思,想借机与大爷亲近,不过大多数都坚持不了几天,就被大爷给扎怕了,倒是有个聪明的丫头,说想学医术,大爷还真就教了,她也学会了,只是后来那丫头掉进井里淹死了,大爷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 “哦?”玉蝉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掉进井里呢?” “大概是打水的时候不小心吧,毕竟冬天的时候井边挺滑的,一不小心就会摔跟头。” 玉蝉若有所思,却没再多问,“你先去找几本医术来,最好是入门的。” “是,奴婢明白。” ……………………………… 深夜,风雪肆虐。 晋亭站在窗口,突然皱了皱眉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确定那风雪中飘来的一丝腥气,是血的味道…… 暗夜的深空与积雪的平原仿佛隔着一道界限,无法相容。 他目光所及之处,正好有几条暗影从雪色中飘忽过去。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楚上行几人,他匆匆换了神色的衣物,从窗子借力跃下,悄悄出了驿站。 半人高的枯草被雪埋了半截,留在外面的部分在长风之下簌簌抖动,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 晋亭如同一只在暗夜中捕猎的豹子,轻盈迅速,矮身往远处奔赴而去。 以他的经验,风雪里那丝血腥气虽然淡到极致,但源源不断的被夜风送过来, 死的人恐怕不少。 他们此时下榻的驿站,不过是在一个小小的县城之中。 这种地方,如何会有此等惨烈的拼杀?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方才人影掠过之处,突然,前方长草微动,他警觉的蹲下身子,屏住呼吸。 片刻,不远处传来窸窣轻微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似乎是方才那些人已经折返。 晋亭谨慎的闭着气,长袖掩盖下,手里已经多了把匕首。 只听有人说道。 “咱们明明看见那个人往这边过来,怎么会不见人影?!” “那人已经受了伤,绝不会跑出太远,咱们分头找,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晋亭听着这些人的脚步声,便知他们身手极好。 以他的经验,这应该不是仇杀,很大的可能是杀人灭口。 前面,那个领头人挥挥手,让他们各自散开查找。 只是黑衣人刚刚离开,晋亭便听见左前方传来一声极低的咳血声。 他一惊,往那处望过去。 不远处一片厚厚的积雪,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枯草稀稀拉拉的没几根,不像是可以藏人的地方。 只是他凝神细看,却见一小块雪突然塌了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烫之后迅速融化坍塌一般。 他心中惊异,谁能想到这处一眼可以看通透的积雪之下,居然埋了一个大活人呢。 若不是对方忍不住发出动静,他也发现不了。 不过,晋亭已经有了退走的念头。 那些黑衣人说话的字眼中,带着不可言明的意味,这分明是一场充斥着秘密与阴谋的追杀,不知道牵扯着什么人和哪方势力。 何况,他压根不知道被追杀的人是好是坏。 只是他刚将匕首收入袖中,冷不防耳边一道劲风扫过! 他能躲开,绝对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紧接着,他反身一个掌刀劈过去,另一只手已经再次持住匕首,声音压的极低极低:“谁!” 那人方才似乎是拼尽了全力出掌,此时后继乏力,一时想躲开晋亭的掌刀已是不能,生生被劈中头侧,脑中嗡的一声,眼前涌上大片黑翳。 就在他晕眩的一瞬,晋亭已经借着此时出云的月光和明亮的雪色看清他的脸,惊讶道:“是你?” 晋亭没有继续出手,那人片刻已经缓过劲来,听见这个声音也是一愣。 他是训练有素的暗卫,听过的声音绝不会忘记,何况,这个声音他前不久才刚刚听过:“怎……怎么会是你?” 晋亭皱眉打量着他。 这人,正是前往充州的路上遇见的第一波流民中的一个,他还有个弟弟。 此时他身上的衣服多处破烂,伤口有新有旧,旧伤崩裂,新伤也不轻,眼看已经支撑不住,却还能打出那般伶俐掌风,也是拼了…… 他眉毛挑了挑:“那里埋着的,不会是你弟弟吧?” 那人此时已无还手之力,见晋亭未再次对他出手,眸子如月光般透明,丝毫没有恶意,微微放下心。 他单膝跪在地上,捂住胸口,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晋亭吓了一跳:“你这内伤,不轻啊……” 他勉力抬起头,说道:“求公子,救……救我弟弟……” 晋亭紧拧着两条长眉,手摸着下巴,盯着他看了半晌。 “他真是你弟弟?” 他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主一仆。 那人抿着嘴唇,嘴硬道:“是我弟弟。” 晋亭转身就走。 那人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我错了……” 晋亭无语,“认错倒快!” “公子,我无意隐瞒你,只是我们主仆二人被人一路追杀,不得不小心行事……” 晋亭这次去充州,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只是可被对方这么可怜巴巴的盯着,不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好吧,碰都碰上了,救就救吧! 晋亭将少年从雪堆里刨出来,问那侍从:“你还能不能走?” 侍从费力站起,点点头,便听晋亭说道:“跟上,远处有人过来了!” 再抬头,晋亭已经扛着他家公子跑出老远了。 他谨慎的朝四周看了看,将方才吐在地上的血迹掩盖掉,咬牙提起一口气,飞快的跟在晋亭身后消失了踪影。 晋亭一行人落脚的地方只是个小县城,虽有几家客栈,可深更半夜去敲客栈的门,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太容易被人记住了。 索性,他直接带人回了自己下榻的驿站。 驿站是官驿,那侍从一件见到了这里,满脸都写着防备。 晋亭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我刚救了你,你有什么想法,都给老子憋回去!” 侍从有些窘迫,想着这一路以来,这人都帮了他两回了,当下软在墙根靠坐着,虚弱道:“多谢……相救,你们是……” “钦差。” 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钦差一路前行,住在驿站,即便他现在不说,明日一问,便也知道。 那侍从却无比惊愕:“钦差?你是钦差?” 晋亭挑眉:“怎么?不像?” 几人的说话声将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楚上行几人吵醒了。 殷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元直,你在跟谁说话?” 月色虽然明亮,但那主仆俩一个躺在地上,一个靠在墙根坐着,他还真没看见。 晋亭翻了个白眼:“跟鬼!” 殷正彻底清醒了,终于看见了屋子里多出来的两个人。 楚上行和段逸尘一人“嘶”了一声,屋子里像是有人漏气了。 晋亭抱着手臂坐在桌前,问那侍从:“你弟弟这脉象,是中毒了?” 侍从捂着胸口道:“是中毒了,追杀我们的人兵器上有毒,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晋亭十分不舍的掏出临行时云楚忱给他的百解丹,说道:“我这药,能解百种毒,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解他的。不过先说好,吃死了可不干我事,你自己想好啊!” 那侍从脸色变幻了一阵,接过来自己先吃了一粒。 过了半晌,他安然无事,才又从瓶子里倒出一粒给那少年服下。 晋亭气的吭哧吭哧,“我就不该救你!” 侍从尴尬赔笑,“我,我错了……” “我呸!天亮了赶紧滚!” 侍从支吾两声,有点脸红,“能不能不走……” 晋亭很想一脚踹上去,“什么意思?当老子是冤大头?” 还赖上不走了! 这时,楚上行过来点上了蜡烛。 “方才听声音就觉得像你,还真是你啊!”他在晋亭身边坐下,看向地上躺着的少年,“你弟弟……额,方才你说什么,你家公子?” 侍从吃了解药似乎恢复了一些,说道:“是……是我家公子……” 段逸尘刚从榻上爬下来,闻言很是受伤,“原来你之前是骗我们的!” 殷正观察着侍从的面色,直截了当的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侍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还不确定能不能给眼前的几个人和盘托出,便说道:“等我们公子醒了,我会将事情跟你们说清楚。” 晋亭闻言沉默下来,说实话,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听。 这世上灾厄多如星斗,他不是圣人更不是活菩萨,帮不了那么多人…… ………………………… 自从薛至成了自己未来丈人的下属,两府的走动便渐渐多了起来。 至于云千亦,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因为对方性格相处不来,就吵着嚷着退亲什么的。 娶妻娶贤,只要云千亦能操持好家事,他就没什么好挑剔的。 但云千亦如此敏感细心的一个人,还是渐渐察觉到了薛至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 第三百一十九章 偏见这种东西【加更】 “他最近常到府上来找父亲,却很少往后院来,见到我更是避之不及,甚至目光躲闪,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性子腼腆,羞于与我见面,可现在我发觉并不是。” 幼菱听她这么说,不解道:“姑娘何出此言?” “他见到二姐姐的时候言行就十分自然,见到云楚忱的时候也能侃侃而谈,唯独见到我,连话也不会说几句。” 幼菱还是不能理解:“这不正说明他只对姑娘一个人害羞吗?因为姑娘是他的未婚妻子,所以才会这样的不自在……” 云千亦摇头:“不是……” 虽然她也说不清楚,但薛至对她绝不是幼菱所说的那样。 幼菱觉得她是在胡思乱想,劝道:“薛公子若是有什么想法,或是不情愿这桩亲事,也不会一趟趟往咱们府上跑,一定是姑娘想多了。” 云千亦也有些狐疑,她特意让雨逐去打听,也的确没听说薛至有什么不愿意的话传出来。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姑娘别胡思乱想了,午睡片刻吧。” 伺候了云千亦睡下,幼菱从房里退出来,就看见雨逐面有异色在窗下站着。 “雨逐,你怎么在这站着。” 雨逐回头看见是她,小声问道:“姑娘睡下了?” “刚睡下,怎么了?” 雨逐有些纠结的拉着幼菱到一旁,说道:“我觉得薛公子有些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雨逐诧异道:“还有谁说了?” “姑娘啊!方才姑娘突然说薛公子见了她目光躲闪什么的,我觉得姑娘可能是想多了……” 雨逐闻言却面色难看,说道:“方才薛公子来给老夫人请安,走的时候碰见了大姑娘,打了招呼大姑娘便走了,薛公子却一直站在远处凝望着大姑娘的背影,还喃喃着说,晋二公子真是好福气……” “什么……”幼菱又惊有诧,“这是什么意思,总不会……” 雨逐将声音压的低了又低:“薛公子会不会是看上了大姑娘……” “可是……可是薛家或是薛公子也从来没说不愿意与三姑娘结亲啊……” “这跟愿不愿意没关系,大姑娘已经定亲了,再说,侯府嫡长女,郡主的女儿,也不是薛家能高攀的起的……” “你的意思是,薛公子不是不愿意与三姑娘成亲,只是不怎么喜欢……” 雨逐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点声,别被三姑娘听见……” 只是她话音未落,门帘就猛地被掀开。 云千亦脸色阴沉的站在那里,双目如同鹰隼一般死死盯着两个丫头。 “你们两个方才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雨逐和幼菱对视一眼心头暗叫糟糕。 二人进了屋,吞吞吐吐两方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雨逐还辩解说:“兴许只是奴婢想多了……” 云千亦却气的胸膛起伏,根本不相信雨逐的话,“我听说,他这几天还常常带着不少好东西来孝敬衡阳郡主。” 幼菱听了这话,看了雨逐一眼,雨逐道:“郡主毕竟是当家主母,他是未来姑爷,要来府上,没有不拜见的道理。” “你们何必替他狡辩,我一早就感觉到,薛至对我毫无男女之情……” 女子的感觉总是异常准确的,薛至对她并无爱慕之意,只是奉父母之命与她结亲。 原本云千亦也不在意什么情情爱爱的,夫妻之间,能够相敬如宾已是不易。 但她不能允许自己的男人心里装着别人,更不能允许这个人是云楚忱! “我记得,那日他头一回过来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云楚忱也在!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见云楚忱?”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幼菱道:“难道薛公子是那个时候……看上了大姑娘?” 一见钟情这种事,是话本子里才有的吧? 云千亦只觉得后槽牙发紧,“云楚忱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幼菱诧异道:“大姑娘应该不是故意的,她每日都去南华堂伺候老夫人起身,陪着用早膳。” “那又如何?薛至是外客,她为何不避开!” 幼菱讷讷无语,雨逐说道:“这桩亲事还是大姑娘与二夫人一起挑选的,如果她真的不想让姑娘好过,又何必废这么大的力气?” “哼,不过是为了彰显她大嫡女的大度干练,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表面上好心替我挑选亲事,背地里却勾搭薛至!” 两个丫头觉得她这种想法实在有点小人之心,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劝解。 云千亦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姨娘说的没错,对男人来说,总是得不到的那个最好!” 听她突然提到连姨娘,两个丫头都垂头不敢多言。 其实,云楚忱无论身份还是容貌都在云千亦之上,云千亦不是看不到这些,她只是下意识的回避,就像从前的云挽心一样,总是问,我到底哪里比云楚忱差! 实际上,还真就是处处不如人家,相貌出身不提,就连说的做的都不如。 雨逐跟幼菱很想将此事说透,但她们不敢。 半晌,云千亦终于平静下来,吩咐雨逐:“你去打听打听,薛至的一应喜好,还有平日里都接触些什么人。” “是,姑娘。” 云千亦几乎要被自己的妒火给烧死了,她就不信,自己永远比不过云楚忱! ……………………………… 林家。 魏若若毕竟怀了身孕,即便想好了应对玉蝉的法子,情绪也时好时坏。 “大爷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整日也不见人影。” 碧云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就吩咐小丫头道:“你去盯着些,大爷跟老爷从竹屋研习医术出来,就赶紧过来知会一声。” 魏若若满意的看了一眼碧云,笑道:“还是你这丫头贴心。” 碧云眉开眼笑:“那是自然的,奴婢虽然跟着奶奶没多久,但奶奶的喜好跟心思,奴婢都清楚。” 玉娟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不仅没有嫉妒之感,还没来由的脊背发冷,忽然想起在之前在魏府时,魏若若是怎么拿她们当畜生般出气的。 “奶奶。” 方才出去探听消息的小丫头很快回来了,说道:“方才府上来了客人,老爷跟大爷都去见客了。” 魏若若皱眉:“来的是谁?” “是老爷的一位旧友,还带了子侄过来,说是刚到长安,来办点事情,顺便陪侄子参加春闱的。听说这位邱公子秋闱时考了榜首,又相貌非凡,行止有度,大家都传说他保准是今年的探花郎。” 碧云挑眉看了看这丫头的脸色,嗤笑道:“小蹄子动了春心不成?竟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小丫头连忙解释:“奴婢不敢,只是听大爷身边的小厮议论的。” 她口中这么说,脸颊却飞上两朵红云,想着方材的惊鸿一瞥,和那位公子温润一笑,几乎让她这辈子的心花都在那一刻盛放了。 魏若若闻言却不以为意,什么人都能成探花郎,这天底下的探花郎还不扎堆了? 碧如说道:“奶奶,前面不止大爷,还有旁人,若是冲撞了,到底不好,还是晚些吧。” 魏若若有点不高兴,她现在就想见到林景明。 玉娟不动声色,压根没想要给魏若若出主意,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又要平白跟着受累。 碧如见她不悦,想了想说道:“不如,奴婢去做些点心送到前面,就说奶奶身子不爽利,让大爷先到后院来一趟?” 林家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十分看重的,若是这么说,林景明肯定会紧张。 “就这么着,你快去做吧。” 碧云答应一声赶紧去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碧云便提了食盒回来,里面装了各式点心,十分精致香甜。 魏妥妥看着点心,却突然改了主意,说:“算了,我亲自送去。” 主仆几人到了前院书房附近。 正看见一位公子带着小厮站在门口,跟里面的人告辞,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先离开。 碧如道:“应该就是那位邱公子,奶奶先避一避吧。” 魏若若原本是要后退几步避开,一听是丫头口中那位无可挑剔的邱公子,便好奇的看了过去。 这一犹豫,人就到了近前。 两人打了照面。 邱沉一愣之下赶紧将目光垂下,不敢乱看乱说话,领着小厮拱手退了两步,将路让给魏若若。 魏若若却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站在那里没动。 邱沉本是风流蕴藉的少年公子,此时贸然见了内宅女眷,神色窘迫间又添了几分羞赧,更显得丰神如玉,湛然若神。 魏若若呆呆的看着他,全然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个有孕在身的妇人,脸红心跳小鹿乱撞。 之前心中的不屑之意,也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一旁的碧如也吃惊不小,但她脑子一向清醒,她就是个丫头,这种人物与她不会有什么交集,她也懒得去妄想。 她的任务就是,伺候好自己的主子,主子好,她也好。 “咳……” 她轻轻在魏若若身后咳了一声,魏若若这才回神,脸红的如同下了锅的虾子。 惊慌之下,手中的帕子竟脱了手…… 第三百二十章 如今不同了 帕子被风一吹,飘飘荡荡,打了个旋儿,朝着对面的邱沉就去了。 方方正正的一抹粉红色,正好蒙在邱沉的头顶,一角搭在额前,蹭的肌肤发痒。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尴尬无比。 邱沉的小厮想要将那方帕子替公子拿下来,送还给魏若若,却又碍着身份,不好去乱碰人家女眷的帕子。 碧如动了动,犹豫万分,到底也不敢伸手到人家公子脸上去捡帕子。 最后,邱沉自己将帕子从脑袋上拿下来,上前一步躬着身低着头,只将手伸到了魏若若面前。 魏若若血红着一张脸。 眼睛盯着那双修长干净指节分明的手。 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样一双修竹般的手,拿着自己的帕子,如青竹桃花般芳菲潋滟。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奇妙而无法描述的感觉。 就算她曾与林景明四目相望,执手而谈,也从来没有过。 她颤颤的伸手,指尖不留意隔着帕子触到了对方的。 那一刻,她只觉得一股悸动从心口冲上头顶,冲撞的她四体麻痒,心房震颤。 只是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邱沉见她已经接了帕子,立刻一拱手,从她身边一侧而过,带着小厮逃也似的走了。 魏若若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随着邱沉一路追随,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意识到自己紧攥着帕子的手已经汗水淋漓。 她嗓音干涩而飘忽,问身旁的碧如:“他就是邱公子?” 碧如都被她的反应给弄懵了。 甚至一度产生了错觉,自己服侍的不是一位奶奶,而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千金娇小姐。 “大概就是了,没听说府上来了别人……” 玉娟在一旁看着魏若若,心中嘲讽更甚。 方才还百般念着林景明,这才多大一会儿,就被旁人的容貌迷了心智了? 她自己只是个丫头,知道永远都无法肖想那样的人物,所以也从来不愿生出什么旖旎心思自找不痛快。 从这一点看来,她其实与碧如是一种人。 只不过碧如没有在魏府的那番经历,对魏若若没有那么深刻的了解,还妄图用忠心打动她,让她将自己看成自己人。 “这位公子姓邱?莫不是就是号称洛阳第一公子的那位?”碧如突然反应过来,惊呼道。 魏若若瞪大眼睛:“洛阳第一公子?” “奴婢也只是猜测,毕竟姓邱的人家也不少呢。” 碧如虽这么说,但心中已是有些肯定了,毕竟这般出众的人物并不多见,就连长安也仅仅有两位可以相媲美。 “若这位邱公子能取得名次,那些有意榜下捉婿的人家,是必定要为了他抢破头了。” 魏若若愣愣的听着,一股冷风钻到衣襟里,她才彻底回过神来,她已经嫁人了…… 在冷风中站了片刻,她忽的长出一口气。 不知道是感叹自己没那么好命,还是感叹什么。 “玉娟,你进去禀告一声,让大爷出来一趟。” 玉娟虽不情愿,但点到她头上,她也不能不去,便拐个弯到了书房门外,跟小厮说了一声。 不一会,林景明从里面出来。 见是玉娟,知道是魏若若找她,面色有些不悦,问道:“有什么事?” 玉娟提起食盒,示意道:“奶奶听说来了客人,亲手做了点心。” 林景明的神情缓和了些,点头道:“她有身孕,不必如此费心。” 说罢,他转身便要回去。 玉娟知道他现在一心挂在玉姨娘身上,这般敷衍其实就是不愿在魏若若身上再花心思而已。 她赶紧指着拐角处说道:“大爷,奶奶在假山那边等着呢,有话要与您说,请您移步过去吧。” 林景明刚刚松缓下来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我这里还有客人,等晚些吧!” 玉娟心中鄙夷,之前林景明与五姑娘还没解除婚约时,他每次来魏府都巴巴的要与魏若若见上一面,就算只看一眼都是好的,如今到手了,便也觉得不稀罕了。 她想起玉蝉那天找她说的话。 林景明越是敷衍,魏若若的心思越活,早晚给自己作死。 玉娟想了想,说:“大爷,奶奶毕竟有孕在身,又因为玉姨娘的事病了一场,心中存了许多委屈,您若还不去宽解一二,奶奶恐怕要再病一场了。到时候老爷夫人怪罪下来,您也难做不是?” 提到玉姨娘,林景明脑海中便想起她今日一身蜜色袄裙,温温柔柔的笑。 虽不是上乘容貌,却没来由的让人心疼。 再一想到作天作地的魏若若,他心中便冷了三分。 可魏若若要是再病了,难免影响到府中胎儿,这确是不行的。 想到这,他勉强挪动步子,也不再搭理玉娟,径自拐过假山,往魏若若那处走去。 魏若若等了半晌,终于看见林景明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毕竟是心心念念恋慕过的人,倒也暂时忘却了之前帕子的事,迎上前,说道:“相公。” 林景明见她一身粉衫,眉目间细细画过的精致妆容,没来由觉得有些媚俗。 他脚步顿在三步之外,尽量柔和自己的语气,说道:“天这么冷,你不在屋子里呆着,出来干什么,小心腹中的孩子。” 魏若若见她关心自己,心情缓和了些,语气微带撒娇之意,说道:“只是想见见你……” 林景明看她面满讨好,又想到玉姨娘那副不争不抢的模样,越发觉得魏若若像块膏药,熏得人头脑发晕,时时刻刻贴在身上更是十分难受:“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相公!” 魏若若伸手扯住林景明的衣袖,目光中有些许惊慌:“你当真如此厌烦我了吗?” 林景明听她纠缠不休,面上不自禁露了几分不耐烦。 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扯脱,小声斥责道:“你怎的如此不懂事?” 魏若若惊愕的踉跄一步。 看着林景明倨傲而嫌恶的神色,她蓦然想起方才邱沉那副彬彬有礼,不越雷池的举动。 再对比林景明身有婚约就与她搅缠在一起,一时间只觉得分外恶心。 林景明见她不答话,呆愣愣的站在那,心中愈发烦弃:“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魏若若看着林景明的一举一动,听着他的言语,曾经百般的好感居然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如陌生人一般重新审视起来。 林景明见她这等神色,反倒一愣:“你这是什么眼神?” 魏若若突然扯着嘴角一笑,言语间竟没了来时的热切:“没什么,既然相公还有事,若若便不打扰了。” 林景明皱眉,心中升起一丝异样,却又说不出具体感觉。 玉娟看了看两人的神色,问道:“奶奶,这食盒……” “相公有重要的客人要陪,这会儿拿点心过去怕是不太合适,是我疏忽了,你便带回去跟丫头们分了吃吧。” 说罢,她冲林景明轻轻一福,转身回去了。 玉娟的眼神在她的背影和林景明身上转了转,暗自笑了笑,说道:“是,奶奶。” 林景明不敢相信魏若若竟然敢如此对他,鼻翼翕动了几下,心头仿佛堵了一块冰似的。 半晌,他才冷哼一声,甩袖回书房了。 魏若若心头憋着一口气,步子快而凌乱。 却冷不防踩在一块棱角坚硬的石头上,脚一歪,竟崴倒了。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 直到今日她的脑子才清醒了! 从前魏妥妥处处比不上她,林景明自然看不上,与她背地里花言巧语,完全就是想要满足他的心中的虚荣。 而她自己,也因为抢了魏妥妥的东西而兴奋快慰。 两人各取所需,自然哪里都好,什么都合意。 如今不同了。 林景明如愿以偿换了亲,自己是他已经得到了的东西,还需要再虚与委蛇吗? 而且,魏妥妥回京之后跟变了个人一样,还嫁到了许家,比她的境遇强了不知多少倍。 林景明怕是觉得心里发酸吧! 碧如见她摔在哪里,赶紧上前将她扶住:“奶奶,你没事吧?赶紧让郎中过来看看,你腹中胎儿不满三月,还没坐稳呢!” 魏若若却顾自心酸,控制不住眼泪直流。 倘若林景明一辈子都对她如此该怎么办? 她还不到二十岁! 心头的委屈和恐慌一齐将她逼的走投无路。 她将脸埋进双手,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狼狈。 丝帕柔软的触感贴在脸上,她脑中忽然浮现出邱沉的面容来。 那样温润如玉的公子,肯定也是胸怀坦荡,举世无双的吧? “奶奶,咱们还是先回去再说,若是让旁人看见告诉大爷,又要责备奶奶了。” 碧如连拉带拽的将魏若若扶起,扫了扫她身上沾着的灰尘。 魏若若哭了一场,心头轻松不少,却越发觉得自己处境堪忧。 林景明现在就对她这般,就算没有玉蝉,将来她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魏若若心头发狠,他不让自己好过,自己也不让他好过。 大不了就和离! 云家姑奶奶不就和离了么! 也没见怎么样! “那个什么清倌人不用找了!我另有打算!” 第三百二十一章 贱骨头 碧如听了她的话,大感诧异。 不找清倌人了? 难道奶奶是要跟大爷硬碰硬? 在她看来,这简直太不明智了! 只是这会儿魏若若情绪波动,她也不敢说什么,便扶着她回了院子。 玉娟却转脸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玉蝉。 “又不找清倌人了?”玉蝉笑笑:“她还真是一会儿一个想法。” 玉娟道:“那个叫碧如的丫头心眼不少,整日给她出主意,八成过后还要再劝一劝,难保不会再改主意。” “那方才在前院又是怎么回事,听说她狠狠哭了一场,就因为崴了脚?不至于吧?” 玉娟嗤笑一声:“我看她是嫌了林景明,为自己的将来担忧呢。” 玉蝉闻言有些惊讶:“怎么就嫌了?她可是没过门就急巴巴的将身子给了林景明了。” “此一时彼一时,大爷不是也嫌了她?这两个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初二人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 “这倒也是。” 玉娟又说:“你是没看见,刚才在前院,她看着那什么邱公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跟人家走了!这都嫁了人,心思还这么活络呢!也真是天下奇闻。” “有什么好奇怪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就是勾姐妹男人的贱种,能指望她个贞洁烈妇不成?” “人比人气死人,当初她巴巴的要抢五姑娘的亲事,如今五姑娘比她嫁的不知好了多少。她心中气闷,林景明又对她这般,她心里自然不平。那什么邱公子往那一站,比林景明不知好了多少倍,自然轻而易举就将她的魂儿给勾没了。” 玉蝉冷笑:“这魏若若天生就会作死,压根不用咱们出手,可惜身边还有个碧如帮她……这丫头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才来几天,就这么忠心耿耿的。” “倒不是忠心耿耿,不过是抓住一头就奋力往上爬罢了,我听说她家里有个病重的老母亲,急需银钱治病,她巴结魏若若,怕也是为了这个。” “倒也是个可怜的……”玉蝉拉住玉娟的手,说道:“娟儿,等我报了恩,咱们就走的远远的,离开长安,去哪都好,别在这坭坑里滚了,一不小心就先进去永世不得翻身。” 玉娟失落道:“可惜咱们没能跟个好主子,否则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地步,你也不至于给人做妾,当初,咱们说好了攒钱赎身各自嫁个普通人家,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玉蝉眼中蓄起泪光,说道:“我这条命,是恩人给的,为她做件事还了她的情,我也就能安心了。等弄死了魏若若,我就借机将你调到我院子里来,有你帮我,毕定事半功倍。” 玉娟疑惑道:“那位姑娘,到底让你帮她做什么?” “不能说,我答应了那位姑娘不透露给任何人。玉娟,你不用知道太多,只要配合我将事情办完,咱们就远走高飞!” 玉娟点头,“那魏若若哪里……” 两人对魏若若都恨到了骨子里,做梦都恨不得将她捅一百个窟窿。 玉蝉思忖了一会儿,“我想了个注意,你听我说……” 二人嘀嘀咕咕半晌,玉娟才离开。 ………………………… 偏见这种东西,是深入到骨子里的。 明明别人行止如常,她却总觉得对方没安好心。 有了这份心,云千亦怎么看云楚忱,都觉得她是故意在薛至面前露面。 而薛至,还真没让人失望,几次来云府,连眼珠子都恨不得吊在云楚忱身上。 他自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实际上,他又怎么会知道这府中多少眼珠子在暗处。 几次下来,云楚忱也发现了薛至的不对劲儿。 这日,云楚忱跟者衡阳郡主出门去晋府走动,到了门口,正看见薛至带着小厮过来。 薛至既惊且喜,强自压抑着看向云楚忱的冲动,跟衡阳郡主请安。 衡阳郡主本是个良善人,不管从前如何,如今云千亦定下了亲事,很快就要出嫁,此前的那些事,她也没必要再揪着不放。因此她对云千亦这个未来夫君,也没多大的排斥。 “不必多礼,快进去吧,在这站着怪冷的。” 薛至连声称是,末了还情不自禁的看了云楚忱好几眼。 云楚忱只装作看不见,微微屈膝算是打了招呼,便扶着衡阳郡主走了。 蘅兰回头看去,见薛至还呆立在那里没挪地方,不屑的哼了一声,对信儿说道:“这个厚脸皮的,我真想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黏到三姑娘身上去!让他知道知道自己该往哪看!” 信儿嗤的笑了一声,小声回道:“自从他在南华堂偶然见了姑娘一回,他给老夫人请安这事就变得愈发殷勤了。” 蘅兰愤愤道:“够不要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姑娘怎么样了呢!三姑娘好不容易要嫁人了,刚消停两天,他这不是给咱们姑娘找事儿么!” 云楚忱走在前面,虽然没听清两个丫头说什么,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转头嗔了二人一眼。 琉璃院。 幼菱推门进来,见云千亦已经用过早膳,说道:“姑娘,薛公子来了。” 云千亦冷哼一声,“他又去濯香院请安了?” “没有。”幼菱摇头,“郡主和大姑娘出门去晋家了,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薛公子,所以薛公子去了南华院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就回前院去了。” 云千亦顾自闷了一会,看看外面难得晴好的天色,说道:“雨逐,你给我梳头,再给我找件衬脸色的衣裙来。” 上次她让雨逐去打听薛至的喜好,听完之后心中便有了点猜测。 雨逐拿了一身娇俏的鹅黄衣裙过来,云千亦换上之后,亲自挑了簪环插在发髻上。 整个人一扫平日的病态冷清,变得俏丽了许多。 她将昨日新做的一幅《雪梅图》抱在怀里,说道:“走吧,去前院。” 天气依旧寒冷,府中的腊梅却愈开愈盛,淡黄的花瓣被风卷起,沁着冷香。 云千亦拣了小道,一路往云泓远的书房去。 刚要让小厮通报,不期然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四目相对…… 天地一片雪白,云千亦一身鹅黄站在天光云影之下,双眸澄澈明亮,仿若梅树化成的仙子。 薛至看着眼前的少女,面色先是现出几分愕然,而后是惊艳。 云千亦知道自己美在何处。 她生的柔弱,再怎么改变也不可能从里到外改变自己的气质,最后也只会是东施效颦不伦不类。 但她能将自己的优势发挥极致。 这份柔弱,在她刻意装扮之下,变成了纯净。仿若一张白纸,一尘不染的纯洁明澈。 试问,哪个男子能拒绝的了这样的无暇的女子? 薛至在这一瞬间,为自己之前的三心二意感到羞愧,他那等心思,简直是对眼前少女的亵渎。 “薛公子好。” 相比薛至的呆滞,云千亦惊讶过后,只是落落大方的向他行礼。 薛至结巴道:“三,三姑娘好……” “我父亲可在里面?” “在……岳丈大人,不……云大人在里面……” 云千亦噗嗤一笑,眼神明媚:“那我先进去了。” 薛至有些不知所措,视线不由自主的跟着云千亦回到书房。 云泓远看见云千亦来了,微感诧异。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个女儿了。 连姨娘虽然作恶多端,但毕竟与他同床共枕十几年,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斩断所有的情分,所以连姨娘的死,他大半儿都怪在了云千亦身上。 “你怎么来了?” “父亲,亦儿想到父亲书房里的画还是女儿两年前画的,已经挂的旧了,所以新作了一副《雪梅图》给父亲换上。” 云千亦声音虽轻,却透着欢喜。 云泓远一怔,朝墙上的《牡丹图》看去,这幅画也是云千亦画的。 这个女儿由擅花草,当时他见了这幅画赞不绝口,便将其装裱画挂在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当时,他与两个女儿,还是父慈女孝。 时隔两年,物是人非。 云泓远出神间,云千亦已经打开了画轴。 腊梅枝枝展展,清淡脱俗,不染凡尘。 云泓远见了忍不住说道:“亦儿画技又见精进。” “多谢父亲夸赞。” 云泓远见她目含欣喜,笑意入眼,这才发觉女儿与以往不同。 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看门口呆呆站着的薛至,目光来回在女儿和“准女婿”之间转了转,难道是因为定了亲事的缘故? 作为父亲,他是希望女儿好的。 如果云千亦嫁人之后能获得新生,他自是万分高兴。 当下便招呼小厮将那副旧画取了下来,将《雪梅图》挂了上去,仿佛过去的都已消失,从现在便是新的开始。 云泓远的心绪一下子飞扬起来,连连赞道:“好!好!” 薛至也在看这幅画,他没想到云千亦还有这等才情,更觉得自己之前以貌取人是何等肤浅。 云千亦却没久留,走时对薛至也只是淡淡一礼,便出了书房。 薛至心里一空,有种哪里痒痒却有挠不到似的,十分难受。 “姑娘此举真是一举两得,既转变了姑爷的看法,又勾起了侯爷以往对姑娘的疼爱!”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了悟 云千亦勾唇一笑:“只要我想做的,就一定能做成!” 她转过头去。 远远的,薛至还站在那里张望。 云千亦眼中满是不屑,“哼,贱骨头。” ……………………………… 云楚忱听说了云千亦的小动作,只是笑笑:“这是好事,你们紧张什么?” 云千亦若是能主动出手得到薛至的心,她这里也省了许多麻烦。 蘅兰跺脚道:“奴婢自然知道她再怎么样,都只是三脚猫的伎俩,逃不出姑娘的手掌心,但奴婢就是觉得生气,看她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就觉得恶心!奴婢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照影在一旁冷冷一笑:“奴婢也很想教训她,让她别太得意忘形。” 云楚忱好笑道:“让她赶紧老老实实嫁人不好么?你们是不是觉得日子过的太平静,闲得慌没事做,心里痒痒了?” 蘅兰哀叹一声:“可不是吗!自从晋二公子离开长安,好像所有人都消停了似的,奴婢觉得有点无趣……” 春芜过来戳她的脑袋:“你有多大的本事,还不是靠姑娘忙活?你想把姑娘累死不成?过了几天消停日子,你倒是坐不住了?” 蘅兰被戳蔫了,“我哪里舍得累着姑娘,我就是觉得那个薛至竟然生出觊觎姑娘的心思,简直不是个君子!若是没定亲也就罢了,好歹能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理由糊弄糊弄,可都是定了亲的人了,他有这般心思就是下作!不是君子所为!” “这话倒是说的有理,不过,这薛公子也并非什么痴情人,这不是三下两下就被三姑娘勾走了?” 云楚忱道:“当初选定薛家的时候,也是让人打听了薛至的,听着看着都还不错,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本没主见之人。” 说实话,云楚忱也没想到薛至会对她生出心思来,这不是给她拉仇恨么! 三妹妹与她的仇怨已经够深的了。 蘅兰见众人都附和她的话,更来了精神,“耳根子这般软,今日跟着东风倒,明日跟着西风倒,比四姑娘还做不得准!” 春芜瞪她一眼,“还编排起府里的姑娘来了,小心我缝上你的嘴!” 蘅兰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比划了一个封嘴的手势,逃出屋子跑到外面去喂马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 照影问云楚忱,“这马,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大皇子送来的马,如何处置?”云楚忱也很头疼。 春芜苦恼道:“姑娘已经是订了亲的人了,还收别的男人的礼物,这不是打姑爷的脸嘛!可对方又是大皇子,还也还不回去,送人也没人敢要……那怎么办?要不,杀了?” 照影无语道:“以大皇子一贯的作风,他很快会再送一匹过来。” 潋月出主意道:“要不然,等晋二公子回来,姑娘将马送到她那里去吧!就说自己养不好,这样既全了姑爷的面子,又堵了大皇子的嘴。” 云楚忱眼睛一亮:“这倒是也好主意,就这么办!” 众丫头嘻嘻哈哈,信儿扬着一封信进来:“姑娘!公子来信了!” 云楚忱闻言立即起身,“快给我看看!” 说好了要常写信给她,可这都走了一个月了,才来了第一封信!她怎么能不急! 三下五除二打开信,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见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这才又从头细细的看起来。 信儿好奇道:“公子都说什么了?” 云楚忱一遍看,一遍将大致的话念出来:“他说雪患比他想象的严重,流民的情况不容乐观……原本半个月的路程,他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路上还遇见了一些事……” “什么事?” “他没细说,只说回来之后再与我详说……” 剩下的部分,就都是废话了。 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句比一句酸,云楚忱迅速将信合上,生怕丫头们看见只言片语…… 这个晋亭,没个正经,万一这信送不到她手上,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她就不要活了! ……………………………… 魏若若屋子里一水的绯红帐幔,鲜亮的颜色如春日桃花般。 然而她此时呆呆的坐在案头,心情却并不如这些帘幔的颜色那般明朗美好,反而像蒙着无数晦暗尘雾,难以开怀。 她手心里捏着那方柔粉丝帕,想着邱沉卓然清越的身姿与态度,那日的悸动没来由又蠢蠢欲动起来。 她将手缓缓收紧,强自压下这种感觉。 她已经嫁人了,现在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她的男人是林景明,那个刚娶了她过门就对她失去耐心的林景明…… 那个在她小产之后不久,就将眼珠子整日挂在别的女人身上的林景明! 魏若若深深呼吸,想将邱沉和林景明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去掉。 可惜,那种对比过后的高低立现,时时刻刻让她觉得坐立难安。 原来,她嫁的男人是如此寻常,而这个寻常的男人竟然还嫌恶她! 禽兽! 魏若若呼的站起身! 手边的茶盏被碰倒,温热的茶水漫过那方粉红色的帕子…… 她有些愣怔的看着那帕子,又想到邱沉的面容。 宁氏过来时,正看见女儿这副呆呆的样子。 “若若,你怎么了,玉娟她们怎么都没随身伺候,站在外面做什么?” 魏若若沉默不语,身体无力的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 目光虚无而迷茫,不知该看向何方。 宁氏有些急了:“若若,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孩子保不住了?” 魏若若昨日在二门那里崴脚摔了一跤,园子里那么多下人都看见了,林家人不可能不知道,却一个都没过来问问她有没有事! 她气的要命,今天一早便让人回娘家去告自己的母亲。 宁氏听说她摔了,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却见到女儿这副样子,怎么可能不着急。 魏若若抽泣一声,突然扑到宁氏怀里大哭起来。 “娘!我后悔了!我不该嫁给林景明,我不该嫁给他!” 宁氏有些懵了:“乖女儿,他欺负你了?”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 怒火再一次从心口蔓延至全身,几乎将魏若若烧成灰烬。 她从宁氏怀里抬起头,恶毒的咒骂玉蝉。 “那个贱婢,竟然将林景明哄得服服帖帖的!我当初就应该直接将她打死了事!” 魏若若是发自内心的悔不当初! 宁氏的面色也不好看。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劝女儿冷静。 “一个妾室而已,有的是办法收拾,你现在怀着身孕,可不能为了这种事气坏了身子!等你生了儿子,林家还不将你捧在手心里?” “娘!我咽不下这口气!林景明算是什么东西!这种蠢物竟然还嫌恶我,宁可去宠一个贱婢!听说那贱婢还要跟林景明学什么医术!简直恶心!” 宁氏皱眉看了看门口,“你小点声,要骂也不能当着林家的人骂,岂不是让林家人更没好脸色,娘告诉你,你得哄着!哄得她们找不着东南西北,再从她们身上捞好处,谁若是挡你的路,就找机会除掉她们!” 这是魏老夫人一贯的作风。 宁氏也想这么干,但她斗不过魏老夫人,一辈子被压得死死的。 现在,她希望女儿能有发挥的余地。 魏若若发狠道:“我当然想除掉她们,我想让林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宁氏安抚的拍拍魏若若的肩膀,“若若,你冷静点!林家没了,你又何处容身?!” 魏若若语气飘忽,悲哀道:“难道我就要一辈子呆在林家了吗?” 宁氏对她的话有些不能理解,“若若,你是林家的媳妇,你不在林家,还能在哪?你现在就这么厌恶林景明?当初你不是心心念念就要嫁给他的吗!” “我错了,我想错了……林景明不是个好东西,是我瞎了眼,我现在只想离开他离开这里……娘,我和离好不好?我宁愿回魏家!” 宁氏震惊的看着她:“宁愿回魏家?” 这是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让她宁愿回魏家也不想在林家呆着? “若若,你好不容易离开了魏家,哪有出了火坑还往回跳的道理!” “娘!林家现在对我来说,也是火坑啊!魏家好歹有您,可在这里,我是外人……他们都厌恶我,恨不得让我死了,好给林景明另娶……” 宁氏听着这话,心就凉了半截。 她毕竟是做娘的,再怎么理智,也禁不住心疼女儿,竟有些动摇了,“可是,你祖母是不可能让你回去的!” 魏若若闻言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与邱沉有任何交集,但见过了世间的美好,再回头眼望身后的污遭,谁会不想逃离呢! 虽然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但她现在后悔了。 她想逃! “若若!” 宁氏看着女儿如此,只觉得心都要被撕裂了。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自己瞎了眼嫁到魏家,却坑了自己的女儿。 她沉声道:“娘一辈子都没能逃出魏家,娘不希望你也这样!” 魏若若睁开眼睛:“娘?” 宁氏低声道:“娘挣扎了一辈子,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才领悟了,你想逃,永远都逃不掉,你要反败为胜,得想办法将敌人都抓在自己手里才行!” “如何抓到手里,哪里有这般容易,林景明现在看我一眼都嫌烦!” “再不容易,林家也比魏家好对付多了不是吗!你就学学你祖母!男人算什么!厉害的女子从来不靠男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两只糊涂虫,误打误撞 宁氏也是狠下心来了。 只要女儿能过的好,她也不介意女儿成为魏老夫人那样的人! 魏老夫人一辈子都过的很好不是吗! “我祖母……” 想到魏老夫人,魏若若也一点点冷静下来。 “娘说的对,我逃了,是留给她们一片舒心,毁了我自己!我不能逃,我得让林家变成我的!” 送走了宁氏,魏若若独自一人在屋子里呆了许久。 女人一旦收回了自己的感情,就会变得聪明起来。 她想了想,扬声道:“碧如,你进来。” 碧如听她终于有了动静,连忙推门走了进去。 “奶奶,你可还好?” “玉娟呢?” “玉娟方才也在门口守着,见您母亲迟迟不出来,便说去小厨房给奶奶做点吃的,等您一会饿了吃。” 魏若若冷笑一声:“她是去找玉蝉了吧!怕是她最近没少跟那个贱人通风报信。” 碧如有些诧异,随即问道:“玉娟跟玉蝉的关系很好吗?奴婢没看出玉娟有什么不对……” 她是玉蝉被卖掉之后才进府的,之后也没见玉娟表现出什么,所以压根没往这边想过。 “她们两个是一起到我身边伺候的,多少有些情分。玉蝉被卖了,她没敢求情,是怕自己也被牵连,但玉蝉转眼成了林景明的妾室,明里暗里针对我,又怎么可能不串通玉娟?就算之前她们只有丁点交情,玉蝉也得说的天花乱坠,哄得玉娟帮她!” 碧如后知后觉,“奶奶这么一说,玉娟好像是会偶尔自己一个人出去,可她是奶奶身边的额一等丫头,等闲也不会有人多问。” 魏若若深吸一口气:“是我太蠢,居然丝毫没有想过这些,整天琢磨怎么讨好林景明,真是太蠢!” 魏若若连声说自己太蠢,是真的痛恨自己瞎了眼。 “奶奶,您有什么打算?” “想除掉玉蝉这个狐狸精,自然要先除去她的帮手。” “奶奶要处置玉娟?” “处置她之前,要先扒出她肚子里都知道些什么!”魏若若沉吟道:“先前我一直没多想,可现在细细一思量,就觉得玉蝉这丫头不对劲儿!” 碧如好奇道:“哪里不对劲儿?” “我记得玉蝉早就没有家人了,她和玉娟都是孤儿,却又从哪里冒出来的爹娘?” 魏老夫人为了控制府里的丫头们,一般不会让有家人的小丫头进府,以免外传魏府的事情,尤其是姑娘们身边的丫头,都是精挑细选,最基本的条件就是没有家人! “再者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她刚被卖出府,转身就认了爹娘?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碧如琢磨着,说:“奶奶这么一说,的确有些奇怪,就算真有这么巧的事。可她既然找到了亲生爹娘,家境也还不错,又怎么会轻易回来做妾?这事儿肯定有蹊跷!” “难保不是有人在背后给她出主意!” “奶奶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帮助玉蝉?谁会这么做,落到人伢子手里,能逃出生天都不容易……总不会是大爷吧……” “哼,是不是,查查不就知道了?”魏若若冷笑道:“你去找到那日买走玉蝉的人伢子,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碧如点头:“是,奶奶,奴婢这就去。” “等等。” 碧如回头,问:“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将玉娟叫过来,我要好好问问她!” 碧如诧异道:“奶奶要一个人审问玉娟?万一玉娟伤了奶奶怎么办,还是等奴婢回来吧……” 魏若若唇边却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无妨,你照做就是。” 玉娟很快被喊到了西厢房。 她细细端详了魏若若几眼,见她神色还算平静,便上前道:“奶奶怎么到这屋来了,是要找什么东西么?奴婢帮您找。” 魏若若看她一眼,见她手里提着食盒,不答反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是燕窝粥,奴婢炖了一个多时辰,您尝尝。” 魏若若不动神色,说道:“先放下吧,我一会儿再喝。” 玉娟也没多想,放到了魏若若手边。 魏若若却陡然扬起手中的帕子。 玉娟只闻见一股香甜,紧接着脑袋发晕,两眼一翻就人事不知了。 魏若若捂着口鼻,用手扇了扇,直到迷药飘散。 这是她嫁到林家之前,宁氏就给她准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魏若若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将玉娟捆了个解释,伸手拿过那碗燕窝粥,哗啦一下泼在玉娟脸上。 燕窝粥刚炖好没多久,虽然不至于烫毁肌肤,却有足够的温度将玉娟烫醒。 玉娟惊叫一声醒来,先是懵了一瞬,紧接着就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嘶了一声,晃掉脸上的异物,发现自己被捆着。 眼前,魏若若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炖了一个多时辰的燕窝粥,味道如何?” 玉娟心里一突,觉得大事不妙,“奶奶这是做什么,奴婢犯了什么错,奶奶为何要绑住奴婢……” “哼,明知故问。”魏若若不屑的看着她:“两个贱婢,真以为能翻了天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串通好了要对付我!” 玉娟的脸被烫的红一块白一块,闻言立即摇头:“奶奶怎么会这么想,奴婢怎么敢背叛奶奶,是不是有人在奶奶跟前乱嚼舌根子……奴婢真的没有……” 魏若若嗤笑一声,站起身朝她走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玉娟,你的身契在我手上,你的命也在我手上,我一声令下,你就死无全尸,甚至……更惨……玉蝉可能救你?” 玉娟看着她脸上的那抹狞笑,仿佛看见了魏老夫人,登时头皮发麻起来。 “我劝你从现在开始,就对我说实话,否则……”魏若若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铛的一声扎在桌面上,说道:“有一句谎话,我就割你一片肉!有能耐,你就咬牙挺住了!” 玉娟后背冷汗浸湿,惊恐的看着魏若若,“奶奶……” 魏若若面如表情,“说,玉蝉的家人是怎么回事。” 玉娟摇头:“奶奶,奴婢真的不知道……” “不见棺材不掉泪!”魏若若手一挥,那匕首就在玉娟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鲜血涌出,瞬间浸透了玉娟的衣裳,她痛叫一声,浑身打颤:“奶奶……奴婢真的不知道,玉蝉没有跟奴婢说……” “哦?看来她跟你说了别的?” 豆大的汗珠从玉娟额头留下来,“她……她只跟奴婢说,是有人从人伢子手里救下了她……” 魏若若奇道:“救她的人是谁?” 玉娟连连摇头:“奴婢不知……” 唰! 又是一刀! 玉娟忍不住尖叫,魏若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扯的她不得不仰起脸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你没用了!” “奶奶饶命!奶奶饶命!奴婢说,奴婢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眼看那刀尖儿在脸前晃来晃去,玉娟崩溃哀求。 玉娟本来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要不然玉蝉被卖的时候,她也不至于连个屁都不敢放。 魏若若松开她的头发,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沉声道:“既然要说,就一口气说清楚,再吞吞吐吐,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玉娟抖着身子,“是,是……” 她对魏老夫人的惧怕,在此刻延伸到了魏若若身上,她很怕魏若若对她使出魏老夫人的招数,那便真的是生不如死…… “奴婢问过玉蝉,玉蝉说她逃跑不成遭人毒打,被人伢子关在一间屋子里,然后救她的人就出现了,但她找到亲生爹娘的事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问过,但玉蝉也只是含糊其辞。” “救她的是什么人?” 玉娟仍是摇头:“玉蝉自己都不知道,说那人遮着头脸和身形,只知道是个女子,玉蝉称其为恩人。” “女子?”魏若若蹙起眉头,“她为何要救玉蝉?你可不要路见不平这种话来糊弄我。” 玉娟的伤口还在流血,疼的她直抽冷气:“应该不是,玉蝉说那女子让她回林府帮忙做一件事,她为了报恩才回来给大爷做妾的。” 魏若若诧异,这却是出乎她的预料了:“做什么事?” 玉娟摇头:“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玉蝉虽然极力拉拢奴婢,但也不会全盘托出……想必她那恩人也曾叮嘱过她,不许对旁人透露……” 魏若若这回是真的狐疑了。 原来真的不是林景明背后帮了玉蝉,那么,那个女人又是谁,有什么目的? 让玉蝉给林景明做妾,目的是林景明? 魏若若越想越糊涂。 玉娟见她沉思着不说话,哀求道:“奶奶,您放了奴婢吧……奴婢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 她的话打断了魏若若的思路,魏若若看着她,“都说了?玉蝉难道没有密谋要害我么?” 玉娟脸色变得难看,“她……” 魏若若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冷笑道:“哦?是什么样的计划,你说来给我听听。” 第三百二十四章 心中无男人 玉娟觑着魏若若的脸色,不敢再有半点隐瞒。 “玉蝉勾连了太太的侄女……想……想陷害奶奶与人通……通奸……” 玉蝉越说声越小,最后已经如同蚊蝇一般。 但话不用说的太明白,魏若若已经懂了。 她目光如同猝了毒,咬牙问道:“她是怎么勾连的郑娇!” 郑娇是林太太的娘家侄女,当初郑家就有意亲上加亲,但林景明攀上了英国公府,此事只好作罢。 只是将魏若若娶回来之后,不管是林景明还是林家其他人都大感后悔。 尤其是林太太,扒着两只眼睛,怎么看魏若若都不顺眼。 “是玉蝉主动找的郑家姑娘……听说太太早就有让大爷休妻的意思,说奶奶没成亲前就失了清白,奔为妾,林家看在国公府的面上八抬大轿娶奶奶过门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实在受不了奶奶整日没个消停,作天作地……” 魏若若听说婆母一早就有让林景明休了她的意思,眼睛气的血红。 “我作天作地?还不是因为她整日想着磋磨我!我好不容易跳出魏家的火坑,又怎么可能再被她拿捏住?!” 所以她借着身怀有孕,林家不能拿她怎么样时,狠狠下了几次林太太的脸面。如此,林大太太越发看她不顺眼,成日在林景明面前挑拨,还将自己的侄女接过来住在府上。 但魏若若并不怕,她是魏府出来的,戾气重。 林大太太姑侄俩不想让她好过,她自然不会让她们好过。 玉娟继续说道:“郑家姑娘几次在奶奶跟前吃了亏,太太就往外宣扬奶奶恃宠生娇作威作福的消息,故意抹黑您,其实都是为了休妻做的铺垫。” “这些话,你是从哪听到的?” “是玉蝉勾结郑家姑娘之后,郑家姑娘透露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奶奶小产之后,太太一边跟大爷商量,一边将郑家姑娘接了过来,谁想奶奶如此好生养,竟然很快又有了身子。林家舍不得奶奶肚子里的孩子,便暂时将事情搁置起来……” 魏若若满脸讽刺,她该说自己幸运呢,还是该说自己不幸呢! “之后太太那里又是怎么跟郑娇说的?林景明又是什么意思?” “太太让郑家姑娘先在府上住下,她想想办法再说……大爷那里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之后就出了玉蝉这事,玉蝉回府没几天,就找到了郑家姑娘,说自己跟奶奶有仇,奶奶早晚有一天会对付她,所以她宁愿帮郑家姑娘做大爷的正妻……” “所以两人就联手了?哼,这个玉蝉,还真是有油嘴滑舌,她也是这么哄骗你的吧!” “是……”玉蝉满脸的不自然,“郑家姑娘还说,等大爷休了奶奶之后,允许玉蝉生个女儿……” “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魏若若恨的牙痒痒。 她这厢还在为林景明伤春悲秋,那边两个贱人已经琢磨着如何毁她名声逼她下堂了! 不!这何止是下堂,与人通奸只要被浸猪笼的! “她们竟然用这么恶毒的手段来对付我!” 玉娟小心翼翼道:“那日奶奶在前院撞见了邱公子,之后又跌倒大哭,玉蝉觉得奇怪,找了奴婢过去,打听的很仔细,之后就有了这个计划……” 魏若若闻言,冷笑。 玉蝉将她看的太低贱。 她是成亲之前就失了清白,但那是迫不得已,这不代表她见了男人就会扑上去! 邱沉的确很好,但注定不可能与她有什么。 他风华正茂前途无量,就算她还没嫁作他人妇,二人也是不可能的。 但邱沉的美好却点醒了她,让她看清了林景明只是一团烂泥,不值得她为其毁了一声。 那些刹那的悸动,也只是藏在她心底的一点小窃喜罢了。 如此而已。 魏若若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平静下来。 还好母亲点醒了她…… “母亲说的对,我不可能再回到魏家。而林家,才是我下半辈子的栖息之地。” 玉娟有些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魏若若却沉默下来。 愤怒之后就是悲哀。 许久,魏若若突然说道:“说不后悔是假的,是我看走了眼……” 玉娟抬头望着她,见她脸上的戾气突然消失,狐疑道:“奶奶……” “呵……” 魏若若自嘲一笑,跌坐回椅子里。 “那时候,魏家几个嫡出的姑娘,只有我跟大姐姐没定亲。大姐姐是国公府嫡出的大姑娘,自然比我强出许多去,甚至懦弱的五妹妹都有一门指腹之约,母亲为了我的亲事愁的整夜睡不着觉……” 玉娟听着,心头也觉得发酸。 如果不是这样,魏若若也不会急巴巴的将身子都给了林景明,丝毫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当时我是犹豫的,但为了能早点离开魏家,我一咬牙一狠心,就做了。”魏若若眼角泪珠坠落,“谁知林景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以为他是宫中御医,医者仁心,性子该是好的,没想到内里却是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 玉娟对当时魏若若的处境知道的很清楚,“奶奶,事已至此,何必再去回想那些旧事……” 有些过往,她一个旁观者都不愿意去回想。 “我是不甘心,我是意难平!”魏若若捂住脸,呜呜的哭了半晌,说道:“五妹妹是幸运的,而我是自作自受……” 玉娟这一刻也觉得魏若若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她若没有抢五姑娘的亲事,今日二人境遇兴许恰恰相反。 “虽说五妹妹现在过的比我好,但这件事到底是我对不住她,我该跟她认错的。” 玉娟有些诧异她会这么想,只觉得及时止损是魏若若长这么大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五姑娘从老家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奴婢瞧着她,似乎对林家的亲事并无不舍……” “五妹妹大病一场,差点殒命,死过一次的人,性情大变也不稀奇。只是无论她是否稀罕林家的亲事,我都该与她说一声抱歉。等这件事了了,你陪我回一趟魏家。” 有的人一辈子都在钻牛角尖儿,而有的人醒悟只需一瞬间…… 晚膳后,碧如才从外面回来。 玉娟老老实实站在魏若若身后,受伤的手臂被包扎好,藏在衣袖之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奶奶,奴婢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她看了玉娟一眼,意味不言自明。 魏若若却道:“但说无妨。” 碧如有些诧异的看了玉娟一眼。 不知道她离府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怎么玉娟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过,既然魏若若说无妨,她便也不隐瞒。 “先前奶奶找来买走玉蝉的人伢子,已经找不到人了。问了牙行的人,都说这牙婆很久没见踪影了,有人猜测是回乡了,但有人则不以为然,说就算回乡,也会把手里的人清一清才会走,他们这行的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怎么会突然就消失。说不定是拐了不该拐的人,让人给处理掉了也说不定……” 魏若若惊异不已,玉娟则脸色发白。 她之前问过玉蝉,她逃走之后,人伢子会不会找上门来要人。 玉蝉脸色有些奇怪,避开了这个话题,只说那人伢子不敢这么做。 难道……是玉娟的人把人伢子给杀了? 杀过人的人,身上都带着戾气,与常人是不一样的。 玉娟总觉得玉蝉回来之后有些变了,那股偶尔迸发出来的狠劲儿,她看着都觉得脊背发凉。 魏若若看着玉娟变换不定的脸色,说道:“看来玉蝉对你隐瞒了不少事啊!” 玉娟白着脸,有羞愧有愤恨,“玉蝉的确跟奴婢说的天花乱坠,现在想想,都是些空话,她都已经是大爷的妾室,将来又怎么会与奴婢一起远走高飞……何况她被卖的时候,奴婢连半个字都没为她求情,她心中又怎么会不怨恨……” 魏若若拿目光撇着她,“现在想通了?” “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受玉蝉蛊惑,萌生背叛奶奶的念头,奴婢该死!” 想通的又何止玉娟。 魏若若不是什么善主,玉娟也不是什么忠仆,魏府的情况不允许她们有良心,但这并不代表二人不能彼此依靠着度过难关。 当初在魏家,主仆几人也都是心惊胆战过来的。 所以此时将话说开,日子还照样能一起过下去。 魏若若看着她,笑道:“你我毕竟主仆多年,只要你真心悔过,就还是我的好丫头。” 玉娟跪下给魏若若磕头:“是……奴婢一定谨记在心……” 如此奇怪的气氛,让碧如感到诧异极了,但她也没多问。 玉娟如果能收收心,与她一起好好服侍主子就再好不过,好歹她们主子是正头奶奶,又是公府嫡出,那些歪门邪道的,碧如从来不看好。 ……………………………… 知道了玉蝉跟郑娇的计划,魏若若自然又怒又恨。 但她此时对林景明已毫无眷恋,越发想的通透,做事也得心应手起来。 安安静静等了两日。 第三天,该来的终于是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学会自救【加更】 一声尖叫划破林府的安然。 碧如满脸慌张的从魏若若房里冲出来! 玉蝉刚院门口,就听见这一声异常的尖叫。 她二话不说就冲到碧如跟前,将她堵在门口:“怎么回事!奶奶可在里面?” 碧如满脸惊慌,紧紧闭着嘴不吭声,目光躲闪。 各处的几个小丫头,听见动静忙从各处奔过来,连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偏厦发出咣啷一声! “谁!” 玉蝉立刻带人往那边过去。 众人奔过来一眼,就见偏厦的拐角处人影一闪。 “给我抓住绑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竟然敢来在此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那人影被玉蝉身边的婆子重重一脚踢在小腹,滚在地上痛的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就被人扯着膀子揪了起来,捆了个结结实实。 他头发散落,挡住了脸,让人看不清相貌。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咦……这声音……” 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听这声音耳熟。 玉蝉脸色泛青,“立刻去请大爷过来!” 林景明哪里用人请,早就听见了府里的动静。 他大踏步进了院子走过来问,“蝉儿,怎么回事?” 玉蝉过去扶住林景明的手臂,柔声说道:“奶奶怀着身孕,婢妾到底伺候了奶奶一场,放不下心,便想来送些补品,没想到撞见这个可疑之人,他潜入府上必定有什么企图,爷可不能轻饶此人!” 林景明面沉如水。 虽然这人埋头捂着脸,却分明是个男子。 一个大男人为何从魏氏的房里如此狼狈的出来? 见了他不仅将头垂的更低,还一声也不辩驳? 林景明瞬间如芒刺在背,满面羞怒,“来人!先将此人打二十大板!” 那人身体一阵巨颤,猛然抬头就要开口。 玉蝉却勾起脚猛地踹在他喉咙上,冷喝一声:“这等恶人!竟然妄图对奶奶不利!还不赶紧动手!” 这一脚极是狠戾,让一旁看着的碧如浑身打了个激灵。 猜测玉蝉这么做,肯定是不想让他出声,以免林景明听出他的声音不好处置! 林景明没想到玉蝉会动手,却也没做声,道:“给我狠狠的打!” 男子披头散发被按在刑凳上,听见这话吓得一哆嗦,想要抬头却被下人死死按住。 周围的下人们都被突发的一幕吓得不敢吭声。 板子的噼啪之声在安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醒耳。 碧如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见玉蝉冷冷朝她瞥过来,说道:“听说奶奶刚提拔了你做大丫头?莫不是得意忘了形,这么个大活人,全当看不见?或者说,你们根本就是同伙儿?想要谋财害命!”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碧如,碧如慌乱道:“玉姨娘何出此言,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哼,不知道?” 玉蝉冷笑一声,道:“今日你说了便罢,若是不说……” 她指着挨板子的人,说:“等这人招供出来,你还想好过不成?!快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碧如心道,这玉姨娘好大的威风,面上却装作害怕的样子,冲着林景明跪下,哆哆嗦嗦的告饶道:“大爷,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景明没理会碧如,他的目光只是看着春凳上的男人,眸中如同暴风席卷! 玉蝉看了他一言,目光往房里看去。 外面闹了这么半天,怎么魏若若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敢出来了? 她心底冷笑一声,主仆一场,她也不想做的这么绝。 可她不除掉魏若若,魏若若就要除掉她! 玉蝉想了想,一脸担忧的对林景明说道:“大爷,这人白日就敢做贼,不如即刻处置了他。” 春凳上的男子一听这话,就要抬头争辩,行杖的婆子却一把将他按住,扯下他腰间的汗巾塞进他嘴里。 林景明看着玉蝉:“难为你到了现在还想护着她!” 在他看来,玉蝉想马上给这个男人冠上盗贼的罪名,替魏氏开脱。 一旁的碧如一听这话,简直想上去给林景明两巴掌! 这傻货! “大爷……”玉蝉神情急切,一副为了魏若若的模样。 可话才说一半,便见林大太太面色阴沉的进了院子,“明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她身后还跟着的林二太太,显然,她是听说了消息专程过来看热闹的,“哎呦,可是不得了了!” 林景明脸上越发挂不住,“母亲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咱们林家的脸面就全被丢光了!还有什么脸面在京中立足?你可是常在皇上勉强当差的人!” 该说不说,林景明虽然是个人渣,但他在医术上的确有天分,当初魏若若也是被他这一点给晃了眼。 林大太太脚步虚浮的走近众人眼前,若不是有丫头搀扶着,几乎就要晕倒。 她指着春凳上晕迷过去的男人,气的浑身发抖:“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氏呢?事到如今倒是知道躲了?赶紧给我滚出来!” 玉蝉闻言急切的跪到林大太太跟前,说道:“太太,这人不过是个盗贼,不关奶奶的事……” 二夫人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强压住面上的兴奋,说道:“明哥儿,是你让人把这人打成这样的?怎么如此莽撞?这人是谁,若死在咱们府上,有人找上门来可怎么是好?” 林大太太不满的扫了二太太一眼。 “明哥儿,难不成你这么做,是想将这人以盗贼论处,来个死无对证,替魏氏掩盖?” 林景明哪有这份好心,摇头:“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林大太太却不信,“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还要顾忌她的脸面?!” 她冲着众人喝道:“来人!进去将魏氏给我拉出来!” 林大太太一声令下,几个粗壮的婆子便往正房里闯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只听一个声音冷漠且平静的说道:“母亲,相公,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转头看向来人。 远处缓缓走来的,正是此时的众矢之的。 原本应该在那间屋子里躲着不敢见人的“淫妇”魏若若。 她被玉娟搀扶着,一步步从外面走进来,面色隐含讥讽,却惊讶道:“儿媳膳后有些积食,晚上睡不着,便让丫头扶着我到园子里走走,不知这里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都惊愣的呆在原地。 玉蝉只觉得自己的心咚咚咚急跳了几声,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魏若若怎么会没在房里,她说自己出去逛园子了? 她看向低眉顺眼的玉娟。 难道…… 想到这里,她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景明看向魏若若,也十分疑惑,她不在房中,难道这人真的是盗贼? 他如此一想,不免有些尴尬,“若若身体不适?怎么不让我给你诊脉?” “不过是些小毛病,不敢劳烦大爷。” 魏若若说的心平气和,却让林景明脸上火辣辣的。 二夫人看见站在那里眸光冷凝的魏氏,心下暗自庆幸方自己方才没有得意忘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好歹这魏氏是国公府的女儿! 林大太太的神色从愕然,到惊怒再到羞愤。 此时只觉得老脸羞愤难当。 她瞪了一眼身边的婆子,冷冷道:“还不进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魏若若冷眼旁观,将这些人的作为看在眼里,嘴角挑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玉蝉身上看去。 但玉蝉此时已经站起身站在了林景明身侧,垂着眼睛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厢粗使婆子听了林大太太的吩咐,一把将门推得大敞四开。 林大太太一马当先,带着众人一窝蜂的涌了进去。 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里面不是魏氏,又会是何人! 绕过屏风,榻上的情形映衬着各人的脸色,当真精彩至极! 纱帐之后,女子还在昏睡之中,头发略微凌乱的披散着,面色还带着一丝潮红,瓷白的手臂伸展着,粉红色的肚兜展露无疑。 居然是林大太太一心留给林景明做继室的郑娇!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简直是在“啪啪”的打林大太太的脸! 二夫人脱口道:“怎么会是她?” 魏若若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二婶这是怎么说的,不然你以为是谁?” 二夫人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赶紧赔礼道:“侄媳妇,婶婶是说,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魏氏提唇笑了笑,说:“那二婶的意思,一定是外面的男人有了不轨之心,逼迫娇娇表妹了?” 二夫人看了林大太太一眼,顺着魏氏的话说道:“自然不会是娇娇的错,一定是外面那贼人乘虚而入……” 魏氏看了她一眼,没再接话。 郑娇似乎被她们的说话声给惊醒,嘤咛一声睁开眼睛,朱唇启合,柔声道:“表哥……” 屋子里倒吸凉气的声音又重了几分。 郑娇被奇怪的声音惊了一下,彻底清醒过来。 入眼却看见满屋子的人瞪圆眼睛盯着她看。 她立即尖叫一声,往被子里面躲去。“你们……你们?” 郑娇惊恐的扯着被子,往众人脸上看去,随即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心中渐渐安稳下来。 既然她已经和表哥生米煮成熟饭,还怕什么!反正有林大太太替她撑腰。 不能做正妻,做平妻也是好的,将来休了魏氏,她就是正室!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你是哪根葱 其实郑娇心中也怪罪林大太太。 当初她娘说要亲上加亲,林大太太看不上,非要攀附国公府姑娘,如今怎么样! 还不是左一个“娇娇”,右一个“娇娇”叫的亲热,哄着她来嫁给表哥! 她抬头往魏若若的面上看去,果然魏若若也在盯着她。 郑娇满面愧色:“表嫂,我……” 魏若若讥讽的看她一眼,打断她道:“娇娇,不是表嫂说你,即便你情难自禁,怎么不着个稳妥的地方,在自己院子里也好,怎么跑到我房里来了。以后,你让我怎么在这屋子里安置?” 郑娇被她说蒙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其他人却想笑不敢笑。 林二太太肩膀都要耸脱臼了,转头看了一眼早就背过身去的林景明。 郑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那人背影十分眼熟,紧接着面露疑惑。 既然表哥已经要了她,这会被背对着她避讳什么?还不赶紧将事情说清楚…… 这厢林景明的面上满是难堪。 满府都知道,郑娇将来是他的人。 结果她却被抓住与别的男人苟合! 不管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这脸都丢光了! 林景明一甩袖子往外走去,指着春凳上的男子道:“将这人翻过来看看,到底是谁!” 众人呼啦啦的又都跟了出去。 想看看与郑娇勾搭成奸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已经被打的昏迷,之前被玉蝉狠狠踢了一脚,又摔在地上,此时满面污秽。 一个小厮上前剥开他的头发,大惊失色道:“这……这……二爷?” 在场所有人都懵在那里。 就连魏若若也被惊在原地,随即怒火蹭的窜到了头顶。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头皮被怒火烧炸,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玉蝉和郑娇,居然如此恶毒,想陷害她和自己的小叔勾搭成奸? 她猛地转脸看向玉蝉。 玉蝉目光倏然一缩,将自己整个人缩在林景明身后。 林二太太却早已经没了笑意,此时两眼通红,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儿子身边:“宴哥儿!你怎么样,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 半晌,林景宴才微微张开眼睛,“娘……” 见儿子还活的好好的,林二太太松了口气,转身便朝屋子里的郑娇扑了过去! “你怎么能做出如此恬不知耻的事情!勾引我家宴哥儿!” 方才郑娇口中呢喃着“表哥”,原来指的不是大表哥林景明,而是二表哥林景宴! 林二太太此时已经被气的昏了头,口不择言道:“你为什么要勾引我儿子!快说!” “啊!表哥救我!姑母救我!” 郑娇被林二太太抽的发懵,脑子根本没装过弯来! 此时林大太太终于顺过一口气,气急败坏的开口道:“拉开!还不赶紧把她们给我拉开!” 魏若若在一旁不冷不热的开口道:“母亲,您一定要注意身体,莫要气急了。” 她的冷嘲热讽让林大太太一口痰堵在嗓子眼:“你……你这是在说风凉话?” 魏若若道:“母亲哪里听出媳妇说的是风凉话了?” 她看了一眼林二太太,说道:“二婶方才不是还说,这肯定不是娇娇的错,是外面那个男人的错吗?只不过,媳妇没有想到,外面那人竟然是小叔……” 她话没有说完,却已经将林二太太气的爆炸! 她一把扑到林大太太面前,“大嫂!你的侄女如此丧心病狂!你得给我个说法!!” 林大太太听了这话被气的倒仰:“我给你说法!我给你什么说法!!” 郑娇是林大太太特意从娘家找来给儿子做继室的。 她大张旗鼓带着这么多人来捉魏氏的丑事,最后捉住的却是郑娇,已经够丢人了。 可林二太太为了给她儿子开脱,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郑娇丧心病狂,恬不知耻,和辱骂林大太太实在没什么区别。 林二太太此时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哪里能想到这些。 她现在只想将郑娇沉塘浸猪笼,让她离自家儿子远远的,他家儿子可是定了永昌伯府嫡女的! 这么好的一桩亲氏,若是被郑娇给搞砸了! 她要找谁哭去! 郑娇此时已经套上了衣服,冲到门口看到春凳上的林二爷,整个人已经蒙了。 “怎么会……” 她想说怎么会是林景宴,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她已经是林景宴的人了,若说出这种话来,将来岂不是要被林景宴嫌恶?! 于是她立即改了口:“你们怎么将宴哥哥打成这样!我们是情投意合!” 院子里唰了一下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着郑娇,又看看林景明。 林景明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魏若若简直要冲郑娇伸出大拇指。 不得不说,这个郑娇反应真是够快! 眼看事情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她立即改了口。 郑娇道:“姑母的确想让我给表哥做平妻,但我心中不愿,我晏哥哥情投意合,是死都不愿意分开的!” 她毫不犹豫的将林大太太给卖了。 魏若若凉飕飕的补刀,“母亲让娇娇表妹住在府上,是为了给相公做平妻?” 林大太太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厥过去:“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然而,谁要听她在这里放屁。 郑娇的喊声已经盖过了她的解释,“姑母,你要替娇娇做主啊!” 如果能直接成为林景宴的正妻,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比跟着林景明不差什么。 不过是求个稳妥的亲事,其实对于郑娇来说,林景明还是林景宴没什么分别。 魏若若却不可能让她得逞,在一旁语气凉凉的说道:“娇娇表妹不是没有定亲么,到时候永昌伯府大姑娘进了门,再抬娇娇表妹做妾室就是了,想来二婶看在母亲的面上也不会反对的。” “做妾?”郑娇娇怒视着魏若若:“凭什么要我做妾!” 魏若若提起唇角:“聘则为妻奔是妾,你说呢?” 郑娇气的炸毛:“表嫂还好意思说我?你难道不是成亲之间就将身子给了表哥了!” 魏若若听了这话却笑的更开心了:“我是国公府三房嫡女,你呢?你是哪根葱?” 郑娇的脸唰的绿了。 魏若若看着她冷笑,这也不能怪她不要脸,这就是她的优势,仅有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她的话也提醒了林大太太。 魏若若不管怎么说,是英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她背地里接了侄女过来想给儿子做平妻,传出去,可一点都不占理! 想到这,她舔着脸解释道:“若若,是娇娇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本来就是要撮合她跟宴哥儿的!” 魏若若还没开口,一旁的林二太太就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既然娇娇这么恋慕我们宴哥儿,就给她个名分也没什么。不过,这事还得等我们宴哥儿的媳妇进门之后再说,若宴哥儿媳妇儿能看得过眼,就抬个妾室,若看不上她,就只能让她做个通房丫头了。” “你说什么!” 林大太太气的头顶冒烟,郑娇更是傻眼。 下身撕裂的疼痛让她站不住脚,心中慌乱也让她头皮发麻,她整个人扑到林大太太跟前,“姑母,你可不能不管娇娇啊!” 林大太太已经是暴跳如雷,啪的一声扇在郑娇脸上:“你说,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你和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做这种事!” 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这话一问,倒是正好提醒了郑娇。 郑娇立即看向人群,寻找玉蝉的身影。 玉蝉脸色发紫,一个劲儿的往林景明身后缩。 只是郑娇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玉姨娘!” 郑娇从林大太太跟前爬起来,冲过去抓住玉蝉的手臂将她拽到人前,怒声质问:“你来说,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景明没想到这里面还有玉蝉的事,眉头又皱了起来。 玉蝉面对众人的目光与质问,脸色紫的像是中毒了一般,“婢妾不知……” “不知?!” 郑娇一听就火了,“你还不承认?” 不过她眼珠一转,就想到了更利于自己的说辞。 “分明是你憎恨表嫂,想要算计她,可我没想到,你竟然想利用宴哥哥!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及时解了宴哥哥身上的药性,宴哥哥可能就会做出天理不容的事了!你真是恶毒至极!” 此言一出,众人的脑子都转不动了。 额? 怎么回事? 你再说一遍? 郑娇见大家一脸惊愕的看着她,便再次详细的解释起来。 “玉姨娘之前犯了过错被表嫂卖出府去,因此十分记恨表嫂,她回林家给表哥做妾,就是为了报复她。她为了对付表嫂,曾找到我,说宁愿让我嫁给表哥,还劝说我帮她一起对付表嫂,让表哥休了表嫂,或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陷害她通奸浸猪笼!” 魏若若不动声色,安静的看着郑娇表演。 林景明则是惊怒交加的看着玉蝉。 林大太太更是目眦欲裂! 郑娇恨恨的看了一眼脸像变色龙一样变幻不定的玉蝉,继续说道:“我没想到玉姨娘居然藏着这样的心思,顿时骇了一跳,连忙跟她解释,我并非事要嫁给表哥,也劝她熄了这念头,没想到她居然还是做了!” 她的目光转向林二太太,泫然若泣。 “因我一直防着玉姨娘,所以发觉宴哥哥被人下了药,并引着他往表嫂院子里来时,就急急忙忙追过来阻止,没想到表嫂根本不再房里,而表哥药性发作,就……就把我给……” 她说到这里,嘤嘤哭泣不止…… 第三百二十七章 坏了公主的好事 这种七分真三分假的话最难分辨,漏洞都被假话掩盖,一切都解释的那么完美。 厚颜无耻勾引男人的郑娇,眨眼变成了救林景宴于水火的恩人,还因此失了清白,怎么听,都是要林景宴对她负责的意思。 林二太太一时有些发懵,下意识的反驳。 “这不可能!” “不可能?”郑娇抽泣道:“那二太太倒是说说,宴哥哥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表嫂房里来。” 众人看向魏若若,魏若若懒得解释。 自然不可能是她让林景宴来的,如果是那样,她就不会出去,而是留在房里。 今日被捉奸的人就真的是她跟林景宴了。 林二太太也被问住了。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倘若林景宴当真跟自己的嫂子生出什么丑事,那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只是她不愿承认郑娇的说法,否则,林景宴岂不是要娶她为妻来报答她的恩情? 于是,她将矛头对准了玉蝉。 “玉姨娘,你倒是说说,方才娇娇说的可是真的?” “没有的事!”玉蝉矢口否认。 林二太太皱着眉头,见她如此斩钉截铁,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她看向林景明。 意思是,你的妾,你来问。 林景明窝了一肚子火! 他看向玉蝉:“玉蝉,你当真不知道?!” 玉蝉垂泪道:“婢妾是怨恨奶奶将婢妾卖了,可婢妾回林府,不是大爷的意思么……” 林景明一皱眉,的确。 玉蝉见他没有反驳,又说:“再说,婢妾在林府一共也没有几个熟人,院子里的丫头们也都是最近才分派过来的,谁能帮婢妾做这些事?难道婢妾一个人有三头六臂不成?方才大爷不是就在婢妾的屋子里吗!” 二人正郎情妾意打算云雨一番,就被打断。 林景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的确是这样。” 郑娇却急了,说道:“财帛动人心,自然是你拿钱收买了府上的丫头帮你!” 玉蝉反驳道:“那姑娘倒是说说,婢妾收买了谁,又让谁去给二爷下了药?” 郑娇咬牙。 她自然是说不出来的。 因为她被人打晕了,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趴了一个人!! 林景宴与林景明是兄弟,长相身形甚至声音都有些相似,屋子里黑咕隆咚,根本分辨看不清,实际上她也根本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林景明! 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之外传来。 “奶奶,这是奴婢在未语阁中,一个叫银杏的丫头屋里搜出来的。” 说话的人是玉娟。 玉蝉瞳孔一缩! 她方才注意力都在郑娇身上,没注意到玉娟什么时候离开了人群。 郑娇反应很快,立即指使两个婆子将银杏抓起来。 银杏被两个婆子按住,惊恐的朝玉蝉看去:“姨娘……” 玉蝉紧紧抿住嘴唇。 玉娟看向她,最终目光从她脸上掠过。 相比与一个对她谎话连篇的人来说,她宁愿选择一眼就能看透的魏若若。 她走到众人面前,将一包东西摊在手心里,说道:“这是从银杏房里搜出来的药粉,这里还有一张白两银票。” “百两银票?!”林大太太自然希望郑娇占理,连忙在一旁说道:“银杏一个三等丫头,哪里来的百两银票!玉姨娘,你还不老实说清楚!” 玉蝉赶紧道:“婢妾也是身无长物,如何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收买丫头?” 魏若若盯着她问:“你不是找到了生身父母么?难道她们没给你一些银子随身用么?” 玉蝉面色变了变,她哪有什么生身父母,那都是恩人做的安排,不过是为了让她跟林景明有个合理的解释。 可她却不能将这话说出来,否则,暴露了恩人,她一样没命…… 郑娇见她无话可说,又洋洋得意起来了,“这下你没话可说了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婢妾什么都没有做,就是什么都没有做!” 众人都皱起眉头,的确,没有切实的证据,这件事有可能是玉蝉做的,却也有可能是郑娇在胡编乱造嫁祸于人。 郑娇沉着脸,上前一巴掌摔在银杏的脸上,“贱婢,药粉在你房里,你却是赖不掉的吧!是不是玉姨娘谁指使的你,说!” 银杏吓得瑟瑟发抖,却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是,不是玉姨娘……” 郑娇不甘心,又接连好几个巴掌打下去:“你还不说实话!” 玉蝉在一旁说道:“郑姑娘是要屈打成招吗?!还是说,这件事本来就是郑姑娘收买了银杏,现在事情败露,就想嫁祸给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姨娘?” 郑娇气急败坏:“你胡说!” 银杏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口咬定,“郑姑娘,你不能用完了奴婢就将奴婢往死里逼啊!” 郑娇一惊,“你乱说什么!” “不是郑姑娘给了奴婢一百两银票,让奴婢帮你给二爷下药,好成全你们的好事吗!” 郑娇倒吸一口凉气,胡乱辩解道:“我没有!” 眼看玉蝉又要反败为胜,魏若若又开口了,“银杏,我问你,你说娇娇表妹让你给二爷下药,可你给二爷下了药之后,是为了成全她们的好事,可又为何将人引到我房里来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银杏脸色一白,不知如何解释。 既然她承认药是她下的,那么引着林景宴往魏若若院子里来的自然也是她,就算不是她,肯定也有人与她交接。 她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说不出来了么?”魏若若嘲讽的看她一眼:“你这种脑子,还是不要撒谎的好,否则,不仅自己难脱身,还会暴露指使你的真凶!”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玉蝉。 既然银杏指认郑娇是说谎,那么她必定是替玉蝉隐瞒的了。 玉蝉紧咬牙关,就是不承认,“奶奶不过是凭空猜测,根本没有证据。” 魏若若冷笑,她转头看向一脸狐疑的林景明说道:“银杏这丫头见钱眼开,不想是这么中心的丫头,是不是有人给她喂了什么毒药,迫使她不敢说出实话?相公不妨给她看一看。” 林景明的医术是很不错的,在太医院一众年轻人中,也算是佼佼者,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上前一把扣住银杏的手腕,眉头便是一皱,“慢性毒。” 玉蝉闻言咬牙。 魏若若怎么会知道她给银杏下毒了! 她看向玉娟。 玉娟毫不惧怕的与她对视。 的确是她从银杏口中套出了下毒的事。 但她没什么好心虚的,如果不是她及时醒悟,她恐怕也就是银杏这样的下场。 她们谁也不欠谁的。 “银杏,大爷能给你解毒,你不用怕自己被毒死了,还不赶快实话实说!”林大太太厉声喝道。 银杏吓得要死,一听大爷会给她解毒,立即就说了:“是玉姨娘!玉姨娘给奴婢下了慢性毒,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服用解药,不然就会被毒死,奴婢也是被逼的……” 众人一听,目光唰唰唰的射向玉蝉。 玉蝉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在林景明跟前:“大爷,婢妾都是为了您啊!婢妾心疼爷,不想让奶奶在折磨您了,所以才想出这个主意……” 林景明却一脚将她踢开:“为了我?” 他冷笑一声,为了他,就让他变成一个笑话?让他永远背着妻子红杏出墙的污点?! “来人,将玉姨娘拖下去,乱棍打死!” “大爷!大爷饶命!” 玉蝉被人拖到一旁,连春凳都没有,直接将她仍在地上就是一顿棍棒。 很快,玉蝉就没了生息。 魏若若冷冷的看着玉蝉的尸体,没有半点表情。 郑娇却高兴了,语气中不乏兴奋跟得逞,说道:“该死的女人,竟然还想栽赃我!” 林二夫人闻言,脸色差的要命。 她虽然痛恨算计她儿子的玉蝉,但也不希望郑娇真的成为救她儿子的人。 这样以来,儿子就必须得娶郑娇为妻了。否则就是忘恩负义,事情传出去,他们得被唾沫淹死! 她看向魏若若,几乎是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她,盼着她能再说点什么来打郑娇的脸。 魏若若果真不负所望,问碧如:“碧如,你一直守在院子里,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碧如走到魏若若跟前,福身道:“回奶奶,奴婢一直在隔壁,并未听见什么异常。” 魏若若笑道:“这就怪了,倘若小叔真的强要了娇娇表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方才众人也都去房里看了,除了床榻上一团乱,其他地方都整整齐齐的,分明连一只杯子都没摔坏……”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若是被强迫,总该挣扎两下吧? 再不济,喊两声不行么? 郑娇脸色难看,辩解道:“我……我是怕宴哥哥坏了身子,这才……” “娇娇表妹这是什么话,咱们林家可是有两位御医,公公今日虽然在宫里当值没在家中,相公不是还在么。” 郑娇哑口无言,恨恨的瞪着魏若若。 林二太太却松了口气,正怕此事再有什么转变,立即说道:“看来娇娇的确对我们宴哥儿有心,只是你若不出现,这房里也没有别人,我们宴哥儿说不定也不会出事。不过,念在你一片痴心的份儿上,我到时候一定跟宴哥儿媳妇好好说说,给你个妾室的名分。” 郑娇脸色铁青。 她朝魏妥妥看过去,魏若若毫不避讳的回视着她。 她的目光中满是挑衅。 可又如何? 你有本事,就再翻盘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扎你的心,扎你的肺 郑娇气的吭哧吭哧,可即便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她也说不出“不想做妾”的话来。 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不跟了林景宴,还能怎么办! 话不能说死了,只能过后在想办法。 林大太太也无话可说,连忙尴尬的对自己儿子说道:“明哥儿,还不赶紧给你弟弟看看伤!” 林二太太狠狠瞪了林景明一眼,“我儿福大命大,自然是死不了,不过身上这伤,就劳明哥儿费心了!” 这话里的嘲讽简直要溢出来了,林景明比林大太太还尴尬! 人可是他打的! “侄儿一定好好给二弟医治。” 众人眼看就要散了,魏若若却突然开口。 “母亲,儿媳有话要说。” 林大太太心里咯噔一下。 她今日已经够丢人的了,这个魏若若还不放过她! “你还有什么事?” 魏若若神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扎心,“母亲,娇娇表妹在我房里做了这种事,儿媳心中实在膈应,再在这屋子里住下去,怕是要影响养胎,所以,还是换个院子住吧。” 她的话说的毫不隐晦,可以说十分直白。 不止郑娇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就连林大太太的脸也是红的滴血。 “这宅子里统共就这么几个院子,你不住这,还能住哪?” “千和苑不是还空着么,儿媳搬到那里去住好了。” 千和苑是林家老太太以前住的地方,只是老太太过世之后,千和苑就一直空着了。 林大太太想等分家之后,自己搬到千和苑去住。只是林景宴马上就要春闱,林二太太便与她商量,等春闱结束了再从宅子里搬出去。 林大太太也不想得罪了前途不错的侄子。 万一林景宴高中,以后与林景明兄弟俩相互扶持也有个照应,于是便应了下来。 只等着过段时间二房搬走,府中各处再一起挪腾地方。 没想到魏若若竟然突然提出要去千和苑去住! “你要到那儿去住?” 从她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浓浓的不愿意。 魏若若也不着急,只说:“母亲若是不答应,倒也没什么,儿媳回娘家去养胎就是。”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林景明有些不悦。 魏若若看都没看他,只看着林大太太:“母亲说呢?” 林大太太不止扎心,肺子都要被扎的漏风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她在魏若若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威胁。 自己若是不答应,对方八成真要闹着回娘家,到时候别人究其原因,郑娇这事儿怕是捂不住了! 还有她要让郑娇给儿子做平妻这事,怕是也要传扬出去! “你就先搬到千和苑吧。” 魏若若行了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福礼:“那就多谢母亲了。” 说罢,她便指使玉娟和碧如,“招呼院子里的人,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这屋子,我是一刻都呆不了,还有床榻上那些东西,都收拾收拾一把火烧了干净。” 这话说的郑娇想撞墙,林大太太脸色铁青,一拽她的胳膊,灰溜溜的走了! 林二太太狠狠瞪了这对姑侄一眼,“把宴哥儿抬回去,小心着点儿!” 他儿子是被陷害了,可半点没做错,平白被郑娇这贱丫头给玷污了,真是晦气! 等众人都走了,林景明在院子里杵了片刻,以为魏若若会过来跟她说话,没想到她连看都没看他,直接就往千和苑去了。 林景明脸色难看的要命。 只是他先有郑娇,后有玉蝉,处处都不占理,想发脾气都找不着人,一甩袖子,回前院书房去了。 月上中天,千和苑跟未语阁却灯火通明,丫头们都在忙着搬东西。 碧如暂时给魏若若收拾出一处地方让她歇息,不一会,林二太太带了七八个丫头和一大堆东西过来了,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侄媳妇,这次多亏了你,如若不然,二婶就要被那郑娇给骗了。” 魏若若温笑道:“二婶不用谢我,我也是气自己被人算计,不想让恶人得逞罢了。” 林二太太心中也是解气极了,“这个郑娇本就没安好心,那个玉蝉更是可恶。先前府上有人嚼舌根子,说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卖丫头,八成也是她故意传出来的。如今看来,那玉蝉果真不是个好的。” 魏若若冷笑道:“玉蝉做梦都想爬上相公的床,被我抓到好几次跟相公眉来眼去,这种贱丫头,背着我打这种算盘,就算要抬通房,我也不会让她如愿。” 林二太太深以为然。 一旁的玉娟却有些愣怔。 玉蝉一直与她说,自己不想做通房,更不想做妾。 还劝自己不要做傻事。 结果呢? 原来她一直是骗自己的! 就算是她那恩人的授意,她自己恐怕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玉娟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傻了,一直被玉蝉骗的团团转。 “不管怎么说,这祸害总算是除掉了,也免得留下后患。” 林二太太自是对玉蝉恨的咬牙切齿,但玉蝉已经死了,郑娇才是她心头祸患。 “郑娇那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将来再使绊子,搅黄了宴哥儿的亲事,那我真的是没法活了!” 魏若若闻言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好为难的,郑娇是自作自受,只要她无所凭,二婶就不必担心,她要么乖乖等着,要么自己想别的办法,怕就怕她弄出什么孩子来……还用这个来做文章。” 林二太太心头一惊,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万一郑娇因今日之事有了身孕,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永昌伯府那门亲事怕也不成了! 还没过门,就弄出了庶长子来!谁眼里能容得下这沙子?! “侄媳妇,你还有身孕,早点歇息,这几个丫头你先留着用,等你收拾完了院子,再让她们回我那就是,二婶这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魏若若点头称谢,起身送了她出门。 玉娟望着林二太太火急火燎的背影说道:“她怕是急着去给郑娇熬避子汤了吧。” 魏若若冷笑:“郑娇是自作自受!” 翌日。 魏若若回了英国公府。 宁氏一直牵挂着她,听说她回来,直接迎到大门口,“若若!” “娘!” 魏若若扑到宁氏坏里,说道:“娘,我想念您了!” 宁氏被说的心头酸涩,顿时泪如雨下,“乖女儿,你是不是又受什么委屈了?娘不好,娘也帮不上你!” 魏若若吸了吸鼻子,摇头道:“娘,这怎么能怪您呢,咱们先回院子再说。” 二人进了屋。 魏若若说道:“娘,您说的对,林家,没什么可怕的!” 宁氏有些诧异,“出什么事了?” 魏若若将这几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宁氏脸色变了又变,“她们真是欺人太甚!” 魏若若安抚她道:“娘,我没事。” 宁氏的眼泪又来了:“都怪娘不好,当初就不该撺掇你去抢林家的亲事。” 魏若若垂眸道:“的确,我不该抢这门亲事,不过,不是因为林家不好,而是觉得对不住五妹妹。” 宁氏不解道:“她现在可过的比你好多了!” “娘,五妹妹过的好,是她自己的造化,我不能因为抢来的东西不好,就对她毫无歉意。” 宁氏诧异女儿会说出这种话。 正在这时,玉娟禀告道:“奶奶,五姑奶奶回来了。” 魏若若闻言站起身,“娘,我去找五妹妹说几句话。” 宁氏迟疑,“是你找她回来的?” 魏若若点点头,“一会儿在过来跟娘说话。” 这边魏妥妥下了马车,就听说魏若若已经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么事,但左思右想,还是应约而来。 刚走到二门,她就看见魏若若脚步匆匆朝她迎了上来。 “五妹妹。” 魏妥妥有些讶异她的态度。 上次魏老夫人寿辰的时候,魏若若还与她起了冲突,怎么今日见面,感觉怪怪的? 对方好像变了个人。 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目光变得不一样了! “二姐……”魏妥妥犹疑道:“你找我回来,有事?” 魏若若微笑道:“五妹妹,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魏妥妥越发奇怪了,狐疑道:“去荣馨阁吧。” 自从人皮画在这里被烧,魏子修就再也没来过。他成亲搬到公主府后,荣馨阁里的东西也几乎被搬空,只剩下空空的多宝阁和桌椅,下人们也只是简单维持这里的整洁。 不过府上的丫头们很自觉,见二人要到这里说话,赶紧让人搬了几个炭盆过来,又让人在椅子上铺了厚厚的垫子。 魏若若知道这些布置都不知冲她,而是冲着魏妥妥,她笑道:“看来五妹妹在相府过的不错,就连祖母她们也不敢怠慢你。” 魏妥妥闻声更加诧异。 搁在平时,这话从魏若若口中说出来,必定是浓浓的讽刺和妒忌。 她甚至能想象的出来对方的语气。 只是现在,她语气跟神色都十分平和,怎么细品,都像是闲话家常。 “你若有话,就直说吧。” 魏妥妥从来不是九曲十八弯的性子,受不了拐弯抹角。 但魏若若也并没像她所想,有什么无理要求。 她只是简简单单,却神情复杂的说了句:“五妹妹,是我对不住你。” 魏妥妥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什么……对不住我?二姐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与魏府犯冲 “当初抢了你的亲事,我始终欠你的。虽说你现在过的比我好的多,但一码归一码。我知道现在才来与你道歉有些晚,但我一定会找机会弥补,希望你能原谅我。” 魏妥妥直勾勾的看着她,没反应过来。 魏若若是不是在谋算什么事情…… 要不然,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大彻大悟的话? 魏若若见状苦笑一声,说道:“你当初病重被送回老家,林家都死熬着没有退亲,不过是想抱咱们国公府的大腿,可他们哪里知道,咱们英国公府内里是什么鬼样子。我嫁过去之后,林家几次有求于国公府,都被祖母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这些我听说了。”魏妥妥当时还没有嫁人,自然知道这些事。“林家人几次上门,后来祖母干脆避开不见。” “林家因此对国公府有所猜测,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可我又能如何?只能避而不谈。之后,我那婆母对我的态度一落千丈,整日拿成亲之前那事挤兑我,就连林景明也渐渐露出了势利小人的嘴脸。你也知道我以前的性子,没脑子,横冲直撞,却也是点半不肯让人的。” 她没占到便宜,林大太太和郑娇却也没得好,何况比起不要脸皮,魏若若从前可是不输任何人的。 她将自己与林大太太,还有后来郑娇到林家之后几人斗的不可开交的事说了一遍,魏妥妥这才知道她嫁到林家之后过的什么日子。 “二姐之前那孩子……是被害的?” 魏若若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说道:“我那时刚有身孕,许多事情并不怎么懂,林大太太便让林景明的奶娘来照看我,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平白无故就没保住……直到我这次有孕,比之前小心了许多,才后知后觉……” 魏妥妥皱眉。 之前魏若若小产之后,林家上门哭诉了几次,说魏若若将林家闹得鸡飞狗跳不说,连孩子都没保住,若再这么折腾,这媳妇,他们林家是不敢要了。 “原来当时林家人传出来的那些话,都是为了休了二姐?” “林家知道国公府对林家没有任何助益之后,就萌生了休妻另娶的想法,什么家族男丁单薄着急抱孙子都是假话,不过是个名目。” 魏若若沉下脸:“以前我太傻,一颗心都扑在林景明身上,哪里能想明白这些,但经历了这次的事,许多不为人知的龃龉都明了了。” “那个奶娘……” “那个奶娘,在我小产之后就生了病,说是因为心疼未出世的孩子有了心结,然后被林大太太送到庄子上将养去了。现在想想,恐怕是为了躲着我,怕我察觉出什么。” “可是,林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那孩子只是个女儿,好歹也是她们的长女长孙女……” “傻妹妹,你还没怀孩子,怕是想不到那处。” 魏若若一脸你也得长个心眼的表情。 “林家既然想休了我,又怎么会让我留下一个孩子,还沾一个‘长’字?到时候林景明有了继妻,岂不心中膈应?如此一来,他又去哪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魏妥妥皱眉:“这林家的心肠,还真是毒……” 话说到这,魏妥妥后知后觉,她怎么还跟魏若若推心置腹起来了! 魏若若却继续说道:“五妹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只是一瞬间,你从前觉得无比重要的事情突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那种彻悟之感,让你通体生凉,却又灵台清明……” 她顾自说着,努力的形容自己的感觉。 魏妥妥在一旁看着她,便有些相信了。 魏若若也许是真心来跟自己道歉的。 二人沉默了许久,魏若若说道:“五妹妹,人这一辈子,生身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好,丈夫子女也罢,难得几个真心人,如果有那么一个,就足够慰劳心中的所有苦难了……” 魏妥妥见她泪光盈盈,到底是心软了,忍不住拍拍她的手,“二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家狼心狗肺,但你还有二伯母心疼,再不济,我们姐妹几个,也不会看着你被她们欺负。” 魏若若闻言,看着魏妥妥的目光愈发温柔,“五妹妹,谢谢你不记恨我,还好心宽慰我。” 魏妥妥几乎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丝慈爱来,摸了摸鼻子,有点不知所措:“要不,咱们去看看大姐?大姐的身子,好了许多了……” ……………………………… “这个没用的东西!” 玉蝉的死讯传到公主府,平遥公主勃然大怒。 听明了原因,她更是恨的压根痒痒:“魏家的女儿真是好样的,个个与我做对!” 拢烟道:“魏二姑娘不知道玉蝉是公主的人,否则,必定不敢跟公主做对。” “哼,那又如何!还不是坏了本公主的好事!” “难道林家没有别人可用了么?” “一个比一个蠢!事情交给她们,就是等着坏事罢了!” “那魏二姑娘呢?她不是跟林家闹掰了吗?从这次的事情来看,倒也是个脑子好用的。就怕魏家这三姐妹以后拧成一股绳,要跟云楚忱来对付公主……” 平遥公主满肚子气:“本公主与魏府犯冲,再想别的办法吧!” …………………………… 时至傍晚,魏若若才从娘家回来。 不过,林大太太却没像往常那样将她叫过去责备。 碧如赶紧过来禀报:“奶奶,秦妈妈被太太接回来了。” “哦?秦妈妈的病好了?” 魏若若身边的丫头们对秦妈妈都没什么好印象。 秦妈妈自恃是林景明的奶娘,又是林大太太身边信任的人,说是作威作福也不为过。 丫头们除了伺候主子,还得伺候她。 碧如今日是第一次见到秦妈妈,不过她对秦妈妈的印象显然也不好,“听说是好的差不多了,且奶奶又有了身孕,她不放心,就给太太送了消息,太太就立即让人将她接回来了。” 魏若若冷笑一声,怕是林大太太想将那毒婆子接回来,给她出主意对付自己吧! “她人在哪呢?” “已经搬到千和苑了,说是要贴身照顾奶奶呢。” 魏若若没再多说,回了千和苑。 一听说魏若若回来,秦妈妈便来过来回话了。 她进来的时候,魏若若正在摆弄一只匣子。 缠枝镶金的木匣中,深紫色的底衬,里面放着一支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嵌成的簪子,夜明珠四周,是金丝累绕成的花纹,远远看去,就像树梢间东升的明月,饱满莹亮。 这簪子在世家贵族当中算不得十分名贵,但胜在样式精致,技艺精湛。 秦妈妈见了哎哟一声,“哟,这是谁的簪子?” 拿在她手上,还能是谁的簪子?魏若若无视秦妈妈的无礼,笑问道:“妈妈觉得这簪子好看吗?” 秦妈妈目光一亮,心想,难道是知道自己回来,她想拿这簪子来讨好自己? 她似乎已经看到这簪子戴在自己女儿发间的样子了,“好看,自是好看的。” 魏若若笑的更开心了,她将自己的裙子微微提上去一些,露出自己的绣鞋,“我今日出门,不小心将这双最喜欢的绣鞋弄脏了,谁若是能帮我洗干净这双绣鞋,这簪子,就归谁。” 秦妈妈的脸瞬间垮下来。 她细细的去看魏若若的脸,不知道她在自己面前弄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自然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做粗使丫头干的活,却又不甘心错失这簪子,想了想说道:“秋茗那丫头干活心细,不如让她给奶奶洗绣鞋。” 秋茗老实怯弱,最好欺负,秦妈妈八成是打算让她得了这簪子,再从她那儿占了这便宜。 魏若若闻言一笑,也不说破:“那就听妈妈的,玉娟,将我的绣鞋送到秋茗那去,就说洗干净了,我这有赏。” 玉娟也摸不清她到底要干什么,只是乖乖的照着魏若若的吩咐,给魏若若换了鞋子,又将换下来那双鞋拿去给了秋茗。 这厢秦妈妈还没走,说道:“玉蝉那丫头没了,奶奶这边人手不够,不如老奴跟太太说一声,让雨儿也来奶奶这边伺候。” 魏若若佯装惊讶?“雨儿?那怎么行,雨儿可是妈妈的女儿,等闲哪能使唤她呢。” “奶奶别这么说,她跟老奴一样,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奴婢。” 跟你一样? 魏若若心中冷笑。 秦妈妈是出了名的老佛爷派头,府里的下人见了她都得低头哈腰小心伺候着,她的闺女雨儿也是个捧高踩低的主儿,对小丫头呼来喝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府里的姑娘。 跟她一样,那不就得供菩萨一样? 不过魏若若想了想就答应下来,“既然妈妈这么说,那就让她过来吧!” 秦妈妈见她答应,笑道:“那奴婢现在就去办。” 院子里,秋茗接过魏若若的绣鞋,倒也没多想,本来她就是粗使丫头,这些活平日也是做惯了的。 只是玉娟将前因后果与她说了之后,她就气得流了眼泪。 摩挲着自己愈见粗糙的手掌,秋茗恨恨咬牙,秦妈妈这个老不死的,还有雨儿那个捧高踩低的贱蹄子…… 玉娟见她这般,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秋茗先是惊恐,随后在玉娟的低声劝说下,恨恨的点了头…… 第三百三十章 真解气 魏若若刚搬到千和苑,院子里有不少地方要收拾,丫头们都忙到很晚,碧如将众人叫过来,说道:“奶奶知道大家辛苦,这个月多发半月的月钱。” 月钱是府里统一发放,这半个月的月钱,是魏若若单独掏腰包给大家的。 丫头们听了,疲惫一扫而空,都眉开眼笑。 雨儿站在人群之中,撇了撇嘴,“半个月的月钱值什么,就能收买人心了?” 旁边有丫头听见她嘀咕,厌恶的往旁边挪了挪。 这时,魏若若走到门口,说道:“明天就是发月钱的日子,也不差这么一晚上,有着急拿月银的,现在就可以过来领。” “现在就可以领?” 丫头们闻言纷纷乐开了花。 银子踹进自己的荷包才能安心,能早点拿到月银,谁会不高兴呢! 何况这半个月的月银是意外之喜。 众人一时间也不着急回去睡觉了,纷纷在这里排队等着拿月钱。 雨儿挤到最前面,丫头们敢怒不敢言。 方才不是还说这钱不值什么?现在又往前凑,还要脸吗! 碧如看着雨儿,挑眉道:“雨儿姑娘有事吗?” 雨儿皱眉:“不是要领月钱吗?” 碧如笑看着她,说:“是要领月钱,但你是没有的。” “为什么!” “这月银是奶奶奖给丫头们的辛苦钱,雨儿姑娘刚刚才过来,自是没有的。我若是给了你,对其他人岂不是不公平?” 雨儿气的脸色发紫,朝四周看去,就见众人都在窃笑,她不甘道:“我是替我娘领!” 碧如不慌不忙:“秦妈妈呀?她是太太的人,不归奶奶管,我们奶奶也不敢使唤秦妈妈,不过是放在院子里养着供着罢了,又哪有资格给秦妈妈发什么月钱呢?秦妈妈若是想要这份辛苦钱,还是找太太要更合适。” 雨儿气的冒烟,扭身跑了! 八成是找秦妈妈告状去了。 有丫头提醒道:“碧如姐姐,你今日得罪了她,她来日必定要找你的麻烦。” 碧如笑道:“多谢你提醒,只是咱们奶奶,容不下那等凡事靠一张嘴,还自觉高人一等的,你们呀,都好好伺候奶奶,奶奶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丫头们听了这话,只觉得解气极了,心中不自觉朝魏若若偏了几分。 等众人都领了月钱各自回房准备休息,有人看见秋茗还在洗鞋子,便笑嘻嘻打趣她,“奶奶也没说让你今日就洗好,这么晚了,明天再洗就是了,左右你那簪子也跑不了。” “你先睡吧,我很快就好了。”秋茗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你却不知,这簪子早就已经跑了。 丫头见她这么说,便先回去了。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秋茗兑好了水,准备清洗魏若若的绣鞋。 她不知道玉娟为什么非要让她在众人都回房之后洗鞋,但对方说了,今日奶奶要借机收拾秦妈妈。 想到方才碧如就下了雨儿的脸面,她才有些相信,奶奶是真的要收拾秦妈妈。 只是她就是个小丫头,万一事情不成,岂不要被秦妈妈报复? 她心中不安,左顾右盼,终于看见玉娟的身影。 “秋茗,你过来。” 玉娟招呼一声,秋茗心中害怕,畏畏缩缩上前,“玉娟姐姐有什么吩咐?” “你去叫秦妈妈过来,就说你不小心,把奶奶的绣鞋掉到了井里捞不上来,问她怎么办。” 秋茗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恐的神色,“玉娟姐姐……我这么说,秦妈妈只会觉得我是故意这么做,不愿意将簪子给她,她会打死我的……” “难道你还没被秦妈妈欺负够?” 在秦妈妈手底下做事,动不动就要受罚挨打。 秋茗不是唯一挨欺负的小丫头,但她不懂得讨好秦妈妈,被欺负的最狠,辱骂责打如同家常便饭! 但秋茗还是犹豫不决,事情若是出了差错,她夹在中间只会更惨。 玉娟从袖中掏出一本医书扔在井边,又悄声对秋茗说了几句,然后道:“你就这么说,秦妈妈肯定顾不得为难你,去吧。” 秋茗将信将疑,却又被逼的没办法,只好藏了绣鞋咬唇答应:“我这就去。” 秦妈妈有个单独的小房间,雨儿刚搬过来,暂时与她一起睡,她一边给秦妈妈捏肩膀,一边说道:“娘,那个碧如如此嘴脸,摆明了跟咱们对着干,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秦妈妈却没将碧如放在心上,“奶奶什么时候省心过,逞一时口舌之快,总有她吃亏的时候,你倒是跟我说说玉姨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雨儿将最近府里的事大略说了一遍,然后道:“娘,你是没看见,奶奶这次可是不饶人,嘴巴厉害的紧,半点空子都没让人钻,郑姑娘这次可是吃了大亏!” 秦妈妈老脸拉着,说道:“没想到她竟然跟了二爷!以前咱们讨好她的,岂不都白费了!” 提起这个,雨儿也不高兴,松开秦妈妈钻到了被子里,说道:“娘还把我最喜欢的镯子给了她,现在可好,全打了水漂了!” “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想着她以后跟大爷成了,能给你留一席之地!” 雨儿满肚子气:“我觉得二爷比大爷好。” 秦妈妈回手拍了她一巴掌:“府里的爷们儿还有你挑挑拣拣的余地不成!” 雨儿不甘心道:“郑姑娘不是都跟了二爷了吗,我若是也跟着二爷,之前孝敬她的,也算没白费!” “你脑子长在腚上了不成?她将来也只是个妾,到时候怎么样还做不得数呢!还能管得了你!” 雨儿纳闷道:“没想到玉姨娘这么快就没了,奶奶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以前她只会横冲直撞,别人倒霉,她自己也落不得好,这次竟然半点灰都没占,还搬到千和苑来了,太太的脸都给气歪了!” “我倒没觉得她哪厉害,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那玉姨娘倒霉而已。” 雨儿困意袭来,眼皮打架,含糊应了一声。 秦妈妈也打算躺下,外面却传来秋茗讷讷的声音:“秦妈妈,你睡了吗?” 秦妈妈一皱眉,正要扬声问一句,回头看见雨儿已经睡着了,便趿拉着鞋披了衣服出了门。 “什么事?” 秋茗见她一脸不耐烦,蚊蝇一般说道:“奶奶那双绣鞋,掉,掉进井里去了……” “你说甚?”秦妈妈回手把门有关,怒道:“怎会掉到井里去?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老婆子做对!” 秦妈妈嘴角往下一垂,上手就要打。 秋茗急忙躲闪:“妈妈,我绝不是故意的,方才到井边打水,突然那看见井边闪过一个人影,像是之前掉在井里淹死的梨儿,我手一哆嗦,鞋子就掉进井里去了……” 一听见“梨儿”的名字,秦妈妈脸色就是一变,“你胡说什么东西!” 秋茗倒也没坚持,说道:“可能是我眼花了,只是我用木桶捞了半天,鞋子就是捞不上来……这可怎么办,奶奶一定会怪罪我的……” “没用的东西!” 秦妈妈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咒骂一声,想让秋茗自己看着办,转念一想,事情办砸了,那支簪子也就没有了,到时候雨儿怕又要闹脾气。 况且,秋茗平白无故提到梨儿,也让她心中不安。 想到这,她还是扭身往那边去了。 秋茗跟在她身后,一阵紧张。 后院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整个笼罩在阴影之下,黑黢黢有些渗人。 秦妈妈脚步顿了一下,看见井边站着一个人影。 她浑身汗毛一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谁在那!” 秋茗细细看了一眼,说道:“好像是玉娟姐姐。” “玉娟?” 秦妈妈心口一松,紧接着又被怒气填满。 玉娟虽然是魏若若的大丫头,她却也不怕。 她连魏若若都不怕,还会怕一个丫头? “玉娟,你在这里做什么?” 玉娟回头看了她一眼,“咦,秦妈妈怎么来了?” 秦妈妈见她不回答,不耐烦道:“三更半夜你不睡觉,站在井边做什么?” 玉娟这才说,“方才我在房中睡觉,听门外有人说话,我起身去看,就见前面有个人影,我一路跟过来,就看见那人影跳进了井里,我吓得一惊,赶紧过来看,没根本没什么人,大概是我梦魇了。” 秦妈妈听了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因为刚才秋茗也说在井里看到了人影。 她下意识的往井口看,却看见井后边露出什么东西。 秋茗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正是方才玉娟仍在那里的医书。 她恍然明白了什么,上前将那医书捡了起来:“这里怎么会有本书?方才还没有的?” 秦妈妈凑过去一看,身子便是一抖。 玉娟佯装狐疑,“秦妈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秋茗惊恐道:“玉娟姐姐,你刚才看到的人影,不会是梨儿吧?” “梨儿是谁?” “梨儿原先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后来去了大爷身边伺候,还跟着大爷学医术,学的可好呢!只是后来不小心失足掉进井里淹死了。这口井封了几年,今年才打开的,也只用来浆洗衣物……” “哦?”玉娟一边问,一边去看秦妈妈的脸色……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安排的明明白白【加更】 梨儿嘴甜又聪明,很得林老太太的喜欢,后来知道她竟然看得懂医书,便让她给了林景明,打算将来林景明成了亲,就抬她做姨娘。 偏偏秦妈妈也有这个打算,甚至私下里已经跟林大太太有了默契。 只是有梨儿在前,雨儿便显得不怎么出彩。 母女二人心中嫉妒,便将梨儿给害死了。 之前玉蝉从银杏口中问出梨儿的事,觉得有可利用之处,就让玉娟帮忙查探,玉蝉死了之后,玉娟便将此事告诉了魏若若。 “三更半夜,你们说这些干什么!” 天压云低,方才还晴明的夜空突然被灰云笼罩,寒意在一瞬间席卷了整片天地。 秦妈妈只觉得这院子里阴森森的,想要转身离开。 玉娟给秋茗使了个眼色,秋茗一把拽住秦妈妈的胳膊:“秦妈妈,你要上哪去,奶奶的绣鞋怎么办?” 玉娟问道:“什么绣鞋?” 秋茗疑惑道:“姐姐站在那,没看见井里的绣鞋吗?” 玉娟摇头:“里面太黑了,看不清楚。” 秦妈妈皱眉道:“这么黑,怎么能看见,还不把灯点起来!” 秋茗倒也没犹豫,松开秦妈妈,转身去点灯。 秦妈妈的恐惧被暖黄的灯光冲淡,她听见玉娟嘀咕了一句,疑惑的往前凑了一步,不满道:“你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玉娟也不回头,“秦妈妈,你快过来看看,那是不是奶奶的绣鞋。” 虽然点了灯,也只能借着水面的反光看见一点影子。 秦妈妈不想过去,又不想露怯被人看出马脚,便强压着恐惧走了过去。 玉娟和秋茗对视一眼,机会只在一瞬间。 秋茗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几乎跟玉娟同时伸手,猛地用力一推! “扑通”一声,秦妈妈脚下踩着玉娟故意洒水冻出的薄冰,瞬间折进了井中! 秋茗仿佛后知后觉,恐惧一瞬间席卷全身,她倒吸一口凉气,瞪着眼睛,手还保持着推的姿势…… 玉娟抓住她后退了几步,没有理会深井里秦妈妈的扑腾和呼救。 “秋茗,除掉了秦妈妈,奶奶的日子好过,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以后在没有人会欺负你了,你该高兴才是。” 秋茗身体抖如筛糠,人却渐渐冷静下来,“你说的对……她本就该死,我没什么好怕的……我不怕……” 玉娟拍拍她的肩膀,将那支簪子取了出来递给她,“以后,咱们就是一股绳上的蚂蚱,好好帮奶奶在林家立足,以后只有你的好处。” 秋茗看着玉娟,紧紧抿着嘴唇,用力点点头。 玉娟满意道:“秋茗,你不用觉得心虚,当初秦妈妈将梨儿推下井淹死的时候,肯定就想到了今日的报应。” 秋茗的瞳孔在一瞬间急剧收缩了一下,“什么?!” 玉娟嗤笑道:“你真以为梨儿是失足淹死的?” 秋茗仿佛被玉娟的话惊得魂不附体,但想想当初梨儿跟雨儿的争风吃醋,倒也明白过来,喃喃说道:“原来,原来……” “奶奶先前小产,也是她。” 秋茗整个人都惊了,没想到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所以,咱们不过是替天行道。你就将今天的事忘个干净也就是了,全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玉娟说着,回身走到井边去看井里的动静。 冬日的井水冰寒无比,人掉下去根本挣扎不了多大一会,就会被冻僵淹死。 “秦妈妈似乎已经没气了,你现在跑出院子大声呼救,就说她不小心掉到了井里,找人来救。” 秋茗收好簪子,深吸一口气,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院子,惊呼道:“不好了,秦妈妈跳到井里去了,来人,快来人!” 林大太太很快被惊动,披着衣服到了千和苑。 她看见魏若若被人扶着站在院子中间,惊问道:“怎么回事?秦妈妈怎么会掉到井里了?!” 魏若若摇头:“儿媳不知,才刚睡着,就听见丫头惊叫。” 林大太太很想问,是不是你。 但话在她口中转了好几圈,也没敢吐出口。 没有证据,她说了就是污蔑。 婆母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儿媳杀人,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人已经没动静了,怕是活不成了。” 听下人这么一说,林大太太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大叫道:“快点,你们快点把人给我捞上来!” 周围不少下人提着灯笼围在井口,七手八脚准备下去救人。 雨儿紧紧扒着井口,哭的昏天暗地。 林大太太心里仿佛塞了半斤棉花,堵得她呼吸不畅,“先将她拉开!” 婆子上前将雨儿拉开,雨儿扑到林大太太面前,哭喊道:“太太,您要给雨儿做主啊!” 林大太太还没说话,魏若若不解道:“做主?你娘是失足落水,又没人害她,做什么主?难不成你想让让母亲跟黑白无常去讲情不成?” 雨儿一噎,随即道:“无缘无故,她怎么会失足呢?” “这就得问你了。”魏若若奇怪的看着她,你不是跟你娘住在一个房间么?她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井边去? 雨儿语塞,抽噎着摇摇头:“不知道,奴婢睡着了……” 魏若若瞥了她一眼,压住嘴角的笑意,看向所在一旁的秋茗,“是你叫的人?秦妈妈怎么会掉进井里?” 秋茗呼吸急促,结巴道:“奴婢正在给奶奶洗绣鞋,秦妈妈突然过来,手里攥着一本医书,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梨儿”,一路往井口走过去,我跟她说了不要去,那井边上太滑了,可,可她不听……奴婢来不及阻止,秦妈妈就跳进去了!” “跳进去?!她是自己跳进去的?” 林大太太惊呼连连。 雨儿却听得脸色发白,别说求着林大太太做主,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了。 魏若若佯装好奇:“梨儿是谁?” 雨儿瞬间紧绷,林大太太皱起眉头。 当初梨儿死了,老太太还狠狠数落了林大太太一顿,说她救人不及时,故意要淹死她的丫头,因此林大太太对这个梨儿颇有怨念,连提也不愿意提。 于是她只说道:“是原先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失足掉进井里淹死了。” 魏若若却不肯放过,又问:“就是这口井?” 林大太太挑了挑眉,说道:“你若是害怕,不妨搬到我院子里去住。” 魏若若假装听不懂她是想要换院子,说道:“多谢母亲好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没什么好怕的。” 林大太太气的吭哧吭哧,狠狠瞪了她一眼:“三更半夜,说什么鬼不鬼的!” 魏若若微微一笑,没再接话。 一旁的雨儿脸色却越发差了,垂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幽深的井壁黑黢黢一片,隐约借着水面仅有的一点光亮,能看见一片衣裳飘在上面,一动不动。 一个下人将绳子绑在腰间下到了井里,众人废了不少力气才把秦妈妈给提了上来,人果然已经没气了。 雨儿惊叫一声扑过去,就看见秦妈妈眼睛睁得大大的,肚子圆滚滚显然喝了不少水,衬着在冷水里冻的发青的脸色,活像话本里的水鬼。 她头皮一麻,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的“娘”都变了调儿。 这大半夜的,秦妈妈这副死相,的确吓人,倒也没人怀疑雨儿。 这时,林景明也从前院过来了。 他愣怔的看着秦妈妈的尸体,脸色铁青的看向魏若若:“奶娘今天才刚回来,怎么会失足落井?” “刚回来,跟失足落井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林景明一噎,随即道:“奶娘是在你的院子里,你总不会不知道。” “秦妈妈就算是老爷的奶娘,也不过一个奴婢,难不成我要时时放在眼前看着哄着不成?玉姨娘还在老爷的床上呢,老爷怎么不知道她一肚子坏水呢?” 林景明差点被噎的吐血,就要发怒。 只听魏若若又说道:“秦妈妈到底是爷的奶娘,她出了意外,母亲心里不好受,爷心里肯定不好受,她就留下雨儿这么一个女儿,不如老爷就将她收做妾室,免得她蹉跎了好年华,也让秦妈妈黄泉路上能走的安心。” 此言一出,不止林大太太和林景明,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 雨儿方才的担忧和惊惧全都抛到了脑后,怔怔的看着魏若若。 林景明也是一脸狐疑:“让雨儿做妾?” 魏若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贤惠了,她若是这样的人,之前还会出玉姨娘那事儿么? 魏若若看着他,毫不避讳他的目光,说道:“爷莫不是觉得我是那等善妒之人?我之前打发玉蝉,不过是因为她心肠不好,一肚子坏心思,留着她,将来难免家宅不宁,爷却觉得我碍了你们,非要将她接回来,今日的事,你也看见了吧?我打发玉蝉,有错吗?” 林景明脸色尴尬,“玉蝉的事,是我错怪你了。” 魏若若微微一笑:“爷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雨儿是个不错的丫头,我如今有孕在身,爷身边也得有个人伺候。” 雨儿二八年华,人生的娇俏,又会哄人,整日将林大太太哄得心花怒放,平日在正院,就如同主子一般,除了林大太太,旁人一概都要受她差遣。 她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要到魏若若身边伺候,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明确么? 第三百三十二章 气势压住 搁在以前,魏若若会想方设法收拾雨儿。 但现在,魏若若哪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若是爷不反对,那雨儿今晚就开脸,抬了妾室。” 林景明看着雨儿娇俏的脸蛋,自然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雨儿就成了雨姨娘。 她怔怔的看着秦妈妈的尸体,一时间不知该悲该喜,只有无声落泪。 魏若若吩咐道:“去将玉姨娘之前的院子收拾收拾,给雨姨娘住。” 玉姨娘的院子? 雨儿一听就有些不乐意,玉姨娘刚死了,她的东西还没收拾出来,怪渗人的! 可再一想,除了那处院子,就只有魏若若原先住的大院子,那是肯定不能给她住的,想了想,便也没做声。 总之,先开了脸,其余以后再说。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秦妈妈的死反而不那么显眼了。 林景明的怒气也收回去了。 林大太太看着魏若若指挥若定,只觉得呼吸不畅,仿佛回到了林老太太还在的日子,什么都轮不到她做主。 这魏若若是林老太太附身了不成! 林大太太憋了半天,最后也只说了一句,“将秦妈妈好生收殓了。” 说罢,她就转身走了。 玉娟站在人群后面,看众人将秦妈妈抬走,对一旁的秋茗说道:“看见了吗?生前极尽奉承太太,可死了也就死了,只得了一句‘好生收敛’!” 秋茗也觉得心下生凉,垂头颤声道:“我一定好好服侍奶奶……” ……………………………… 转眼进了三月,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说好一个多月就回来的晋亭却依旧没有动身启程的迹象,云楚忱将他送回来的信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也只从隐晦的话语中猜测出那边的事情可能牵扯不少,甚至还关联行贿大案。 丫头们见她心事重重,也不像前段日子那般活络。 这日,魏妥妥青黑这两只眼睛,怀揣着一幅画跑到云府,甚至等不及丫头通报就一头闯了进去。 云楚忱看她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惊讶道:“出什么事了,把你急成这样?” 魏妥妥喘着气,话也来不及说,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铺到云楚忱面前。 云楚忱一眼看去,就惊住了。 “这是……赵延?” 魏妥妥捂着胸口,气息不稳:“是,就是他!” 云楚忱瞳孔一缩,虽然她并没有见过画上的人,但她模仿过魏妥妥画的五官,因此对画中人的相貌特点十分清楚,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你画的?” 魏妥妥摇头:“是许修名画的!” 云楚忱更加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赵延?” 魏妥妥摇头:“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见他有点不对劲儿,问是怎么了也不吭声,还一个劲儿往我脸上盯,后来他一声不吭就去书案上画了这副画像……” 云楚忱满脑袋问号,“怎么听着,像是他故意给你画的一般?” “我也这么觉得,可我从来没在他面前画过……难道是他偷偷让人监视我???”魏妥妥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监视?就算是他让人监视你,恐怕也是为了保护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 “啊?那我这段时间偷偷画赵延的画像,他岂不是早就知道……” 云楚忱有点无语,“难怪他脸色不好,谁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整日画别的男人……” 魏妥妥突然想起什么,“我之前好像还跟他说,自己学作画,是想将梦中的谪仙描绘出来……” 云楚忱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他怕是误会了吧……画了画像之后,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他,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就走了,昨晚在小书房睡的……” 魏妥妥后知后觉,脑门都冒了汗。 “云姐姐,那他当着我的面儿,画了这个人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诉我自己什么都知道了?还有,你之前不是说,即便能准确画出五官,若是掌握不好神韵也难以画的相像……” 云楚忱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惊呼:“你是说,许修名见过赵延?!” “我,我是这么想的,但我不敢问……”魏妥妥满脸都写着心虚,“云姐姐,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啊……” 说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说了许修名也未必会信。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云楚忱道:“他既然没与你点明,大概就是想等着你跟他解释……既然给了你解释的机会,就有挽回的余地……” “要不,我再编个瞎话糊弄一下?” “一个谎话需要无数的谎话去圆……再说,许修名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你确定要说谎?” 魏妥妥搓了搓脸,上次是随口说着玩,这次再说假话那就是故意的了…… 到时候许修名当面拆穿了她,那得多尴尬呀! “那怎么办……”魏妥妥苦着一张脸,“再说,我还得想办法从他口中问出到底在哪里见到的赵延。” 两个人商量了半晌也没想好对策,最后云楚忱说道:“还是以静制动吧,你回去之后先看看许修名是什么反应,再随机应变。” “也只能这样了……” 说完了这件事,魏妥妥便将最近魏府发生的事一股脑的跟云楚忱说了。 云楚忱大为惊诧:“魏若若真跟你这么说?” 魏妥妥自己说自己听都觉得像是天方夜谭,“我一开始也觉得她是在蒙骗我,但我瞧着她这段时间的行事,好像真是变了一个人!你不知道,林家现在被她收拾的服服贴贴的!” 云楚忱羡慕道:“你们府上倒是越来越省心了。” 别人家的姐妹都有幡然醒悟的一天,偏偏她家里有个死不悔改的。 魏妥妥点头:“说起来,从前我们几个是最怕祖母的,因为是嫡出,被盯得死紧,但现在,大姐跟二姐的胆子似乎也长了许多,明里暗里都对祖母的话阳奉阴违。” 云楚忱对魏老夫人的恨意一言难尽,原本对方想坑她没坑成,但梦里面,自己的女儿被魏老夫人祸害的一幕总是挥之不去。 魏妥妥比云楚忱更狠魏老夫人,每次提起她,都几乎是咬牙切齿,“要不是云姐姐帮忙,我大姐怕是成了平遥公主口中的肉了,我祖母却一直眼睁睁看着,怕得罪对方,几乎是主动将我大姐喂给平遥公主!” “魏老夫人这一辈子,坏事没少做,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 魏妥妥深以为然,不过说起魏若若,她又想起一件事来,“云姐姐,二姐那天跟我说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云楚忱诧异道:“什么事?” “那个玉蝉,你记得的吧,上次我与你说过,她是我二姐身边的丫头,后来被卖了的那个。” “记得,不是说林景明把她接回去做小妾了?” 魏妥妥摇头:“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二姐这次在林家大刀阔斧的,将她们一干人都给收拾了,这个玉蝉,说是让一个女子给救了,是那女子让她回来给林景明做妾的,这还是从别的丫头口中知道的,那玉蝉压根不敢透露半分那女子的事情,我二姐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但玉蝉已经被打死了,问不出什么了。” 云楚忱比魏妥妥姐妹几个要敏锐的多,一听就听出其中的不对来。 “那个人救了玉蝉,让她回去给林景明做妾,自然是有目的的让玉蝉接近林景明,林景明是个人渣,唯一的优点就是医术还过得去,他跟他爹可是常常在皇上跟前伺候的!” 魏妥妥闻言一惊,“二姐说,那个玉蝉还让丫头寻了医书,说要跟大爷学医术呢!” 云楚忱嘴角抽了抽,“这个玉蝉,也不是什么聪明人,竟然想出这么拙劣的注意,若真有什么企图,岂不打草惊蛇?” “好像是因为之前有个丫头跟林景明学医术,很得林景明的喜欢,后来死了,大概是因为这个,玉蝉才这么做。” “既然是这样,便也说的过去……”云楚忱沉吟道:“那救她的人是谁,让她去接近林景明,是不是为了对皇上下手……” 魏妥妥心惊肉跳:“云姐姐,我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了?许修名若是真看见了赵延,说明赵延就在长安,现在又有人收买御医的妾室……” 云楚忱也觉得心头发紧,“看来,咱们得抓紧了,事情未必按照咱们所知的去发展,毕竟,我们周身的许多事情都发生改变了。” 魏妥妥生出了一些惧意,却仍目光坚定,抓住了云楚忱的手,“云姐姐,我不信我们这次还会凄惨而死,事情一定会改变的!” 云楚忱回握住她,“嗯。” ……………………………… 春闱临近,到处都是各地赶来的青年才俊和学子。 长安热议的人物中,自然少不了走到哪都满身帕子的邱沉。 魏子修虽然也参加春闱,但他已经是驸马,自然就少了些关注。 但同时风云人物,难免被人拿来作比较。 连常嫉妒之余又忍不住偷偷艳羡。 自从妹妹连佩被僖妃毁了容貌送回溧阳,母亲秦氏中风身亡,连大老爷彻底丢了爵位,连常很是消停的一阵,生怕惹了僖妃不快。 临近春闱,他才开始出府活动,跟同窗会文押题。 连大老爷见他又要出门,便出言叮嘱道:“常哥儿,那姓穆的小子,你还是少与他来往为妙,他比你年长近两旬,学问却还比不得你,你整日往与他在一处会文,能有什么长进?” 第三百三十三章 被迫投怀送抱【加更】 这些奚落穆连景的话,连常很早以前就听过了,甚至穆连景自己也没少听。 他虽生的挺拔清秀,却家境贫寒,本就少人关注,前段日子,他又已经与云府二姑娘定了亲,是以打听他的人越发少了。 不过,连常何曾想去找穆连景,还不是因为邱沉总是跟着穆连景。 邱沉总说能在穆连景身上看到“鸿儒”的品质,连常对此嗤之以鼻! 他每日去穆家,就是为了紧紧盯着邱沉!他每日修习的文章功课几乎都与邱沉是一样的,他就不信自己春闱还会落在邱沉后面! 连大老爷见儿子不说话,皱眉道:“常哥儿?” “儿子知道了。” 连常有些不耐烦,勉强答了一句就出了门。 穆家门前,一个青衫公子刚刚下了马车,浑身上下全无半点装饰,十分简朴。举止气质却如清泉流石,说不出的舒畅自然。 他听见后面的声音,不禁回头来看。见是连常,忙拱手见礼道:“连兄到了。” 连常收敛心上堵住的那口浊气,笑道:“邱兄来的好早。” 邱沉指了指身旁小厮手里拿着的东西,说道:“这些日子常来穆兄家里叨扰,所以早早准备了些东西,以表谢意。” 连常愣了一下,说道:“邱兄明日不打算来了吗?” 邱沉笑道:“没剩几日便要开考,今日跟伯母大声招呼,打算去备些笔墨,这几天就不打算出门了。” 连常心中有些失望,他还想看看邱沉临考前是如何做准备的,“那我跟邱兄一起。” 宣永候府。 云如锦听了云楚忱的话,打算在母亲嫁妆里的几处铺面选一处练手,可选了又选,还是拿不定主意,便缠着云楚忱陪她去看看。 正好云楚忱要出门买些笔墨,便答应了。 二人先后去了二夫人的几处铺子,最后云楚忱帮云如锦选了一处胭脂铺。 胭脂铺相比其他几处铺子成本较低,且样式价格随时可以调控,十分灵活。 云如锦了了一桩心事,陪云楚忱去了墨心堂。 墨心堂并非多么精致华丽的地方,门面不大,所售的东西也都是寒门士子们能用得起的,相比东市各处一掷千金之地自然相差甚远。 但云楚忱独爱他们家的信花笺,每次都要选一些带回去。 举步进了墨心堂,里面的伙计立刻迎上来,热情招呼道:“姑娘想选些什么?” 云楚忱心情不错,轻笑道:“不必劳烦你,我先自行看一看,若一会有什么需要,我会叫你的。” 不喜欢被跟着的客人大有人在,小伙计也不在意,利落的答应一声便退到一边候着。 云楚忱在几个架子前来回走动着,手上摸着那些柔软的纸张,却突然脚步一顿。 前面的架子旁站着的人,竟然是云千亦。 云楚忱挑了挑眉,对云如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往旁边退了几步。 云千亦今日不会又是引着薛至出来见面的吧? 按理说,定了亲的男女私下里见面也算不得什么,但事情放在云千亦身上,就怎么想都觉得怪。 她对薛至的征服,只在于对云楚忱的不服。 而薛至近日已经被云千亦一连串的手段成功勾走,从一开始的躲避,变成了眼下的追随。 今日不知又是唱的哪一出? 云楚忱一边想,一边奔着信花笺过去,就听外面传来几个男子的声音。 “要我说,咱们还是到东市去看看,毕竟是手头惯用的东西,还是挑些好的。” 穆连景笑了笑,“在下囊中羞涩,东市的店铺就算了,我觉得这家就很好。” 邱沉也说道:“做文章也无需靠这些外物才能进步,连兄就不要介怀了。” 连常其实只是想在穆连景面前找点优越感,没想到邱沉处处都向着穆连景说话,心里不高兴,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随了他们,一起走进了墨心堂。 云楚忱微微一探头,便认出了穆连景,悄声对云如锦说道:“二妹妹的眼光不错,这位穆公子的心胸是极坦荡的。” 相比之下,连常的行径实在显得太做作了。 云如锦倒是好奇的看着邱沉,“云姐姐,那个人是谁啊,长得这般俊俏?” 架子挡住了云楚忱的目光,她微微探头,便看见邱沉漆黑的头发上还顶着碎雪化开的水珠,那双眼睛虽然垂着,里面却仿佛夜幕般的深远和沉着。 “没见过。” 云如锦还要说什么,就听云千亦喊了一声“表哥”。 连常一怔,“表妹也来墨心堂买东西吗?” 虽说连姨娘已经死了,但连府还是云千亦的外祖家。 云千亦浅笑道:“是啊,已经买了几样,正要回去的,没想到这么巧在此碰见了你。” 说罢,她又对余下二人行礼打了招呼。 穆连景和邱沉微微拱手还礼。 穆连景听连常介绍说这是云府的三姑娘,想到自己的未来妻子是她的同胞姐姐,神色便十分温和,“云三姑娘好。” 一边的邱沉也随着他说道:“云三姑娘好。” 云千亦只是轻瞟了一眼自己的未来姐夫,目光就掠过他落到了一旁的邱沉身上,目光中闪过惊异。 连常本就嫉妒邱沉,见云千亦目露欣赏,便开口说道:“表妹,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长时间在外逗留,买了东西就赶快回去吧。” 云千亦心中鄙夷连常,面上却不露,只是点点头,跟跟众人说了声告辞,就带着雨逐和幼菱往外走去。 谁知这个时候,幼菱绊了一下,冷不防脚下一歪,就撞到了云千亦身上。 邱沉正站在门口,幼菱这一撞,正将她撞向邱沉。 云千亦惊慌间一把抓住邱沉的衣襟,两人双双倒在门口。 雨逐惊呼道:“哎呀,怎么摔了?” 墨心堂还有不少别的客人,也大多都是上京赶考的学子,听见动静便转过头来看。 一看之下,顿时有人窃笑起来。 穆连景见状尴尬的转头看向别处。 连常脸色铁青,示意雨逐和幼菱赶紧将人扶起来。 云千亦也是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双手抵在对方胸膛,那里的温度和心跳都让她如坠云雾,轻飘飘不知身处何处。 直到被连个丫头拉起来,才瞬间红透了脸颊。 邱沉起身,动作僵硬的整理好衣袍,连忙冲着云千亦躬身请罪:“是在下冒犯了,请姑娘恕罪。” 明明是云千亦失礼,他却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云千亦心跳陡然加速,“不,不怪你……” 今日她穿了一声碧色盘枝裙子,衬得她皮肤白皙,如雨后春笋似的清新动人。 只是邱沉一直垂着头,压根没往云千亦脸上看。 周围偷眼打量的人笑意更重,还彼此交换着眼色。 他们虽不认识云千亦,却是识得邱沉的,毕竟是京中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榜下捉婿的最好人选。 有人小声说道:“这邱沉被小娘子扑到,是这月的第几回了?” 一句话,如贯耳雷霆,劈的云千亦脸色煞白! 她猛的抬头,震惊的看向那些看热闹的人。 那些目光中的戏谑和讥嘲让她在一瞬间明白。 原来,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发生在邱沉身上了。 而自己在众人眼中,则和那些没脸没皮的小娘子一样,都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更可笑的是,她一抬头,薛至竟然站在墨心堂的门口! 云千亦脑中一片空白,恍惚记起方才自己是被幼菱推到的,伸出手一巴掌冲着她招呼了过去,竟将幼菱打的原地转了半圈:“毛手毛脚的,你想置我于何地?” 说罢,委屈的哭着转头跑出了墨心堂,连帷帽都不小心掉了下来。 幼菱知道自己闯了祸,又被云千亦重重打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懵在那里。 邱沉见此情形,连忙捡起那只帷帽递给幼菱,道:“这位姑娘,是我的错,害你挨了打,在下给你陪不是了。” 说着,冲着幼菱深施一礼。 幼菱委屈惊慌的眼泪顿在眼角,被动的接过帷帽,愣愣的看着对她致歉的邱沉不知做何反应。 雨逐急切道:“幼菱,姑娘都出去了,还不赶紧跟上,若是出了岔子,回去又要被姑娘罚了。” 这话不过是雨逐急切中的无意之语,可听在周围的人耳中,就大大的不同了。 更何况,幼菱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更让人在心中猜测起来。 没想到这姑娘表面看着柔弱,背后竟是如此刻薄下人。 连常看着二人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追云千亦,转头看向满面尴尬的邱沉。 邱沉歉意尴尬的冲他拱了拱手。 连常早已挂不住,恨不得自己不认识云千亦,暗骂道:云千亦这个小贱人!才刚定亲几日,居然就对别的男人起了心思!好不要脸! 此时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的薛至,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但以他的性情,根本不会在众人面前承认方才撞倒邱沉的女子是他的未婚妻子。 见众人围着邱沉指指点点,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墨心堂。 第三百三十四章 莫家来人 云楚忱跟云如锦从后面走出来,不禁对视一眼。 “三姐姐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云楚忱轻轻摇头,也有些拿不准,“这事的确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但看她方才的反应,好像毫无防备,而且,薛公子刚好出现在门口,我觉得她今日其实是要跟薛公子见面的……” 云如锦也这么觉得,“方才薛公子怕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这真是无妄之灾……他不会误会什么吧?” “就算不误会,肯定也会觉得心里不舒坦……”她目光扫了一眼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邱沉,忍不住说道:“这人是谁,真是个害人精……” 云如锦噗嗤一笑:“大姐姐,你也有因为一己私欲,迁怒别人的时候?” 云楚忱瞪她一眼,“你不会不知道,我跟你娘为了给三妹妹找个合适的人家花了多少心思吧?” “我当然知道了,我娘每日在我旁边嘀嘀咕咕,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云楚忱眉头微蹙,好不容易让云千亦乖乖听话一次,可别因为今日的小意外出什么岔子! 信儿往人群里转了一圈回来,低声说道:“这位邱公子眼下正炙手可热呢,不知多少小娘子门前路口的堵着,就为了看上一眼,帕子像雪片似的往跟前扔,晕倒的崴了脚的,没有十个也有九个了。也难怪方才三姑娘往邱公子身上一倒,众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邱公子?” “说是什么洛阳第一公子,听说还跟姚家沾亲带故。” “姚家?”云楚忱有种不好的预感,对云如锦说道:“走吧,咱们也买了东西赶紧回去。” ……………………………… 这厢云千亦上了马车,两个丫头都不敢说话,一路回了宣永候府,雨逐拉着幼菱急匆匆在后面紧追还一边问道:“好好的,你怎么就撞了姑娘了?” 幼菱本就不是故意的,又哪里能说的出原由来,只默不作声的任由雨逐拉着,满面委屈。 云千亦进门坐下,将桌上的茶盏哗啦啦摔了个干净,抬头看见幼菱那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看在别人眼里,好像是我故意指使你,现在又拿你当做挡箭牌!你说!你到底安得是什么心?!” 幼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直缩肩膀,“奴婢没有……” “没有?好个没有?!”云千亦挥手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你方才难道没看见那些人的眼神?嗯?” 幼菱脸颊已经被云千亦打的红肿,眼睛也哭的如桃子一般,求饶道:“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也不知怎么就绊了脚,不是有意要推倒姑娘的……” 云千亦哪里会听幼菱的辩解。 即便她不是故意的,自己却因为她的过失丢了大脸,又找谁说理? “你说的倒轻巧!不是故意的,却将我害的如此丢脸,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我能在你的脖子上挂快木牌,游街澄清不成?” 幼菱哪里有什么办法,害怕的跪缩着,双手环抱着自己,一副害怕云千亦再往自己身上招呼的模样,却让云千亦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便在她身上踹了两脚。 “你还敢哭哭啼啼,我却要找谁去诉委屈?” 雨逐看着幼菱挨打,忍不住开口劝道:“姑娘消消气,听那些人说的话,那位邱公子碰上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即便姑娘别人堪称与那些小娘子同样心思,也绝不会太显眼。” 她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云千亦的想法一向偏执,说道:“也是,我在这长安贵女之中,连名号的排不上,别人要议论,也是议论那些亮眼的人物。” 雨逐尴尬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云千亦听不进劝,又开始恨起自己出身卑微来,恨着恨着,就又想起致使自己卑微命运的衡阳郡主和云楚忱。 “她们倒是一个比一个过的好!” 雨逐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话里所指,怕她钻牛角尖,赶紧转移话题,“姑娘还是先想想怎么跟薛公子解释吧……万一他误会姑娘对邱公子有心,可就不好了……“ 方才不止那些人,薛至也看见了那一幕! 他方才那副脸色,活像亲眼见了妻子红杏出墙了一般! 雨逐怕云千亦的亲事再生变故,十分担心。 “解释?你要我低头跟他解释?凭什么!” 最近因为云千亦的一系列举动,薛至大有上赶着讨好云千亦的意思,这个时候偏偏出了这种事。 “也不是要姑娘低头,若是薛公子问起,姑娘只要一口咬死了今日的事是个意外,薛公子再生气,也拿姑娘没办法。” “本来就是意外!”云千亦拿过雨逐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重重往桌上一放,道:“就算我不理会他又能怎么样,薛家还能退亲不成!” 云千亦怎么能允许手心里的玩物嫌恶自己!她更不可能低三下四的跟对方道歉解释。 “薛家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就逼着姑娘退亲,只是将来姑娘嫁过去,夫妻之间若有误会,日子怕是不好过。” “哼,一个薛至,也配让我费心思吗!” 雨逐听了她这话,就知道她对薛至果真没什么念想。 三番五次在薛至面前表现,也不过是为了跟大姑娘较劲儿。 她暗叹一声,心道:方才姑娘扑到人家邱公子怀里时,即便隔着帷帽也能看出满面怀春,若不是后来丢了丑,恐怕回来就要琢磨着怎么退亲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云千亦沉默片刻,就吩咐道:“去打听打听那个邱公子是什么人。” 雨逐头皮一麻,想说什么,但见云千亦一直沉着脸,到底没敢再言语。 这厢云楚忱回到府里,让人去问琉璃院有没有什么动静。 潋月过来回话:“三姑娘怒气冲冲回了府,在屋子里又是摔又是打,都是在责怪幼菱害她丢了人,一直闹了好半晌,才安静下来。” “没别的了?” 潋月摇头,“眼前是没什么了。” 云楚忱无奈的叹了口气,“但愿她别起什么歪心思。” 正说着,二夫人过来了。 “二婶怎么来了?” 二夫人藏不住事,一看她的表情就是有事发生。 “莫家来消息了。” “哦?怎么说?” 进了三月,止不住的大雪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云楚忱琢磨着,莫家也该来人了,要不然天气一天比一天暖,莫正穹的尸身怕是要放不住了。 “莫家自知理亏,倒是没说什么怪罪你姑母的话,还说对不住你姑母。” 云楚忱闻言诧异,“莫家可不像是这么讲理的人。” 二夫人连连点头:“可不是吗,信中言语倒是及其恳切,你看看。” 她将手中的信地给云楚忱,又说:“另外还有一件事,原本是莫家老二过来接莫正穹的尸身回泾阳,但莫家老太太因为长子丧命哭坏了眼睛,听说胡神医在咱们府上,希望能给老太太看看……” “看眼睛?”云楚忱看着手里的信,沉吟片刻说道:“既然莫老太太要跟着一起来,那肯定要跟来一大家子人了?” 二夫人皱眉:“恐怕是这样,莫老太太行动不便,身边肯定需要女眷照顾。既然是二儿子过来扶棺,二儿媳便要跟着,其他人还不知道。” “那她们恐怕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在长安赁了宅院?” “说是已经赁好了一处小宅院。” 云楚忱冷笑一声:“看来莫家并非什么都没盘算。” 二夫人诧异:“这话怎么说?” “二婶想想,莫老太太到长安来,不哭不闹,只是想让云府帮忙给她医治眼睛。咱们若是不答应,就显得太不近人情,毕竟人家的儿子都死了。只是,咱们答应给莫老太太看病也是麻烦。姑母虽然不是她的儿媳妇了,恬儿却还是她的孙女,祖母病了,孙女总该在跟前伺候几日,尽尽孝心吧?” “你是说,莫家想打恬儿的主意?” 云楚忱摇头:“不知道,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但以咱们以往对莫家人的印象,她们这么老实在蹊跷。” 二夫人附和道:“先小人后君子,你这么想也没错。能背地里做出那种事算计儿媳妇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无理也得辩三分呢。” 云楚忱想了想又说:“恬儿又不是男丁,不能给莫家传宗接代,当初也不是莫老太太疼爱的孙女,莫家将她接回去,将来还要出份嫁妆。以莫老太太的性子,不大可能是要接恬儿回莫家生活,二婶觉得,她们在打什么主意?” “你是说,她们想用恬儿来威胁你姑母,为莫家谋求好处?” 云楚忱点头:“我也这么想。” 二夫人一脸厌恶,“让恬儿一个人到莫老太太身边去侍奉,的确让人不放心,可不让她去,万一传出什么不孝的话来怎么是好,莫家人卑鄙的很,不知能造出什么谣来。要不然,让莫老太太在咱们府上住?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处置。” 第三百三十五章 欺负的就是你【加更】 隔日,莫家老太太便到了长安,先是跟儿子儿媳去了租赁的小宅院,随后一家人就到了宣永候府。 云嫣并未出面,莫恬儿跟在二夫人身后低低喊了一声“祖母”。 莫老太太眼睛看不清楚,反应却是不小,伸出两只手往前摸索着,嘴里哀哀戚戚的喊道:“我可怜的孙女哟!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夫人一皱眉,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可怜,但在别人家门口哭丧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若是真心疼爱莫恬儿,真情实意情难自控也就罢了,但她总不至于看不出对方是装模作样。 莫恬儿上前拽住莫老太太不断摸索的手,语气中满是冷淡,“祖母,我在这。” “恬儿啊!祖母总算是见着你了!”莫老太太顺着莫恬儿手臂摸上她的脸颊,一脸的关切,“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这段日子,苦了你了!” 二夫人心中不悦。 莫老太太这是在提醒莫恬儿,莫正穹就算死了,也是她的父亲。 而莫家,也是她永远都甩不掉的血缘。 可莫恬儿却不能说半个恨字,否则就是不孝,莫老太太是想用这一点牢牢绑住莫恬儿。 “老太太先进去再说话吧,我们老夫人已经请了胡神医,在花厅等着呢。” 只有失去了光明的人才知道看不见有多么痛苦,莫老太太一听胡神医已经在等着了,便有些迫不及待,连连答应,“好好好,咱们先进去,有劳二夫人了。” 她牢牢抓着莫恬儿的手,一副怕她丢下自己不管的模样。 莫恬儿心中不愿,却也没办法。 莫正容跟妻子姜氏跟在后面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笑意。 一行人到了待客的花厅,云老夫人的目光凌厉,落在莫老太太身上。 但莫老太太根本看不见,只感激的开口:“亲家,是我们莫家做了对不起嫣儿的事,你们还能为我儿收尸,我……我……” 莫老太太一句话没说话,就已经泣不成声。 想到儿子才三十来岁的年纪就死了,她倒是真哭的伤心。 云老夫人的怒气被无视,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堵得不舒坦。 可这会见莫老太太难忍丧子之痛,一时间又没了置气的心思,说道:“快扶莫家老太太坐下。” 莫正容和姜氏这才上前行礼。 莫正容道:“长兄遭遇不测,实难预料,长嫂虽已与长兄和离,却还为其操办后事,实在有情有义,莫某感激不尽。” 云老夫人心累的摆了摆手,“好了,虽然咱们已经没什么干系,但他好歹是我外孙女的父亲,这是恬儿的孝心。” 莫正容听她说“没什么干系”,脸色有些尴尬,连声答是,“恬儿是个孝顺的孩子。” 是孝顺的孩子,就不能不管自己的祖母。 二夫人立即警惕起来,看向莫老太太。 对方还在牢牢的抓着莫恬儿不放,看来是要用自己的病和丧子之痛来拴住她了! “老太太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不如先让胡神医看看,能不能治得好。” 莫恬儿趁机说道:“我去请胡神医。” 她从莫老太太手中将自己的袖子拽出来,转身出去。 莫老太太有些不安,生怕自己的眼睛治不好。 虽然心痛长子丧命,却她并没有到为其哭瞎眼睛的地步,毕竟她还有二儿子在身边,只是她的眼睛突然有一天就看不清楚了,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找了当地的郎中来看也看不出。 胡神医就在旁边的暖阁等着,很快跟着莫恬儿过来。 莫恬儿趁机回到了云老夫人身边站着。 胡明上前给莫老太太看眼睛,片刻就得出结论,“所幸病情发作的时间不长,还能治得好,只不过治好之后,也不如从前看的清楚了。” “只要能恢复一些,即便不如从前也是好的!”莫老太太生怕自己在也看不见,得到这个结果已经很是出乎意料。 莫正容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有了结果,连忙问道:“敢问胡神医,要如何医治?需要多久?” 胡明道:“只需施针三日,之后用药便可,三月内可恢复。” 二夫人听了这话松了口气,就三日时间,即便让莫老太太住在府上,想必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姜氏对上座的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我们已经在长安租赁了宅院,看来这几天要麻烦胡神医多跑几趟……” 二夫人看着她说道:“胡神医每日都要去二皇子府给二殿下治伤,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回跑,不如让莫老太太在我们府上住三日,之后再回你们的住处吧。” 姜氏闻言一怔,转脸看向莫正容,莫正容迟疑片刻说道:“不敢叨扰府上,既然胡神医不方便出府,不如我们每日陪着母亲过来施针。” 云老夫人开口道:“何必那么麻烦。”她看着姜氏说道:“你便留下照看莫老太太,不过三日,我们偌大的侯府,还不至于住不下你们二人。” 姜氏看向莫老太太,莫老太太张了张嘴,“既然如此,就叨扰亲家了。” 云老夫人很不待见这声“亲家”,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对二夫人说道:“老二媳妇,你去收拾个院子出来。” 二夫人点头,还不忘喊走莫恬儿,“恬儿过来帮我一把。” 莫恬儿垂头出了花厅,眼圈便红了。 二夫人拉起她的手,心疼道:“她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拽着你,这么半天还有红印子呢!” “二舅母,您也看见了吧,祖母对我,从没有真心。” 二夫人拍拍她:“好孩子,我和你祖母,还有你表姐,都不会看着莫家人把你带走的。” 莫恬儿哭着点点头。 姜氏陪着莫老太太在侯府住下,莫正容则回了之前租赁好的宅院。 意料之内,刚进院子收整好,莫老太太就提出让莫恬儿跟她一起住。 莫恬儿无法拒绝,只好搬到莫老太太暂住的赋兰院。 晚膳时,姜氏一边伺候莫老太太用膳,一边用话点莫恬儿。 “恬儿侄女,不是我说你,你姓莫,怎么能留在云府呢?云府再好,也只是你的外祖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莫家再不好,也是你自己的家!” 她这是在说莫恬儿嫌贫爱富,贪图侯府荣华,所以死皮赖脸留在云府。 莫恬儿心里堵得发慌,只说道:“母亲身体不好,我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 “哟,这话说的,你要伺候你母亲,就不管你的亲祖母了吗?” 姜氏话说的刻薄,偏偏不提莫正穹做的错事,不提莫恬儿为何留在云府。 莫恬儿却也不是好欺负的,说道:“祖母身边不是有您跟二叔吗?你们一个比一个孝顺,我自是放心的。” 姜氏一噎,看了一眼莫老太太。 莫老太太脸沉了下来,但她也不好开口,她还得指望云府给她看病呢! 姜氏想了想又说道:“你母亲在娘家,自是好吃好喝,哪里用你来照顾,可怜你祖母没了嫡长子,只留下你这么一个孙女却不在身边。” 莫恬儿看着她道:“我娘在这里确实被照顾的很好,不像当初在泾阳那般劳累。但总不能让我外祖母反过来照看我母亲。况且,祖母身边有二叔有二婶,还有几个堂兄妹陪着,一大群子孙,都照料不了祖母么?偏偏让我舍了病重的母亲,回莫家去?二婶这是什么意思?” 姜氏被说的脸色通红,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嘴。 她身后跟着的赵妈妈却见不得自家主子丢脸面,上前一步说道:“姑娘好大脾气,二太太好歹是您的婶婶,说您几句也是应当的,您做侄女的,再怎么也不该出言顶撞。难不成回到侯府住了几天,就学了这样的规矩?” 莫恬儿冷笑着看她一眼,说道:“我外祖母家的规矩是有理说理,若是有人颠倒黑白挑拨是非,就乱棍打死,扔到山里去喂狼!” 这话不止是在说赵妈妈,也是在说姜氏。 莫恬儿看着她们主仆一眼,又说:“就是不知道莫家的规矩是不是改了?做奴婢的可以随意顶撞主子?当初我母亲在莫家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事!二婶若是管不了赵妈妈,还是趁早将她打发了的好!” 姜氏脸色一变,“赵妈妈,还不给恬儿陪不是?!” 这是在云府,可不是在莫家,她也不敢将莫恬儿得罪的狠了。 “不必了!” 莫恬儿抬手制止,看着莫老太太说道:“二婶真是厉害,管家几日,把身边的奴婢都养的心高气傲,半句奉劝的话都听不得,这样的奴婢留着在身边,莫家恐怕难有好日子过。祖母还是趁早将这赵妈妈打发了,免得她整日里挑拨是非。” 赵妈妈哪里想过莫恬儿会如此硬气,非要将她给打发了,莫老太太这会指望云府给她治眼睛,难保不会听了她的的。 她白着脸跪倒姜氏脚边,冲着莫老太太苦求道:“求老太太宽恕奴婢一时失言,留奴婢在二太太跟前伺候……” 姜氏也连忙跪了下去,一主一仆看上去好不可怜:“老太太,赵妈妈是从小看着儿媳长大的,儿媳万万离不开她,您就宽恕了她这次吧。” 莫老太太深深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她当然不想让莫恬儿一个晚辈占了上风。 可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不是在莫家! 第三百三十六章 跟她死磕到底 赵妈妈见老太太皱眉不语,心中打鼓,连忙又转头去求莫恬儿:“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莫恬儿冷着脸,垂眸看着赵妈妈,她没想到自己也有仗势欺人的一天,但她半点都不觉得愧疚。 现在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往后这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不想被打出去,就要受罚!” 赵妈妈咬唇看了莫恬儿一眼,咬咬牙低头伏在地上:“奴婢愿意受罚。” “妈妈……”姜氏扶着赵妈妈,往莫老太太那里看去,却见对方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下顿时凉了一半,急道:“母亲,赵妈妈年岁大了,可经不起折腾……” 莫老太太却在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母亲……”姜氏见莫老太太像是没听见,又凄凄惨惨戚戚的喊了一声,莫老太太这才被惊醒,直直的看向莫恬儿。 莫恬儿迎着莫老太太的目光,毫无退让的意思,“祖母,口舌生是非,小惩大诫。” 莫老太太到底对云嫣母女感到心虚,最终败下阵来,说道:“就由你看着办。” 她说着,便由丫头服侍着去休息了。 “母亲?”姜氏愣了一下,有些糊涂,莫老太太怎么能听任莫恬儿乱处置她的人,半点颜面也不给? 她只是一个晚辈,竟然发话处置长辈身边的人? 莫恬儿扫了姜氏一眼,“二婶莫怪,这是在长安,不是在泾阳,这刁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处处要彰显自己的能耐,难保不会给莫家给二婶惹来祸事,二婶心疼这一次,也免得日后受大罪!” 蒋氏脸涨的通红,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楚楚要彰显自己的能耐,不就是借着赵妈妈在说她吗! 莫恬儿却不再看她,吩咐凝露道:“将赵妈妈带下去关进柴房,好好教教她府上的规矩。” 姜氏眼睁睁看着赵妈妈被人带走,怒气不得发泄一时堵得她心口发疼,沉着脸回了自己的屋子。 丫头蕊朱在一旁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大姑娘也欺人太甚了些,竟无法无天了,老太太怎么还能由着她。” 姜氏手上烦躁的卷着帕子,将上面精心绣的一双蝴蝶都扯得变了形。 “老太太还指望云府给她治眼睛呢!她生怕自己变成瞎子!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会做得罪云府的事?你也看见了,云老夫人对莫恬儿疼爱着呢!” 蕊朱劝道:“太太也忍一忍,若是老太太真能从云府谋求些好处,您跟二老爷也受益。” 蒋氏却不这么认为:“哼,哪有那么容易,错在咱们,云府恨咱们还来不及!她们现在还能对咱们有几分笑脸,不过是看在莫恬儿的面上,不想让她得一个不孝的名声!要不然,你以为咱们能进的了这侯府大门?” “那怎么办?总不能白来一趟……” 姜氏越想越是气恼:“这个莫恬儿到底是在发什么疯!竟然拿赵妈妈开刀!我不就是替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吗!这话老太太自己不能说,可不就得我说!她以为我愿意开这个口!” “可怜赵妈妈,不知会怎么样,奴婢听说长安各府的规矩都极为严苛,下人犯了错,说打死就打死……”蕊朱有些担心,若莫恬儿要杀鸡儆猴,这次是赵妈妈,下次就会是她。 “等晚些时候,你让人悄悄去打听打听,她们是怎么对赵妈妈的。” 姜氏吩咐了一句,转念想了想,疑惑道:“莫恬儿的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竟然半点空子都钻不得,堵得我无话可说!” 蕊朱琢磨道:“这侯府里各个都是厉害的角色,也许是有人教她的,那个二夫人也是处处都护着她。” 姜氏说了一会话,气也消了一半,抹了抹鬓边的碎发说道:“说实话,大伯是死有余辜!大嫂恨他也不是没有原由,若是我,拼着跟他同归于尽也得要个说法,和离真是便宜他了!不过现在人死了,也算是糟了报应。” “太太可小声些,让老太太听了去,您日子可不好过。” 姜氏冷笑:“不好过?她以为自己以后还能指望谁?还不是指望我们老爷!” “那到也是。”蕊朱回身给姜氏换了杯茶水,说道:“老太太当真不恨云府吗?若没和离这事儿,大老爷也不至于送了命!” “哼,怎么可能不恨?就算是大伯自己作死,那也是事出有因,温雁娘那事儿,若没有云府在后面操纵,她能败的那么惨?她若什么事都没有,大伯自然也没事,没准还升官发财了呢!” 琉璃院。 云千亦站在院子当中,展目望着墙角干枯的梅枝。 深深浅浅的花瓣落于树根,渐渐腐烂。 那些埋葬在泥土之间的残败颜色,就如同她现在心情,不甘且悲愤。 “莫恬儿不过是外孙女,祖母却疼她至此,为了给她保全一个孝名,甘愿去给莫家那老太婆治眼睛!对我却这么狠,现在看我一眼都觉得污秽!” 雨逐劝道:“姑娘早晚要出嫁,置这些气做什么,等到了夫家,总有一片天地呢。” 云千亦气闷的沉默了片刻:“难道我落到今日的地步,就这么算了?” 雨逐无言,落到什么样的地步,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云千亦却不这么认为,“我姨娘都死了,她们却只想把我快点踢出侯府!当我是要饭的吗?” 雨逐看着她,心里发慌,“难道姑娘还想给姨娘报仇?” 云千亦并不认为连姨娘是她自己害死的,雨逐是知道的。 果然,云千亦冷笑道:“当然要报,就算没有姨娘的死,我也会和云楚忱死磕到底!” 雨逐心中一叹,其实云千亦不过因为自己心中不甘,哪里是为了连姨娘呢? 云千亦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听说那个莫恬儿,今日惩罚了姜氏身边的赵妈妈?” “是,奴婢也是刚听说,赵妈妈被关进柴房了。” “那赵妈妈会受到什么惩罚,会不会被打死?” 云千亦边说话,边深深看了雨逐一眼。 雨逐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说道:“表姑娘不会那么没有分寸,若赵妈妈死了,她可就不占理了,传出去,别人也会说她不知轻重,落下话柄。” 云千亦眯起眼睛,“哼,是吗?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雨逐吓了一跳:“姑娘,您可不要乱来,亲事临近,您很快就要嫁人了。” 纪天姀瞪了她一眼,“反正我就要出嫁了,就算被人发现我弄死了赵妈妈,又能怎么样?姜氏能将手伸到薛家去?晚些时候,你去看看赵妈妈那边是什么人在守着。” 雨逐心知此事躲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 寒气仍旧浸染着暗夜,赵妈妈被关在阴冷漆黑的柴房中,环抱着手脚缩在角落。 她知道大户人家的手段,三两下就能将她折腾个半死,所以从被带走关在这里,她的心就一直提在嗓子眼。 但对方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将她仍在这里就不管了,仿佛真的只是小小的惩戒。 她伺候人大半辈子,摸爬滚打一路过来什么没见识过,这点小惩罚最多让她染点风寒。 她心中暗自思量,难不成大姑娘真的是雷声大雨点小?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婢女说话的声音:“我们姑娘吩咐了,就将赵妈妈关在柴房三天三夜,不给水不给饭。” 赵妈妈能听得出来,这声音就是白天将她带到这里的凝露。 守门的两个婆子连忙答应下来。 然后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四周再次恢复了平静,赵妈妈松了口气。 三天,没水没饭,难熬是难熬了些,但这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柴房不远处,一个黑影悄声退走。 信儿站在暗处看见是雨逐,便回了风澜院去禀报:“姑娘,琉璃院那边果然来了人。” 云楚忱将过长的烛芯剪掉,说道:“那两个守门的婆子,你交代一番,若是姜氏过来买通,便让她们如实相告恬儿对赵妈妈的处置。” “是,姑娘。” 夜半,赵妈妈接了门外两个婆子的棉被和馒头,低声道了谢。 一个婆子小声说道:“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些,表姑娘叫人特意吩咐过,不准给你留蜡烛等易燃之物,免得出什么意外。我们不敢违背表姑娘的意思,你就摸黑吃些东西吧。这边也没什么事,我们就不在这陪您了,凌晨再过来将被子收走。” 赵妈妈再次道了谢,听见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锁,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她咬了一口馒头,还有些温软,心头一松。 看来大姑娘也不过是面上厉害,纸糊的老虎罢了。 填饱肚子,又有了棉被保暖,赵妈妈也没那么冷了,迷迷糊糊有些困倦,浅浅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亮由远及近,透过门缝投在眼皮上。 赵妈妈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那光亮越过柴门到了她眼前,她才清醒过来。 扑面而来的炽烈火热让她头皮一炸! 第三百三十七章 搅屎棍【加更】 火! 怎么会有火? “救命!来人啊!快来人放我出去!” 然而那火瞬间就沾到了她身上,将她的头发烧出了糊味。 “来人!救命啊!” 赵妈妈拼命大喊,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大姑娘嘴上说只关她三日,实际上是准备要烧死她? 柴房外,一个丫头被踢翻在地,装火油的小桶滚落在一旁。 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想跑,可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全身筛糠似的抖动…… 孙婆子呲着呀嘲讽的看了她一眼,扯着嗓子喊道:“走水了!柴房走水了,有人放火了快来人!” 四周的下人被这声音惊得一个轱辘从被窝里爬起来,披着衣服趿拉着鞋子从屋里奔出来。 火势冲天,将整个柴房都淹没了,旁边紧挨着的下人房却刚沾了些火苗。 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火势不正常。 再一看,倒地的丫头旁边还倒着装火油的桶,顿时明白过来。 一瞬间众人都有些迟疑,这是有人吩咐的? 谁吩咐的? 有人想要赵妈妈的命,那……这火该不该救? 孙婆子一瞪眼,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救火!” 她是云楚忱找来看护内院的婆子,平日里就是一副凶神恶神的模样,但人其实不坏。 众人见她发号施令,下意识的听从,纷纷从到井边打水灭火。 然而柴房本就是堆放柴禾的地方,烧的飞快,此时赵妈妈的叫喊声已经弱的听不清楚了。 各个院子里的人都从各处赶来,看着大火,神色各异。 柴房连着下人房,下人都习惯睡得浅,外面一有动静就全都跑了出来,并没有伤到其他人。 二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又提了起来。 姜氏身边的妈妈被关在柴房,若是她被烧死了,府里总要给个交代。 云老夫人见到此处的狼藉,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救火!快救火!” “赵妈妈!” 姜氏一声凄厉的痛哭,就要扑上前去救人,却被丫头婆子一把拉住。 “太太,您可不能过去,火势这么大,赵妈妈恐怕已经凶多吉少。您可不能搭上自己啊!” 二夫人站到云老夫人身边,心惊肉跳的看着四处下人忙碌救火。 放火那丫头只在柴房一圈撒了火油,火势一起,众人就被婆子叫了过来,所以火很快被灭的差不多。 但柴房的门上被泼了不少火油,赵妈妈被堵在里面出不来,等门着没的时候,里面的柴禾和棉被已经燃了起来。 赵妈妈身在火中,就算能活下来,定然也被烧得没有人样了。 姜氏泪流满面,“赵妈妈……” 赵妈妈是她的奶娘,从小就在她身边伺候,与她母亲一样亲近。 她扑到防火的小丫头跟前,扯住她的衣襟拼命摇晃:“你是谁?你说,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死赵妈妈!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小丫头在寒风中被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二夫人认出这是琉璃院伺候的粗使丫头红缨。 赵妈妈是莫恬儿让人关在柴房的,这会起了火,被抓到的人却是云千亦的丫头。 二夫人不由看向云老夫人。 云老夫人的脸已经黑的看不出表情了。 牵连出一个孙女一个外孙女,她的脸色好看就怪了。 “你说!你说!” 姜氏还在拼命摇晃红缨。 红缨看着森森的白牙在她眼前,让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肉兴许要被对方活活撕掉。 她一阵瑟缩,去看柴房门口被众人抬出来的赵妈妈。 赵妈妈皮肤被熏的糊黑,头发紧贴着头皮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孙婆子胆子大些,上前仔细看了看,回身对云老夫人禀告道:“人已经没气了。” 姜氏闻言哽咽一声,转脸跪在莫老太太面前,哭道:“老太太,咱们今日才刚住进云府,当真不知赵妈妈与谁结了这么大的仇?是谁,下这样的狠手上来就要人性命?!求母亲给儿媳做主!” “你先起来说话,为了一个下人如此像什么模样?”莫老太太先是数落了姜氏一句,然后又说:“相信云老夫人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姜氏顺着蕊朱的手从地上起来,说道:“母亲,赵妈妈虽是个下人,却是我的奶嬷嬷,情分不比寻常,在姜家时也是顶有脸面的人,如今却不明不白被烧死了,儿媳如何能放的下?” 她转向云老夫人,痛哭流涕,“还请老夫人查明真凶,让赵妈妈瞑目!” 云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看向孙婆子,指着红缨问道:“你是当场抓住这丫头的?” 孙婆子上前一步,说:“奴婢夜半起身如厕,听见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看,正好看见这丫头点火。奴婢想要过来阻止已经来不及,火已经烧起来了。” 这么说,放火的人的确是红缨无疑,众人的目光霎时都集中在她身上。 红缨的膝盖被青石硌的生疼,全身都被寒意浸透,下意识寻找云千亦的身影。 云千亦一直在院子里等消息,听说众人都已经过去,便也假作匆忙的到了跟前。 姜氏顺着红缨的目光看向云千亦。 云千亦皱眉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姜氏此时又悲又痛,早就忘记了其他,半点不怯,说道:“我倒是要问问,云三姑娘的丫头半夜三更来柴房放火,烧死赵妈妈是什么意思?” 云千亦面对姜氏的质问,丝毫不为所动,不满道:“是我院子里的丫头,就是我指使的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赵妈妈,你可不要乱猜,不如仔细问问红缨为什么这么做。” 红缨被众人逼视,张了几次嘴,才将话说出口:“不是我,不是我要赵妈妈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赶快说清楚!” 云老夫人半夜三更被折腾起身,本就气不顺,加上烧死了人,更觉得晦气,语气不由厉害起来。 红缨含着眼泪,十分艰难的抬起头,说道:“是……表姑娘让我这么做的……” 众人哗然,红缨是云千亦的婢女,怎么会是莫恬儿指使的? 虽然众人都有些疑惑,但今日莫恬儿的确与姜氏起了冲突。 再加上云嫣当初与姜氏的关系也不怎么好……这么一来,动机却是有了。 然而作为嫌疑人的莫恬儿,紧紧拉着云楚忱的手,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平静的看着红缨。 云老夫人有些为难,她摸不准此事到底是不是外孙女安排的,斟酌着说道:“你把话说清楚些,你是三丫头的婢女,为何是恬儿指使你!” 红缨低垂着头,硬着头皮说道:“奴婢粗手笨脚,不受三姑娘重用,常常受到责骂。”她撸起袖子,上面还有几道新旧不一的红痕。 众人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势,诧异不已,似乎没想到云千亦私下里对下人如此苛待。 但云千亦面对众人的目光只是冷冷笑了一声,并不觉得被人知道此事有什么不好,下人做不好事,稍加惩处有什么不对? 红缨没有去看云千亦,仍旧垂着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出完整的话。 “奴婢心里有怨气,却不敢说出口,今日表姑娘找到我,说给我一个机会,只要放火烧死赵妈妈,她就将我留在身边,不必跟着三姑娘出嫁……” 众人吸了口凉气,都往莫恬儿那里看去。 莫恬儿往前走了两步,问道:“你不妨将话再说的仔细些,我今日又是什么时候找到的你?在哪一间屋子见的你,身边还有什么人?” 红缨紧张的浑身汗水淋漓,被冷风一吹,更加难受。 这话云千亦没有教她说过,她只能凭自己的印象去说。 “大概是在未时……未时末……在大姑奶奶的院子里跟奴婢说的话……奴婢太紧张了,没注意表姑娘身边带了什么人……” 她下午仔细的打听过,午时过后,莫恬儿离开赋兰院去了南华堂一趟。 那么,就有时间会叫她过去说话。 她便在未时末的时候到大姑奶奶的院子附近转了一圈,应该有人会看见。 莫恬儿轻轻一笑,说道:“什么都说不清,那么,你确定是未时末吗?” 红缨心中不安,犹豫道:“大概是……未时末,申时初……” 听到这,姜氏一怔,云老太太立眉毛喝道:“哼!一派胡言!恬儿未时中便与我在南华堂说话,一直到申时末。” 红缨被吓得浑身一颤,哆嗦道:“奴婢……奴婢记错了。是未时初……未时初二姑娘叫奴婢过去的……” 姜氏冷笑一声,说道:“你竟三番两次的扯谎!” 未时初,莫恬儿叫上她身边的丫头一起去找胡神医给莫老太太拿药,别人不知道,姜氏却是知道的。 红缨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 可若说云老夫人会帮表姑娘扯谎,那姜氏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眼见红缨受不住压力,就要将实话说出,雨逐突然跪下,冲着云老夫人重重磕了个头…… 第三百三十八章 猫戏老鼠 众人见云千亦身边的大丫头突然跪下,都是一怔,这里还有她什么事? 雨逐在瞩目之下,无奈道:“老夫人,红缨的确是在说谎。” “她在撒谎?”云老夫人疑惑的看着雨逐,面露不解,“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众人的好奇心都给雨逐给勾起来了。 她跟红缨都是云千亦的丫头,红缨极力狡辩自己是受莫恬儿指使,却吞吞吐吐说不清楚,红缨又突然跳出来指认红缨是说谎,实在太奇怪了! 云千亦面色微变,不解的看向雨逐。 雨逐回望她一眼,目光中有复杂也有心疼,她说:“三姑娘都是为了表姑娘好,才让红缨放火的!谁知红缨这丫头胆子这么小,竟然几句话就说漏了嘴……” 莫恬儿简直要被这些人的花样给气笑了:“哦?我倒是想听听,三表姐到底是怎么个为了我好?” “表姑娘,事到如今,你还何必装模作样呢!” 雨逐满脸的情真意切。 她说道:“我们姑娘之前犯了大错,心中有愧,在府中甚至不敢大声说一句话,一直想找机会将功赎罪。她得知你想杀了赵妈妈,为了帮你掩盖,吩咐红缨去毁尸灭迹,甚至不为自己辩解,但奴婢是从小照看姑娘长大的,却不能不为她说几句话。” 莫恬儿冷冷道:“那你就说!” 雨逐硬着头皮,说道:“表姑娘明里吩咐人将赵妈妈关上三天三夜,不给水米,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你料到姜氏会买通看门的婆子给赵妈妈送吃食,所以背地里让人在大厨房的馒头里放了鼠药!” “鼠药?”莫恬儿眸色一变:“什么鼠药?” 红缨愣在原地,什么鼠药?三姑娘没有跟她提起过。 云千亦也直直的盯着雨逐。 她也不知道鼠药的事。 雨逐不理会众人各色的目光,说道:“大姑奶奶与莫家人不睦,尤其是跟莫二太太,表姑娘想必是为了替大姑奶奶出口气,才借机处置赵妈妈的,可惜手法太过拙劣,事后只要一查,就知道赵妈妈是被毒死的。三姑娘知道后,担心这事被人发现,便命红缨去放火毁尸灭迹……若不是孙婆子多管闲事,此事必定就瞒下去了!” 她一口气说的众人神色皆变。 云千亦会有这么好心? 她跟莫恬儿的关系从来就不怎么亲近,何况莫恬儿一向喜欢跟在云楚忱身后,云千亦怎么会为了她着想,还不惜杀人灭口? 云府上下没一个相信的。 可雨逐却不管众人的想法,凡事都将证据! “老夫人,请您不要怪三姑娘,她都是为了表姑娘的声誉着想……” 二夫人第一个反驳,她撇了撇嘴,“你倒是说的情真意切,可这般空口白牙的指证,谁会相信?” “奴婢并非空口白牙!” 雨逐指着柴房角落里没有烧尽的棉被和烧焦的半个馒头。 “那里还有剩下的馒头!方才奴婢见到火势率先赶到这里来,只在一开始听见几声赵妈妈的求救声,不一会就没了动静,她一定是毒发身亡,并不是被烧死的!”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往那处看去,孙婆子直接走近拿起一根木棒挑了挑,用衣服包着手将那焦黑的馒头捏开,看见里面还有红色的小圆粒,便拿过来给云老夫人看。 “老夫人,的确像是鼠药……” 孙婆子这么一说,之前在柴房这里守门的两个婆子吓了一大跳。 相互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跪下。 其中一个姓齐的婆子说道:“老夫人饶命,奴婢们只是在大厨房里随便拿了两个馒头,根本不知道那里面被藏了鼠药啊!” 二夫人问:“这么说,你们的确是收了姜氏的好处,才对赵妈妈多加照看的?” “是……是……” 两个婆子不敢说谎,磕头如捣蒜。 姜氏在一边听着,几乎晕厥过去,赵妈妈的死竟然还有她自己一份责任! 红缨愣愣的看着雨逐,见对方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渐渐明白过来,立即说道:“老夫人饶命,奴婢放火被抓,不敢说是三姑娘吩咐,想着这件事本来就是因表姑娘而起,索性就全赖在了表姑娘身上……求老夫人饶了奴婢说谎……” 云千亦自己没有放过鼠药,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莫恬儿做的。 她赞赏的看了一眼雨逐,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机灵。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及时告诉自己,但自己能借此摆脱放火的罪名是再好不过。 不过,早知道莫恬儿真的要杀赵妈妈,她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恬儿表妹,真是对不住,我本想帮你瞒着的,谁知红缨这丫头不顶用,让人抓了个正着……” 莫恬儿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半块烧焦的馒头,“表姐这是唱的哪一出?” 言外之意,根本就是云千亦主仆在演戏! 雨逐见莫恬儿冷笑连连的模样,紧张的低头将整件事细细的想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纰漏,这才开口。 “表姑娘,事到如今,您便承认了吧,您就算杀死了赵妈妈,也不会受到多么重的惩罚,但三姑娘可是为了替您遮掩才犯了错,您总不能就眼睁睁看着三姑娘闺誉受损……” 死的若是云府的下人倒也好办,可赵妈妈是莫家的人。 今日这桩事,便不能善了。 必然要有人为赵妈妈的死付出代价。 不管所受的惩罚是轻是重,总要有人背下这黑锅。 莫恬儿身边的凝露怒声辩驳道:“你家姑娘看重闺誉,难道我们姑娘就不用在乎名声吗?什么三姑娘为我们姑娘遮掩,我们姑娘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雨逐抿了抿唇,一副倔强护主的模样,说道:“凝露,你为自己的主子辩白也无可厚非,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凝露心中明白这是云千亦主仆在捣鬼,但对方居然如此颠倒黑白!真是欺人太甚! 云千亦站在那里,做出一副既委屈又大义凛然的模样,“雨逐,你不必说了。这罪名我担了便是……” 空气中残留的飞灰时不时钻入鼻孔,十分难受。 但她心中却是畅快的。 只要是云楚忱护着的人,都是她的仇敌! 再说莫恬儿这小贱人,从前就总是对她冷嘲热讽。 “三姑娘何必这般惺惺作态!我们姑娘没有做那样的事!”凝露简直要被她恶心死了,“不要脸”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但瞧见云老夫人在一旁,到底还是憋了回去。 她皱巴着一张看向云楚忱,希望对方赶紧为自家姑娘洗脱罪名。 “嗤……” 不屑的笑声轻轻响起来,羽毛一般在人心尖上撩了一下。 云楚忱忽然觉得云千亦的模样很好笑,这般拙劣的演技,连如今的魏若若都不如,不,是连人家的一个脚趾头都不如。 云千亦的脸色顿时绿了:“大姐姐,你笑什么?!” 云楚忱淡淡看了她一眼,已经失去了再陪她玩下去的兴趣,转而看着守柴房的婆子,问道:“你们是在哪里拿的馒头?” 齐婆子不敢抬头去看云楚忱的目光,额头贴着地面,谨慎的说道:“回大姑娘的话,王婆子回下人房去娶棉被,馒头是奴婢从大厨房取来的,当时灶头有五个馒头,奴婢取了两个给赵妈妈……” “那么雨逐,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是恬儿让人在馒头中投了鼠药?” 雨逐手心里滑腻腻全是汗,大姑娘总是一句话就能盯住重点! “是表姑娘院子里的蜜儿,是她告诉奴婢的。” 莫恬儿神色一凝,蜜儿是她跟母亲回来的时候一起带过来的丫头。 云楚忱毫不迟疑,说道:“叫人将蜜儿带过来。” 一个翠绿裙衫,相貌清秀的小丫头被人带了上来。 她明显很害怕,从始至终都缩着肩膀不敢抬头。 一只小包裹从她怀里滚到地上,掉出了三个被挤扁的馒头。 不等人发问,她便被吓得哭了出来,艰难说道:“这是……齐婆子取剩下的馒头,里面……都有鼠药……” 云老夫人闻言紧紧抿了抿嘴唇。 孙婆子立刻上前一一捡起查看,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这馒头侧面有小洞,应该是插上了芦苇管之类的东西,然后往里面灌了几粒鼠药。若不细看,很难发现。” 雨逐趁机说道:“表姑娘曾吩咐不给赵妈妈留灯烛,赵妈妈自然无法发现馒头的异样,就算吃到嘴里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已经晚了。” 姜氏闻言猛地朝莫恬儿看过去,显然也觉得她这么吩咐是别有用心,“恬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恬儿冷眼看向她:“二婶真的认为是我?” 姜氏咬牙还要说什么,云楚忱已经不客气的打断她:“莫二太太还是听完了这个丫头说什么再下定论吧,免得浪费了眼泪。” 姜氏一噎,愤愤的闭了嘴。 蜜儿浑身抖如筛糠,只看着云楚忱脚上穿的双鱼银纹绣鞋就觉得脊背发凉。 那鞋子同她的主人一般散发着微凉且慑人的气势。 她抬头去看,云楚忱那双眼睛在残火的映照下,似乎更能洞悉人心。 此时,她无比后悔自己贪图那些钱财…… 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第三百三十九章 干干净净的脱身 “奴婢……奴婢受表姑娘吩咐,偷偷去大厨房在灶头的馒头里下了鼠药,等刘婆子来取走馒头之后,奴婢又将剩下的取走,准备扔到火盆里烧掉。但是……奴婢实在太过害怕,害怕事后表姑娘会杀我灭口,所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雨逐,请她帮我拿个主意……” 雨逐听到此处接口道:“蜜儿跟奴婢是老乡,所以平日与奴婢熟悉些,她将此事告诉奴婢之后,奴婢安慰了她一番,便将此事告诉了三姑娘,三姑娘这才有了放火烧柴房的举动,请老夫人明鉴……” 云老夫人看了莫恬儿一眼,显然不认为自己的外孙女会这么做。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外孙女远没有自己的大孙女脑子清楚。 于是她干脆问云楚忱,“楚楚,你觉得这个丫头说的是真是假?” 云楚忱微微一笑,神色悠哉,缓缓绕着雨逐走了一圈,笑道:“巧了!” 雨逐心里警钟大作,下意识的问道:“大姑娘说什么巧了?” 云楚忱顿住脚步看了一眼雨逐的绣鞋,转身对云老夫人说道:“之前胡神医新调配出了一种叫做吟光散的东西,我觉得好玩,就在府里各处洒了一些。” 云千亦猛然抬头,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虽然不知道吟光散是什么,但她看着云楚忱的神色,就知道今日的事成不了了。 她捏紧拳头,为什么,为什么云楚忱什么都料到了! “楚楚,什么是吟光散?”众人面面相觑,云老夫人出声问道。 云楚忱说道:“吟光散,是几种药石经过特殊烹制之后得到的东西,白天无法用肉眼看到,粉末如同细砂般又细又硬又滑,人踩上去不会有所察觉,更不会沾在人的身上。但入夜之后,吟光散就会便的轻软,像灰尘一样,沾水之后,还会发出微光。” 雨逐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揪住,让她无法畅快呼吸。 她听见云楚忱吩咐道:“拿水来!” “哗”的一声,青石地被人泼上了一摊水。 “蜜儿,你说你去过大厨房,脚上定然沾了吟光散,不如从水上走过去,看看如何?” 蜜儿抖如筛糠,半晌也没能从地上站起来。 云楚忱招了招手,两个粗使婆子立即上前架起蜜儿从水洼上淌了过去。 然而,蜜儿的鞋子半分变化没有。 云楚忱笑道:“雨逐,轮到你了。” 夜来寒重,雨逐却早已经汗透衣背。 她下意识的摇着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驳。 她被两个婆子架着,眼睁睁看着绣鞋沾了水之后发出莹莹冷光…… “哎呀!” 不知是谁轻声惊呼,周围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是真的……真的会发光……” 雨逐瘫软在地,恨不得立即将自己脚上的鞋子拔下来远远扔开。 姜氏忍不住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她的绣鞋,说道:“竟然还有这种东西?齐婆子,你不是也去过大厨房么?你也到水里走过,看看如何?” 说到底,她是不相信云楚忱。 云楚忱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齐婆子答应一声,僵硬的从水洼处走了过去,鞋子同样微闪冷光…… 她扑通一声跪下,告饶道:“老夫人,二大姑娘,奴婢真的只是拿馒头给赵妈妈,鼠药不关奴婢的事……奴婢真的不知道……” 凝露怒声道:“哼!我们姑娘明明吩咐过,将赵妈妈关上三天三夜,不给饭食,加以小小的惩戒。说来,这还是姑娘顾及二太太的脸面,不欲重罚。你们倒好,一副好心肠,全然违背了主子的意思!还害了赵妈妈的性命!” 两个婆子吓得连声告饶:“奴婢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求老夫人饶恕……” 云楚忱冷声道:“欺上瞒下,真是做的一手好差事。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捆起来,责打十杖,待明日一早到官府备案,撵出府去。 到官府备案,便再也不会有人家雇佣她们进府做事。 两人后悔莫及,不断哭求却没什么用,被看护内院的孙婆子三下五除二绑了个结结实实带了下去。 云楚忱眼风扫过云千亦,看向跪伏在地的三个婢女。 “红缨,雨逐,蜜儿,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先说出真相,我便保下她的性命,剩下的,便交给莫二太太处置,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雨逐猛地抬起头。 目光触到云千亦的眼神,一股暗火从对方的眼睛里烧起来。 雨逐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云千亦显然是要让她自己揽下这桩事! 什么反正就要出嫁,就算与姜氏结仇,对方也未必能把她怎么样。 事到临头,她还是想干干净净的脱身! 雨逐心下发冷,本就不甚牢靠的主仆情义,破裂也只在瞬间。 她正要开口,就听见蜜儿大声说道:“大姑娘,是雨逐来找我的,是雨逐威胁我,让我栽赃表姑娘的!” “哦?那么你就仔细说一说,雨逐为何要这样做。” 云楚忱笑眯眯的看着雨逐,雨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其实,她口中这个机会,对雨逐才最有用。 红缨毕竟亲手放了火,不死也要绑送官府。 蜜儿的罪名是栽赃莫恬儿,与赵妈妈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姜氏不会越俎代庖对蜜儿如何,最终都会交给云楚忱处理。 只有雨逐,落到姜氏手里,就是死路一条,最需要这个保命的机会。 雨逐眼睛大大的睁着,瞬间呆在原地。 她有一个活命的机会,却生生错过了…… 这比没有机会活命更让人受不了! “不!你闭嘴!” 蜜儿猝不及防被扑过来的雨逐掐住了脖子,嘴里的话霎时噎在了喉咙口,呛的她满面通红。 “救……救命……” 孙婆子见状立即上前,像提小鸡子一般,将雨逐拎着脖领扯了起来抛在一边。 云楚忱顿时觉得,这个孙婆子实在是个有眼力见的。 她敛住笑意,道:“蜜儿,你继续说。” 蜜儿被掐的眼泪直流,咳了一阵才顺过气来。 “奴婢……奴婢有一天在院子里捡了一支簪子,隐约想起是三姑娘的。奴婢本想还给三姑娘,但一时半会没找着机会送过去,后来一时贪心,就私自收了起来。” 蜜儿又是后悔又是害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本以为没人发现,没想到今日下午,雨逐突然来找我,说知道我私藏了三姑娘的簪子,让我帮她陷害表姑娘,若果我不做,就告我偷盗……” 下人偷盗,是很重的罪名。 蜜儿流泪不止,说道:“奴婢后悔莫及,却没什么办法,就答应了。” 云千亦皱眉看了一眼雨逐,又看向蜜儿,说道:“你若是主动跟我认错,我必定会原谅你这一次,你怎么能一时糊涂,答应人去冤枉表妹,真是自找苦吃!” 云楚忱眼见她在那里装好人,却也没有做声。 蜜儿继续道:“奴婢当时被雨逐吓住了,她硬塞了几个毒馒头在奴婢手上,奴婢根本没有时间想清楚……大姑娘,您绕了奴婢吧……奴婢只是一时糊涂,以后万万不敢了……” 雨逐百般威胁,云楚忱信。 但若说蜜儿没有私心,她是不信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好人不会因为受到威胁就去害人。 想求出路,眼前就要好几种选择,哪一个后果都比现在要强。 然而蜜儿最终乖乖答应帮助雨逐,定然是事成之后,雨逐还会另外给她什么好处。 不过,云楚忱并没有讲这些话说出口,而是说道:“我方才已经说了,谁先说真话,我就保下她的性命。” 她看向莫恬儿。 莫恬儿点头:“表姐做主就是。” 云楚忱看了云千亦一眼,既然她想要当好人,自己就成全她。 “蜜儿,你既然实话实说,我便不再追究你。但这其中既然还关系到三妹妹簪子的事,便将你交给三妹妹处置吧。” 蜜儿大喜过望,能够保住性命,即便云千亦那里是个大火坑,她也心甘情愿。 磕头谢过云楚忱,她立即膝行到云千亦脚边:“三姑娘,让蜜儿留在您身边吧……蜜儿愿做牛做马伺候姑娘……” 她是不可能再留在莫恬儿身边了。 既然云楚忱说让云千亦处置,便是让蜜儿听云千亦的意思。 若云千亦不肯留她,她就会与刘婆子一样,再难找到一份生计! 所以蜜儿极力的恳求云千亦,甚至愿意给她做牛做马。 云千亦看着苦求自己的蜜儿,心头怒意汹涌。 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若进了她的院子,必定会坏事! 可她若是不答应,方才说出的“必定原谅”又算什么?! “我不会赶你出府,也不追究你簪子的事了,但你伙同旁人冤枉恬儿表妹,必定要受罚,即便到了我的院子,你也躲不了。” “是,奴婢都知道,只求三姑娘能收留奴婢,奴婢甘愿受罚……往后,也必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 “那好,一会,你就先跟我回琉璃院吧,先到偏厦去跪着!” 只是跪着,还是去屋里跪,蜜儿大喜过望,“是!奴婢遵命……” 众人听着,都奇怪云千亦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但云楚忱没说什么,老夫人也没有阻止,旁人就没必要再出言。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雨逐身上。 云千亦皱眉问:“雨逐!那鼠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鼠药的事,甚至开始的时候一度认为真的是莫恬儿要杀赵妈妈。 雨逐沉着一双眼睛,“三姑娘,您用完了奴婢,就想把所有的罪责推到奴婢身上,自己瞥的一干二净吗!” 第三百四十章 新的魏轻轻 雨逐狠狠沉了沉心,语气冰冷至极,甚至让人觉得恶狠狠。 她没有别的活路,只能实话实说。 “三姑娘从来没有放下仇恨,说要跟大姑娘死磕到底,她见大姑娘处处护着表姑娘十分不顺眼,所以想借这次处置赵妈妈的机会,坑表姑娘一次!所以才让奴婢烧死赵妈妈,还让红缨演了一出苦肉计来陷害表姑娘!” “你!”云千亦声音都在发抖,她万万没有想到雨逐居然会反咬她一口,颇有点歇斯底里,“你这贱婢自作主张,到头来还要我替你被黑锅!” 众人皆是无语,雨逐脑子坏掉了,没事闲的平白去杀赵妈妈? 云千亦见众人都露出看傻子的目光,顿时怒火中烧,辩驳道:“我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鼠药的事!” 姜氏嗤笑道:“三姑娘方才不是还一脸委屈,要担下所有罪责的吗!怎么现在又百般推脱了?” “我……” 云千亦哑口无言,脸色变的铁青。 说假话她们不信,说真话她们还是不信! 她看见云楚忱嘲弄的眼神,尖尖的指甲倏然指到她面前:“是你!你是故意的!什么吟光散,都是你的诡计!” “我的诡计”云楚忱淡然看着她:“吩咐红缨放火的是你,让雨逐伺机而动的也是你,怎么就成了我的诡计了?” 信儿在柴房外看见晃悠了一圈的雨逐,云楚忱便猜测云千亦可能要动手。 于是她故意让莫恬儿去老/胡那里去取药,让姜氏知道莫恬儿的行踪,这也是为什么姜氏第一时间指出红缨是在说谎的原因。 只是,莫恬儿给赵妈妈的处罚,是不给水米,她猜测有人可能会在吃食上做手脚,却没想到云千亦会放火。 要不然,赵妈妈兴许还有得救。 “哼,你早就料到了吧?” “是啊,三妹妹的心肠一向不太好,我自是要防着的,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你的心肠……三妹妹,方才你默不作声,此时胡乱攀咬还有用处吗?亲娘都被你害死了,你还不收敛吗!” “你住口!!你还敢提姨娘?姨娘是你害死的!若不是你,姨娘现在还好好的!” 云千亦一怒,直接说出了真心话。 云老夫人面色铁青,呵斥道:“住口!你竟还不知悔改!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关到院子里,不到上轿那一刻,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 “祖母!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鼠药!” 放火栽赃是云千亦的注意,但鼠药的确是雨逐留的后手。 但此时云千亦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看她一眼都觉得脸面无光,直接背过身,对姜氏说道:“雨逐和红缨这两个丫头便交由你来处置。” 姜氏看着云千亦,十分不甘,恨自己莫名其妙卷到云府的争斗中,平白无故折了赵妈妈。 但她也知道云千亦成亲在即,云老夫人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出什么纰漏的。 不过…… 姜氏的目光带了几分阴狠。 想用雨逐和红缨两条命抵赵妈妈的命,也得她同意! 当她是好欺负的吗? 咱们走着瞧! “将这两个丫头带回去!” 雨逐被姜氏的人拉扯着,与红缨一起被毫不客气的催赶。 众人该散的都散了,云千亦看着云楚忱的背影,心下冷的发颤。 她又一次败了! 回到琉璃院,幼菱迟疑着上前,脸色苍白,“姑娘冻了大半夜,赶快喝些姜茶去去寒气。奴婢去给您打热水泡泡脚。” “滚!” 云千亦怒吼一声,幼菱毫不迟疑,迅速退了出去! 自从上次为了撞邱沉那事儿挨打,幼菱就尽量不出现在云千亦眼前,这几日都是雨逐在跟前伺候的多,只是没想到,雨逐突然就遭了这样的变故! 幼菱很害怕。 生怕云千亦脑子不清醒,再让她去做什么! 但她刚转身,云千亦就喊住了她。 幼菱心底一沉,慢慢转过身,“姑娘有什么吩咐?” “那个蜜儿呢?” “在偏厦跪着。” “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个蜜儿。” 幼菱看着她的脸色,小心说道:“蜜儿心中恐怕有怨气,不如姑娘就留着她,说不定能用上。” 最好云千亦有什么歪主意,就指使蜜儿去做。 然而事与愿违。 云千亦说道:“她自己做错了事,对云楚忱能有多少仇恨?再说云楚忱还给了她机会,把这蠢物踢到了咱们这里来。” 幼菱不敢多言,眼观鼻鼻观心。 云千亦冷哼道:“她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留着她是弊大于利。我得想办法将她处理掉。” 幼菱也不敢一句不答,附和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全。” 云千亦看着幼菱的表情,紧紧拧着眉头:“我身边就剩下你了。” 这话听在幼菱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话,她赶紧转移话题:“姑娘打算怎么处置蜜儿?” 云千亦想了想,低声说了几句。 幼菱连连点头,便退了下去。 这厢云楚忱将莫恬儿送回了海棠院。 云嫣急忙迎过来:“楚楚,恬儿,没事吧?” 因为不想见到莫家人,所以她这几天一直避讳着没有出面。 莫恬儿有些愧疚:“都是我,要不是我处罚赵妈妈,也不会出这种事。” 云楚忱拉着她劝道:“你莫要这么想,你是没做错的,那姜氏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话里话外点兑你,分明是别有企图,你若半句不吭声,就得让她们钻了空子去,到时候更麻烦。” 云嫣长叹一声,“谁都不怪,只怪我当初瞎了眼。” “娘……”莫恬儿眼圈一红,只觉得心里堵了无数棉花似的。 云楚忱道:“好了,姑母表妹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三妹妹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之后就缩不回去了!她早晚要作妖,就算没有赵妈妈的事,她也会找别的机会。” 云嫣皱眉:“这个三丫头,还真是不消停,本以为她定了亲事,就会老老实实等着出嫁,谁知道她还不甘心,整日想着报复这个报复那个!” “说起她的亲事,兴许还要有些波折。” 自从那日在墨心堂遇见,薛至就再没来过府上,不知道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云嫣跟莫恬儿对视一眼,有些狐疑。 云楚忱摇摇头:“时辰不早了,姑母表妹早点歇息,我也先回去了。” ……………………………… 翌日,魏轻轻来了云府。 云楚忱诧异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魏轻轻摇头,在纸上写道:“我在府里呆着憋闷,趁着拿药的机会到你这里走动走动,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哪里的话。”云楚忱让丫头上了茶点,又说:“我见你恢复的不错,人却比以前更好看了些。” 魏轻轻受这一场折磨,变化是从里到外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在纸上写道:“丫头们也这么说。” 云楚忱看了这句话,心中不由叹气。 对于魏轻轻来说,父母亲人,现在好像还不如春纤秀烟两个丫头亲近。 “我给你的药,你还收着?怎么不服下?” 魏轻轻看了秀烟一眼,秀烟替她答道:“姑娘说这样挺好,寻常遇见不想搭理的人,也用不着废话了。” 云楚忱有些无奈。 魏轻轻最近都没出门,她说的那些不想理会的人,无非就是魏府的人。 “你这是看开了?” 魏轻轻微微一笑,写到:“不争了,无趣。” 云楚忱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中午留下用膳,我让丫头做几道你爱吃的菜,胭脂鹅脯和鱼龙包,蘅兰都做的极好。” 魏轻轻闻言一怔,随即红着眼睛点头。 云楚忱好笑道:“怎么,馋哭了?” 春纤在一旁也眼圈发红,说道:“云大姑娘,姑娘长这么大,夫人都很少记得姑娘爱吃什么。” 云楚忱想了想说,“那些不好不开心的事,就忘了吧,你就当自己是新的魏轻轻。” 屋子里静了片刻,魏轻轻展颜一笑。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蘅兰在风澜院的小厨房亲自动手,一口气做了十多道菜,给她打下手的厨娘一直赞不绝口,“蘅兰姑娘,这莫不是祖传的手艺?” “我连‘祖’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祖传!我这是天赋!天赋懂吗!” 厨娘笑嘻嘻道:“我没天赋,哪里懂得,改日蘅兰姑娘教我几手。” 蘅兰痛快答应:“行!没问题!” 丫头们拎着数个食盒,满满当当摆了两个桌子。 云楚忱叫了莫恬儿和云如锦过来,主子们坐一桌,丫头们挤一桌。 众人刚要动筷,外面传来云烨的声音,“妹妹!妹妹!” 云楚忱无奈的放下筷子迎出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两人关系一向亲近,云烨也没多想,大踏步进了屋子,看见满屋子的人愣了愣:“咦,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这怎么还摆上席了?” 他低头往桌上看去,“虾籽烧茭白,蟹粉酥,胭脂鹅脯,碧玉虾卷,鱼龙包……咦,都是我爱吃的!” 云楚忱提醒道:“大哥,我这还有客呢!” 云烨抬眼扫了一圈:“六妹,表妹,魏大姑娘,哪有客,不都是自己人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觉醒了连姨娘的疯性 云楚忱哭笑不得。 云烨不知道魏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魏轻轻从前就经常来云府,云楚忱还差点成了魏轻轻的嫂子,理所当然认为二人是关系极好的手帕交。 当然,转了一大圈,如今云楚忱跟魏轻轻也算是几经波折的交情了。 于是云楚忱笑答道:“那倒也是,大哥也坐下一起吃吧。” 魏轻轻听兄妹俩对话,神情复杂,起身朝云烨行礼。 云烨朝她摆摆手:“都是熟人,客气什么,来来,吃饭!” 魏轻轻也开始哭笑不得了。 不过,她之前常来云府,与云烨也算熟悉,倒也没什么矫情的。 云楚忱吩咐丫头加了一双碗筷。 云烨搓了搓手,伸筷子夹了一只碧玉虾卷猴急的塞到口中,吃相倒是优雅,细嚼慢咽了一番,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她道:“魏大姑娘,你……还不能开口说话?听书胡神医亲自给你诊治过了?还不见好?” 魏轻轻摇摇头。 云烨也不知道她这摇头是治不好还是不好治,眼中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好好一个姑娘家,突然不能说话了,将来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别担心,胡神医医术高的吓人,肯定能治好你的。” 魏轻轻冲她点点头。 云烨心善,见不得人受苦,见魏轻轻如此便有些心酸。 他挠了挠头,将他认为好吃的菜往魏轻轻面前推了推,“你吃,你吃……” 云如锦跟莫恬儿在一旁捂嘴偷笑,魏轻轻闹了个大红脸。 云楚忱连忙解围道:“大哥,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嗷!”他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 云楚忱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疑惑道:“我的信?” “妹夫给你的信,方才回府时,正好碰见元直的小厮,我就给你带过来了!” 云楚忱接过信有些疑惑。 晋亭给她写信,通常都是让暗处的护卫交给不为,再由信儿转交给她,怎么这次不一样了? “送信的小厮还说什么没有?” 云烨摇头,“没说。” 云楚忱走到一边,拆开信看了几眼,心上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与前几次来信的内容差不多。 她这才放了心,坐下跟众人一起用膳。 …………………………… 琉璃院。 云千亦走进微暗的偏厦中。 蜜儿手脚被捆,口中被破布塞得满满当当,连哼一声都费力。 她看见云千亦进来,瞪大眼睛,口中呜呜不停。 仿佛是在问云千亦为何要将她绑在这里。 云千亦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只是轻哼一声。 然后,蜜儿就看见她拿起桌上的茶盏用力在地上一摔! “啪”的一声,碎瓷飞溅! 蜜儿还在疑惑,云千亦已经顺势惊呼一声,紧接着幼菱开口斥责声:“蜜儿,你做什么!” 蜜儿瞪大眼睛不解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云千亦面无表情,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朝自己手心用力一按,殷红的血珠便从她手心里渗了出来。 幼菱眉头皱着,心疼的拉过云千亦的手,大声说道:“姑娘不过罚蜜儿跪一日,她竟然这般不受教,摔破茶盏割了姑娘的手,奴婢看,还是将她送到姜氏那里处置吧!” 蜜儿惊愕的瞪大眼睛,看向幼菱,双眼无声的控诉。 幼菱脸色也很不好看,她咬了咬唇,狠心走上前将蜜儿从地上拽起来。 蜜儿下意识的察觉到危险来临,却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只能拼命扭动,躲避幼菱的钳制。 云千亦摸出一把剪刀,指着蜜儿,说道:“别动。” 蜜儿吓得僵住,她知道三姑娘不是什么善茬,顺势到琉璃院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三姑娘会这么快就对她动手! 但她没有机会再细想,幼菱趁她走神,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命往墙上一撞! ‘“砰”的一声,雪白的墙壁瞬间被鲜血染红。 蜜儿双眼涣散,黒翳渐渐笼罩视线,很快失去了知觉。 幼菱手一哆嗦,松开了蜜儿的头发,连连后退几步。 云千亦上前试了试鼻息,“好像还有气!” 她四处看了看,拿起几案上的砚台,猛地朝蜜儿额前的伤口上一砸。 蜜儿头一歪,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云千亦是个心狠的,幼菱却是第一次杀人,腿发软的坐在地上。 她仿佛听见蜜儿的脑袋发出骨头碎裂的响声,整个人一激灵,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 “没用的东西!” 云千亦瞪了幼菱一眼,上前把蜜儿身上的绳子解开,又把砚台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低声道:“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幼菱却想没听见云千亦的话一般,直勾勾的盯着蜜儿血淋淋的伤口。 云千亦低喝一声:“幼菱!快起来!” 幼菱还是没有反应,只僵直着目光。 云千亦不耐烦,忍不住上前用鞋尖踢了幼菱一下,结果幼菱不但没有缓过神来,还推开她,突然捂住耳朵尖叫起来。 那声音尖利高亢,听在耳中十分渗人。 云千亦愣了一下,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她顺势冲出门去:“来人啊!快来人!” 琉璃院的丫头婆子早就听见云千亦的房间里传来吵嚷声,很快汇集过来。 云千亦满面惶急,“那个蜜儿……她,她自尽了。”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作何反应。 二夫人很快赶了过来,问:“又怎么了?” 云千亦听见她这个“又”字,狠狠在心底骂了一句,绷着脸皮说道:“我不过罚蜜儿跪了一日,没想到这丫头连这点罚都受不住,还来了脾气,摔碎茶盏割伤了我的手,我气不过,吩咐幼菱干脆将她送给姜氏处置,谁知蜜儿一听,便说自己没了活路,撞墙自尽了!” 屋子里的幼菱还在不断尖叫。 二夫人被弄的毛骨悚然,她看了一眼云千亦还在冒血的手心,抬脚进了屋子,就看见幼菱脸色雪白,看着蜜儿的尸体捂着头陷如疯狂之中,“这丫头怎么了?” 云千亦也不知道幼菱是怎么回事,“方才蜜儿碰了满头的血,之后她就这样了。” 二夫人捂着胸口狐疑的看着云千亦,似乎在判断蜜儿撞墙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去找个郎中来。” 不多时,丫头一路气喘吁吁带了个胡子花白的老郎中过来。 郎中似乎早就习惯了高门大户里会发生丫头暴毙上吊跳井之类的事,对蜜儿的尸体视而不见,直接问道:“请问,那位需要诊治?” 二夫人道:“劳烦你给这丫头看看。” 老郎中抽出一根银针,在幼菱的人中上迅速扎了一针,殷红的一点血珠涌出来,幼菱顿时不交了。 老郎中随即将手搭在幼菱的脉门上,又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皮,说道:“这位姑娘是被吓着了,我开几副压惊的方子,服下之后,看看能不能回转过来。” 云千亦问:“若还回转不过来,又会如何?” “骤然受惊,一般很快会恢复过来,不过,恢复不过来的也大有人在……” “你不要说这些话来搪塞,直接说就是了,若是服了药还回转不过来,是不是从此就傻了?!” 老郎中看了一眼云千亦,道:“也有这种可能。” 云千亦脸沉的像万年老冰山。 雨逐落在了姜氏手里,现在幼菱也不中用了! 她身边竟是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了! 云千亦的怒气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都是云楚忱做的好事!明明知道这蜜儿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巴巴的要送到我这里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不以为然,心道,昨日不是你要装好人吗? 现在竟然连一个丫头都容不下了! 她们才不相信蜜儿是自尽的呢! 蜜儿若有这份胆量骨气,昨晚就不会苦苦哀求大姑娘饶了她了。 二夫人看着她斥责道:“三丫头休要胡说八道!还不赶快让人将幼菱扶进去,熬了要喂下!” 云千亦怒意更胜:“二婶不用假好心,你还不是满心向着云楚忱?你们联手祸害了我姨娘,现在又来祸害我!” “你说谁祸害了你的姨娘,又祸害了你?!”云老太太被云楚忱搀扶着缓步走进琉璃院,怒气直指云千亦。 连姨娘几乎成了老夫人心中的魔障,本以为对方一死百了了,结果云千亦像是觉醒了连姨娘的疯性一般,每天只想着挑拨是非! 二夫人到底念着云千亦年纪小,一边给云老夫人顺气,一边劝道:“母亲莫要生气,三丫头想必是一时口不择言。” “哼,就是无心之语才能透露她最真实的心思!” 府中乱七八糟的事情频发,云老夫人脸上皱纹又深刻了许多,也让她越发显得刻薄刁钻。 “这等不孝之女,就应该送到庵堂里明明理,静静心!若再不行,便绞了头发,一辈子留在庵堂做姑子,免得出来活现世!” 云千亦昨日被老夫人下令禁足,是因为在众人面前提及连姨娘,这次又被老夫人逮了个正着,简直是不长记性。 众人都朝她看去,面上露出各式各样的神色。 看在云千亦眼里,全部都是嘲讽! 她面色青红交加,竟闷出一口血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被气的吐血这种事 二夫人吓了一跳,看看无动于衷的云老夫人,到底没敢多说。 云楚忱劝道:“祖母,您年岁大了,不可动肝火。春芜,方才那郎中应该还没走远,你去找回来,让他再给三妹妹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云楚忱十分好脾气的劝慰云老夫人,周围的丫头婆子们见状都纷纷将心落回肚子里。 在这府上,大姑娘的分量一点不输给老夫人和侯爷,如同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只要她镇定如常,那就没什么大事。 老郎中还没出二门,就被丫头找了回来。 他目光扫视一圈,看见云千亦满脸怒气还嘴角带血,便恍然大悟。 他直接上前抓住云千亦的手腕,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松了手,说道:“这位姑娘不过是血不归经,稍加调理便不会有什么妨碍。” 被气得吐血这种事,老郎中见过不少,的确没什么大碍。 但他照实说出来,让云千亦觉得丢尽了脸面。 她恨恨的咬牙,恶毒的盯了老郎中一眼。 老郎中明晃晃翻了个大白眼,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 云千亦被气的暴跳,但根本没人理她!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说道:“还不把三姑娘关回屋子里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之前是不许出院子,这回连屋子也不能出了,云千亦气的浑身发抖。 二夫人怕老夫人再发怒,赶紧说道:“母亲,您还是先回去吧,儿媳来处理这些小事。” 送走云老夫人,二夫人命人将蜜儿的尸体从云千亦的房间里抬了出来。 众人无限唏嘘的看着满脸是血的蜜儿。 好不容易挣了条活路,她又怎么会寻死呢? 大家心中都在猜测蜜儿的真正死因。 信儿上前看了她的伤口一眼,低声在云楚忱耳边说道:“不像是撞死的,像是给人砸死的……” 二夫人也听见了,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去买一口薄棺,将她葬了吧。” 下人们的消息传的风一般快,这些话转眼就传到了姜氏和莫老太太住的赋兰院。 一间屋子里,雨逐满头虚汗惨白着一张脸,手脚被牢牢捆在椅子上,中衣上血迹斑斑,伤口似乎还在不断往外渗着鲜血,她听见窗根底下有人在说话,细细听去,脸色愈发白的吓人。 蜜儿死了,幼菱傻了? 怎么会这样! 雨逐挣扎着挪动椅子,费尽力气才挪到隔窗附近,问道:“是谁在外面?” 外面的说话声一顿,紧接着有人说道:“快走快走,这也是个祸害!” “别走,你们别走,我私藏了些银钱,只要你们肯把消息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们银子藏在了哪!保证你们能拿到手!” 雨逐嘴唇干巴巴的,一开口便传来撕裂的疼痛,但她此时顾不得了,快速的把话说了出来。 外面两人犹豫了一下,低声商量了几句,四处看了看似乎没人注意她们。 蓝衣婆子挤了挤眼睛,小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雨逐听见她应声,急切道:“幼菱怎么了?外面出什么事了?” 婆子答道:“昨晚那个蜜儿撞破头死了,三姑娘身边的幼菱被蜜儿的尸体给吓傻了!” 传言便是如此,每经一个人的嘴便要变化几分。 此时传到这,已经将幼菱有可能变傻的消息给确实了! 一旁的灰衣婆子纳闷道:“你问她做什么!莫不是指望幼菱来救你?哎哟,我看是不成了,幼菱那副模样,八成是好不了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雨逐呆怔在原处,脑中一片麻木,喃喃道:“不可能,幼菱又不是没见过尸体,怎么会被尸体吓傻……” 连姨娘的尸体那么吓人,幼菱都好好的,她能被蜜儿吓傻?开什么玩笑! 蓝衣婆子听她在里面嘀嘀咕咕,不禁催促道:“你说的银子在哪?” 雨逐激灵一下回过神来,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的大大的,赶紧说道:“你们帮我传个话给幼菱!我给你们更多!” 蓝衣婆子本想答应,灰衣婆子拉住她。 “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一个奴婢,此时又自身难保,哪里来的那些银子,我看你不过是诓我们的!再者,幼菱在三姑娘院子里,三姑娘已经被老夫人禁足了,等闲哪能进得去琉璃院,我们可不想惹麻烦!” 说着,她扯着蓝衣婆子说道:“走走走,我看她就是在诓骗我们,到时候银子拿不着还要被她连累。” 那蓝衣婆子一听她的话,心下也怀疑起来,朝雨逐‘呸’了一口,道:“贱蹄子!骗人要下拔舌地狱!” 说罢,两人拉拉扯扯的走开了。 “回来,我没有骗你们!你们别走!” 雨逐急急喊了几句,却无人再理会。 她颓废的摊在椅子上,不敢相信,幼菱怎么会傻了? 可转念一想,那婆子说,老夫人将三姑娘禁足,不让出屋子,难道是三姑娘把幼菱给作践傻了? 雨逐心中咯噔一声,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姜氏横着眼睛手握着一根荆棘条走了进来:“你方才在叫唤什么?是着急下去陪赵妈妈了?” 雨逐一见姜氏便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眼泪从脸颊滑落滴在伤口上,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莫二太太绕了我吧,我只是个下人,三姑娘的吩咐,我不敢不从。” 她心下恐惧,姜氏将她关起来,时时折磨。 她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 原本指望幼菱会想办法救她,可现在还能指望谁? 姜氏冷笑道:“你与云千亦不过是半斤八两,就算你不是主谋也是帮凶!何须推诿!等收拾了你,我自然会想办法给云千亦点颜色瞧瞧!” 说着,姜氏握着荆棘条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雨逐恐惧的看着犹沾着皮肉的尖刺,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再这样下去,她是绝没有活路了! “等等!” “哼,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莫二太太说的对,我是帮凶,但我也是被逼无奈!三姑娘就是个疯子!自从连姨娘死了,她就像是变了个人,好像一直隐藏起来的真性情被激发出来了一般,藏都藏不住。我是她的奴婢,她若没有好下场,我也难有好果子吃,况且,我若是不听她的,下场比赵妈妈也不会好到哪去!” 雨逐语速飞快,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你想为赵妈妈报仇,却也只不过能给三姑娘一点颜色瞧瞧,又能如何?三姑娘很快就要嫁人,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没有顾忌,用赵妈妈的性命来挑拨是非!” 姜氏错着牙对雨逐说道:“这话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雨逐忍着伤口的疼痛,说道:“我有办法让三姑娘嫁不成!” 姜氏闻言的动作一顿,说道:“嫁不成?” 云千亦如今也就能指望这门亲事翻身了,若是能搅黄她的亲事,自然是对她最大的打击。 “三姑娘跟永昌伯府二房嫡子定了亲事。虽然她并不满意这门亲事,但侯府如今十分不待见她,她为了早点离开云家,便也勉强妥协了。” 姜氏眯起眼睛,“你有什么办法?” 雨逐缓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想知道,便要还我身契放我离开。” 姜氏默默看着雨逐不语。 雨逐又说道:“说到底,我不过是受人指使,你杀了我,也一样难解心头之恨,再说,难道你没有指使赵妈妈她们做过什么事吗?” 姜氏仍旧一言不发。 雨逐咬牙道:“就算你有办法对付三姑娘,也很怕得罪侯府吧!难道你不想光明正大的出了这口恶气?” “光明正大?”姜氏来了兴趣。 她的确要顾忌云老夫人,顾忌侯府,所以很难让云千亦真正吃苦头。 雨逐坚定的看着姜氏,仿佛十分确认自己的办法有用。 姜氏沉吟半晌,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说。” “之前三姑娘在墨心堂买笔墨,意外撞上了那个什么洛阳第一公子,就是姓邱的那位公子,两个人滚到一处,人贴人抱了半晌,被许多人围观不说,还正好被薛公子撞了个正着。” “就这点事?”姜氏颇有些不以为然。 雨逐又说:“三姑娘当时的模样,分明是动心了!薛公子气的甩袖离开,这段日子也没有再登门到云府拜见,可见是气的狠了。一开始三姑娘嘴硬,说绝不会跟薛公子解释,但她这段日子她心里越发没底,有些动摇了。” “绝不会跟薛公子解释?这是为什么?” “三姑娘一开始对薛公子还算满意,但薛公子对大姑娘似乎有些旖旎念想,三姑娘心中生了恨意,便将薛公子当做玩物勾到了手。她那种人,怎么会愿意跟手里的玩物低头呢!” “玩物?” 姜氏噗嗤笑了一声:“还真是拉蛤蟆玩青蛙,长得丑玩的花!” 云千亦长得当然不丑,但她的心丑。 姜氏笑着笑着,神情就变得阴毒起来,“所以说,我只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就能搅黄了这门亲事。” 雨逐点头:“我可以帮你仿照三姑娘的笔迹,以她的名义给那个邱公子写一封书信,到时候你将信偷偷送到薛公子手上,事情想必就成了。” 姜氏挑眉:“你还有这等本事?” “我一直贴身服侍三姑娘,她从前是个十分谨慎小心的性子,偷偷让我联系府中各位主子的笔迹,以备不时之需……” 姜氏想了想便笑起来:“云千亦恐怕想不到,自己磨的刀,会扎在自己身上吧!” 第三百四十三章 有孕 雨逐面对姜氏的嘲讽沉默不语,她也很想踏踏实实的跟着一个主子! 可现实不允许! 云千亦像是被连姨娘的死给逼疯了,变得没了理智,只要有一丝空隙可钻,她都想给云楚忱难看。 可她以前都玩不过云楚忱,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偏偏云千亦不服气,次次吃亏还次次都往上冲! 她是主子尚能保命,跟着受罪的是丫头们! 云千亦压根不顾她们的死活,她们难道要愚忠吗? 雨逐现今十分庆幸自己留了一手。 她能模仿云千亦的笔迹,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雨逐,看来你比红缨好命!” 姜氏想了想,扬声唤蕊朱拿来了雨逐的卖身契。 “这卖身契侯府把你跟红缨交给我的时候拿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交还给你,蕊朱,把绳子给她解开。” 本朝律令中,放火是重罪。 姜氏将红缨打了个半死交给了衙门,如今必然是没命了。 所以雨逐的确比红缨好命,起码她还有争取的机会。 脱离捆绑,雨逐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 各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忍着痛楚说道:“还请莫二太太给我找几件衣服和一些银两,出府前,我会将那封信写好交给你。” 姜氏冷笑一声:“还真是谨慎,我答应你就是。” 她示意蕊朱道:“按她说的办。” …………………………… 云楚忱缓步在府中穿行,顺着游廊一路到了濯香院。 衡阳郡主的妆台一侧,一盆素心腊梅延展着花枝,鹅黄的骨朵半开半闭娇嫩低垂,姿态极佳。 正是云泓远前日送的。 衡阳郡主背对着房门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描画着自己的峨眉。 那种精心细致的轻微动作,是云楚忱许多年未曾见到过的了。 她不由有些惊奇,母亲年纪渐长,衣着越发得体,妆容上却十分低调,不会太过着意。 今日,这是怎么了? “母亲。” 云楚忱轻轻唤了一声。 衡阳郡主手中的螺黛已经在眉尾画好最后一笔,便转头来看她。 面目间,竟有种少女被窥破心思的羞赧与慌乱。 她赶紧将螺黛收进妆匣中,说道:“楚楚来了?” 衡阳郡主不同寻常的神色,让云楚忱心升起一丝异样。 “母亲今日的妆画的好,乍然一看,竟是少女模样,尤其是这远山眉,韵味十足。” “你尽哄我,母亲都老了。” 衡阳郡主嘴上虽然这么说,面上却浮起笑意。 那笑意中还添杂着几分欢喜,几分惆怅。 云楚忱心中几分预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 她看着衡阳郡主的双眼问道:“母亲……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衡阳郡主竟有些难为情,说道:“楚楚如此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目光微微顿了顿,左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母亲好像有孕了……” 云楚忱微张着嘴,喜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一旁的姚嬷嬷已经笑眯了眼睛,“郡主这个月的月信迟迟没来,我观着郡主的日常,琢磨着,像是有了。” “既然如此,怎么不找老/胡过来看看?” 衡阳郡主有些迟疑,姚嬷嬷说道:“郡主怕是自己多心,最后闹得空欢喜一场,想再等等。再者说,怀了身孕,胎儿坐稳之前,也不宜声张。” 云楚忱笑道:“就只让老/胡过来看看,万一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好及早给母亲调养,咱们先不告诉其他人就是了。” 衡阳郡主欲言又止。 云楚忱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云楚忱是养女,衡阳郡主到时候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她的地位就会变得尴尬。 只是云楚忱今时今日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她拉住衡阳郡主的手,宽慰道:“母亲总算有了身孕,这我就放心多了。我还一直担心自己出嫁之后,没人陪母亲说话,这下可好了!” 衡阳郡主闻言嘴唇一颤,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楚楚……” 姚嬷嬷眼眶湿润,笑道:“老奴盼这孩子,也盼了多年了,郡主总算是怀上了,太后娘娘泉下有知,想必也会高兴的……” ………………………… 琉璃院。 幼菱蜷着双腿将脸颊埋住,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是云千亦的大丫头,平日跟雨逐住一间屋子,雨逐不在,她便只有一个人。 喝了压惊的药,她已经镇定下来,只是下午云千亦多次让人来问,她都装作没缓过来的样子。 她要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雨逐一走,三姑娘身边就剩下她一个大丫头,如果有事,她绝对躲不过! 正心乱如麻的想着,门扇发出吱呀一声响。 “幼菱姐姐?” 小丫头绵绵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试探着问了一声。 幼菱听见绵绵的声音,抬起头来,低声问:“怎么样?” “钱婆子已经把事情办好了。” 幼菱松了口气,“那就好。” 绵绵不解,“姐姐为什么要让人跟雨逐说你傻了?” 幼菱道:“雨逐在姜氏那里,必定受了不少折磨,她兴许在等着我去救她,但我眼下根本自身难保,也想不出什么法子。索性让人告诉她我被吓傻了,断了所有的念想,她说不定会想出绝地翻身的主意。她素日看着不爱说话,其实是个有急智的,肯定能脱身的……” 绵绵给幼菱倒了杯水,“那你怎么办?” 幼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要不然,姐姐就这么一直装傻下去,三姑娘见你好不了,说不定会将撵出去……” “可我的卖身契还在她手上……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幼菱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她劝绵绵道:“你也赶紧想想办法,离开琉璃院吧,府里的主子,哪一个都比三姑娘强……” “嗯……”绵绵年纪小,但她很听话,她用力点点头:“我进府之后,姐姐对我最好,我都听姐姐的,大不了我就一直做粗使丫头,不往三姑娘跟前凑,等有了机会,我就离开琉璃院……” 绵绵怕被人发现,偷偷跟幼菱说了一会话,就离开了。 只是没过多大一会,绵绵又去而复返,幼菱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怎么了?” “幼菱姐姐,雨逐拿着卖身契出府去了!” 幼菱一怔,“真的?” “是真的,府里都传开了,想必三姑娘那里也知道了。” 幼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我就知道她会有办法的。” 绵绵担忧道:“三姑娘若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大发脾气,不知道会不会拿姐姐撒气……” 幼菱垂眸沉默了片刻,突然有了注意。 绵绵见她下了床榻,惊道:“姐姐,你……你去哪?” “我去找三姑娘。” 幼菱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她回身看着绵绵,说:“绵绵,后会无期。” “啊?” 绵绵一惊,还想问什么,幼菱却已经走了出去。 正屋中,云千亦得知了雨逐被放走的消息,果然大发雷霆。 幼菱走到门口,迟疑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走了进去。 “姑娘。” 云千亦抬头见是她,皱眉道:“你好了?” “是,奴婢喝了压惊的药,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 云千亦半个字的关心都没有,冷脸问:“姜氏把雨逐给放了。” “奴婢方才听说了,说是姜氏不仅将卖身契给了雨逐,还给她准备了包袱和一些银钱,放她出府去了!” 云千亦肚子里满是狐疑:“姜氏怎么会把她给放了?怎么会?!” 幼菱说道:“姜氏为了赵妈妈,必定恨死了雨逐,轻易不会放她离开,会不会是雨逐说出了什么有用的消息,是姜氏想知道的,所以换了自己一条命?” 云千亦悚然一惊,却有些拿不定,“姜氏会这么容易相信雨逐吗?难道雨逐手里有我的什么把柄?不可能……应该没有……” 云千亦百思不得其解。 雨逐猜测道:“姑娘,雨逐毕竟跟了您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不知有多少,您真能拿得准吗?姜氏连身契都给了她,她手里也许真有什么切实的东西也说不定……” 云千亦沉着脸,“姜氏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要报复我,我得知道雨逐到底在姜氏那里说了什么,才好防范……幼菱,你跟雨逐最熟悉,可知道她会往哪里去?” 幼菱手心都出了汗,紧张道:“雨逐在长安没有亲信,她没有别的去处,心中又害怕,一定急着离开京城回老家去,奴婢顺着路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云千亦满意的看着幼菱,说道:“你若找到她,就问清楚,然后……” 云千亦将手架在脖子上,狠狠抹了一下,“以绝后患!” 幼菱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赶紧捂住嘴巴。 云千亦冷笑道:“放心,即便她死了,别人也只会怀疑姜氏出尔反尔。” 幼菱揪住胸口深深吸了几口气,连连摇头:“奴婢不敢……” 云千亦皱眉:“你怎么这么没用,中午你不是已经杀了蜜儿!” 幼菱害怕的浑身发抖:“那不一样……蜜儿是在府里……奴婢可以帮您去追问雨逐,但奴婢做不到杀了她!” 云千亦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我只剩下你一个大丫头,你不去,还有谁能替我办事!” 幼菱咬咬牙,突然开口道:“或者,三姑娘答应放奴婢自由,奴婢就替姑娘杀了雨逐!” 第三百四十四章 孤家寡人一个 “你也要走?” 云千亦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雨逐已经与她翻脸,是铁定不会再回来了。 幼菱竟然也有了要离开的念头。 其他的小丫头早就随着姨娘的死换了一批,个个将她视作洪水猛兽,等闲都不往她跟前来,她自然也不放心用她们。 那她还剩下谁? 她身边竟然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了。 幼菱看着云楚忱铁青的脸色,说道:“奴婢这些年来尽心尽力的服侍姑娘,事事听姑娘的吩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姑娘开恩,放奴婢回老家找自己的亲人……” “你是铁了心要走?” 幼菱眉眼坚定:“是。” 云千亦咬牙,铁了心要离开的人,即便人留下了,也不会再用心帮她办事。 “好,我答应你。” 幼菱见她终于松口,压制住心中的喜悦,站起身说道:“奴婢现在就去找雨逐。” 云千亦当然不会现在就将卖身契给幼菱,她问:“你要如何找雨逐?又如何证明你真的杀了她?” “奴婢自有办法。”幼菱从箱笼中摸出一把匕首,想了想又揣了些银子,说道:“奴婢若碰见雨逐,就说交好一场,来给她送些盘缠,将她引到僻静处想必不难。” ……………………………… 赋兰院,姜氏细细看着雨逐临走时交给她的信,面上露出讥笑,“我就不信还治不了她!” 蕊朱在一旁扫了一眼,说道:“太太准备拿这信怎么办?若咱们宣扬出去,云府难免怪罪咱们败坏侯府姑娘的名声。” 姜氏冷笑道:“我何必宣扬,薛家公子本就对云千亦不满,只要把这信送到薛家去,他便会知道云千亦水性杨花,私下与旁的男子勾勾搭搭,还不趁机退了这门亲事!是个男人,就不会连这点血性都没有!” “太太真是聪明,明天咱们就离开云府了,薛家就算明日赶早来退亲,也找不到咱们头上!只是……咱们这么痛快就走了,还怎么帮二老爷谋好处?” 姜氏轻哼一声:“你以为侯府的人都是傻子不成?老太太想用莫恬儿的去留给老爷换点好处,可你也看见了。侯府把莫恬儿捂的死紧,哪有一点空子可钻!” 蕊朱叹了一声,“若不是老太太有这份心思,非得让您出头说话,赵妈妈也不会折在侯府……” 姜氏沉着脸,“哼,这老东西处处防着我,我还能将他的儿子抢走,不给她养老送终不成!!之前有大嫂在,她一门心思对付大嫂,现在大嫂痛痛快快和离了,老东西的眼珠子就开始盯着我不放了,说不定哪天,她还要给老爷弄个什么腰缠万贯的小妾!我若是有这么个娘家,我也和离大归!” “太太小声些,别让老太太听见!” 姜氏眼风扫了一眼门口,狠狠‘呸’了一口,啐道:“哼,听见?我能让她变成瞎子,也能让她变成聋子!” 蕊朱心惊肉跳,“等着三天一过,咱们还是赶快离开云府的好,大户人家十分多,再在这里搅合下去,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等回到泾阳,家里还不是二太太说了算。” “哼,那是一定的。” 姜氏一开始也想试探云府的意思,若能谋点好处当然是好,但云府就是铁板一块,她试探了一番就放弃了,何况还死了赵妈妈。 现在她只想着尽快让莫正容扶棺回泾阳。 蕊朱低声道:“太太,那个雨逐就这么跑了,云府不会让人来问吧?真就这么放了她?” 姜氏瞥了蕊朱一眼,冷声道:“云老夫人既然将人交给了我,就是让我看着处置,她不会来问的,至于雨逐,我怎么会这么便宜了她!拿了卖身契有什么用,人死了,什么都是白搭!” 她看了看时辰,冷哼道:“再过一会,她怕是就要被丢下沅水喂鱼了。” 蕊朱松了口气,说道:“奴婢看这雨逐不是个好相与的,留着就是祸患,还是太太想的周到。” 薛家若是真来退了亲,云千亦是不好过,但也同时坑了侯府,所以蕊朱不想让雨逐活着,免得云府知道这件事是她们做的。 ……………………………… 风澜院,信儿正在跟云楚忱禀报。 “幼菱让绵绵买通了姜氏院子里的婆子,将她傻了的消息告诉的雨逐,雨逐觉得没人能救她,便想出个主意,伪造了一封三姑娘给邱公子的信,换了自己的卖身契。姜氏答应了她的条件,放她出府去了。” “雨逐能模仿别人的字迹?” 信儿点头:“她说是三姑娘吩咐的,从小就练。” 云楚忱挑眉,“看来三妹妹所图不小,许多招数,大概都是等着僖妃生下皇子才会派上用场的吧?可惜,跳出个温雁娘。” 信儿眉飞色舞,“这么说,咱们还要谢谢温雁娘,若不是她,连姨娘母女还活蹦乱跳的呢!” “祸福相依,这场祸事里,至少二妹妹是幡然醒悟了。也算是温雁娘的功劳吧。” “可惜三姑娘执迷不悟,老老实实嫁人不好吗!非要将自己折腾的爬不起来才甘心?简直就是侯府的毒瘤!”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认为自己最终会赢,所以一次次不惜代价,直到众叛亲离,一败涂地。” 信儿撇嘴:“奴婢看老夫人已经没多少耐心了,恨不得弄死三姑娘……” “等姜氏送出那封信,你就想办法截下来。” “唉,姑娘为了让三姑娘顺顺利利的嫁出侯府,也是煞费苦心了……” “我是不想让她再留下祸害侯府。母亲有了身孕,这会儿众人还不知道,等胎象坐稳,此事就不得不告诉祖母,到时候云千亦嫉妒心作祟,不知道能赶出什么事来,还是早点将她提出侯府的好!” “姑娘说的也是。” 云楚忱又问:“蒋氏把雨逐放了,三妹妹那边有什么反应没有?” 信儿一惊一乍:“怎么可能没有反应!雨逐已经跟她翻了脸,却被姜氏给放了,她铁定怀疑雨逐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吩咐幼菱去找雨逐问清楚,随后杀人灭口。” “幼菱答应了?” 信儿点头,“幼菱跟雨逐被三姑娘拖累这么长时间,一起抱团取暖,就像亲姐妹似的,没想到她会用雨逐的命换自己的自由身。” 云楚忱低低“嗯”了一声。 “姜氏的怒气没有完全发泄出来,不会让雨逐活着离开京城,一定暗中派人跟着雨逐,伺机动手,若幼菱跟上去撞见了什么,怕是也难逃一死。或是幼菱做了什么被姜氏的人撞见,都是有可能的。” “姑娘要救她们么?” 云楚忱想了半晌,说道:“你跟过去看看,若是二人相互残杀,就不必管她们了,若二人还有几分良知,你就出手帮个忙。” “是,姑娘,奴婢明白了。那姜氏那里?” “倘若她们明日乖乖离开云府,老老实实回泾阳,那么彼此就相安无事,否则,咱们也不必再客气。” ……………………………… 三月的天气乍阴乍晴,雪刚刚开始融化,十分阴冷。 一辆棕色的油布马车拐过安仁坊,钻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子中,马蹄上包了布,走动时只有闷闷的轻响。 门帘被一只略微粗糙的手掀开,露出一个面皮黑瘦的男子,他轻声对车夫说道:“在巷子口停下,等那个丫头过来。” 那车夫点点头,轻轻拉住马缰,马儿一声响鼻停了在暗影中。 不一会,雨逐一副农妇打扮,贴着墙边快步走了过来。 她深深低着头,紧紧抱着怀中包袱,甚至没有看到对面巷子中停着一辆马车。 那车夫轻轻敲了敲车壁,黑脸男子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往外看去。 “等她过来,咱们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雨逐身后急急跑来另一名女子,看上去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打扮。 “雨逐……是不是你?” 雨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 听清是幼菱的声音,才回头去看:“幼菱?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害我好找!” 幼菱跑的气喘吁吁,勉强才把话说出口。 她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本来已经放弃寻找,却隐约看见一个背影像是雨逐。 只是看穿衣打扮却又不能确定,便急急跑了过来,没想到真的是她。 “我怕姜氏反悔,所以才穿成这样躲着人……” 二人拉扯这拐进了旁边一条窄小的暗巷中。 雨逐十分紧张,双脚不停的动来动去,一副着急要走的模样。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幼菱四处看了看,说道:“雨逐,你该躲着的不止是姜氏,还有三姑娘!她想让我杀了你!” “三姑娘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雨逐闻言面露恨意,却没有害怕,如果幼菱真的要杀她,就不会告诉她了。 幼菱从怀中掏出荷包塞给她,“这里面是我在三姑娘那里顺来的银子,我骗她说,要杀了你换身契,你把手上的素银戒指给我,我拿这个回去交差。” 雨逐毫不迟疑的拔下手上的戒指给她,“虽然三姑娘能认出这是我的戒指,可她不会这么轻易相信。” 第三百四十五章 终有众叛亲离那天 “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你拿上这些银钱傍身,快走吧!咱们说不定还有重逢的时候!” 雨逐泪如雨下,“你知道我老家在哪,我会在老家等你一段时日,你若能来,我们一起走……咱们只是婢女,若能逃出生天,何苦再与云千亦这等主子纠缠,到时候远走他乡,再找一份活计也是一样。” 幼菱连连点头,推她道:“你快走吧,天色不早了。” 雨逐走了几步,又跑回来拉住她低声说了自己存放银钱的地方,“你到时把这些银钱都带上,也能够花一阵子!” 只是她这么一耽搁,一块阴影便将巷子口的光线给遮住了。 幼菱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后背”通“的一声撞在墙上,“谁在那里?” 只是后面也想起一道声音,“你们感情倒好,既然如此,死在一起也算是全了你们的姐妹情!” 雨逐猛地回头,就见一道亮光朝着二人袭来,“幼菱,快躲开!” 她猛地一扯幼菱,幼菱转身之际,刀子避过要害扎在她的手臂上。 剧痛之下,幼菱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浓烈的血腥味让她胃里控制不住的翻涌起来,“你们是姜氏派来的人?” 男子凶神恶煞,没有回答,却等于是默认了。 幼菱嘴唇发抖,看着雨逐说道:“都怪我,若不是我拖住你说话,他们兴许找不到你……” 雨逐紧盯着几个男子,说:“他们既然已经找到这里来了,想必一早就发现我了!是我害了你才是。” 黑脸男子眯起眼睛,“小娘子聪明的很。” 幼菱脑中嗡嗡作响,盯着男子伸过来抓她的手几乎晕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墙的另一边翻身一跃,一刀砍在男子的手上! “欺负两个弱质女流,算什么本事!” 信儿冷哼一声,将男子掉落在地的断手一脚踢飞! 男子仿佛此时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去看自己的断腕,“啊啊!我的手!” “哼,你应该喊‘我的头’!” 话音刚落,信儿手中的刀噌的抹上那人的脖子。 一股鲜血喷溅而出,男子应声到地。 剩余两个男子见状就要逃跑,却哪里是信儿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砍翻在地。 雨逐紧紧抱着幼菱,颤声道:“信儿,是你?是大姑娘让你来救我们的?” 信儿收刀入鞘,转头看着她们说道:“大姑娘是有良心的人,不忍见你们惨死,知道姜氏派人来截杀,便让我过来帮把手。” 信儿没有解释云楚忱的交代,只说:“这也是你们自己的造化。” 雨逐扑通一声跪到在地,磕了三个头,“信儿姑娘,雨逐在此感谢大姑娘救命之恩,请你代我向大姑娘转达!” 信儿挠挠头:“你这磕的也太实诚了……我看着都疼,我替你转达,头就不替你磕了……” 雨逐凄惨一笑:“是我们命不好,跟了三姑娘,倘若能跟着大姑娘,我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下场。” 信儿不置可否,“既然你已经拿到了身契,便赶快离开吧。幼菱,你是跟我回去,还是有什么打算?” 幼菱说道:“我原本是想拿了雨逐的素银戒指,然后去义庄找到蜜儿的尸体,砍了她的手指回去交差,没想到会遇见姜氏派来的人,我此时受了伤,便也不用去废这番周折了,回去便说是雨逐将我刺伤,但我仍旧成功将她杀了,再拿出戒指作为凭着,想必能蒙混过关。” 蜜儿死后被一口薄棺收敛,此时山上雪还未融化,不好进人,尸身便停在义庄。 信儿挑眉:“你确定三姑娘那种人,会这么痛快的放了你?” 幼菱道:“不确定,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见机行事。” 雨逐说道:“那我也先不走了!我等你治好伤,咱们一起走。” “那怎么行!万一被人发现,可就没有这次的好运气了!” “我就在长安城里藏起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姜氏和三姑娘一定以为我已经逃走了。再说,万一三姑娘不放人,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信儿见她们商量来商量去,插嘴道:“你们别争了,我觉得雨逐说的没错,她眼下留在长安也算不上危险,倒是幼菱你,不太好办。总之,咱们先离开这里。” 雨逐和幼菱对视一眼,都点点头,“这几个人怎么办?” “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的。” ……………………………… 天色渐渐落黑。 云千亦的房间已经暗了下去,她心中不安,猜测幼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是直接逃了? 她冷笑一声,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逃奴的命运,幼菱承受不起! 正想着,门扇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正是幼菱。 “你怎么才回来!” 幼菱捂着受伤的手臂,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子,“奴婢差点被雨逐给杀了……” 云千亦看向她的伤口,大片的血迹从衣裳渗透出来,“这是雨逐下的手?” “是,奴婢要杀她,她奋力反抗,刺伤了奴婢,还好奴婢最后还是将她给杀了……这是她的戒指……” 云千亦拿过戒指细看,认出那是雨逐的。 “这么说,你没从她口中问出,为什么蒋氏会放了她?” “她不肯说,奴婢只好动手……” 云千亦冷冷看着她,细细分辨她的神情,也不知道相不相信她说话。 幼菱失了血,面色苍白,自己去药匣里找了止血的药涂上又包扎好,紧接着跪在云千亦身边,说道:“奴婢已经替姑娘杀了幼菱,请姑娘将身契还给奴婢,兑现诺言……” 云千亦沉默半晌,说道:“身契我可以给你,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幼菱早就料到没有那么容易,问道:“姑娘有什么要求。” “你要暂时留在府上,直到我出阁。” 幼菱皱眉:“出阁?” “没错,我身边一个贴心人都没有,府里的丫头也都受制与云楚忱,不敢与我亲近,出嫁前,我会另外买几个丫头作为陪嫁,你帮我调教几日,等我出嫁那天,你就可以出府了。” 幼菱闻言,觉得云千亦的想法倒也合情合理。虽然不想答应,但她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道:“好,奴婢知道了。” “你下去歇着吧,让大厨房的钱婆子过来一趟。” “姑娘找她做什么。”幼菱突然紧张起来,那日她就是让钱婆子去给雨逐送的消息,难道三姑娘是怀疑什么了? “我找她做什么,还要跟你汇报不成?” 幼菱咬唇,“是,奴婢这就去叫人。” ……………………………… 赋兰院,蕊朱听说幼菱受了伤回来,赶紧找到姜氏禀告:“太太,李大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姜氏死死皱着眉头:“几个大男人,还搞不定两个小丫头?” “听说这个幼菱在雨逐出府不久就追出去了,说不定是云三姑娘派她去杀雨逐灭口的!” “难道她身上的伤,是李大她们弄的?她不会将此时告诉云千亦,继而捅到云府吧?” “应该不会,幼菱回了琉璃院就没动静了。” 姜氏愈发不解了,“这对主仆到底在搞什么?!你去给老爷传个消息,让他留意一下李大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事,让人来告诉我一声。” “是,太太。” 这厢钱婆子听说云千亦要找她去问话,心底不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一步一磨蹭的到了屋里,恭恭敬敬请了安,支吾着问道:“三姑娘叫奴婢过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云千亦正在修整自己染了豆蔻的指甲,听见钱婆子说话连头也没抬,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雨逐那会隔着窗子跟你说了几句话。” 钱婆子顿时有些紧张,当下打了个哈哈,说道:“是……有那么一会,奴婢跟刘婆子走过窗下被雨逐叫住,她只是问了问外面在吵什么。” 云千亦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原来刘婆子也在?来人,把刘婆子叫过来,让她在外面候着,一会我再问问她。” 她虽被禁足在屋子里不能出去,但想见哪个奴婢自是不会被阻拦。 刘婆子很快就被叫过来了。 钱婆子心里有些发慌,这是要单独问话? 若自己与刘婆子说的有出入,三姑娘必定饶不了她们…… 这样一来,她不如实话实说,反正她们到底也没替雨逐传话,至于自己与幼菱的事,刘婆子也不知道。 “三姑娘想问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那你就说说,雨逐与你们说了什么?” 云千亦屈起指尖轻叩了几下桌面,语气平淡无奇,似乎没什么脾气。 但钱婆子却感受到了那股“你若骗我半分,我必让你好看”的冷意。 三姑娘虽然在府里处处树敌,但她无乱如何都是主子,随时都能处置她们! 她斟酌了一下言辞,谨慎道:“当时奴婢与刘婆子去赋兰院送饭,路过雨逐被关的屋子,雨逐在屋里听见我们二人说话便叫住我们,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留婆子顺口答了。雨逐却不罢休,说许我们些银子,让我们给幼菱传个话,奴婢们哪里敢做这种事,便没答应,赶紧离开了。” 云千亦挑了挑眉,用手支着腮没有说话。 屋子里突然静下来,钱婆子顿时有些不安。 “奴婢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刘婆子也在场,奴婢怎么敢骗您半个字……”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打断骨头连着筋 云千亦将钱婆子叫过来,无非是想知道姜氏从雨逐手里捏住了她什么把柄,会不会对她构成威胁。 但钱婆子一口一个“实话”,让她变得烦躁起来。 “行了,这些车轱辘话,你少说点,我若是听烦了,就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钱婆子闻言顿时闭上了嘴。 云千亦冷笑一声说道:“刘婆子在府上做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也是知道她的,倒也是个办事利落的,就是爱贪些小便宜。雨逐说给银子,她铁定是动了心思,你不妨将你们之间所说的话,仔仔细细给我说来,我多的是时间,你别急,慢慢说。” 她到底是府里的主子,对府中上下人事都十分熟悉。 钱婆子闻言强笑道:“是……” 当时所说的话,即便她现在不说,一会刘婆子也会将她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交代出来。 所以她并没有什么选择,便将那会儿二人在窗根底下跟雨逐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云千亦细细思虑了片刻,问道:“这么说,雨逐听见你们说蜜儿死了,幼菱傻了,想给你们银子问点消息?” 钱婆子不安的动了动,答道:“是这么回事……” 云千亦直起身子,略微前倾,问道:“之后,你说怕惹上麻烦,所以不敢给她传话,拒绝了她?” 钱婆子不知道云千亦为什么要问的这么细致,支吾道:“是……奴婢不敢替雨逐传话,就拉着刘婆子走了。” “你说谎!” 云千亦眯起眼睛说道:“你若是怕这个,当时雨逐叫住你跟刘婆子问话的时候就该远远躲开,我看你是另有目的!” 钱婆子被姜氏一声厉喝,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三姑娘明鉴,奴婢是没来得及拦住刘婆子,让她出言搭了几句话,奴婢并没有什么目的……” 云千亦狐疑的看着她,感觉是真榨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才烦躁的一挥手,“你下去吧,让刘婆子进来!” 刘婆子贪财却胆小,比钱婆子还哆嗦的厉害:“三姑娘,您有什么话要问奴婢……” 云千亦让她将今日跟雨逐的对话说一遍,刘婆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却与钱婆子说的没什么区别。 但相比刘婆子,钱婆子明显态度不同。 她想了半晌,说道:“你可以走了,让钱婆子再过来回话。” 钱婆子一直在外面等着,听见云千亦再次让她进去,后背不仅升起一股凉气。 云千亦看着她,“你当真没有别的要与我说的?” 然而钱婆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来来回回却总之那几句话,不肯多说。 云千亦狞笑一声,从笸箩里拿了针过来,掰起钱婆子的手指顺着指甲缝儿狠狠扎了进去。 这是连姨娘从前惩治下人常用的法子,逼问口供百试百灵。 十指连心,由不得钱婆子硬气。 第二针还没下去,钱婆子就瘫了。 “三姑娘饶命!是幼菱……是幼菱让小丫头给奴婢递了银子,让奴婢给雨逐送消息的……” “幼菱?云千亦狐疑的看着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钱婆子道:“幼菱跟雨逐相识的早,交好一场,不忍见她如此。让奴婢跟雨逐这么说,是为了让雨逐知道没人能救她,让她另做打算,为自己求一条生路!” 云千亦死死瞪着钱婆子,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血亲之间尚且能够为了利益相互伤害出卖,两个丫头,不过是在一起做事,会为了对方这般冒险? 她才不信! “钱婆子,你还敢嘴硬!” 她用力掰住钱婆子的手指一针接一针的扎下去! 钱婆子疼的满头大汗,浑身抽搐,却仍旧是那句话。 云千亦疑惑了,止住动作,看来钱婆子说的是真话。 “原来幼菱一开始就是在装傻,她有了离开我的心思,还百般帮雨逐脱身,那今日的事……” 云千亦脸色骤然沉下来,幼菱是在对她说谎,她根本就没有杀雨逐。 她收起针,对钱婆子说道:“今晚的事,不许跟幼菱透露半个字,否则,小心你的狗命不保!” “是!是!奴婢明白……”钱婆子连滚带爬的跑了。 云千亦坐在椅子上想了半晌,突然面目狰狞:“贱蹄子,竟敢用苦肉计唬我!” …………………………………… 夜深人静,几颗残星白朦朦的躲在云层后,闪了几下彻底被遮住。 整个云府漆黑一片,琉璃院伸手不见五指。 幼菱睡不着,枯坐在床榻上想着要不要直接偷出自己的卖身契逃跑。 三姑娘出嫁还有一段时日,这中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设想着可能发生的几种情形,终于有了点困意。 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幼菱迷糊间似有所感,在黑暗中听见一串轻微的脚步声朝内室走来,她惊异的睁大眼睛往门口看去…… 一个人影笼罩在黑暗之中。 幼菱睁大眼睛看着黑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一股异香也随着对方的走进进入了她的鼻息,令她手足迅速失了力气,变得酸软。 恐惧在幼菱的血液中迅速凝结,“三姑娘?” 她伺候的云千亦多年,对她的身形十分熟悉。 云千亦到了近处,幼菱便察觉到了是她。 “姑娘,你要做什么?!” 云千亦轻笑一声,“你不是喜欢装傻吗?” 装傻? 幼菱品味着云千亦口中的话,心中警铃大作,但她此时只剩下勉强说话的力气,连喊一句都是奢望。 “姑娘,你不要乱来……没了奴婢,你身边就真的谁都没有了!” “哼,现在说这话不觉得晚了吗?即便孤身一人,也比身边留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好。” “姑娘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呵……你今日骗我的时候,可曾想过后果?” 云千亦不再迟疑,从袖中拿出一只瓷瓶,拔出塞子朝床榻上的幼菱走过去。 幼菱眼珠不安的晃动,浑身却没有半分力气。 “等你变成了傻子,我再将你卖了,不知道你最后会有个什么下场。” 幼菱瞳孔猛然收缩! 她听明白了! 云千亦这瓷瓶里的东西能让她变成真正的傻子! “不要……不,唔……” 净瓶中药液顺着幼菱的唇舌流入喉咙,一股滚烫的燥热从心口一路烧到头颅,太阳穴一阵痛处传来。 云千亦笑容如同魔鬼,她做事一贯会留后手,姨娘留下的那些药大多都被云楚忱搜走毁掉了,但她特意秘密藏好的几个还是保住了。 她看着幼菱满是恨意的眼神,嗤笑道:“下辈子,记得来找我报仇!我等着你!” 幼菱最后一丝知觉被抽离,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日,幼菱傻了的消息传遍云府。 下人们议论纷纷。 “昨个儿幼菱不是缓过来了吗?怎么又傻了?” “谁知道呢?疯病傻病时好时坏,也是有的。” 云楚忱听了这消息却是一皱眉。 信儿狐疑道:“怎么可能?幼菱根本就没傻,昨天也是装的!” “怕是三妹妹察觉到幼菱在骗她,所以动了手。” 云楚忱对云千亦的狠毒简直是一日一个认知! “现在幼菱人在哪里?” “三姑娘让人寻了郎中给她治病,郎中说看不出什么病治不好,三姑娘就雇了几个人,说要将幼菱一路送回老家去,还给幼菱的家人拿了些银子。” “她会有这么好心?八成是背地里要祸害幼菱。” 雇了几个汉子送一个傻女,还拿了银子,最后会发生什么,不是明摆着么! “奴婢将幼菱救下来送到雨逐那里去?” 云楚忱点头:“也好,到时候看看云千亦到底给幼菱喂了什么东西,还能不能治好。” 云千亦身边的雨逐幼菱两个大丫头都没了。 二夫人过来找云楚忱商量怎么办。 “她再怎么说,也是侯府千金,出嫁时身边总不能连个丫头都没有。可这府里上下,愿意跟着她的压根没有,要不,就找人伢子给她重新买几个丫头。至于陪房的人,另外再说。” “也好。” 这种事,云楚忱不会插手,“都是新面孔,三妹妹爱挑谁挑谁,人看的准不准,事后用的好不好,自然也是她自己担当。” 二夫人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等她嫁到薛家,出了什么事也找不到咱们。” 三天一过,莫家老太太便该离开云府。 姜氏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东西。 莫老太太见状不悦道:“你做什么?” 姜氏心中一跳,果然莫老太太不想走,还想找理由留下! 她佯装不知,说道:“母亲,今日是第三天,等胡神医给您针灸之后,咱们就该离开了,总在别人府上叨扰也说不过去……” 她们云府住的这几天,没少出事,云嫣一趟都没露面,摆明了是要跟莫家划清界限。 而莫正穹之前做的那些缺德事,也让她们没脸去数落人家。 但莫老太太死了儿子,还半点便宜都没占着,怎么可能甘心,“虽说咱们跟云府已经不是亲家了,可恬儿永远都是我的孙女!她姓莫,打断骨头连着筋!” 第三百四十七章 称得上乖巧 “母亲,那和离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大伯亲手按了手印,同意恬儿留在外祖家,咱们又有什么办法阻拦?” 莫老太太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脸色阴沉的要命,“没有办法,也得给我想出办法来!” 姜氏心里啐了一声,肃着一张脸说道:“母亲,大伯是您的亲儿子,难道我们老爷不是您的亲儿子?大伯已经死了,您难道还要得罪了侯府,毁了我们老爷不成?” “你说什么?!”莫老太太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妇竟然敢对自己这样说话。 但姜氏却强硬起来,说道:“别的也就罢了,您若是想对侯府中的什么人下手给大伯报仇,儿媳是万万不答应的!儿媳不能让母亲为了大伯,葬送了我们二房!” “你……你反了天了!” 姜氏咬牙道:“母亲,您别怪儿媳,儿媳都是为了莫家好!来人,帮老太太收拾东西!” 丫头们见状大气儿都不敢出,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东西。 莫老太太见状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反了反了!你们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全都听她的!” 几个丫头不敢说话,毕竟姜氏管家以来,也漏过一些手段了,干不了大事,整治她们这些下人是个保个的下场凄惨。 姜氏面无表情的说道:“胡神医不是说了,母亲的眼睛要静养,不能过多流泪也不能情绪太过激动,还是早点跟我们回泾阳养病的好。”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回去我就让老二休了你!” 姜氏冷脸道:“媳妇没有犯任何过错,母亲打算以什么理由休了我?” “你……你不敬不孝!” 莫老太太看不清东西,连姜氏人在哪都摸不着,气的肝疼。 姜氏振振有词,“儿媳不能愚孝,倘若老太太真要坚持己见,儿媳就不得不站出来替云府说几句话了!” 若莫老太太做的对,她跟对方对着干是不孝,但对方做了一箩筐的坏事,她站出来说话就是大义灭亲! 莫老太太整张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指着虚空中说不出话来。 这毕竟是在云府,莫老太太也不敢作的太过。 姜氏不理她,挥手示意丫头们动作快点。 来的时候也没带多少东西,片刻功夫就收拾好了。 胡神医过来给莫老太太看过眼睛之后,姜氏就前去给云老夫人和二夫人告辞。 云老夫人有些诧异,她们竟然真的风平浪静的走了? 这简直称得上乖巧。 这厢云千亦比云老夫人还要差异不解。 她想知道雨逐到底用什么换了自己的卖身契,已经快疯了。 然而雨逐伪造的那封她跟邱沉私相授受的信,其实已经到了云楚忱手里。 姜氏不敢多留,也是怕薛家收到信,到时候找上门来,云府的人怀疑到她身上。 可她并不知道,这种事不会发生。 永昌伯府。 薛二太太见儿子最近都不往云府去,不由问道:“你近日怎么都不去宣永候府走动了?” “儿子不想去。” 薛二太太闻言眉头一皱,儿子对她从不隐瞒。 她也知道儿子一开始不怎么喜欢云千亦,不过接触了几次,就转变了想法。 怎么现在又这样了? “是不是跟云三姑娘闹别扭了?” 薛至摇头,那种事情,哪个男人能开得了口! 薛二太太一看就是有事,追问道:“到底什么事,说出来娘替你想办法。” 薛至从小到大就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二甲进士出身。 命也好,各种机缘巧合进了六部。 之后补了别人丁忧回家空下来的缺,二十出头就官至五品。 虽然是工部,却比同期的那些同窗同僚好太多了。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亲事不该拖到这个年纪。 可偏偏薛至就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亲事。 原因就是薛至太听薛二太太和自己姐姐们的话了。 谁愿意自己的丈夫耳朵长在别人身上? 听自己亲娘的话也就罢了,那叫孝顺,将自己姐姐们的话也奉为圣旨是不是有点过了? 跟婆婆抢丈夫也就算了,还要跟小姑们抢,那日子还怎么过? 于是,薛至最终落到了云千亦手里。 薛二太太觉得这桩亲事虽然不尽人意,但也说的过去,见儿子这般态度,自然着急。 “你倒是说话呀!到底出什么事了?” 薛至被追问的没办法,就将那日在墨心堂发生的事情说了。 薛二太太的眉头拧了半天,问道:“你觉得她是故意的?” “儿子不知道,但当众出了这样的事,儿子的脸往哪搁?” “那个邱沉的确是个能招蜂引蝶的,但也不至于长安所有的小娘子都往他身上扑,兴许只是个巧合。” 虽然薛二太太心中也有些膈应,但万一只是丫头失手,岂不是生出了大误会? 薛至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显然十分在意。 薛二太太见他这副模样,又劝:“那日你是碰巧撞见的?” 薛至摇头:“不是,是儿子知道她要去墨心堂,便说自己也想去墨心堂,她是知道儿子会去的。” “既然如此,那不就是个误会!她总不至于当着你的面往别人怀里扑!那不是傻子么!” 薛至不作声。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但一回想那日云千亦脸颊红霞飞满趴在邱沉身上的情形,他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薛氏苦口婆心,说道:“那邱沉虽然风光,但我儿也不差,你这般作态,是认输于他了?” “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你便去见云三姑娘,把话说清楚,心里存着疙瘩可不行。这还没成亲就生了龃龉,以后怎么过日子。若她真存了三心二意的心思,母亲也绝对不能容她!” 薛至沉默了好一会,才叹息一声,点了头。 ………………………… 隔日,薛至下值后来云府拜见云泓远。 春闱将至,朝中各处都在忙乱。 各家有子侄要参加春闱的都在相互走动,云泓远身为皇上的外甥女婿,最近很是风光,不管哪里有应酬多会找理由叫上他一起。 因此云泓远倒也没注意到薛至好些日子没来了。 二人说了几句话,云泓远仍要出府赴约,就让薛至去后宅拜见云老夫人。 这便给了他见云千亦的机会。 二人在后园见了面,云千亦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 薛至本想听她一个解释,可她不发一语,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便让他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是我不好,今日事务繁忙,都没来看你……” 他话说的虚,云千亦哪能听不出来,心知薛至是在意那件事。 但她仍旧没有开口,咬唇静静的立在那,将头偏向别处,不解释半个字。 薛至见她如此,越发觉得是自己误会了云千亦,见她清减了不少,心中愧疚更甚。 “亦儿……” 这还是他头一回这般称呼云千亦。 云千亦下巴一颤,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 薛至见了头皮一麻,又是慌乱又是愧疚。 他不知所措的原地转悠了半晌,终于迈步向前,拉住云千亦的手腕,说道:“抱歉,是我误会了你,以后,我决不会了。” 云千亦轻轻呼出一口气,拈着帕子擦了泪,“不怪你,那日的事,实在是个意外。” 薛至想起将她推倒的那丫头,下意识的往她身边看,却都是些生面孔,便问:“你身边的丫头换了?” “嗯,那两个丫头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唆使,处处与我为难,逼不得已,只好将她们打发了。” 薛至不懂女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只觉得云千亦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有原因,便说:“打发了也好,免得你见了不舒心。” 二人说开,神色便都缓和下来。 这厢二夫人听说了二人和好如初,恨不得烧香拜佛感谢菩萨保佑。 云如锦见了觉得好笑,“娘,你这是做什么,她又不是您的亲闺女,您这般上心图什么?” “我图什么?我图个清净!” 云如锦闻言掩唇窃笑。 二夫人冲她翻了个白眼,“等忙完了三丫头,接下来就是你的亲事!” 云如锦一皱眉:“我的亲事?为什么不是大哥的亲事?!” “你大哥的亲事不好找。” “说的也是,我要是找夫君,也不愿意找我大哥那样的,整天没个整形,吃喝玩乐,就没有一样他不擅长的!正经事一样没有!不务正业!” 二夫人一把掐上云如锦的耳朵:“她是你大哥,这话也是你做妹妹能编排的。” 云如锦用力掰开二夫人的手:“娘,我说的是实话!” 二夫人闻言也泄了气,不禁埋怨自己的丈夫来,“你爹真是个活神仙,万事不管,恨不得住在道观里!” 云如锦却不以为然:“娘,这就是您不知足了,还有比我爹跟省心的男人吗!别人家里乌烟瘴气,就连大伯屋里都闹了这么多年,您又不是没看见!你看我爹,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整日跟道士待在一起,总比不知道跟谁待在一起强。” 二夫人听了这话噗嗤一笑:“这倒也是,还真就没有比你爹更省心的了!” 云如锦笑嘻嘻凑过去,说道:“娘,我还小呢,您就先别操心我了,赶紧给我找个嫂嫂吧!您看,这春闱马上就要开始了,等着榜下捉婿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您再不下手,等金榜一出,哪还有我大哥的份儿啊!” 第三百四十八章 地崩 “可我也实在挑不出什么人来……” 要说自己儿子的亲事,二夫人哪有不上心的道理,可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也没个合适的人。 “你大哥虽是嫡子,可咱们二房没爵位,你爹是个神仙,你大哥的前途只能等着天上掉馅饼!” 等天上掉馅饼,就等于是没前途。 将来云老夫人没了,二房将来从侯府分出去,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更看不上眼了。 云如锦托腮道:“说不定就有只看脸的小娘子呢?!” 云烨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心地善良,长得也好。 二夫人瞪她一眼:“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哪家的父母是认脸当女婿的!” 云如锦撅撅嘴,“哎呀娘,想那么多做什么,我瞧着大哥也没想找嫂子呢!看他整日扎在女人堆里,那也是赏花似的,没见他被哪个姑娘家迷的神魂颠倒呀!” 二夫人咂摸着,“也是,这孩子就赏花,也不采花……诶,等等!”她瞪着云如锦,“你大哥还没开窍,你就开窍了?还赏花,赏什么花!你是不是又偷偷看那些话本子了!你说!” 云如锦早就蹭的站起来跑门边去了,“娘没出阁的时候,不也偷着看!谁说的?当然是我爹说的!那还能有假!” 云如锦一边躲一边跑出老远,二夫人气的翻了个白眼:“你给我站住!” 云如锦抱着柱子,笑嘻嘻正要说话,突然传来轰隆一声,脚下的地似乎都跟着颤了颤,紧闭的门窗也咣啷被震开好几扇。 母女俩吓得脸都变了色! 发生什么事了? 云若寒也放下手中的绣棚从闺房中出来,问道:“娘,方才怎么了,什,什么声音啊……” 二夫人茫然了片刻,“不知道……咱们去找你祖母!” 母女三人匆匆往南华堂去。 这边云楚忱等人也都感觉到了,纷纷往南华堂去。 云拉夫人到底是比众人多活了几十年的人,说道:“似是地崩了……” “地崩?” 绕是云楚忱一向镇定,也被这两个字给震的不轻。 云老夫人神色也有些惊惶:“我年幼时赶上一次,房字成片成片的倒,死了很多人和牲畜……” 只是云老夫人为数不多的印象,但已经够骇人。 云楚忱问道:“长安都有这么大的动静,那发生地崩的地方……” 云老夫人摇头叹息,“恐怕是凶多吉少……最可怕的还是余震,若是河流决堤,倒灌良田村镇,后果不堪设想……” 天灾之后,那便是人祸。 何况今年冬天多地发生雪患。 灾情紧急,朝廷调度不及,粮价开始暴增。 再往后所发生的事,可以用可怕来形容…… 众人面面相觑,二夫人连忙喊了管家派人去打听。 大家都不安的聚在南华堂等着,不一会就有人匆匆回来,说是大街上聚集了好多人,都在议论方才的地崩,好多人都感觉的清清楚楚,像是西边的传过来的动静! ”西边……“云楚忱心口一颤,呼吸急促起来,“晋亭……晋亭还在充州……” ……………………………… 内阁,首付大学士齐旸面色冷峻,匆匆召集人议事,并命人速速前往钦天监,查问地动仪的监测。 晋将军一身盔甲入宫觐见,路上正好遇见同样入宫找皇上的成国公和汝宁侯。 成国公和汝宁侯一个比一个痛心疾首。 楚上行虽然不是长子,却是成国公最疼爱的小儿子,汝宁侯就更不用说了,段逸尘那憨憨是他的嫡长子。 二人见了晋将军都是一脸幽怨。 两人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你儿子拐走了我们的儿子,怎么办,你快说呀怎么办! 晋将军倒是十分镇定,“二位放心,有元直在,必定竭尽所能护佑他们的安危。” “嗨呀!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那!”成国公激动的拍着大腿。 那边汝宁侯就收敛多了,问道:“镇国公可有把握?” 晋将军道:“天崩地裂,各处的道路截断,河水倒灌,人畜死伤无数,事发之处恐怕已成人间地狱,晋某也无把握,但为今之计,还是赶紧找皇上商量对策才是。” 成国公牙齿一颤,“是是是,快快快,进宫找皇上!” 不止他们,不少大臣在出事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往宫里跑。 所有人都对天灾怀着本能的恐惧,皇上也不例外。 方才那一波地崩,令他至今还心有余悸! “救济灾民是朝廷应有之责。” 皇帝李肇说了这一句,众臣便知道这是要让人带兵去营救灾民。 有人神情凝重,有人脸色发青。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地崩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若是往那边去救人…… 还不等大家讨论此是该谁去,晋将军便站出来说道:“臣愿前往救助灾民。” 皇上还没表态,成国公、汝宁侯、刑部尚书殷铁嘴纷纷表态:“臣也去!” 皇上无语的看着他们,自然知道他们为何这般积极。 ……………………………… 距离地崩之地百里之外的丹阳县。 晋亭面对着一路上捡来的灾民们说道:“我要往西边的方正县去,衙门人手不够,你们之中有能跟我去的就跟着帮把手,不想去的就留下,不强求。跟来的人,从衙门调集起来的物资中挑选趁手的工具,锄铲绳索,干粮草药,能带的都带上,尽量多带!” 他说的毫不犹豫,二三四站在他身后,神情也没有丝毫迟疑。 他们虽是富家子弟,但从小就正义感十足,每日出门溜达寻找打抱不平的机会。 如今真正遇到了需要救助的百姓,他们虽然害怕,但不会退缩。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场面安静了半晌,一个人站出来说道:“我去。” 面对未知,无人不是恐惧的,但这些人都是刚受了雪灾的灾民,自然知道那些等着救命的人心中是多么绝望。 何况他们都是受助与晋亭才能活下来的。 如今恩公要去救其他受难的人。 他们很难开口拒绝。 因此,有一个人站出来应声之后,不少人都纷纷站了出来。 “我去!” “我也去!” 人都有从众心理。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知恩图报,血气方刚。 但同样是被救助的人,身边的人决定跟着去,便有人怕被看不起,也有人习惯了随大流。 总之,最后有把力气的都愿意跟着晋亭走。 老弱妇孺则留在当阳县。 丹阳县的县令孙存之惊讶的看着这个不到二十的青年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之前听说皇上派来的钦差是个毛头小子,还很不以为然,认为他一路上八成要被各路官员哄得团团转,谁知他到了这里才发现,这位钦差您及不到,处事却圆滑的很,看着不得罪人,其实油盐不进,利利索索就把事全给办了。 要不然,雪灾最严重的充州,也不会在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就平息下来。 只是没想到,雪患带来的灾祸刚刚解决,方正县又发生了地崩。 “钦差大人。”孙存之上前拱手道:“马匹不多,您看……” 晋亭道:“无妨,百里路算不得远,马匹用来拉物资,我们一路走过去,还要麻烦孙大人等候朝廷的消息,我们会尽力开出山道,并沿途做好标记。救援的人马和物资一到,立即派往方正县。” “是,下官明白。” 话不多说,晋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百十来人,众人已经准备就绪。 他一扬手,“出发!” 这些东拼西凑来的人,有衙差有百姓有灾民,素质参差不齐,沉默的队伍没有口号,却脚步坚定的跟着晋亭往地崩最严重的方正县前行。 孙存之看着众人的背影,尤其是打头那四个年轻人,突然感慨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西行路上,日夜不停,晋亭几人都是从小练武,身体素质强健,灾民们也是受苦受难过来的,体魄不好早就东西饿死了,倒是衙差和一些自愿前来帮忙的百姓有些吃不消。 只是这种时候,谁都不愿落后。 啃着硬的想石头一样的干粮,就着凉水,奔行近百里地,风餐露宿,也没有一个人掉队或是抱怨。 越接近方正县,官道越是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除此以外,崩裂的山体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滚落巨石,他们在此清楚道路上的土石,也随时会遭遇危险! 众人经历了一次余震,突如起来的震颤,将众人都吓得面色惨白,山上连根拔起的树木裹挟这冷硬的土块差点砸中队伍前面的殷正。 殷正吓得脸色雪白,几乎尿了裤子! 早知道,他就应该听娘的话,娶个媳妇先传宗接代了再说! 终于,熬到了方正县的地界! 但眼前,等着他们的是更艰巨的任务! 方正县隶属充州,距长安三百里,境内群山连绵。 地崩之后,山体崩裂河水改道,山石从天而降,何等可怕! 官道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即便朝廷的赈济到了,也无法将粮食运送过去。 晋亭毫不迟疑,扬声道:“这山石之后,不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饥肠辘辘,你们亲身体会过那种绝望,想必能明白他们的迫切。大家拿上手里趁手的工具,清理山石,救人要紧!” 说着,他率先踩着泥泞,开始用锄头挖挡路的山石。 楚上行几人也毫不迟疑的动起手来。 其他人见状,似乎被几个青年人所感染,有了勇气和干劲儿,也都挥舞开手臂,一锄一铲的挖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他们能活! 一筐筐的山石直接倒入山涧。 众人不停息的干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将通往方正县的路给清理出来。 为了让后续运粮的人能顺利同行,他们还将道路反复加固才继续向前。 众人的脚步都有些沉重,除了劳累,还有惊恐不安,不知道前面会面临什么。 人们对天灾能够造成的后果实在太过恐惧! 终于,前面出现一处村落。 只是整个村落已经难以分辨原貌,远远望去房屋的废墟和山石混在一处,泡在三月天冰冷的河水之中,到处都是无人掩埋的尸首。 唯一让人庆幸的事,天气仍旧寒凉,暂时不由担心疫病的传播。 队伍的气氛压抑至底,好多年轻人看见水中的浮尸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只是,当他们发现还有人活着,那种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他们这一路的艰辛都是值得的! 晋亭大略看过村落的情况之后,对丹阳县跟来的几个衙差说道:“派几个人,提着刀剑在这里附近巡守,防止出乱子。楚老三,你们几个整理物资,分一些干粮下去。南松,你去打听一下附近还有什么村落,去前头探一探。” 兴许是从小跟着晋将军练武的关系,晋亭在这种时候总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镇定,让其他人不自觉的信服。 楚上行三人则指挥众人将物资分门别类,开始给周围的难民分发些吃的。 只是一切都刚刚开始,他们的物资也不充足,不知道要坚持多久粮食才能送到,所以每人给了小半块饼子,不至于让人饿死。 然而这小半块饼子,已经让许多人哭出声来。 他们以为自己死定了,以为自己就要饿死在这里…… 灾民们得到了粮食,迟疑地看着这些与他们一样穿的破破烂烂人,和那几个打头的年轻人,神色带着奇怪,却还是渐渐涌现出一些光彩。 殷正说道:“我带人去找一找,附近有没有地窖,或许有人为了过冬,还存了些粮食。” 段逸尘说道:“别报太大希望,这些人被困在这里,为了活命,恐怕什么法子都想过了。” 给灾民们分好吃食后,段逸尘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他是最不能忍受饥饿的人,连日来别说油星,有口吃的都算不错了。 只是取出自己那份干粮后,他就看见一个老头儿眼睛发绿的盯着他手里的饼子。 这老头已经得了干粮,但两三天水米未进,那一口干粮,让他更觉得饥饿难耐。 于是他控制不住的盯住段逸尘手里的饼子,渴望至极却又不敢靠近。 段逸尘自己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咬了一口就着凉水眼下才舒服一些。 只是在这样的目光盯视之下,实在有些别扭。 他看看老头儿,又看看自己的饼,犹豫不决。 晋亭说过,灾民虽然可怜,但是不能一股脑的将什么都给了他们,自己这些人还不知要坚持多久才能等到朝廷的救济,要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最起码要保证自己的体力,才能救活更多的人。 不能因为一时的怜悯,将自己也搭了进去,这是不智之举。 段逸尘低下头,尽量忽略老头儿的目光,只是他咬了一口,再咬一口,却怎么都吃不下了。 他眼眶发酸,喝了一口水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饼子,终于还是将手里剩下的饼子撕了一半分给老者。 那老者却连忙抱歉的摆手,口音很重的说道:“可不敢要,可不敢要。” 段逸尘却笑道:“你吃吧,我这里还有。” 他拍拍自己的包袱,示意自己还有干粮。 那老者这才不好意思的接过饼子,狼吞虎咽的下肚,然后就哭了起来。 “我儿饿死了……若能早点见到你们,哪怕只有这一口吃的……” 段逸尘听着心酸,更难以言喻的却是自己在长安奢侈不知柴米贵的生活,老爹经常骂他败家,他还不服…… 远处,楚上行已经将带来的物资安排好。 并让丹阳县带来的郎中熬药,为这些难民做简单的预防。 他环顾四处。 这些难民失去了亲人,没了粮食,被困在这里,已经一无所有。 当然,也有坚持在废墟中寻找亲人的,其中一个妇人不断用手在废墟中挖着,手指都磨出了血却不自知。 旁人劝她不要再挖了,放弃吧。 她却根本听不见,麻木且执着的挖着。 楚上行走过去,递给妇人一块饼子想要劝劝。 那妇人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不知刨了多久,她神色麻木,双目无神,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见了吃的也只是下意识的拿过塞进嘴里,神色毫无波动,也没有感谢,咽下就继续挖。 一旁的人解释着:“这女人当家的事了,昨日找到了尸首,只是她小儿子还没找着,我看八九成也是死了,都埋了这么长时间了……只是劝她也没用……” 众人嘴里虽然唏嘘,面上却没有多少同情了。 天降大难,在此的所有人都家破人亡,又何止这夫人。 众人从起初的悲痛哀伤,到撕心裂肺,再到如今接受现实,一切都变得麻木了。 人在灾难面前不值一提,兴许连蝼蚁都不如。 那点怜悯又值什么? 楚上行听着众人的议论,也觉得那小孩子肯定没命了。 可他看着这妇人,莫名想陪她在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也许就有奇迹发生呢? 于是,楚上行挽起袖子,拎了铲子过来。 那妇人却猛地来了精神,制止道:“不能铲,不能铲!” 楚上行反应过来,这么一铲子下去,对那小孩子来说兴许是致命的。 虽然那小孩子可能早就死了。 但他还是放下了铲子,蹲在地上跟那妇人一起挖起来。 其他人看见了都惊愕的看着他:“疯了,都疯了!” “那么小的一个娃娃,咋可能还活着嘛!” 人都死了,付出再多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但楚上行不理会,觉得至少也的见了小孩子的影子再说。 众人复杂的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穿的不差,怎么比他们这些人还疯,还傻! 只是,众人虽这么想,却还是有人开始动手帮忙。 手指插进冰冷的泥缝里,被碎石划出一道道口子。 楚上行从小长到大,即便时时打架,也没受过这种伤。 他吸着凉气,呲牙咧嘴,心中骂自己蠢不可及,手上却不停。 远处,那些吃过一口干粮的难民,一开始都以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他们。可就渐渐的,有人似乎看到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便坐不住了。 “我过去帮忙!” 一个人去了,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众人都饿着肚子,没有多少力气,却都机械的如同木偶一般帮妇人不断刨着。 终于,楚上行和一个灾民从废墟中扒拉出一根断裂的房梁! 众人合力,将四周清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这房梁抽出扔到一旁。 那妇人趴在洞口,大喊孩子的名字。 周围的人都冰住了呼吸。 可妇人一声声喊,却没换来回应。 众人都唏嘘着摇头,那妇人却不肯放弃,一声接一声的呼喊。 就在楚上行也准备后退的时候,废墟地下突然传出微弱的哭声! 那妇人顿时一个激灵! “我的宝儿啊!我的宝儿!” “竟然真的活着……” 楚上行踉跄的后退了一步,痴呆般的喃喃自语。 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救了一条人命。 其他人也都惊呼不已,“竟然真的还活着!还活着!” 那孩子蜷缩在床板和桌子倒塌后形成一处三角空隙之中,周围到处都是乱石泥沙,他哭声十分微弱,似乎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只有眼睫不断颤动。 他恐怕也是用最后的力气,用哭声向自己的母亲发出求救! 有人说道:“先把周围的石头移走,别再伤了孩子!” 楚上行被众人挤到外围,脑子还有些混乱。 殷正转了一圈果然没找到存粮,见这边一大群人便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孩子,还活着。” 殷正惊讶,伸头看了一眼,说道:“我去取些粥水来!” 好一通忙乱,众人终于激动的将孩子从那空隙中拖拽出来。 夫人扑上前去,嚎啕大哭。 殷正很快回来,见楚上行还呆呆的站在那里,眼中似乎闪着别样的光,不禁狐疑道:“喂,别傻站着了!快给孩子喂点水米。” 楚上行接过稀溜溜的粥水上前,递给那妇人。 妇人这时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没说话,但那感激已经从眼中溢了出来。 她接过粥水喂给孩子,但孩子迷迷糊糊,似乎连嘴唇都不会动了。 妇人只好将粥水喝到自己嘴里,又缓缓渡到孩子口中。 孩子下意识的吞咽,众人见此才松了一口气。 “能活!这孩子能活!” 一阵欢呼。 这孩子仿佛代表着希望。 他活了。 他们的希望就全活了! 看着领头的那位青年沉稳的指挥着众人搭起帐篷、熬药、煮粥…… 有人下意识问道:“那个人是谁?” 跟过来救助的灾民说道:“那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我们这些人,都是他救下的!” 第三百五十章 已经死了的梁王 远处,一主一仆沉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正是晋亭在雪夜之中救下的那两个人。 他们身受重伤,能跟着晋亭坚持走到这里已经不易,肯定是没有力气帮忙的。 但这样一来,所有人的举动更是让他们尽收眼底。 二人沉默了许久,那半大的少年摸着怀中揣着的东西,看着晋亭颀长的背影突然开口说道:“我能信他。” 仆从点了点头,“公子做主就是。” 这厢晋亭坚持着安顿了所有难民,这才脚步打颤的坐到一块石头上休息。 从一开始的雪患,到现在的地崩,他实在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饶是他武艺惊人,现在也是累的小腿打颤。 “晋大哥。” 晋亭闻声回头,见是那对主仆,便顺口问道:“你们的伤势可还撑得住?” “让晋大哥费心了,一路带着我们,实在是拖累了你。” 晋亭摆摆手,“别跟我说这些酸溜溜的话,有这力气我歇会儿……”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还请晋大哥借一步说话。” 晋亭满脸都是“我想歇会儿”。 少年只好说道:“事关重大,此处人多口杂。” 那晚少年醒来之后,晋亭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老爹惹祸,所以没有追问,那主仆也就心照不宣的没有多提。 现在主动过来找他…… 显然是摊上事了! 晋亭长吁短叹的走到一边,远离其他人,说道:“凡是量力而行,我不是圣人,不会处处做善事。我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得为一大家子考虑,你们有什么秘密告诉了我,我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那少年全然理解晋亭的意思,但他实在不知道这件事还能托付给谁,一路被人追杀,他也已经快守不住这秘密了。 “晋大哥,我相信你的为人,你若帮不上我,我也不怪你。且我们也不是一定要你帮我,只是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被人给杀了,这件事不至于石沉大海。” 晋亭从一个半大孩子口中听见这般从容的一句“如果有朝一日我被人给杀了”,就知道他要言明的事情肯定不会小,他家的冤情也必定不会小。 叹息一声,晋亭还是点了头,“你说罢,倘若我无能为力,也一定帮你保守秘密,决不对人透露半个字。” 那少年闻言目露欣喜,说道:“晋大哥,我姓郑,本名郑子义,是青州刺史郑央的儿子。” 晋亭唇角紧抿。 当少年说自己姓郑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青州刺史郑央三年前陷入贪墨大案,满门抄斩。 当时晋将军隐约提过几句,似乎压根不相信郑央会跟贪墨。 但铁证如山,没人能替郑央开脱半句。 然而,郑子义想与他说的,却不是父亲含冤而死,举族被灭的冤屈。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晋大哥看看这是什么。” 晋亭皱眉看着他手里的布包,里面似乎包裹这一块婴儿拳头大的东西。 他接过来解开布包一看,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 铁矿石! 他从未听说过朝廷在哪发现了铁矿,却皇上一直命人四处寻找铁矿都毫无消息。 可这看着石头的模样,分明是被人开采出来并处理过的。 须臾之间,晋亭已经思虑了许多,面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哪里来的。” “就是青州。” “从未听说青州有铁矿山。” 青州是已故梁王的封地。 但凡有铁矿山的封地,朝廷是绝对不会封赏给亲王和公主的。 有铁矿就能炼铁,炼铁就能打造兵器。 没有那个皇帝蠢到给亲王送铁矿山,那简直就是自找不痛快。 而且,梁王也是在三年前病故的…… 这其中关节细想下去,晋亭觉得从头凉到脚。 “我爹无意中发现一块铁矿石,欣喜之余想要上报朝廷,但派人去查找铁矿山时,发现拿出矿山已经有开采过的痕迹。” 晋亭紧紧捏着那块石头手心都出了汗。 只听郑子义继续说道:“我爹乍然明白过来,却已经晚了。他被人盯上,很快卷入了贪墨案,不知废了多少周折才送我逃出生天。我在一处村落藏了两年多,还是被人找到了。听说兖州雪患,到处都是难民,便故意往这边跑,企图蒙蔽过去。” 他后怕道:“其实晋大哥第一次救我时,那伙人就是追杀我的人,只是他们不能明面上做的太过露骨,所以才佯装拐子,说要抢我这样的半大少年去卖。但我还是露了行迹,他们很快再次找到了机会,就是那日雪夜……” “梁王不是已经……” 青州是梁王的封地,但他与青州各官吏分工明确,并无冲突。只是刺史行使的事监察之职,与钦差基本是一样的道理。 但刺史的权利无疑要大很多,甚至有的刺史深受皇上信任,可以调动兵马。 也就是说,在青州的地界,除了梁王基本就是刺史最大。 梁王死了以后,皇上没有可封的皇室子弟,这封地便也没落入旁处。郑央可以说是当时青州权力最大的官员。 然而处在这样的位置上,郑央却丝毫不知青州有铁矿山! 且他发觉此事之后,立即卷入贪墨案之中,案子审理之快速,简直让人没有喘息的时间和余地。 这样的情形,怎么能不叫人觉得蹊跷? 但偏偏,铁证如山,丝毫漏洞也无。 郑家很快被满门抄斩,青州也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晋大哥觉得,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手腕,能暗中操作这一切?” 晋亭唇角抿的更紧,头皮都有些微微发麻…… 当时梁王可是因为抓捕郑子义才重伤不治死了的。 如果郑子义是无辜的,那梁王…… “你容我好好想想。” 郑子义接过晋亭递回来的铁矿石,重新慎重的揣进怀里,然后说道:“我知道晋大哥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我也没想逼迫你帮我,但我相信,这世间之事,或早或晚,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说完,一主一仆就离开,回到之前之前坐着的地方去了。 晋亭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紧紧握了握拳头。 ……………………………… 地崩一事,将宫中搅合的不安宁,但春闱仍要进行。 尤其到了放榜这几日,几乎满京城的人都动了起来。 这是人人都关心的大事。 看榜的人简直人贴人挤成肉饼。 参加春闱的学子们多半也都到了此处。 但他们不可能跟着各府的小厮一般你哄我抢的往前挤。 只能三个五个聚在一堆站在人群外,故作镇定的等着自家小厮回来报信。 几人也都早早到了附近,连常心中也急断了肠子,却佯装不在意的沉默不语。 穆连景并不掩饰自己的紧张,说道:“连兄无需太过担忧,我现在才满手都是汗。” 邱沉拍拍他的肩膀。 若说在意此次春闱的结果,当然是穆连景为最,毕竟他家境摆在这里。 然而此时他却十分从容,不禁让邱沉感到诧异。 淮阳侯府。 天边刚放出点亮色,连家就让人一连打发出去好几个小厮去看榜。 连大老爷坐立不安的等着小厮看榜回来禀报。 他连早膳都没吃,只洗漱换了衣裳就到了花厅等着,拔长了脖子简直望眼欲穿。 连府老夫人看着他团团转,不禁皱眉道:“快停下快停下,我头都被你转晕了!” 连大老爷本不屑妇人求神拜佛,此时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念叨完了转头对连老夫人说道:“母亲,您说常哥儿到底能不能考中?” 连老夫人虽然对大房不像从前那般上心,但连大老爷是她的亲生儿子,连常又是长孙,她当然希望连常能一举高中,这样他们家也不用只靠着僖妃了。 但她心中也是没底,皱眉道:“这些日子,我也听说了不少关于春闱的事。春试过了还有殿试,那可是一大关。听说往年春试考的极好的,到了殿试上却失了水准,落到三甲之后也不是没有。或是春试落在后面的,殿试一鸣惊人的也出过……” 连大老爷‘哎呀’一声,埋怨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这都是后话,还是要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是!” 连老夫人见儿子这般跟自己说话,也没了耐性,立起眼睛道:“你问我,我去问谁?还不坐下安心等着消息!” 两人正说着话,小厮气喘吁吁的进了院子。 连大老爷蹭的站起身,死死盯着小厮,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只觉得小厮跑到花厅的功夫如此之长。 云府中,云挽心也在心急火燎的等消息。 虽然她不指望穆连景能谋多大的前程,但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丫头在一旁宽慰道:“姑娘莫要心急,穆公子积淀多年,定能一朝得中。” “我……我也不是着急,只是这心怎么也按不下去……” “不如姑娘去南华堂,老夫人想必也在等消息呢。” 云挽心点点头去了南华堂,刚坐没一会,几个小厮就争先恐后的窜进屋子…… 第三百五十一章 泛酸(上) 远处,一主一仆沉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正是晋亭在雪夜之中救下的那两个人。 他们身受重伤,能跟着晋亭坚持走到这里已经不易,肯定是没有力气帮忙的。 但这样一来,所有人的举动更是让他们尽收眼底。 二人沉默了许久,那半大的少年摸着怀中揣着的东西,看着晋亭颀长的背影突然开口说道:“我能信他。” 仆从点了点头,“公子做主就是。” 这厢晋亭坚持着安顿了所有难民,这才脚步打颤的坐到一块石头上休息。 从一开始的雪患,到现在的地崩,他实在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饶是他武艺惊人,现在也是累的小腿打颤。 “晋大哥。” 晋亭闻声回头,见是那对主仆,便顺口问道:“你们的伤势可还撑得住?” “让晋大哥费心了,一路带着我们,实在是拖累了你。” 晋亭摆摆手,“别跟我说这些酸溜溜的话,有这力气我歇会儿……”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还请晋大哥借一步说话。” 晋亭满脸都是“我想歇会儿”。 少年只好说道:“事关重大,此处人多口杂。” 那晚少年醒来之后,晋亭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老爹惹祸,所以没有追问,那主仆也就心照不宣的没有多提。 现在主动过来找他…… 显然是摊上事了! 晋亭长吁短叹的走到一边,远离其他人,说道:“凡是量力而行,我不是圣人,不会处处做善事。我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得为一大家子考虑,你们有什么秘密告诉了我,我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那少年全然理解晋亭的意思,但他实在不知道这件事还能托付给谁,一路被人追杀,他也已经快守不住这秘密了。 “晋大哥,我相信你的为人,你若帮不上我,我也不怪你。且我们也不是一定要你帮我,只是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被人给杀了,这件事不至于石沉大海。” 晋亭从一个半大孩子口中听见这般从容的一句“如果有朝一日我被人给杀了”,就知道他要言明的事情肯定不会小,他家的冤情也必定不会小。 叹息一声,晋亭还是点了头,“你说罢,倘若我无能为力,也一定帮你保守秘密,决不对人透露半个字。” 那少年闻言目露欣喜,说道:“晋大哥,我姓郑,本名郑子义,是青州刺史郑央的儿子。” 晋亭唇角紧抿。 当少年说自己姓郑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青州刺史郑央三年前陷入贪墨大案,满门抄斩。 当时晋将军隐约提过几句,似乎压根不相信郑央会跟贪墨。 但铁证如山,没人能替郑央开脱半句。 然而,郑子义想与他说的,却不是父亲含冤而死,举族被灭的冤屈。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晋大哥看看这是什么。” 晋亭皱眉看着他手里的布包,里面似乎包裹这一块婴儿拳头大的东西。 他接过来解开布包一看,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 铁矿石! 他从未听说过朝廷在哪发现了铁矿,却皇上一直命人四处寻找铁矿都毫无消息。 可这看着石头的模样,分明是被人开采出来并处理过的。 须臾之间,晋亭已经思虑了许多,面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哪里来的。” “就是青州。” “从未听说青州有铁矿山。” 青州是已故梁王的封地。 但凡有铁矿山的封地,朝廷是绝对不会封赏给亲王和公主的。 有铁矿就能炼铁,炼铁就能打造兵器。 没有那个皇帝蠢到给亲王送铁矿山,那简直就是自找不痛快。 而且,梁王也是在三年前病故的…… 这其中关节细想下去,晋亭觉得从头凉到脚。 “我爹无意中发现一块铁矿石,欣喜之余想要上报朝廷,但派人去查找铁矿山时,发现拿出矿山已经有开采过的痕迹。” 晋亭紧紧捏着那块石头手心都出了汗。 只听郑子义继续说道:“我爹乍然明白过来,却已经晚了。他被人盯上,很快卷入了贪墨案,不知废了多少周折才送我逃出生天。我在一处村落藏了两年多,还是被人找到了。听说兖州雪患,到处都是难民,便故意往这边跑,企图蒙蔽过去。” 他后怕道:“其实晋大哥第一次救我时,那伙人就是追杀我的人,只是他们不能明面上做的太过露骨,所以才佯装拐子,说要抢我这样的半大少年去卖。但我还是露了行迹,他们很快再次找到了机会,就是那日雪夜……” “梁王不是已经……” 青州是梁王的封地,但他与青州各官吏分工明确,并无冲突。只是刺史行使的事监察之职,与钦差基本是一样的道理。 但刺史的权利无疑要大很多,甚至有的刺史深受皇上信任,可以调动兵马。 也就是说,在青州的地界,除了梁王基本就是刺史最大。 梁王死了以后,皇上没有可封的皇室子弟,这封地便也没落入旁处。郑央可以说是当时青州权力最大的官员。 然而处在这样的位置上,郑央却丝毫不知青州有铁矿山! 且他发觉此事之后,立即卷入贪墨案之中,案子审理之快速,简直让人没有喘息的时间和余地。 这样的情形,怎么能不叫人觉得蹊跷? 但偏偏,铁证如山,丝毫漏洞也无。 郑家很快被满门抄斩,青州也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晋大哥觉得,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手腕,能暗中操作这一切?” 晋亭唇角抿的更紧,头皮都有些微微发麻…… 当时梁王可是因为抓捕郑子义才重伤不治死了的。 如果郑子义是无辜的,那梁王…… “你容我好好想想。” 郑子义接过晋亭递回来的铁矿石,重新慎重的揣进怀里,然后说道:“我知道晋大哥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我也没想逼迫你帮我,但我相信,这世间之事,或早或晚,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说完,一主一仆就离开,回到之前之前坐着的地方去了。 晋亭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紧紧握了握拳头。 ……………………………… 地崩一事,将宫中搅合的不安宁,但春闱仍要进行。 尤其到了放榜这几日,几乎满京城的人都动了起来。 这是人人都关心的大事。 看榜的人简直人贴人挤成肉饼。 参加春闱的学子们多半也都到了此处。 但他们不可能跟着各府的小厮一般你哄我抢的往前挤。 只能三个五个聚在一堆站在人群外,故作镇定的等着自家小厮回来报信。 几人也都早早到了附近,连常心中也急断了肠子,却佯装不在意的沉默不语。 穆连景并不掩饰自己的紧张,说道:“连兄无需太过担忧,我现在才满手都是汗。” 邱沉拍拍他的肩膀。 若说在意此次春闱的结果,当然是穆连景为最,毕竟他家境摆在这里。 然而此时他却十分从容,不禁让邱沉感到诧异。 淮阳侯府。 天边刚放出点亮色,连家就让人一连打发出去好几个小厮去看榜。 连大老爷坐立不安的等着小厮看榜回来禀报。 他连早膳都没吃,只洗漱换了衣裳就到了花厅等着,拔长了脖子简直望眼欲穿。 连府老夫人看着他团团转,不禁皱眉道:“快停下快停下,我头都被你转晕了!” 连大老爷本不屑妇人求神拜佛,此时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念叨完了转头对连老夫人说道:“母亲,您说常哥儿到底能不能考中?” 连老夫人虽然对大房不像从前那般上心,但连大老爷是她的亲生儿子,连常又是长孙,她当然希望连常能一举高中,这样他们家也不用只靠着僖妃了。 但她心中也是没底,皱眉道:“这些日子,我也听说了不少关于春闱的事。春试过了还有殿试,那可是一大关。听说往年春试考的极好的,到了殿试上却失了水准,落到三甲之后也不是没有。或是春试落在后面的,殿试一鸣惊人的也出过……” 连大老爷‘哎呀’一声,埋怨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这都是后话,还是要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是!” 连老夫人见儿子这般跟自己说话,也没了耐性,立起眼睛道:“你问我,我去问谁?还不坐下安心等着消息!” 两人正说着话,小厮气喘吁吁的进了院子。 连大老爷蹭的站起身,死死盯着小厮,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只觉得小厮跑到花厅的功夫如此之长。 云府中,云挽心也在心急火燎的等消息。 虽然她不指望穆连景能谋多大的前程,但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丫头在一旁宽慰道:“姑娘莫要心急,穆公子积淀多年,定能一朝得中。” “我……我也不是着急,只是这心怎么也按不下去……” “不如姑娘去南华堂,老夫人想必也在等消息呢。” 云挽心点点头去了南华堂,刚坐没一会,几个小厮就争先恐后的窜进屋子…… 第三百五十二章 泛酸(下) 当初云挽心选了穆连景,她还颇有微词,只是勉强答应,没想到穆连景还真是个潜力股! “你们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满长安的人都在议论!” 云挽心满眼都迸发出欣喜,浑身一松,只觉得脚软的如面条一般,跌坐回椅子里,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这可真真是意外之喜。 当初她选穆连景,也只觉得他为人孝顺上进,穆家也是踏实人家,却没想到穆连景真的能一举高中! 云老夫人笑的眼睛的都没了,冲那几个小厮说道:“赏!” 几个小厮异常兴奋,接过妙容手里的吉利封儿,笑道:“谢老夫人赏,谢二姑娘赏!” 云挽心忍不住扑在云老夫人怀里,喜极而泣! 只是这厢云挽心高兴了,有人却不高兴了。 琉璃院中,云千亦还在被禁足,整日被关在屋子里不能出去。 但她想要知道什么消息,下人也不会瞒着她。 得知穆连景居然高中状元,她简直恨的咬牙切齿! 穆家这门亲事,可是从她指缝里漏掉的! 可她怎么能想到,这一漏,就漏了个状元公? 若只是漏了也就罢了,却让自己黑心无情的姐姐捡了去。 这怎么能不叫云千亦泛酸? 本以为对方选了个穷家富户,不知道要熬上多少个年头才能翻身,谁知一转眼,人家成了状元夫人! 云挽心气的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摔了! 屋外守着的丫头听见里面的动静,撇了撇嘴,跟同伴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这是嫉妒二姑娘了吧!” 另一个丫头牵着嘴角笑了笑:“那还用问!” “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进去触霉头?我才不去?她尽管摔就是了,到时候老夫人问起来,咱们也不用藏着掖着。” 里面很快没了动静。 也不知道云千亦是累了还是想开了。 那丫头仔细听了听,说道:“我去跟大姑娘说一声。” 风澜院。 云楚忱也听说了穆连景高中的消息,惊讶至于也替云挽心高兴。 不过她此时没什么心思想这些事,因为西边地崩之处始终没传回来消息。 听说道路禁绝,河水倒灌,几个县的人都受了难,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晋亭自从上次的信之后就没有在传回来消息,而且,上次的信还是晋府的小厮转交给她的,她让人去问了晋府特意问了才知道。晋亭身边的人许多都被分派出去了,因此给她的信便跟给晋将军的心一起被随从送了回来。 云楚忱听到这个消息更加担心的坐立不安。 春芜这会儿进来禀告道:“姑娘,琉璃院那位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云楚忱不用想都知道为什么,“不必理会,仔细看牢了就好。” “是。” 春芜退下去吩咐丫头将琉璃院看牢,又回来跟云楚忱说话:“姑娘也别太过担忧了,段世子他们都跟在晋二公子身边,有什么事都能互相照应。” “这我也知道,但我就是安不下心来,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姑娘是就关心则乱,晋将军不是已经奉命调集人手粮草前去救灾了吗?听说汝宁侯,成国公等人也要跟着去。” 云楚忱暂时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好沉默的点点头。 这时,信儿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就说道:“姑娘,城东那边有动静了。” 云楚忱闻言想了想,“明日我过去看看。” 第二日一早,城东丰里巷四处仍是一片平静。 干巴巴的墙壁斑驳破旧,一看便知年头不短,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吱呀…… 巷子深处,一间小院的木门开了条细缝,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子从院子里探头出来,背上的包袱轻飘飘,似乎只有一件换洗的衣物。 她见周围没什么异常,蹑手蹑脚关了院门,往巷子口走去。 就在这时,女子忽觉脑后一痛,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信儿摸着涂满黄粉的面容,两条描粗的眉毛嫌弃的皱了皱,动作麻利的将女子装进了麻袋里,一步一拖拉的往巷子更深处走去。 丰里巷后身有一条小道,拐出去便有一间半废弃的小院落。 巷子越走越窄,信儿拖着鼓鼓囊囊的麻袋在细长的胡同里穿行有些费力,好不容易才到了小院门前,已经累的出了汗。 她抬手轻轻扣了两声门,轻声说道:“是我。” 不一会,木门吱嘎一声从一里面开了个缝儿,蘅兰的脑袋探出来,见是信儿,笑嘻嘻的将她让了进去,“后边没人跟着吧?” “放心,绝对没人发现,姑娘呢?” “在里边等着你呢。” 信儿瞄了一眼四处,见院落十分窄小,只有一间屋子。 两人费力将麻袋弄到院子里,云楚忱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信儿将女子从麻袋里倒出来,云楚忱上前细细辨认了半晌后说道:“还真是玉蝉!” 那女子的脸虽然被涂的乌漆嘛黑,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的出来。 云楚忱从前总往魏府去,自然也见过魏若若身边的丫头。 蘅兰也说:“这个玉蝉真是命大,被打成那样都没死!幸好咱们多个心眼,打听了林府将人扔在了哪,要不然就让她给跑了!” 林府并非什么厚道人家,玉蝉被杖毙之后连破席子都没有,直接被府里的下人抬着扔到了城东一处荒废破庙后边的山坡上。 但她伤势虽重,实际上只是被打的闭过气去,并没有死,又恰巧被上山打猎的李大柱给救了。 当时信儿刚摸着玉蝉的影儿,李大柱就过来了,信儿怕节外生枝,就没上前,而是看着李大柱将奄奄一息的玉蝉背回了自己家,还给她请了大夫治伤。 李大柱是个鳏夫,媳妇死了之后没钱再娶,就一直一个人,生活虽不怎么宽裕,但他到底是个壮年男子,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到处打点零工,偶尔上山打猎也能维持生活。 他救下玉蝉或许有那么点别的心思,但不管如何都得把玉蝉救活了再说。 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十多天,玉蝉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活过来了。 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凡事多留一个心眼,先是跟李大柱探听了来龙去脉,又一口一个“恩人”温顺的哄住了李大柱。 李大柱没那么多心眼,以为玉蝉愿意委身于他,便越发无微不至的照顾起她来。 又过了半个月,玉蝉终于能下地了,李大柱出去干活,她就给他做饭,倒也取得了李大柱的信任。 这期间信儿一直偷偷留意这这里的动静。 一来是看住玉蝉,二来是看她有没有偷偷跟什么人联络。 这几天,玉蝉每每打发了李大柱出门,就会离开住处往四周逛一逛,似乎是在熟悉周围的环境。 信儿一看便知道她要跑,转头就禀告了云楚忱。 倒也不是云楚忱非要将这个玉蝉赶尽杀绝,但她对平遥公主的作为疑虑重重。 虽然她觉得自己猜测八九不离十,但总还是不能确定。 万一猜错了,到时候事情也许要出岔子。 所以这事还得从玉蝉这里下手。 “把头蓬穿好。” 云楚忱示意信儿和蘅兰把斗篷穿好,才吩咐道:“把她绑在椅子上,然后弄醒。” 屋里的木架床塌了一半,桌椅也是一碰便倒。 好歹还有张椅子能坐人。 信儿将她绑好,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对着玉蝉的人中狠狠扎了下去。 玉蝉吃痛,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她迷迷糊糊的看见眼前站着三个人影,先是一愣,随之一惊。 “谁?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她个头娇小,又重伤初愈,此时被绑那里缩成一团,就跟只弱鸡似的。 她第一反应是“恩人”来找她问罪了,但看中间那女子的身量又觉得不像。 云楚忱看着玉蝉的神色,眯起眼睛,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今日请你来此,不过是有些话要问。你若老老实实回答,我便放过你,还会给你一些银两,让你自在逍遥的离开长安,从此隐姓埋名。” 玉蝉算不上什么坏人,当时站在她的立场,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但她为了报复魏若若,不惜搭上其他人的性命,也算不上好人。 所以云楚忱对她没什么怜悯,公事公办的模样。 是死是活,全凭她自己争取。 玉蝉听她语气还算缓和,松了口气,勉强让自己安定下来,说道:“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姑娘想要问什么,怕是找错人了。” 云楚忱听她这么说,呵呵笑了一声,语速十分缓慢,说道:“玉蝉,你恐怕没听明白我的话。” 玉蝉听对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浑身就是一抖。 只听云楚忱继续说道:“我说了,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才能离开。否则,不管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亦或是有所隐瞒故意欺骗,都要死在这间院子里。” 玉蝉听听对方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直窜天灵盖。 对方的语气如此平静,似乎根本没把她的性命放在心上,杀她也不过是杀猪宰羊一般的简单平淡。 第三百五十三章 找茬 “姑娘,我与您无冤无仇……” “这可未必,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与我无冤无仇呢?你是大户人家的婢女,也没少帮主子祸害人吧?” 玉蝉心头发寒,她听云楚忱的声音有一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但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知道她的底细。 “你……你到底是谁?” 云楚忱冷笑一声,说道:“这么多废话,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少不得要先给她尝点苦头。” 信儿一声未吭,只持着把匕首走到玉蝉面前,先将她口中塞上一块破布,然后十分利落的撸起她的袍袖,匕首一动,一片薄薄的皮肉便连着血丝从玉蝉的手臂上脱离下来。 “呜……呜呜……” 玉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皮肉分离,先是愣怔,随即剧痛猛地从手臂传来,痛的她青筋直跳,双目赤红,浑身痉挛着呜呜叫起来。 冷汗从她的额头缓缓流进眼睛,让她视线有些模糊。 云楚忱毫无动容的看着她,说:“现在,想必你十分清楚了。” 玉蝉不是半点苦头也吃不得的人,毕竟她是魏府的丫头,见过魏老夫人诸多手段,只不过十分残忍的那种是在别人的身上见过,如今轮到自己,她才知道是多么痛不欲生! 她浑身紧绷,很快就用尽了力气。 “怎么样,想明白了没有?” 玉蝉闻言,冲云楚忱虚弱的点头。 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已经准备好离开大安。 只要对方能放过她,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刚才,她只不过想知道对方是谁,为了什么来找她寻仇。 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对自己用处这般残忍的手段…… 信儿重新上前,将她口中的破布拽下,将匕首放在她眼前,似乎随时要在她身上取肉的模样。 云楚忱问道:“之前你被魏若若卖给牙婆之后,遇到了什么事?那牙婆是不是死了?救你的人是谁?” 玉蝉听到那牙婆,眼皮就是一跳。 随即听对方问到“恩人”,心中愈发紧张起来。 但她瞄着信儿手中的匕首,不敢撒谎,说道:“我想逃跑,那牙婆毒打我,将我关在一间破屋子里,说我若是再逃,就打断我的腿。后来,后来就来了个女子,她身边的护卫很厉害,一脚就把那牙婆踢飞了。” “那女子身高几何,你可看见她的长相?” 玉蝉摇头:“她带着帷帽,看不见相貌,身高比姑娘矮一些,说话高高在上盛气凌人,想必不是普通人……” “她让你回林家做什么?” 玉蝉听她问这个,有些吞吞吐吐,但信儿将匕首往她脸上一凑,她顿时不敢隐瞒了。 “她,她让我回去给林景明做妾,让我去得林景明的信任……” 云楚忱见她说了一句又不说了,冷笑道:“还真是抽一鞭子走一步的主儿,不如我让人破开你的肚皮,看看里面到底还有多少干货,也免得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这么麻烦。” 玉蝉吓了一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一般,不管了,她总得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她仔细斟酌一番言辞,说道::“她让我紧接林景明,查看……查看林景明日常给皇上调理身子的药方……” 魏老夫人有事入宫几乎都是带着魏轻轻,所以玉蝉并没有跟魏若若进宫过。 因此,皇上对她来说是十分遥远的事,虽然心中敬畏,但那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恩人让她去查林景明的药方,她虽然猜测可能不是好事,但根本没往深处想,也没想过后果。 “药方?” 云楚忱暗道果然如此。 玉蝉道:“我跟林景明不久,才刚有些成效,骗他教我医术,就出了事,所以事情并没有办成。” “那么,平日与你取得联络的人是谁?” “也是一个女子,听她说话,应该是那位姑娘的婢女。她也不露面,每次都带着长及脚踝的帷帽,身量跟我差不多。” 平遥公主做这种事,不可能不小心谨慎,云楚忱知道自己问不出更多了,便示意信儿。 玉蝉只觉得后脖颈一痛,顿时失去了直觉。 回府路上,云楚忱垂头沉吟。 信儿说道:“这个玉蝉也没抖擞几天,就被魏若若给收拾了,想必知道的真不多。” 连第一个任务都没完成,自然不知道后边的。 “先回去吧。”她顿了顿,又问,“最近可有林家的消息?”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做不过是婆媳间的一番争斗。” 云楚忱点点头,“要是林家有什么东西,想必魏若若会第一时间知会妥妥。” ……………………………… 春日,终于可以脱去夹袄,换上较为轻薄的春衫。 魏若若穿着新制的衣裙,笑眯眯的照镜打量自己。 碧如在一旁夸赞道:“奶奶虽然怀着身孕,身量却不见胖,还像少女一般。那日玉娟也跟奴婢说,也觉得奶奶变得好看了,比从前在魏府的时候,气色不知好了多少。” 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好。 魏若若噙着笑容,“你何时学会溜须拍马了,我得多听听逆耳忠言。” 玉娟匆匆从外边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道:“逆耳的,现在就有一件。” 碧如都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当初明明是府里几位姑娘一同选的料子和样式,可衣裙到了表姑娘手中,她却嚷着不好,不是她当初选的样子。下人往太太那回禀,太太便发了脾气,说奶奶不精心,苛待表姑娘。” 魏若若冷哼一声:“这个郑娇,三天不收拾,骨头就痒!” 林大太太对魏若若的不满是根本上的,魏若若怎么做她都不会满意。 林大太太的院子离魏若若的院子挺远。 魏若若挺着肚子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挪过去,反正她们的戏也得等她到了再唱! 等进了郑娇的院子,林大太太立即瞪过来,恨不得上去将她一脚踹飞的模样。 魏若若却好整以暇的进了屋子,就见郑娇紧拽着林大太太的衣袖:“侄女到底是寄人篱下,如今连一件衣裙也不能如意,姑母不如送我回郑家去,也免得如破落户一般无人疼爱。” 魏若若迈进门槛,十六幅的湖蓝裙摆在她动作间如流水波动,美轮美奂,正映在郑娇回转过来的眸中,她一时间妒心大盛,死死拽了林大太太的衣袖一把。 “姑母,娇娇好歹也是住在林家的,出门也是代表林家的脸面,难道娇娇就穿着这样的衣裙出门丢脸,让别人看不起吗?” 魏若若嗤笑一声,冷沉的声线不高不低,正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娇娇表妹虽然将来要做妾,但骨子里早早就装上姨娘的脾性,到底不合适。不如当真送回郑家养养性子再回来如何?” 她丝毫没给郑娇留余地。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郑娇脸色铁青,委屈道:“姑母,你听听,她这是说的什么话!” 魏若若目光直接对上林大太太的目光,说道:“母亲,不过是几件衣服,娇娇表妹就要大发脾气,我好歹是她的表嫂,这么大张旗鼓的说我的不是,规矩在哪?难道您还要纵着娇娇表妹养成个泼妇不成?” 她在魏家那种吃人的地方都挺过来了,怎么会把一个小小的郑娇放在眼里。 林大太太目光里盛满了怒火,不在这上面与她分辨,而是说道:“这几件衣裙,是你给娇娇做的?” “是啊,没错。” 郑娇见机说道:“既然承认了,那你看看你的衣裙,再看看我的?” 魏若若往郑娇扔在地上的衣裙上扫了一眼,嗤笑道:“娇娇表妹这衣裙的样式,是临城最流行吧?” 见郑娇脸色微微涨红,纪尔岚又说道:“娇娇表妹已经来长安不少日子了,眼光还停留在临城的地界,怎么?见了府里其他姐妹的衣裙更好,就后悔了?所以就到母亲面前撒泼?是谁给你的脸?!” 郑娇脸臊的通红。 魏若若说的没错,她的确给制衣师傅说了临城最流行的样式,她之前一直很喜欢这样的衣裙,可谁能想到这种样式在长安早就过气了! 她顿时觉得羞臊难当,这叫她怎么穿出去,那不是丢人吗? 于是,她便想了这个主意,正好接机害一把魏若若。 只是没想到魏若若一眼就看穿了! “你胡说!我没有!” “哼,你没有?那为什么府里其他人的衣裙与我是一样的款式?你是二爷的妾室,又不是大爷的妾室,我有必要独独苛待你?” “我……” 郑娇的脸直接涨成猪肝色,委屈的看向林大太太,一副不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林大太太却沉着脸不说话。 自从郑娇成了林景宴的人,她就对郑娇有些不耐烦了。 魏若若看着郑娇那副不甘心的模样,冷嘲道:“母亲不如就罚娇娇表妹抄经百遍。” 郑娇眼睛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魏若若,你少作威作福!你……” “够了!” 林大太太终于忍无可忍:“都给我出去!” 魏若若闻言毫不迟疑,转身就走。 郑娇气呼呼的咬了咬唇,也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你别得意!” 魏若若笑着回头看她:“娇娇表妹,别这么大火气,小心妾室都做不成。” 第三百五十四章 爹们来了 郑娇气的吭哧吭哧,“表嫂还是看着点自己屋里吧!我可听说表哥又有了新欢了,哼,别哪天又出来玉蝉,木蝉的!” 说完,郑娇不给魏若若再回嘴的机会,转身就走。 魏若若挑眉:“新欢?” 玉娟疑惑道:“没听说大爷跟咱们府里那个丫鬟走的近啊?” “莫不是在外面?” 魏若若早对林景明失去了兴趣,对他找那个女人自然也不在意,但有玉蝉被人收买的前车之鉴,她还是上了心。 “多留意大爷的动静。” “是,奶奶,奴婢晓得。” ……………………………… 晋将军领了君命前往方正县。 那处情况不明,这个时候前去,极有可能发生许多不测的事,可能有性命之忧。 他还算淡然,但非要跟着一起去的成国公等人就显得十分忧心忡忡了。 灾患时最容易发生暴乱,若闹出匪患,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几人都知道自己这次前去的胆子不轻,又心系自己的儿子,浩浩荡荡的人马,走的极快。 晋将军带兵多年,自然知道行程不能安排的过紧,否则后继乏力,就算人能受得了,马匹也受不了。 但汝宁侯大义凛然,“将军再请紧急了,百姓还是水深火热之中,我等耽搁不起啊!” 段逸尘那傻小子可是他的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不容有失! 成国公和殷铁嘴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此次灾患关系重大,不能耽搁!” 晋将军哪里不知道他们是着急找儿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就先步行一段时间,让人马歇一歇。” “步行就步行。” 几人竟然没有丝毫犹豫。 于是一行人沿着崎岖山路,用最短的时间进了兖州,靠近了灾情最严重的方正县。 许多村落只剩下废墟,这触目惊心的情形,令众人感到心中发寒。 汝宁侯几人平日养尊处优惯了,不必兵丁,一路行来,已经累掉了半条命,腰也疼腿也疼,脚也磨出了血泡,一瘸一拐的,感觉像是上了西天。 但他想的更多的却是自己那个儿子。 那小子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苦,嘴里从来断不了吃食,沦落到这种地方,还能活得下去吗! 再看看四周散落的乱石,有的甚至堪比一间屋子的大小。 这玩意儿从山上掉下来,别说人了,房子都得砸成碎渣! 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儿子可能出事了,顾不上疼痛,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沿途几乎看不到任何人,不,应该说看不见活人,他们亲眼看见几只也够拖拽着喝水中泡的发胀的尸体,准备进食。 到处都是被地崩大肆毁坏的痕迹。 终于,在剩下半条命也将要上西天的时候,众人终于赶到了地方。 就在他们拐过一处低洼的山坳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处村落。 不,不是村落。 仔细看去更像是东拼西凑一处落脚地。 周围的乱石淤泥被清理干净,远处决堤的河流也已经被堵住。周围的树木有刚被砍伐过的痕迹,而那些简易的木屋想必就是这么来的。 除此之外,最令人震惊的是,这里没有哀鸿遍野,浮尸遍地。 人声鼎沸中,众人都在努力的劳作。 修筑堤坝,建造木屋,洗涤煮饭。 有条不紊,不慌不乱。 汝宁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讷讷道:“这……这些是灾民?” 对比之下,自己这一身灰扑扑的蹒跚模样更像灾民好吧! 晋将军眼中闪现笑意,说道:“上前一问便知。” 大队伍在原地等候,晋将军带着汝宁侯等人缓步往前方走去。 此时,就连形象包袱最重的殷士荃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寻找自己家的那个孽畜! 四周不仅有农妇在洗衣,还有小孩子在玩闹,与外面几乎是两个世界。 众人见他们过来,也只是寻常的看了一眼,就各忙各的事去了。 似乎将他们当做了刚刚投奔而来的难民。 成国公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来时还是簇新的锦衣,此时袍袖被割破,浑身早已污秽不堪,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般,平时保养极好美髯,此时都一坨坨的黏在一起。 他回头看了一眼。 汝宁侯跟殷铁嘴也跟他差不多,只有晋将军还神采奕奕,不愧是常年在外领兵打仗的人。 此时殷铁嘴与成国公二人的想法完全不同。 他自然是着急见到儿子,可看到眼前的情景,想的最多的是,什么人,竟然有本事在这里开辟出这么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他心中震撼不已。 就算是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在地崩之后,迅速的建立秩序,重建居所,安抚人心的同时,救助难民。 要知道,在地方上想要办成一件事,何其难也,就算只是修一条路、搭一条桥,都需花费无数的心力,何况是如此呢? 他心中不禁生出无数敬佩。 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此人。 他快步上前,拉住一个汉子问道:“请问……” 他还没说完,对方就扯出笑来,热情的说道:“你们也是逃难来的吧?来这里就对了!现在恩公正在附近各个村子搜索难民呢!四里八乡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没碰见恩公派出去的人手吗?” 殷铁嘴有些目瞪口呆,那人见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儿,到了这儿,便可放心了。你们一定饿了吧?” 他指着一处稍大的木屋,说道:“那里发放饭食,你们先去领饭,顺便问问殷管事,好安排个落脚处。” “殷管事?” “是,你只管找他就好。” 殷士荃完全愣在了原地,汝宁侯急急的上前又拉住那汉子,“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姓段的青年?像我这么高……” “别人不知道,不过管饭食的小哥儿就姓段,你要找人的话就过去问问。” 说完,那汉子便走了。 殷士荃和汝宁侯对视一眼,顾不得别的,提起袍子就往那木屋里跑。 此时赶上正午,木屋前正在排队。 汝宁侯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和殷士荃站到队伍最末。 片刻之后,就轮到了汝宁侯上前。 他死死盯着眼前分派吃食的年轻人,瞪大了眼睛。 那年轻人没有抬头,而是熟练的取了一个饭团递到他手上。 汝宁侯激动地手一直在抖,饭团“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那年轻人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来人。 紧接着,他也瞪大了眼睛,“爹??!” 段逸尘看着眼前难民一般的老父亲几乎不能相信! 汝宁侯却忍不住哭了出来:“儿啊!你还活着啊!爹找你找的好苦啊!” 段逸尘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爹,眼圈也是一酸,“爹,您怎么来了!” 汝宁侯上上下下将段逸尘摸了一边,见他不缺胳膊不少腿,终于放下心来,“儿啊,爹找你找的好苦啊!你娘在家已经急疯了,你若是有半分的差池,叫我和你娘怎么活!啊?!” “是孩儿不孝……” 段逸尘在家中时,还是个不经事的孩子,此刻见了自己的爹,眼泪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后面排队的人见到他们父子相认,都露出了欣慰的目光,并没有出声催促。 事实上,这种情形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次,许多妻离子散的人都在这里重逢,找到家人。 “爹……你是怎么来的?” 段逸尘看着蓬头垢面的父亲,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不苟言笑,从来都是从容不迫衣冠整洁。 汝宁侯老泪纵横,不过看见儿子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总算放下一颗心:“活着就好,你还活着就好,我总算也能给你娘一个交代了!” 段逸尘见他当自己孩子一般,有些赧然,问道:“爹,你饿不饿?” 他利落的又包了一个饭团递到汝宁侯手上,“爹,别再弄掉了,粮食紧缺,这是好不容易找来的粮食。” 说着,他又弯腰将汝宁侯方才弄掉的饭团捡了起来,重新用油纸包好,说道:“这个丢掉可惜,我留着当晚饭吃。在这儿,出力气干活的人才有两个饭团吃,您将就着先垫垫肚子。” 汝宁侯震惊的看着儿子捡起地上的饭团小心翼翼的包好揣进怀里,整个人都在发懵。 那上头还沾了不少土呢!还留着当晚饭吃? 他想张口说什么,跟在他后边的成国公激动道:“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 段逸尘一怔,细细辨认了半天才看出这是成国公,“楚,楚伯父……您也来了。” “别废话,我儿子呢……” 段逸尘见他如此急迫,伸手一指。 成国公回头望去,便看见那边的堤坝之上,有个颀长干瘦的身影正在抗麻袋! “儿!我儿!” 成国公踉跄着朝那人影跑去,一路大喊这“我儿”,引的众人侧目。 这厢殷士荃将营地大概转悠了一遍,最终在一个帐篷里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此时,正有一个汉子跟殷正报备:“今日在水牛村找到八口人,已经领过来了,还需殷管事安排。” 殷正抬眼看了他身后跟着的八个人,说道:“都报上自己的名字,年纪……” 殷士荃远远看着,老泪顺着脸颊流出两道沟。 儿子长大了! 再也不是那个整日在家中惹祸的孽畜了! 他举起袖子抹眼泪,可袖子上全是尘土,这么一抹,就抹出一个大花脸,以至于他上前时,殷正都没有认出来。 但他一见那人一只手放在后腰上的动作,便蹭的一下站起了身,“爹!” 第三百五十五章 准没好事儿 此时在一间木屋中,晋将军已经见到了晋亭。 看到瘦了一圈却越发结实了的儿子,晋将军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感,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是不是有其他事要说。” 知子莫若父,晋亭眼中的挣扎和深重瞒不过晋将军。 他犹豫再三,还是将郑家的事说了。 晋将军脸色变得凝重。 “我瞧着那矿石的成色,矿山应是不小。” 一座大矿山,即便有心隐瞒也绝不容易,能在郑央眼皮底下开采,可想而知对方并非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铁矿石,开挖多久了。我本想前去一探,但此处暂时脱不开手,再者,更怕打草惊蛇。爹,这件事是否马上禀告皇上?” “说是要说的,但总要先摸个大概。” ……………………………… 兖州终于传来好消息,整个长安都跟着送了一口气。 云楚忱也终于接到了晋亭的来信。 只是晋亭话里有话,摆明了那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一时半会回不来,但事情又不好在信中明说,只让她不要担心。 有晋将军跟晋亭在一起,云楚忱当然放心不少,但她料想事情必不会小了,心中喜忧参半。 四月初。 春意正浓。 许久没有动静的平遥公主突然要举办楼船宴。 楼船宴,顾名思义,是在船上。 精雕华美的高大楼船,缓行在碧绿的沅水之中。 白日清风缓送,夜晚明灯映水,端的是人生一乐事。 不出所料,云楚忱接到了帖子。 接到帖子没多久,魏轻轻就上门了。 她捏着那张淡粉色赤金边的帖子,手指都在冒汗。 显然对平遥公主有着极大的阴影。 秀烟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替自家主子说道:“云大姑娘,奴婢觉得这事不简单,要不,咱们还是想个理由不要去了……公主为人这么狠,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尤其是我们姑娘……”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轻轻,你可以找理由不去,但你不可能永远躲着她,更不能怕她,让她成为你的梦魇。” 魏轻轻咬了咬唇,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长空如洗,沅水碧波中行着几条楼船。 飞檐上清清淡淡的紫菱纱,时而飘飞撩动。 远远看着,如同天上的仙台高阁般,让人忘却此身仍在凡间。 云楚忱临水靠在栏杆上,细细体会着轻风如薄纱撩过耳畔。 如果不是云千亦在那边晃来晃去,她几乎要沉醉在这一派融冶的氛围之中了。 云千亦被关在府里差不多有小半年了,突然得了平遥公主的帖子,是怎么都要说服老夫人让她出门的。 但她从前是个病弱的身子,不比云挽心经常出来走动,认识的贵女自然少。 如今她孤家寡人,身边连个贴心的丫头都没有,自然想要交几个“朋友”。 所以她这会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跟别人说的上话。 她这说一句,那插一句,也没几个人愿意和她多交谈。 人家只问了她的姓名,就知她是死了娘的云府庶女,便不愿再与她多说了。 正气闷间,忽听一旁有人笑问:“你就是僖妃娘娘的表妹,云府三姑娘吧?” 云千亦听见问话,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 对方不仅主动问起了她,还以僖妃娘娘相问,明显很顾着她的脸面。 这是云千亦如今唯一能拿得上台面的身份了。 因此,她立刻转身回望过去,笑到:“正是,不知你是?” 黄衣少女弯眉杏眼,笑道:“我姓邱,家中行二,是洛阳人。此次来长安,是跟家里人陪我大哥参加春闱的。” 云千亦一听对方姓邱,又是跟着家里人陪兄长来参加春闱,便是一怔,随即问道:“难不成,你是那位探花郎的妹妹?” 邱媛媛掩唇一笑,“他是他,我是我,可别拿我将她混为一谈。” 云千亦闻言重新与她见了礼,说道:“邱二姑娘好。” 邱媛媛笑眯眯的,“云三姑娘好。” 云千亦知道邱沉的妹妹,又是个好说话的人,便有了相交的心思,没话找话说道:“方才我看你跟我大姐打招呼,她却一副冷淡模样,我替她跟你陪个不是,她性子冷,不好相交,你千万别忘心里去。” 其实方才邱媛媛跟云楚忱也不过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罢了。 谈不上冷淡不冷淡。 但邱媛媛听云千亦当着外人的面就如此编排自己的姐妹,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好奇之色:“原来是这样?” “按理来说,我不应多说自家姐妹的不是,只是……” 云千亦一副为难神色,不该说却又十分委屈的模样。 邱媛媛一笑,安抚道:“你放心,既然咱们能亲近,你与我说知心话,我不会与旁人说起的。” 云千亦听她说“亲近”、“知心话”,又见她年纪小,以为是个好哄的,便欠着身子坐在她旁边,说起云楚忱两面三刀,想尽办法欺辱自己害死了自己姨娘等体己话。 邱家是洛阳有名望的大家族,对长安闹麻风病的事知道的甚为清楚。 她此时也不过是无聊逗着云千亦玩玩,没想到她这么认真。 等她差不多牢骚完了,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云千亦见她听见去了,便长叹一声,一脸哀苦。 两人正说着,后边突然传来嗤嗤的笑声。 邱媛媛转过头去,见是皇商雷家的人,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先前的亲善可爱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斜着眼看她:“雷泠!你笑什么!你怎么能在这里偷听别人讲话?” 邱媛媛一向看不起商户女满身铜臭,就算是皇商也一样是商户! 拿那些‘“阿堵物”当命似的。 雷泠一脸无辜:“我只是从这里路过,可没偷听,是大大方方听见的。” 说完,她又看着云千亦嗤嗤一笑。 云千亦的脸唰的红了:“你笑什么!” 她瞥了云千亦一眼,“我是不爱嚼这舌根子的,是真是假全凭你们说呗!不过……邱媛媛,你跟这种人坐在一起说话,不怕别人说你们是同道中人么?” 雷泠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做生意算账,身上很是带了股爽利劲儿,也看不上邱媛媛明明是眼馋她们雷家的富贵,却偏偏要装清高。 两家都是洛阳的,二人早就认识,平日里见面也是夹枪带棒。 后来雷家跟姚家结了亲家,与她家也算是沾亲带故了,但二人的关系也没能缓和。 因此她方才看见邱媛媛正在和一个陌生的少女说话,便走过来一探究竟。 云千亦愤怒的看着雷泠。 她是哪种人了?! 邱媛媛冷着脸。 以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云千亦做过什么事。 她当然不会跟有丑事的人来往!也不过是闲极无聊过来耍弄云千亦,谁知让邱媛媛逮住呛了一顿。 她看着云千亦,冷声道:“姨娘养的,就是姨娘养的,到底是品行不端,上不得台面。” 邱媛媛说罢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云千亦气的脸色发白差点吐血。 雷泠对邱媛媛的作风早就习惯了,随意笑了笑,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就要转身离开。 云千亦气急,“你,你凭什么挑拨是非,不过是个商户女,一身铜臭,又高贵到哪里去!” 邱媛媛惊讶转头,虽然云千亦这人上不得台面,不过有人能骂雷泠几句,她还是十分乐见的。 跟着云千亦的丫头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三姑娘,皇商可不是一般商户,不可得罪的!” 云千亦咬住嘴唇,眼眶也红了。 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已经后悔,还好她声音不大,并没有几个人听见。 可她却没有那份心胸去承认错误,只僵硬的杵在那,好像她才是被骂的人一样! 雷泠嘲讽一笑,根本对云千亦不屑一顾。 这话她听的多了,实在没有争辩的必要。 可相交的人,不会因为身份贵贱而裁夺远近高低。 可她不追究,云楚忱却不能不管,这是云府的脸面,也是她的脸面。 云千亦见云楚忱起身朝她走过来,死死的咬住下唇,这个贱人又来赶着落她的脸面。 云楚忱看着云千亦,目光凌厉:“铜臭?敢问三妹妹,你身上的衣服鞋子,胭脂水粉,钗环坠饰哪一样不是这铜臭换来的?你竟对雷姑娘如此无礼,我看,三妹还是先醒醒脑子,晚上再到祖母那里受罚!” 雷泠惊讶的看了云楚忱一眼. 要说这铜臭不铜臭的,谁家还没一个两个的铺子经营着。 打着这种旗号瞧不起人的,其实都是没本事赚钱苦熬家底的,比如邱媛媛。 云楚忱朝雷泠施了一礼:“雷姑娘见笑了。” 雷泠大大方方打量着她,目中带着欣喜激赏之意:“云大姑娘哪里话,是我多嘴了。” 一旁的邱媛媛见此,深深看了一眼云楚忱,快步离开了。 云千亦暗中咬牙,又不好多说引来更多的人围观,一甩袖子也走开了。 云楚忱对雷家存着深深的疑虑,还想再跟雷泠多说几句,只是这个时候,平遥公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下杀手 平遥公主一身紫衣,梳着高高的灵仙髻,显得十分高挑。她此时眉目飞扬,面色红润,身边还跟着好几个衣袂飘飞的少女,正朝这边走过来。 站在云楚忱身后的魏轻轻心下一突,不由万分紧张。 她下意识去看云楚忱,云楚忱却仍旧漫不经心的望着沅水,半点慎重应对的意思都没有。 云楚忱感觉到魏轻轻的眼神,对她安慰的笑了笑。 平遥公主走到近前,众人都客客气气的朝她行礼。 方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平遥公主朝众人点头示意,即便走到魏轻轻身边,拉住她的手,关切道:“妹妹,怎么冷冷清清的坐在这里,莫不是这些下人怠慢了?” 魏轻轻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摇摇头。 她不能开口说话,一旁的秀烟小心翼翼的回复平遥公主,“此处风光宜人,我们姑娘不自觉便出神了,多谢公主关怀。” 平遥公主一笑,拍了拍魏轻轻的手,笑着转头看向云楚忱:“云大姑娘一向与轻轻交好,就劳烦你多照看她一些了。” 云楚忱神色如常:“公主客气了,还要多谢公主宽待。” 平遥公主四处一瞄,就看见了一旁傻站着的云千亦,“这位,就是云府的三姑娘吧?听说她身子一直不大好,很少露面,本宫也是第一回见,怎么看着样貌倒不比你像云府的人。” 云楚忱虽是云家旁支的血脉,但底子却是云家人的长相。 相反,云千亦是十成十的连家人长相,还没有云楚忱像云家人。 这话原本说的没错,但云千亦的脸色就不自觉变得精彩了。 这话听在她耳朵里,无疑将她的庶出身份摆的更加清楚明白。 在众多身份尊贵的闺秀面前,云千亦越发觉得自己抬不起头,也就越发对云楚忱恨之入骨。 不过云楚忱并不接招,转而道:“我三妹妹身子的确不大好,倒是与公主从前有些相似,不知公主是如何调养的,如今看来竟是大好了,半点病态也不见。” 平遥公主眸光微闪,笑道:“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大概是多年来的调养终于见了成效。” 云楚忱笑道:“公主洪福齐天。” 平遥公主不置可否,朝身边一个少女使了个眼色。 那少女立即上前拉住云千亦说道:“你刚来,还不认识什么人吧,不如跟我一起,我给你介绍引荐。” 云千亦一愣,立刻咽下了方才嗓子眼堵着的那口气,“那可多谢了。” 平遥公主见状也对云楚忱说道:“云大姑娘千万别拘束,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她们。” 云楚忱恭送道:“谢公主殿下。” 云千亦跟在那少女身边往前走了,临走前还着意看了云楚忱一眼。 云楚忱眯眼看着她们走远,心中警惕。 这厢云千亦跟着平遥公主等人到了楼船顶层,十几名舞姬正映着水色与晴空结袖而舞,周围三三两两的闺秀正聚在一起说话,满堂明媚几乎晃花了云千亦的眼。 在邱媛媛的事情之后,云千亦算是领略到了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 此时她看着平遥公主一言不发的找了地方坐下,也不敢再轻易多说什么,只拘束的等着先前带着她的少女先说点什么。 然而众人转眼就退出老远,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平遥公主跟前。 平遥公主挑眉瞟了她一眼,不甚在意般笑了笑:“你紧张什么。” 云千亦有些摸不清她这副态度是什么意思,就听平遥公主又说:“我听说,你跟云大姑娘在府里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云千亦并不知道平遥公主跟云楚忱有什么过节,也不知道魏轻轻那些事,但平遥公主问的如此直接,显然是有用意的。 “大姐姐她……的确与我们姐妹不亲近。”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一家子姐妹。她这么对你们,总归是过分了些。” 云千亦没想到平遥公主会替她说话,心中一动:“大姐姐是有人撑腰的人,父亲也看中她,我们自然入不得她的眼。” “总归你也是个可怜的,我都忍不住想要帮帮你了。” 云千亦闻言心脏狂跳,“公主的意思是……” 平遥公主低声说了几句话,云千亦面色骤变。 平遥公主看着她说道:“怕什么,有我保着你。” 云千亦犹豫了许久,终于狠下心来点了点头。 沅水碧波横斜,一下一下打着船身。 微风轻缓间,薄纱浮动,周遭远远近近的话语笑闹,也变得亦真亦幻。 邱媛媛被许多人围着,一派和乐氛围,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雷泠则在船头临风立着,天水碧的裙袂迎风飞起,犹如遗世独立的仙子,要归去天宫一般,身边亦有多位闺秀相伴。 云楚忱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们,心中暗自分辨她们的身份以及背后牵扯的家族势力。 雷泠性情飒爽,是雷家二房嫡女。 邱媛媛则笑里藏刀,是邱沉的亲妹妹。 这二人,一个是姚家的表亲,一个是姚家的亲家。 虽然沾亲带故且早就认识,却似乎并不合得来。 而且,据她这段日子的打探,雷家大房四房连心,二房三房走的比较近,也不是一股绳拧成的。 而邱家,云楚忱虽然不太了解,但邱沉跟邱媛媛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性子差距会这么大? “哎呀,那是什么!” 一声惊呼,打破了此时的安然惬意。 云楚忱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蘅兰低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小心点。” 信儿也有些紧张:“不如奴婢先去看一眼,姑娘先在这等着。” 云楚忱摇摇头:“你们还是跟紧我,不要单独离开的好。” 船尾的阳光被遮挡,有些荫凉,因此这里并没有什么人过来。 众人都不知出了什么事,听见惊呼便都朝这里汇集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云楚忱原本就在附近,很快到了船尾,正看见邱媛媛指着不远处一件漂浮的东西惊诧道:“你们看那,那是什么?我怎么看着像件衣服?” “不就是件衣服嘛!这么大惊小怪的!” 邱媛媛被说的脸一红,辩解道:“这水里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一件衣服?万一是有人落水了怎么办!” 云楚忱顺着邱媛媛的手指看过去,果然见水面上有件湖蓝的外裙浮浮沉沉。 长长的裙摆顺着水波漂开,上面的银丝纹络若隐若现。 那是…… 云楚忱的眼眸猛地一深。 蘅兰颤声道:“姑娘,那是不是魏大姑娘的衣裳啊……” 云楚忱连忙往人群中去看,却并没有看见魏轻轻的身影。 “方才魏大姑娘说要去更衣,也没离开片刻,总不会就出事了吧?” 更衣就是出恭,云楚忱也不好陪着,所幸离得不远,魏轻轻身边还有丫头跟着,就让她自己去了。 难不成平遥公主就这么想要魏轻轻的命? 她心中惊疑,不自觉挤到前面细看,就在她的双手即将要摸到船尾的栏杆时,忽然感觉后背被人一撞! 云楚忱整个人瞬间从栏杆上翻了出去。 “啊!” “姑娘!” 周围乱糟糟传来高高低低的尖叫声。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根本就无法反应。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云楚忱必定落水,已经喊出“不好了,有人落水”的时候。 云楚忱突然用脚勾住船尾的栏杆,纤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后弯,柔软的如同一条蛇般,身体轻轻一荡,便安然回到了栏杆之内。 信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云楚忱,让她借力站稳身体。 众女拥在船尾,都睁大眼睛无法回神,看向云楚忱的目光如同见了鬼一般。 云楚忱眯眼朝身后看去,目光落在扑倒在地的雷泠身上,方才应该是她在后边推了她一把。 雷泠自己也摔了够呛,脚也崴了,勉强在婢女的搀扶下站起身。 见云楚忱望过来,她连忙解释道:“云大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有人在后面踩了我的裙角,我没站稳,这才扑到你身上,都是我不好。” 众人都下意识的往她身后看过去,果然有个灰扑扑的脚印。 可当时周围那么多人,此时又到哪里去找踩她裙子的那人? 云楚忱心中暗叹,难道就因为雷泠多与她说了几句话,就被借刀杀人了么? 她冲对方摇摇头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不知你们之中,可有人看见魏大姑娘了?” 众人这才又想起水面上那件衣裙的事情。 有人问道:“难道,这件衣裙,是她的?” “方才我还看见她的,这会怎么不见人了?” “难道,真的是她落水了?” “怎么回事?谁落水了?” 平遥公主满面焦急姗姗来迟,却在看见云楚忱的时候目光一寒,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看着一身狼狈的雷泠,佯装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平遥公主环顾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吩咐身边的婢女:“你们快去找魏大姑娘!” 云楚忱对信儿说道:“我们也去找。” “云大姑娘!我们姑娘没事!” 魏轻轻提裙小跑过来,一把扯住云楚忱,额头都是冷汗…… 第三百五十七章 这是要强抢? 秀烟开口替魏轻轻问道:“云大姑娘!你没事吧?” 云楚忱见魏轻轻没事心下松了一口气,问道:“轻轻,你去哪了,怎么换了身衣服?” 秀烟解释道:“方才有个丫头突然冲出来撞了我们姑娘一下,我们姑娘摔在地上,裙子弄脏了,只好又去换了件衣裳,等出来的时候,换下来的那件衣裙的外衫就不见了……” 秀烟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但云楚忱已经懂了。 必定是魏轻轻察觉事情有异,猜测有人要对自己或是云楚忱下手,才连忙跑了回来。 平遥公主怒道:“是哪个丫头这般莽撞!” 一个小丫头突然跪地说道:“都是奴婢不好,方才奴婢拿着魏大姑娘换下来的衣服,本想拿去叠好,却不小心被风吹到船下去了,没想到这边就闹出了误会……” 平遥公主怒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伺候人都不会,也不必跟本宫回府上去了!” 那丫头连忙跪地求饶,转身又对魏轻轻连连磕头。 魏轻轻脸色煞白,还没从方才的担忧中缓过神来,紧紧抓着云楚忱的袖子,不知如何是好。 云楚忱看了平遥公主一眼,道:“不过是一件衣裙,今日风大,怪不得她,算了吧。” 平遥公主冷哼一声:“既然云大姑娘替你求情,你便回府领二十板子去!” 小丫头千恩万谢,在众人的目光中逃也似的离开了。 云楚忱并不觉得这件事是巧合,可此事也无可发作,便站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邱媛媛深深看了她一眼,仍是那副笑意不达眼底的神色,说道:“云大姑娘定然舞技超群。” 众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一般人的腰可弯不到她那样的程度,能做到的只有两种人,练武的人,和跳舞的人。 云楚忱身为长安闺秀的典范,怎么可能不会跳舞呢,只不过她鲜少在人前显摆罢了。 邱媛媛本身在舞技上有着极深的造诣,所以很有跟云楚忱一较高下的意思。 云楚忱却只是淡淡的:“不敢当。” 雷泠瞪了邱媛媛一眼:“方才若不是你大惊小怪,云大姑娘也不会差点掉到船下去!” 邱媛媛脸色涨红:“我怎么知道那只是件衣裳!” 雷泠不理她,转身又对云楚忱抱歉道:“云大姑娘,真是万分抱歉。” 云楚忱摇摇头,看了一眼她裙子上的脚印,若有所指:“这不怪你。” 雷泠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裙角,勉强笑道:“我先去更衣,改日必定登门致歉。” 云千亦站在人群中,恨恨的看着云楚忱。 这都不能要她的命! 她的命还真是大! 回府路上,信儿心有余悸,“奴婢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对姑娘动手,若不是姑娘反应快,奴婢真是要以死谢罪了!” 云楚忱也隐隐后怕,“平遥公主只需要让人提前在水下准备好,等我一落水就死死拖住我,恐怕我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当时楼船在沅水中央,离岸边远着呢,平遥公主若是铁了心想要她的命,只要她掉下去了,那就绝对就不上来。 蘅兰到现在脑子还嗡嗡的,“平遥公主就那么想要姑娘的命?!” 信儿道:“姑娘的婚期临近了,平遥公主肯定不想让姑娘如愿。” “姑娘不如愿,她就能如愿了?她都已经嫁给魏子修了,还想这晋二公子不成?” “你难道忘了?她跟魏子修一直没圆房,到现在也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蘅兰黑着脸狠狠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东西!” 信儿皱眉:“奴婢特意看了雷姑娘裙角上的鞋印,大小和形状都很像是三姑娘的。她今日又被平遥公主叫过去火化,难保不是平遥公主跟她交代了什么。” 云楚忱也是这么想,“她那么恨我,倘若有人给她撑腰,她怎么会不答应?何况,她不推别人,偏偏去推雷泠,分明就是厌恶雷泠之前耻笑她。” 蘅兰皱着脸,担忧道:“姑娘,若真是三姑娘干的,那岂不是说,她被平遥公主给收买了?那以后她在府上,说不定还要替平遥公主监视姑娘,对姑娘不利。” 信儿冷声道:“没几天她就要嫁人了,这是越发的破罐子破摔了,姑娘,实在不行,毒死她得了!” 云楚忱哭笑不得,她何尝不对云千亦恨的牙痒痒,有这么个搅家星在,能安宁就怪了。 可她也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人啊…… 如果她能做到随随便便就要人性命,那一开始她直接将连姨娘母女毒死了岂不省事痛快,何必等到现在几经波折呢。 “就当给母亲腹中的孩子积德吧。” 两个丫头气呼呼一路口吐芬芳,将云千亦骂了个狗血临头才算完。 回到府中,二夫人正好找了人伢子上门,说是要给云千亦挑陪嫁婢女。 云千亦迫不及待将人叫进了琉璃院。 没有丫头使唤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 信儿看着人伢子身后跟着的一溜丫头,嘶了一声,“怎么瞧着中间那个穿黄衣的有点眼熟呢?” “哪个?” 蘅兰抻着脖子看过去,却没见哪个丫头见过。 信儿挠挠头:“可能是我看错了。” ……………………………… 皇上对此次科举提拔起来的几个人都十分满意,朝中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王皇后提议在宫中设宴好生庆贺一番,皇上欣然应允。 金帖雪花般飞到各府,夜宴定的恰好是谷雨那日。 二夫人惦记给云如锦相看亲事,便也带着她跟着衡阳郡主和云楚忱入了宫。 府里就剩下老夫人。 老夫人一向注意保养身体,用过晚膳消了食,便安置了。 明月将圆未圆,透明的灰云淡淡浮在周围,辉光更显清透。 云楚忱不在府上,风澜院便清冷了不少。 潋月捧着绣棚,照着照影画的花样子一针一线绣的仔细,一边说道:“兖州那边的事情一了,晋二公子怕是也快回程了,这次他可是立了大功,连铁嘴殷大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听说奏疏上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让人看了都觉得肉麻……” “哪有那么夸张。”照影忍不住笑道:“不过,能让殷大人这般夸赞,想必晋二公子却是做的很好。” “不知道皇上会赏些什么给晋二公子?” “赏什么不重要,重要的事他跟姑娘的亲事,只要亲事能顺顺利利,咱们就什么都不愁了!” “那倒是!”潋月应了一声,又顿住,放下手里的针,探身跟照影说道:“平遥公主不会还没放弃吧?我就担心她在大婚那日使坏……” “有晋二公子护着姑娘周全,怕什么。” 照影嘴上这么说,心里也不是不紧张的,毕竟平遥公主的狠她们都见是过,那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 潋月还想在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便听院子外传来说话声。 “怎么,大姐姐手底下的人一点规矩都不懂?我在你们眼里难道不是主子?” 潋月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凝眉道:“三姑娘这时候来干什么?” “走,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揣着疑问往外走,然而刚出屋门,还没走出几步,便见云千亦缓步挪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丫头,都是这几日刚到她身边的。 照影潋月对视一眼,看向风澜院守门的婆子。 见她两颊居然各有一个巴掌印,红彤彤一片,心下都不禁暗道云千亦今日是来者不善。 照影先是敛身请了安,然后说道:“大姑娘此时还没回府,三姑娘若有什么事,可先告诉奴婢,等大姑娘回来,奴婢立即替您转告。” 云千亦笑了笑,瞄了瞄院子里聚过来的几个婢女一眼,说:“转告就不必了,只是些许小事,你们替大姐姐办了就是。” 照影一愣,问:“不知三姑娘所说的是什么事?” “我听说姑母给大姐姐不少好东西做添妆,其中有一对紫玉镇纸,十分稀罕。我那正好有姨娘留下来的一块好玉,想照着模样让匠人雕一对。” “这……” 照影怎么也想不到,云千亦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而且,她是怎么知道姑奶奶给了姑娘一对紫玉镇纸的? 照影与潋月对视一眼,为难道:“大姑娘此时并不在府中,奴婢们也做不了主,三姑娘不如等大姑娘回来再说吧。” “怎么?一对镇纸而已,我还能抢了大姐姐的不成?还是说,你们眼里没我这个主子?” 照影看她一眼,不知道对方今日为何如此硬气,便垂眸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姑娘此时不在府上,奴婢不敢擅自将东西外借。还请三姑娘先回去歇息,等大姑娘回来,奴婢一定立刻转告。” “不必等了,大姐姐对我们姐妹一向宽厚,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 云千亦一笑,说:“何况,一对镇纸而已,区区小事,何须一定要等大姐姐回来?你这便替我取来。我画了图样后,便还回来!” 照影迟疑的看向云千亦,心中暗道:难道她是要强抢?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云府的人都这么横? 照影心思转的飞快,郡主和大姑娘进了宫,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回来。 二夫人也不在府上,只能去找老夫人,可南华堂离风澜院有些远,云千亦还带着人围在这,分明就是拦着不让她们去南华堂通风报信。 潋月咬咬下唇,上前一步说道:“三姑娘,不是奴婢们不领命,只是这东西对大姑娘来说十分重要,钥匙是她亲自收着的,奴婢们就是想拿也拿不出啊。” 云千亦一愣,她身边的一个黄衣丫头却看出她在说谎,轻笑一声问道:“你是潋月吧?大姑娘身边的首饰钱物就是你管着的吧?” 潋月皱眉看了她一眼,说:“是我。” “呵……既然那镇纸如此重要,定然是单独放置的,你便将那匣子一起拿给我们姑娘就是,也免得磕了碰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千亦闻言附和道:“没错,你这就去将装镇纸的匣子直接拿过来。等我用完了,自然会拿回来还给大姐姐。” 照影和潋月对视一眼,她们是不可能将东西交出去的。 尤其云千亦摆出这副架势,分明就是有所图。 而且她身边的丫头如此胆大,咄咄逼人,根本不像是刚进府的丫头,说不定是什么人派来的。 很有可能就是平遥公主。 照影咬牙上前一步,跪在云千亦面前,说道:“请三姑娘恕奴婢没呢不能遵命,没有大姑娘的吩咐,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敢乱动东西的。” 那黄衣丫头闻言冷笑一声:“你是大姑娘的奴婢,难道不是云府的奴婢?居然这般不把三姑娘放在眼里,这么明目张胆的违逆?” 照影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身上划过,心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婢女绝对是伺候过主子多年的人! 果然,黄衣婢女振振有词,对云千亦说道:“姑娘,不过是件死物,大姑娘怎么会吝啬不借?分明就是这婢女不知好歹,妄图挑拨您与大姑娘的姐妹情份。咱们该给她点教训,免得以后她给大姑娘惹祸!” 照影和潋月绷着脸色,看向云千亦。 云千亦的神情简直称得上神采奕奕,能有机会教训云楚忱的丫头,她是乐不得的! “你说的一点不错。” 她指了指照影和潋月,说:“曦月,你去给我教训她们。” 那曦月闻言立即低身行礼,领命道:“是,姑娘。” 她微微弯着唇角,对云千亦身后的两个粗壮婆子说道:“把这两个目无尊卑的东西给我牢牢按住!” 那两个婆子连忙上前,不由分说将照影潋月死死禁锢住。 两人跪在地上,根本挣扎不得。 曦月抬起手,“啪啪”就是数个耳光打在潋月的脸上,冷声道:“你一个奴婢,居然敢用诸般借口搪塞主子,真是该打!” 潋月手臂被婆子在身后架住,根本动弹不得无法闪躲,被打的两颊瞬间肿了起来,忍不住痛呼出声,嘴角血迹鲜红,指印处甚至被抽出了的血凛子,可见曦月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潋月!”照影惊叫一声,连忙去求云千亦道:“三姑娘,奴婢们真的没有诓骗您的意思!” “哼,真是毫无诚意!” 曦月根本不想给她们辩解的机会,她绕到照影身后,伸脚踩住她的脚腕。 “啊!” 照影尖叫一声,剧痛传来,头上立刻见了冷汗。 云千亦一怔,没想到曦月上来就下手这么狠。 可回过神来,就觉得格外解气! 这几个贱婢没少帮着云楚忱祸害她,根本死不足惜! 于是她冷笑一声没说话,任由曦月下手折磨照影。 曦月弯腰在照影耳边低声说道:“你们主子跟我们公主处处过不去,难道你们没想过有这一天?哼,你若要怪,就怪你的主子去吧!” 说罢,她脚下再次用力。 照影没想到这个婢女如此大胆,居然直接跟她承认了自己是平遥公主的人,她现下只觉得痛疼钻心入骨,脚腕几乎就要断裂了。 风澜院的其他丫头一见此情形,就想来帮照影,反正她们姑娘回来之后一定会保下她们! 然而,她们才一动,云千亦便说道:“你们反了天了?谁若敢妄动,现在就挨上五十板子!看你们能不能等到云楚忱回来救你们!” 五十板子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可风澜院的丫头们对云楚忱再忠心不过,闻言也只不过是一顿,根本不听她的威胁,呼啦啦扑上前去拉曦月。 只是那曦月身上似乎是有些功夫的,几脚就将几个丫头踹趴下。 她得意一笑,脚就要用力狠狠朝着照影的脚腕碾下去,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云嫣的喝问:“这是在干什么?” 云千亦脸色沉了沉,但马上就换了一副神色,说道:“姑母……” 她怎么忘了府里还有一个云嫣! 云嫣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冷:“你不是还在禁足吗?不好好在院子里思过,大晚上跑出来闹腾什么?” 云千亦委屈道:“姑母,我知道您爱护大姐姐,舍了珍贵的东西给大姐姐添妆。亦儿不敢说什么,只是觉得那东西好,想照着雕一对罢了,等多段日子亦儿出阁,便也当做压箱底的东西,难道这也不行么?” 云嫣没想到她会有这种说辞,不过,她这人一向不会被这种不要脸的话绑架。 她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 看着云千亦楚楚可怜的模样,云嫣心下一冷再冷。 云家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情世故也有各自的道理。你要借别人的东西,难道不该与主人家先说一声么?别说照影和潋月只是下人不可擅自做主,就算她们受你威逼将东西给了你,你也不能要!不告而取便是偷!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云千亦没想到她根本不吃自己这一套,愣愣的抬头看着她。 一旁的曦月走过来张口道:“大姑奶奶……” 啪! 一个巴掌毫无征兆的摔在曦月脸上:“你是什么东西,刚进府没几天就挑拨主子闹事,来人,把这个丫头拖下去!给我打!” 曦月猛地抬头,“你凭什么处置我?” 她一出口,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我是三姑娘的人!” 云嫣冷笑道:“三丫头是我的侄女,我只她的长辈,难道没有教训她的资格?更别说你们这些刚进府就闹幺蛾子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风澜院的丫头婆子闻言齐上,不止将曦月按到在地,就连方才按住照影和潋月的婆子也被制住。 板子声噼啪作响。 曦月强忍着疼痛大叫道:“三姑娘!您到是说句话呀!” 然而云千亦能说什么,她难道要说这是平遥公主的婢女,是对方特意送过来帮她对付云楚忱的? 云嫣也早就看出这个曦月不对劲,一脚踢在她的嘴上:“小贱蹄子,还敢作威作福,你以为自己是谁?” 曦月怒极攻心,可她不敢说自己的平遥公主的人。 让人知道平遥公主往别人府里送眼线那还了得? 曦月真是悔恨万分,早知道她该谨慎些,徐徐图之。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宣永候府上上下下居然都这么横! 而云千亦这个三姑娘,连几个婢女都指挥不动! 云嫣直视着云千亦,继续数落她:“今日,你想要你大姐的簪子,便如此作为。他日你若看上了哪位公主王爷的心头好,也要这般张牙舞爪的上门去讨要吗?” 云千亦看着被打的鬼哭狼嚎的月息,讷讷不敢多言。 “而且,你大姐的婢女犯了错,等她回来,自有定夺,是惩是罚她自会给你个交代。可你擅自动手,成何体统?难道还要一错再错,辱没门庭,给你父亲丢脸?” 云千亦忍不住抬眼狠狠的盯着云嫣。 这个姑母,就从来没瞧得起过她和姨娘。 云嫣见她居然还不服气的瞪着自己,越发来了脾气,“知道的,说你不受教,不知道的,岂不是说我们做长辈的不曾用心管教?三丫头,你若不知悔改,便日日到你祖母跟前去立规矩,免得你再受人挑唆,做下糊涂事。否则到时候,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连自己的亲事也给毁了!” 云千亦就指望成亲好离开云府,听她提到自己的秦氏,缓缓低下了头,咬牙道:“侄女是受了曦月的挑唆,才一时糊涂……而且我也没让曦月动手,是她自己自作主张。” 曦月猛地抬头去看云千亦。 云千亦却也只是瞥了她一眼。 曦月是平遥公主送来的没错,但今日是她自己低估了云楚忱身边的丫头,自己来找死也怨不着她吧! “姑母,我不该听信曦月的谗言,也没料到这个婢女擅自出手伤人,亦儿知错了……” 云嫣对云千亦诸多伎俩反感至极,忍让只会换来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这次的事情必然要让她领些教训。 她默了默,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个婢女是不能留了,直接杖毙吧!”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大皇子侧妃 听见“杖毙”这个词,曦月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嫣。 云嫣却没有理会她,而是扫向其他跟着云千亦来风澜院闹事的丫头婆子说道:“其他人先关起来,等明日找人伢子卖出府去!再重新给三姑娘选婢女!” 云千亦这下彻底变了脸色,这里面还有两个平遥公主的人,若是都折损在她手上,对方怪罪下来怎么办? “姑母,其他人没做错什么,就饶了她们吧……” “没做错?眼睁睁看着你犯下过错却不知相劝阻挠,难道不是过错?” 云千亦憋的脸都紫了,但想想这二人被卖出府,肯定也会有平遥公主身边的人来接应,便不再说话了。 云嫣冷声道:“不必说了,这等恶奴若还要手下留情,以后别的下人争相效仿岂不乱了套?动手!” 呼啦啦一下,方才还威风凛凛的云千亦又剩下孤家寡人一个。 曦月趴在春凳上,一脸惊恐的看着云嫣:“你不能杀我,我是……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婆子硬往嘴里塞了一块布。 云嫣冷冷的看着她,她既看出这婢女有问题,就不能让这婢女把不该说的说出口。 倘若她真说出自己是某某的人,到时候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所以,还是堵了嘴,让她憋着吧。 到时候即便有什么了不得的人来兴师问罪,不知者不怪! 云千亦看着曦月被打的血淋淋,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杖责曦月的婆子见曦月挺不住了,干脆一板子拍在曦月的后脑上,云千亦几乎听见了脑壳碎裂的声音,脸色查的要命。 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杀鸡给猴看? 怎么府里的人各个都变得这般凶恶了??! 云嫣扫了云千亦等人一眼,说道:“今日的事情,你要知道教训!这世上是没什么后悔药吃的,你若一再不服管教,从族谱上除名也不是没可能的,免得你辱没云府列祖列宗!” 云千亦震惊的看着她。 云嫣一个出嫁女,一个外客,有什么资格做主将她从族谱除名? 云嫣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声道:“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索性敞开了说。” 云千亦讷讷两声,深觉和离的女人惹不起! “亦儿没什么好说的。” 她到底不敢顶嘴,毕竟云老夫人疼爱云嫣,说不定就会听了她的话。 “既然知道了,那你就赶紧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云千亦恨不得早点离开,一听这话,自然不会再留,立刻告退踉跄着走了。 院子里沉寂了好半天,众人才纷纷发出松了口气的声音。 这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虽然众人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云嫣出头解决。 云嫣转头去看照影和潋月,“你们的伤怎么样?” 潋月说道:“奴婢的脸用冰块敷一敷,等消肿就没事了。可照影的脚踝怕是伤了筋骨……” 云嫣赶紧让人去请郎中,叹了一声:“你们两个受苦了。” 照影疼的浑身都在发抖,谢道:“多亏了大姑奶奶来的及时,要么奴婢非得被那个曦月踩断骨头不可。” 云嫣瞄着被抬出去的曦月的尸体问道:“这个婢女是怎么回事?” “方才她亲耳在奴婢耳边说自己是平遥公主的人。” “平遥公主?” 云嫣一头雾水,潋月说道:“方才大姑娘过来,是为了讨要姑奶奶给姑娘的那对紫玉镇纸,想必也是受平遥公主指使。” “她要那东西做什么……” 丫头们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照影只好随便编了个理由,说道:“大概平遥公主指使想随便找个名目为难我们姑娘,姑奶奶不必担心,等我们姑娘回来,定会处理好此事的。” 云嫣虽然一头雾水,却知道云楚忱是个心中有数的,便也不再多问,让郎中给照影看了伤便回海棠苑去了。 ………………………… 长安百姓富余,三十六行行行兴旺,远远近近的商人小贩,井然有序,一片繁荣盛景。 邱宝婵在马车中听着街边的繁盛热闹,心中盘算着自己的终身大事。 婢女湘巧知道她又在想出嫁的事情,说道:“姑娘,给大皇子做侧妃固然是好,但大皇子妃的娘家门第不低,有她压在您头上,必定不会痛快了。” 邱宝婵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过于张扬,喜爱喧嚣的性子,但该做的打算不能不做。 她是邱家嫡出的姑娘,即便门庭没落,若要给人做正室,都有大把的选择。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给大皇子做侧妃。 “大皇子妃成亲这么久,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如今又病了,想必是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主动给大皇子纳一位侧妃,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可就没这么容易的事了。” 湘巧其实更看好邱宝婵之前相看的那桩亲事,嘟囔道:“可姑娘一旦跟了大皇子,以后可就没得选了,退无可退……这皇权之争近在眼前,您……真的想好了?” 邱宝婵看着她说道:“既然叔父能同意,就必然有可行之处。朝堂的事情我虽懂得不多,但也知道有些事一天一个样,将来谁又说得准呢?” 湘巧仍是不乐意,说道:“姑娘,从前您总说不愿低嫁,要嫁也要嫁个门当户对之人,如今可好,低嫁是没低嫁,却给人做了妾室……姑娘,以您的样貌才学,去哪家做宗妇不行,还不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奴婢替您觉得可惜,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邱宝婵知道她说的没错,却也有些恼了,“你这丫头倒是心气高的很,不如一会回府,我就与母亲说,将你留在府里继续享福吧!” 湘巧脸色一白,连忙跪到她脚边,她是邱宝婵的陪房,若临出嫁被撇下,别说旁的主子不会要她,府里能容得下她么? “姑娘说的什么话,奴婢还不是为了姑娘好?姑娘若要将奴婢从身边赶走,不如杀了奴婢吧……” 听湘巧这么说,邱宝婵面色仍有些不好看。 她说道:“你全当我给人做了妾,就失了前途,往后没什么好日过?” 湘巧当然知道自家姑娘不是没手段的,她只是觉得即便是勾心斗角,也得站在高处斗别人。 成了大皇子的侧妃,可不算站在高处! 头顶处处有座“正室”的大山压着,难保束手束脚喘不过气。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为姑娘觉得不值,咱们嫁妆再怎么丰厚,亲事办的再有脸面,终究是妾室,要从偏门入府……” “啪”! 湘巧被一巴掌打的头磕在马车壁上,脸颊顿时红肿一片,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邱宝婵眼见是动了真怒,恨声道:“贱蹄子,你这凉水倒是泼的轻巧!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湘巧跟随邱宝婵多年,平日里也很敢说话,却也没见邱宝婵这般动怒过。 她捂住脸颊,眼泪淌到嘴角被打破的地方,疼的要命,却不敢再露出什么骄狂样子来。 连忙跪下说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请姑娘饶恕奴婢乱说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就别想着拖后腿!” 湘巧咬咬唇,低眉顺眼:“是,姑娘……” 三日后,邱宝臣薄妆桃面,羞眉乍敛,进了大皇子府。 原本按照邱家的意思,是想将邱宝婵进门的日子定在年前。 但大皇子说让她再在家中陪父母亲人好好过个年,这令邱家十分感念大皇子,邱宝婵也对大皇子心生感激儒慕。 此时邱宝婵罗衣轻粉,鬓间步摇金线闪动,点翠轻摆。耳边坠着精心雕镂的碧玉耳环,愈发衬得她面目明亮,眸光婉转。 这一身打扮,灵动不失活泼,彰显她嫁妆丰厚,又让人看不出她一较高下的心思。 皇子府伺候的人显然早就听说邱宝婵嫁妆丰厚,一直偷眼打量着对方的装扮,眼中闪过惊叹和羡慕。 面对众人的各色目光,邱宝婵丝毫不怯。 她走到王知以面前,垂眸盈盈下拜:“宝婵见过姐姐。” 十八九岁,正是女子盛开最艳的年纪,既有少女的鲜嫩,又有成熟女子的风韵。 哪里有男人能拒绝的了呢? 但王知以面上丝毫没有芥蒂,从容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说道:“你起来吧。” 邱宝婵缓缓起身,裙摆上累累垂垂的芍药纹样随着她的动作轻缓抖动,如闻芬芳。 她抬眼往王知以看去,见对方一身简单的湖绿色春衫,发髻只用简单的平纹玉簪挽起,清爽而庄重。 她心下一跳,暗暗思量。 王知以如此,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还是与她无争的意思? 可转念再一想,难道是王知以怕比不过她貌美,索性反其道而行,素装应对。如此一来,也显得她身为皇子妃随意温善,谦和大度? 湘巧站在邱宝婵身后,明显见她整个人都在看到大皇子妃的一刻猛的收紧。 她能够理解对方此时是怎样一种心情。 因王知以并非她们所想象的相貌普通,不得大皇子宠爱,相反,王知以身上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孤清的美。 那是寻常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的气质。 但邱宝婵的愣怔也只是一瞬,她转身从湘巧手里拿着的托盘中端起一盏茶来,走到王知以跟前跪下,说道:“姐姐请用。” 妾室入府,需得跟正室敬了茶才算得到认可。 王知以十分平静,端过茶盏抿了一小口,虚扶了一下,说道:“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是大皇子府的人了,往后要好好伺候殿下。” 第三百六十章 好眼光 大皇子府虽也装点的红火,但也仅此而已。 虽是侧妃,但侧妃说白了也只是妾室。 一顶花轿从偏门进入,没有合卺酒,没有结同心,没有龙凤喜烛。 邱宝婵不是不委屈的,但她知道大皇子特意将她住的院子改成“宝月轩”之后,心中的焦灼气闷又缓缓落了下去。 对方已经尽力按照纳妾的最高规制迎了她进门,足以说明他是重视自己,爱护自己的。 于是她安下心来等着会一会这位大皇子妃。 可邱宝婵没想到对方半点为难都没有,还叮嘱她好好伺候大皇子。 她脸色羞红的应了声“是”。 不止如此,王知以半点留她在跟前立规矩的意思都没有,敬了茶就让她好生回去歇息。 等邱宝婵离开正院,湘巧忍不住奇怪道:“奴婢怎么没看出这大皇子妃的路数,本以为她定会给咱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什么都没做。” 邱家底蕴不差,邱宝婵又是嫡出的女儿,嫁妆自然是用心操办的。 给邱宝婵赚足的脸面的同时,也是邱宝婵在皇子府立足的根本。 只是邱宝婵全副武装做了无数准备,对方却连盔甲都没穿。 一切都与她想的不一样。 好好一场争斗,竟莫名奇妙变了味儿。 “不是说,殿下跟皇子妃十分恩爱么?可皇子妃既没表现处不情愿,也没露出愤恨……好像浑不在意似的,若是真的恩爱,会如此么?” 湘巧皱眉道:“皇家少真情,什么恩爱不恩爱都是假象也说不定。” “没想到大皇子妃如此让人摸不透……”邱宝婵心中打鼓,看来王知以是各心机深沉之辈,她得小心再小心。 湘巧欲言又止,邱宝婵看见了冷冷一笑,“湘巧,从前我还未出阁,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还不收收心么?” 湘巧抬头愕然的看着她,“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邱宝婵并不迟疑,直接点破:“之前祖母有心让我嫁给雷家三公子,你极力说服我,难道我会不明白?” 湘巧是邱宝婵的陪嫁丫头,将来就是帮邱宝婵固宠的通房,甚至姨娘。 她想让邱宝婵嫁到雷家去,自然是因为她自己看上雷家三公子。 “实话跟你说罢,我既看出了你这份心思,就不可能带着你嫁到雷家去,你明白吗?” 湘巧脸色发白的看着邱宝婵。 通房是用来固宠的,可不是用来争宠的,她心里有雷三,自然不会全心全意去帮邱宝婵,将来还很有可能成为对手,邱宝婵怎么可能让她如意呢? 她失魂落魄的额跪下:“无论什么时候,奴婢都是和姑娘一条心的,决不会有二心……” 邱宝婵不置可否,更是要好好拿捏拿捏她,免得到时候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胡乱攀爬。 “表忠心的话我听得多了,你有几分真心,我亦心中有数,丑话不防说在前头,倘若有朝一日你做出什么不利我之事,我便让你去找你的好姐妹环儿做个伴儿。” 湘巧小脸刷的变色,嗫嚅道:“好端端的,您提环儿做什么……” 邱宝婵眉梢扬起,斜睨着她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环儿是怎么死的……” 环儿是邱宝婵院子里的小丫头,半年前投井死了,原因不明。 此时邱宝婵却是像知道内情似的,目光逼视着湘巧,看的湘巧浑身一个哆嗦。 她心虚的看了邱宝婵一眼,不自觉垂下眼睛。 邱宝婵本就生了一副面面俱圆的玲珑心肝,还拿捏不住一个小丫头? 她敛目看着脚下匍匐的人,说道:“环儿自幼定了亲事,想早点出府跟家人团聚。私下存够了赎身银子。你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便假作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环儿受不了打击,投井自尽了。而你,悄无声息得的那些银子,现在可花完了么?” 湘巧脸色惨白,身子一歪摊到在地,结巴道:“姑娘……全,全都知道?” 邱宝婵的神色已经告诉了湘巧答案。 她说:“哼,说到底,我是主子,你们是奴婢。你们私下里做些什么勾当,以为我是瞎的?留着你,是因为你有用,你若不愿为我所用,我还留着你做什么?” 若是别的闺阁女子,发现身边有这等心狠手辣的蛇蝎婢女,早就处死或者打发的远远的。 但邱宝婵不这么想,她十分看重这种胆量,她会将这些人的把柄捏在手里,然后为她所用。 湘巧早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只呆呆的看着邱宝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邱宝婵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说道:“你是知道我的。” 湘巧愣怔片刻,才从麻木感中恢复过来,连忙端端正正跪好:“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主子。” ……………………………… 日子进了四月,晋亭等人终于从兖州回来。 云楚忱知道他要先到宫中复命,一时半会二人还见不上面,只是没想到傍晚十分,晋亭便出现在云楚忱的院子中。 云楚忱正在用膳,见了他便是一怔。 晋亭见了她整个人都笑成一朵花,大马金刀坐在她对面:“不介意我蹭你顿饭吧?” 两人许久未见面,却没有半分疏离之感。 云楚忱将他爱吃的菜往他跟前挪了挪,眼中溢出笑意,“你怎么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别提了,从早奔走到晚,哪里有闲功夫好好吃点东西,宫中的菜品好看是好看,可清淡寡味实在不怎么好吃。” 云楚忱含笑看他吃的一脸满足,不由也多了几分食欲,慢条斯理的,又陪着他吃了几口。 晋亭一边吃,一遍将这几个月来兖州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云楚忱听说兖州有铁矿,面色有些绷不住。 “此事已然禀告皇上?” “嗯,我爹会跟皇上说。至于怎么处置,就得看皇上的心思了。” “那梁王?” “皇上必定会让人去查。” “这差事会不会落在你身上?毕竟是你最先发现此事,又是你救了郑子义。” “我也觉得有可能,毕竟事关重大,皇上也不想透露给更多的人。” “那……”云楚忱满心担忧,却知道事情躲不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人成亲在即,晋亭也愈发稳重起来,不像从前那般什么都摆在脸上。 他伸开胳膊握住她的手,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至少这样咱们还能占取主动。” “嗯。” 月色暗淡,更显室内烛火明亮,微光照在二人身上,平添许多暖色。 二人细细密密说了好一会话,晋亭才离开云府回家去了。 琉璃院中,云千亦将刚换的一批丫头择选了一遍,留了两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的贴身服侍。 两个丫头刚进府,不知道府中的情势,见她在那里发呆,也不敢多说话。 云千亦发呆了许久。 有个念头在她的脑子里转了许久都拿不定注意,可今日听到穆连景来府上拜见,她突然想通了。 “帮我换件衣裳,我去渺芳院走一趟。” 如今在这府中,她已经彻底臭了,如果说谁还能对她有意思顾念,无疑就是云挽心这个亲姐姐了。 云挽心见她过来十分惊讶,惊讶之后便是淡漠,“你怎么来了。” 云千亦站在门口,低眉顺眼,“听说姐夫现在是长安炙手可热的人物,许多人都羡慕姐姐眼光好,早早就与姐夫定下了亲事,妹妹也替姐姐高兴。虽说姐姐现在与我生疏了,但我们毕竟是亲姐妹,妹妹左思右想,还是要来恭贺姐姐一声。” 见她垂着手抿着唇,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云挽心沉默了好一会,终是说道:“你进来吧。” 云千亦闻言唇边绽起一丝笑容,跟着进了屋子。 屋子里摆设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多了件快要绣好的嫁衣。 “姐姐的女红,什么时候做的这样好了?” “闲来无事,便做这些。” 云挽心话不多,云千亦也不在意,说道:“二姐,你我很快就要嫁人,以后能见面的时候越发少了。” 云挽心听她这话,意识到云千亦似乎已经认命,决定老老实实嫁人了,心下松了口气,“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咱们到底姓云,有娘家在,终是有牵绊的。” 云千亦连连点头,“姐姐还好,可我做了那么多错事,祖母和父亲到现在都不愿见到我……” 云挽心沉默半晌,说道:“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是……”云千亦点点头,看着云挽心的眼睛,一串眼泪从眼中滑落,“姐姐,我想在出嫁前,去寺中给姨娘超度祈福……” 云挽心闻言抿了抿唇。 云千亦又说:“只是祖母可能不会放我出去,所以我想请姐姐帮我求求情……” 云挽心抬起头,细细看着她的神情,见她满面哀戚后悔,心中一时酸涩难言,“好,我会与祖母说,是我想去,然后带上你一起。” 云千亦顿时激动的蜡烛云挽心的手:“二姐,谢谢你!” 云挽心不自在的抽回手,偏过头,“不必谢,姨娘也是我的姨娘……” 从渺芳院出来,云千亦望着墨色的夜空,嘴角扯起一丝笑。 第三百六十一章 这就是命 这日,天色蒙蒙亮,云千亦就早早起身收拾好。 “金蕊,你去二姐姐院子里看看,问问她好了没有?” 金蕊边整理手边的东西,便说道:“奴婢听说二姑娘日日要早去陪老夫人用早膳,一向起得早,这会肯定收拾妥当了。奴婢去了,直接说姑娘在府门口等着她?” 云千亦点点头,道:“也好。” 等两姐妹在府门口汇合,二夫人也缓步而来。 府里当然不会让云挽心姐妹俩自己去,身边总要有个长辈跟着。 老夫人不爱挪动,便由二夫人陪着她们去,正好她也想去寺中给云烨和云如锦求一求姻缘。 “本想着今天是进香的好日子,只是忘了许多高中的人家都在今日去寺中还愿,到时候可别冲撞了才好……” 云挽心连连点头,“二婶说的是,咱们尽量快去快回。” 二夫人眼风扫了一眼云千亦,说道:“索性我已经让人提前去安排好了禅房,咱们小心些也是无碍的。” 显然,她先前说那番话,是在敲打云千亦。 云千亦袖中的手指收紧,沉默的点了点头。 到了洪福寺,有知客僧将她们引到一处院落,道:“施主,禅房已经准备好了,几位可以移步过去休息。” 禅房中放着暖茶,十分周到。 云挽心打算休息片刻,就去殿中给连姨娘祈福点长明灯。 “听说一会有大和尚会在前面讲经,咱们不妨听一听。” 大和尚讲经可是难求的好机会。 云挽心说道:“二婶,我对佛法并无兴趣,勉强在殿上听经,万一坐不住难免丢了脸面,不如一会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二夫人知道她是想看着云千亦,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姐妹一道在这里等着吧。等讲经结束,我再让人来叫你们。” 等二夫人走了,云千亦倒也老老实实,没什么无理的要求,只静静呆在一旁。 云挽心乐得无事发生。 只是没过多久,小丫头金蕊就进来禀告说:“三姑娘,薛公子今日也来寺中了,听说姑娘在这,便想叫姑娘过去说几句话。” “他怎么也来了?” “听说是陪薛二太太过来听经的。” “原来是这样……”云千亦喃喃着,转头去看云挽心。 云挽心有些犹豫,但她也知道薛至经常来府上与云千亦见面,再者说二人已经定下亲事,见面也没什么。 “既然是薛公子来了,你便去一趟吧。” 云千亦闻言笑道:“我去去就回。” 眼见她出了屋子,云挽心吩咐冬灵,“你跟去看一眼。” 这厢云千亦出了禅房往外边去,没走多远就看见了薛至。 薛至笑道:“没想到你也今日前来进香,真是巧了。” 云挽心惯会虚与委蛇,笑道:“是很巧。” “这洪福寺中有两株百年常青古树,来的人都要到那里去看一看,求个好兆头,你可曾去看过?” 云千亦就算看过,也得说没看过,便摇了摇头,跟着薛至往常青树那边走。 这厢冬灵见真是薛至来了,便回去给云挽心复命。 金蕊凑到云千亦耳边说道:“姑娘,冬灵姐姐回去了。” 云千亦点点头,“知道了。” 前面有大和尚讲经,古树下倒是没什么人,云千亦抱着暖炉仍站在长青树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薛至说话。 她望了望四周,见无人,便佯装去够常青树的松针,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撞在身后的金蕊身上,一旁的金珠伸手捞了一把,却也没能及时稳住脚,三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金珠着急道:“姑娘,你摔着了没?” 金珠金蕊七手八脚的去扶云千亦,云千亦却惊痛的叫了一声:“哎呀,我的脚崴了。” 薛至连忙过去,又不敢随意去触碰云千亦。 这是在外面,不是在云府,让人看见她们太过亲密到底不好。 “亦儿,你怎么样?” 云千亦勉强在两个丫头搀扶下站起身,说道:“劳烦你去禅房告知我二姐姐一声,让她叫人来帮我一把,我这会只能勉强站起身,却是走不了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装作站不稳似的伸手拽了薛至一把,一股香气钻进薛至的鼻息之中,有些甜腻。 薛至一向不喜欢这股甜味,皱了皱眉,却也没来得及细想,连忙答应:“那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云千亦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问金蕊:“其他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金蕊紧张的点点头:“奴婢已经照着姑娘说的做了,薛公子过去的时候,保准只有二姑娘一个人在禅房……” 金珠二人被云千亦诓骗,认为是云挽心骗了云千亦的亲事在前,所以此时帮她做这些事也没什么犹豫。 云千亦说道:“你们现在扶着我往回走,一会就说咱们等的着急,却不见人来,只好自己费力挪回来。” 等她撞见薛至和云挽心在禅房中,一切都水到渠成。 这厢薛至到了一排禅房外,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哪一间才是云府歇息的禅房,便准备找个知客僧问一问,头却有点发晕。 恰巧在这时,一个小厮东张西望的走过来,似乎在寻人。看见薛至在这里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模样,便匆匆过来说道,“公子怎么在这,我家主子在那边的禅房!” 薛至扶了扶额头,越发觉得迷糊,心想怎么云府二姑娘身边还带着小厮,但他不甚清醒,任凭那小厮将他拽着往前走,直到到了一处禅房门口,才开口说道:“我们家主子在里面,您先进去吧。” 薛至被小厮推了一把,摸进了门去。 禅房中桌椅简朴但整洁,没有燃香。 他绕过诵经的蒲团往里面走了几步,隔着素青的纱帐,看见床榻上隐约躺着一个人影。 薛至有些疑惑,只是还没想清楚,床上的人影听见动静立即翻身坐起,将薛至抱了个满怀,嗔道:“你怎么才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从家里出来与你相见……” 四目相对,那人止住了话头,愣在那里。 薛至看着眼前的男子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那人眼见着薛至惊疑而慌乱的目光,总算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你是什么人!” 薛至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竟然被一个男人给抱了个满怀,他甚至还能闻见身上残留着对方的熏香。 怒火与恶心齐齐上涌,他死瞪着眼前的男子,恍惚想起了这人是谁! 连家的公子林坤! 暗地里传言有断袖之癖的那个人! 薛至满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不欲与他纠缠,挣扎着起身就要退出禅房。 可他头晕目眩之际,一下子没站稳摔倒在地。 连坤也是怒从心头起,喝道:“来人,把这人给我押起来!” 薛至今日跟着薛二太太出门,身边便没带小厮,他此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联想到方才连坤说的那句“你怎么才来”,就知道他肯定是在等人。 但他来不及细想,就被连坤喊来的小厮被合力制住! 连坤冷笑上前,死死捏住他的下巴,问道:“说,你到底是谁?” 薛至与对方无冤无仇,本想息事宁人,可自己被对方的人死死压住,还被连坤如此无礼的对待,已经气的七窍生烟:“放手!离我远点!” 他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神智恢复了几分,只是身上仍旧没什么力气。 连坤闻言,眼睛眉毛立着,显见得恼怒不已。 听对方语气就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不由气急败坏的凑过去,手上重重一甩,一个巴掌印便出现在薛至的脸颊上。 “说,你到本公子房里来有什么目的!莫不是起了什么心思,想要攀上本公子,哼!就你这副模样!给本公子舔脚都不配!” 薛至只觉得浑身每处毛孔都被怒气冲的颤栗,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忍不住破口骂道:“你这肮脏的无耻之徒!” ‘啪’!又是一个巴掌! 薛至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如同无数个和尚在耳边念经。 连坤恶狠狠的看着薛至,问身边的小厮道:“你们有没有知道这个小子底细的?” 趁着这次进香,他好不容易才从家中脱身,想要见一见朝思暮想的人,没想到被这个夯货给搅了好事,一定要让他尝点苦头! 一个小厮讨好笑道:“公子,小的没见过这个人,会不会是来京城赶考的?” 薛至虽然二十出头,但他已经是工部官员,自然不会像这些二世祖一般整日在街上乱晃,因此连坤和小厮们并不认得他。 他有心想解释自己的身份,却又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便只是怒道:“你们放开我!” 羞愤和怒意盘亘在心尖上无法散去。 连坤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当他是默认了。 一个落榜的举子,什么根基都没有,还不是可他随意拿捏! “你们几个,好好伺候伺候他!然后把他拖出去扔到后山!” 薛至惊恐的看着连坤,不敢置信他居然敢这么对自己!正要吼叫,嘴里就被人塞了一只臭烘烘的袜子! 他胃里一阵翻涌,恶心的眼里直流。 紧接着便是一顿暴打! 第三百六十二章 命里带衰 “若是邱沉那小子来了,本公子还能勉强消受。哼!扫兴!” 连坤讥笑的看着薛至毫无反抗之力,背着手出了禅房,吩咐道:“你去告诉他一声,今日就算了,改日再找机会。” ………………………… 这厢云千亦一步一挪的回了禅房,疑惑的站在门前,四处望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回事?” 两个丫头也是一脸疑惑,金蕊低声问:“会不会是薛公子找错了禅房?” 方才她进去禀告云挽心说薛至找云千亦说话是假,她借机出去拦住了薛至是真,所以薛至压根不知道云千亦在哪个禅房歇息。 金珠摇头,“就算不知道,也可找知客僧询问,总不会找错。” 她们哪里猜得到,事情就是这么巧。 薛至还没来得及问,就被连坤的小厮给拉走了。 云千亦心中料定是出了差错,有心让金蕊去打听打听薛至去了哪里,又怕被云挽心看出什么。 犹豫间,云挽心听见外面有动静走出门来,问道:“三妹,你怎么站在门口?” “二姐……”云千亦尴尬一笑,“我崴了脚,只好让丫头扶着我回来。” “崴脚了?”云挽心看着她的模样,皱眉道:“快进来。” 云千亦进了禅房,见冬灵似乎刚换了茶回来,一切如常,心想薛至必定是没来过。 金珠解开云千亦的鞋袜,见她脚踝那里一片红肿,看样子是真崴了。 云挽心过来看了一眼,问:“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云千亦事先有准备,其实摔得并不重,“二姐放心,并不怎么疼,只是有些肿,想必敷药之后很快就能消肿。” “冬灵,你去找寺里的人,要些跌打损伤的药来。” 冬灵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云千亦想了想试探道:“二姐,方才我跟薛公子在常青树那边说话,我突然崴了脚,便让薛公子过来报个信儿,结果左等右等都没人过来,我才只好一步一步艰难挪回来,难道他没来知会你吗?” 云挽心一怔,“没有。” “奇了怪了,就算不知道禅房在哪里,找个知客僧打听一下便是了,怎么不见人影了?” 云千亦这话倒不是作假,她是真心觉得疑惑。 云挽心不疑有他,说道:“兴许是有什么是耽搁了。” 云千亦佯装生气:“还没成亲,就这般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云挽心见她如此,越发以为她是真心想踏实嫁人了,便说道:“你先别急着生气,等再见了他,问清是怎么回事再说。” 云千亦点点头,不敢问别的,只是心里越发疑惑,薛至到底去哪了? 正琢磨着,怀月从外面跑回来,手里还提着食盒,里面是特意给云老夫人取来的斋菜。 云挽心见她慌慌张张,不由问道:“你怎么急急忙忙的,这是怎么了?” “姑娘,不好了……”怀月一个“不好”出口,便看见云千亦也在,顿时住了口。 云千亦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会是薛至中了那种药,出了什么丑事吧? 云挽心也催道:“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呀!” 怀月看了一眼云千亦,说道:“方才奴婢给老夫人取斋菜回来,路过男客那边的禅房,看见三表少爷正在打人,奴婢定睛一看,被打的人竟是薛公子……” “什么?” 云挽心跟云千亦都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怀月又说道:“奴婢站住脚听了几句,好像是表少爷在禅房里等什么人,结果薛公子闯了进去,二人生了冲突,薛公子就被打了……” “薛公子怎么样?不会弄出人命吧?” “人命不知道,可奴婢看薛公子的右腿扭曲着,怕是断了!” “这怎么会?”云千亦仿佛被九天神雷给劈了一般,“他现在人在哪里?” “奴婢见状不妙就赶紧回来禀告姑娘了,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云挽心起身就往外走,“赶紧过去看看,别真打出个好歹!怀月,你去前面吧二婶找回来!” 云挽心说着,拉着云千亦就往外走,听到她哎呦一声,才想起来她的脚崴了。 “这可怎么办!” 云千亦抓着两个丫头的手,“我能走,我慢慢挪就是!” 前殿,二夫人正和薛二太太跪坐在一处。 薛家的亲事是二夫人挑的,自然与薛二太太打过交道。 薛至跟云千亦成亲在即,二人说话间更是客套。 二夫人邀薛二太太听经结束后去一同到禅房歇息,说说话,薛二太太欣然应允,并吩咐婢女道:“你去找找至儿,跟他知会一声,一会过来禅房,咱们一起回去。” 婢女听了吩咐去找薛至,只是片刻之后回转却说:“太太,奴婢找了一大圈,也没看见公子的人影,问了好几个知客僧,他们不知咱们公子是谁,也说不出人在哪。” 薛二太太呼的站起身,脑门就见了汗:“怎么会找不到人?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殿里听经的众人都被惊动了,二夫人连忙拉了她一把,二人一起从殿内出来,正好撞见来找人的怀月。 怀月焦急道:“二夫人,您快去看看吧,连府三公子把薛公子给打了!” 薛二太太懵怔的看着怀月,怀月将事情大略说了,薛二太太二话不说就往后面禅房的方向跑。 到了禅房这边,云千亦和云挽心也刚到。 “心儿亦儿,怎么回事?可看见薛公子人了?” 云挽心摇头:“我们也才刚到,表哥好像已经走了,薛公子也不见人影。” 薛二太太焦急道:“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不见了?不会是那个连坤带走了我儿?!” 她还不知道薛至断腿的事呢,方才怀月也没敢说。 要不然更要急的厥过去了! 二夫人说道:“只会寺里的僧人帮忙找。” 丫头们闻言立即行动起来。 薛二太太也将自己带着的婢女婆子都遣出去找人,自己在禅房中团团转。 二夫人劝了几句也没用,只好随她。 有僧人帮忙寻找,事半功倍。 不一会就有丫头过来禀报,“太太,公子找到了!” 薛二太太心急如焚,猛然听见外面有人叫她,赶紧从禅房中冲了出去。 婢女跑进院子上前禀告道:“太太不好了,有人在后山发现咱们家少爷满身是伤晕厥在雪地里。” 那婢女不敢说少爷腿断了,只能含糊其辞道:“腿……腿也受了伤。” “你说什么?”薛二太太一个踉跄,便往婢女指着的地方跑了过去。 二夫人捏着帕子捂着胸口,担忧说道:“咱们也跟过去看看吧。三丫头走路不便,就先留在这里。” 云千亦脚上虽然受了伤,却着急想看看薛至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说道:“二婶,让我也去看看吧,怎么说,他也是……我……” 云千亦与薛至二人毕竟有亲事在身,她心中担忧去看一看也无可厚非。 二夫人听她这么说,便点了头。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僧人已经在为薛至诊治,薛二太太则在一旁大哭,“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二夫人上前拉住她道:“你先别急,听听僧人怎么说,兴许没什么大碍。” 薛二太太道:“好好来上个香,怎么就出了这种事!那连坤为何要对我儿下这样的重手!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决不罢休!” 二夫人颇有些尴尬,便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连坤虽然与他家没什么关系,但要说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是。 毕竟连家是云千亦的外祖家,连坤是她表哥,如此这般,这结亲岂不成了结仇? “你先别急,等薛公子醒了,他自会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这边僧人查看了薛至的伤势,对薛二太太说道:“这位施主,令公子其他伤势并不要紧,这腿伤,定要赶快处理,不然,怕是会留下症状……施主还是赶快下山安置这位公子为好。” 薛二太太浑身一颤:“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腿好不了了?” 那僧人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明显是承认了薛二太太的话。 薛二太太直觉的脑中一个霹雳,也没了查问寺里的打算,疯了似的叫喊道:“快,快来人,将少爷抬走,赶紧回城里去找大夫!” 二夫人见状也不能不管,只好匆匆忙忙带着众人一同下山,陪着薛二太太一起。 一路上薛二太太紧紧盯着薛至,生怕他突然断气了一般。 二夫人安慰道:“你莫急,那僧人已经说了,薛公子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晕厥了。” 薛二太太喃喃道:“那个连坤,到底为何对我儿下这样的重手?” 二夫人已经来来回回安慰了不知多少遍,可她还是一直念叨这几句,最后二夫人也只得放弃劝说,沉默的看着薛二太太抹眼泪。 好不容易熬到马车进了城,二夫人感觉自己的精神都被薛二太太磨得心烦意乱。 她们不好跟着去薛家,便先回了云府。 她转头问云千亦:“你见了薛至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第三百六十三章 没有后悔药 云千亦有些慌,虽然她不知道薛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事情的确是因她而起。 “我们只是去看常青树,没一会,我便崴了脚。当时周围没有旁人,我只好让薛公子替我去禅房报个信,谁想他人就不见了……” “之后你便没在见过他了?” 云千亦连忙摇头:“没有,我在原地等了一会,脚痛缓了许多,便扶着丫头的手慢慢往回走,到了禅房也没见他的人影。” 二夫人看向云挽心,云挽心说道:“是这么回事。” “这就奇怪了,薛公子怎么会莫名其妙跟连坤搅合到一起去?” ………………………… 永昌伯府。 薛至受了郎中的诊治,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第一句话便是:“连坤,我与你不共戴天!” 满屋子的人都是一静,紧接着面面相觑。 薛二老爷脸色一变,薛二太太发现他的异样,顾不得上前看薛至,赶紧问道:“老爷?这个连坤……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至哥儿?” 薛二老爷心里也在打鼓,“先不管为什么,连坤是僖妃娘娘的亲弟弟,僖妃马上就要生产了。” 僖妃生下皇子,连府可能还要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 薛二太太嘴巴一颤。 薛二老爷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不如先问问儿子怎么说,咱们未必不占理。” 薛二太太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到薛至身上,见他神思渐渐明晰,眼泪再次涌上来,“至哥儿,你跟娘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至直觉右腿剧痛,满头大汗,却还是紧紧拽住薛二太太的衣袖:“娘,是那个断袖!那个无耻之徒连坤……他……是他将儿子打成这样的……” 薛二太太闻言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至哥儿被一个断袖给……打成这样? 那其中会不会还有别的事? 薛二太太一时扎着手不知改怎么问下去。 薛二老爷脸色极是难看,眼见郎中还在给薛至正骨,便说道:“此事稍后在谈,还是将至哥儿的伤势治好再说。” 那郎中听见连坤的时候,心下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此时又听薛至如此辱骂连坤,脑中已然联想到了不少可能。 他同情的看了一眼薛至,拉着薛二老爷走到门口,说道:“听说令公子在工部为官……唉,可惜了……” 薛二太太本来还抱着侥幸的心思,觉得那僧人是小题大做想要赶她们下山,可这郎中的话,明摆着至哥儿的腿是不中用了…… 她白眼一翻,当场就厥了过去。 薛二老爷见薛二太太被丫头婆子团团围住,也没心思理会,勉强稳住心神问道:“他的腿如何?” 郎中道:“老夫只能帮令公子正骨,使其归位,但他的膝盖已经碎裂……恐怕这条腿是难以恢复如常了……” 薛二老爷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扎在地上,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来。 他命人去煎药,请郎中暂时下去休息,这才重新走到儿子面前,痛惜道:“至哥儿,你是怎么撞见连坤的?可起了什么冲突?” 薛至浑身没有一处不痛,右腿更是钻心的疼。 但他此时心中怒火正盛,勉强提起精神说道:“我在寺中遇见亦儿,她脚崴了,我去禅房找云府的人,谁知过来一个小厮,竟然将我拉到了连坤的禅房……” “你去找云府的人,且云府来的都是女眷,不可能带小厮前来,你怎么不问问清楚?” 薛至疑惑道:“我那时不知怎么的,头有些晕,等回过神来,已经进了连坤的禅房,那连坤见了我也吓了一跳,他分明再等人,那小厮应该是将我认错了。” “既然是认错了,你为何不走?” 薛至此时想起当时的一幕幕仍旧觉得耻辱,又怎么可能将连坤羞辱他的话在旁人面前提起,便说道:“我不过是误入他所在的禅房,那连坤不分青红皂白就命人堵了儿子的嘴,将儿子暴打一顿,从后山坡上扔了下去……” 薛二老爷也听得怒火中烧,勉强保持镇定,“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的罪过连坤?听说这人的风评十分不好。” 薛至想到自己被连坤抱过,浑身一个哆嗦,牵动身上的伤痛呼一声。 他摇头道:“他根本不认得我是谁,我也只是听人提起过此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从来没有交集。” 薛二老爷心疼儿子,不禁怒道:“这连坤当真目无王法,光天化日居然能做出这般勾当!” 他对刚刚转醒薛二太太说道:“你在府中看着至哥儿,我现在就去找宣永候商量对策!” ………………………… 薛至和连坤的官司还没开打,京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不知是当日看客的功劳,还是薛府下人的功劳。 总之,当天的情形被讲述的绘声绘色,成了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情有不少版本。 最可信的一种,说的是薛至被连坤看中,誓死不从所以被连坤打断了腿。 这种传言,多多少少挽回了薛家的颜面,却也只能让看客无限叹息。 薛至的前途,完了。 宣永候府。 云楚忱正伏在案头写字,隔窗外透过几束暖光,打在她的发鬓上,朦胧且柔和。 照影在一边给她研墨,一边说道:“三姑娘一定不想嫁到薛家去了,不过侯爷应该不会答应。” 云楚忱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将笔下的字写完,才说道:“答应又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照影思量道:“三姑娘若是拼死不嫁,必然会被人冠上薄情寡义的名声,二姑娘与三姑娘同时连姨娘所出,一定会被连累。到时候在亲事上,说不得也会受些影响。若三姑娘最终嫁到薛家,全了府里其她姑娘的名声,也全了老爷的官声。最后,也只有三姑娘一个人不如意。” 云楚忱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所以,你觉得她还是嫁给薛至比较好。” 照影诚恳道:“是,奴婢的确这么觉得。” 照影说到这,抬起头看向云楚忱,只见她眉眼灵动,与云府其他姑娘的神韵有着天壤之别,也不知她生母到底是何等模样的人。 她顿了顿又说:“但三姑娘恐怕会绞尽脑汁说服侯爷退亲的。” “三妹妹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听说薛家想让三姑娘早点嫁过去,服侍薛至呢!” “薛至残废了,前途也毁了,她们这是生怕跑了这个儿媳妇。天下父母心,其实也可以理解。” ………………………………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起来,云千亦的心却如处数九寒天,滴水成冰。 她此时在云泓远的书房中,跪地流泪道:“父亲,您忍心让女儿嫁给一个残废吗?”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她想不想退亲的问题。 因为无论她嫁与不嫁,都没什么好结果。 嫁给一个跛子,和退亲毁了名声,哪一个才是更好的选择? 她自己也不知道。 云泓远的脸色也不好看,谁也不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有前途的残废。 但在这个时候退亲,未免太过凉薄,薛家也不会轻易让步,到时候闹起来,未免太过难看。 云千亦见他沉默不语,心中更慌。 “父亲,亦儿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为了女儿一辈子着想,退亲也是情有可原,旁人即便觉得此事不太妥当,也会体谅父亲的。” 这话倒是说到云泓远心里去了,可事情若只按人情来讲,这世上还有什么难事? 云千亦见云泓远似乎有些动摇,赶紧趁热打铁,说道:“父亲,女儿宁愿嫁去高门做妾,好歹能帮侯府一把。若是嫁入薛家,嫁给一个残废,这辈子只能碌碌无为,岂不是半点忙也帮不上您?” 京中势力如此繁杂,最牢固的关系便是姻亲,哪怕是妾室,也要往高门去攀。 但云泓远一向咸鱼惯了,也不像别人那般醉心权势。 他纠结的是云千亦本身。 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又没了亲娘,虽然可恨,但也可怜。 “此事,为父还要再想一想,亦儿先回去吧。” 云千亦咬了咬唇抹掉眼泪,“是……” 她走到门口,还是不甘心的回头道:“阿爹,亦儿是您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定不忍心将女儿往火坑里推的对吗?” 云泓远看着满脸是泪的云千亦,心中愈发纠结,看着云千亦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忍。 但他沉默半晌还是说道:“你先回去,让为父再考虑考虑。” 出了书房,云千亦万般后悔,若不是她引薛至去禅房,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她也不用这般被动了。 如果放在从前,薛至至少官途平顺,她也勉强认了这门亲事,可现在…… 父亲就这么将她嫁到薛家去,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云千亦心不在焉的磨蹭着往前走,抬头看见云楚忱往这边过来,心里咯噔一下:“她来干什么?她肯定是要说服父亲将我嫁到薛家去!” 金蕊道:“好像是侯爷自己叫大姑娘来的。” 云千亦捏着帕子的手有些抖:“父亲为什么总是找她商量,明明是我的亲事……” 第三百六十四章 僖妃要生了 书房中,云楚忱坐在云泓远对面,说道:“父亲找我来有什么事?” 云泓远微皱眉头说道:“薛家已经提了两次,说薛至近来情绪十分不好,伤势也较重,希望亦儿早日过门,能有个照应。” 云楚忱没有露出什么情绪,声音平平,问道:“看来父亲有些犹豫。” 云泓远点点头,问道:“亦儿千错万错,终究是我的女儿,看着她后半生都要与一个没有前途的残废相伴,心中多少不忍。可若不让她嫁,又于理不合,对府上的名声也没什么好处,将来也会影响到府里其他女儿。楚楚,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若父亲不让三妹妹嫁过去,作为慈父虽也情有可原,但也只有少数人会这么觉得。在大多数人眼中,父亲都会落得一个势利小人的印象。别说对府中其他姐妹的亲事有影响,就是三妹妹,夫家出了事就立即退亲,将来又有什么好人家会来求娶?” 云泓远凝眉叹气,显然也想到了。 云楚忱又说,“何况这样一来,三妹妹说不得要在家蹉跎个几年,到时候再婚配,兴许就要往继室填房上看,父亲觉得两厢比较哪一个结果更好?” 云泓远倒是没想这么长远,当下凝重起来,说道:“这么说,你觉得应该履行这们亲事?” “难道不是本该如此吗?” 云楚忱看着云泓远诚恳道:“让三妹妹顺利嫁过去,薛家也要记下这份恩情,对三妹妹只有好的。再者说,薛至只是废了半条腿,又不是瘫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没有功名,还可以经商。本来薛二太太的娘家就是商户,也有这个本钱。三妹妹只要吃喝不愁,日子过的丰盈,对咱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好事。” 云泓远闻言有些尴尬。 但云楚忱说的没错。 云千亦那样的性子,侯府也不指望她能光耀门楣,只要别给家里招灾惹祸就行了。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云泓远沉吟半晌,心中渐渐透亮起来,“既然如此,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三妹妹的婚期往前挪一挪。” “是,父亲,我会找二婶商量着办。” 说完云千亦的亲事,云泓远又皱眉道:“不过薛家和连家的事情,有些难办……僖妃那边……” 云楚忱早就知道他会说到这件事上。 僖妃如此盛宠,若生下麟儿,可想而知局势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大家可都没忘,当初僖妃身上带着“福运”,又是皇上的“天定”之人。 这个时候与连家起冲突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薛家虽然找到父亲商量对策,但父亲还是莫要先出头,还是让薛家先将事情闹大了才好。那日寺中进香的人虽多,但来往过什么人都是有数的,连家再怎么也推不掉。反正事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京中也有了无数传言。不如顺风闹起来,让连家先出面解决。” 云泓远沉吟道:“不错,若连家能安抚住薛家,我也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若连家抵死不忍,闹得满城风雨,再想对策也不迟。” “父亲,楚楚偶然听说一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你说。” “这连坤是个断袖,人品也不怎么样,照理来说,京中的公子哥儿应该对他避之不及才对。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有不少人跟在他身后陪笑脸,而且都是家中势力不如连家的,您说是怎么回事?” 云泓远听云楚忱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愣了愣,随即皱眉,“你是说,连坤用利用丑事拿捏住了这些人?” 云楚忱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若有所思道:“您说,是不是连府故意指使连坤拿捏这些人为连家办事?” 云泓远心不在焉的喝了口茶。 是连坤还是连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从僖妃那件事就可看得出,连府藏的颇深,这么多年来暗地里不知做过多少铺垫谋划。 倘若僖妃将来真的成了气候,那连府…… 云泓远思虑甚深,连云楚忱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 春日明亮,似乎让人的脑子也转的快一些。 云泓远很快就做了决定,答应薛家尽快卜算吉日,让云千亦过门。 消息传到云千亦耳朵里,不啻于晴天霹雳。 她只觉得头顶响雷阵阵,炸的她体无完肤。 “父亲怎么能?我不信!他怎么能就这么把我往火坑里推!那薛至已经是个残废了!不行,我现在就去找父亲!” 金珠赶紧上前拦住她说道:“侯爷这会没在府上,您去了也没用。早上侯爷出门的时候特意交代咱们院子里的人看好您。” 云千亦瞪大眼睛:“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将我禁在屋子里,不许我出去?” 金珠道:“老爷倒是没说不让您出屋子,但叮嘱我们要时时跟着姑娘,不要让您乱折腾。还说,既然要定下日子嫁人,就好好呆在府上准备绣品,最近哪里也不许去。需要什么东西,府里自会给您置办……” 云千亦没什么要紧事,也没什么交好的人,平时也很少出府去。 但不出府和不能出府根本就是两回事。 此时她只觉得自己被死死看住,翻身不得。 这种被禁锢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不会,父亲不会这么对我,那日父亲明明没有打定主意,一定是云楚忱对父亲说了什么!我不要嫁给一个瘸子……我……” 云千亦嘴里说这不嫁,却站在原地不知应该如何反抗,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难道她要绝食、上吊或是该缴了头发做姑子去? 金珠也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目光连连往金蕊这里瞟,想要跟她讨主意。 金蕊站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姑娘先冷静片刻,好好打算一番。等晚上老爷回府,您在仔细问问,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你们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替她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金珠拉着金蕊往远处走了走,低声问道:“金蕊,你觉得姑娘是嫁到薛家好,还是退亲好?” 金蕊道:“当然是嫁到薛家好,这还用问?” “怎么说?” “你想啊,薛公子残废了,姑娘还愿意嫁过去,薛家得记姑娘多大的情啊!再说薛二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姑娘嫁过去早晚能主持中馈。薛家二房有的是银子,将来一辈子不愁生计,咱们也能跟着享福啊。” “可薛公子到底残废了……” “残废了又能如何?你以为一个完完整整的男人就代表好日子?且看他们花天胡地吧!残废了,不正好捏在咱们姑娘手里?” “那倒也是,姑娘不过是庶女,就算再选亲事,也未必比薛家更好。不过,你既然这么想,方才咱们还让姑娘再问老爷?” “我就说你傻!” 金蕊拍了金珠脑门一巴掌,说道:“咱们虽伺候了没几日,但你想必也感觉到了,姑娘性子偏执,你要顺着她说才成,如若不然,吃亏的只能是咱们,反正这事儿咱们说了也不算,何必顶风去劝?等事情成了定局,咱们再拿这些好话来劝,姑娘才能听得进去。” 金珠闻言笑起来:“你说的是,还是你想的明白。” 金蕊的得意道:“那是,等咱们帮姑娘在薛家站稳脚跟,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听说薛家二房有的是银子,咱们帮姑娘在薛家好好经营,不能保咱们成为人上人,却能让咱们吃穿不愁,享用富贵。身为奴婢,最想求的难道不是这个吗?” 金珠却还有些顾虑,“这些事说的容易,可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这三姑娘的品性,我这几日也听府里的人三言两语的说了,可不是好相与的,若说什么时候不如意了,第一个就拿跟前的人开刀。恐怕咱们还没等到享用富贵那一日,就折在自家主子手里了。” 金蕊挑眉道:“天下就没有白占的便宜,你想要什么,就要去堵,去拼。你想坐等天上掉馅饼,拿来那么好的事?难道你想什么都不做,就白白得到好处吗?就算天上真掉了馅饼,也未必轮得到咱们,事在人为!”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金蕊瞪她一眼,“行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事我不会落下你不管的。三姑娘虽然性子不太好,但她身边可依靠的人少,只要咱们小心办事,她轻易不会对咱们如何。” 两人正在说话,院子里传来动静。 原来是云挽心来了。 “二姑娘。” 云挽心朝她们点点头:“三姑娘呢?你们怎么在外面站着?” 金蕊答道:“三姑娘说想自己呆一会,奴婢们不敢打扰。” 云挽心迟疑了半晌,还是说道:“我进去看看。” 室内,云千亦抱膝坐在榻上,目光呆滞,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三妹。” 云千亦闻言抬头:“你怎么来了。” 云挽心看见满面怨气的云千亦,叹了一声:“三妹妹,你真不想嫁?” “如果是你,你会嫁?” “飞来横祸,没人可以预料,但你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嫁到薛家要比别的选择更好。” “你要嫁的是新科状元,不是瘸子,你当然可以这么说!” 第三百六十五章 花言巧语 云挽心没想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酸自己,心里也有怒气。 “当初是你先选的亲事,穆家是你挑剩下的,你现在又冲我发什么火?难道我只有不如你,你才高兴?!” 云千亦听着这话翻身坐起,怒道:“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什么时候能为我想一想?如果是你,你愿意嫁给一个残废吗!” “如果是我,我就嫁。” 云千亦瞪大眼睛,指尖几乎戳到云挽心的脸:“你根本就是来给我添堵的吧!” 云挽心脸色发冷,“父亲已经答应了薛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子女若闹起来,只会成为一桩丑事。我们姐妹又是庶女,没什么硬气的背景和助力,将来还有谁会来提亲?三妹,你难道要一死了之,或是去尼庵做姑子么?” 云千亦当然也没有去死的勇气,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可让她缴了头发一辈子青灯古佛,也是不可能的。 她咬牙道:“你难道不能说点好话,帮我想想主意吗?!父亲总不会逼我到那个地步。” “怎么不会?父亲与薛家已经商谈妥当,若反悔了,就是不仁不义。你知道侯府最在意的是什么,祖母也绝对不会让父亲改主意的。” 云千亦咬牙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就算最后三妹闹得鱼死网破,不用嫁到薛家,可声名狼藉的你,又能嫁给谁呢?祖母只会把你送给别人做妾室。一个名声不好的妾,也只有受气,被人捉了错处,说处置也就处置了。” 云千亦被她说的微微颤抖,通红着一双眼睛说道:“大不了等几年,等事情平息了,我……总不会嫁不出去!” “未婚夫出了事,你就弃之不顾,未免太过凉薄,难免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祖母会让你厚着脸皮留在府上,留成老姑娘受人耻笑么?或者,三妹愿意回老家去找个人嫁了?” “如果那样,我还不如嫁给那个残废!老家有什么好人家?谁家能及得上薛家?” 云挽心看着云千亦,说道:“三妹这不是想的很清楚吗?” “我……” 云千亦哑口无言。 不想死,不想做姑子,毁了名声在长安呆不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回老家去。 云千亦只觉得无限委屈,为什么从前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父亲,如今一点也不在乎她了? 云挽心看了一眼怀月,怀月立即会意,去门口守着。 “三妹总说自己不嫁,却又没有实际的打算。与其闹个天翻地覆被薛家嫌弃厌恶,不如一开始就顺从些。薛家冲你这份仁义也得好生将你供起来。薛二太太若想拿婆婆的架子来拿捏你,定是不能了。就冲这点,您想想,往后的日子得多可心顺意呢!” 云挽心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可以说是再实在不过的话了。 如果这话云千亦还听不进去,那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照我看,你到底拗不过父亲祖母,好好嫁了才是正经。”云挽心看着云千亦变幻不定的面色,继续说道:“薛公子也只是断了右腿,无缘官场,又不是成了废人什么也做不了。将来他要经商打理铺子,自己行动不便自然要仰仗你相帮。你就顺顺当当,安安稳稳的做个当家主母,有何不好?” 云千亦咬唇:“可以想到这辈子都要委身一个残缺之人,我就……” “意难平?”云挽心轻笑一声,“妹妹到了现在,还将自己看的这么高么?” 云千亦抬头死死盯住云挽心,几乎要一口咬上去! 云挽心却不惧怕她,坦然面对她的眼神,说道:“姨娘这辈子,就是将自己看的太高了,明明是自己做了决定给父亲做妾,却一直拿自己当成正妻来争,遍体鳞伤害人害己。” 金珠金蕊见云千亦终于动摇,也纷纷上来规劝。 金蕊道:“姑娘尽管想想薛公子的好处,他断了腿,身边也就没那么多腌臜事。等您生下一儿半女,彻底在薛家立住脚跟,薛公子今后是圆是扁还不是尽着姑娘揉搓?到底您背后还站着侯府呢,薛家若忘恩负义对不起您,您就算作它的天翻地覆,也没人能说您半分不对。” “照你们这么说,我就是非嫁不可了?” 金蕊端了茶水过来递给她,“奴婢觉得,姑娘不仅要嫁,还要让薛家感恩戴德的嫁,趁机为自己宣扬美名才是。” 云挽心看着金蕊:“你这丫头的心思倒是活泛。” 金蕊连忙说道:“做奴婢的,自然要处处替主子着想。” 云千亦心里发堵,“事情经你们一说,还成了好事了?” 金蕊笑道:“奴婢只是觉得,薛公子遭逢大难,姑娘不仅没有半分嫌弃,还要尽早嫁过去照顾姑爷,侍奉公婆,自是有情有义好姑娘。有了这份美名,您将来在薛家自然是挺胸抬头,任谁也不敢轻易欺负了你去,否则就是她们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 风澜院。 云楚忱听着潋月的禀报:“三姑娘听说侯爷已经下了决定,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生闷气。后来二姑娘过去了,再就没什么动静了。” “这么说,二妹妹已经将三妹妹劝下来了。” 蘅兰惊讶道:“这么容易?三姑娘那般势利眼的人,这么轻易就答应嫁给一个残废了?” 云楚忱好笑的扫她一眼,说道:“就是因为三妹妹势力,所以最终才能被劝服。多少好处摆在那,没理由不动心。这也是几条路中最好走的一条。” 晚上,云泓远一日劳累,草草用了晚膳,回到书房坐下,叫了双喜过来问话。 双喜先动手为他换了茶,说道:“小的今日照侯爷的吩咐,仔细打听了一遍,那连坤也并非全然是个断袖,是个男女通吃的。” 云泓远闻言嫌恶的蹙了蹙眉。 双喜又说:“常与他来往的几位京中公子,也都是官宦子弟,不过,家世都不如连家。”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禀告声,“侯爷,三姑娘来了。” 云泓远自然知道云千亦是为了亲事而来,叹息道:“让她进来。” 云千亦微提裙裾进了书房,等小厮退下,她才开口道:“父亲是不是真的想让亦儿嫁到薛家去?” 云泓远见云千亦没有哭哭啼啼有些意外,本来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训斥,顿时咽了回去。 “为父已经答应薛家了。” 云千亦早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但对方这么切实的在她面前吐出这个决定,还是让她心中委屈,好在她已经想通了。 “亦儿原本不想嫁,但为了父亲的颜面,为了侯府的名声,亦儿也会嫁的。” 如此大义凛然的说辞,是她来之前就想好的。 云泓远闻言一愣,没想到云千亦这次来,不仅没有求他改变主意,还这般懂事为府里着想,心头诧异的同时,又涌上几分亏欠和疼惜。 他站起身绕过几案走到云千亦面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说道:“你能这么想,为父很欣慰。” 云千亦泪眼盈盈,红着眼睛不说话。 云泓远见此,之前想好的告诫和奉劝都变成了柔声安慰,所言所述都是嫁到薛家的好处。 “亦儿不必担忧,此次你不惜委屈自己,薛家无论如何也不敢亏欠了你。” 云千亦抬眼望着云泓远,说道:“阿爹说的我都明白,但女儿还有个不情之请,求父亲成全。” 云泓远微微一顿,最后还是应了:“你说来听听。” 云千亦抿了抿唇,说道:“女儿自知做了许多错事,无颜面对祖母父亲……还有母亲……” 她这里称为母亲的,自然不可能是她的生母连姨娘。 有资格能被称为母亲的,自然是府里的主母衡阳郡主。 云泓远听她如此称呼,有些诧异。 “亦儿多年来受姨娘教养,受姨娘影响,心心念念不过一个嫡庶,这是姨娘的不甘,也是我作为女儿替姨娘觉得不甘之处。” 云千亦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父亲。 “所以这些年来才处处随姨娘针对母亲和大姐姐,姨娘过世之后,我心中一度怨念深重,怨父亲不念多年的情分,愿府中对姨娘薄情寡恩,但这次的亲事,却让亦儿大彻大悟。” 云泓远被她说的一怔一怔,“你这话的意思是……” 云千亦对着云泓远拜了三拜,说道:“从前亦儿将自己与姨娘放在一处,甚至只记得自己是姨娘的女儿,却忘了自己姓云,是父亲的女儿,是侯府的一份子,凡事都应为侯府着想,为父亲着想。这次薛家的亲事,我恍然意识到,自己是以侯府女儿的身份出嫁,自然周全的也是侯府的体面,并不是我姨娘的脸面,也就顺理成章想通了从前的那些事。是亦儿太过狭隘,没能早早了悟,这些日子,让父亲费心了。” 云泓远一时间都被云千亦给说懵了。 怎么突然之间,这个三女儿好像被那个成天修仙问道的二弟附身了一般?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请求?” 第三百六十六章 你何德何能 云千亦咬了咬唇,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一口气说了出来。 “父亲,可否将亦儿记在母亲的名下。” “啊?” 饶是云泓远活了这么多个年头,遇见不少事,听了这样一句话也惊的不轻。 “记在你母亲的名下?” 云泓远想说,你何德何能要记在你母亲的名下。 你是讨得她欢喜了还是对她有什么益处? 不仅没有,人家还多年来受你们的窝囊气呢! 云千亦就算脸皮再厚,这会也有些受不住云泓远质疑的目光,但她还是坚持道:“亦儿自知此番要求是太过为难父亲母亲了,但亦儿此生只求一个嫡女的名分,请父亲圆了亦儿的执念,从此以后,亦儿会老老实实为了侯府,为了父亲母亲安安宁宁本本分分!” 云泓远看着云千亦,一时间竟无话了。 连碧茹本是他的正妻,可最后因为他的自私,对方委屈成了她的妾室。 一个“嫡“字,其实是连碧茹的执念,她将这执念也种到了女儿心中。 可说到底,这执念的始作俑者正是云泓远自己。 他张着嘴嗫嚅的半晌,最后长叹一声,“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会考量。” ……………………………… 永昌伯府。 薛二太太脸色蜡黄,手上捏着调羹,看着碗里的酒酿圆子,只觉得味同嚼蜡。 屋里伺候的下人见她这副三魂丢了两魂的模样,都识趣的静立在那里,半点声音也没有。 只有薛二太太身边最贴心的郑妈妈出声安慰道:“太太,您这般下去,身子是要坏掉的。” “至哥儿自从断了腿受了打击,精神头就一日不如一日,我怕这样下去,他会生生把自己给折磨疯了!”薛二太太边说着,眼泪便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公子好好的人突逢大难,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太太多开解开解,熬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日子,想必就好了,实在不行,让几位姑奶奶回来劝劝,她们跟公子最是亲近,想必说的话,公子也是听得进去的。” 薛二太太抹着眼泪:“都说劝,可好好一个人说残废就残废了,要是我我也想不开!老爷还三天两头宿在前院,留我一个人在内院连个诉苦发怨的人都没有。” 郑妈妈见状说道:“就算老爷回来,太太也不好一味的给老爷灌苦水,整日愁眉苦脸的。您别忘了,公子是老爷亲生的儿子,更是独苗,他心中一样心疼难受,您若再添堵,岂不是把老爷往外推?” “他是心疼难受,却也早早的就在想后路!哼,我看他是想趁着还能生,撇下我们母子抓紧再生个儿子呢!” “就算老爷想再生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出格的想法,怎么就是撇下太太了,太太还是抓紧养好身体,到时候才能再怀上。” 郑妈妈是多年的老人,才敢说这话。 她拿着帕子给薛二太太拭泪,又说道:“奴婢听人说过一句话,至亲至疏夫妻。太太切不可将自己变得满腹牢骚,老爷就算对太太再包容,也难长久。” “还用等什么长久,他已经厌弃我了。自从至哥儿出了事,他就怨到了我头上,对我一日不如一日。就算前头的没什么事,他也不愿回来看我一眼。我身子保养的再好,又怎么生?” 郑妈妈听了这话,也愁的叹气。 但她也只能挑好话说:“好在老爷没有妾室,身边不过两个通房。奴婢见着,老爷也没有将她们抬姨娘的意思。” “那是因为通房是我娘家带来的人!他不愿意!”薛二太太愤恨道:“妈妈难道忘了,我刚怀上至哥儿的时候,他对柳氏和吴氏宠爱着呢!若不是后来我想办法把她们打杀了,现在他可是不止有至哥儿一个儿子!若不是婆母怕家事不宁,影响到大伯的名声,他还是要再纳妾的!” 郑妈妈无言再劝,只能说道:“老爷这些年来对太太也算敬重有加……太太只需多念着老爷的好处,少胡思乱想惹老爷不快,老爷自然还是念着你们多年情分的。” 薛二太太因为薛至的事情已经几近崩溃,还哪里能找到这份耐心。“至哥儿变成这副模样,我如何立足?如何能与从前一样?” 她越说越难过,调羹当啷一声落在碗里,吓了众人一跳。 一边站着的婢女“啊”的轻呼了一声。 薛二太太抬眼看过去,见是平日跟薛二老爷眉来眼去的碧衣,猛然一股恶气直窜头顶,“啪”的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贱蹄子,你是在看我的笑话?” 碧衣突然被薛二太太打的懵了,原地转了半个圈歪倒在地上,捂着脸茫然的看着薛二太太。 薛二太太冷笑一声,说道:“少跟我装无辜,老爷不是夸你名字美吗?我让你得意!” 她一把扯起碧衣的头发就要去抄剪刀。 碧衣这才反应过来,剧烈的挣扎起来。 谁知薛二太太多日愁苦十分虚弱,被她使劲一拽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去扶薛二太太。 碧衣见自己得罪了薛二太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慌乱间,看见薛二老爷的身影从廊下往这边过来,顿时委屈道:“太太,奴婢尽心服侍太太,不知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打奴婢……” 薛二太太被摔的七荤八素,发髻都散了半边。 她惊怒交加,长长的指甲几乎戳到碧衣脸上,说道:“你个下贱胚子!早就存了心思要爬那混账的床,今日我就成全了你,先划花了你的脸,在绞了你的头发,再送到那个混账面前去,看你是否还能猖狂!” 薛二老爷正走到门口,听薛二太太一口一个混账,一口一个下贱坯子,脸色铁青的吓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里,一脚蹬在薛二太太心口,定睛看见她此时狼狈模样,更是心生厌恶,狠声道:“恶妇,撒泡尿好好照照镜子!你现在与母夜叉有什么两样!” 薛二太太被他一脚窝在心口,疼的脸色煞白。 又听他恶言恶语,先是震惊,紧接着火冒三丈。 如同一只炮仗般起身扑到薛二老爷的身上,胡撕乱扯一阵,骂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薛二老爷脖子上被她挠了好几条血凛子,同样是暴跳如雷,大声道:“恶妇!母夜叉!” 边上的下人已经彻底懵了! 好歹是伯府,下人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夫妻俩居然能动手厮打起来,简直是骇然听闻,闻所未闻! 还是郑妈妈顾着薛二太太,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拉扯,企图将两人分开。 薛二太太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身子本就弱,又是女子,哪里能挣的过薛二老爷,被他一把推在地上,额头撞在桌角,登时流出血来。 郑妈妈吓得惊叫一声,连忙跑过去扶。 薛二老爷摸了一把自己脖子上刺痛之处,指着薛二太太道:“简直不可理喻!” 说罢,看也不看薛二太太,转身便走。 一旁的碧衣见状立刻抓住薛二老爷的腿,委屈道:“老爷,您救救奴婢,您这么走了,奴婢必定性命不保!” 薛二老爷正在盛怒之间,对薛二太太厌恶至极,看见碧衣卑微柔弱的模样,顿起怜弱之心,道:“你今日就开脸,抬了姨娘!我看这恶妇能如何!” 薛二太太头晕目眩,听了这话,胸口一痛,顿时一口血涌上喉咙,厥了过去。 这日,媒人杨氏登门到宣永候府商量云千亦跟薛至的婚期。 她与二夫人相熟,便也不瞒她,长叹一声将薛二老爷将薛二太太气的吐血的事说了一遍。 二夫人惊愕道:“他们夫妻竟动手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这夫妻俩到底发生了什么,竟闹得这般严重,我看,八成跟薛家公子断腿的事脱不开关系。” 杨氏与薛家本是姻亲,走动的多,自然了解的十分细致。 二夫人皱眉道:“好好的儿子成了瘸子,他们夫妻难免心焦,脾气急躁也是情有可原。夫妻俩没有隔夜的仇,薛二太太这一病,这二人定然也就顺势和解了。” 杨氏看着她,摇了摇头,重重叹了一声,说道:“我昨日去看了她,怕是要不好了……” 二夫人大惊:“怎么会……就不好了?!” “郎中来看过,说她若能摒除日夜劳思,还有希望。要是不能,再这般下去,熬不过半年。” 二夫人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叹世事无常,之前好好的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杨氏道:“你们是厚道人家,还能将女儿嫁过去,这亲事一成,兴许能给她冲一冲,没准就好了。” “说的是。” 二夫人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在琢磨。 薛二太太若真一病不起,那这薛家二房将来将来怎么样可难说…… “薛二太太病的这么重,我们将来好歹是亲家,既然知道了,免不了去看看,不如咱们明日一道去?” 杨氏倒也没说的,只道:“成,明日咱们一起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人还没死呢 第二日,二夫人跟杨氏一齐去了薛家。 薛二老爷遮遮掩掩,既不提当日发生的事,又不愿说起薛至的近况。 众人便都直接到了薛二太太养病的处所。 薛二太太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眶塌陷泛着青灰,脸色也衰败不堪。 她身边的郑妈妈见有人来看望,轻声在一边提醒道:“太太,有人来看您了。” 薛二太太这才活动眼珠,往她们这里看过来,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扭头回去仍旧呆呆看着房顶不言不语。 二夫人见了她这等心如死灰的模样,情不自禁去看薛二老爷。 对方接触到她的目光,微微躲闪了一下,便又恢复了理直气壮。 好似一切都是薛二太太咎由自取。 二夫人心下暗叹,这男人一旦离了心,可就比仇人还要冷三分。 杨氏与薛家沾亲带故,与薛二太太关系也不错,要不然也不能帮她跟云家保媒,她侧身坐在榻上,只觉得榻上躺着的人竟比前天来看望时更加不堪,这样下去,哪还有几天好活。 她拉住薛二太太的手,忍不住垂泪,说道:“人都到了如此境地,还计较旁的有什么用?你得放宽了心,才能好起来。” 薛二太太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反正没什么反应。 杨氏叹了一声,站起身对薛二老爷说道:“说句不该说的话,她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你不如把那个什么碧衣给打发了,她心里也能好过点,说不得还能好转。毕竟她才是与你风雨相持多年的夫妻呐!” 那碧衣十八九岁,正是女人家最妖娆美好的年纪。 原本薛二老爷也只是一时赌气,可既然上了手,便舍不得了。 他皱一皱眉,没有做声。 杨氏见此,扯着他走到外间说话去了,生怕薛二太太见了他这副对小妖精着魔的样子,心里添堵病情加重。 二夫人走进薛二太太的床榻几步,知道她心中最放不下的是薛至,便说道:“你若有个好歹,至哥儿可该怎么办?若你没了,二老爷就要续弦,到时候至哥儿该如何自处?” 因怕薛二太太着了风,室内门窗紧闭帷幄低垂,有些昏暗。 一两束光从缝隙间投入,能清晰的看见灰尘乱舞,越发增添了几分衰败。 薛二太太听了二夫人这几句,眼中缓缓留下一滴泪来,紧接着撕心裂肺的抽噎起来。 郑妈妈见状赶紧起身对二夫人行礼,说道:“多谢您,我们太太哭出来病就能好一半了!” 二夫人摇头:“谢什么,你便好生照看她,我们先回去了,等她好些,咱两家的亲事也该办起来了。” 郑妈妈再次谢过,连忙转身去照看薛二太太了。 ……………………………… 淮阳侯府。 连三老爷长吁短叹,愁得眉毛都白了几根,女儿在宫中就要生产了,这个连家都绷着一口气,儿子却在这个时候打断了永昌伯府公子的腿! 这不是上眼药吗! 他将手中的狼毫狠狠摔在几案上,一抬头,正看见儿子连坤轻手轻脚从书房外走过。登时大怒道:“兔崽子!你要去哪!” 连坤顿时蔫了,收回步子,挪到书房门口,讷讷道:“父,父亲……” 他是连府为数不多的几颗苗,多年来受着千般疼万般宠,哪里遭遇过冷脸相对,非打即骂。 可自从他打残了薛至,这种事情就成了家常便饭,让他几乎不敢在自己父亲的眼前出现,缩在府中不敢再出门作耗。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府里把他圈在屋中念书,他又哪里坐得住,装了几日便忍不住了,提着胆子想要出门逛逛,却被抓了个正着。 连三老爷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立即让管事去请家法,要把连坤屁股打成八瓣。 连坤一听,顿时软了脚,一回头见母亲进了门,立即哭求道:“母亲,您救救儿子的命!” 连三太太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老实闭嘴,然后走到连三老爷身边:“老爷。” 连三老爷登时眉毛一立:“怎么,你又要为这个畜生说什么好话?” 连三太太顿时气的一噎,但想了想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火气,毕竟儿子犯下大错在先,便说道:“我只是想到一个主意,来给老爷分忧。” 连三老爷冷冷“哼”了一声:“你能有什么主意!” 连三太太对连坤说道:“我与你父亲有正事要谈,你还赶紧不回去念书!” 连坤半分不敢停留,翘起脚尖溜之大吉了。 连三老爷重重“唉”了一声,连三太太赶紧说道:“老爷,这朝中的事一向连着内宅,外边咱们使不上劲,不如在内宅想想办法。” “内宅?” 连三太太一笑,说道:“那薛二老爷折了唯一的儿子,此时不正是需要个身边人的时候?” “妾室生的再多那也是庶子。”连三老爷不以为然。 连三太太摇头,又道:“我听说薛二太太好像要不行了。” “不行了?”连三老爷皱眉:“你的意思是,给薛二老爷送个继室填房?这……不成吧?别说薛二太太还没死,就算是死了,她们多年夫妻,怕也不会这么快就另娶。” 连三太太心中冷笑,暗道,我要是死了,你八成连夜备上十个八个的! “你怕是不知道,那薛二太太就是给薛二老爷气成这样的!” 连三老爷惊讶了片刻,问道:“你有合适的人选?” “老爷忘了吗?咱们淮阳侯府还有位长房嫡女没出嫁呢!” “你说佩丫头?”连三老爷惊讶极了,“她容貌不是毁了吗?” “是毁了,却也不是全毁了,老夫人到底心疼她,给她找了不少好药治伤,那半边脸养了这么久,也剩额头那么一小片,头发一挡,也看不出什么。” 连三老爷皱眉:“挡着跟好了能一样吗!” 他是男人,自然更了解男人。 连三太太却摇头:“老爷别忘了,僖妃娘娘就要生了,佩丫头好歹是咱们府里的长房嫡女,薛家难道不会多想几分?” “当初那件事……僖妃对佩丫头可是顶厌恶的。” “这事只有咱们府上知道,薛家人自是不知的!” 连三老爷斟酌道:“薛家二房也没有爵位,若有这么个女子肯委身下嫁,他们也算是得了大便宜。” “老爷说的不错,薛二老爷若受了这好处,便也不会再抓着这桩事不放。” “既然如此,我便先问问大哥的意思,好歹是她的女儿。” 连三太太阻拦道:“老爷先别忙,大伯若是知道老爷想拿他女儿平息事端,怕是不愿。我觉得此事不如先问问佩丫头自己的意思,兴许她也想给自己找个出路呢?”” 连三老爷想了想,缓缓点头道:“说的有理,那你便写信,先探探口风。若能安抚了薛家,旁的就好办了。” ……………………………… 溧阳连家老宅。 连佩坐在饭桌前,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严氏轻拍她的手说道:“这方家境虽然不好,但那孩子是顶不错的品性,就是相貌普通了些,将来定然能将你放在手心里疼护,也不介意你脸上的伤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连佩听了这话眼泪却掉的更凶。 她咬住下唇,说道:“他家出不起银子供他读书,娶我不过是看中母亲留给我的嫁妆,哪里真的是因为看重我,不过是个虚伪之徒。将来他若没考出功名,我就要跟他穷一辈子,若他考出功名,定然就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了。” 严氏听她这么说,也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这一年多,溧阳合适的人家婶子已经给你挑了个遍,你不是这里不满意,就是那里不满意,到底是存了怎么样的心思?” 严氏的女儿连惜在一旁冷飕飕说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个个比不上之前的亲事,姐姐怕是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吧!” 连佩气的眼泪一抖,啪嗒一声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她说:“将来,就给你娶个穷的,或者残的!看你会如何?” “荒唐!”严氏听她这般说自己的女儿便火了,怒道:“我是好心为了你,你怎么不知好歹!” 连佩冷笑道:“不如我死了,你们就都称心如意了!” 连惜冷哼一声,丝毫不给她面子,说道:“你若有那样的骨气,当初出事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连佩气的浑身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一巴掌扇在连惜脸上:“你这小畜生!” 连惜捂着脸蹭的站起身,立起眼睛横着连佩,说道:“你敢打我,还骂我是畜生!” 她是畜生,那严氏是什么? 严氏脸色铁青,“我看这亲事就这么定了,也不必再问你的意见!你明日有空,立即跟方家换了庚帖,没什么再需要商量的!” 连佩一时面色发白,嘴唇都咬出血来。 她猛地转身,身前的碗碟被带掉地上,哗啦啦一片混乱。 连惜在她身后狠狠说了一句:“哼,嫁过去也是被嫌恶的货色!” 连佩身形一顿,紧接着大哭着跑回了自己的院子,伏在床榻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婢女都踟蹰着不敢上前,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谁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劝。 连佩哭到晕厥过去,醒来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几乎不能视物。 婢女从门外进来,连声说道:“姑娘!奴婢听太太身边的人说,长安来信了,好像有关姑娘的亲事!” 第三百六十八章 表姐妹变婆媳? 连佩一下子直起身来,愣了半晌,然后气闷道:“长安来的信?难道是父亲?他怎么会提到我的亲事?难不成他还怕我坏了连家的名声,要我赶紧出嫁不成!” “好像不是,奴婢听说,好像是三太太提了一门亲事,让姑娘您斟酌斟酌” 连佩更疑惑了:“三婶?她怎么会管起我的亲事来?” 她正猜测着,严氏已经派人过来叫她过去一趟。 连佩想起方才,觉得十分丢脸,但犹豫一番,到底还是禁不住想要看看是桩什么样的亲事。 到了正院,连佩见婶婶严氏神色犹疑不定。 她磨磨蹭蹭进了花厅,站着不说话。 严氏站起身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说道:“佩儿,不是婶婶怪你,只是你再不出阁就成老姑娘了!越往后,亲事越难寻,婶婶也是为你着想。” 连佩自然知道严氏她们想早点打发了她,闻言只垂着头一言不发。 严氏说道:“长安来了信,提了一门亲事,只不过婶婶觉得太过委屈你。” 她嘴上说着怕连佩委屈,其实是心里拿不定这亲事是好是坏。 连佩缓缓抬头,问道:“是什么亲事?” 严氏皱着眉,将信上的内容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连佩一开始脸色难看,听到后来却渐渐恢复了平常。 严氏对永昌伯府并不了解,只道:“你三婶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嫁!” 听她这般干净利落的回答,严氏一愣,“佩儿,这亲事你若看好,我就给长安那边先回个信儿,不过你也得想清楚,给人做续弦,可不仅仅是给人做媳妇儿,还得当继母,听说薛二老爷的几个女儿都已经出嫁,比你还年长些,一个儿子虽然断了腿也与你差不多年纪……” 严氏原本给她选的人家,自然是对自己有些好处的。 连佩虽然脸上有疤痕,但她相貌本来出众,额发一挡,也看不出什么,权衡利弊,自然也有愿意的。 所以严氏还是希望连佩能嫁到她选的人家。 可连佩似乎主意已定,说道:“我想回长安。” 严氏面色一绷,“你只是想回长安?” 连佩垂眸,并不回答,而是问:“方才婶婶说,薛二老爷的儿子断了腿?” 严氏点头,“信上是这么说的,不过并无详情。” 连佩思量片刻,说道:“我想先回长安一趟,看看到底是如何情形再说。” 严氏一怔,说道:“倒也是该去看一眼。” ……………………………… 淮阳侯府。 连三太太很快收到了严氏的回信,喜滋滋拿着信进了连三老爷的书房,说道:“老爷,溧阳那边回信了。” 连三老爷见她一脸喜色,便也露出轻松来:“答应了?” 连三太太道:“愿意是愿意,但佩丫头想先回来看看再说。” 连三老爷道:“这丫头一向有主见,婚姻大事,来亲眼看看也无可厚非。不过咱们得先跟父亲母亲透个话,若他们能答应,大哥自然不会有意见。” 连三太太早就想好了怎么跟连老太太说,痛快的应了,“虽是续弦,那也是正室,这事若是成了,也算了却了母亲一桩心事。” 连三老爷的眉目也极尽舒展,说道:“那薛二太太的病情,当真没法回转了?” “八成是好不了了,我特意找了为她看诊的郎中细细问了一遍。” 连三老爷满意的点点头,道:“佩丫头什么时候启程?” 连三太太笑眯眯答道:“这两天就动身了。” 夫妻二人说话的档口,连佩已经到了郢县的客栈落脚。 她听着屋外忽高忽低的虫鸣声,仰面躺在榻上发呆。 阳光洒在她袖口的金丝花纹上,越发显得花纹繁复美丽。 她喜欢这样的繁华热闹,所以听说长安有一门亲事可行,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她做梦都想回长安。 婢女银川推门进来,见连佩面上带着久违的轻松愉悦,心底才放松下来。 “姑娘,奴婢伺候您换件衣裳吧,一会咱们又要启程了。” 连佩从榻上坐起身,任由银川给自己更衣,思绪却已经飘至远处。“三婶突然想起我来,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内情。” “姑娘说的是,若非对三房有益,她们怎么会平白想起姑娘来。” 连佩打开窗子,目光越过伸展到眼前几枝杏花,看见客栈中庭的池塘中,一些飘萍拥拥簇簇的泛着碧色,轻轻浮在水面上,一派生机盎然。 她说:“不知薛家现在都有什么人……等到了长安,还要细细打听打听才是,不能任凭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银川看着院中深深浅浅的青绿,心头也为自己担忧起来。 她毕竟要作为陪嫁丫头跟到薛家去,连佩好她就好,连佩不好,她便要受罪。 “姑娘,那薛二太太的病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样……人都说,这种熬日子的病,最说不准,一年半载好了的也有,熬了三五年不死的也有……” 柔软的柳枝在风中轻颤,搅动着连佩的心思,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沉凝,说道:“一个被丈夫厌弃,儿子又病残的女人,怕什么。再者说,我也未必就要真的跟了薛二老爷。” 银川疑惑:“姑娘是什么意思?” “等到了长安,你自然知道。” 连佩出了客栈登上马车,仿佛前几日在严氏面前的暴怒与愤懑都没有发生过。 她看着延伸至前方的远山,心仿佛已经到了繁华鼎盛的长安。 ……………………………… 五日后,连佩进京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云楚忱的耳朵里。 潋月悄悄在云楚忱耳边说道:“姑娘,那日二夫人去薛家,身边的丫头莺儿听薛二老爷身边的小厮嘀嘀咕咕,说什么续弦。” “续弦?”云楚忱惊讶道:“薛二太太还没死呢,薛二老爷就琢磨着续弦了?” 云楚忱一口茶水喷在潋月身上,惹来潋月嗔怨的眼神,“姑娘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这馊主意是谁提起来的!” 云楚忱稍微一动心思就明白过来,“不会是连坤的爹娘吧?人选是连佩??!” “奴婢也这样猜!要不然连佩怎么就突然回长安了呢?当初可是僖妃娘娘害她毁了容貌,又让连家将她送走的,若不是有必要,连家人怎么会让她回来堵僖妃的心?” “连佩从前那般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竟也答应了?” 潋月奇怪的看着她:“此时还不能肯定吧?毕竟薛二太太还活着呢……” 云楚忱想了想,说道:“那可未必,若有心让一个人没命,多得是法子。” 潋月若有所思,又道:“姑娘可没瞧见呢,那连三太太的一张脸,在看到连佩那一刻,笑的跟朵花儿一样,亏得她已经是个四旬出头的妇人了,也太不稳重了。连佩倒还像从前一样,一派的温柔端庄,不过我见她那副神色,并不会相信连三太太花言巧语。” 蘅兰在一旁极力的想象着“笑的像朵花儿”是什么情形,问道:“连佩以前就是个心眼多有主见的,吃了一回大亏,定会小心谨慎。” 云楚忱一边吃着蜜糕一边笑眯眯的听两人说话,她对连佩当然是十分了解的。 这个人,眼中可容不下沙子。 若薛二太太一时半会不能归西,连佩便要在长安等上许久,时间长了难免没有风声漏出去,到时候可不止是难堪。 连佩断断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姑娘这副神情,是在盘算什么呢?”蘅兰满脸恶寒的问。 云楚忱自己想着,嘴角也不自觉的抽了抽,“你们说,连佩若是知道云千亦将来会成为她的儿媳妇,会如何?” 蘅兰和潋月愕然的对视了一眼,不禁有些无语。 蘅兰道:“这……这的确令人有点难以接受……连佩跟连姨娘母女可是有仇的!三姑娘到时候成了连佩的儿媳妇,这……这还有好吗?” 潋月道:“照我看,三姑娘怕是更加难以接受的一个,薛至若没了生母,以后她们两夫妻在府中本就地位尴尬,仇人又成了自己的继母……” 云楚忱眯长了眼睛,说道:“连佩不是个好相与的,这门亲事若是成了,往后生下子嗣,更不会将云千亦他们小夫妻放在眼里,这是注定了要闹得天翻地覆……不过,连佩真的甘心嫁给一个跟自己爹一般大的男人做继室?” ……………………………… 四月下旬,天气乍阴乍晴,多数时候都在下雨。 连佩回到淮阳侯府之后,踏实稳重了许多,不多说不多做。 连家老夫人观察了几日,就默认她留在长安住下了,其他人也就不再说什么。 只不过连佩从前的院子已经换了别人住,连三太太如今主持中馈,便给她安排了另外的院子,沉香阁。 沉香阁在府中的位置相对偏僻,却很合连佩的意。 她离开长安许久,回来之后还要多熟悉熟悉人事才行,不宜太过引人注意。 银川锦川两个丫头听了她的吩咐,行事也都十分低调,与人为善,几日下来,倒与府上的下人们相熟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聪明人的打算 这日,连佩在闺房之中静静坐着,银川和锦川陪在她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银川心里始终担忧,便说起了薛二太太的病情:“听说薛二太太受了他人劝解,这几日好像能勉强起身了,还去看了那断腿的儿子一回。姑娘可有什么打算?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连佩摩挲着连三太太不久前送来的衣料,轻轻说道:“她不过是一时狠心咬牙硬挺着,稍微有点邪风,就能将她吹倒。” 银川和锦川对视一眼,不明白她说的邪风是什么意思。 就听连佩又说道:“不过,我倒是希望她能好起来。” “啊?”银川不解道:为何?” 连佩唇角勾起一丝笑容,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听说薛至跟云千亦的亲事,就在眼前了?” “正是,听说薛公子断腿之后,云三姑娘不离不弃,并没有退亲的意思,现在长安大街小巷都再说她有情有义呢。” 连佩垂眸一笑,“是么。” 正在此时,连三太太过来看她,后面还跟了个裁缝模样的女人。 她说道:“大侄女,这些衣料你看着可还喜欢?这边让人给你量一量尺寸,到时候就按照长安当下时兴的样式多做几件。” 连佩笑盈盈的行礼,说道:“三婶处处为佩儿着想,佩儿心中实在感激,唯恐将来不能报答。” 连三太太自然知道连佩是什么样的性子,二人各取所需罢了,但她仍是对连佩的乖顺十分满意,说道:“莫要说这些客气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就与我的女儿没什么两样,我也一直希望你能回到长安。” 连佩笑着点头,仍凭裁缝娘子在她身上丈量尺寸。 片刻,裁缝娘子后退一步,笑道:“姑娘的身段真是好,奴婢为不少人裁制过衣裳,像您这么标志的,还真没几个。奴婢已经为姑娘量好了,五日时间便能将太太定的衣裳送过来。” 连三太太听了这夸奖心花怒放,她还生怕连佩在老家蹉跎了,不如从前标志了。 等裁缝娘子告退,连三太太拉着连佩到一边坐下,说道:“佩儿,我知道你还想再了解了解薛家的事。总之,薛二老爷的身边人并不复杂,除了薛二太太,就两个通房,有个新纳的姨娘,我叫人打听了,是因为与薛二太太赌气才收进房的。薛二太太就是因为这事,一下子气没了半条命!” 连佩想了想问道:“听说薛二老爷的独子,跟云千亦定了亲?” 连三太太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转念一想,连佩心中恐怕恨死了连姨娘母女,她斟酌片刻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去年长安闹麻风病,你四姑母染病死了,云千亦似乎犯了什么过错,一直很不受云老夫人和宣永候待见,直到最近跟薛家的亲事定下,才好转了些。” 连佩看着连三太太的神色,故意说道:“云千亦与我不睦,将来她嫁给了薛至,想必会处处与我使绊子,为难我。” “傻丫头,就算你们有仇,那也是你这个做婆婆的为难她,哪有她得了便宜的份儿!” “可她毕竟身后有云府撑腰。” “她有云府撑腰,你难道没有娘家?别人不帮你,三婶也会帮你!再说了,就算云千亦与人撑腰,那她也是你的晚辈,面上敢对你不敬,你就尽管拿出手段整治她,谁又能说出什么歪理来?” 连佩觉得连三太太现在说的就是歪理,但她并不表现出来,而是十分“听劝”的点点头。“三婶说的是,但薛二太太还活着,咱们的打算,还是别往外透露才是。” 连三太太这些年也锻炼的圆滑了,闻言立即笑道:“那是自然,你就放心好了!我跟你三叔心中都记着你的好,往后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跟三婶说!” 连佩起身拜下,说道:“多谢三婶。” 连三太太拉着她坐下,越看越满意,说道:“我这两日就找机会让你见一见薛二老爷。不过,也不能太明目张胆,远远的看一眼也就是了。” ……………………………… 琉璃院,云千亦无所事事的斜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的佛经发呆。 屋外,金珠和金蕊在窗下边打络子,边说闲话。 金珠说道:“你听说没有,咱们未来姑爷的母亲,病情一日重似一日,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啊!到时候咱们姑娘嫁过去,就要日日伺候病榻上的婆母,可是要受累呢。” 金蕊不以为然:“这都不算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薛二太太一命归西,那才是大麻烦。” 金珠不解道:“咦,这话怎么说?就算薛二太太真的熬不了几天,姑娘和姑爷也可以在热孝中成亲,不必等三年孝期,算什么麻烦?” “哎呀,你真是笨。”金蕊压低声音,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万一薛二太太没了,薛二老爷必要续弦,万一娶了个脾气性格不好的,姑娘和姑爷在薛家的日子可想而知啊……” 金珠大惊失色,道:“我……我真的没想到……不过,这也未必,薛二太太的身体说不定还能好转。” 金蕊摇摇头,说:“我今日无意中听大厨房的婆子说,她那日出府去采买东西,看见连府的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巷子口,朝薛家门口张望……就是连府三房的……” 金蕊怕她听不懂,解释了一句,见金珠点点头,才继续说道:“我听说连府大姑娘从老家回长安了,你想想,这个节骨眼上,连家怎么把她接回来了!会不会是连家公子打断了姑爷的腿,所以要用亲事来补偿……” “啊……”金珠惊呼一声,道:“真的?” 室内,云千亦的脸色由红到白,由白转青。 金珠金蕊说的话盘亘在她脑中许久也无法散去。 难道,连府为了息事宁人,真的打算把连佩送到薛家去? 连佩的容貌不是毁了吗? 或者,她养好些,勉强也能给薛至做个妾室? 云千亦胡思乱想一通,将外面的金珠金瑞唤了进来,“金蕊,你替我换件衣裳,金珠,你去外书房一趟,跟我阿爹说,我有事要与他商量。” 两个丫头动作麻利,很快把该办的事办好了。 云泓远知道云千亦突然要见他,就想到她之前提的要求,有点不想见她,但思来想去,还是起身移步琉璃院,想听听她怎么说。 云千亦顺从的行礼,然后直奔主题:“父亲,听说薛二太太病重,亦儿想去探望。” 云泓远闻言一愣,云千亦又说:“虽说亦儿还没嫁过去,贸然前去怕是不好,但薛二太太的病情日益严重,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亦儿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想前去宽慰几分,还望父亲能体谅亦儿。” 云泓远当然知道薛二太太若是没了,对云千亦有害无益,稍微一迟疑便也答应了。“既然如此,明日让你二婶带你去薛家探望吧。” “是,多谢父亲体谅亦儿。” 第二日,二夫人带着云千亦再次前往薛家。 上次听了二夫人的劝慰后,薛二太太便十分配合郎中用药了,精神恢复了不少。见她们来了,微微露出笑容打了招呼。 二夫人坐下与她说了几句家常话,见云千亦似乎有意与薛二太太多说几句,便刻意先一步出去。毕竟云千亦很快就要嫁过来,更应与薛二太太亲近。 云千亦没想到薛二太太真病的这样重,想到那日金蕊说的话,面上便泛起焦虑来:“伯母,您不为别的,就为了薛公子和我,也要好起来。” 薛二太太十分感动,说道:“好孩子,我都知道。” “不……”云千亦神色十分急切,“您恐怕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动了心思,想要往伯父身边塞人呢……” 刘氏面色一点点落了下来,郑妈妈见状赶紧跟云千亦使眼色。 云千亦连忙解释道:“伯母,您别生气,先听我说,不是伯父,是别人,是打断薛公子腿的连家,似乎想用一件亲事来平息伯父的怨气。” 薛二太太颤抖道:“是他家?他们想做什么,送女儿来做妾?” 郑妈妈却想到了更深一层,面露恨意,道:“这些杀千刀的,害了公子还不够,还敢来觊觎太太的性命!” 薛二太太听了这话也明白了,脸上陡然漫上一抹潮红,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道:“我……我偏不能让他们得逞!” 云千亦听她还有这股不甘的意气,放心了不少,连忙轻抚她的后背,劝道:“伯母您别着急,只要您好好的,别人就不能得逞!我们将来可还得指望您呢!” 薛二太太顺过气来,紧紧抓住云千亦的手,说道:“好孩子,你放心,我一定好起来,不会让你跟至哥儿落得个孤立无援。” 郑妈妈在一旁见两人说话,便道:“奴婢一会就让人出去打听打听,让太太心里也好有数。” 薛二太太点点头,说道:“没错,先打听明白。” 云千亦见此,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第三百七十章 聪明人的打算(中) 时隔几天,郑妈妈顶着午时的艳阳,一头汗从薛家后面的角门悄悄回了正院。 薛二太太见她回来,立即挣扎着坐起来,问道:“如何?” “太太,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郑妈妈将连家的打算一说,薛二太太心里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喉间涌上痒意,一声接一声的咳嗽起来,咳得双眼通红弯下腰去。 郑妈妈慌乱的去拍她的后背,可薛二太太这阵咳太过剧烈,竟咳出星星点点的血迹来。 郑妈妈吓的够呛,连忙要叫人来。 薛二太太拦住她,说道:“我……有办法了……” 郑妈妈忍不住眼圈发红,道:“太太这个时候还管那些什么,您的身子重要,奴婢这就让郎中过来给您瞧病!” 薛二太太却坚持道:“嬷嬷,我没事,你……听我说。” 郑妈妈担忧的点点头,跪坐在床榻边,朝她凑过去听她说话。 薛二太太道:“你这会去找老爷,就说我不行了……让他过来见我,我有话要对他说。” 郑妈妈一脸不解:“太太这是何意?” “你不用问,快去。” 郑妈妈只好打发小丫头给薛二太太煎药,自己则快步往前院去找薛二老爷。 薛二老爷见了郑妈妈心头便是一滞,随即有些心虚道:“怎么了,她有什么事?” 郑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眼是泪,重重磕头道:“老爷,您快去看看太太吧,太太怕是要不行了……” 薛二老爷听见这一句“不行了”,猛然一惊。 他没想到她竟然病的这么重,不就是生了场气?养养也就好了? 好歹是多年夫妻,薛二老爷心头禁不住冒起一丝凉意,抬脚迈步往正院过去。 一进院子,便是浓浓的药味散出来,里里外外都有小丫头在忙乱。 郑妈妈先一步奔到里面去看薛二太太。 薛二老爷的脚步在门口一顿,然后才大步进了屋子。 这才多久,薛二太太像是老了许多,面色蜡黄黯淡,人憔悴的像是谁家的老夫人。 她颤颤巍巍的顺着郑妈妈的力道坐起来,靠在厚厚的锦垫上,越发显得病弱不堪。发白的嘴唇轻轻张开,却似没什么力气说话,半天才发出声音,道:“你……走近点……” 薛二老爷从怔然中回神,脚步迟滞,缓缓走到薛二太太面前。 郑妈妈搬了把椅子放下,薛二老爷顺势坐在了上面,面对着薛二太太说道:“你……可还好?” 薛二太太苦笑一声,说道:“我……我是好不了了……所以,这会儿……才来找你说说话……到了下面,也是个念想……” 没人喜欢这样的惨淡。薛二老爷被她说的心头发酸,劝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近几天不是能吃些东西了吗?这就说明你的身体正在恢复……不日就会好起来的……” 薛二太太嘴角微动,自嘲道:“我这副样子,还好起来做什么……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至哥儿。等我走了……你万万不要冷落了他,好歹,他是你从小疼爱到大的嫡长子……” 薛二老爷面上满是后悔:“这是自然,你何须担忧。” 薛二太太摇摇头,说道:“我走了,你定会续弦,到时候你又有了子女,还会在乎这个残废的儿子吗?”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说道:“我这几日,听说已经有人为你牵线,我不怪你……” 薛二老爷听她说已经知道了连家的打算,心头一耸,随即听她说不怪罪,有些怔怔。 “你不用瞒我,也不必愧疚。我知道这一遭是在所难免,或早或晚都要发生的事。所以,我反倒希望这一天能早点来,让我也能知道老爷将来要娶的人是什么样的品性,能否善待我的儿子……” 薛二老爷听了她说的话又是惭愧又是内疚,低低道:“是连家,连坤打断了至哥儿的腿,想要息事宁人,便打起了这样的主意,我……我还没答应,也没多问……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一定会好的……” 薛二太太没想到他没半点隐瞒的心思,会这么明白的与自己说了实话,想必是心里还念着些夫妻情分,气也消了几分。 她缓缓抬起手,抓住薛二老爷的袖子,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在这之前,我有个心愿,希望你能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份上,成全我……” 薛二老爷见她如此衰败模样,心下也十分难受,说道:“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我想见她一面……” 薛二老爷闻言一怔:“她?谁?你说的是……连家准备塞给我的人?” 薛二太太缓缓点头。 薛二老爷脸色涨红起来,颇有些不知所措,“我没答应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人选是谁。” 薛二太太细细看着他,看出他不是在说谎,心头的阴云又散了几分。 她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自己想办法,你只当自己不知情。若真的合适,我只会为你高兴。” 薛二老爷没想到她会这样想这样说,愈发无地自容起来,喃喃道:“阿婻,你这是何苦……” 薛二太太看着他露出微笑,说道:“你有多少年没这般唤我的名字了……” 她手上紧了紧,将薛二老爷的手紧紧握住,说:“你答应我,让我见这女子一面,我只想叮嘱她善待我的儿子,也就能安心的走了……不然……我难以瞑目……” 薛二老爷没想到薛二太太会有这样的要求,面色有些为难,薛二太太道:“你只问她,愿不愿意成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遗愿?” 薛二老爷常常叹了口气,“你若有什么办法,你自想办法见面吧,我只当不知道,免得事后没了反悔的余地。” 薛二太太见他终于答应,心头松了口气。 紧接着喉间又泛起痒意,猛地咳嗽起来,艰难的说道:“快,你走吧,别过了病气给你!” 薛二老爷见她病成这样还先想着自己,越发念起了多年的情份。 又见她咳出血来,面色变了变,立时吩咐人去请郎中。 郑妈妈则将他推出了内室,劝道:“太太不肯让您留在这,生怕过了病气给您,往后您还要照看少爷,老爷便先回去吧。” 薛二老爷呆呆的看着房门被关上,僵立了好一会才回了前院。 隔日,连佩随着连三太太以赔罪的名义去薛家。 马车上,连三太太有些不安,说道:“咱们就这么过去,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万一被人看出什么,你与薛二老爷往后可是要被诟病的。” 发妻重病在榻,薛二老爷就定了续弦的人选,着实是十分见不得人的。 连佩说道:“三婶到薛家时不时送些赔礼是情理之中,我刚回长安没多久,与您出门走动本属正常,别人知道也说不出什么。” “这倒也是。” 说话间,已经到了永昌伯府。 连三太太身边的下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补品,做足了姿态,一副上门赔罪弥补过错的模样。 薛二老爷虽然知道她们上门来了,却不好出面相见,只让下人将她们引进了正院薛二太太的屋子。 室内,薛二太太两腮塌陷,唇色枯败,瘦弱的缩在锦被中,像是簇织的花纹上,一针绣坏了的败笔。 她听见动静,缓缓转头朝门口看过去。 逆光之下,两人站在那里,看不清面容,却更加清晰的映出身形。 其中一个身材略微娇小,腰肢不过盈握之间,双肩瘦削,一副弱柳姿态。 薛二太太不禁微微眯起双眼,果然是个韵态风流的佳人啊。 郑妈妈在一旁出声提醒道:“太太,是连府的三太太来看望您了。” 连三太太看了身侧的连佩一眼,有些心虚。 说到底,薛二太太变成这副样子,都是因为她儿子打断了薛至的腿…… 连佩垂眸轻轻捏了捏连三太太露在袖口的手指,示意她上前。 连三太太这才从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说道:“薛二太太……” 连三太太打了一句招呼,突然发现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难道要她说,你就快死了,我带着你丈夫的续弦来看你? 就算她要问候一句,你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好生修养病就会好的,也才会让人觉得万般讽刺吧! 薛二太太却没把注意力放在连三太太身上,自然没有看到她尴尬的神色。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连佩,似乎是想从那副灵动美丽的容颜上看出什么来,半晌,她说道:“连三太太不必客气了,你让我跟她好生说几句话。” 连三太太见她并没有过多客套的寒暄,直奔连佩,又开始尴尬了,她干笑一声,说道:“佩儿,你去近处陪薛二太太说几句话,我在这边坐着等你。” 郑妈妈见连三太太没有退出去,看了薛二太太一眼。 薛二太太并未回应她的眼神,只说道:“连大姑娘,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连佩缓步走近,向着薛二太太盈盈一拜:“太太,佩儿也有话想与您说。” 薛二太太神情一怔,将袖中藏着的匕首按了回去。 “你有什么话要说?” 第三百七十一章 难道我配不上令公子吗 连佩有意无意的扫了薛二太太藏起的右手一眼,勾唇笑道:“令公子的腿并不是没得救。” “什……么?”薛二太太一瞬间懵在那里:“你这话的意思是……” “太太肯定听说过英国公府小公爷断腿的事吧?” 说来巧了,魏子修的腿,当初也是连坤给打断的。 但魏家有温玉散,不仅将魏子修的腿治好了,还没留下丝毫的后遗之症。 薛二太太的眼睛一亮,“魏家还有温玉散?” 如果是这样,不止儿子有救了,她也不用再发愁,一切都能恢复到从前。 连佩坐到她床榻边,低声说道:“魏家有没有我不知道,但其他人手里还有温玉散。” “还有温玉散……是谁?” 薛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目都泛起光亮。 “是谁我不便说,但薛公子的腿,毕竟是连家三房打断的,让他们去寻温玉散来给薛公子治伤,也无可厚非。” 薛二太太此时满心都是治好儿子,将找连佩过来的初衷都给忘了。“连大姑娘是让我找连家所要温玉散。” 连佩看着她的神情,笑道:“想必薛公子的腿治好之后,太太的病也就好了大半了。” 薛二太太听了这话才回神,额头瞬间虚汗密布。 她这会儿总算想起来,眼前这个女子,可是要等她死了以后给她的丈夫续弦的。 她会这么好心给她儿子治病? 儿子的病好了,她的心病一除,将来还不说定是怎么回事呢! “你……” 连佩自是知道她心中的疑问,说道:“我可不希望太太有个三长两短。” 薛二太太愈发狐疑了:“你不是要……” “不是。”连佩笑着打断她的话,说:“太太,说实话,我可不想做什么续弦。” 薛二太太糊涂了,她迟疑的看着连佩:“那你这是……” 连佩笑道:“我会帮太太极力促成温玉散的事,但我有一个条件。” 薛二太太不由攥紧了手,“你说。” “我要您退了云千亦的亲事。” “这……这门亲事与你有何关联?”薛二太太更懵了。 连佩笑道:“太太,我是淮阳侯府嫡长女,难道配不上令公子吗?” 薛二太太终于回过神来,吃惊的看着连佩,“你,你的意思是?” “话不必说的太明白。”连佩站起身,笑道:“只要薛家退了云府的亲事,我必定将温玉散送到您手中。” 薛二太太愣愣的看着连佩。 毕竟是连府曾经最出色的女儿,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风范。 若不是额上还有一块疤,便是十足完美的女子了。 不过,只要有了温玉散,这疤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相比这个,她想的更多的自然是儿子的断腿。 只要儿子能恢复,然她付出什么都可以,别说背信弃义退掉一门亲事了。 “好,我答应你。” 得到薛二太太的答复,连佩便也没了久留的必要,起身告辞。 这边等着的连三太太虽然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但见她们言语平静,不像是有什么冲突的样子,便放了心,带着连佩离开了薛家。 路上,她忍不住询问道:“她与你说了些什么,真的只是叮嘱你多多顾念她的儿子?” 连佩看着连三太太,笑道:“三婶不必担忧,有我在,薛家必不会再计较三哥打断薛公子腿的事,只不过,事情可能与您最初的打算有些偏差。” “偏差?”连三太太狐疑。 连佩却不肯多说,知道:“三婶且放心吧。” ……………………………… 这日,晋亭入宫受赏之后,乐颠颠跑来找云楚忱。 云楚忱细细问了皇上对晋家的态度,正要说说僖妃生产的事,谁知下腹突然有丝丝痛楚传来。 紧接着,她感觉一股粘腻的热流顺着她的亵裤淌到了腿上。 云楚忱脸色一僵,手中的茶杯“啪”的脱手掉落在桌子上滚了几滚,茶水撒的到处都是。 该死,癸水…… 晋亭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忙看向她。 见她呆怔怔的站在那里,如泥塑木雕般,惊道:“怎么了?” 云楚忱僵硬的转脸看向他,双颊红如火烧。 晋亭眼底惊诧更浓,随即变色,就要过来拉她。 “别!” 云楚忱慌乱伸手阻拦,然而这么一动,又是一股热流,鲜红的血迹霎时染透衣裙,在她腿侧蜿蜒伸展…… 晋亭顿时色变,“你身上有伤?!” 云楚忱尴尬无比,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哎呀,我没受伤……你别瞎嚷嚷……” 晋亭停住动作,看着她流血的位置和她血红的面色,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他猛地转过身,脊背崩的紧紧的,红晕从他的耳朵开始,蔓延到脸上,脖颈,最后连垂在袖中的手指都变得一片火热。 两人都觉得生平第一次如此窘迫。 “你,你先回去吧。” 半晌,云楚忱才听见晋亭“哦”了一声,僵硬着步子门去了。 云楚忱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缓缓回身看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果然淋漓着几个血点…… 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小声哭丧道:“以后我还怎么见人……” 蘅兰和春芜见晋亭红着脸走了,一脸狐疑的进来。 待二人见了云楚忱衣裙上的血迹,两个丫头怔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噗的一声笑不可支。 蘅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姑娘,你,你竟然在晋二公子眼前流了一身的癸水……” 春芜好歹比蘅兰收敛些,说道:“别,别闹,赶紧伺候姑娘换了衣裳……” 云楚忱被两人笑的头顶都要冒青烟,恶声恶气的说道:“你们两个恶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 琉璃院。 云千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中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 金蕊见状,安慰道:“姑娘还是莫要太过心急了,事情未必就那么糟。” 云千亦紧紧抓着帕子,“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金蕊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金珠,示意她出言劝一劝。 金珠有些迟疑,但还是支吾着说道:“事情也并非全是坏事,就算薛二太太没了,薛二老爷一时半会也没有续弦的人选,姑娘一嫁过去便能掌家,也……也是在夫家站稳脚跟的大好机会……” 金珠嘴巴还不如金蕊灵巧,但这几句话说出来,也有几分道理。 云千亦喃喃道:“掌家?” 陌生的词语,又充满了诱惑。 女子嫁人之后,能把中馈握在自己手中,便是一生的保障。 金蕊见她冷静下来,说道:“姑娘还有一段时间才嫁人,这段时间不如跟侯爷说说,跟着二夫人学一学这上头的门道。” 云千亦闻言点了点头,但心思还在薛二太太身上,“可我心里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金蕊心思活络,出主意道:“要不,姑娘再去洪福寺一趟,给薛二太太祈福。正好姑娘有情有义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再添一个善名,也是好的。” 金珠听了连忙说这个注意好,云千亦心中定了主意,立即起身往二夫人那里去说明此事。 二夫人听了微有惊讶,转念一想,也是应该,便说道:“这也没什么不行,看明后日哪天天气好些,我与你同去就是。” 云千亦还以为自己要废一番口舌,没想到二夫人这么快就答应了,连忙行礼道:“多谢二婶。” 她哪里知道二夫人也想求一求菩萨,让她早点顺利出嫁! 第二天一早,青空微带暖白,太阳还未跃出地平线,云千亦便起身吩咐人去二夫人那里问话,得了确定的答复,心下松了口气。 换了件颜色浅淡的衣裙,匆匆用了早膳,便出了门。 二人的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巷子,往城外行去。 对面的暗巷中,一个人影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 车子出了城,缓缓朝洪福寺而去。 官道两旁的郁郁葱葱的白茅经昨夜的雨,愈发显得色泽鲜亮碧翠。 淡淡的青草味混着泥土的清新气息染上鼻尖,令人心绪柔和平静。 眼看到了山下,官道旁出现一条岔路,正是往洪福寺去的方向。 虽然已经不是官道,但也修建的平整宽阔,完全能容下两辆马车并排通过。 马车外鸟儿的叫声清脆悦耳,云千亦却觉得烦躁。 正在发怔间,外面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紧接着马车整个被带动起来,往前猛地一窜! 若不是金蕊眼疾手快,云千亦几乎就要一头滚倒在地,“怎么了?惊马了?” 云千亦身体顾自摇晃着,怎么也坐不稳,双手死死抓着马车车窗。 车帘被风鼓起,她看见马车偏离了原来的路,往树林中冲去。 “来人,快停下!救命啊!” 远处传来二夫人的惊呼声:“快,你们快去帮忙,快把马车拦下!” 然而二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云千亦主仆三人在剧烈的颠簸中撞得七荤八素。 两个婢女一开始还得护着云千亦,到后来却是自顾不暇,完全顾不上她了。 云千亦心中大骇,禁不住怀疑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好好的马怎么说受惊就受惊了,还偏偏是她的马车! 树林中新生的叶子还不算多,枝条在马车上划来划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马车四处碰撞,发出‘咣当咣当’的巨响,金蕊一个不稳,头撞在车壁上晕厥过去,金珠大叫一声去拉她,自己也一个不稳同金蕊滚在了一起。 云千亦眼泪都被吓出来了,却听这时外面传来马鞭凌空甩动的声音。 紧接着马车一顿,似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般。 马车逐渐平稳下来,云千亦揪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对金珠说道:“快!快看看外面是什么地方。” 金珠忍着全身的疼痛去掀车帘,一个女子的面孔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云千亦瞪大眼睛,惊愕道:“怎么是你?”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丢人了 “看来表妹的记性不错,还认得我这个表姐。” 林中深褐色的树干间,浓浓淡淡的伸展着无数新生的枝叶,粗粝与生机杂糅在一起,令人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来。 连佩本就容貌不俗,一身素色站在这样的情境之中,如同临凡的仙子。 云千亦的目光又惊又怒的落在连佩遮住伤疤的额发上,身体发僵,“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惊了我的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连佩毫不掩饰嘲讽的一笑,“刚刚我还说表妹记性不错,怎么你这就不记得我们之间是有仇的了?” 云千亦面色骤变。 当初连佩算计云楚忱不成,为了自保嫁祸给连姨娘,并要杀其灭口。不过最后连姨棋高一筹,连家大房身败名裂,连佩也被僖妃毁了容貌,送回了溧阳。 “当初的事,分明是你不义在先!” 连佩闻言淡淡笑道:“仇怨这种事,还分谁先谁后么?” 她上前一步,冷笑着看向云千亦,“还有,表妹难道没听说过先下手为强这句话?你我之间的仇怨,可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我现在不动你,也难保你将来不会报复我,索性先解决了你这个小麻烦,我才能安心报复云楚忱呢!” 云千亦惊恐的看向四周闪出的几个黑衣人,脚步连连后退她,回头朝金珠金蕊望过去,可这两个丫头都晕着,对此时的情形无知无觉。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之前那些恩怨,本就是你来我往,一来一往也该一笔勾销,何况我姨娘现在已经死了!且你要对付云楚忱,为何不与我联手,反而要害我!” 连佩不屑道:“我听说了四姑母的事,她是被你害死的不是么?像你这种猪一样的盟友,我可不敢要。” “你!” 云千亦又气又怕,脚下一拌跌倒在地。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连佩看着她,神色透着期待:“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 宣永候府。 云泓远今日沐休,去南华堂陪老夫人用过早膳,便听说薛二太太拖着病体上门拜访。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不是说,薛二太太身子十分不好,正在府中将养,怎么会突然上门?” 云泓远也是一脸狐疑,“儿子也不知。” 妙容道:“二夫人不在府上,郡主去了前面待客。” 云泓远知道衡阳郡主有孕在身,有些不放心,说道:“母亲,我去前面看看。” 花厅中,衡阳郡主看着面如菜色的薛二太太,客气道:“薛二太太身子不愈,若有事,让人来知会一声便可,何须亲自奔波这一趟?” 薛二太太神色凄然,内心十分挣扎。 云府得知薛家的状况之后,不但坚持让女儿嫁过来,还时时往她那里送药材补品,她却为了背地里与人达成交易,心中不安愧疚。 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儿子的腿。 她咬咬牙,开门见山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来退亲的。” 衡阳郡主闻言一怔,疑惑的看着薛二太太没有说话。 薛二太太抿抿唇,说:“郡主也知道,我儿如今成了个废人,连家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给个说法,就算此事解决的公正,也换不回我儿一条腿,他的前途算是废了!然而侯府不但没有退亲,还对我们百般照顾,薛府上下都感激不尽。可越是这般,我心中越是难安……” 她顿了顿,看向衡阳郡主,强压着心虚说道:“你有所不知,我今日是强撑着来府上,实则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我们二老爷必定是要续弦的,听说连府为了平息此事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到时候云三姑娘嫁过来,怕是日子难过……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我不能坑害了她……” 衡阳郡主对云千亦好不好这话不置可否,她惊异的地方在于连家的打算。 薛二太太人还在呢,连府就打算给薛二老爷续弦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连府从来都是毫无底线的人家。 若是这般,云千亦嫁过去不但握不住中馈,还会在中间受夹板气,的确不是什么好姻缘。 只是她的亲事,衡阳郡主不好插手,便打算让人请云泓远过来拿主意。 这时,云泓远迈步进来,说道:“你所言当真?” 薛二太太回头看过去,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连家的打算。 她点点头,说道:“是真的,我知道以后怒极攻心,身体愈发不中用了,想来想去,还是趁着能走动,过来退了亲事,之后送我儿去他外祖家养伤。” 薛家有的是银子,薛二太太将薛至带到娘家去养伤也不会引起别人的猜测。 云泓远闻言果然没怀疑。 “薛二太太可是拿定了主意?” 薛二太太见他态度,心知此事有商量的余地,便起身行礼道:“侯爷仁义,薛家感激不尽,但我们薛家也不能昧着良心做事,这亲事便就此作罢,薛家也会与人澄清,此事无关云三姑娘,是我们薛家自己的决定。” 云泓远叹了一声。 薛至断腿之后,他也对这桩亲事有所犹豫,但鉴于种种原由,才没有退亲。 但眼下薛家有了这个打算,他便也不用再纠结。 “也罢。” 薛二太太闻言松了口气,连忙拿出云千亦的草帖子奉上。 云泓远挥挥手,让人去取了薛至草帖子交给了薛二太太。 等人走了,衡阳郡主皱眉道:“总觉得薛二太太神色有些奇怪。” 云泓远毕竟是个男人,没那么细心,也不能盯着一个妇人猛看,并没注意到什么异常,说道:“大概是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且薛家内里有什么事,也不好对咱们开口。就说连家这事,也不知薛二老爷是个什么态度。” 衡阳郡主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便说:“三丫头今日去了洪福寺给薛二太太祈福,这边却退了亲,等她回来,不知会如何。侯爷怎么也不等她回来问一问就答应了。” 云泓远脸色也不好看,想到这个女儿的不省心就有些头疼,“薛家已经过来退亲,难不成咱们家还要应赖着嫁过去?” 衡阳郡主无话可说,便准备回濯香院去。 云泓远以为她生气了,连忙拉住:“我不是对你发脾气。” 衡阳郡主哪里不知道他是为了云千亦的亲事头疼,笑道:“我知道,你去南华堂跟母亲说一声吧。” 云泓远叹了一声,目送衡阳郡主离开,往南华堂那边去,刚走到一半,就见门房慌慌张张的进来报信,“侯爷!不好了,出事了!” 云泓远不耐道:“又出什么事了?” “侯爷!二夫人让人回来报信,说三姑娘半路惊马,人不见了!” “什么?!” ……………………………… 风澜院,云楚忱惊讶道:“惊马了?” “听说惊马一路拉着马车跑了很远。几乎将马车都撞的散了架。二夫人带人找过去的时候,两个丫头都晕着,而三姑娘不见了踪影。弄醒了问,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头至尾都没看见其他人。” 信儿高高的挑着眉毛,描述着今日发生的事情,疑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我问了府上的马夫,他说并没见马匹有什么异常,就那么突然一下受了惊,怎么也拉不住。” 云楚忱眯眼沉思。 正想着,蘅兰进来道:“姑娘,二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 云挽心神色中满是惊慌焦急的冲进屋子,一见到云楚忱就跪倒在她面前,“大姐姐!求你救救三妹吧!” 云楚忱拉住她,有些意外道:“你不觉得是我动的手?” 云挽心摇头:“大姐想对付三妹,有的是办法,不会用这么激烈显眼的手段,何况大姐姐已经没有必要这么做。” 云楚忱将她拉起来,在她手里塞了一杯热茶,说道:“你稍安勿躁,其实我也没想通,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该不会三妹妹表面顺从了亲事,其实一直在密谋逃跑?” 云挽心闻言一愕,“应该不会……她,她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身边连个丫头也没带,能去哪?再者说,她是个贪图权势富贵的,这么逃了……能落得什么好?” 她现在可谓是十分了解云千亦的秉性了。 其实云楚忱心里也这么想,但她又有些想不通:“谁会在这种时候对三妹妹下手?” 云挽心想了又想,“大姐听说薛家来退亲的事了吧?会不会与他家有关?” 薛家前脚来退亲,后脚云千亦就出了事。 “话是这么说,但薛家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无论三妹妹嫁不嫁过去,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妨碍。” 云挽心心乱如麻,“那是谁?到底是谁……” 云楚忱见她这般,叹了一声,“父亲已经让人去寻了,说不定晚些时候就能找到人了也说不定,你先别乱想。” “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到底,云千亦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她犯了再多过错,在这种时候,云挽心也恨不起来。 云楚忱捧着手里的茶,茶香入口,她神色突然一惊,“难道是她?” ps:抱歉小伙伴们,最近身体不太好,人废了一半,我会尽量把更新补上,多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百七十三章 加倍奉还 当初连佩差点在遇仙楼受辱,一度恨极了这样的地方。 但今时不同往日,能让云千亦有同样的体会,她便觉得青楼这种地方又多了不少趣味。 云千亦被麻袋蒙着半个身子被推进屋子的时候,鸨母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她扭动着从麻袋里面挣脱出来,就听见一个女人拐着九曲十八弯的音调油腻腻的说道:“啧啧,果真是个不常见的品貌……” 一旁的龟奴陪笑道:“一会儿……嘿嘿……” 鸨母瞥了他一眼:“行了,瞧你们几个那副馋相,要不是雇主有交代,让咱们立即破了她的身子,不能让她有半点脱身的机会,也不能便宜了你们几个!” “妈妈放心,小的一定替您好生调教!” 云千亦听了这样的对话,头皮瞬间颤栗,哪里还不知道这里什么地方! 她惊恐朝那鸨母望去,就见眼前几个眼神猥琐的男人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将你们抽筋剥皮!!!” 威胁的话冲口而出,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鸨母却看着云千亦笑了。 “这种话,我这辈子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还是省省吧,一会儿啊,可有的你熬呢!” 云千亦听她竟然不惧威胁,还毫不在意的调笑,又急又怒:“我知道是连佩勾结你们害我?她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我给双倍!不!我给你们十倍的价钱!” “十倍?”鸨母嗤笑一声,“我倒是想要你这十倍的价钱,可惜,我怕有命赚没命花!” 说完,鸨母甩了甩帕子转身走了,竟然一句也不再说。 云千亦怎么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鸨母半丝犹豫都没有,就意味着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连佩是铁了心要让她在这里被人糟践祸害! “滚开!别碰我!滚!滚开!” 鸨母一走,几个男人便迫不及待的上前,云千亦赤红着眼睛尖叫,却哪里敌得过几个壮年男人,毫不费力的便被拖上了床榻…… 宣永候府。 云挽心听云楚忱惊呼出声,立即追问道:“谁?大姐姐想到了谁?” 云楚忱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吐出两个字:“连……佩……” 云挽心只觉得脑袋一木:“连佩……连佩?” 她当然也听说了连佩被淮阳侯府接回来的消息,还隐约知道连家的打算。 为了平息连坤打断薛至腿的事,连家不惜将府里曾经最出色的女儿接了回来,但她与云千亦想的一样,以为连府是让连佩给薛至做妾。 “虽然连佩的容貌已经毁了,但以连家如今的地位,给薛至做妾室实在绰绰有余。难道是连佩自己不甘心,想除掉三妹妹,自己做正妻?” 云楚忱摇头:“二妹妹,恐怕事实与你所想有些偏差。连佩这次被接回长安,并非是为为了给薛至做妾。” 云挽心糊涂了,“那是为了什么?” “连家是想将连佩嫁给薛二老爷做续弦。” 云挽心越发的懵,“薛二太太不是还没死么?” 面对她的发问,云楚忱看着她没有做声。 云挽心愣了半晌,便明白过来。 她跌坐回椅子里,愕然的呵笑出声,“连家的人,做人做事毫无底线,这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 云楚忱完全能体会她的感觉,“表姐妹变婆媳,中间又有不少仇怨,我想到连佩跟二妹妹之间会不太平,却没想到连佩根本没想听从连府的安排。” 云挽心额头一层薄汗,抬眼道:“她是回来报仇的……” 云楚忱点头,“连佩前脚跟随连三太太去薛家见了薛二太太,后脚薛二太太就来云府退了亲,显然她们之间达成了共识。” “大姐说的没错,倘若连佩当真要给薛二老爷做续弦,薛二太太怎么会无动于衷,还如此平静的来府里退亲!她跟应该替儿子牢牢抓住这门亲事才是……可连佩到底是怎么说服薛二太太的?” “二妹妹难道忘了?当初连坤将魏驸马的腿打断,魏驸马用温玉散极快的治好了腿伤,半点后患都没有留下,倘若连佩用温玉散作为条件,薛二太太如何会不心动?” “温玉散?”云挽心皱眉:“据说温玉散及其珍贵,魏家也只是有那么一点而已,连佩又到哪里去找温玉散?” 云楚忱细细的看着云挽心的神情,知道她当真不知僖妃给连姨娘的药膏就是温玉散的事,便说:“我也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薛二太太放弃这门亲事,难不成让自己的瘸腿儿子一辈子打光棍,或是随便娶个小门户的女子为妻?” “大姐说的没错,出事这么久,薛家都没有提半个字关于退亲的事,还生怕咱们不愿意,转眼连佩出现,薛二太太就改了主意,她们之间肯定有猫腻。” 云挽心想明白了,可转眼又糊涂了,“可是,连佩能从薛二太太那里得到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破坏三妹妹的亲事?” “连佩容貌被毁,必定是想得到温玉散的,只是连家不可能为了她去寻温玉散。但薛二太太就不一样了,连家理亏在前,薛二太太心病一除身体很快就会好转,连府想用亲事来平息此事是不成了,必定会同意薛二太太的要求,替她寻找温玉散,连佩也能借此受益。” 僖妃有温玉散,但她厌恶连佩,更是她亲手毁了连佩,又怎么可能给她温玉散治脸呢? 连府不会为连佩开这个口惹怒僖妃,所以连佩只能用这种迂回的办法。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云千亦,直接像今日这般将她掳了岂不省事? 但云挽心不知道僖妃有温玉散的事,云楚忱也没有多说。 “大姐说的没错,容貌对一个女子来说极为重要,连佩又一向是个拔尖争强的性子,怎么能忍受自己一辈子顶着那样的脸,利用薛二太太达到目的也不奇怪。” 云楚忱点头道:“连佩怂恿薛二太太退了三妹妹的亲事,也不过是让薛二太太将三妹妹甩的干干净净,免得三妹妹出事之后,薛二太太受到影响,坏了她的打算。” 云挽心脸色发白,“所以,亲事刚退,连佩就迫不及待的对三妹妹下手了……” 不用云楚忱说,云挽心也知道如果真是连佩下的手,云千亦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大姐姐,怎么办,连佩会将二妹妹带到哪去?” 云楚忱暗叹一声,她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猜出连佩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云千亦。 刚这么想,外面就传来蘅兰气喘吁吁的声音,“姑娘!外面出事了!” 云楚忱第一个念头就是云千亦闹出了什么事,云挽心也是同样想法,猛地起身朝外面走去。 蘅兰扑到门口见二人出来,急急道:“听说三姑娘衣不蔽体从秀红楼逃了出来,浑身是伤,那情形一看就是……” 蘅兰还没说完,云挽心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黑。 云楚忱扶了她一把,问蘅兰:“她人呢?” 蘅兰脸色难看道:“三姑娘一从秀红楼跑出来,就撞在了连府大姑娘的马车前,她将三姑娘带上马车,正往咱们府上来……还一路张扬……” 云楚忱黑了脸。 蘅兰气怒道:“当初姑娘让信儿将她从遇仙楼里救出来,也不过在咱们府里传了几句威胁吓唬她,事后并没有让人传出去,她却让身边的丫头一路从秀红楼嚷嚷着,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咱们府上三姑娘……” 云挽心缓过一口气,“她这是故意报复……那时大姐虽然没有往外传,但三妹妹却恼恨她,背地里让人在外面嚼舌头……” 蘅兰毫不客气的说:“那三姑娘这回可是自作自受了!这叫什么?这叫加倍奉还!” 云挽心知道她说的没错,无可反驳。 当初在府门前,连姨娘连同她们姐妹,当着无数人的面,揭开连佩一家子做的丑事,以至于连大老爷丢了爵位,连大夫人身死魂消,连佩也被毁了容。 如今云千亦遭到这样的报复,云挽心自己其实也有份儿,还哪里会去埋怨云楚忱当初绑了连佩威胁呢? 连佩是始作俑者,云楚忱是以牙还牙,而云千亦的确是自作自受。 云楚忱止住蘅兰的话,说道:“人现在到哪了?祖母可知道了?” “方才奴婢回来给姑娘送信的时候,马车已经到巷子口了,老夫人那里也有人去送了消息。” 云楚忱闻言,二话不说领着众人往大门口去,在垂花门看见赶来的老夫人和二夫人,连忙迎上去。 “祖母,二婶。” 老夫人此时如同乌云罩顶,脸沉如水,二夫人则是一脸自责。 云挽心对上云老夫人的眼神,脸色又白了几分。 老夫人冷声道:“你婚期将至,不呆在屋子里绣嫁衣,出来晃荡什么,还不回去!” 云挽心张口想要说话,云楚忱拉住她说道:“二妹妹,祖母说的不错,你即将嫁做人妇,不好多露面,还是先回去吧,此事有祖母做主。”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这可是亲孙女! 云楚忱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云挽心跟云千亦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云千亦出了这种事,难免会影响到她,何况她的未婚夫婿是新晋状元公,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个是备受瞩目的时候。 她这个时候出事,无疑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再者说,老夫人一向看中府里的名声,云千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云挽心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大姐……我……” 云挽心欲言又止。 虽说云千亦做了许多错事恶事,甚至害死了自己的生母,但她始终是云挽心一母同胞的妹妹,再恨再怨也难以完全割舍。 云楚忱明白她的心思,却仍是冲她摇了摇头。 二夫人见状,给身边的婆子一个眼色,婆子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云挽心:“二姑娘,先跟奴婢们回院子去吧。” 云挽心知道事已至此,难有转圜,也无力反抗,便跟着婆子走了。 云楚忱走到云老夫人身侧,众人一同往大门口去。 府门外,连佩的马车晃晃悠悠刚到云府大门口,可想而知,马车行的有多慢。 丫头美其名曰:“云三姑娘受伤颇重,不敢快行。” 云老夫人瞥了一眼马车后密密麻麻跟着来看热闹的人,冷笑一声,说道:“什么云三姑娘,亦儿今日一早动身回了老家,刚刚来了消息,人已经到了宿州,又怎么会在连大姑娘的马车上。” 她的话一出口,众人神色各异。 老夫人这是不打算认这个孙女了吗? 连佩走下马车,不紧不慢的说道:“哦?亦儿表妹回老家了?” 她这一声表妹,正好提醒了众人,连佩跟云千亦是表姐妹,这可能认错人吗? 云老夫人的脸色越发沉郁,说道:“难道真有相貌如此相像之人,连自家亲戚都能认错?” 连佩一脸哀色,“老夫人,恐怕我今日救下的人,就是亦儿表妹,并非什么相貌相像之人,老夫人若是不信,亲眼看一看便知。” 说着,她朝身边的婆子一摆手,婆子领命,将车上的人抬了下来。 云千亦此时并未醒着,身上盖着一件斗篷,应该是连佩的。 她紧闭着双目,面上没有什么伤痕,唯独嘴唇微肿,像是被用力吸吮过一般。 云楚忱不懂,二夫人却有些面红耳赤,周围的看热闹的妇人更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起来。 老夫人瞪着连佩,恨不得将她咬碎了吞到肚子里去。 连佩目光挑衅的回望过去,半点也不怵。 她们早就撕破脸了,实在没什么可忌讳的。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 云老夫人也不过沉默一瞬,就走上前,掀开斗篷往里面看了一眼。 她瞳仁一缩,却片刻就冷静下来,面不改色,唰的一下将斗篷掀掉! 被撕碎的春衫根本遮不住云千亦的躯体。 少女瓷白细致的肌肤几乎全部裸露在外,身上遍布着欢好后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红色印记,双腿内侧还有被掐出来的指印,隐隐泛着青。 不用说,就连云楚忱这样没经历过男女之事的都能看的出来,云千亦方才在秀红楼里发生了什么。 她一时间浑身绷紧,看向云老夫人。 她知道,老夫人方才掀开斗篷看见云千亦身体的一瞬间,就知道这个孙女没用了。 所以她当下就做了决定。 云千亦就这样被周围无数人瞧了个通透,一些男人的眼珠子几乎瞪到了眼眶外面,被自己婆娘拧住耳朵也不肯挪开目光。 二夫人也被老夫人的举动惊了一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甚至连佩都被她的动作给唬住了。 “云老夫人,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您的亲孙女!” 云老夫人冷漠的瞥了一眼昏迷的云千亦,说道:“如果是我的亲孙女,我自然不会这么对待她,然而,她不过是个假冒的,我又何必怜悯一个骗子。” 连佩皱眉:“何以见得她是假的?” 老夫人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孙女身上有块花生粒大小的胎记,你即便是她的表姐,恐怕也是不知的,但我是她的亲祖母,当然知晓。” 连佩被这个理由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法证明对方说的是假话,也不会有人相信云老夫人会将自己亲孙女的身体毫不迟疑的拿出来给众人观赏! 这一手,着实让做好一切准备的连佩无法做出应对。 她回头看向裸露在外的云千亦,目光复杂。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已经转了风向,“看来真不是云府的姑娘。” “是啊,谁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孙女?” “啧啧,不知道哪里来的美人儿,可惜喽,就这么被人给糟践了!” “什么糟践,你看着身上,哪有伤?这些痕迹,怕是享受的紧咧,小浪蹄子一个!” 一旁有妇人看不下去了,拎着自家男人往后退:“看什么看!走走走!贱货一个!有什么好看的!” 云老夫人扫视周围一眼,见达到了目的,逼视着连佩说道:“连大姑娘刚刚回到长安,就要生事,难不成是连家大房还要计较上次的恩怨,报复我云府不成?” 言外之意,就是连佩故意找了个女子想要羞辱云府。 众人闻言,立即想起了去年云家和连家两府恩怨,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连佩脸色乍青乍红,沉声说道:“老夫人误会了,我也只不过是偶遇此人从秀红楼逃出,错认成了亦儿表妹,好心将她送到府上罢了,既然不是表妹,我便将此人带走了。” 说罢,她便指挥婆子将云千亦抬回了马车。 云楚忱抿着嘴唇,心下发冷,看向云老夫人。 云老夫人眼睁睁看着云千亦被带走,一声未吭,转身往回。 二夫人牙齿咯咯了两声,低声唤道:“楚楚……” 云楚忱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连佩,连佩也正直直的盯着她,见她望过来,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仿佛再说,看看,这就是你们云家,与我们连府又有什么区别? 仿佛过了几天几夜那么长,云楚忱才从僵硬中缓过神来,冰冷透出眸子,说道:“慢走不送!” 连佩看着云府的大门重新闭合,才沉着脸上了马车。 云千亦仍是神志不清。 为了羞辱云府,败坏云府女儿的名声,连佩吩咐秀红楼的人给云千亦灌下迷药,不仅让她破了身子,还与几个男子欢好之后才让她“逃出”秀红楼,一路张扬着来到云府。 没想到,只得到这么个结果。 云老夫人真是狠。 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姑娘,咱们拿她怎么办?总不能带回去?”婢女迟疑着开口问连佩。 连佩扫了一眼云千亦,冷笑道:“将她送回秀红楼,今晚就开始接客!” 云府,南华堂。 云老夫人面寒如霜,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屋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许久,外出带人寻人的云泓远回来打破了沉默。 “母亲?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到底是不是亦儿?” 面对儿子一连串的发问,云老夫人缓缓掀起眼皮,“不是,也不能是!” 不能是! 云泓远瞬间明白了云老夫人的意思! 他倒吸一口冷气跌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面,仿佛被抽了魂。 再怎么说,云千亦也是他从小宠爱到大的女儿。 如今出了这种事,他做父亲的,如何能不心痛! 但他能说自己母亲的做法不对吗? 他不能让宣永候府的名声毁在他手里,毁在他女儿手里,更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府中其他女儿的声誉! 呼吸颤抖,脑子发懵,云泓远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踉跄着走出了南华堂。 屋子里又恢复了沉默。 半晌,云老夫人开口道:“老二媳妇,你让人去打听打听,连佩离开之后做了什么。” 二夫人神色异样,低低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云老夫人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云楚忱,道:“你也出去吧。” 她的声音疲惫中透着冷硬倔强,仿佛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做错。 “是,祖母。” 云楚忱转身出了南华堂,信儿便上前禀告,“姑娘,连佩把三姑娘送回秀红楼了,看样子是打算让她接客。” 云楚忱垂着眸子半晌不语。 信儿道:“姑娘,怎么办,总不能……” 总不能让府里的姑娘在外面做那种事,哪怕云千亦作恶多端,哪怕她罪有应得。 “明知道是她,即便装作不知道,也太……”春芜也欲言又止。 蘅兰插嘴道:“这种事若是搁在别人身上,铁定是要寻短见的,可三姑娘那种人,却是拿不准的!” 云楚忱沉声道:“祖母不会让她活着的。” 秦楼楚馆那种地方,人人都去得,难不成云老夫人会留着云千亦,让长安人都尝尝云府女儿的滋味吗?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今日的事,哪怕是发生在仇人身上,也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众人沉默的回到风澜院,云楚忱想到云挽心肯定也得到了消息,便吩咐人渺芳院看看。 还没等丫头回来,晋亭便到了,问了几句今日的事,劝云楚忱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谁也怨不得,何况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我知道。” 云楚忱比谁都明白,却仍是提不起精神。 晋亭只好转移话题,说道:“雷四的事情有眉目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要不然,圆个房? 云楚忱惊异道:“这么快?” “矿山的事联系起来,顺藤摸瓜,也就抓住头绪了。” 提起矿山,云楚忱一下子明白过来,“雷四真的与梁王有关系?” 晋亭苦笑:“不能说是有关系,梁王是诈死!他就是如今的雷家四爷!” 云楚忱瞪大眼睛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梁王就是雷四……这么一来,许多事情都说得清了……”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此事意味着什么。 “雷家与姚家是姻亲,姚家又是大皇子的外祖家,平遥公主当初故意做局将公主钗送到雷四手上,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密谋。” “神女山的宝藏,还有雷家一半的财富,都是大皇子势在必得的,可梁王在这其中又扮演这什么角色?他与大皇子之间,为何能结成同盟?难道费尽心机又是诈死又是敛财,只为了能让大皇子上位?他图什么?大皇子又为何会信任他?” “梁王与大皇子的确有些奇怪。”晋亭皱眉沉思,“我会去查。” “你要小心行事,万不可鲁莽。” “放心,还有月余,便是咱们的大婚之日。”晋亭话一出口,看着云楚忱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柔情。 云楚忱脸一烫,只听晋亭又说:“可惜大哥赴任在即,不能在场。” “这么急?” 以皇上对镇国公府的爱护,又是他亲自赐婚,倘若晋阳想留下来等弟弟成亲之后再走,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晋亭道:“父亲催着大哥早些赴任。” 他嘴上这么说,面上却似有疑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楚忱早就觉得晋将军跟夫人有些奇怪,尤其是在晋亭的亲事上,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想的太多,便没有多言,只再三叮嘱晋亭要小心行事。 等晋亭走了,潋月过来回话,说云挽心不哭不闹,只呆呆的坐着,像是木头人一样。 云楚忱叹了一声,“让她自己缓缓吧,别人说的再多,自己若是看不开也是没用的。” 蘅兰怨气冲天,“二姑娘的婚期也近,姑娘您出嫁之后,府里马上又要安排二姑娘的出嫁事宜,本来好事连连,结果被今日的事弄的没了喜气。” “好了,此事不要再提。” 云楚忱没什么心情再说云千亦的事,便止了蘅兰的话,上了床榻打算小睡片刻。 只是没等来睡意,等来了魏妥妥。 云楚忱看着她怀里抱着的画轴,问道:“这是什么?” 魏妥妥让丫头们都出去守着,在云楚忱面前打开了手里的画卷,开门见山道:“这是王希孟的《千里饿殍图》,姐姐可识得?” 书画大家王希孟,云楚忱是知道的,但并没有见过这幅画,摇头道:“我跟母亲自幼行走宫中,见过不少名家的画,但这一幅,没见过。只听闻过一些关于这幅画的来历。” 王希孟年少聪慧,十几岁即入宫在书画院学画,得到当时的皇帝亲授笔墨技法,画艺精湛。 十八岁时,王希孟花费半年时间绘成《千里江山图》,并将之献给皇帝,从而名声大噪。后因对时事不满,画了《千里饿殍图》而触怒圣颜,被下令赐死,死时还不到二十岁。 云楚忱不知道魏妥妥哪里得来的这幅画,抬头看向魏妥妥,用目光询问她。 魏妥妥说道:“《千里江山图》是名垂千古的杰作,也是王希孟唯一传世的作品,但少有人知道,那副《千里饿殍图》也被留存了下来。前朝覆灭后,这幅画才有人敢拿出来,但都视为不祥之物,辗转流落到我二伯母的娘家。二伯母不懂画,更不知道这画作的由来,只当是前朝名作,便一直留着。” 云楚忱想起来了,“当初你用林景明的亲事跟宁氏换了三样东西,其中便包含一幅画,原来是这幅?” 魏妥妥点头:“就是这幅画,姐姐既然不识得,怕是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玄机?” “玄机?”云楚忱挑眉,原来她将画带来不是给她鉴赏的。 也是,魏妥妥作画的天赋有限,又怎么会巴巴的收藏名家作品,拿过来与她看呢? 魏妥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窗,压低声音说道:“我虽不知这幅画里有什么秘密,但我知道这幅画一定有什么用,因为那时候这画儿在我二伯母哪里,平遥公主特意让人来寻。二伯母不懂这画有什么好处,只以为平遥公主喜欢,便送做人情,平遥公主也没有亏待她,给二伯父谋了份差事。” 云楚忱知道她所指的“那时候”,是魏妥妥得了离魂症那两年的“梦中”,神色瞬间一凝,“平遥公主特意去寻?” “是,当时我跟二伯母要了这副画,也只以为是件了不得的珍宝,能被平遥公主看在眼里的东西,自然价值连城,我们魏府缺银子,我跟我娘更缺,所以我当时才要了这东西。现在想想,平遥公主并非什么好风雅之人,又与大皇子所谋甚大,为什么特意要寻这幅画?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秘密?” 云楚忱细细的朝画卷看过去。 王希孟作这幅画时还不到二十岁,能有如此作品已是惊为天人,难不成这幅画里竟然还藏着什么隐秘? 或许王希孟的死,不仅仅是触怒了皇帝? “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我看不出,也想不明白……” 听到云楚忱这个结论,魏妥妥有些泄气,“还以为这画能帮上什么忙。” 云楚忱见她蔫了,笑道:“这画有没有秘密咱们不知道,但平遥公主也许已经知晓,说不定她此时正在打听这幅画的去向,这就足够了。” “姐姐的意思是说,用这幅画作为试探?” 云楚忱点头:“让我好好想想。” “既然这样,这画就留在姐姐这里,我等姐姐的消息。” 这厢魏妥妥与云楚忱正在密谈,那厢许修名却不淡定了。 “她抱着一幅画去找云大姑娘了?” 小厮阑鹤狗腿道:“正是,大少奶奶颇有些火急火燎,像是突然决定要出门一趟。” 许修名脸色黑沉。 难不成是她画成了梦中人,去找云大姑娘品评了? 阑鹤见他面色不善,不明所以,问道:“大少爷,要不,小的这就让人去找大少奶奶回来?” 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听声音正是魏妥妥。 许修名的目光唰的一下转向门口。 魏妥妥一进院子就见自家狗男人杵在那,还一脸不快,顿时警惕之心大起。 “额……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上次许修名画出了赵延,魏妥妥就知道他误会了,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装鹌鹑,到现在也没解释一句半句。 如今对方目光凌厉的看着她,让她突觉不妙。 这是东窗事发了? “你去哪了?” 魏妥妥控制不住一脸心虚,“我去找云姐姐说说话……怎,怎么了?” “说什么?” “闺……闺阁之言,岂能与你说……” 魏妥妥总不能说实话,只能言语搪塞,为了显得理直气壮,还梗了梗脖子。 许修名见她这副宁可英勇就义也不愿说实话的模样就觉得来气,上前一把抓住魏妥妥的后衣领,就将她往屋子里拎。 下人们从没见过大少爷这般模样,都惊得目瞪口呆不敢作声。 阑鹤赶紧撵人,“都愣着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这厢魏妥妥听见外面阑鹤咋咋呼呼的清场,更加狐疑了,紧紧盯着许修名:“你要干什么……” 许修名闻言气的要死,他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要不然,圆个房? 二人成亲到现在,虽然同床,却并未共枕。 一来魏妥妥没有及笄年纪还小,二来两人不熟。所以都是你睡你的,我睡我的,一人一卷被子。 一开始魏妥妥还时时防备着,后来发现许修名真的没想对她做什么,就有些习惯了,只当身边睡了个枕头,时不时发梦还踹上两脚。 而许修名知道她年幼时的经历之后,越发对这个小他十岁的妻子多了几分心疼,便也总是由着她的性子。 但,他能由着她心里念着旁人吗?! 魏妥妥见许修名恶狠狠的看着自己,心里越发虚的厉害,“你,你别过来啊!我要喊人了!” 许修名被气的倒仰,“我是你夫君!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 魏妥妥闻言心下一突,自己前些天已经及笄了!可以那啥了! 她有些慌张,脱口道:“禽兽!” 许修名简直被气乐了,“我是禽兽,你连禽兽都不如!” 魏妥妥被这话说的有些懵,她哪里对不起他了?怎么就成了禽兽不如了? 转念一想,许修名还因为赵延的事情误会着呢! 在他眼里,也许自己水性杨花,红杏出墙,禽兽不如?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转,魏妥妥又虚了,还有点委屈巴巴,“我没有!” 许修名冷笑,他还没开始盘问呢,她就开始否认了!这一脸心虚的辩解,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第三百七十六章 贼心不死 终于问出口了! 许修名和魏妥妥心下竟然能都松了一口气! 许修名是憋的,魏妥妥也是憋的。 这么些天下来,一个想问,一个想解释,却都不知道从何下口。 如今一句话问出来,两个人反而都冷静了。 魏妥妥干笑道:“你都知道了……” 许修名心下一沉,眼睛都红了。 魏妥妥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你听我解释……” ………………………… 第二日一早,带着一丝红的元帕被装在锦盒中,送去了许家老夫人那里。 槿儿和茉儿一脸惊喜,不知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怎么突然就圆房了! 许修名有清早起身读书的习惯,魏妥妥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身边了。 两个丫头偷眼瞧着魏妥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魏妥妥从懵怔中回过神来,脸颊腾的烧起来。 槿儿和茉儿见她如此捂嘴偷笑,茉儿问道:“大少奶奶可还好?” “嗯……还,还好……” 就是双腿发酸,下身还有些痛…… 槿儿忍不住好奇,问:“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怎么突然就……” 魏妥妥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明明一开始两个人都剑拔弩张的,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床榻上去了,解释着解释着就把衣服都脱了…… 魏妥妥被欺负的哭了,许修名就慌了。 又是帮她沐浴,又是给她擦药,然后哄着哄着,就又开始欺负她了。 两人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大少奶奶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大少爷吩咐了,今日不让任何人来扰您。” 魏妥妥昨天没落黑就被拖到了床上,半夜只垫了几块点心,这会有点饿了,便吩咐先摆膳,打算吃饱了再睡个回笼觉。 槿儿笑嘻嘻道:“大少爷早就吩咐小厨房做好膳食等着大少奶奶醒来,奴婢这就去准备。” 魏妥妥心里犯嘀咕,她昨天到底解释明白了没有?许修名怎么变得这么贴心,难不成是因为误会了自己,所以倍觉愧疚? 正想着,早膳便送了过来。 只是魏妥妥没想到同早膳一起进来的还有许修名。 相对而言,许修名似乎比魏妥妥还不自在一些。 魏妥妥虽然气恼许修名算计她,但她心里其实是接受许修名这个夫君的,所以对圆房这种事并不排斥,或早或晚,都要发生。 但以许修名的角度来看,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媳妇是自己骗来的,又那么小小一只,他觉得自己有些禽兽…… 一开始,他也只是想略微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气死人的小妻子,结果问着问着就冲动了…… “咳,你醒了。” 魏妥妥奇怪的看他一眼,心道这人瞎了? 许修名接收到她的眼神,越发尴尬,默默坐到魏妥妥对面开始用早膳。 他的吃相雅的很,魏妥妥虽然已经见惯了,却仍是露出一脸欣赏之色。 但今时不同往日,许修名被看的脸红,竟然有些坐不住了。 三口两口吃了早膳,便说要出门当值,出门时竟然有些狼狈,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魏妥妥看见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阑鹤恨不得在自家主子脑门贴上“丢人”两个字。 不就是圆了个房吗! 又不是跟被人家媳妇圆房! 至于吗? ………………………… 云千亦身死的消息传回宣永候府,众人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云老夫人找了一名婢女假扮云千亦送回老家,圆过了这个慌。 至于真正的云千亦,尸身都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更别说操办后事。 云挽心当夜就发起烧来,一连几日下不来床。 二夫人唏嘘道:“这是心结,若是解不开,二丫头往后这日子也是难过。” 云楚忱叹息道:“倘若三妹妹能像二妹妹一般早些悔过,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咱们已经尽力了。至于二妹妹,也只能等她自己想开了。” 二夫人深以为然,“当初咱们费力气给她挑人家,也只是平白做了无用功。” 连姨娘死了以后,云千亦若是消停些好生呆着,不作不闹嫁人生子,等过些年,这些少年时的旧事也便散了,影响不了她一辈子。 可偏偏云千亦不老实,最后把自己给折腾死了,又能怪谁呢? 二人正说着话,丫头冬灵从屋里跑出来,“二夫人,大姑娘,我们姑娘醒了!” 二夫人松了一口气,率先起身往屋里去。 云楚忱跟在后面,绕过屏风便见云挽心坐起身靠在引枕上,面色很是苍白。 她见两人进来,苦笑着招呼:“二婶,大姐姐。” 二夫人连忙上前扶住她:“你刚刚醒转,便不要费神了,冬灵,把药拿过来。” 冬灵拿了药喂给云挽心,云挽心接过喝了。 二夫人见她如此,便放了心,拍拍她的手,“都过去了,莫要多想,楚楚出阁之后,你的亲事也要操办起来,可有的忙呢,你这样的身体可不行。” 云挽心点点头,说道:“二婶,大姐,我想去洪福寺念几日经,为三妹妹超度亡魂,在洪福寺后山给她立个衣冠冢。” 不能操办丧事,立衣冠冢也不能署名,但将来好歹有个祭拜的地方。 二夫人跟云楚忱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说跟老夫人那里商量商量。 云挽心也没强求,沉默的点了点头。 二夫人转头与老夫人一说,老夫人到底是念着儿子对云千亦心存愧疚,倒也没拦着,只叮嘱小心行事不要节外生枝。 正好云楚忱出阁前也例行要去洪福寺求签祈福,隔天便跟着二夫人一同陪着云挽心去了洪福寺。 等云楚忱求过签文,二夫人叮嘱道:“楚楚,我陪你二妹妹在寺中住几日,你回去路上要小心些,我这眼皮今日总是乱跳。” 云楚忱身边一直有晋亭安排的护卫跟着,并不怕,宽慰道:“二婶放心,不会有事的。” 二夫人还是不放心,叮嘱了一箩筐的话。 结果云楚忱没事,她跟云挽心却出了事。 云楚忱刚到山脚,就碰见火急火燎追来的魏轻轻。 “轻轻,你怎么来了?” 魏轻轻这段日子与云楚忱常来常往,人开朗了不少,已经服用了解药,可以开口说话了,她道:“我今日不知怎么,心里不踏实的很,便去府上找你。结果府上的人说你去了洪福寺,我本要回去,却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很像是平遥公主身边的人,我怕你出事,就追过来了。” 云楚忱听说平遥公主的人在云府外晃荡,以为是千里饿殍图的的消息已经传到平遥公主耳中,所以才让人过来盯着,便笑着宽慰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结果话音刚落,山上的小和尚就追了过来,“云施主!” 云楚忱心中一突,“怎么了?” 小和尚气喘吁吁,“云二夫人和云二姑娘被人掳走了!” “什么?”云楚忱和魏轻轻对视一眼,“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施主你刚下山不久,云二夫人带着二姑娘往后山去,突然冲出几个黑衣人将她们劫走了!” 云楚忱看向信儿,信儿明白过来,给暗处的不为打了手势,“姑娘,咱们先回山上,我大哥会给晋公子送消息,让他带人来接应咱们。” 云楚忱点点头,看向魏轻轻:“山上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魏轻轻摇头,“我要跟你一起!” 云楚忱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一起回了山上。 洪福寺香客众多,此事不好张扬,但许多小和尚都领了吩咐在寺中寻人。 云楚忱等人直奔后山,却也一无所获。 正在着急之时,一柄袖箭直射而来,信儿一把抓住,就见上面扎着一张纸。 云楚忱打开一看,心中一沉。 魏轻轻急问道:“真的是平遥公主?” 云楚忱点头,“她想要的人是我,二婶和二妹妹暂时不会有危险。” 魏轻轻明白了,平遥公主这是让她去换人,“你不能去……” “我若不去,以平遥公主的心性,她们二人必死无疑。” “可你去了怕也是有去无回!” 云楚忱当然知道,可她也不能不去。 魏轻轻见她的神色,就知道她主意已定,便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云楚忱皱眉:“不行,有我一个已经够了,多了你不过是给平遥公主增添筹码。” 魏轻轻嘴唇颤抖,脸色苍白,“我能做些什么?” 云楚忱从腰间解下玉佩,说道:“你去风澜院找我的丫头,有一幅画,是平遥公安想要的东西,你把它交给晋亭,让他来换我。” 魏轻轻迟疑片刻接过玉佩,“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她离开之后,信儿道:“魏大姑娘即便回去,恐怕也追不上晋公子,怎么把画交到她手上?” 以不为的速度,魏轻轻回到城里之前,晋亭恐怕已经动身往洪福寺赶来了。 “我若不这么做,她不会走。” 信儿皱眉:“姑娘真的要去?” “我若不去,二婶跟二妹妹恐怕不是丢命那么简单。” 以平遥公主的狠辣,她们只会比云千亦死的更惨。 第三百七十七章 给平遥公主加菜 平遥公主约定的地方,就在洪福寺后山不远的一处断崖边上,春日的生机也无法掩盖住这里的凶险。 云楚忱到的时候,二夫人跟云挽心就被绑在悬崖边上,手指头轻轻一碰,二人便会向后跌落,继而粉身碎骨。 “公主殿下请人的方式一向特别。” 平遥公主等了许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见她闲庭信步,更有些来气,“你倒是来的不紧不慢,就不怕本公主要了她们两个的命?” “公主想要的是我的命,我不来,她们又怎么会没命呢?” 云楚忱深知这一点,的确是一步一挪过来的,而且,也是想多争取些时间。 不过平遥公主也不傻,挑唇笑道:“难道本公主不知你是在拖延时间,等晋亭来救你么?” 云楚忱当然知道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她拖延时间。 她瞄着平遥公主的脸色,想着怎么能再磨蹭一会。 “公主既然铁了心想要我的命,定然是用了什么办法缠住了他,不过,我相信晋亭,他一定会赶过来救我的。” “呵……你们倒是恩爱?” 平遥公主虽然极力压制,但还是隐隐透出嫉妒之色。 云楚忱见多了女人拈酸吃醋,即便身为公主也不能例外,她铆足了劲儿酸她,“我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分深厚自然恩爱,公主想横插一脚怕是不易。” 平遥公主讥讽道:“男儿志在四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等你死个一年半载,也就被抛到脑后去了,还能将你记一辈子不成?” “我的确只是个女人而已,然而天下女人千千万,也只有我一个人是云楚忱。再说,公主难道不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要不然,公主殿下还是等我与晋亭成了亲之后再要我的命,说不定我在晋亭心中的地位,会大打折扣呢?” 平遥公主咬牙道:“你想的美,本公主难道会要你用过的男人?” 她怎么可能要一个被别的女人染指过的男人,所以她决定在二人大婚前动手,无论如何也要除掉云楚忱,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晋亭。 到时候她在陪他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她就不信,晋亭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云楚忱嗤的一笑,“既然如此,公主殿下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晋亭的心了,等我死了,就会在他心中成为一块绝地,任凭是谁也踏足不得,代替不了。公主殿下即便霸王硬上弓,可也要膈应一辈子了。” 平遥公主脸上的得色渐渐消失,高高在上的笑容也不见了踪影。 “本公主何必要他的心!” 云楚忱轻轻一勾唇,“公主说着话便有些自欺欺人了,以公主的高傲,只得到一具皮囊又有什么意思,等到现在,还不是为了得到他整个人整颗心,让他完全臣服在公主的石榴裙下?” 反正也是你死我活,大逆不道什么的,还有必要在乎吗? 今日小命若是真的交代在这,争取能把平遥公主给气个内伤,少活几年。 也算给世人造福,给自己积德了。 平遥公主的脸彻底冷了,“你还真是个操心命,自己都要是要死的人了,还管东管西,本公主与晋亭到底如何,将来让人烧纸告诉你如何?” 云楚忱面对平遥公主的讥讽没有半点动容,自顾自的说道:“从小到大,公主殿下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大概都会有人送到手上,偏偏最想要的总是得不到,真是遗憾……” 平遥公主听她说这最后一句,眼神一寒,其中的阴狠几乎凝成实质的利箭朝云楚忱飞射过去。 最想要的总是得不到。 她指什么? 云楚忱看着她的面色,就知道自己猜的有谱,“大殿下那般聪慧之人,一定知道公主的心意,可惜……他选择视而不见……” “你胡说!” 平遥公主的怒气勃发而出,声音尖锐至极,几乎按捺不住朝云楚忱冲过来。 云楚忱在一瞬间,似乎看见了曾经那个暴戾难抑的平遥公主。 她继续说道:“你们是兄妹,冒天下之大不韪,大皇子心在天下,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的看着平遥公主。 包括平遥公主自己的护卫。 在异样的目光之中,平遥公主身体里两个不同的灵魂似乎在激烈的争斗。 懦弱的一方想要回避,暴戾的一方却想扑上前将所有人撕碎。 云楚忱见她反应这么大,继续说道:“公主没有母亲,大皇子一定是公主殿下最重要的人,不过,在大皇子心中,公主殿下的位置,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他一直都在利用公主……” “贱人!我撕烂你的嘴!” 平遥公主终于暴怒,大步朝云楚忱冲了过来。 站在云楚忱身后的信儿和其他护卫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平遥公主一过来,她们就能反制对方。 只可惜,平遥公主刚一动作,她的心腹宫女就在她耳边说道:“公主,大殿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事成之后,公主就能永远留在殿下身边,任何人也无法阻拦。云楚忱是故意诓骗您的!” 平遥公主脚步一顿,云楚忱暗叫糟糕。 她猜出平遥公主的心思,却不知道大皇子的想法,她方才所言的确只是故意刺激平遥公主,想让她失去理智。 可惜被她的婢女坏了事。 平遥公主平缓了片刻,恶毒的看着云楚忱,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动,“满口胡言,本公主定要拔了你的舌头!” 她一把揪住云挽心的衣襟,“你过来,本公主换她们二人回去!” 云挽心两人嘴里被堵着说不了话,但都拼命的朝云楚忱摇头。 平遥公主却不担心她不过来换人,讽笑道:“云大姑娘一向活的明白,这一命换两命的事,想必云大姑娘没什么好犹豫的。” “姑娘!”信儿拉住云楚忱的衣袖,出声阻止,“我们虽没有他们人多,但拼一把未必会输!” 云楚忱摇了摇头,“太冒险了。” “可是……” 云楚忱抬手制止了她。 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个大坑吗?但她能不跳吗? 平遥公主今日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她过去是个死。 但她不过去,二夫人和云挽心还有其他人就要陪着她死。 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平遥公主不想让她死的太痛快,或许还能有机会。 “你再磨磨蹭蹭,本公主现在就要了她们的命。” 云楚忱闻言,独自朝对面走过去,而另一方,被护卫挟制的二夫人和云挽心也被推了一把,往信儿这边走过来。 三人在中间碰面,不等二人做出反应,云楚忱快速且言简意赅的说道:“你们与其在这里拖后腿,不如尽早脱身让人来救我。” 二夫人和云挽心都满脸是泪,看一眼云楚忱,快步往信儿那边跑过去。 信儿立即安排了几个护卫送她们下山。 平遥公主冷笑着看她们,如同猫戏老鼠。 山下早就有人埋伏,就算云挽心她们离开断崖,也无法活着回到城中。 二夫人和云挽心并不知道平遥公主心中所想,跟着护卫的步子,一步三回头,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跑。 等跑的远了,护卫停下来说道:“二夫人,二姑娘,咱们往洪福寺去。” 二夫人不解:“楚楚说让我们下山求救!” 护卫摇头:“大姑娘说了,平遥公主心性狠辣睚眦必报,山下必定有人埋伏,相对来说,洪福寺里僧人香客众多,反而安全,你们先去躲一躲,我们会想办法送消息出去。” 二夫人和云挽心对视一眼,连忙点头,奋力往洪福寺跑去,想多争取一些时间给云楚忱。 这厢云楚忱到了平遥公主跟前,老老实实伸出手。 平遥公主挑眉看她,给侍卫一个眼色。 侍卫上前将云楚忱的双手结结实实的捆上。 云楚忱问道:“公主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平遥公主挑眉看她:“如何处置你,本公主还真是要好好想想,轻易让你死了,就太便宜你了。你三番五次坏本公主的好事,还与本公主抢男人,本公主若不让你死得其所,都对不起你的一身本事!” 云楚忱苦笑道:“以公主的心性,既然得不到,怕是要毁了干净。那么,公主殿下是想当着我的面杀了晋亭,还是想当着晋亭的面杀了我?” “你这个提议,倒是有趣的很,不过……”平遥公主伸出手指捏住云楚忱的下巴,凑近了看她,“你敢把本公主当傻子耍,本公主一定让你尝够苦头!” 平遥公主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急切的马蹄声。 “楚楚!” 云楚忱惊讶的回头,就看见魏轻轻一咕噜的从马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云烨,云烨手里拿着一副画,应该是《千里饿殍图》。 “轻轻,大哥!” “楚楚,你没事吧!”云烨声音急切,满脑门的汗。 云楚忱摇头,她没想到,没等来晋亭,竟然把魏轻轻给等回来了,还带来了《千里饿殍图》,这倒是可以用来当做筹码跟平遥公主谈一谈条件。 不过,云烨怎么也跟来了…… 大哥是好大哥,但这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来了能做啥?给平遥公主加菜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杀害公主是死罪 “公主!还不快放了我妹妹!” 云烨气还没喘匀,就朝平遥公主大喝一声。 云楚忱无语。 她大哥大概是话本子看多了。 他难道不知道这句本就是一句空话吗? 还是这句开场白说出来更吉利一些? 她开口打断云烨道:“大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云烨见她似乎没受伤,放心了几分,答道:“就是你让魏大姑娘找的《千里饿殍图》。” 魏轻轻去风澜院找春芜要了画之后,便打算去找晋亭,出门碰见云烨说起事情原委,云烨便骑马带着魏轻轻去找晋亭,但晋亭不知道去了哪里,二人担忧云楚忱,便给晋府留了消息,先一步赶回了洪福寺。 原本山下有平遥公主的埋伏,但魏轻轻手无缚鸡之力,云烨那点功夫也不够看。 埋伏的人压根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便没阻拦。 要不然这两个都没法活着跑到这里。 这边平遥公主听见《千里饿殍图》几个字,瞳仁一缩。 云楚忱见了一笑:“公主殿下可否知道这幅画?” “这幅画怎么在你手上?”既然云楚忱让魏轻轻拿这幅画过来,必定是知道她在找这幅画。 云楚忱微微挑眉:“看来公主殿下果真需要这幅画,不知道能不能用这幅画换我一条小命?” 平遥公主笑的冰冷,“这幅画,既然拿到了本公主面前,本公主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但你的命,本公主也要定了!” 平遥公主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主,送上门来的肉没有理由不咬上一口。 宣永候府跟英国公府她都用不着放在眼里。 即便杀了云楚忱和魏轻轻,又能怎么样? 听她这样说,包围众人的护卫唰的抽出长刀,只等平遥公主一声令下,云楚忱就要脑袋搬家。 “公主!” 魏轻轻上前一步,平遥公主转头看向她。 魏轻轻看着平遥公主的眼神有些打怵,但还是咬牙说道:“公主,我愿意替她,你收了我的命,放了楚楚吧!” 众人惊讶的朝她看过去,平遥公主更是意外,“你说什么?” “我愿意替她死,求公主放人。” 平遥公主看着魏轻轻,沉默片刻,突然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多日不见,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难道在本公主身边的那些日子,你都忘了?” 魏轻轻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脚一软跪倒在地,却仍没有改口,“楚楚是为了帮我才触怒了公主,我不能心安理得的眼睁睁看着她送命。” 虽然云楚忱与平遥公主早就对立,但冲突由暗转明,的确是从她帮助魏轻轻脱身开始。 平遥公主冷笑一声,“你的命值什么?本公主压根不稀罕。” 魏轻轻神色惨然,膝行着往平遥公主跟前去。 云楚忱见状一皱眉:“轻轻,你干什么,快回去!” 魏轻轻却不理会,一路爬到平遥公主脚下。 平遥公主见惯了她的软弱,竟然没有阻拦她的靠近,只居高临下又满是得意的看着她。 魏轻轻捉住平遥公主的裙角,继续卑微的哀求,“公主殿下,求求你放了楚楚,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平遥公主轻蔑的抬起脚踢翻魏轻轻,一脚踩在她的脸上。 “轻轻!”云楚忱惊呼。 平遥公主勾唇看了云楚忱一眼,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情愉悦的蹲下身,欣赏着魏轻轻的狼狈,“你对本公主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况且你的贱命,本公主想要便要,随时都能取。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魏轻轻屈辱的咬唇,闭了闭眼睛,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公主殿下,只要公主放了楚楚,我愿这辈子都呆在公主身边,为奴为婢!就像……就像之前那样,随公主处置!” 平遥公主眉毛一挑,来了兴趣:“哦?你竟能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云楚忱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顿了顿,说:“本公主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魏轻轻嘴唇轻颤,看着她道:“公主请说。” 平遥公主咯咯一笑,从身旁的侍卫要过一把匕首,说道:“我虽然不能放了云楚忱,但你若能受得住三刀不死,我就放过这里的其他人,如何?” “轻轻!不可!”云楚忱太过了解平遥公主的秉性,她不过是在戏耍魏轻轻。 今日在场众人,平遥公主必定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除非她死了。 魏轻轻看了云楚忱一眼,说道:“楚楚,我是个没用的人,虽然不能救你,但能用我的命换这里其他人的命,也值得了,倘若你也活不成,我们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轻轻!她是骗你的,你……”云楚忱急切的看着她,不想让她枉送了性命,但话才说了一半,眼前突发的情形便让嗓子眼里其余的话都吞了回去! 魏轻轻在所有人的面前,突然劈手夺过平遥公主手中的匕首,没有半分犹豫,几乎就在眨眼的瞬间,反手扎在了平遥公主的胸前!!! “去死吧!你给我去死!!!” “你这个贱人!魔鬼,给我去死!” 事发突然,周围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平遥公主的侍卫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就连平遥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被魏轻轻冲过来的力道惯出老远,才察觉道胸口的异样! 再往前几步就是悬崖,但魏轻轻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一路推着平遥公主往前冲了出去! “轻轻!快停下!” 云楚忱方才离二人最近,也最先反应过来,拔腿就追了过去! 听到云楚忱的喊声,魏轻轻终于在距离悬崖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此时其他人也都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魏轻轻看着想要逼近的公主侍卫,厉声道:“别过来!否则我就把她推下去!” 侍卫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在场所有人,包括云楚忱都被震住了。 信儿等人趁机上前,护在了云楚忱周围。 云烨跟过来,双目圆瞪愣愣的看着魏轻轻,似乎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 魏轻轻浑身颤抖,手中的匕首却捏的紧紧的,她转脸看向平遥公主,狞笑道:“公主殿下是不是没想到,你会死在自己的猎物手里?” 平遥公主虽然毒辣,但她本身不会任何武功,而魏轻轻因祸得福,现在的身体却是好太多了,从平遥公主手里夺过匕首刺回去堪称轻松。 但没人觉得她会有这个胆量。 平遥公主更不会想到,一个自己百般蹂躏过的臭虫会有胆量反抗。 这让难度降到了最低。 平遥公主低头看看自己胸口的匕首,又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魏轻轻。 匕首没有扎中她的心脏,但剧痛已经开始蔓延。 鲜血顺着伤口渗出,将她衣襟上绣着的牡丹浸染成黑红。 魏轻轻看着平遥公主失了血色的脸,讽刺道:“想必公主还有许多天大的事要做,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你……你胆敢……” 平遥公主一开口,鲜血灌入口鼻,让她困难的喘息起来。 魏轻轻不理会她,转头看向云楚忱,“楚楚,杀害公主是死罪,我已经没有退路,但我不后悔,咱们今生未尽的姐妹缘分,来世再续!” “轻轻!” 云楚忱一怔之下来不及阻止。 魏轻轻毫不迟疑,半推半抱着虚软无力的平遥公主朝着悬崖一跃而下! 她刺杀平遥公主的举动无疑是条绝路,还将魏家给坑了,但魏家那种地方,坑了又怎么样? 唯一就是她娘,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念着母子情分帮娘一把。 应该会吧? 毕竟娘这辈子都是为了大哥而活的。 这一瞬间,有无数念头略过脑海,然后她就看见云烨朝她扑了过来,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袖。 魏轻轻睁大眼睛,连自己的香肩被拽的裸露在外都没发现。 云烨余光一扫,心下一荡,却没时间想太多。 魏轻轻是为了保护云楚忱才这么做。 云烨感激她救了自己妹妹的同时也万分佩服这小姑娘的勇气。 搁在一般男子身上,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现在见她要与公主同归于尽,云烨心下波澜大起想也不想就纵身一跃去抓魏轻轻。 只是他力气再大,也止不住两个人下坠之势……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不能辜负老天爷的美意! 春日的泥土本就松软,云烨的手指抠在崖壁上鲜血淋漓,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好在悬崖稍有坡度,还有不少根深蒂固的树木,二人峭壁上滑落的并不快,这给了她们生还的机会。 魏轻轻眼睁睁看着平遥公主下落至沈渊之中不见了踪影,心中的后怕急速升起。 如果还能有活着的可能,她当然也想抓住一线生机。 可她毕竟杀了公主,即便在这里活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听见云烨在她耳边大喊,“魏大姑娘,看见下面那颗树了吗?抓住它!用力抓住了!” 魏轻轻听到自己的袖子刺啦一声,紧接着身体脱离了云烨的拉拽,急速下落,粗大的树干近在眼前,她紧闭双眼,手脚在虚空乱舞,胡乱的拽住了缠绕的树枝。 巨大的力量将部分树枝折断,但好在这是一颗活着的树,树枝韧性知足,最终还是承受住了魏轻轻的身体和她下坠的力道。 紧接着云烨也落在的树上,他身上毕竟有些功夫,下落的姿势比魏轻轻好些,只是手臂被悬崖磨的鲜血淋漓,此时惨不忍睹。 “魏大姑娘!把手给我!” 魏轻轻像只雏鸟般窝在杂乱的树网中,听见声音才惊魂不定的睁开眼睛。 “我……我们得救了?” 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朝云烨伸了过去,知道被对方握住,才后知后觉男女授受不亲。 只是生死存亡之刻再说这个未免太过矫情,她只微微红了脸,目光便落在云烨手上的手臂上。“你受伤了……” “先上来再说!” 云烨伸手将魏轻轻拽上树干趴着,叮嘱她不要乱动。 不过即便她不说,魏轻轻也不敢乱动。“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吧……” 她伸手去往袖袋摸帕子,却摸在了自己的藕臂之上,随即想起自己的袖子方才已经被扯破了。 魏轻轻“啊呀”一声,脸颊腾的飞起一团红晕。 云烨也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魏轻轻身上。 魏轻轻低低说了声谢,又将外袍的下摆撕下来给云烨包扎了手臂,说道:“怎么办……楚楚她们在上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云烨朝上看了一眼,道:“公主死了,她的人怕也要乱作一团,未必是楚楚她们的对手,我们现在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他话音才落,二人只听一声嘤咛,顿时一惊。 魏轻轻瞥眼朝下一看,平遥公主竟然被拦腰吊在一根粗大的藤蔓上! 云烨也吃了一惊:“她竟然也没摔下去……” 魏轻轻沉着脸:“她还真是命大。” 云烨不知道她与平遥公主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猜也能猜到二人仇恨不浅,“她深受重伤,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魏轻轻冷笑一声,“云公子可否将她拉上来?” 云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按照她说的缓缓拉动藤蔓,企图将平遥公主弄上来。 只是那根藤蔓还连着其他的藤蔓,十分牢固,拽了几下竟然一动不动。 云烨一皱眉,朝下面杂乱的藤网一看,说道:“那后面好像有快地方可以落脚!” 魏轻轻一怔,朝那边看去,的确能隐约看见一堆枯藤后,有空隙的存在。 “魏大姑娘,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你小心些!” 这里毕竟是万丈深渊。 云烨摆摆手,他只是手臂受了些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 沿着那根藤蔓缓缓向下,随即整个人扑在那张藤蔓编织的乱网上牢牢抓住。 他顺着缝隙往里面一看,顿时惊喜道:“这里果真有快地方,虽然地方不大,但也够咱们落脚了!” 魏轻轻闻言也是惊喜,只是她朝下面看了一眼,顿时有些胆怯。 她该怎么下去?? 云烨宽慰道:“你先等等,我将这里稍微清理一下,再接你下来。” 云烨三下五除二将藤网扯出一个大洞,自己先钻进去看了看,确认没什么危险,才重新爬上树干将魏轻轻半拖半抱的弄进了洞中。 魏轻轻松了口气,“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云烨看她一眼,“我去把平遥公主弄进来。” 魏轻轻心绪复杂,看着云烨将一息尚存的平遥公主弄了进来。 “她还活着?” 云烨说道:“大概是因为她胸前的匕首没有拔出来的关系……” 魏轻轻走过去,垂头看着平遥公主,神色晦暗。 云烨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 虽然不知道平遥公主对魏轻轻做过什么,但他也知道魏轻轻当初得了“重病”,还成了哑巴,都拜平遥公主所赐,她不可能不恨对方。 只是,他在看到魏轻轻的动作时,才知道这恨有多么深! 只见魏轻轻唰的从平遥公主胸前拔出那柄匕首,随即在鲜血喷溅中,又狠狠将匕首刺向了平遥公主的肩胛! “魔鬼!老天都不想让你痛痛快快的死!我自然不能辜负老天爷的美意!” 魏轻轻瓷白的面容上溅满了血,她却毫不在意,冷笑看着平遥公主。 平遥公主因为剧痛恢复了一丝意识,只是她口中被鲜血灌满,不断咳出血沫子,根本没法说话,只用阴毒的目光看着魏轻轻。 魏轻轻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公主,你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你有想过自己的那些把戏有一天会落在自己身上吗?” 说着,魏轻轻一挥匕首,锋利的刀刃掠过平遥公主的脸,她的鼻子瞬间被削了下去,漏出两个洞来! “你看我的手法还利落吗?”魏轻轻眯起眼睛,“这可是公主亲手调教的!也该由公主亲自来享受!” 唰! 又是一刀! 平遥公主的耳朵也被割了下来。 她的身体因为剧痛不断抽搐,眼睛瞪的滚圆! 魏轻轻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公主身边但凡有婢女犯错,就要受到非人的折磨,动辄挖眼割舌,断手断脚,难道公主不应该自己也尝尝这种滋味?!” 唰!又是一下! 这次匕首扎在平遥公主的手腕上,刀尖上挑,她的手筋顿时被挑断。 魏轻轻嗤嗤的笑起来,“公主可知道,那些死在我手上的婢女们,她们的绝望,我都感同身受!她们临死前的诅咒,我何尝不想替她们完成?如今得偿所愿,真是老天有眼!” 第三百八十章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魏轻轻的手法算得上利索,动作也很快,云烨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 他想象不到一个没有半点功夫,常年在深闺之中的女子为何能做到这种事情? 可她听着魏轻轻的话,明白了。 平遥公主心性恶毒,从不将人命放在眼中,不止如此,她还逼迫魏轻轻这种未经杀伐的小姑娘去割人的舌头,挖人的眼睛,断人的手脚。 可想而知当时的魏轻轻,有多么的恐惧崩溃。 她此时有多狠,当初就有多绝望! 云烨看着魏轻轻一刀又一刀的挥舞,心疼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紧。 他上前一把拉住陷入狂乱的魏轻轻,“魏大姑娘,停手!她已经死了!” 魏轻轻剧烈的挣扎,目光仍旧黏在平遥公主支离破碎的身体上不肯挪开。 云烨一把夺了她的匕首扔在一边,强行将她抱住箍在怀里,“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她已经死了!再也不能伤害别人,不能伤害你了!” 魏轻轻浑身紧绷,颤抖的厉害,大口的喘着气,脸色苍白的吓人。 云烨轻抚着她的后背,缓声道:“好了,都过去了。” 魏轻轻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大大的眼睛一直睁着没有焦距。 云烨吓了一跳,生怕她受了太大的刺激坏了帽子,连忙捧住她的脸摇晃:“魏大姑娘!魏轻轻!醒醒!” 魏轻轻仿佛听见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唤她,半晌,脑袋里嗡嗡的声音终于退去,她抬头看向云烨,眼中的水雾迅速聚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云烨听见她哭,反而放了心,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如果春纤和秀烟在这里,一定会告诉云烨,魏轻轻脱离平遥公主的掌控之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所有的痛与恨,都憋再心里没有发泄出来。 而今,终于解脱了。 她的灵魂终于从平遥公主那里解脱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魏轻轻安静下来。 云烨松开她看她的神色,问道:“好些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魏轻轻哭了很久,有些头晕,一脱离云烨的怀抱就有些站不住脚。 云烨赶紧重新抱住她。 魏轻轻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云烨的怀里,顿时一僵。 周围安静极了。 两人的体温透过春衫缓缓传递给对方,气氛逐渐便的旖旎。 魏轻轻缓了缓轻轻推开云烨,“我……我没事了……” 云烨也赶到了气氛的不寻常,竟然也有些脸红,“你……没事就好……” 魏轻轻瞥见一旁平遥公主的破碎的尸体,苦笑道:“你一定觉得我心如蛇蝎。” 云烨摇摇头:“你的事,我听说了……只是我今日才知道平遥公主竟然是这么个秉性,你在她手上吃了那么多苦,原数奉还并没有错。” 魏轻轻沉默片刻,谢道:“多谢你救了我。” 云烨有些不自在的转身,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者说根本什么都没想,他只是下意识的想救她,但想来想去,也只是说:“你救了楚楚。” 魏轻轻点头:“这是我欠楚楚的,与你并不相干,你的救命之恩,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云烨有些难为情,“别说什么报答的话,都是自己人。” 魏轻轻知道他所谓的自己人,是因为她与云楚忱是自己人,但她还是心绪一荡,“总之,还是谢谢你……” 云烨看着魏轻轻,不知脑子里哪根筋一抽,脱口道:“既然要谢,不如以身相许!” 魏轻轻猛地抬头,惊愕的看着云烨。 云烨老脸腾的一热,“我……我我我……我是胡说的……” 魏轻轻闻言,心中竟然泛起一丝失落,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云烨以为她生气了,赶紧上前一步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冒犯,我……我……” 他平日里能言善道,这会儿却磕巴打结,不知如何解释,魏轻轻摇头笑道:“没关系,云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云烨闻言却不能释怀,因为魏轻轻满眼苦涩,他心上随即泛起丝丝心疼,随即涌起一股冲动伸手拉住了她,“魏大姑娘……其实我……如果你愿意,我……我娶你可好?” 魏轻轻惊讶的抬眼。 云烨面容虽不自在,但目光中的真诚却不容忽视。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但她的笑容却越发苦涩了。“多谢云公子的美意,我很感激,也很高兴,但我如今却是不能拖累你的。” 云烨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公主的事,一定会有办法的。” 魏轻轻摇头:“杀害公主是死罪,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天下虽大,却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你跳下悬崖来救我,说不得还要被冠上共犯的罪名,不过楚楚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办法替你脱罪,我却是不行了……我亲手杀了公主……” “平遥公主是罪有应得!” “可她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啊!” 云烨语塞了。 平遥公主再有错,也是皇上的女儿,再说,平遥公主所做的事情此时还不为人知,在皇上眼中,平遥公主兴许还是那个病弱需要依靠的小姑娘。 魏轻轻感受着云烨手指的温度,只觉得心中被点亮了。 在她走到绝路的时候,能得到这种温暖,兴许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吧? 这足够了。 她已经满足了。 魏轻轻加重力道反握住云烨的手,说道:“你不用放在心上,这样就很好。” 云烨却看着她坚定的摇头:“我陪你!” “什……么……”魏轻轻惊愕的看着他。 云烨说道:“我们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有何不可?” 魏轻轻怔怔的看着他,几乎不能反应。 云烨说道:“咱们跌落悬崖,死不见尸,不如就这样诈死远遁,改性换姓。等过个三年五载,事情平息,再与楚楚她们联系不迟!” 魏轻轻摇头:“即便我可以诈死远遁,你又何必跟我受这份罪,你是宣永候府的公子,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我不能答应。” 云烨却不肯妥协,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看也看了,抱也抱了,我可是正人君子,岂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自然要跟着我!” 魏轻轻被她按在怀里,心中又酸又暖,“云公子……” “什么云公子,如此见外!” 云烨拿出平时对晋亭那股无赖劲儿,说道:“我早晚是你的夫君!先叫着也没什么!” 魏轻轻哭笑不得,云烨却又正经起来,“轻轻,你放心,我必定明媒正娶迎你入门,绝不委屈了你。眼下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 魏轻轻刚要说什么,山洞外突然传来动静!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全杀了 二人屏住呼吸,目光紧张的盯住洞口。 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虽是逆光,但云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熟悉的身形,正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晋亭。 “元直!” “烨哥儿!” 听见他的声音,一旁的魏轻轻也松了口气,晋亭赶来了,看来上面的局面必定是稳定住了。 晋亭的手松开藤蔓,身形一跃进了山洞,下一刻脸色却变得有些奇怪。 拥在一起的二人也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对方,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 晋亭未及多想,一错眼,看见平遥公主的尸身不由得大吃一惊,转念却也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魏轻轻当初在平遥公主手中受尽折磨,如此对待平遥公主也不奇怪。 魏轻轻见他目光落在平遥公主身上,方才的羞赧消散了个七七八八,问道:“晋公子,上面如何了?” “杀了。” 晋亭的目光中罕有的透出几分狠戾,平遥公主三番五次找不痛快,这次更是铁了心想要楚楚的命,虽然最后不是楚楚杀了平遥公主,却也与她脱不开干系,今天的事情压根说不清楚,所以…… 一不做二不休。 “全杀了。” 魏轻轻心神一震,与云烨对视一眼,说道:“公主带来的人全死了?” 晋亭冷声道:“平遥公主命人缠住我,阻碍我出城,能及时赶到是万幸!我来的时候,两方人正激烈的缠斗,差一点……” 若不是楚楚身上带着毒,出其不意给了对方一下,她们那点人,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早就完蛋了! 晋亭心里一阵后怕,“今日之事,平遥公主有意做的隐蔽,恐怕也只有大皇子一人知晓,为了避免麻烦,自然不能留半个活口!” 云烨心中一亮,“这么说,也没人知晓平遥公主是如何死的了?” 晋亭看他一眼,又看看魏轻轻,想到进来时二人的举动,加上楚楚说云烨纵身跃下山崖去救人,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拍了拍云烨的肩膀,“后面的事,还要妥当处理为好,毕竟平遥公主身后还有大皇子。” 铁矿的事情报上去,皇上正在琢磨梁王诈死的事情,大皇子跟梁王关系密切,血脉存疑,平遥公主的身份也有待探查。 皇上怒在心头,一时半会恐怕未必有心思去追究此事。 云烨不知晋亭心中所想内情,闻言慎重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魏轻轻,“你还是先回魏家比较妥当,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魏轻轻点头,却仍是对晋亭说道:“万一事情泄露,皇上追究起来,我愿一力承担。” 晋亭闻言有些诧异,只觉得眼前这姑娘心性变化颇大,他笑道:“你放心,此事我与楚楚会尽力周旋。” 云烨迟疑道:“平遥公主的尸身怎么办?” 晋亭皱着眉头,“这个女人花样百出,死了也不安生,处处是麻烦。咱们先上去,我会让人过来处理,不能留下痕迹。” 云烨一听,心中也明白,恐怕平遥公主要落得个被挫骨扬灰的下场了。 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山崖之上,云楚忱焦急的朝下张望,信儿拉着她的袖子,生怕她脚滑掉下去,“姑娘,您往后站站,好不容易逃出一条命来,可别栽在自己脚下……” 云楚忱白了她一眼,“挨了好几刀也堵不住你的乌鸦嘴!” 信儿身上受了好几处刀伤,索性都不致命,云楚忱要她先回去她不肯,“奴婢的嘴又没受伤……” 云楚忱无语,顺着她往后退了退,就听见下面传来晋亭的喊声,“往上拉!”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拉动绳子。 南松指挥道:“快快快!快把人拉上来!” 云楚忱心吊到嗓子眼,眼看着上来的人心中涌起一股喜悦,是魏轻轻,她没死! “轻轻!” 魏轻轻的腰被绳子拽的生疼,却顾不上,爬上来第一时间抱住云楚忱哭的惊天动地:“楚楚!” 云楚忱轻拍着她的后背,连忙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好了好了……” 魏轻轻痛哭半晌,云烨和晋亭也上来了,云楚忱心中只觉得万幸。 云烨见了自己的妹妹有些难为情,摸了摸鼻子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云楚忱瞪他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紧接着接收到晋亭递过来的眼神,顿时瞪大了眼睛。 大哥跟轻轻? 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这二人倒是十分合适。 二伯母不还一直愁大哥的亲事呢吗?倘若轻轻也愿意,魏家倒不算什么问题。 魏轻轻还不知道云楚忱的心思已经飘远了,抹着眼泪道:“我还以为,这辈子生离死别,咱们再也见不到了!” 云楚忱笑道:“坏人才该死,咱们死什么!此处不宜久留,先回城中再说。” “嗯。” 周围打斗的痕迹已经被掩盖的差不多,晋亭让南松等人留下善后,自己则与云楚忱等人一同回去。 路上,几人将今日的事情一一对好了口供,想了个合理的说辞。 平遥公主的去向,她们就该什么都不知道才是。 大皇子想要找到她们头上,就要说出前因,而前因,根本就见不得光。 此时,公主府中已经乱成一团。 大皇子站在院子里,脸色可怕的想要吃人。 平遥公主的近身随侍已经被打死了好几个。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跪着,包括驸马魏子修。 平遥今日出门去做什么,并没有明确的对大皇子说,但大皇子是什么人,听说有人拦着晋亭不让他出城,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紧接着消息传来,说平遥公主不见了踪影。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平遥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甚至对于她心里的某种心思也知道一些,但相比妹妹对他的全力支持,那些扭曲奇怪的想法和个性,他根本就不在乎。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大皇子怒喝,也不知道是在对众人发火还是在问自己。 “公主身边这么多人伺候,都是吃白饭的不成,连公主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众人心中一阵苦涩,再近身伺候,那也只是奴婢,公主要去哪里,要带着谁,哪里是她们敢置喙的…… 没人敢出声,大皇子便将目光转向了魏子修…… 第三百八十二章 没了公主的驸马 “驸马也不知道?!” 听见大皇子的喝问,魏子修心头一个哆嗦。 他最近因为春闱的事丢尽了脸面,闭门不出许久了,又因为温玉散心性烦躁,根本不敢到公主面前去触霉头。 再说公主本来也不怎么爱搭理他,两人压根都没圆房,他怎么会知道公主去了哪里! 可大皇子的话,他又不能不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公主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妹婿不敢多问……” 大皇子冷笑一声。 他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但他现在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我看你压根没将公主放在心上!来人!将驸马拉下去关到水牢里!公主一日不回来,驸马就关一日!” 魏子修闻言大骇,“殿下!殿下不能如此对我!” 大皇子冷冷的看着魏子修,魏子修嗓子眼一噎,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大皇子为何不能如此对他? 寻常来说,大舅子处置妹婿自然说不过去,然而眼下并不寻常。 公主失踪了,没人知道去向,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驸马说不得要殉了公主也未可知…… 魏子修这么一想,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直勾勾盯着大皇子说不出话来。 ………………………… 魏轻轻回到英国公府时,府里众人已经得知了公主失踪,魏子修被关进水牢的消息。 魏老夫人的脸色比大皇子好不到哪去,英国公夫人已经哭晕过去几回。 魏轻轻走到上房门口,就看见许多丫头站在回廊上张望,还窃窃议论着。 “水牢很可怕吗?” “不知道,只听说水牢没不过人的头顶,就是将人泡着。” “那也死不了人呀,怎么大夫人如此紧张?” “怕不是公主真出了什么事?” “嘘!你真不怕死,这话也敢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驸马就得陪葬!” 此时,另一个丫头插嘴道:“是啊!咱们英国公府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迁怒呢!你难道不知道,公主一向不怎么待见驸马,我可听说,他们还没圆房!” “我也听说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好像还不少……前段时间驸马落榜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成了长安笑柄,这事也不知道是谁抖落出去的……真是好几辈子的脸都都尽了!咱们府上也跟着蒙羞,厨娘说这几日买菜都不敢抬头看人!” “可再丢脸,也没听说公主要休了驸马呀?” “啊呀,你傻啦,哪有女人休男人的!就算是公主也不行吧?” “咦?” 那丫头惊呼一声,众人都看向她询问怎么了。 小丫头瞪大眼睛,压低声音说道:“不会是公主想要弄死驸马,故意弄了个失踪的假象,让大皇子借机处置了他吧?” 众人闻言翻了个白眼。 有人说:“嘁,一个水牢又死不了人,不过是大皇子一时发怒想惩罚一下罢了。” 众人说来说去,又说回了水牢。 魏轻轻站在不远处听着,心中冷笑。 水牢看似只是在水里泡着,却并不像她们说的那般容易。 虽然水不会立即将人溺毙,但只要稍微松懈,水就会淹过鼻孔,所以,人在里面只能笔直的站着。 寻常人就算毫无威胁的站在地上也未必能坚持的了多久。 何况是在水里精神紧绷的站着,周围没有一丝光亮,还要随时面对被溺毙威胁。 这个过程无比缓慢,瘫软下去就能解脱,可明明坚持不住了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这种折磨,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只有被关过水牢的人才知道。 魏轻轻曾“有幸”光顾过公主府的水牢,只不过公主那时并不真的想要她的命,只是想折磨她,在她崩溃想死的瞬间将她放了出去。 “你们既然如此惧怕国公府会落难,不如趁早想想办法出去的好,在这里嚼什么舌根。” 几个丫头猛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回头。 但魏轻轻已经继续朝前走了,并没有多看她们一眼。 丫头们怔了半晌,互相看看便一哄而散,不敢再议论了,却不知道魏轻轻方才那句,说的是真心话。 屋子里,英国公夫人正跪在魏老夫人脚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夫人,他可是您的长孙,您不能见死不救!” 魏老夫人脸上冷,口中的话更冷,“怎么救?你若是有主意,你倒是去救救看!我也不拦着你!” 英国公夫人一阵绝望,就看见魏轻轻送外面进来。 她两眼立即有了焦距,冲上前去劈头给了魏轻轻一个巴掌,怒道:“你大哥生死难料,你倒还有心情出去逛!” 魏轻轻动作顿了顿,抬头时面无表情,“母亲一贯将大哥宝贝似的捧着,却不知自己捧出个什么东西来,不过是团扶不上墙的烂泥,惯会装腔作势,没一样真本事,还当自己是真金白银。” 英国公夫人被她说的愣住,反应不过来。 魏轻轻冷笑说:“府里的真金白银倒是全贴在他身上了,到头来贴出个什么名堂来?不过是个丢脸烂心肝的东西,也就母亲还当个宝贝供着。” 英国公夫人瞪大眼睛踉跄着后退两步,仿佛不敢相信魏轻轻口中会说出这种话来。 魏轻轻目光愈发冷了,“母亲,你现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公主就算回来,大哥也未必会有好下场,何况……” 公主根本回不来了。 她没把话说完,英国公夫人却有了不好的预感,扑上前去撕扯魏轻轻,“你胡说些什么!有你这么咒自己亲哥哥的?今日不撕烂你的嘴我就不是你娘!” 魏轻轻却一把推开她,死灰般的语气说道:“我倒真有些纳闷,你若真是我亲娘,怎么会如此待我?”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这府里,如今真是再没有她需要牵挂的人了。 想到云烨,魏轻轻心头涌起一股甜蜜。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并不指望自己真的能嫁给他,嫁到宣永候府去。 但对方一番举动,还是令她千疮百孔的心回暖了一些。 她苦笑着摇摇头回了自己的院子,可还没坐上片刻,宣永候府居然真的有媒人上门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生母来信 云烨一路上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娘说魏轻轻的事,说深了怕有损魏轻轻闺誉,说浅了又怕自己娘乱点鸳鸯谱,最后,到底是将此事托付给了云楚忱。 这事对于云楚忱却是好办许多,一来两个姑娘常来常往,二来云楚忱这段时间一直帮二夫人管家,这种事只要稍微提上一提,便行了。 但谁也没想到,二夫人的动作竟然这么快,看来是被儿子的亲事逼的头大,突然有个合适的人选,压根坐不住了。 “楚楚,其实二婶也不是没考虑过魏大姑娘,魏大姑娘常到咱们府上来,我也是见过的,但你大哥平时没个正经,我就怕人家国公府大姑娘不乐意,哪里敢开这个口,如今你说此事有谱儿,我怎么也要张这个口试试。” 云楚忱笑眯眯道:“今日我约了轻轻一起去寺中,玩笑间说起她还未婚配一事。我想着,轻轻这段日子来府上,大哥凑巧碰上过几回,二人言谈间倒是和气的很,各处也都般配,恰巧二婶为大哥的亲事发愁,这才免不了提一嘴,要不然,我哪里敢与二婶说起!” 二夫人也是笑眯眯的,显然对魏轻轻是很满意的,只是她转念一想,又说道:“近来英国公府颇多传言,不知……” 云楚忱知道她说的是外面所传的,魏子修跟公主并未圆房的事情,便说道:“英国公府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她们府上一向将魏驸马捧着,对轻轻……” 云楚忱连声叹气,二夫人便从中听出了些意思,“你是说,他们府上不看重魏大姑娘?” “二婶,那些世家子弟有几个是真材实料?魏家一心全扑在他身上,这些年可没少费心,轻轻暗地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不能说罢了。” 二夫人凝眉道:“这话是真的,不过我没想到,那魏家鼎鼎有名的小公爷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前段日子春闱落榜,倒是全漏了。若是我,找个借口不去就是,反正他已是驸马,真是想不开!” 云楚忱嘲讽道:“恐怕是这些年被捧的高了,连自己都信了。只可怜轻轻如今还要受他拖累在外抬不起头来。若这桩亲事成了,对她对大哥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二夫人仍有担忧,“毕竟是国公府,未必好说话。” 云楚忱知道她是担心国公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会影响到自家,宽慰道:“二婶眼下不必想那么多,就算英国公府真有个什么,罪不及出嫁女,轻轻没了他们牵绊,反倒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二夫人听她这话,似是其中还有别的事,但既然云楚忱这么说了,必定是对自家无碍,遂点头笑道:“那我就等媒人的好消息了!” 她本就不求儿媳妇多么显贵能干,能收服自家混账儿子就谢天谢地了,自然没别的说的。 云楚忱回到风澜院,潋月便赶紧迎了上来,见她没事才放心跟着进了屋,拿出一封信说道:“姑娘,老家那边来信了。” 云楚忱身形一顿,老家那边来信能送到她这,必定是她生母年氏的信。 她转头看了一眼潋月手里的信,垂眸道:“先放那吧。” 几个丫头知道她的性子,不敢多说,该奉茶的奉茶,该更衣的更衣。 云楚忱稍坐片刻,到底还是将信拿来打开看了,潋月给春芜递了个眼神,春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姑娘,老家那边是有什么事?” 云楚忱摇摇头:“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再有就是外祖家有子弟学问不错,过段日子会来长安求学。”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虽然云楚忱这些年来从不给老家那边回应,但年氏从不介怀,依旧年年节日生辰都会给女儿送东西来,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惦念。 到底是亲生骨肉,这次云楚忱大婚,不知道年氏是不是想来看女儿出嫁,所以来信试探。 春芜收了信,状似无意的说道:“姑娘的外祖家在范阳,离长安少说也要走半个多月,等他们到了长安,姑娘都快大婚了,怕是没什么时间见面。” 她这话看似再说不必见面,实际上是在提醒云楚忱。 云楚忱一颗七窍玲珑心,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但她此时却生出了另外一个念头。 赵延是范阳人,外祖家会不会有人知道此人? 得知赵延是范阳人之后,她便暗地里让人去打听过,但什么也没查到。她想着,兴许赵延根本就不是真名。 虽然现在她有了赵延的画像,却不敢肆意打听,免得打草惊蛇。但暗中打听,又收效甚微。 如果有自家人能帮忙,事情就好办多了。 与几年之后的大乱相比,自己心里那点疙瘩似乎算不得什么了。 云楚忱左思右想,犹豫再三,还是提笔回信…… 几个丫头有些不能置信,却不敢多问,只屏息静气伺候笔墨茶水,直到她搁笔,蘅兰才大着胆子问,“姑娘这信……” “你去送,务必亲手交到……年氏手上,我让不为找几个可靠的人手送你去。” 蘅兰瞪大眼睛,愣了片刻愁眉苦脸的说道:“姑娘,这一来一回要许久呢,奴婢万一赶不上姑娘大婚怎么办!” 春芜一拉她的袖子,说道:“哪轻哪重你也不知道了?!” 蘅兰还是一脸不乐意,嘟囔道:“我好不容易盼着姑娘要出嫁了……” 春芜当然也知道这种遗憾的心情,若她赶不上姑娘成亲,也会心里不好受,但姑娘突然给年氏回信,定有原因,她也只能劝蘅兰,“老家不如范阳那么远,你路上快些,定是能赶回来的。” 蘅兰皱眉:“万一路上出了什么状况……再说,说不定老家那边也会提前启程往长安来,毕竟咱们姑娘是侯府长女,肯定是要来贺喜的,路上错过了怎么办?” 春芜闻言看向云楚忱,云楚忱皱眉,捏着袖子想了半晌,又提起笔来又写了一封信,说道:“把这封信交给不为,让他找人快马加鞭送回老家,倘若顺利,你在半路上就能遇上她……她们。” 第三百八十四章 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等蘅兰出去,云楚忱问起淮阳侯府的事。 “连家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连佩一直没出门?” 弄死了云千亦,连佩似乎不忙着找云楚忱的麻烦了,这阵子一直很消停。 潋月答道:“奴婢一直让人留意着,这几天连家大姑娘确实没出过门。” 云楚忱盘算道:“看来她是在忙着算计僖妃……” “算计僖妃?”潋月吃了一惊。 “毁容之仇,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得下的,就算她自己是始作俑者,也绝对不耽误她恨僖妃。” 任何一个女子,即便长得不美,也对自己的脸蛋看的如同性命一样重要,何况连佩原本十分漂亮。 “可是,僖妃在深宫之中,她哪里有那个本事……” 云楚忱若有所思,“死过一次的人,未必会变得更爱惜羽毛,也有可能变得更能豁得出去。何况,僖妃手里有温玉散的事,她一定是知晓的了……若以此事为东风,未必不能掀起波澜。” 一旁的照影闻言,明白过来,“姑娘是不是也想借她这东风,将温雁娘的事情弄清楚?” 潋月一愣,她倒是将温雁娘这号人物给忘了。 云楚忱点头:“暗中总有豺狼盯着,难免有疏忽的时候,还是早点将她揪出来的好。僖妃手里为何会有温玉散,温雁娘又是替谁办事,她们之间肯定有关联。” …………………… 淮阳侯府,长房。 连佩安安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额前的头发正好挡住那块最丑最深的伤疤。 门外想起“笃笃”的敲门声,连佩将面纱戴好,吩咐道:“进来。” “姑娘,已过了午时了,摆膳吧?”冷香进了屋子,看了看连佩的脸色,轻声问道。 连佩点头,随后又问:“三婶今日在府中么?” 冷香点头:“三太太今日并未出门,似乎与三老爷又因为二少爷的事吵了几句。” 连佩唇角掀起一丝弧度,“摆膳吧,一会我去三婶那里坐坐。” 冷香转身出去吩咐小丫头端了膳食过来,又带人出去了。 暖玉见她出来,小声问:“姑娘有没有说什么?” “说一会去三房坐坐。” 暖玉闻言往门口瞟了一眼,将冷香拉到廊下,低声说道:“姑娘这次回来,虽然嘴上没怨咱们什么,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当初连佩出事,惹怒了僖妃,府里将她送回老家,打着不再让她回长安的主意,周身一应事物全部从简,连从小伺候的冷香和暖玉两个贴身的大丫头都没让带走,是真的将她当成一枚弃子,随其自生自灭了的。 没想到时隔不到一年,她竟然找到机会回来了。 冷香迟疑道:“当初没能跟着回溧阳,也不是咱们决定的,姑娘不愿让咱们近身伺候,应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她面上的伤疤。” 暖玉面色不好看,“话是这么说,可咱们当初也没争取半分……你这么说,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若她们哭着喊着要跟着主子走,生死随了连佩,也未必不成,但她二人谁也不是那样的忠仆。 冷香脸色也变得难看,“身在淮阳侯府,时时为自己打算是再正常不过的。咱们没跟着大姑娘走,也没有谁觉得不对。” “话是这么说,可她们都不是大姑娘……大姑娘自己怎么想,谁清楚?” “我也没想到,大姑娘还能回来……” “大姑娘从来不是吃素的,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明白?三太太只拿大姑娘当棋子,可我瞧着大姑娘这次回来心里肯定有许多盘算,到时候谁玩谁还不一定呢!会不会……先拿咱们开刀?” 冷香用力卷着帕子,道:“大姑娘身边没人,想要做什么,还得用人不是?相比府里其他人,总还是你我更可信吧?” 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便重新站到门口静静候着。 等连佩用过的午膳,两个丫头进去伺候连佩重新换了身衣裳,冷香说道:“听说三老爷跑到外面转了一圈,在千手堂给三太太卖了见首饰,两人已是和好了。” 连佩瞥了冷香一眼,笑道:“三叔倒比以前知趣了。” 冷香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这“知趣”二字是在说三老爷还是说她,想了想,将话题引到僖妃身上,说:“有僖妃娘娘在,三老爷哪里敢对三太太像从前那般不放在心上。” 提到僖妃,连佩的神情有些微变化,默了默问,“三婶常入宫去么?” 冷香见她向自己询问,心中一喜,越发说的详细,“从前是不常去的,但近日里,僖妃娘娘已是怀胎九月有余,三太太便去的勤了,皇上宠爱娘娘,倒也没人说什么。只是这段日子因为三少爷的事,三太太忙着往薛家跑,这才没怎么入宫。” 这时,暖玉在旁说道:“大家都瞪着眼睛等僖妃娘娘生产,偏偏这个时候三少爷惹了大祸,三太太生怕此事闹大,拼了老命想要压住此事。” 要不然连佩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回到长安。 眼下薛至和连佩的亲事虽然告吹,但薛三太太带着儿子回娘家养伤,事情也算平息下去了。 而这,都是连佩的功劳。 连佩掀唇一笑,“走吧。” 冷香跟暖玉见她神色缓和,心中一松,跟在连佩身后往三房去。 此时,三太太正在揽镜自照,欣赏三老爷刚送的金簪。 “这赤金打造的簪子,到底俗了些,若嵌上几个宝珠玉石,想必会增色许多。” 嘴上这么说着,她脸上的笑却掩不住。 身边的丫头赶紧奉承道:“男人家哪里有什么眼光,只借这簪子表赤诚呢!” 三太太眉开眼笑:“赤金就是赤诚?哪来的歪理!” 丫头笑眯眯正要说话,门外有人通报:“太太,大姑娘来了。” 三太太眉目一顿,拂了拂鬓发,道:“让她进来吧。” 连佩随着丫头进了屋子,一眼就看见了三太太发髻间的簪子,温声道:“有什么好事?三婶看上去心情不错。” 三太太掩不住眉间的得意,嘴上却不肯说实话,“哪有什么好事,多得是烦心的。” 连佩笑道:“僖妃娘娘生产在即,三婶就要做外祖母了,这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皇子的外祖母,想想都让人心颤。 三太太简直心花怒放。 不过,生男生女还不知道,一颗心总是吊着。 三太太默了默,又想到薛家,皱眉道:“薛三太太与我说,不吝多少银钱,只要能弄到温玉散,这场恩怨一笔勾销,呵……先不说咱们理亏在先,不能拿她的银子,就算能拿,金山银山又去哪里买温玉散?先前我还想让人去公主府问问驸马,可前段日子你也知道,驸马深陷流言之中,不太露面,我也不好找上门追问这件事……” “三婶又何必舍近求远?” 第三百八十五章 花言巧语 三太太听了连佩这句,纳闷的看着她:“这话怎么说?” “三婶真不知道?您没与僖妃娘娘提过薛家的事?” 三太太听她提到女儿,更摸不着头脑了,“娘娘月份不小了,家中这些琐碎事,哪里能都与她说,没得心烦。” “即便三婶没有提起,娘娘也该听说了才是。”连佩故作惊诧,说道:“难道那药不是温玉散?” 三太太愈发听不懂了,“什么药?你说清楚些。” “我也是之前从三表妹那里听说的。”提到刚死没多久的云千亦,连佩的表情有些厌恶,但很快压下,明知故问的说道:“四姑母之前脸上受了伤,僖妃娘娘赏了伤药,效用奇佳,难道不是温玉散么?” 三太太反而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讶异的说:“怎么会?娘娘那里怎么会有温玉散?这我不曾听说过,不过……阿茹脸上的烧伤,的确是好了……” 连佩道:“是呀,三表妹曾与我说起,僖妃娘娘给的伤药十分好用,四姑母的脸治好后宛如新生,我想着这种奇药总不会遍地都是,八成就是温玉散?” 三太太有些迟疑,连佩又说,“不过,娘娘在深宫之中,兴许是皇家珍藏奇药也说不定,即便不是温玉散,或许也对薛至的伤有效用,三婶不妨问问娘娘,如果有用,将药给了薛家,此事便也就平息了,三婶只要安心等着娘娘生产便是,岂不省事?” “这倒也是。”三太太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单听女儿那里可能有药,便想着改日入宫问一问,并未多想。 连佩也并未催促她,只说:“等薛家的事情解决了,三婶便送我回溧阳去吧。” 三太太闻言一怔,“你要回去?” 她还以为连佩会想方设法留在长安。 连佩微微垂眸,脸上的苦涩即便蒙着面纱也能看得出来,“我已是个废人了,留在这也毫无用处,不如回溧阳过安生日子。” 这话说的三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当初她想利用连佩平息祸端,现在用不上她了,总不能二话不说就将她赶回去,“这是什么话,你是府中长女,既然能回来,就是造化,说明天无绝人之路,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从前三太太也不觉得连佩还有用,但经此一事,她倒是觉得,连佩即便毁了容貌也并非一无是处,等来日女儿生下皇子,淮阳侯府更进一步,连佩这个侯府长女的用处可大着呢! 连佩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如意算盘,哀伤的触上自己的面颊,道:“可我这么一张脸,留在长安,不过是给侯府丢脸罢了。” 三太太脱口而出,“若娘娘那里有药,你这伤疤也算不得什么。” 她说完这一句,才想起来连佩的容貌就是僖妃毁的,顿时有些尴尬。 连佩装作没看见,说道:“这伤,是我自作自受,娘娘惩罚我,我并无怨言,只希望后半生吃斋念佛能够赎了之前的罪过。” 三太太闻言想了想,上前一步拉着她坐下,说道:“吃斋念佛能赎什么罪过,你小小年纪,切勿轻易冷了心念,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放心,我会跟娘娘说情的。” 连佩抬眸,眼泪啪嗒掉下来,“三婶是真心替佩儿着想,将来佩儿必定好好报答三婶。” 三太太被三老爷哄了一阵,又被连佩如此依赖,顿时觉得自己腰板挺直了,想想从前自己在府里的地位,心情十分的轻松愉快,便有了几分收买人心的意思。 她拍了拍连佩的手,说道:“好丫头,一看你就是个有福气的,人生在世,谁不经历些苦难?你三婶我从前也是不如意的,现在可不是熬出头了,你可别灰心!” 连佩顺着她的话道:“三婶说的是,等娘娘生下小皇子,三婶也该诰命加身,到时才是真正的风光呢!” 淮阳侯府的爵位本是大房的,但大房犯下大错,又有僖妃在上头看着,这爵位早就默许给了三房,三太太很快就是三夫人了。 从三房出来时,连佩的脸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冷香和暖玉也不敢多说话,只静静在身后跟着。 连佩的脚步缺突然顿住。 两个丫头抬头一看,竟然是大少爷。 连常直勾勾的看着连佩,一脸阴沉。 连佩抬眼瞄了他一下,语气平静的招呼道:“大哥今日没在书房读书么?” 提到读书二字,连常就觉得心里有气。 虽然没有落榜,但对比穆连景和邱沉,他与落榜根本就没有区别。 “我再不出来管管你,你就要成三房的狗了!” 连佩扬眉看着他,嗤笑道:“大哥现在跳出来管我是不是有些晚了?当初我被送回溧阳老家,你可是半个字都没吭。” 连常对她的话不做反驳,只说:“你难道忘了,大房变成如今这般,都是三房害的!” “大哥真是有骨气,既然如此,你干脆劝父亲分家算了,何必留在府中受气?反正大哥也有自己的前途了不是么?” 连常闻言差点气的跳起来,他那名次,即便能入官场,又算什么前途?连佩这话根本就是在打他的脸。 连佩冷笑着继续说:“将来大哥自己挣个爵位回来,妹妹一定过去贺喜。” 连常怒了,冲上前就要往连佩脸上招呼。 连佩一闪身,不仅躲过了这巴掌,还伸脚狠狠踹了连常的腿弯一下,连常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惊愕的没法反应。 连佩呵呵一声,说道:“没用的东西,别来找我的麻烦!否则,别怪我不念最后一点情面,一刀结果了你!” 说罢,连佩扬长而去。 等连常回神,连佩早已经走远了。 而跟在连佩身后的冷香暖玉二人,也早已被方才的一幕惊得魂不附体。 她怎么能踹倒大少爷,还说出那样的话? 一刀结果了大少爷? 这也太骇人了! 连佩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奴婢不敢……” 连佩回头,看着瑟缩的二人说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实在没什么可怕的。对于那些并不在乎我的人,我也没必要再留什么情面,不是么?” 冷香暖玉扑通一声跪下,“姑娘说的是,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帮姑娘做事!” 连佩笑笑,“口说无凭,我现在就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第三百八十六章 暴露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战战兢兢的看着连佩:“姑娘有什么事要奴婢们去做……” 连佩示意她们起身,然后小声吩咐了几句。 两个丫头听得心头发紧却不敢拒绝,只能点头。 ………………………… 灵晖宫中,僖妃挺着大肚子在殿内来回走动。 蓝胭扶着她,半点不敢错神,生怕僖妃一个不稳摔了碰了。 “娘娘,走了好一会了,歇歇吧。” 僖妃摇摇头,“我在溧阳时,见过几个妇人生产,那些娇生惯养的,生产时常常要丢了半条命,反而是那些乡下做活的农妇,生产十分顺利。” 南芍也在一旁说道:“奴婢也听说过,普通百姓家里有妇人要生产的,郎中也说让多走动。” 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何况僖妃年纪不大。 有孕后,淮阳侯府特意来人叮嘱过,不能太过贪嘴,免得到时胎大难产。 不管生男生女,僖妃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主仆正说着话,殿外一名小宫女前来禀报,“娘娘,连家三太太到了。” 寻常宫妃三两年也见不得一次家人,若能见到自己的父母,可以说是欣喜若狂。 但僖妃神色如常,并不见多少喜悦,只说道:“让母亲到花厅等候片刻,本宫先去换身衣裳。” 若说连家谁与僖妃的感情最深,自然是连三太太。 只是到底僖妃六七岁就被送回溧阳,这么多年来都不曾见面,生疏是肯定的。 那点血缘的牵绊又参杂了许多利益在其中,就显得十分不纯粹。 连三太太小心翼翼的踏入殿中坐下,等了片刻,才见自己的女儿过来。 虽然已经快要生产,僖妃的怀相却很好,面容没怎么变,身形也只是微丰,依旧美的不似人间女子,就连连三太太这个做亲娘的都不得不赞叹。 “母亲。” 连三太太笑着点头,依礼数行了礼,“娘娘这几日觉得如何?身子很重吧?” 她昨日往宫里递了牌子,就是为了问问那药的事,毕竟薛家的事情不解决,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剑,心里不安生。 “嗯。”僖妃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多余的废话,问道:“母亲今日入宫可是有事?” 女儿一向话少,连三太太也不在意,答道:“娘娘这里是不是有温玉散?” 温玉散三个字一出,僖妃的面色就变了变。 南芍和蓝胭对视一眼,连忙将殿中的宫女内侍们遣走了。 连三太太一怔,察觉出不对劲儿来,迟疑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僖妃垂着眉眼没说话,南芍道:“娘娘这里怎么会有温玉散?太太是从哪里听说的?” 连三太太不是多聪明的人,迟疑道:“先前你四姑母脸被烧伤,听说你赐了药过去,效用奇佳,与那温玉散不相上下,云家三丫头与佩儿提起过,昨日说起来,我便想着进宫来问问娘娘……难道,那药不是温玉散?” “自然不是。”南芍答的很利索,她看了眼僖妃,说道:“那药是娘娘偶然得的,没有用过,自然也不知道竟有那般奇效,听说四姑奶奶出了事,便差人送了过去。” 连三太太见女儿一直不说话,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心中打鼓,不敢再问,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便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僖妃这才抬头,微微笑着,仿佛方才的气氛只是错觉,“母亲将连佩接回来是为了平息薛家的事?” “娘娘都知道了……” 连三太太怕影响她养胎,并没有说起连坤将薛至打断腿的事,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怕女儿怪她管不好儿子,竟惹事添麻烦。 不过,僖妃怎么会真的不知道。 “连佩不是个省油的灯,既然事情告一段落,就早点将她送回去的好。” 连三太太嘴角嗫嚅了一下,没敢说自己已经开口让连佩留下了,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这时,一个内侍急匆匆入殿,跟南芍说了几句。 南芍目光一变,看了一眼连三太太,然后走到僖妃身边耳语了几句。 僖妃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她起身道:“母亲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连三太太见女儿色变,不知出了什么事,有心要问,但僖妃已经起身要走,她只好应了。 谁想僖妃刚一动作,就捂住肚子惊呼一声。 “娘娘!” 南芍扶着她,脑门顿时出了一层细汗。 蓝胭惊惧道:“娘娘不会是要生了吧?” 连三太太见此情景,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 僖妃勉强抬头,声音颤抖却十分坚定:“让人送母亲出宫吧。” 连三太太有点懵,难道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该在女儿生产的时候陪在身边吗? “娘娘怕是要生了,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 僖妃已经有些气力不济,却仍旧冷静,“回去!” 连三太太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女儿冷漠沉静的眼神,觉得后脑勺发凉。 南芍却明白僖妃的意思,“宫里不比旁的地方,娘娘生产在即,恐怕顾不得太太,太太还是先出宫去,免得乱上加乱。” 多少人盯着灵晖宫,连三太太不是什么聪明人,留在这里说不准会有人借机生事,还不如送走稳妥。 南芍说着,她叫了两个小内侍过来,“送太太出宫。” 连三太太愣在那里,被小内侍推着出了灵晖宫,直到离开大安宫她才反应过来,僖妃是怕她留在哪里添乱。 不过连三太太心中复杂念想,僖妃已经管不得了,痛感一阵紧似一阵,她只能尽力保持镇定。 “让人去请御医,稳婆,再派人速报皇上那里,你跟蓝胭要寸步不离守在我身边,任何人想支使你们都不必理会!” “是,娘娘!” 等一切安排妥当,僖妃已经面色惨白,腹痛难忍,外面有宫女前来禀报,说有几位嫔妃相携来访,想要探望。 僖妃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咬牙挤出几个字:“打发走!” 什么时候不来探望,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打的什么主意鬼才知道。 蓝胭守在门口,焦急的等御医和稳婆过来,被分派出去的宫女们准备东西的,烧水的,找人的团团转。 此时,一个宫女领着一个老妇过来:“稳婆来了!” 南芍听见动静过去看,狐疑道:“怎么这么快?” 第三百八十七章 往事(上) 皇上看重僖妃,早就有几个稳婆在宫中候着,但这个也来的太快了些。 小宫女答道:“奴婢去叫稳婆的时候,正好在路上碰见了她,就急忙带她过来了。” 稳婆冲南芍行礼,南芍细细看了她几眼,有点印象,便说道:“需要准备什么,你吩咐她们去做。” 稳婆闻言便指挥这小宫女们准备东西,一件件送进屋子。 南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急的团团装却使不上力,只能听吩咐寸步不离的守着,见这接生婆稳重,便放了几分心。 “娘娘,可还好吗?” 僖妃靠在榻上,急促的呼吸,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 南芍的心揪的死紧,低声对蓝胭说:“原本产期还有半月,这么突然就要生产,定是被方才的消息给惊住,受了刺激。” 蓝胭紧紧拽着南芍的袖子,“头胎本就艰难,娘娘会不会……” “别胡说!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那稳婆飞快的指挥小宫女们准备好了生产要用的东西,就要进来准备给僖妃接生。 僖妃再怎么聪慧稳重,年岁摆在那,此时又惊又怕,根本没有力气去想别的。 “娘娘别怕,孩子还得有一会,您深呼吸,别乱动,免得一会生产时没力了。” 稳婆温言软语,听上去十分让人安心。 僖妃按照她说的,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放松情绪,状态果然好了许多。 蓝胭轻呼一口气,抓来一个小宫女问:“皇上来了没有?” “还没有。” 南芍道:“哪有那么快,送信儿的这会儿怕是刚到皇上那!” 她当然也想让皇上赶紧过来坐镇,有皇上在,那些作祟的肯定会收敛些。只是皇上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来灵晖宫的时候不如以往多。 这厢连三太太回了淮阳侯府,将僖妃生产的消息告诉给了老侯爷。 整个府里都惊动了。 这关乎整个淮阳侯府的未来,大概除了连佩,所有人都希望僖妃能顺利产子。 听说连三太太是眼睁睁看着僖妃动了胎气却被赶出宫来,连佩嘴角泛起冷笑。 “她们都指望僖妃生下皇子,能带着淮阳侯府一飞冲天,却不知僖妃那样的性子,可不会由着他们。倘若阻了她的路,怕是第一个要被开刀!” 谁被当做棋子养大,都不会有多少感恩之心吧? 暖玉见连佩神情淡漠,不禁担心道:“姑娘,是不是咱们放出去的消息,让僖妃动了胎气?” 连佩目光瞥向她:“怎么,怕了?” 暖玉赶紧表忠心:“奴婢是姑娘的人,自然事事遵从姑娘,姑娘让奴婢怎么做,奴婢绝不敢违背!” 连佩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她会不知道冷香和暖玉的想法? 这两个丫头若不能为她所用,她就不会留着她们的命,只有踏踏实实为她办事,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她们才如此识相。 暖玉见她不言语,试探着问道:“温玉散真的有那么重要,即便僖妃手里真的有,也不见得是多大的稀奇事吧?毕竟也是位宠妃呢……为何她竟吓得早产了?而且,奴婢也不过刚放出风声,怎么消息竟然传的这样快,眨眼就传到僖妃耳朵里去了?” 连佩笑道:“温玉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具体实情,但直觉温玉散一定有问题,不然,僖妃不会一直藏着掖着,看似小事一桩,却好像关乎着其他东西。至于消息传的这么快,自然不是你嚼几句舌头就行的,全要依赖云楚忱了。” “云大姑娘?”暖玉惊呼,更糊涂了。 “她肯定早就知道僖妃有温玉散,却因为身后有宣永候府和镇北侯府顾忌太多,不敢对僖妃动手,只能一直按捺着。但我不一样,我娘死了,在淮阳侯府也没有一个人会与我站在一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只有将僖妃拉下神坛才能好好活着!” 她也可以静悄悄回到溧阳,但她不会选择那样苟活。 所以,她要赌一把! “云楚忱肯定一直让人在暗处监视我,我这里让人放出风声去,说僖妃那里有温玉散,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抓住机会,这件事,说白了不过是我借她的手段,她借我的名义!” 暖玉这才听明白了,是云楚忱想做不能做,而大姑娘敢做却没有这个能力,现在是互相利用达成了目的。 “那……温玉散到底关乎什么事?” 连佩摇头,端起茶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接下来就看云楚忱有多大本事了。” 宣永候府。 云楚忱在书房中坐着,若有所思,春芜端了茶进来,说道:“姑娘,府里也知道僖妃要生产的消息了。” “嗯。” 春芜放下茶盏:“看来姑娘的猜测是真的,僖妃竟然真的是大皇子的人。” “先前我也没想到,是晋亭的话提醒了我。他说僖妃受周道人的美言举荐入宫封妃,暗中与二皇子互通有无,这般助力,二皇子却总是在大皇子手里吃亏。由此我想到,兴许僖妃根本就不是二皇子的人呢?毕竟大皇子做事总是暗搓搓的。” “于是,姑娘就让晋公子暗中查探?” “说来也巧,晋亭去查梁王诈死之事时,对他与大皇子的关系有所怀疑,就顺便查了大皇子,发现他几年前受皇上派遣,曾到惠州寻访,途径溧阳感染风寒,在那里逗留了几日。” “溧阳?难道……他在那里见到了僖妃?” 云楚忱食指下意识的敲着桌面,说道:“那时大皇子十五六岁,僖妃是豆蔻之年,虽不至于干柴烈火,却足够旖旎生情,僖妃又是那样一副倾城面孔,想必大皇子当时也惊为天人。不过僖妃受淮阳侯府调教,知道自己将来要入宫伺候皇上,不能对其他男子生出私情。” 春芜惊讶一阵,说道:“可感情这种事,又岂是能控制的了的?” “说的就是,而且,大皇子身份敏感,二人偶然相识,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否则僖妃一定会对自己未来夫君的儿子退避三舍,可僖妃并不知情,她虽然压抑住自己的内心,但最后还是不受控制的被大皇子的风采吸引。” 第三百八十八章 往事(下) 春芜唏嘘,“二人想必是付出了几分真心的。” 云楚忱点头,“虽然有一半是我与晋亭的猜测,但我想,大皇子虽然稳重,可少年人的心性也有难以抑制的时候。因为离开溧阳之前,他对僖妃表明了身份,说三年之后他出宫开府,她也已经及笄,便让人来接。” “僖妃一定震惊又痛苦……” 云楚忱点头,又摇头,“僖妃可不是一般柔弱女子,她震惊痛苦过后,就有了主意。” “她决定帮大皇子?” 云楚忱看向春芜:“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春芜想了想,说道:“僖妃难以改变入宫的命运,但她可以做出与淮阳侯府不同的选择!如果奴婢是她,会遵从自己心中的意愿,哪位皇子对淮阳侯府来说并无差别,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要荣华富贵,恢复往日煊赫。所以,在淮阳侯府的计划被二皇子察觉并利用的时候,她与大皇子将计就计!” “聪明!”云楚忱一拍巴掌,赞赏道。 春芜叹了一声,“若是寻常女子,怕是会想着私奔什么的……” 云楚忱也赞赏僖妃的果决,说:“淮阳侯府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追随哪一位皇子,毕竟皇上正当盛年,等某位皇子继位不知道要多久,他们只是要僖妃成为一代宠妃,为淮阳侯府带来利益而已,追随某位皇子并不划算,还很危险。僖妃是个清醒的人,知道她无法脱离淮阳侯府的桎梏,所以才做下这个决定。顺应淮阳侯府的计划入宫为妃,再暗中帮助大皇子。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二皇子十分敏锐,得知淮阳侯府的计划后威逼利诱,利用周道人将僖妃送入宫中,淮阳侯府还是要为一个皇子卖命。”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就算僖妃提前知道淮阳侯府会搭上二皇子,在这之前也无法说服淮阳侯府选择大皇子,如果淮阳侯府知道她与大皇子有了私情,事情也许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所以我才说,僖妃是个清醒的人。” 春芜突然想明白了温玉散在其中的关联,“二皇子瘫痪在床,温玉散既然能接骨续脉,必然对他的伤势大有帮助,但僖妃有温玉散却没有拿出来,二皇子得知这件事后,僖妃自然就暴露了!” “如果不是魏子修被打断腿,魏家老公爷拿出珍藏的温玉散,大家可能都不知道温玉散的存在和其神奇的效用。即便僖妃将温玉散拿给了连姨娘,也不会有什么波澜。可惜,温玉散因为魏子修的事,被传的神乎其神,广为人知。” 春芜手心都捏出了汗,“或者,如果没人提起连姨娘用的药就是温玉散,僖妃手里有温玉散的事也不会被人知道。谁知,阴差阳错……” 云楚忱也不知道连佩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其中有问题的,“兴许连佩是因为自己脸上的伤疤,格外关注连姨娘的烧伤,知道她竟然用僖妃给的药治好了脸,定然会加以留意打听。” “是从三姑娘口中知道的也说不定。”春芜猜测道:“三姑娘失踪那时,不是被连大姑娘给捉走的吗……不过,她真的敢明目张胆的与僖妃为敌?” “连佩那样的骄傲的人,怎么会甘于躲在乡下老宅,赌一把,即便死了,也算轰轰烈烈,也算死在锦绣堆里。话说回来,如果她不这样想,咱们也不能借她的名义让僖妃暴露自己的立场。” “二皇子会怎么做?会揭穿僖妃假扮哑女的事?” “当然不会,揭露此事也不过是损人不利己,二皇子做事岂会如此肤浅简单?他知道僖妃手里有温玉散之后,必定会查探温玉散的来历和作用,在此事上做文章。” 春芜疑惑,“所以温雁娘,或者说她的祖父温玉,其实是梁王的人!他们到底想用温玉散来做什么?” “你还记得平遥公主让人去林家盗取皇上脉案的事吗?” 魏若若因为玉蝉一事,得知有人想要盗取林家父子给你皇上看诊的脉案,云楚忱得知后便一直暗中关注。 春芜瞪大眼睛:“难道大皇子是想给皇上用温玉散?” 云楚忱面色变得凝重:“魏子修用了大量的温玉散之后,性情巨变,变得狂躁易怒,时而冲动不能自已。我想,大皇子他们也是打的这般主意。” “可是,平遥公主服用温玉散之后,怎么变得正常了许多?” 平遥公主性情极端,身体里仿佛住着两个灵魂,时而怯懦柔弱,时而狂暴弑杀。机缘巧合被魏子修喂了几次温玉散,居然好了许多。 云楚忱摇头:“不知道,或许对于正常人来说,反而是不能多用的。也或者温玉散作用到每个人身上,效果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偏差,老糊一直在研究这东西,却没什么进展。” “大皇子手里有温玉散,却始终没给平遥公主用,说明他对此药的用途也不甚明确。那皇上到底有没有在僖妃那里服用过温玉散?” “我也不知,不过晋亭几次见到皇上,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愿皇上没有服用太多的温玉散……”春芜忽然想起上次老糊说二皇子大有好转的事,问道:“听说二皇子已经被搀扶着走路了?” 如果不是老糊故意为之,二皇子还会好的更快些。 “现在这个时机倒是正好,他与大皇子斗个你死我活,也是在给咱们争取时间。” ………………………… 大皇子府。 王知以呆呆的看着窗前树上新发的嫩芽,不知在想些什么,婢女进来禀告道:“皇子妃,邱侧妃求见。” 王知以回过神来,团起一个温和的温笑,说道:“让她进来吧。” 邱宝婵今日一身湖绿春装,就像窗外的柳枝,素却挡不住体内散发出的生机。 真是个有斗志的女子,王知以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嘴上道:“妹妹快进来坐。” “天气这般好,姐姐怎么不出去走走?” 王知以对她一如既往的没有敌意,笑道:“春困秋乏,这几日困顿的很,没什么精神。” 邱宝婵坐下,“听说僖妃娘娘要生产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生子 “是啊,原本不是还有半月才生,竟这么突然。”王知以神态自若,仿若什么也不知道,“殿下方才入宫去了,想必会听说发生了什么事。” 邱宝婵就是听说大皇子突然入宫了,才来王知以这里探一探,见她如此,也看不出什么,“僖妃生产,皇上怕是没什么空闲,殿下若要进宫找皇上,兴许要白去一趟了。” 王知以只是笑笑,意味不明。 邱宝婵摸不清她的想法,只觉得她笑的意味深长,却又好像没什么意味。 二人闲话了片刻,邱宝婵告辞离开。 王知以给心腹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跟了出去。 没多时,邱宝婵便知道了大皇子曾经去过溧阳的事。 她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相当准,大皇子每日都会去宫中,但她就是觉得今日有些不对劲儿。 难不成,大皇子十分在意僖妃? 邱宝婵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往那里去想。 她坐了片刻,喊了婢女过来,“湘巧,让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 灵晖宫,僖妃反反复复折腾了两三个时辰,眼看太阳已经偏西,孩子终于有要出来的迹象。 在僖妃身下接生的,正是最先来的稳婆,兴许是因为她的稳重和指挥若定,让人下意识的对她更信任些,其他几个稳婆都在一旁候着。 “娘娘,用力呀,奴婢已经看到孩子头了!” 僖妃紧咬牙关,强忍着剧痛,她也想用力,却总是力不从心,不太会使力。 “娘娘,再这样下去,孩子会憋坏的!奴婢得罪了。” 说着,稳婆将手往僖妃的下身探去,似乎是想要将孩子往外拽,旁边一个穿紫衣的稳婆惊呼一声,话语脱口而出:“这样娘娘容易血崩的!” 蓝胭脑子嗡的一声,反应极快,一把拽住稳婆的脖领子,斥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淮阳侯府早就暗中叮嘱过,无论孩子如何,是男是女,是生是死,都要以保住僖妃为重。 倒不是淮阳侯府爱惜僖妃。 只是因为即便生下一位皇子,没了母亲,孩子大概率无法安然成长,淮阳侯府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借力,这是他们十分聪明的选择。 那稳婆被斥责,委屈道:“奴婢一时情急,请娘娘恕罪……可娘娘不会用力,生不下来,这可怎么是好啊!” 蓝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去看方才说话的稳婆,紫衣稳婆有些紧张,说道:“头胎生产,时间长也是有的,不必着急,娘娘再试试。” 她说着,上前轻抚僖妃的腹部,告诉她哪里用力,如何用力。 僖妃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听得有人教导,便顺着她的话去做,果然有效。 南芍一遍给她擦汗,自己也是满头大汗,手脚打颤:“娘娘,千万别睡过去,用力啊。” 僖妃轻轻缓了一口气,然后铆足了力气使劲儿,紧接着感觉下面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似的。 守在下面的稳婆眼睛圆瞪,伸手就去接孩子,因僖妃腿上盖着被子,众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能看见稳婆头和手探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僖妃不知有了什么感应,突然拼劲全身的力气抬起腿,一脚登在那稳婆的脸上! 力气根本不大,几乎是软绵绵,却足够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腿上的被子也滑落了。 众人一看之下大惊,那稳婆的手竟然掐在孩子的脖颈上! 蓝胭劈头甩了那婆子一巴掌。 婆子被打的脑袋发懵,紫衣稳婆趁着她懵怔之际,赶紧将孩子从她手上抢了下来。 那婆子缓过神来,竟然露出狰狞嘴脸,还要去抢孩子!吓得紫衣稳婆连连后退。 南芍大叫:“抓住她!快抓住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将那婆子按在地上。 只是那婆子一见事情不成,便咬碎了口中毒丸,登时七窍流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便听见外面传来李德顺的问话声:“出了什么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南芍去看僖妃,蓝胭去看孩子。 那孩子在稳婆怀中,没有动静,蓝胭的心几乎要蹦出来了。 那稳婆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孩子的胸口:“有心跳,是闭过气去了。” 她捏开孩子的嘴,轻按孩子胸口,众人仿佛也跟着闭了气,屋子里半点动静都没有,几下过去,只听孩子“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众人也仿佛重新找到了呼吸,蓝胭几乎哭了出来,定睛一看,是个男孩! “娘娘!是个小皇子!” 僖妃轻呼一口气,脱力的闭上眼睛。 南芍心有余悸,“蓝胭,快把孩子抱去给皇上道喜。还有这稳婆……也一并说清楚!” 这稳婆明显是抱着必死的心思来的,根本没有留后路,一心只想弄死僖妃的孩子。 外面皇上听说僖妃生了个儿子,大喜,紧接着听说有人要对僖妃不利,脸色阴沉下来,看了李德顺一眼,李德顺会意:“老奴这就去查。” “僖妃如何?” 听见皇上问话,蓝胭答道:“娘娘力竭,昏睡过去了,好在有惊无险。” 皇上这才大肆封赏了灵晖宫上下,并重赏了救下皇子的稳婆,气氛才恢复了几分轻松。 “让人去淮阳侯府报喜吧!” 淮阳侯府。 所有人都坐立不安的等着宫中的消息,连老侯爷还时不时朝连三太太瞥去一个不悦的眼神。 连三太太心虚的不敢说话,虽然觉得僖妃早产不是她的错,应该是后来得了什么消息受了刺激,但她这个时候,也不敢开口分辨。 老侯爷其实心中也在打鼓。 僖妃竟然与淮阳侯府不是一条心! 这件事另他坐立难安。 不知道二皇子知道后会有什么举动。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他只能祈祷僖妃平安生下孩子! 只要母子平安,哪怕是母女平安,二皇子怪罪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有大皇子呢! 原本淮阳侯府也没打算与哪个皇子有瓜葛,都是二皇子主动找上门的,同样是被逼无奈,替谁做事还不都一样! 第三百九十章 灭口 “淮阳侯府墙头草的本性永远不会变,那府里的人,个个都无师自通。”二皇子被近卫搀扶着站在回廊下,冷笑着说道。 “殿下要怎么做?难道就放任淮阳侯府……” “淮阳侯府不过一群臭鱼烂虾,也只有一个僖妃堪用。倒是本皇子失算了,没想到大哥早我一步就将僖妃给收拢了,让他们来了个将计就计。” “属下已经查明,僖妃手上有温玉散的事,是连家大姑娘的丫头最先传出来的……” “连佩……”二皇子嗤笑一声,眨眼就将她的动机想了个七七八八,“若不是她,本皇子还被蒙在鼓里,倒是谢谢她才是。” “殿下的意思是……” “你这就让人去宫中,当着父皇的面,向僖妃讨要温玉散。” 近卫疑惑。 二皇子解释道:“你以为大哥为何将魏子修囚禁起来,真是因为平遥?呵,不过是怕温玉散能使人发疯的事情暴露罢了。我看今日之事一经传开,魏子修的小命怕是要交代了。” 近卫恍然明白过来,“僖妃一定称自己不知道手上的药是温玉散,不过,只要让她与温玉散扯上关系,大皇子的计划就必定胎死腹中……或者,皇上已经在僖妃那里服用过温玉散,只是不知道皇上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 “呵……父皇可不是傻子,总之,这件事不见得是本皇子吃亏。” “是,属下明白。” 宫道上,大皇子双目通红,脚步沉重,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 皇帝刚从灵晖宫回到御书房,便听闻长子求见。 他面上看不出喜怒,只说道:“让他进来。” 大皇子晃进来失了魂一般跪倒在皇上面前。 皇上皱眉,十分不悦的说道:“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大皇子跪在地上紧紧抓着袍子,“父皇!平遥她……” 皇上疑惑的站起身,“平遥怎么了?” “平遥她……惨死在洪福寺后山!” “什么!!” 皇上身形一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父皇!平遥死了!她跌落悬崖,还被野狼分食……” “不可能!”皇上暴怒着走向大皇子,一巴掌扇在大皇子脸上,“你胡说八道什么!朕的平遥好好呆在公主府,怎么会死在野狼口中!” 大皇子被扇的懵了一瞬,甚至不知分辨此时的皇帝是真怒还是演的。 “父皇,是真的,平遥前日去洪福寺便没有回来,驸马那糊涂东西竟然没有通报,儿臣让人去搜寻了两天一夜,这才找到平遥的残肢……” 皇上终于脸色大变,“平遥现下人在何处?” 大皇子捏紧拳头,心道,恐怕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在公主府中……” 皇上一甩袍袖,大步朝外走去:“去公主府!” 皇上刚得一子,各处都得了封赏,宫中上下一片喜气,谁知转眼就听说平遥公主惨死,竟然死无全尸。 二皇子指派进宫向僖妃讨要温玉散的内侍,远远看着皇上跟大皇子步履匆匆的离开,抓住一个小内侍问道:“出了什么事?皇上怎么这个时候出宫?” 小内侍脸色苍白,哎哟一声:“大公主出事了!皇上怎么能不急!” 他答了一句,就赶紧跑了,生怕做错事被迁怒。 只剩下二皇子的身边的内侍呆呆的看着皇上的背影,心道:大皇子还真是步步为营,连自己亲妹妹的死都利用的彻底…… 他不敢耽搁,赶紧反身出宫跟二皇子禀报去了。 公主府早已经大乱。 先前公主还只是失踪,众人都抱着侥幸,存着一线希望。 因为公主那样的人,怎么会悄无声息的死了呢? 就算要死,也该是天翻地覆,甚至搅合的长安大乱才正常不是吗? 可大皇子寻回的平遥公主,只剩下几节残肢而已。 无声无息的,无比凄惨的躺在棺椁之中。 哪里还能看得出这是大安宫锦衣盛景,人人艳羡的平遥公主? 皇上到了公主府,见到棺椁里的情形,勃然大怒。 公主近身服侍的婢女内侍们最先倒霉,全部杖毙,直到打死了十来个人,他才突然想起公主已经嫁人了。 “驸马呢!驸马在何处!” 大皇子望着被抬出去的婢女尸身,痛惜道:“驸马不在府上,儿臣已经派人去找了……” “公主不知所踪,驸马竟然全然不当一回事!还在外流连?” 皇上气血翻涌,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吓得公主府一干人等面无血色,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砍了脑袋。 不多时,魏子修被人搀扶着进了公主府,来到皇上面前。 皇上瞪着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搀着驸马的宦官结结巴巴的答道:“皇上……侍卫们找到驸马的时候,他……他醉的不省人事,酒里似乎还有助兴的药……” 皇上闻言整个人几乎灼烧起来:“身为驸马不知检点!公主不知所踪,他竟还在外面鬼混!” 大皇子也暴怒的看着魏子修,按捺不住将他扑在地上朝他脸上挥舞拳头:“狗东西!你把皇妹当成什么人!竟然如此糟践她!是不是因为你,皇妹才遭此横祸!” 眼见大皇子陷入疯癫,侍卫们赶紧上前阻拦,却又不敢真的拉扯大皇子,直到魏子修被打的口鼻窜血,才堪堪将大皇子拉开。 “皇上!平遥……平遥竟然就这么没了……” 大皇子说到这,喉头哽咽,气息混乱,再说不下去了。 皇上怒视这地上烂泥一般的魏子修,“来人,把这狗东西拖出去千刀万剐!丢到山里去喂狼!让他也尝尝公主之痛!” 侍卫闻言没有半分犹疑,拖拽着魏子修出了公主府。 魏子修浑浑噩噩,压根没有半分反抗。 大皇子此时痛苦的抓住皇上的袍角,“父皇,公主府这一干人等,近身伺候公主,却连公主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皇上血红的目光扫视着眼前跪着的内侍和婢女身上:“护主不利,个个都该给公主陪葬!” 公主府上下几百人,顿时一片哀嚎…… 这时,外面却传来通报声,原来是二皇子听闻消息赶来了。 他行动不便,被人搀扶着极慢的走进来,见了皇上便跪了下去。 “父皇,平遥心地柔善,必定不愿父皇为她大开杀戒,何况今日七皇弟刚刚降世,也该为他积德祈福才是……” 第三百九十一章 过招 提到僖妃刚生下的七皇子,皇上的眸光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目光扫视这众人,而公主府一干人也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个个哀哭讨饶,求皇上饶命。 大皇子的目光朝二皇子看去。 二皇子也回望着他。 目光交汇处,仿若电闪雷鸣,暴风狂卷。 而此刻的皇上,内心深处同样是心绪复杂。 虽说平遥很有可能不是他的血脉,但也是他身边长大的公主,见了他会软软的撒娇笑闹的孩子。 他并非有野心之人,那时他刚刚登上本不属于他的帝王之位,内心混沌茫然,常伴身边的贤妃又难产而亡。 虽然当时他已经有不少孩子,但他们都太聪明了,各怀心思,唯有刚出生的平遥软软一团,见了他就会咯咯的笑个不停,成了他重压之下唯一的慰藉。 只是他后来不得不抽身忙于政事,无暇在估计后宫以及一众孩子。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平遥的性子已经被养的异样。 他只能极尽所能的补偿。 如今,这个任性偏执的孩子就躺在棺椁之中,不,如今她只剩几节冰冷的残肢,连躺都算不上,只是摆在那里…… 他知道平遥是自作自受,但他无法摆脱一个父亲的角色,无法完全脱离那种悲痛。 良久,他徐徐叹了口气。 “公主下葬后,公主府一干人等,全部发派出去,给公主守陵,终生不得离开。” 大皇子呆了一瞬间,公主府的人留着始终是祸患,但皇上已经开口,他这会非要置人于死地就显得太过奇怪了。 二皇子达到目的,垂下眼眸:“父皇节哀……” ………………………… 英国公府。 前去公主府探听消息回来的婆子脸色惨白,一路慌慌张张跑进了玉铭院,路上摔了好几个次,衣服上满是尘土,看上去好不狼狈。 府里的丫头婆子见她这副情形都知道大事不好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婆子前脚踏进玉铭院,就忍不住呼喊起来:“老夫人,大夫人……出大事了!” 坐在屋里等消息的众人顿时头发根而竖了起来,魏老夫人忍不住从座位上做起来,大夫人更是直接飞奔出去迎那婆子,劈头便问:“如何了!修哥儿如何了?” 婆子抬头便撞在大夫人狂急的视线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大夫人急道:“你说话呀!” 魏老夫人皱眉阴沉道:“先让人进来再说话!” 大夫人闻言,面上满是厌恶,却还是先拽着婆子进了屋。 室内,魏若若、魏妥妥姐妹二人也都回来了。 虽说她们恨透了魏家,但自己的亲娘还在这里,事关整个国公府,她们也不能视而不见。 婆子一进屋子就腿软瘫在了地上,“老夫人,大事不好了!” “别说这些废话!到底怎么回事!” 婆子听见魏老夫人呵斥,赶紧说道:“大皇子在洪福寺后山找到了公主的尸身,带回了公主府……” 大夫人尖叫一声:“公主死了?” 公主死了,驸马是不可能再娶的,她儿子这辈子就要做个鳏夫! 婆子抬眼看了大夫人一眼,心想,你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她继续说道:“大皇子进宫禀告了皇上,皇上驾临公主府,盛怒之下将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杖杀了,若不是二皇子及时赶到求情,整个公主府的人都要殉了公主了!” “什么……那我儿呢!” 说道魏子修,婆子有些支吾,生怕大夫人知道了扑上来将她生撕了,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说道:“皇上到公主府的时候没见到驸马,命人去寻,侍卫在勾栏之中找到了驸马,驸马喝的烂醉如泥,皇上见了就……” 大夫人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要出窍了,“就怎么样?!” “皇上说……要将驸马千刀万剐,在丢到山上为野狼……” “你说什么……”大夫人闻言,两眼一翻,直挺挺朝后厥了过去! 其他人也都被这个消息震惊当场,竟没人反应过来去扶大夫人一把,直到她重重摔在地上,婆子们才一哄上前,七手八脚将她扶到椅子上,死命往她人中上按。 魏轻轻到底是做女儿的,哪里能真的说不管就不管,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魏老夫人看着眼前的乱象,跌坐回椅子里,愣愣出神。 魏妥妥跟魏若若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半晌,大夫人终于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扑到魏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您救救修哥儿!他不能死啊!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是英国公府的长孙!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啊!” 魏老夫人沉着脸看她:“难道我想看着修哥儿死?可他是驸马!就算没有犯错也要给公主殉葬,不殉葬也要守陵,你这辈子也再见不到他!现在皇上没有因为他的过错追究国公府已经是万幸,你竟要主动去触霉头不成?” 大夫人听见老夫人说的话,崩溃的摇头:“不!不会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修哥儿从来没去过什么勾栏院,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就算让我替修哥儿去死也好,我要去求皇上!” 她说着便转身往外跑,魏轻轻下意识拽住她的袖子却被狠狠甩开跌坐在地。 大夫人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她:“你拦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让你大哥去死?” 魏轻轻哂笑一声,“母亲恨不得让我去代替大哥吧。” 大夫人喉间的恶语一滞,魏老夫人发话道:“来人,将大夫人送回屋子里看好,哪里也不许去!” 大夫人闻言顾不得魏轻轻,拔腿就想往外跑,却被丫头婆子死死按住。 她们都明白,大夫人这一去分明就是找死,说不定还要连累整个国公府。 “放开!你们放开我!” 婆子手上下了死力气,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 听着大夫人的尖叫声越来越远,屋子里沉默下来。 众人心中庆幸不用被魏子修连累,却也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魏老夫人如此薄情,就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长孙都能做到这般无情,换了她们任何一个人,又会怎样? 二夫人三夫人紧紧抓住自己女儿的手,手心里满是汗。 此时,与魏家同样难熬的还有淮阳侯府…… 第三百九十二章 所有人都想看到的结果 僖妃产子,宫中来人报喜却无封赏,虽是因为后来出了公主府的事,可总叫人心中忐忑不安。 两位皇子动作不断,这厢大皇子想要公主府一干人的性命灭口,二皇子转眼就将人全都救了下来。 之后二皇子以受伤的名义询问僖妃那里是否真的有温玉散,皇上竟然二话不说就让李德顺去了灵晖宫。 僖妃只称自己并不知道这是温玉散,只知道是去伤疤的良药,之前赐给了连姨娘,自己所剩不多,一并都给了李德顺。 这其中真真假假无人追究,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想。 眼见半夜三更上方长房都灯火通明,连佩躺在榻上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脱离连家寻一个靠山…… ………………………… 第二天一早,云楚忱刚用了早膳便听说晋亭来了。 “大皇子跟二皇子也算棋逢对手。” 晋亭坐在云楚忱的小书房中,唏嘘道。 云楚忱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也觉得心中震动,“二皇子定会用温玉散大做文章,不知他们兄弟两个谁更胜一筹。” “别忘了王皇后,不知道她会怎么做,是把水搅得更混,还是坐山观虎斗?” “僖妃刚生了皇子就陷入危局,王皇后怕是要拍手叫好。只是不知道皇上怎么想。” “我爹说,皇上绝不是那种会为了美色失去理智的人,就算他真的十分喜爱僖妃,也不会全然放下防备,我看皇上不见得中招了。” 云楚忱有些惊讶他的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晋将军竟如此信任皇上?” “我爹已经将温玉散的事,全盘与皇上道明,想必无论如何都有回转的余地。” “皇上真是可怜,身边竟没有一个知心人。” “也不算没有……” “谁?你爹?” 晋亭摸了摸鼻子,“他们曾经都是追随安阳王的兄弟,说好了要同生共死……” “可最后,只死了安阳王一个。”云楚忱对当年的事情非常好奇,可无论是皇上还是晋将军都对安阳王的事绝口不提,好似从来没有过这个兄弟。 她忽然想起那个梦,问道:“安阳王……可有子嗣?” 晋亭诧异:“安阳王哪有子嗣?” 云楚忱有些糊涂了,难道那个梦只是个普通的梦? 可她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梦见安阳王府的事? 她正要再问,潋月在外面轻轻叩门:“姑娘,许家大少奶奶来了。” 听说魏妥妥来了,晋亭便起了身,叮嘱云楚忱几句便离开了。 云楚忱迎出去,就见魏妥妥神色复杂的进了院子。 “妥妥?你这是?” 魏妥妥叹息一声,“云姐姐,我心里复杂极了,却不知能与谁说。” “因为英国公府?” 魏妥妥颓然落座,说道:“公主府的事想必姐姐听说了,我大哥……” 她垂了垂眸,“我倒也不是因为他……” 云楚忱往她跟前推了杯蜜水,说道:“我明白。” 魏妥妥点头:“别人不明白,我知道云姐姐肯定明白。昨日大伯母闹的厉害,说要去求情救人,祖母拦下将她关了起来,谁知晚些时候,大伯母就说自己想通了,好歹还有自己还有个女儿。我是不相信她这话的,但……当时大哥已经被处死了,去了也救不活,祖母就将她放了……谁知……” 云楚忱一听就明白了:“是生出了别的事?” 魏妥妥点点头,“我今儿早上刚起身,国公府就让人送了消息到许家,说……说我祖母中风了……” “魏老夫人中风了?”云楚忱同样惊讶。 “说是因为受了巨大的刺激,所以……” 云楚忱闻言默了默,这必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魏妥妥“唉”了一声:“我祖母那副铁石心肠,昨日的态度都明摆着,要中风也是我大伯母还差不多……祖母她,什么受了巨大的刺激,简直是天方夜谭。” 云楚忱无言以对。 魏妥妥又道:“我听闻消息连忙赶了回去,才敢相信祖母中风的事是真的,而大家……都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 云楚忱瞪大眼睛,“难不成,是所有人默认了……” 稳妥妥点头:“我偷偷问我娘知不知道,她先前不说,后来禁不住我追问,便说了。她说大伯母恨透了祖母,不,应该说府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对祖母又恨又畏,大伯母因为大哥的事情要对祖母下狠手,众人都听到了风声,但没人阻止……” 云楚忱默然片刻,道:“看来这是魏家所有人都想看到的结果……” “是……我想也是……” 魏妥妥心里的感觉复杂极了,她并非不恨魏老夫人,但魏老夫人当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她并不开心。 她羡慕别人家母慈子孝阖家欢乐,儿孙能在祖辈膝下承欢,可自己从小到大从没有这样的经历。 为什么自己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家? 云楚忱见她满目失落,安慰道:“人各有阅历,你还有你母亲。” “是啊,我还有母亲……我打算以探病的名义让母亲回外祖家住一段时间。看在许家的面子上,大伯母应该不会不同意。” “英国公府,现今是大夫人做主了?” 魏妥妥点头,“大姐说,真怕她成为第二个祖母。” 云楚忱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说道:“好在轻轻跟我大哥的亲事先一步定下了,不然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故。” 魏妥妥闻言心情才好了不少,“大姐能嫁到云府,将来日子一定会不错。” 二人相视一笑,又说起赵延来。 “妥妥,你能确定赵延是通州人?” 魏妥妥点头:“确定,怎么了云姐姐,是不是有眉目了?” 云楚忱点头,说了自己生母就是通州人的事。 “你……生母?” 魏妥妥有些惊讶。 云楚忱点头:“嗯,下个月我就要出阁,她……似乎也想来长安观礼,给我写了信,母亲倒是没什么说的,还劝我,说毕竟是生我的人。” 魏妥妥道:“郡主不是计较这些事的人,不过,姐姐是想要问她知不知道赵延?这会不会……” “我还没想好怎么问,等人到了,看看情形再说吧,说不定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魏妥妥知道她对生母有心结,没再多问,说起别的事,“云姐姐,那幅千里饿殍图到底是什么?你可知晓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千里饿殍图 “大皇子跟雷家现在马不停蹄的积累财富,平遥公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四处寻找这幅画,我想着,八成跟神女山有关。” “神女山的宝藏?” “嗯……我是这样猜测,只是这画水淋火烤都没用,不知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云姐姐不会是觉得这画里藏着地图吧?” 魏妥妥觉得这事儿有点太玄乎了。 “我也是没别的注意,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照着江湖传言试一试,说不定哪一下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我看云姐姐干脆毁了这幅画,咱们不去找,大皇子他们也找不到,岂不省事?” 云楚忱一怔,然后笑道:“你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或者,干脆将这画交给皇上,让他自己去头疼。” “我倒也想,只是皇上问起前因后果,你我该如何解释那些未知之事?说一个谎,就要用千百个慌来圆,皇上可不像一般人那么好糊弄,起码,问起你怎么知道平遥公主一直在找这幅画,就没法说清楚。” 魏妥妥撇撇嘴,“我把这事给忘了。” 两人正愁眉苦脸,潋月说庸九找云楚忱有要事相谈。 云楚忱跟魏妥妥对视一眼,说道:“我怎么忘了,后院里还关着个庸九呢!不知道她对千里饿殍图知道多少。” 魏妥妥闻言并没有跟云楚忱一起去的意思,起身道:“云姐姐,你去问庸九,我这就回府找许修名,大不了跟他摊牌就是,他还能将我如何了?” 云楚忱挑眉看她:“摊牌?” 魏妥妥摸了摸鼻子,“我……捡能说的说,最好他能告诉我在哪里见到的赵延,如果咱们能把赵延控制起来,岂不省了许多麻烦?” 云楚忱笑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我去问问庸九。” 送走魏妥妥,云楚忱去了庸九的屋子。 庸九一改先前的懒散,一本正经的坐在桌前等着她。 云楚忱见她面色凝重,有些诧异:“你这副神情,倒是让我不得不好奇了。” 庸九道:“方才我在院中看见天上有一只白尾鹰隼,一定是漠北那边给雷四爷送了消息。” “漠北?”云楚忱皱眉,“你的意思是,雷四爷或者说,梁王,与漠北有勾结?” 庸九听她说“梁王”,神情凝重,“原来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看来你早就知道。”云楚忱凝眉看着庸九。 庸九沉眸回视着他:“我是早就知道雷四的身份不简单,猜测他是皇室中人,但并不确定是哪一位。但我知道雷四一直与漠北有联系。这鹰隼出现,也许漠北有重要的人来了长安。” 云楚忱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你告知。” 庸九神色并不见多少轻松,沉重的坐回椅子里,她见云楚忱并不走,问:“你还有别的事要问?” “你可知千里饿殍图?” 庸九诧异的看着她:“知道,雷四一直在找,似乎大皇子也在找,那画上有关于神女山的线索,不过这幅画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那画能找到神女山?” “好像是幅地图。” 云楚忱喃喃:“竟然真的是地图……” 庸九瞪大眼睛看她:“那幅画不会在你这里吧?” “机缘巧合。” “拿给我看看!” 云楚忱挑眉看她,“你倒是一点不客气。” “我能帮你画出地图!” ……………………………… 暮云四合,整个大安宫万籁俱寂。 原本在暗夜中无声无形的宫殿轮廓,被灯火重新勾勒的恢弘鲜明。 皇帝在御案前打了个打了个盹儿,迷糊中,好像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那人在他耳边笑闹:“你又不想做皇帝,读这劳什子有什么用,不如咱们偷偷溜出宫去玩几日!” 他神色间露出笑意,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那人,却传来瓷盏清脆的落地声。 李德顺紧走几步上前,见他面上带笑,惊了惊:“皇上?发梦了吧?” 说着,他拨亮殿内灯烛,叫人进来收拾一地碎瓷。 “不如去榻上躺一会吧?” 皇帝愣神片刻,眸间露出失望。 他重重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盘龙飞凤的屋梁出了一会神,才说道:“人死如灯灭,可他死了这么多年,朕,总觉得他还在,时常还会回来扰朕清净。” 李德顺知道他说的是早已失去的安阳王。 皇上口中说对方来扰他,却没有半点烦恼,反而十分怀念。 他劝道:“王爷无论在人间还是在天上,都是惦记皇上您的。” “分明他是我的兄长,性子却别我跳脱多了。每每他惹事,都要带累我们一干人受罚,可我们几个,仍每次都跟着他瞎胡闹,没个记性……” 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像回到了兄长还在的那段时间,心里一天比一天空。 心下猛然冲出一股痛处,直冲的他晕头晕脑。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太医!传太医!” 皇帝摆了摆手,“不必叫太医。” 这些日子,他的身体有些奇怪,有时发梦醒来,竟然常常认不得眼前的人。 好似记忆被短暂抽空了似的,要好半晌才能恢复过来。 之前他不知是怎么回事,如今才知道是与温玉散有关。 “这温玉散没有解药,越是以药攻之,越是难散药性。” 李德顺道:“还好皇上身体里的药性不深……” 皇帝点头,又问:“元直今日怎么没进宫来?” “大概是在忙皇上交代的事。” 皇帝沉吟道:“他长大了,终于长大了……” 李德顺见他又陷入沉思之中,没有开口打扰。 这时,一个小内侍轻手轻脚走进来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王皇后缓步进入殿中,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像紫色的霞光旖旎流动。 “臣妾给皇上请安。”王皇后起身缓步上前,将手上的汤打开递到皇帝面前,说道:“这是臣妾亲手熬制的,皇上用一些吧。” 皇帝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神色,“皇后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急中出乱 王皇后笑的温婉,道:“睿儿几日不见他的父皇,惦念的很,又不敢到皇上跟前来吵闹,臣妾见他小小年纪竟然摆出一副愁苦脸,好气又好笑,便替他过来看看皇上可得空。” 她这番话说的十分家常,好似寻常百姓夫妻之间的言谈,另皇上不知不觉放松了几分,面上也露出笑容来,“倒也是许久没见睿儿了,他近日功课如何?” “背书背的倒是勤快,可到底年纪小,有些坐不住。” 王皇后倒没有往死了夸自己的儿子,这让皇上更加舒怀,反而很高兴:“他还小,书要读,却也不能整日关在房门里读书。” 王皇后应了,“是,臣妾明白。” 皇上含笑点头,二人又说了一会话,王皇后就从殿内退了出去。 皇上坐在那想了想,扔下批阅奏章的朱笔,道:“算了,今日便去皇后那里用膳,顺便看看睿儿。” 李德顺连忙应是,吩咐内侍起驾事宜,心想,王皇后到底比那些妃嫔强些,不粘不腻的,就让皇上高高兴兴去中宫看她们母子。 ……………………………… 云楚忱关门跟庸九在屋子里研究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出来的时候,两人面上都有些凝重。 “没想到神女山紧邻漠北……” 若是之前,云楚忱得到这个结果也不会这般敏感,可庸九刚与她说漠北有人来了大安,还与梁王暗中有勾结…… “的确有些棘手……这么一来,梁王倒是方便了。”庸九两手一摊,无奈道。 “如果没有这幅图,梁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找到神女山?” 庸九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你觉得梁王会吊在一棵树上么?他找来那些奇人异士,不就是做这儿的?你可别小瞧了他们,个顶个都是江湖上的好手。” 云楚忱学她摊手:“我也是侥幸罢了。” 庸九道:“咱们也得往好处想,至少,咱们也知道神女山的位置了不是?” 云楚忱听她说“咱们”,笑道:“怎么,你如今到死心塌地的想帮我了?” 庸九白眼一翻,“不然还能如何?我在你这都被养胖了,回去直接就可以宰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云楚忱十分大方。 “你要帮我将梅花三十三救出来。” 云楚忱愕然:“梅花多少?” “三十三……”庸九尴尬道:“她本名姓梅,入门学艺的时候排三十三……” 云楚忱无语:“她在哪?” “在移星楼。”庸九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你知道……你家那位准郎君明明和那几个傻蛋去过,怎么,他没告诉你?” 云楚忱伸手拧住她的脸,“你倒是还有心思笑闹,他们几个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少说废话,赶紧说正事!” 庸九死命将自己的脸从云楚忱手里扯出来,闪着泪花捂着脸说道:“你确定自己毫不在意?那你掐这么用力干嘛!” 云楚忱轻哼一声,“给你一天时间,画一张简图出来。” 说罢,云楚忱扬长而去。 庸九气的跺脚:“死女人!分明是拿我撒气!” …………………… 这几日整个长安都被怪异的气氛笼罩,皇上最疼爱的平遥公主身死,大皇子和二皇子明争暗斗,僖妃生下七皇子,朝中暗流涌动。 不时有人提出要立太子,王皇后外戚势弱,也无劣迹,还有儿有女,简直没有一处不合适。 但皇上称国事繁忙,容后再议,不接这个话。 一时间众臣都摸不透君上的心思,后宫之中也起了硝烟。 而这些在百姓口中,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云楚忱要出府去找晋亭商量地图的事,坐在马车里听着大街上时不时传来议论的声音,便掀开车帘想看看谈论声响最大的地方都是些什么人,却听见有人急促的喊了一声“拥哥儿,你慢点”。 云楚忱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姑娘怎么了?”潋月见云楚忱变得紧张起来,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云楚忱的目光看着街边来回穿梭的人群,似乎前方有个女人的神情十分眼熟,“刚才我听见有人喊拥哥儿……” “拥哥儿?那是谁?” 潋月有些摸不着头脑,照影却反应很快:“莫拥?是不是莫正穹的儿子叫莫拥?” 潋月瞪大眼睛:“难道是温雁娘?她在长安?姑娘看见她了?” “不是,方才我听见有人喊了一句,然后一个女人的身影就拐进巷子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她有些发怔,脑中忽然炸起一个念头。 温雁娘是为梁王做事,庸九说漠北来了人,会不会其他一些人也都集结到了长安? 潋月和照影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安,潋月道:“说不定只是巧合,今日信儿不在,姑娘还是小心点好。” “可若真是温雁娘……”云楚忱犹豫了一瞬就下了决定,“这里离镇北王府也不远了,潋月,你去找晋亭,照影跟我带着护卫去前面看看。” 潋月急的跺脚:“姑娘!” “还不快去!” 潋月见云楚忱虎着脸,看了照影一眼,示意她小心行事,赶紧提着裙子下车往镇北王府上奔去。 待潋月一走,云楚忱便下了马车,索性她近日出门都带着不少护卫。 众人脚步不停,躲过人流汇集的地方往那条低矮的巷弄中行去,却半晌也没有看到方才那个女人的影子。 巷子很窄,云楚忱走不快,她有些着急:“留下几个人,剩下的先往前面去找,那个女人披着烟青色斗篷,应该还带着个孩子。” 护卫们闻言分散开去找人,云楚忱也提着裙子往前小跑。 就在她即将穿过巷子的时候,只听噗噗几声,护卫应声倒地,云楚忱来不及反应,一个黑衣人窜到她们身后,竖掌如刀,一手一掌砍在她和照影颈间…… ………………………… 大皇子府。 邱宝婵端坐在镜前听婢女回话,听到“大皇子与僖妃早就相识”这一句,簪钗的手顿住。 她回头看着湘巧,“早就相识?” 第三百九十五章 挟持 湘巧点头,将大皇子几年前去过溧阳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虽然下面的人打探的不是十分仔细,但一些蛛丝马迹还是表明,大皇子早在几年前就与僖妃相识。” 邱宝婵将玉钗往发髻上一插,“这么说,僖妃果真是替殿下办事的。” 湘巧道:“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只是具体还未能查明……” “具体?” 邱宝婵冷笑一声,“还需要更具体么?那个周道人花言巧语,谁相信我也不信,天下拿来那么多奇事,不过是些造出来的噱头罢了。那僖妃,分明就是淮阳侯府争宠的利器。” “虽是如此猜测,但咱们也无法确定,再者说,反正僖妃是大殿下的人,于侧妃您也没什么妨碍。” 邱宝婵在铜镜中看她:“没妨碍,若他们二人之间又奸情呢?” 湘巧吓了一跳,“这话怎么敢说……万一让人听见……” 邱宝婵不屑道:“怕什么。” 她站起身,“殿下既然用得上邱家,就不会对我怎么样。” 湘巧在心中嘀咕,就怕大皇子过河拆桥。 邱宝婵没看见她的神色,继续说道:“僖妃身在曹营心在汉,很难说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心思?”湘巧不解:“即便她帮了大殿下,那也是皇上的妃嫔,有心思又能如何?” 邱宝婵撇撇嘴,“帝王之家,嫁了老子又嫁儿子的还少了?大不了改名换姓藏于深宫,又有何不可能?僖妃生的那样一副好相貌,又有勇有谋,不见得大殿下对她只是利用。” “侧妃难道是想……” 邱宝婵沉下脸:“要对付她,也不是现在,当然是要物尽其用之后……” 大皇子若能夺得帝位,中宫的位置只能是她的。 “奴婢明白了。”湘巧早知道邱宝婵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对方在乎的,只是大皇子成事之后她自己的地位,至于大皇子心里藏没藏着哪个女人,她根本不在乎。 邱宝婵沉默片刻,突然说道:“我实在奇怪,为何殿下如此信任雷家,姚家也就罢了,且祖父一直叮嘱我,千万不要做令雷家不快的事……湘巧,你去找大哥,让他抽时间来一趟,我有事要问他。” ……………………… 云楚忱跟照影靠在一起,醒来的时候身前站着个女人,容貌十分陌生,但身形与她之前猜测的温雁娘一般无二。 “温雁娘?” 眼前的女人挑唇一笑,“云大姑娘的眼力还是这么好。” 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摸索一阵,然后在发际边缘轻轻一拉,一层薄薄的面具随着她的扯动从脸上脱落下来。 “还真的是你。”云楚忱心道自己这次太过大意心急了。 温雁娘说道:“云大姑娘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以为你想做的事情都能无往不利?” 云楚忱苦笑道:“哪里的话,我不过是被逼无奈,从来都是战战兢兢。” 温雁娘冷笑一声,“我看你仍是镇定的很。” 云楚忱背靠着照影,被绑着的手悄悄去拽照影的衣袖,嘴上问道:“我想,你应该不敢自作主张抓我到这里来,想必是你那位主子的吩咐,既然如此,没有他的命令,你恐怕不敢对我怎么样。” 温雁娘闻言眼神也冷了下来。 云楚忱心中盘算着怎么能从她口中套出些消息来,想了想说道:“想必你为那位王爷办事,更加战战兢兢吧?” 温雁娘眸色微变,似乎没想到云楚忱知道那位“王爷”。 云楚忱继续说道:“倘若将来那位王爷和大皇子的事情不成,首先遭殃的应该是你们这些人,对了,拥哥儿呢?那位王爷将他照看的还好吗?” 想要温雁娘老老实实办事,梁王自然要让人将莫拥给控制起来,毫无疑问。 温雁娘恨恨的看着云楚忱:“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要不然呢?看着你毁我姑母表妹?” “上次是我低估了宣永候府,低估了你,我认输。”之前的事温雁娘心服口服,但这次,“这次,你落在我手上,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看来大皇子很急迫,雷家一半的财富,智取不成,就要强抢了吗?” “有你在我们手里,不管那印信在谁手上,肯定不会舍不得的!” 云楚忱却突然将话题拐到了别处,说道:“梁王跟大皇子真是亲近。” 温雁娘下意识的想要张口说什么,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少耍花样,来人,将这主仆的双眼蒙住,等天一黑,咱们就走。” 云楚忱暗道不妙,不知道她们要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 一道密报悄然入宫,如同在皇帝耳边撞响了洪钟大吕。 晋如海正巧也在,听得这则消息也是半晌没回过神来,李德顺站在一旁,脸色白得像丧事时挂在廊檐下的白灯笼。 “北边……兵马调动异常。”皇帝看着多年的兄弟,艰难地憋出一句话。 晋如海知道,漠北消停了这么多年,不会无缘无故开战。 这是有人与漠北里应外合,要反了。 他想过有这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晋如海思虑良久,道:“臣这就整装出发。” 皇上看着他,目光复杂,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晋如海朝皇上一拱手,“元直就托付给皇上了。” 皇上沉默良久,道:“你放心。” 晋如海得了这三个字,利落的转身出了立政殿,朝宫门外走去。 第三百九十六章 智斗 长长的龙尾道之下,晋亭停住脚,看着自己的父亲面色凝重的从立政殿出来,便知情况不妙。“父亲。” 晋如海一怔,脚步顿了顿,“你怎么进宫了?” “父亲,不如让孩儿替您出征讨伐漠北。” 晋如海闻言立即变了脸,斥道:“胡闹!” 晋亭却将一张信笺交到他手上,晋如海打开迅速看了一遍,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他思虑片刻,道:“你跟我去见皇上。” ……………………………… 长安的气氛跟往日大不相同。 漠北调动兵马的消息已传了出去,一时间众人如临大敌,一骑骑快马朝城外飞驰而去,直奔各营驻地。 紧接着一队队将士从皇宫内开拔出来,将原来值守城门的五城兵马司全部被赶往城内,将长安全部大街小巷封锁,严禁任何人出入,无论百姓和官员皆被赶进家中不得擅自外出。 立政殿中,皇帝肃着一张脸,来回踱个不停。 这时外面有小内侍禀告道:“皇上,武阳侯在殿外求见。” 片刻,殿门口一道身影神情凝重步履匆匆的进来,正是邱宝婵的祖父邱恒,“臣,参见皇上。” 皇上仿佛满肚子的怒气,一脚踹在御案上,御案顿时倾倒在地,上面的折子镇纸笔架哗啦啦掉了一地。 邱恒连忙跪下。 皇上往前走了两步,打量着邱恒,仔细审视着他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错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幽幽开口问道:“邱恒,你受天家恩宠重用,朕曾派你远赴戍边督军,你也没令朕失望,那几年着着实实打了几场漂亮仗,论勇武更是力能扛鼎,以一当百,而朕至今仍将你当做朕的左膀右臂。邱恒朕问你,天家待你若何?” 邱恒听见这话,以头触地,大声道:“皇恩浩荡,臣,只能以死相报。” “你果真仍忠于天家,仍忠于朕吗?” “臣愿对天发誓!” “哪怕如今反贼兵临城下,社稷危若积卵,一触即倾?” “生是皇家奴,死是皇家鬼!” 邱恒的态度很坚决,毫无犹疑,皇上露出满意的神情,问道:“那么真现在命你去为朕平息漠北之乱,你可愿意?” 邱恒目中闪过精光,“臣领命!!” ……………………………… 天边春雷滚动,云楚忱和照影被绑在马车里,听着马蹄声哒哒响个不停。 “姑娘,奴婢头一回后悔没听潋月的话。竟然没劝姑娘几句,这下可好,咱们不知道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云楚忱一点也不见慌乱,说道:“嘘,你听。” 照影狐疑的支起耳朵凝神细听,在轰隆隆的雷声之中,兵戈之声不绝于耳,时远时近。 “姑娘,这是?” “放心吧,咱们没事。” 照影一向聪慧,这次却有些糊涂了,想来想去也只猜测道:“姑娘昨日被劫持是故意的?” 云楚忱压低声音说道:“确实是在计划之内,但意料之外的是,温雁娘没带咱们去见梁王或者大皇子,似乎要将咱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咱们一路走了这么久,早就出城了。” “出城?咱们不在长安了?”照影大惊失色。 云楚忱道:“昨夜漠北兵马异动,我猜测大皇子会在皇上跟前请命去平复漠北之乱,此刻兴许已经动身。” “大皇子要去漠北?那梁王?” “梁王应该会留在长安对峙皇上……” “那跟在咱们身后的人……” “我是谁?我是镇北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我人都丢了,能没有人来救吗?” 照影脑中灵光一闪:“是晋公子?他会一路追着咱们?” 云楚忱道:“这一路上,恐怕咱们要吃些苦头,不过放心,要不了命。” 这个计划虽然冒险,却大有可为,她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晋亭的。 照影叹了一声:“蘅兰那丫头回长安之后八成要被气死了,姑娘将她支出老远,却没在家等她回来。” “我给她们留了信,她们看过之后自然明白。” 照影眨了眨眼睛:“姑娘是说,给年氏留了信?” “嗯。”云楚忱点点头:“大难临头,我心里那点疙瘩就算不得什么了,有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我已经告诉她如何与我取得联系。如果她真的能打听或是知道什么,会想办法告诉我的。” 马车继续向前跑着,后面的人紧追不舍,马蹄之声在春雷落雨的掩映声中显得更加凌乱,车夫用尽力气,拼命挥舞鞭子催促马匹往前奔跑。 马车颠簸的十分厉害,主仆二人手脚又被绑着,被颠的东倒西歪,也就无暇在多说什么了。 五日之后,云楚忱终于晋亭的“紧追不舍”之下,在一处驿站与大皇子的人汇合了。 温雁娘将云楚忱交到大皇子手上时,着实送了一口气。 红泥炭焙炉上,滚烫的沸水在壶中冒着热气,大皇子执壶在手,亲自将面前的两只小杯斟满,笑道:“云大姑娘,请。” “不敢劳烦殿下。” 大皇子似乎将云楚忱当成了新捉来的鸟儿,但云楚忱绝不是什么普通的鸟儿,自是没那么好驯服的。 不过大皇子十分有耐心,仿佛只是邀请云楚忱来游山玩水,“云大姑娘是否在想长安的事?” 云楚忱抬头看他,平静的没有多余的神情:“打蛇打七寸,殿下真是会捏算人。” 大皇子一身绛紫,华美的锦绣银纹外面照着一层轻薄单纱,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样式,他勾唇一笑,说的一本正经:“何来捏算,我生怕你忧心,所以特地来告知你长安的消息,免得你吃不好睡不香。” “殿下一路颠簸,精神竟比在长安的时候还要好一些,看来是日日都能吃得好睡得香。” “这话也没什么不对。” 大皇子对云楚忱讽刺丝毫不在意,而是老老实实的承认。 “长安的眼睛太多,别说一举一动,就连表情都要时时拿捏的恰到好处,累得很。” 他的语气轻微飘忽,仿佛是在对某一颗星辰诉说,然而却有无比郑重。 云楚忱不以为然:“殿下从小到大都是这般过来的,有些东西,恐怕是早已经渗透到骨子里的,何须故意装作什么。” “哈哈哈哈哈……”大皇子大笑,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看着其中飘忽的芽儿,道:“云大姑娘是说我内里卑鄙无耻么?” 第三百九十七章 胡作非为 云楚忱面容一阵僵硬,这个大皇子,她是真有些应付不来,到底是脸皮厚呢,还是真的什么都能看穿。 “这辉煌锦绣的皇宫,人人都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禁锢着,无法逃离,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大皇子道:“此时眼下全是我的人,即便如此,我亦不能全然放下,自自在在。你说的没错,我已经习惯了假装。” 云楚忱微微错愕,抬头看他,对方却突然转了话题,说道:“一路疾驰,太过颠簸,咱们在此好生歇息两日再继续赶路,云大姑娘若是有兴致,可以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 云楚忱越发摸不清大皇子的路数了。 不过,既然对方都说要让她随便,她自然不好拂了好意。 当下说道:“在马车上呆了几日,确实憋闷的很,这就想去走走。” 大皇子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不如一起。” 云楚忱嘴角抽搐,这是让她随便走? 不过能出去看看这是哪里也好,免得到时候突发状况两眼一抹黑。 “能有殿下陪同,自是好的。” 出了驿站,云楚忱才知道她们已经到了临安城。 大皇子笑着介绍道:“临安城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的城墙坚不可摧,高达百尺,是守护长安十分重要的一道屏障,站在上面远望山河最是壮丽。” “既然如此,就劳烦殿下陪云楚忱一观。” “既然云大姑娘有兴趣,自当奉陪就是。” 春日明媚,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少宅院之中的杏花枝枝展展伸出墙来,开的十分热闹。 云楚忱步上城墙,一眼望去,便将城中一切尽收眼底。 大皇子站在她身侧,笑道:“云大姑娘胸中有丘壑,心中存山河,是博爱之人。” 云楚忱亦笑道:“那么殿下呢?这江山,可在你眼中么?” 大皇子深深看一眼云楚忱,笑而不语。 云楚忱眼望着城墙下方零零散散来往的人群,淡淡弯了弯唇角,道:“我想让殿下帮我处置一个人,不知殿下可能应允?” 大皇子朝她看过去,不急不慢问了一句:“哦?是谁让云大姑娘如此痛恨?” 云楚忱言笑晏晏,直视大皇子,“温雁娘多次对我不敬,着实是我的眼中钉,殿下若能体恤,将她绑来我面前,云楚忱感激不尽……” 一直跟在大皇子身后的温雁娘露出讽刺的笑容,似乎在嘲讽云楚忱不自量力,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怎么,殿下不愿?” 大皇子神情一动,眉目间霎时染上一层薄薄的兴味之色。 他顿了顿,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照影有些慌,站在在云楚忱身边,手指都捏的泛白。 云楚忱却面色不变,只淡笑着等大皇子笑完。 “既然云大姑娘想要,我又怎么会不给呢!来人,将文雅娘绑起来,送到云大姑娘跟前!” 温雁娘霎时变了脸色,“殿下?!” 大皇子压根没看她一眼,挥了挥手,侍卫立即将温雁娘捆了个结结实实按着她跪到了云楚忱面前。 云楚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温雁娘,你那日说,这次我落到你手上会如何?” 温雁娘仰起脸,眸中燃气怒火,余光却看见一旁站着大皇子,她被对方的态度弄懵了,错愕,震惊交叠之下,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 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殿下答应过我,等到了漠北,就放我跟拥哥儿离开!” 大皇子并无太多情绪,甚至没什么表情,说道:“你很不走运,若你能顺顺利利离开长安,自是天高海阔,犹如新生。可惜,云大姑娘不肯成全。”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温雁娘大惊失色,大皇子却连理都不理。 大皇子被她问的有些扫兴,直接无视了她,对云楚忱说道:“云大姑娘想要如何处置,尽管施展便是,我就在边上瞧个热闹。” 云楚忱走到她眼前,用脚尖挑起她的下巴,说道:“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对得起你三番五次找我的麻烦?” 温雁娘因为她的动作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怒火中烧的看着云楚忱,气的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云楚忱嗤笑一声:“对于你这种毫无底线的女人,上天又如何会眷顾于你呢?上次长安一别,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得遇奇迹,可以翻身了?” 温雁娘气的七窍生烟,“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放心,莫拥还是个孩子,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但你,我若再放虎归山,那才是傻子。” 云楚忱没再与她多说,掰开她的下巴,扔进她口中一颗碧绿色的药丸,那药丸入口即化,温雁娘压根没反应过来就将融化的药汁吞了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 云楚忱一摊手,“我也不知道,无意中得到的几粒毒药,据说能让人痛不欲生,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你帮我试试毒性。你不是会制温玉散么?应该对药理十分了解才是,一会你应该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想到了记得告诉我。” 温雁娘气的七窍生烟,“贱人!” 云楚忱闻听温雁娘的辱骂面不改色,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她只是不坏而已。 谁若是惹了她,她当然要还回去。 只不过,这药丸是她自己多年前制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却一直都没用上,府里那些草包只要她稍微动点心思就解决了。 而眼前的温雁娘,杀了以绝后患才是硬道理! 不过片刻, 温雁娘便毒性发作,她皮肤表面开始生出细细密密的绿色纹路,那些纹路想虫子一样狰狞可怖,温雁娘似乎感到剧痛,开始尖利嘶嚎,满地打滚。 云楚忱丝毫没有动容,“怎么样?感觉如何?可舒服吗?” “贱人!我杀了你!” 温雁娘口中嘶嚎着恶毒之语,却没办法动云楚忱半分。 云楚忱笑道:“我一向是先礼后兵,咱们文的过了,就该来武的了不是吗?不是你自己说了愿赌服输?” “你……你骨子里就不是良善人!”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兄弟们 “良善?”云楚忱笑的更开心了:“我若安分良善,能活到今天么?什么世家千金,大家小姐,真是太累了。与其束手束脚,我看还是尽可着自己的脾气的好,凡事也就简单了!” 云楚忱俯视着温雁娘:“尤其是你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怜悯和大度只会滋生你们的恶,完全无法救赎……既然如此,不如送你们下地狱,多吃些苦头说不定就能改造好了。” 温雁娘咬牙扭头看向另一边看热闹的大皇子,“殿下,救命!” 大皇子却根本没看她,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云楚忱。 温雁娘含恨转眸,冷嘲道:“云楚忱,晋亭对你一片赤诚痴心,你却在这里与大皇子勾勾搭搭!真不要脸!” 云楚忱闻言微微一愣,一旁的大皇子倒是笑了。 照影急急怒斥道:“温雁娘,你胡说八道什么!” “哼……”温雁娘看着照影冷笑:“他们一个贵为皇子,一个是朝臣女眷,这一路上日日相处,日久生情在所难免,也没什么稀奇的!” “你!” 照影想要上前,被云楚忱拦下。 她若有所思的转头看着大皇子,见他正噙着一副笑意看着她,心中不由毛骨悚然,这个大皇子竟然把这个都算了进去! 如果今日不是温雁娘挑明,她粗心大意竟然没有留神此事…… 他有意将自己禁锢身边,竟然还有挑拨她跟晋亭的用意么? 她收回目光,视线再次落在温雁娘脸上,说道:“你很在意莫拥吧?” 温雁娘见她这么望着自己,只觉得脊椎骨发凉,浑身的剧痛似乎都在刹那间凝固了,她瞬间闭了嘴。 云楚忱笑了笑,慢慢抬脚,朝着趴伏在地上的温雁娘一脚踩了下去。 只听喀嚓一声! 那是脊椎断裂的声音! 她一字一顿,缓缓道:“所以,你老老实实去死就好,何必这么多废话?” 温雁娘发出激烈痛苦的尖叫,双眼猩红,大脑一片空白,她瘫在地上,已经不知道浑身上下是哪里最痛。 照影心下一突,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姑娘如此生气。 “好好好!”大皇子笑着拍手起身:“云大姑娘雷霆手段,是在令人佩服。” 云楚忱笑道:“殿下谬赞了,对这种连狗都不如的东西,我实在想不出更适合她的结局。不过这毒药好像不怎么样,一时半刻似乎死不了,劳烦殿下将她送到驿站,我要好好折磨折磨她才能解气。” 大皇子勾唇,招了招手,让人将温雁娘抬了下去。 云楚忱笑着对大皇子轻轻施了一礼,缓步下了城墙。 大皇子在她身后,饶有兴趣的盯着她许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前。 回到驿站,照影才敢开口:“姑娘,就算大皇子故意散播什么谣言,晋公子也不会相信的。” 云楚忱收敛目光,坐下喝了盏茶才说:“我倒不怕晋亭多想,只是不明白大皇子的用意,难道他只是觉得有趣?” 听她这么说,照影松了一口气:“姑娘,大皇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就这么轻易将温雁娘给了咱们?” “从今日站在城墙那一刻起,他想必就猜到了我的目的。或许他以为我会使出千般手段,但我偏要反其道而行。” 云楚忱终于有点了解了大皇子的脾性,只要她所作所为能让他觉得有趣,即便打乱原有的计划,他也在所不惜。 “而且,温雁娘的作用是调制温玉散,可温玉散因为二皇子的一番作为已经起不到多大的用处了,所以温雁娘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 “那毒药……” “温雁娘一时半会死不了,我得试试还能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姑娘,咱们就要一路跟着大皇子去漠北?” 云楚忱点头,“咱们跟晋亭到漠北汇合。” ………………………… 漠北人跟着大安的运粮队伍已经走了整整三天,负责运送军粮的人都是经过专门训练过得精兵,晚上站在军粮车马跟前闭眼假寐,一刻也不肯放松警惕。 即便他带的人都是好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远征大安,无法筹集足够的军粮,一早就打算从大安这里抢。 “不能再拖了。” 漠北人满脸都抹了泥,只有眼睛似饿狼一般闪着凶残的光芒,用漠北话低声说道:“明天,不管这些人如何,我们都只管杀上去。” “他们怕咱们烧毁军粮,肯定束手束脚。” 他们的任务是夺军粮,不是杀人。但不杀这些人,粮食也弄不到手。 “万一不行,就一把火烧了军粮,咱们没军粮,就让他们也得不到!” 其中一人趴伏在地上从腰间拿下睡袋咕咚咕咚灌了口水,然后说道:“就让大安这帮软蛋看看老子的厉害。” 这些人已经在春寒中风餐露宿了好几天,现在疲惫不堪。 为首的漠北人说道:“大安的富庶你们也瞧见了,以后这些都是咱们的!” 想想就觉得兴奋,大安安逸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要落入漠北的手里。 “不过这里不适合偷袭,大家还要再坚持忍一忍,等那些人走到前面的峡谷内,咱们就动手!在此之前,谁也不许露出行藏,被他们发现。” 大家点了点头,立即将命令传了下去。 天光渐渐暗了下去,护送粮食的精兵在前面寻了村庄休息,村庄里只有少数人家点着灯火,偶尔传来鸡鸣狗吠的声响。 漠北人一直等到村庄中所有的灯火都熄灭,才从四面八方潜进了驿站,那些士兵都坐在地上休息。 漠北人举着又宽又长的大刀相互递了个眼色,轻手轻脚的接近粮车,但他们的刀还没等抹上士兵的脖子,后背就感受到了极大的寒意! 他浑身一个激灵,一股恐惧涌进头颅,他心存侥幸,猛然转过头去,可迎面而来的寒光没有给他这么机会。 唰的一声,血花四溅。 其他的漠北人都吓得面色惨白,守护军粮的士兵也都在一瞬间起身戒备! 楚上行冷笑一声,看着漠北人说道:“早知道你们会耍花招!” 第三百九十九章 抵达 漠北人的头领目眦欲裂,尽全力挥刀过去,原来大安人早就埋伏…… 刀锋朝楚上行狠狠劈了过去,意料之中被对方躲过,他大喊一声“快撤”毫不迟疑转身就跑,然而耳边却传来一声冷笑:“区区几十人,就想偷袭军粮,你们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漠北人的领头人只觉得胸口一凉,长枪刺穿他的胸口,就像一只被狠狠钉住的猎物,不过几息的功夫,整个人就垮了下去。 楚上行伸出手,四周顿时亮起火把,将驿站照亮。 剩下的漠北人人红了眼睛,不知是被杀气浸染还是因为恐惧。这些人当中有十几个人蛊,力大无穷,一个能顶六七个,所以他们还有逃跑的机会。 但他们想错了…… 楚上行根本没打算跟他们硬拼,他一挥手,周围顿时传来整齐的拉弓搭弦的声音,一簇簇火苗呼啦啦燃气,齐刷刷的朝敌人射去。 就算他们再厉害,也架不住箭矢火烧。虽然这样有些浪费,但总比损失人手要好。 嘶嚎之声响彻夜空,无数箭矢从下雨般密集的招呼到他们身上,让这群漠北人人避无可避,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只要这些漠北人人不死,箭矢就不停,直到人肉燃烧的焦臭味传出,全部的漠北人人都倒地不起,楚上行才喊停。 “去看一看,不要留下活口。” 段逸尘说道:“这些漠北人,时不时窜出一队,实在麻烦,碰见咱们还好,若遇见的是大安的兵甲,恐怕要折损不少人。” 殷正笑笑:“走吧,咱们一路将军粮安全运回去,就算眼前不好插手战事,帮着搞好后方也算咱们尽力了。” 说到这个,段逸尘有些不满,道:“咱们是来帮他们打仗的,结果还要受他们的夹板气。” 两人正说着话,原先押韵粮草的大安士兵已经收整完毕。 看着楚上行三人都是一脸敬畏的神情,领头的叫抱拳道:“多谢援手,几位若不来,咱们这些人估计都要命绝于此了。” “不必客气,诸位还是赶快收拾好启程吧,路上不知道还会不会遇见漠北人人偷袭,咱们越快抵达越好。” 领头人连忙答应,去整肃队伍出发。 大安着实安逸了太久,就像个筛子,根本堵不住漠北人人混进来。他们用各种手段,无孔不入。 楚上行走着一路都不太平,三天一小伙,五天一大伙,漠北人就像苍蝇一样,轰也轰不走,杀也杀不尽。 他们此时带来的箭矢和火油已经快用完了,受的伤也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楚上行听殷正这么说,心里其实也着急,“眼看着也没几天路程了,再坚持一下。” 正说着,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恶狠狠的低吼。 楚上行立即警觉起来,身上的疼痛仿佛一瞬间消失殆尽,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冷如坚冰! 他们的队伍此时是人困马乏,没想到漠北人人追的这么紧,看样子是对这批军粮势在必得!“备战!都打起精神来!” 众人都知道情况不好,听见吩咐都警惕的看着四周,严阵以待。 这次来的人似乎不少,他们的脚步一步步踏在地上,地面似乎都有些轻微的震颤! 有人说道:“怎么听上去有些不寻常?” 还没有人来得及回答,众人就看见好几十漠北人人速度极快的朝他们飞奔而来,动作迅猛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楚上行暗叫不好,“大家小心!” 对方的动作奇快,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迅速纠缠到一起,这些漠北人直接就往楚上行他们的眼睛,咽喉等脆弱的地方招呼,招招狠辣。 就算是楚上行招架他们也有些费力,其他人就更别提了。一个照面就死伤了不少人,被打的狼狈不堪。 只见一个漠北人,凶恶着一张脸,朝他对面的士兵狠狠一呲牙,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罩在他的脖颈之上,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捏断了颈骨。 其他人见状都骇然不已,楚上行手下发力,将自己身前的人蛊的胸口狠狠刺穿,回手去救其他人,可这么下去,他又能阻挡几个? 殷正突然喊道:“发什么呆,大哥走之前不是给咱们好多东西,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楚上行闻言如醍醐灌顶,立即摸出自己袖袋中装的“锦囊”! 他将里面各种各样的药粉分给众人,顺便叮嘱道:“省着点用!” …………………………………… 云楚忱在驿站休息的两日,接下来便一直在路上,虽然比不上急行军,但她一个内宅姑娘家,实在是折腾了半条命去。 大皇子武艺超群,从来就不是养尊处优的那一路,自然没什么大碍。 他看着云楚忱倒十分怜惜似的,每日好吃好喝让人伺候着她。 “小女子既不是兵将也非能臣,不过是闲散百姓,如何敢劳殿下如此相待?” 大皇子闻言轻轻一笑,笑容如同他身上绣着浅淡云纹的天青色锦衣,温和而内敛,“云大姑娘多虑了。” 云楚忱目光闪动,他这么说,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思虑过甚了。 而且她注意到,对方与她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我”,摆明了一副刨除身份,要纡尊降贵与她相交的模样。 大皇子见她不多话,也不在意,自顾说道:“咱们到了边城之后,头一件令人头疼的便是军粮,漠北人路上劫持烧毁的军粮不在少数,再加上一路上的消耗,根本所剩无几。原本可在城中征粮,但城中所剩粮食也不多。许多大户在咱们赶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带着家资出城避战了。” 云楚忱闻言抬眼,大皇子正好望过来,眸中似有水波缓缓流淌,轻而易举就能渗进人的心脾。 “城中情形,我亦有所耳闻,不过,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将米粮带走了,这东西带着太多毕竟扎眼又不方便,多数人选择在朝廷征用之前,卖了出去……不,应该是有人主动说服这些人,然后收走的。” 第四百章 交给你了 不管大皇子安得什么心,打仗都缺不得粮,之后晋亭来接手这边的战局,也不能没有军粮。 她想了想,说:“若是能查到是什么人别有用心收走了米粮,问题想必会迎刃而解。” 大皇子笑看她:“不知此事交给云大姑娘去做,可否?” 云楚忱没有拒绝:“好。” ……………………………… 本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边城的街道上却没几个人,百姓们大多躲在家中。 李掌柜摩挲着手里的酒杯,跟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说道:“粮食有多少,还有卖出去的账目,收进来的账目都要算清楚,成色不同的米粮来往间也要心中有数。凡事一定要再三查证再做决断。小心行事,不可轻信他人。若是坏了主子的生意,咱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掌柜的放心,小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着呢!” 李掌柜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舜州大大小小十六个城镇,所有的米粮都在咱们手上,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干了这一笔买卖,咱们下半辈子就可以洗手不干了!” “是是是,您说的对。” 伙计林大欣喜的看着李掌柜,好似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高枕无忧吃香喝辣。 “只是,说不定还有一些人家根本就没有打算卖粮,粮食都还在自己手里攥着呢,那样的话,咱们也不可能知道。” “咱们年初就开始收米,整个边城的大户都在咱们眼里看着,应该不会再有大批的粮食出现,即便旁人手里有那么几车粮食,也无关痛痒。他们卖不卖,咱们收不收,都没什么影响。” 李掌柜才说到这里,酒馆有人推门进来,正是他的手下。 来人有些慌张,环视一圈找见了李掌柜,不敢引人注意,连忙小跑到李掌柜跟前,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掌柜的,有人卖米!大批的粮食!根本不是几车的事……” 李掌柜面色顿时就变了,“不可能,绝不可能还有人捏着大批的米粮!” “是真的!小的亲眼所见。” “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 “小的今天无意中听人在街上搭话,似乎是想收点米粮,一开始小的没放在心上,可转了一圈又看见那人,已经谈妥了好几个人。小的猜想八成是出了高价,才说服了那些原本不卖米的人。” “你听明白了?那人是谁?” “听明白了,小的跟了一路,那人已经叫人备车去人家那拉粮食了!” “走,过去看看!” 李掌柜这回是真急了,若还有人手里攥着米粮,到时候他们的价格就抬不上去!这一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说不定还要把主子的事给搞砸了! 主子明明白白的说了,不能让边城出现大批的粮食,不能让军中征集到粮食,哪怕是再差的米都要严严密密的控制住! 名叫二牛的瘦子低头哈腰答应了一声,就领着李掌柜和林大往外走了,七扭八拐穿过好几条巷子,二牛指着前面一个人说道:“掌柜的,你看那边。” 巷子里,几个抗米的人累的满头大汗,将所有的麻袋都抗上车之后,一个扮相颇文士穿着雪青长衫的中年人,给了卖粮的人一个袋子,沉甸甸,显然是银子无疑。 李掌柜脸色阴沉的不行,看那钱袋子的重量,似乎是以两三倍的价格买下了那些米粮,难怪那些不打算卖米的人都动了心! 这人疯了不成?这么高的价钱买入,到时候卖出去也赚不了多少! 等那些人都走了,李掌柜从巷子里出去,蹲在地上看米袋子掉出来的零星碎米,不禁更是吃惊。 林大说道:“掌柜的,好像这些米的成色都不太好,其中还有一些是糠米……看来是咱们多虑了。不可能再有大批的米粮出现。” 李掌柜却没那么轻松,说道:“战乱不比寻常,谁会在乎米粮的成色,只要能吃,能吃饱,就已经不错了。如果那人连糠米都收,想必也七拼八凑凑出不小的数目。如果数量过多,对咱们自然就有影响。” 到了非常之时,米粮好与坏已经不重要了,吃了就能活命,糠米也一样能抵饿。 即便那人手里的全都是糠米,只要多,就会对他们收来的米产生冲击,他们花大价钱囤起来的米就不值钱了,所有的人力物力都要亏在里面。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让人去跟那人搭话,就说咱们有点米要出,问问价钱。” “是,小的这就去!” 二牛连声答应,片刻不敢耽误就去了。 小孩子不知道情势紧张,周围巷子里时不时传出孩子玩闹的声音。 李掌柜伸手搓了搓下巴,领着林大又进了另一家酒馆坐下,等着二牛打听完回来回话。 两人进屋要了酒水小菜,林大道:“掌柜的,这人不吝钱财,会不会不是为了卖,而是为了边城的驻军?” 李掌柜最担忧的就是这个,他们的米被压价还是其次,若是让驻军得到了足够的米粮,他们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跟主子交代的。“咱们得想个注意。” “要不……咱们悄悄放一把火……” “蠢材!你是怕事情闹不大?!” 李掌柜狠狠瞪了林大一眼。 “那……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倒手买过来?” “你是生怕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李掌柜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这人大张旗鼓以同价收取糠米,咱们若还出头,难免节外生枝。所以……要想个办法,不能引人注意。还要让他收到手里的米粮变得没用。” “掌柜的意思是,把他手里的米毁掉?” “宁肯毁了,也不能让这些米流出去坏了大事!” 两人说到这,二牛已经回来了。 林大急问道:“对方怎么说?可问出是什么人了?” 二牛带着一身水汽进来,外面是刚下了常牛毛细雨,“没敢问来历,怕他起疑。这人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没人怕被骗,也就没人问他的来历。我趁着那人去别家收粮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问了一嘴,结果真是把我吓了一跳。那人以极高的价格收粮,不管有多少都要!” “多高?” 第四百零一章 陷阱说跳就跳 “次米,糠米都以好米的价钱收,好米则以双倍的价钱收!” “什么!”林大的眼睛都直了,“他疯了?难不成是个刚下凡的散财童子不成?!” 李掌柜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这人怕不是要卖粮,而是给驻军收粮。” 好在他们发现的早。 林大和二牛闻言都没敢接话,对视一眼等着李掌柜往下说。 李掌柜背着手起身,“都先回去,各处盯紧了,我得好好想想。” …………………… 夜黑风高,一弯白毛月挂在天上,深巷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蠕蠕而动。 二牛领着几个人,小心翼翼的趴在一处墙头上往下观望,只见五六个人手上提着长刀,面无表情,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官兵。 看来掌柜的猜的没错,果然是有人不惜散财也要帮驻军筹措米粮。 “想办法将院子里的人放倒。” 二牛低声吩咐了一句,立即有人应声而去。 他带来的几个人有的是下三滥的手段,应付几个官兵不在话下。 一行人在巷子里等到半夜,守着米粮的卫兵轮换了一波,又过了半个时辰,其中一个官兵扑通一声倒地不起,剩余几人大惊失色,连忙过去查看,却也头晕目眩一个接一个的扑倒在地。 “行了!” 二牛还不放心,问道:“你确定里面的人也迷倒了?” “小的在他们的水里放了东西,不管是饭菜还是酒水,只要碰了就得昏迷个把时辰。” “再等一会。” 李掌柜叮嘱他小心谨慎,他不敢不听。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院子里半点异常都没有,二牛将几个小袋子分给他们,“将这些鼠药掺到米袋子里,动作要快!但也不能让人看出米被人动过手脚!” 几人闻言连声应了,攀上墙头直奔米袋子而去。 二牛进了库房,在粮食袋子中间来回看了一遍,果真是各个成色的米都有,糠米占了大半。 他抱着膀子站在一边等着伙计们动手,心想李掌柜还真是狠,这些米粮被掺了鼠药,吃下必死,只要死了人,这些米自然不敢有人再吃…… 可无论如何,总要先死上一片人! 几个伙计动作麻利,很快就弄好了,二牛一挥手:“撤。” 一行人如同来的时候一样,猫着腰,如同水沟里见不得人的臭虫快速的离开了。 二牛遣散几个伙计,自己去见李掌柜。 林大也还在这陪着,见了二牛连忙招呼他坐下,“怎么样,事情办成了?没什么问题吧?” 二牛看了两人一眼,点头道:“我亲眼看着他们将鼠药倒进米袋子里的。大部分是糠米,想必那人陆陆续续还会再收回来一些。” 李掌柜眯了眯眼,露出一丝冷笑:“不管是什么米,不管他还能再收多少,只要一次出了问题,就不会再有人敢吃这些粮食,吃了就有可能命丧黄泉!” 酒馆外,几个黑影藏在浓重的夜色中紧贴墙站着。 大皇子分派给云楚忱的侍卫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小声道:“那个李掌柜就在里面。” 云楚忱裹着黑长的斗篷探身往酒馆看了一眼。 昏黄的灯光透过阁窗,映出数道影子,声音纷乱嘈杂,分辨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确定是他在那些米粮里动了手脚没错?” 侍卫道:“是。” 云楚忱道:“那么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个人生怕旁人存储大量米粮对他产生影响,所以,他一定就是那个一直暗中收购粮食的人。” 这个李掌柜做的极其小心,一开始派人寻过,一无所获。 云楚忱遣人在城里找了好些时候也没有眉目,最后还是突然想到这么个主意,派人高价收糠米,引蛇出洞。 李掌柜果然上当,派人在他们收来的米中动了手脚。 “不然直接抓了他,严刑拷问,让他说出粮食藏在哪了!” 照影对这个李掌柜厌恶的要死,往好好的粮食里掺鼠药,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浪费粮食已是罪过,吃出人命就是不可饶恕的恶行! “不能来硬的,这人明显不仅仅是为了赚一票,一定还有别的目的。若咱们惊动了他,指使他的人很可能先一步将那些粮食处理掉,到时候咱们只会剩下一场空。” 云楚忱心中也很急切,如果能将这个李掌柜的手里的存粮弄到手,就解了燃眉之急。 “最好能想到一个主意,将粮食弄到手,又能顺藤摸瓜,摸出李掌柜到底受什么人指使。” “难道不是……” 照影想说,难道不是大皇子么? 但抬眼看见大皇子的护卫,硬生生憋了回去。 大皇子的护卫好像什么也没听见,面无表情。 云楚忱心中一动,“不如……让他觉得自己的粮食出了问题。” 她说道:“引他到储粮的地方去查看。” 侍卫问:“怎么做?” “你去抓点老鼠。” “抓……抓老鼠??”侍卫有点懵,虽说大皇子让他一切听从云楚忱的安排便可,但这女人想一出是一出…… “这种季节想要抓老鼠还是很容易的,一捣就是一窝。” “姑娘是想在城里闹一闹鼠灾,让李掌柜去看自己的粮食?”照影吃了一惊,随即明白过来。 侍卫闻言恍然大悟。 “李掌柜未必会亲自动作,只要是他的人,有任何异动都要盯紧,这事一定要办成!等粮食到手,咱们再放心拷问他不迟!” ………………………… 春日愈深,虽说在北地,但气候也一天比一天暖了起来。 李掌柜舒心的日子没过几天,城里不知怎么又闹了鼠患。 林大纳闷道:“怎么搞的!这些老鼠都傻了不成?过冬前没存粮?” 二牛嘿嘿笑了一声,“粮都在咱们手里,老鼠家里也没余粮。” 李掌柜瞪过去,二牛赶紧收了笑,说道:“不过撒点鼠药的事,小的这就去办!” “小心别漏了行藏!” 那些粮食可是他的命! 二牛知道轻重,一连声应道;“是是,小的都知道。您放心。” 上次用鼠药做手脚的时候还剩下不少,连买药的功夫也省了。 二牛等到天色落黑才出了城。 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出城在野地里找到事先存放好的马车,自己驾着车往成为的水月庵去。 侍卫早就做了准备,在马上包了布,云楚忱跟照影都会骑马,跟侍卫一起不缓不急的远远坠着…… 第四百零二章 粮食 水月庵的位置相对其他寺庙庵堂的位置,略显偏僻,香火也不是十分旺盛,在此修行的女尼也不过十来个。 近一个时辰的路,二牛感觉自己累的够呛,下了马车赶紧灌了一口酒,搓着手上前敲门。 侍卫的神色有些怪异。 谁能想到李掌柜居然将粮食藏在尼姑庵里? 云楚忱倒没什么惊讶,做事就是要出其不意才能致胜。可惜这个李掌柜遇上了她! 几人将马拴的远远的,轻手轻脚的摸了上去。 前面二牛叩响门栓,等了好一会,门缝里闪过灯笼微弱的光亮,有个声音问道:“是谁?” “是我,大掌柜让我过来看看,开门。” 里面默了默,门栓响动,一个女尼从里面拉开一个门缝,二牛飞快的闪身进去。 女尼领着二牛进了一间静室,又转身出去寻主持师太静修。 等了好半晌,静修师太才姗姗来迟。 她三十来岁,眉目单薄,神色平静,是这庵堂里的主事人。 若不是静修长得并不好看,二牛甚至要怀疑这尼姑是李掌柜的相好。 要不然,她怎么会冒这么大风险给李掌柜藏粮。 静修似乎有些诧异二牛这个时候过来,待小女尼奉上热茶,退出室外,缓声问道:“施主深夜来此,可有李掌柜有什么吩咐?” 明明说好了不再送粮过来了,难道又改了主意? 二牛跟一个尼姑也没什么好寒暄的,直接说道:“哦,没什么,只是近日城里闹老鼠,掌柜的不放心,放我来看一眼。” 静修虽然不觉得自己庵里会闹什么老鼠灾,但并未反驳,直接道:“你随我来吧。” 素净简单的禅房内,静修掀开自己的床榻,下面严丝合缝的床板看不出一丝异样,她蹲下身,手在床底一阵摸索,床榻侧面的一块木板喀嚓一声从里面突了出来,原来竟是一个暗匣。 里面放着一只扁长盒子,上面挂着一把精细的小锁。 静修小心打开锁,又从里面拿出另一把钥匙,从后门出去打开库房的门。“施主请进去查看吧。” 月息二人蹲在墙根暗处,一个心总算落了地。 粮食找着了,她们回去就把那个丧尽天良的李掌柜给抓起来! 城里,李掌柜正要就寝,桌角摆放的烛火一阵剧烈抖动,忽的熄灭。 他一惊,只觉得一阵凉风从身边一掠而过,直刺肌骨,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谁?是谁?” 没人答话,李掌柜却觉得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一阵钝痛袭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早,云楚忱心情愉悦的摆弄着院子里的梨花。 侍卫有些纳闷,问:“姑娘什么时候过去查问那个李掌柜?” “不急!他有胆子做这种损害驻军利益的事情,估计也是块硬骨头。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从他口中榨干他知道的事情。先关上几日再吧……等他的精气神磨没了,再对付他不迟。” 照影道:“这个姓李的不见了,他手下的几个必定会乱,看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云楚忱点头,“嗯,还有水月庵的那些粮食,尽快像个稳妥的办法。” ……………… 昏暗屋子里,李平佝偻的身子再一次从昏沉中醒来,入眼是昏黄的烛火恍恍惚惚的燃着。 如果不是浑身上下哪哪都痛,他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已经被吊在这好几天了,周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手腕上传来剧痛,他费力的仰起头看看手腕上的铁索,舌头上还是一片麻木,他被喂了药,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李平恨不得再次昏迷过去,他何时受过这等苦楚…… 吱呀!门开了…… 李平又痛又饿又惊又怕,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手脚上的铁索因为他的颤抖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门外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人一身黑色的斗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露出来的尖巧的下巴,但这人身材高挑却十分纤细,明显是个女子。 李平的瞳孔一阵紧缩, 没想到自己百般小心,最后竟被一个女子给捉住了! 他的脑子尽可能快速转动,一定是……那个高价收粮的人! 这是陷阱!专门为他准备的“捕鼠夹”! 他的舌头不听使唤,含含糊糊的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云楚忱微微一笑,脱下斗篷背着手上前几步,“把解药给李掌柜喂下去,让他好好跟咱们说说话。” 侍卫上前掰开李平的下颌,将解药塞近他的嘴巴。李平只觉得舌头上有什么东西化开,渐渐有了一丝知觉。 他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心中懊悔不已,他还是疏忽了,功亏一篑! 他就知道,怎么会有人以好米的价钱收取糠米! 云楚忱看着李平铁青的脸色,轻轻笑道:“李掌柜不必后悔,有些事你既然做得出,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李平听了这句话,眼睛直勾勾的僵住半晌,突然问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 云楚忱诧异的看着他,默了默,如实说道:“水月庵的静修师太一口咬定那些粮食是驻军私藏的,为的是与大皇子暗中对抗,削弱驻军。” 李平嘴唇颤抖个不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静修有问题!她早就知道会有一步……那我,我不过是铺路的……” 主子神机妙算,怎么会察觉不到,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落入大皇子的陷阱,从而将计就计…… 云楚忱看着他,说:“那静修的言辞并不可信,你们是白费功夫。” 李平呵笑一声,似乎不以为然,又不屑辩解,耷拉着脑袋,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云楚忱见他如此不由得有些诧异。 按理来说,李平这种往粮食里掺鼠药的小人,不该是这般反应。 她想了想,上前一步,细细看了几眼李平,突然说道:“走吧。” “啊?”照影和侍卫都是一愣。 云楚忱却已经率先一步推开门,说道:“把人看好,别让他自尽了。” “是……”照影不解的答应一声,转身回去给李平又喂了之前麻痹口舌的药丸。 第四百零三章 连哄带骗 云楚忱回到落脚处,外面就乱起来了。 所有还在边城中的百姓似乎都挤到了街上,群情激愤的数落着朝廷的错失,和驻军头领孙志斌的表里不一,面善心恶。 照影去外面听了几句,回来跟云楚忱说道:“不知道谁把静修的话传出来了,说孙志斌为了与朝廷对抗,不惜饿死边城的驻军和百姓。” 云楚忱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看来大皇子就等着她将米粮找出来,然后让驻军守将顶罪,自己好直接接手边城…… 她以为自己是黄雀,却没防备大皇子是只野猫! 照影皱眉道:“昨日,孙将军还是他们的守护神,今日这些人就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这些百姓也太容易被骗被煽动了。” 城内的驻军大声的叫喊,却根本无济于事,周围百姓的喝骂、质问,孩子的哭声、吵闹声,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 驻军来回推搡着人群,让老百姓更加觉得这些人是在护着孙将军,那就更意味着孙将军有罪!而这些驻军都是孙志斌的走狗,被揭露的真面目就干脆不收敛了,竟然这般对待百姓。 “让开,都让开!” “让一让……” 人群中传来几个响亮的声音,他们扛了不少木头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周围传来小声的议论,显然不明白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把这狗官烧了!” 其中一个拿着粗麻绳的人喊了一句。 “烧了?” 有人提出疑问,显然没有想到要孙志斌的命。 这时有人说道:“这恶人把我们的粮食都换成了银子,打仗的时候,银子能吃吗!他分明饿死我们全城的百姓。”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照影听了这话都气笑了:“难道不是他们自己卖的粮食?这会竟然怪上收粮的人了?” 一个人边搭木架边说:“他为了一己之私,拿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当草芥!难道不该死吗?” “该死!” “烧死他!” “对,快把他交出来!” 人群顿时又沸腾起来,七手八脚绑好木架,一边跟驻军要人。 街对面茶馆二楼,林大看着外面的情形十分得意,他不过是叫人去煽风点火,没想到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也好,办完了这件事,他就是“李大掌柜”! 二牛凑在他身边,问道:“李掌柜真没救了?” 林大道:“你能救还是我能救?” 二牛摇摇头:“我总觉得这里边有猫腻!” “怎么说?” “你说……李掌柜把粮藏在柏翠庵,应该是李掌柜找的静修师太吧?你说他们二人之间应该是谁听谁的?” “当然是那个尼姑听李掌柜的安排办事。” “那这尼姑是不是太聪明了些?事发突然,粮食被人找到,她根本没有时间跟李掌柜商量对策,居然就一口咬在了孙将军身上,说他故意藏粮,故意被抓,都是为了跟朝廷对着干?” 林大一时间怔住了。 二牛又说道:“你说这静修是不是有问题?” “难道李掌柜是被静修算计的?” 二牛“啧”一声:“我是觉得,是静修利用李掌柜设计孙将军,一开始就摆好的局!” 林大听他这么一说,脊梁骨一凉:“这么说,李掌柜一早就是要死的!那……静修是听谁的?” 二牛给他个眼神,林大的心就凉了半截,自己还要不要当这个“孙大掌柜”? 自己可没有李掌柜和静修那般赤胆忠心…… 相比林大,云楚忱其实更加恼火,她是要找军粮,但并不是为了帮大皇子掌控边城。 这回,她可真真成了大皇子的贤内助了。 照影见她沉默不语,说道:“姑娘,咱们是不是要想办法救孙将军?” 云楚忱这回是真生了大气,“按时间,明日武阳侯邱恒就该抵达边城跟大皇子配合,不过,大皇子是等不到他了。” ……………………………… 第二日,大皇子在城头翘首以盼,然后骑在马上在大军前面的却不是武阳侯邱恒,而是……晋亭! 大皇子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晋亭到了城下,下马拜见大皇子,然后呈上一封密报。 大皇子打开一看面色大变,父皇病重? 难道,是他提前动手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将自己支到漠北,紧接着就对父皇动手了?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大皇子狐疑的看着晋亭,却不好在人前表现出来,直到了驿馆,大皇子才详细的问起长安情形。 之后,大皇子又等了三日,似乎是在等自己亲信的消息,第四日清早,云楚忱起身的时候大皇子已经动身赶回长安。 边城的烂摊子就这么到了晋亭和云楚忱二人手里。 晋亭扶着云楚忱的双肩,细细的看着她,“瘦了!” 云楚忱有点无奈他这个时候还能说这个,问道:“长安的情形到底如何?” “放心,有我爹在呢,皇上没事!” 云楚忱松了口气,“那就好,兵行险着,也着实是被逼的没办法。” 晋亭苦笑:“他们还好,咱们眼前还有麻烦呢!” “我还有些不踏实,大皇子一向精明,怎么这次这么好骗?” “所有人都串通了演戏,他怎么可能不好骗?”晋亭轻笑一声,“而且,你可别忘了,梁王也有上位的资格!” 云楚忱诧异:“难道梁王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铺路么?” 晋亭撇撇嘴:“他若只想让大皇子顺利登上皇位,根本就没必要弄什么诈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辛辛苦苦筹谋这么多年,恐怕更多的是想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再者说,他何止大皇子一个儿子!只要他登上了皇位,想要哪个儿子做太子都一样!何必非得是大皇子?” 云楚忱这才回过味儿来,“所以,与其说大皇子是怕咱们妨碍他,其实更怕梁王哄骗他,所以赶紧回去了……” 晋亭点头。 云楚忱摇摇头,“亲父子都不可信……对了,我还没问你,梁王与大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贤妃不是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吗?” 事情发生的紧急,二人根本没时间细说,一直拖到了现在云楚忱才有机会问这件事。 “贤妃与皇上兄弟几个自幼相识,梁王一早就偷偷爱慕贤妃,但贤妃后来嫁给了皇上,梁王一次醉酒,强要了贤妃,没想到贤妃就有了身孕,她当然不敢将事情说出来,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她郁郁寡欢,担惊受怕,身体每况愈下,后来生平遥公主的时候才会血崩而亡。” 云楚忱闻言顿了顿,“这么说,平遥公主的确是皇上的女儿?” 第四百零四章 开战 晋亭摇头:“平遥公主也是梁王的女儿……” 云楚忱愣了半晌没说话。 晋亭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梁王是个卑鄙小人,既然知道贤妃怀的是他的孩子,必定拿这件事威逼利诱,再生出一个平遥公主有什么奇怪的。” 虽是这么说,但云楚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皇上倒霉。 “对了,还有一件事。” 晋亭拉着云楚忱坐下,说道:“南松已经接到了……你生母……” 云楚忱一怔,片刻问:“她的确知道赵延?” “说来也巧,赵延的养父母与你外祖父的宅院就只隔了几户人家而已,其实赵延不姓赵,赵姓只是他养父的姓氏,其实他姓李。” 云楚忱骇然道:“他不会是梁王的儿子吧!” 晋亭忍不住笑道:“所以,大皇子才是如此急迫的赶回长安去了。你说,梁王更偏向于他哪个儿子?” 云楚忱怔然半晌都没说话。 晋亭问:“倒是你,怎么会知道赵延?” 云楚忱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若说是梦见的,你可信?” 晋亭好笑道:“梦见的,那你有没有梦见咱们成亲之后生了几个孩子?” 云楚忱闹了个大红脸,拿拳头锤他。 晋亭将她的拳头接在手里,说道:“楚楚,无论你有什么话,尽可以对我说,为何一定要找魏家那个小娘子,她能懂什么!” “妥妥?怎么了?” “人家夫君都找到我头上了,说他娘子有话不与他说,整日往你这里跑,神秘兮兮不肯说实话!” 云楚忱无语,心道,不是不想跟你说,说出来吓死你…… 二人正说着,不为在外敲门道:“公子,孙将军正到处找您呢!” 晋亭闻言只好站起身,“长安有我爹,有许相,你尽管放心。” 云楚忱点头:“我陪你在这里,生死同进退。” 晋亭摸摸她的头发,“其实你大可不必到这里来。” 云楚忱道:“早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我才想了那么个主意,你以为我愿意被绑着走一路?” 晋亭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她,“我当时收到你那封信的时候都吓傻了!” 云楚忱噗嗤一笑,“好了!你快去吧,孙将军还在等你呢!” ………………………… 城下叫关之声震耳欲聋。 虽说都是让人听不懂的部族语,但是从那些人脸上的表情能看出,话里必然满是辱骂之词。 驻军们望着城下野蛮大笑挑衅的漠北人军队,虽然愤愤不平,但连还嘴的都没有。 官员和百姓被驱赶进各自的家中,城中各司各卫兵马频频调动,纷乱嘈杂的踏步声传扬在各条大街小巷。 百年前兵临城下时,大安的臣民也曾这般被战争的阴影笼罩,平静安宁的百年过后,战争再次悄然降临这座古老沧桑的城池。 将士们聚集城墙马道和城门下的甬道内,滚木,擂石,火油,火炮等等守城武器被民夫一样搬上城墙,城头高高竖起了一面飘扬招展的明黄龙旗,显示着边城守军不屈服的决心。 一声巨响从城门下传来,漠北人军队已经吹响了号角。 孙志斌寒着一双眼睛,面对着守军,声音平静,仿佛能给人以安稳的力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报效朝廷,保护家人的时候来了。你们应该知道,漠北人部族心性残忍,如果他们攻进了这里,我们的家人会怎么样。” 听到他的话,无所适从的士兵纷纷动容。 “你们不用想着怎么打仗,你们只要想着,要想尽办法将他们从这里赶出去!否则,他们就会杀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 城门上“咚咚咚”震耳欲聋地撞击声传来,仿佛即将要天塌地陷。 “大丈夫死不怕,要死得其所,今日我们站在这座城池之上,是所有百姓的希望,是大安的希望,即便死,能用鲜血染红这座城池,也是我们的荣耀!” 孙志斌挥动手中的长枪,周围的士兵不由得跟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刀,刀锋明晃晃的刺痛了众人眼睛,也刺痛了众人的心,没错,他们就是死,也要保护家人百姓,不能让漠北人人看扁了他们! 孙志斌大喊一句,“誓死守卫大安!” 士兵们也跟着喊起来,“誓死守卫大安!” 喊杀在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城下处处火光,处处烽烟,整个城池都在呜咽。 漠北人的眼中只有一片冰冷和漠然,仿佛这扇城门里的所有人只是他们刀下的猎物。 为了秉承先王遗愿,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此战决不能败…… 大安的一切,都将是漠北人的囊中之物! “继续攻城!” 逼人窒息的杀气在大雨中四散弥漫。 轰! 轰轰! 前阵一名令旗官狠狠挥下红色的令旗,随即后阵传来隆隆急促的擂鼓声,一阵整齐划一的铁甲碰撞声过后,漠北人将士手中的长戈刷地同时平端。 “攻!”纷乱的脚步声步步逼近,每个人身上溅满了血污,每个人的眼神都那么的冷酷,仿佛一群饿极的狼盯着一只肥美的猎物…… 门闸一道道被攻陷,再用重锤击断高悬于城门边的吊桥,吊桥在无数道或惧或喜的目光注视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最后摇晃几下,如同力竭的巨人般轰然倒下,横架在护城河的河面上。 孙志斌这边的情形比对方糟糕的多,手下的将士一个一个惨叫着死在漠北人的刀下。 他红着眼,狠狠一咬牙,索性转过身,将整个后背朝着甬道,拼了命朝城门杀去,然而刚转过身不过片刻,他背上便挨了几刀,纵横交错的刀口如婴儿的小嘴咧得大大的。 鲜血一股股往外喷涌。 “胜则生,败则死!” 孙志斌嘴角流着血,瞋目大喝道。 他身后的兵将纷纷暴应一声,每个人脸上带着决绝的神情,手中的钢刀舞得虎虎生威,潮水般的漠北人将士如同遇到了一道拦河大坝,凌厉的攻势竟被硬生生挡在甬道口子上。 但漠北人人数实在太多…… 第四百零五章 胜则生,败则死 就在孙志斌的属下如小浪花般即将被漠北人将士淹没时,被重重包围的甬道外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机括声,敌军将士纷纷惨叫倒地,一支支弩箭漫天花雨般朝他们激射而去。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外围的将士攻势一滞,敌我态势瞬间立转,现在一层夹着一层,双方竟都处在腹背受敌的形势下。 攻势一缓,弩箭愈发激烈,毫不留情地朝漠北人将士身上倾泄而去,片刻间便放倒了百十人,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城门甬道很快被杀开一条血路。 正打算战死城门的孙志斌和士卒们一楞,眯着眼朝甬道尽头望去,却见穿着一身明光轻铠的晋亭领着近千名精兵赶来。 孙志斌呆怔片刻,顿时大喜。 晋亭领着千人从甬道一路杀到孙志斌跟前,脸上身上溅满了鲜血,看起来非常狰狞可怖。但他此时在孙志斌眼中简直是天神临世。 有了新的生力军,里面还有数百名配备连发弩的射手,几百架机弩守住城门甬道,其余的人奋力朝背贴城门的数十名将士扑杀而去,战况顿时呈一面倒之势。 此时孙志斌的压力已减轻了许多,甚至有暇转过头说话。 “少将军怎么回来了?” “侧方只是敌军虚晃一招,咱们差点就中了他们的计!” 二人说着话,背贴着城门的漠北人敌军在狂风暴雨般的砍杀中终于尽数被杀。 晋亭手中长枪如水银泄地,拖出一道长长的雪白匹练,一名敌人的胸膛被刀劈出一道长长的血口,惨叫倒地。 “先退敌再说!” 傍晚时分,明亮的天色陷入大地。 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身体中流出的热血急速陷入泥土中。 晋亭骑在马上,身着沉重的银甲,满面风尘形容憔悴,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骨威仪。 他身上的森然杀气还未完全褪去,看着自己身后的队伍,抹掉溅在脸上的鲜血,抬头露出猩红的双眼,冷笑道:“漠北终于知道怕了!” 两万打五万,他们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云楚忱事先准备好的药粉让对方吃了不少苦头,也消耗了对方相当一部分人。 孙志斌站在城头上看着下方的战事也松了一口气。 相比刚开始交战惨烈带给人的头皮发麻,此时他已经麻木了。 回身迎上回城的晋亭,说道:“双方都已经疲惫至极,想必漠北一时半会不会在发起进攻了。” 晋亭身上遍布轻重不一的伤势,护卫正在为他包扎伤口,他看着眼前的甲士们疲惫的收整队伍,饮马喂马,说道:“希望如此吧……” 两人正说着话,晋亭突然止住:“你可听见有什么动静……” 孙志斌脸色亦是微变:“难道是……”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巨变,晋亭将头盔戴上,从城头上往下看,远处队列密集的漠北人,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他不由大惊失色:“是漠北的援军!”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没想到漠北的援军竟让来的这么快! 漠北人都长得高大勇猛,唰唰唰抽刀出鞘,气势不是一般的骇人。 孙志斌道:“少将军,这次你便守在城中吧,属下下去迎战。” 晋亭摇头道:“这么做,绝对是有去无回。” “属下不怕死,有少将军在这,等着援军赶到。再砍死他们给属下报仇就是!” 晋亭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孙志斌一怔,听晋亭说道:“我方与对方人数差距太大,只能取巧。之前我父亲让孙将军练兵时练过的阵现在能派上用场了,所以你跟我都得下去发指令。” 孙志斌是晋将军的老部下,并非不信任新亭,只是此时士兵们刚经历过大战,明显是疲惫不堪的:“咱们不如想办法拖延拖延,少将军身上有伤,士兵们也都没缓过气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大家杀性还在,战阵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晋亭知道,如果躲在城中休整,已方的气势便会大打折扣,一旦松懈,恐惧就会降临,不如趁热打铁。 孙志斌闻言不再相劝,甚至在心中已经做好了殉城的准备。 晋亭走下城墙,带着还能战斗的士兵出了城门。 漠北的马匹远处扬起一阵烟尘,如同旋风过境般席卷而来,为首之人骑着一匹异常高大矫健的黑色大马,身后上万铁骑紧跟其后。 长风将身上的斗篷吹的猎猎作响,冰冷的寒风如刀般割在脸上。 晋亭没有多说,他骑在马上看着几乎近在眼前的敌人,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他拔出长剑,喝道:“结阵!” 晋亭的额发被风吹的凌乱,他浑然味觉,嘴角提起一丝笑,目光投向远处那群狂追而来的甲士,眼神里仿佛有火光再烧,越发明亮炽烈! 他最初的愿望,真正的向往,其实就是像父亲那般,在战场上拼杀! 晋亭高举长剑,提起内力高喝一声:“杀!” 对方根本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还能主动迎上他们的进攻,一瞬间的滞碍,银色的兵甲已经与黑潮碰撞到一起。 而晋亭如同一支锋利无匹的巨剑,狠狠的扎入敌军之中,将对方所结的阵势一一绞断! 孙志斌在城头上面看见下方的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 如此这般狂风骤雨似的冲杀之后,对方的黑潮已经被断成几截。 而晋亭所带领的银色兵甲们,此时结成数个圆阵,大圆阵中又包含数个小圆阵。 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但所到之处,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磨盘,将敌军抹杀在圆阵之外! 漠北这支援军根本就是故意留下的后手,但他们没有想到,昀城堡区区两万兵马,在抵挡先锋的攻势之后,还有余力对付他们。 原本不屑一顾的漠北大将,此时浑身紧绷,满眼皆是掩不住的骇然之色。 他以为自己不过就是来收收人头,走个过场便能将这群落水狗制服。 然而,他现在面对的,是大安军队势不可挡的森然杀意。 一股怒气自他心中喷薄而出,不是对敌军,而是对己方队伍,那可是四万精兵! 对方不过才两万残败不堪的守城军! “这群废物!” 第四百零六章 告捷 一旁的副将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对方已经筋疲力尽,即便现在还有一战之力,也坚持不了多久。” 晋亭挥落的剑刃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的收割着罪恶的灵魂,纵横交错的伤口不断向外涌着鲜血。 跟在他身边的兵卒看见他的模样,都不禁被激出了血性,凭着求生的本能,此时也如同凶恶的猛兽,如同燃烧的烈焰,全力斩杀敌人! 晋亭此时并非一个指挥者,他是他们的希望,只要他不倒下,他们就还有获胜的希望! 金铁相交的声响伴随着血液的喷溅,两方人马如水火对冲,互不相容! 漠北的将领冷哼一声,驱马冲进队伍,直奔北山而而去! “哼,毛没长齐的娃娃,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明年今日如果老子还记得,定给你撒杯热酒!” 晋亭回身挡住朝他劈来的血腥巨刀,冷眼扫过去,半句不让:“怕你没这个福分!” 二人对战在两军漩涡的中央,手中刀剑翻飞不休。 晋亭虽然暂时未落下风,但心中十分焦急,正在这时,漠北后方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一股队伍! 晋亭心中咯噔一声,难道漠北还有其他兵马? 他看不清来人是什么情形,只能大喝“变阵”! 他一声令下,先前的大阵逐渐变化,化成数个小阵,阵与阵之间顾不干扰,又能彼此照应,可战性极强,无论后方是什么情形,这个阵型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应变。 但晋亭这么一分神,让漠北大将抓住可乘之机,一刀砍中他的肩胛! “少将军!” 晋亭闷哼一声,身体随着刀的力道往下一沉,差点栽下马去,好在孙志斌及时抡起手中长枪,将对方的长刀格挡开来,不然晋亭说不定会被对方砍成两半。 两厢激战的功夫,严丝合缝的敌军中间,突然被撕开一条血路! 晋亭一怔,顿时又惊又喜:“楚老三!” 楚上行身下的棕马几乎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如同一道旋风直卷了过来,“没想到你还活着!那我也算没白赶来!” 晋亭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援军已到,全力出击!” 旌旗鼓荡,长风来回卷着血腥的气息在战场上空盘旋,援军到来让守军压力骤减,晋亭强压住伤势,说道:“还以为我们要孤家寡人守到底了。” 楚上行摆脱几个漠北人的纠缠,说道:“我们这一路过来,也不容易。” 晋亭眉目一变,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有人从中阻拦? 但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对方眼见他们援军到了,开始放箭。 漫天箭雨朝对方劈头射下,晋亭这边也不甘示弱,无数箭雨狂风骤雨般的交织在头顶。只是楚上行带来的人,手中的劲弩射程更远,力道更足。 晋亭惊喜道:“这弩箭似乎是改良过的?” “没错,先前遭遇漠北人奸细的时候,在他们手中缴获了几把连发弩,殷老二画了草图之后,立即造了一批,可惜我路上受阻,来的太晚了!” “不晚!你来的正好!” 楚上行深深看他一眼,心中惊异溢于言表,“说实话,我心中并不觉得你们能坚持到现在!” 晋亭一笑,大喝一声:“变阵!” 战阵再次变化,为了配合弩箭,战阵时而如整体,时而散开,盾牌如伞盖以一当三,其余人便可继续朝敌军射箭。 敌军一时无法抵挡,阵势开始涣散…… ………………………… 长安。 整个灵晖宫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僖妃枯坐在殿内,直面着周身的黑暗。 四更天,是人最疲乏困顿的时候,她只带着南芍,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中,匆匆出了灵晖宫。 借着暗夜的光影,勉强辨认出角落那间废弃的宫殿,一步步走过去。 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南芍从外面给两人关上门,屋中的两人静静站了片刻,僖妃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殿下。” 大皇子转身看着她,问道:“父皇的身体如何了?” “越发严重了,清醒时情绪时常暴躁不安,不清醒时就像陷入梦魇,疯了一般,连人都不认得。” 大皇子的眼睛在黑暗中危险的眯起,“我知道了。” 僖妃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问,只说道:“安阳王之子,就是晋亭。” 大皇子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雷霆之怒几乎喷薄而出,“你再说一遍,是谁?” “是晋亭。” 僖妃面对杀气逼人的大皇子,字字分明:“当年安阳王府大乱,是晋如海费尽心机保住了安阳王的儿子。殿下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可怕的是皇上一直都知道晋亭是安阳王的儿子!” 大皇子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杀机,“这么说,父皇早就有所打算,却让我跟二弟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 僖妃道:“殿下,皇上虽然愿意保住安阳王的血脉,但未必会把江山拱手让人,这毕竟是天下至高之位。” 大皇子弯起嘴唇,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你不了解我父皇……不,他不是我父皇,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大皇子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这让他惶恐,不安。 他很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与梁王苟且生下他! 他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 他没有一刻不希望自己的父皇的亲儿子…… 僖妃见他如同陷入了魔障一般,不由得上前一步,“殿下?” 大皇子被这一声惊醒,看也不看僖妃转身便走。 僖妃追了一步便也止了步子,死死攥紧了斗篷将自己裹住。 ………………………… 立政殿外,梁王穿着一身绛紫蟒袍,发髻梳的十分整齐,更显得他长眉入鬓,像一笔晕开的水墨,自然飞扬。 他眼里含着一道利光,仿佛能够看透所有一切。 李德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梁王,不禁暗暗心惊。 “皇兄,真的是你?” 皇帝抬头,一眼撞进梁王的眸子里。 他这个兄长,天生就是个儒雅君子,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温和清淡的态度。 但今日,他似乎十分不同,眸光中有什么东西晶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或许,他今日见到的,才是这位兄长真正的样子。 “五弟,多年不见了。” 第四百零七章 大结局 梁王神情平淡,口中唤着五弟,听上去却跟叫张三李四似的那般毫无感情。 皇帝没有答话,坐在椅榻之上,仿佛病体无法支撑一般,只静静的看着梁王,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梁王摇了摇头,目光悠远又带着许多疑惑:“你在这位子上许多年,够了没有?” 皇帝不解的抬起手指着他:“你说什么?” “这本不是属于你的位置。” 皇上淡淡一笑:“但也不是你的,这是四哥的位置。” 梁王神色变的冰凉,隔了一会又哈哈大笑起来,“错,大错特错!大错特错了!” 皇上皱眉,沉默不语,突然一错眼,看向他身后。 梁王看见他的眼神,疑惑的回头,正对上一双惊慌又贪婪的眼睛。 大皇子握着匕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身体几乎不听使唤,却仿佛下意识的将匕首抵在了梁王的心口。 梁王面上的神情从惊讶,愤怒到目眦欲裂,盯得大皇子直冒寒气。 但大皇子的匕首还是下意识的往前一送。 噗嗤! 冷冽的利刃穿透梁王的心口。 大皇子手中攥紧匕首下意识的后退,温热的血线顺着他拔出的匕首高高扬起,溅了他满脸满身。 “你……”梁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指着他说不出话。 大皇子愣了许久,又恢复了平时那般淡淡的神情,说:“我从来不希望你是我的父亲。” 梁王、震惊的看着他,根本不懂。 大皇子自嘲的笑了笑,说:“我根本就不希望你是我的父亲!” 梁王气的青筋暴突,手脚却都使不上力气,他滑到在地,想要转头去看看皇上。 皇上这时从龙椅上站起身,全无方才的病态。 梁王骇然望着他:“你……你没病……” 大皇子显然也很吃惊,手中的匕首啪嗒一下掉落在一旁。 皇上挥一挥手,殿外瞬间涌入一大群禁卫军。 梁王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皇上叹息道:“只你一人,如何能抵挡我们兄弟几人。” 梁王环顾四周,发现晋如海和许相,还有多年前安阳王身边几个跟屁虫竟然都在。 他知道,皇上说的兄弟并非他们这些“血亲”兄弟,而是他们。 当年,他们就是他们。 梁王直勾勾的盯着几个人,呕出一口血就不动弹了。 到底是死不瞑目。 大皇子踉跄了几步,一个不稳摔倒在梁王身边。 那柄匕首近在眼前,他呵呵干笑了几声,拿起匕首迅速割断了自己的喉咙,没有给任何人阻拦的机会。 皇上的手伸在空中,痛惜的看着大皇子。他轻轻叹息,贤妃这一双儿女啊,唉…… 不过,想到晋亭。 皇上眼望着虚空无声的笑了。 四哥,你看见了吧? 你的孩子长大了,他身边的女子也很好。 ps:这本书因为各方面原因,完结的很匆忙潦草,很对不住大家的喜欢,我自己也挺遗憾的。书中很多细节没有来得及写详细,之后有空会补番外。再次感谢小伙伴喜欢这本书,年后也会开新书,然后就是祝大家新年快乐啦!!!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蒸蒸日上,缺什么来什么!快乐最重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