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渊》 第一章 半僧,玄色 宋池在林间疾行,手捂住胸口,指缝间渗出些许暗红色的血。间道上不时有荆棘探出,划破了他的衣衫,背上一把长剑裹在黑布中,与他的白衣格格不入。 “啧”,他转身一瞥,随即加快了脚步,可体力不支,步伐逐渐摇晃起来。几柄小刀从他手中探出,向四周震射而去。 “宋池,你欺师灭祖,盗我蜀山至宝,还要负隅顽抗吗?” 宋池并未回话,反而加快了疾行的速度。突然,脚下金纹一闪,宋池不敢再动,转过身子,看向林中的阴影。 宋池正欲开口,一柄青色的飞剑穿透了他的胸口,令他当场气绝。一个白袍男子从阴影中走出,宋池投出的小刀正飘在他的身旁。 男子缓缓来到宋池尸体旁,将其背上的长剑取下。正准备离开时,夹在宋池衣服间的一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正待伸手去取,一滴液体滴落在信纸上,迅速晕染开来。男子抬头,月亮隐入云后,亭亭树杆枝叶相通,令夜色更浓了一分。因是逆光看去,男子只看到一袭鲜艳的红衣下摆和一双干净的镂花黑靴。男子警戒的退后数步,召出仙剑。 “砰!”一个物体滚在男子脚边,男子定睛一看,是一个流淌着酒液的精巧酒壶。 “呵……”树上之人轻笑一声,拍拍手,从树上跃下,衣袖翻飞,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蝶。男子瞳孔骤缩,紧盯着那人脖颈处似符文构成的如锁链般缠绕的红绳。惊恐的吐出四字:“半僧,玄色……” 那人足履点地,红衣上用金丝勾出朵朵金莲,衣襟半敞,露出白皙的胸膛和精美的锁骨。诡魅的红绳缠在雪白的颈上,朱唇微扬,噬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令人寒气入骨,明眸皓齿,一对剑眉直入发鬓,给人以凌压之感,但其只有半发——如剃度到一半的出家之人,只有一半散下的墨发在张扬着。 男子定了定心神,“玄色影人,你诛天子、灭僧门,来我蜀山做甚?” 被唤玄色之人撩拨了一下自己的半边长发,一只纤长的手玩弄着缀有红穗的素色长箫。声调慵懒,却带着清冷:“见鹬蚌相争,来收收渔翁之利。”一挥手,男子手中用黑布裹着的长剑便到了玄色手中。玄色解开布帛,便露出一截雕饰着奇珍的剑鞘,剑柄上刻着些奥义符文,玄色皱皱眉头,将剑抽出些许,凌厉的剑身映出他清冷的面容。 玄色将剑收回,把黑布扔去一边,“真不知争这些废铁作甚,还不如让我收回去替我家劈柴的斧子。” 当年玄色影人诛灭天子,躲于寺中,欲以出家人之身隐迹。剃发一半,狂性大发,灭了僧门,江湖之中行重金悬赏其首级,却无人敢近其身,人送半僧谬称。 男子见宝贝被夺,有些慌乱,却又不可强夺。玄色道:”今日只是随意走走,不杀生,你可以走了。”男子踌躇半响,若自己安然回去,教中之人定会说他私吞宝物,不好交代。玄色突然顿悟般的拍了拍额头,“对了,这不是有心让你为难吗,那就……送你一程好了”,“那”字一出,一枚短剑没入了男子心脏。 玄色见人倒下,满意地拍拍手,“出来吧。” 黑暗中跑出了一个约莫五六岁、粉雕玉琢的小男娃勾住玄色无名指,玄色抽出手揉他软软的发,“走吧。” 那男孩回头望了望宋池的尸身,喃喃道:“爹爹……”玄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那尚未拆开的信封,摸出火折子投向之前的酒壶,霎时火光四起,信封逐渐化为灰烬。 玄色牵起小男娃肉肉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兄,好走。 第二章 少年迟渊 “喝!”少年运气于掌心,右手推出便震裂了山岩,几块碎石应声而落,不过其余大部分却稳如泰山。 “还欠火候。”一旁倚着的敞衣男子玩弄着手中的酒壶,头也不抬地说。 男子大步上前,拨开了自己的半边长发,说道:“迟渊,你刚才那一掌心中有杂念,要做到眼前、心中只有那块石,那块你要击碎的石,你看着。”说罢,抬起手,一掌击出看似漫不经心,却给人以无形的威压。 迟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石块却纹丝不动,他刚要开口,那石块却突然化为粉末,散落开来。 玄色喝了一口酒,醉醺醺地说道:“你今年十五了吧,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巨响,刚才练功的山轰然解体,玄色闻声啐了一句:“大不如前了。” 迟渊目瞪口呆地看着,回味着刚才的话,又默默练起功来。 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掌,以及玄色所说的“念即所及”,迟渊猛地向前轰出一拳,前方空气突然震动,发出嗡嗡的音爆声。迟渊刚想缩手,却被气流扯住,猛地向后一收,还是被剩余的气流震裂了虎口。 “没想到义父只是一句指点,就让我这拳法威力有如此大的长进!”迟渊看向自己裂开的虎口,喃喃自语,“对了,也该砍柴了。”说罢,他走至后院,拿起那把不知何故用作砍柴的长剑。 没成想手刚触到剑柄,便袭来一阵剧痛,原本只是略微开裂的虎口竟涌出大量鲜血融入剑中。那剑旋即化作一道神光飞入眉心,迟渊忽觉头部一阵剧痛,昏倒在地。 再醒来时,迟渊只见自己身在一个空无一物、不辨方位的空间,眼前映入一张约有十三四岁的少女的脸。 “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少女并未作声,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愤怒的表情。 迟渊不解,但就在这时,少女开口道:“你竟敢用我砍柴!” 迟渊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少女便举起拳头朝他挥来。迟渊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这一拳,少女一拳打空,愤怒的脸皱成一团,竟大哭起来。 “你别哭,别哭……”迟渊有些慌乱,可少女还是泪流不止。 突然响起一阵箫声,在空间内回荡不绝,低沉的箫声暗含着安抚之意,少女渐渐合眼,安然睡去。迟渊疑道:“月尊……”突然后颈一紧,自己已经被强行拽了出去。 玄色立在身前,鲜红的衣袖中露出半截红穗。 “义父…”迟渊望向玄色,又低头看着自己虎口的伤口,伤口已经愈合,痛意也散去了。他轻偏头,一脸疑惑:“这……” 玄色并未回答,只负手立于一旁,若有所思的样子。良久,他抬头望向无尽的天际,轻叹:“这是因果轮回,是命啊…” 拾起掉落在一旁的长剑,玄色紧握剑柄运气于内,剑身随即散起一层荧荧金光,利气大盛,竟从玄色手中挣脱出来。 “这剑认主了。”玄色似笑非笑的看向迟渊。 “认主?这不就是把砍柴的剑吗?” 玄色笑道:“是长剑,不过,也不是只能砍柴的废铁。” 迟渊听得云里雾里…… 迟渊回到房间准备睡下,刚合上眼,再睁开,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台上,迟渊警觉地环顾四周,入目之处皆插满了剑,把把剑气逼人。 “小废物。” 迟渊循声望去,看见下午所见的小女孩懒洋洋地坐在前方的台阶上,一座数百米高的剑形雕塑矗立于此,剑身上赫然写着——“万剑谷”,而这三个字的正上方漂浮着一把剑,迟渊仔细一看,竟与自己砍柴用的剑有些相似。 “这是哪儿?” “万剑谷啊,这不是写着的吗?”,少女昂然道:“你还真是个废物,万剑谷都不知道,就让本小姐给你讲解讲解。” “人善智而不善力,妖善力而不善智。大能铸剑以御妖魔,剑有剑魂,剑以己魂筑万剑谷”少女看向迟渊,继续道:“人分高下,剑有贵贱;贵者踏贱者居涯巅;贱者伏贵者宿谷底。你所得之剑,唤作无涯,为万剑之祖,而我是无涯的剑灵。” 突然一阵莫名的拉力袭来,迟渊刚想回身防御,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小废物,你听过剑体吗?”女孩的笑声从身后响起。 “没听过,我怎么动不了了?” “我要帮你铸剑体呀,只有你有了剑体,你才可以掌握无涯呀。” 语罢,一阵金光在少女手中闪动,随即没入迟渊体内,一阵剧痛来袭,险些让迟渊晕倒,只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撕裂一般。少女站在一旁,看着面色痛苦的迟渊。 “奇怪,明明你体内灵力稀少,还未踏入先天之境,可为何却没有一丝杂质?”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难道这就是无涯选择你的原因?”少女转过身,喃喃道。 “无涯选择我?你不就是无涯吗?” 听到迟渊的声音,少女震惊地转过身,“你怎么就醒了,不对,不对呀…按理说,铸剑体少说也得四五个时辰才行,可现在才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啊,这怎么可能?”少女看着正活动手腕的迟渊,仿佛看到一个怪物,“难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少女并没有回话,只向前一步,以手探向迟渊胸口,“果然是天剑骨。” 少女放下手,缓缓说道:“无涯是这把剑,并不完全是我。选择你的,是无涯的剑魂,而不是我。剑魂是剑身受灵力温养形成的自我意识,而剑灵是寄养于剑中的灵魂。” “那这天剑骨……” “至于这个,天剑骨与剑体不同,并非体质,而是一种特殊的命格。‘天剑骨前,万剑拜服’,有这种命格的人,天生就是万剑之主,这也是为什么你铸剑体那么快。不过我也从未见过,只在书上看到。” 迟渊刚想开口,却再一次被打断,“你也别太高兴,虽说这天剑骨十分特殊,但正因如此,想要提升实力,就会比常人困难得多。” …… 迟渊的房门前露出一双镂花黑靴,玄色被月光笼罩的脸透出丝丝凉意,不知在黑夜中立了多久。床榻上的迟渊被银色剑光缠绕,仍是沉沉的睡着。 玄色长叹一口气,并未上前打扰,只转身移了几步,十指快速的幻了几个手势,一团泛着微微金光的灵气便凝于掌心。他向着房内轻推,那团灵气便缓缓的移向床榻上的迟渊,最终化作氤氲将其笼罩。 “小家伙,再助你一臂之力。” 此时的迟渊逐渐将周身的精纯灵气纳入体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皮肤泛起了细微的光泽,眉心涌起一个剑状的金色符文。 过了半晌,光泽逐渐暗淡,玄色见状沉思片刻,转身离开了。 翌日,迟渊睁开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运转周身灵力,只觉得全身经脉前所未有的通畅。 “小废物,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修为有所长进?你可是沾了本小姐的光,还不快谢谢我。” 迟渊明白自己的改变多亏女孩相助,便出声道谢。 “客气,想当年本小姐可是独霸一方、名扬四海…” 迟渊见她侃侃而谈,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向房门走去。见自己被无视,女孩气急败坏的喊道:“喂,小废物!等等我!” 迟渊走遍屋子,都没有看到玄色的身影,只是在书房桌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去极北之地,你自作打算。 ——玄色 “我们也去极北之地吧。” “极北?!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妖族常年占据极北,而上古异兽——禺疆更是霸占了无妄海,海面常年漂浮着浓浓的血雾,深冬下的雪都是红的,你去干嘛?” 迟渊放下纸条,“眼下也没别的去处了。” 女孩玩味地打量着迟渊,说:“好吧,反正你死了,我正好换一个新主人,不过本小姐可不想就这样去。” 说罢,神光一敛,无涯便化作了一柄精巧的剑形吊坠,流光闪过,已经稳稳地吊在了迟渊脖子上。 迟渊收拾一下行装,装入以前玄色给他的乾坤袋,走上了下山的路。 第三章 出山 刚出木屋没多远,迟渊走在山林之中,突然冲出十余只眼泛绿光的狼。迟渊退后数尺,无涯突然化作一道神光至迟渊手中,剑灵也化作一道虚影浮在他身侧。 “这些狼不是普通的野兽。”迟渊说道。 “他们是妖。” “妖,怎么会有妖?我在山上也十年了,从未见过这样的狼啊!” “此地灵力充裕,自然会吸引妖族。平常应该是你那义父设有法阵,他们无法靠近罢了。” 谈话间,两只妖狼扑向迟渊,迟渊见状出剑,一道寒光闪过,转瞬间将二妖斩断。迟渊从小学拳,除砍柴之外,从未碰过剑。但此刻却只觉得手中无涯如臂指使,想来也是剑体的好处了。只见倾刻间十余只妖狼便都死于剑下,自己竟没有一丝疲惫之感。 “你既不是无涯,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本小姐的名字吗?”少女微微怔住,“叫我小缘吧。” “小缘…”迟渊低声念了一遍。 “小废物,我们是直接去极北吗?” “不,眼下连去极北的路都不知道。义父之前告诉我山脚下往北不远有一座小镇,我们先去那里落脚,再做打算。” 到达小镇时,天色已经暗了,不过小镇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迟渊自上山以后就没有再出来过,平日所需的物品也都由玄色购买,所以这是他首次感受到市井烟火。 “哇,这里好热闹啊!” “是啊,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地方住下。等住下后我们再出来也不迟” 迟渊穿过人群,边走边看,最终停在了一家叫“清雅阁”的酒楼门前。 “嗯,这里不错。”迟渊开步走了进去,掌柜面带笑容地向他们走来。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这酒楼装饰清新典雅,阁楼中有酒客吃酒寒暄,楼上的隔间不时有住客走动。迟渊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压在柜台上,“一间上等的客房,再备一些酒菜。” 掌柜看得两眼发光,“好,好!”招来了小二引迟渊上二楼去。“客官稍作休息,一会儿再找您银两。” 到了二楼,小二推开雕花木门,“客官在此歇息,有什么吩咐招呼小的就是。” “嗯。”迟渊挥手示意小二退下,进屋卸下行囊坐到桌边,顺手倒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 小缘从剑中幻出,环顾四周打趣道:“这小间还算别致,你还挺会享受。” 屋内陈设非绸即缎,桌椅床凳皆是檀木雕花,桌上青铜炉中升起袅袅熏香,四周平添几分雾霭。 “唉”,迟渊摇摇脑袋伏在桌上,“天色尚早,怎么有些发困…”说罢耷拉下眼皮,昏昏欲睡的样子。 “就你这样还想去极北?路还长着呢!”小缘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还不快给我……”几缕熏香迎上鼻尖,小缘突然一怔,“有问题,你快封住口鼻!”同时用灵力斩灭了熏香,“定是那店家见财起意,我们去找他要个说法!” “等等,外面有人!”迟渊一把拉住小缘。 迟渊走到门前,听到外面一个粗犷的声音:“店家,你可见过这女的?” “没有,小店从来没有这样的住客。” “你可要好生想想,这是魔宗圣女,前几日盗走我崆峒重宝,我与几位兄弟追赶,却不曾想被她跑了。若是店家看到过这女子,还望通知一声,必有重谢。” “大胡子,姑奶奶在这里坐多久了,你是不是脸上的肉太多挤着眼睛看不见啊?” “妖女,你找死!” 门外一片刀剑碰撞之声,迟渊刚准备出去,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一女子闪身而入,反手将房门紧闭。手印翻飞,门板上便浮现红莲图纹,门外之人入门不得。 迟渊正欲开口,门上便传来阵阵撞击声,显然是门外之人正欲破阵,而那闯入的女子转头看向迟渊,说道:“公子莫怕,借你房间避避,待会我自会护你周全。”语罢,便凝神聚气,同时手印翻飞不停。 顷刻间,门便已被轰开,之间六七个人堵在门口,为首的正是个络腮胡大汉,想来便是先前声音的主人了,大汉看见女子,大笑道:“妖女,你若乖乖交出宝图,兴许还能饶你一死!” 女子手印停下,看向来人,不屑地道:“久闻崆峒是名门正派,却不曾想也做此等盗匪之事,真是可笑。那古墓本就非你崆峒所属,这地图又是我自己从墓中取得,凭什么给你?” 大汉听了,却大笑道:“这古墓既是在我崆峒域内现世,自该由我崆峒所管。何况,你是魔教妖女,我等与你夺宝,也是怕你用以伤人,有何不可?” 女子听罢,脸色微嗔,回道:“若非我的使灵皆在古墓中毁去,我又受得一身的伤,我又怎会被你们几个宵小之辈追上半月?” 大汉闻言大怒,从背后取出一把大刀正欲上前。迟渊在一旁看了许久,也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右手向无涯摸去。 迟渊正欲拔剑,却见女子手中闪出一个铃铛,其上闪着微微的红光。 大汉见了铃铛,顿时变色,“不好,这是镇魂铃?”正欲退后,只听铃声一响,顿时楞在了原地,周围几人也一并愣住。 迟渊正疑惑,只见小缘从剑中飘出,说道:“这当是震慑心魂的法宝,所以那几人才一时失了神志,”说着又看向女子,“魔音法宝施用镇魂之术,确有增益,但却也因之难以控制,往往敌友不分,但方才这下你却未受影响,这小姑娘,不简单哪。” 女子收回铃铛,面色已变得略有一丝苍白,自语道:“修养了这么几日,总算是能勉强用出镇魂铃了,”语罢走上前,“哼,追我追那么多天,看本姑娘给你们点教训。” 迟渊见状,上前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姑娘且放了他们吧。” 女子转过头,嫣然一笑:“谁说我要杀他们了,不过是给他们一点教训。”说着从腰间玉佩中摸出一直毛笔,在定住的几人脸上画了起来,不多时,几个大汉脸上便都充满了诸如“蠢驴”、“肥猪”的字画。 画完,女子收起笔,转头看向迟渊,“好了,这几人再过一盏茶就要醒了,公子收拾起东西赶紧走吧,小心被这几个不讲道理的家伙麻烦。”说完便朝窗口走去,正欲离开,却又转头道:“对了,公子你身边那剑灵可是少有的珍宝,公子还是好好藏好,若是遇上别的能通阴阳的俢者,恐怕会碰到不少麻烦。” “多谢姑娘提醒。” “不必,就当是酬谢方才公子想帮我之恩了。”说完,女子便从窗口闪出。 女子走后,迟渊走到定住的几个大汉身前,施了几个清心诀,那几个大汉眼神才恢复清明。迟渊道:“那姑娘已经走了,在下要歇息了,诸位请回吧。”说完走向床铺。 却听络腮胡身旁一个光头骂道:“我看你就是那妖女的姘头,还不快快受死!”说完纵身一跃,手中大刀朝迟渊砍来。 迟渊眉毛微挑,侧身闪过,指尖化作虚影,在大汉身上点了几下,大汉随即退去几步。 “还要来吗?” 闻言,几人面带怒色,正欲上前,却被为首之人拦住。那人行了一礼,“此番是我们不对,还望少侠见谅,我们这就离开。” 迟渊不屑地转过身,并未回复,大汉见迟渊如此,也只尴尬地笑笑,便带领几人离开。 几人走后,小缘有从剑中飘出,“刚才那几指,你用了绝脉断经之法吧。初受此招难以察觉,若不及时化解,几日之后,那大汉便得毙命,这么阴损的招式你怎么也会?” “此术是义父教我的,对敌之术,都是要取人性命,又何来阴损和正大之分。” “你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不过,你刚才还劝那小姑娘不要伤人,为何转手又给那秃子下这绝脉断经之法?何况你一直在那山上,这该是你首次杀人吧,怎么还这么坦然?” “方才我以为这几人不过是在争夺宝物,并无伤人的念头,才叫那姑娘不要伤人。那人既已对我起了杀心,我也不必再饶他性命了。义父教我不可滥杀,不可肆意伤人,但人若犯我,直接杀之便是,以免后患无穷。” 闻言小缘不由有些汗颜,“这么教孩子,你这义父可真有些·······” 这时,见大汉一行人走了,店主才走进房来,见迟渊未受伤,说道:“公子,方才那些乃是江湖中人争斗,险些让您受了牵连,可真是抱歉。” “无妨,我要歇息了,你回去吧。” “好的。”闻言,店主便转身出了房。 第四章 寒霜 “此术是义父教我的,对敌之术,都是要取人性命,又何来阴损和正大之分。” “你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不过,你刚才还劝那小姑娘不要伤人,为何转手又给那秃子下这绝脉断经之法?何况你一直在那山上,这该是你第一次杀人吧,怎么还这么坦然?” “方才我以为这几人不过是在争夺宝物,并无伤人的念头,才叫那姑娘不要伤人。那人既已对我起了杀心,我也不必再饶他性命了。义父教我不可滥杀,不可肆意伤人,但人若犯我,直接杀之便是,以免后患无穷。” 闻言小缘不由有些汗颜,“这么教孩子,你这义父可真有些·······” 这时,见大汉一行人走了,店主才走进房来,见迟渊未受伤,说道:“公子,方才那些乃是江湖中人争斗,险些让您受了牵连,可真是抱歉。” “无妨,我要歇息了,你回去吧。” “好的。”闻言,店主便转身出了房。 “你怎么不问他那迷香之事?” 迟渊没有回话,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截桃木,用指在其上轻点几下,木头便化作了自己的模样。 “幸好以前学过这变化的法门。虽然骗不过修行之人,但骗过这店主是够了。” “你这是想要干嘛?” “即使问他,他也必不会承认,恐怕也只道我污他清白,不如静观其变,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说罢,迟渊重新点燃了那熏香,熄了灯,躲在帘后,同时运转灵力抵御那熏香之毒。 不多时,只听房门一响,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手上的尖刀飞快的朝床上的身影刺去。一声闷响,尖刀应声刺中。 那人惊地发现刺到的是木头,转身便想逃跑,可才没走出几步,就被一股灵气击中了后背随即应声倒下。 迟渊点燃灯方才看清是那店主,俯身探其鼻息,已经死了。 “走吧,来时我已经探查过,城中守卫皆是凡人,瞒过他们并非难事。” 半响过去,迟渊已身至城外。小缘也从剑中幻出,“那卷轴……” “本来打算还给那几个人的,不过他们无礼在先,就怪不得我了。” “小废物,你真是第一次杀人吗?为什么你这么冷静,这么淡然?” “若不是早有防备,恐怕就是我死在那刀下了,况且看他手段娴熟,只怕也不是第一次谋财害命,留下此人,只能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在他手上。” 语罢,迟渊看了看小缘,“你说,人都是这样的吗?” “无涯曾流落凡间,经无数人之手。我见过为一己私欲烧杀抢掠的恶匪,更有为家产谋杀生父的败类;但我也看到过在旱魃之时散尽家财济天下的富商,还有为救父亲愿意牺牲自己的书生,为保家国浴血至死的将军。他们只是凡人,没有被无涯选中的资格,但在我看来,他们也都是世上第一等的人。况且世间人何止千万,又岂能一言蔽之?所以我想,人大多都是善的。” “谢谢。” 小缘朱唇轻启,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天色已经亮了,昨天二人商议好去卷轴上标注的地点,一来因为此地正好在去极北途中,二来小缘总觉得此地古怪,所以打算一探究竟。 “照这个速度,不出半天就能到啦。”小缘看着地图说道。 “不过有些奇怪,为何越靠近这地点四周的气温愈低呢,此时正是酷暑,不应如此啊。” 小缘低头沉思,说:“确实如此,不过这应该就是我之前跟你所说的古怪之处吧。估计到了那里,就能知道了” 迟渊应了一声,随即加快了脚步。 不久,一座巍峨的城池立于两人眼前。这城池甚是诡异,两人所立之处阳光普照,而城楼上却乌云密布,城中还飘着鹅毛大雪。偌大的城池被皑皑白雪掩得更加沉重,两人眼前一尺处是一道明显的界限,却仍抵挡不住寒意袭来。 迟渊打了个哆嗦,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斗篷披上,“还没进城就这么冷了,这城有意思。” “恐怕不止。” 迟渊侧身看向一旁的小缘,她双眸微合,身上泛起一层略显淡蓝色的金光,灵气四溢,连发丝也被灵力拂起,在空中飞扬。小缘伸出指尖指向城中,一股凛烈的寒气随即汇聚在掌中,与四溢的灵气交融。 “神剑共鸣。”小缘的声音显得格外空灵。 “共鸣?” “小废物,捡到宝了”,看向一旁疑惑的迟渊,小缘收敛灵气,径直向城门走去。 “寒霜,在这里!” 第五章 封印 “寒霜?” “对,寒霜,上古神剑。昔日极北之地有一块与天地共生的玄冰,那玄冰每日吸取极寒之气,久而久之竟孕育出一只蝎型妖兽。那妖兽自称寒魄帝王蝎,这蝎子为祸人间,所到之处冰封千里。幸而有一盖世英雄,将其降服。抽出其尾刺,配上那玄冰,制成了寒霜。那寒霜之后也是几经易主下落不明,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碰到了。” “可我不是有无涯了吗?这寒霜于我无用啊!” “你是不是傻,你有剑体,更是天剑骨,拥有的神剑越多你的实力就越强啊!”小缘一脸无可救药地看着迟渊,“更何况这剑若是在此地久了,这里可能就要成为冰漠了。”小缘看向四周散出的寒气,若有所思。 “嗯?这是怎么回事?” “神器以天地之气蕴养自身,同时扩张自身领域,加速灵气聚集,可一旦四周灵力枯竭,变会形成死地。” “那该怎么办呢?” “找到它,然后将它收服,不过你最好快点,这四周灵气带有生机,它的剑魂可能快有自主意识了!” 迟渊闻言不再犹豫,闪身没入冰城之中。 “左边!”小缘的声音从迟渊耳畔响起,迟渊身形一闪,继续向前跃去,周围的建筑渐渐稀少,最后竟变得一片空旷。 “停下!”迟渊闻声稳住身形,停在了平地正中,只听小缘道:“这里灵气最盛,寒霜应该就在此处!但四周灵气凌乱,我无法判断它的具体位置。” 小缘话音刚落,地面一阵涌动,就在有什么快要出来之时,迟渊猛地向地面轰出一拳。巨响之后,气浪涌过,将原先所积的半尺雪向四周轰散,露出一个稍突起的广场,场上雾气涌动。 雾中突然红光一闪,一道巨大的剪形物体向迟渊刺来,迟渊以指化剑,射出一道剑气,再缩指成拳,奋力向前挥去,响声乍起,迟渊借力反弹,反身跳到远处楼房之上,看向手中,竟泛起了一道冰霜。 雾气散尽之后,方才看清那雾中之物——一只通体幽蓝的巨蝎。此蝎体型硕大,双钳泛着刺目的寒光,蝎尾向上竖起,却没有尾刺,而左钳口处有一处裂缝,应是刚才被无涯所伤。 “寒魄帝王蝎!”小缘从无涯中闪出。望着眼前的妖兽,迟渊也是一惊,随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钳上的裂缝在修复”迟渊沉声道。小缘看向那裂缝处,的确在缓慢恢复,但其周身的灵气并未发生流动,反而远远的避开他。 小缘抬头望去,竟看到如游丝状的气息正从他正上方的雷云中溢出,散入寒魄帝王蝎体内。这应该才是他恢复的原因。小缘沉思片刻,看向迟渊道:“你拖住这妖兽,这雷云中有些诡异,我去看看。” 迟渊点头,意念一动,无涯便化作本身浮在迟渊身旁。小缘进入无涯,流光闪过,向广场上方的雷云中飞去。 帝王蝎见状忙向上扑去,却被跃起的迟渊一拳轰入地面,瞬间轰出一个大坑。迟渊站在坑边,挑衅地看着坑中发狂的寒魄帝王蝎,随即跳入坑中与其缠斗起来。 与此同时,小缘也进入了雷云之中。 小缘看向前方,雷电中缠绕着一把幽蓝色的长剑,但电光闪耀,看不清具体剑形。 “寒霜,原来你在这儿!”小缘正欲向前取剑,但电光一闪,竟将小缘弹开。 “好强的封印!”小缘甩了甩被震麻的手,“我就不信我解不开!”小缘伸手一挥,无涯便向那剑斩去。 “小姑娘,且慢!”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雷云中响起。 “谁!”小缘收住手,警觉地向四周看去。 “我是寒霜中那玄冰的意识,数千年前被老主人收服的时候本该成为寒霜的剑灵,但是那帝王蝎竟将残魂藏于尾刺中,我与它一番争夺之后将他控住,但却无法成为剑灵。后来我被一个蜀山妖道封印于此,叫我收纳此处的灵气,并将我的命魂与这封印相连,我无奈只好控制那妖兽,驱散此处生灵,而我躲在这雷云之中,此处的雷电之气正好把寒霜的剑气隐住,因而未被他人找到。” “哦?那我斩开封印不就行了” “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如此收集生灵之气有违天道,但你现在将封印斩开,只怕我与寒霜的灵气皆会散去。” “为何会如此?”小缘面色凝重。 “我的命魂被置于阵眼之中,封印散我的命魂自会散去,寒霜未成灵识,自然挡不住这雷云。” “可有解开之法?” “有,只要找到魔宗摄魂铃弱化封印,再加上天剑骨来抵御这雷云便可!” “好,我去找这两样东西,你最好不要骗我!”小缘说完便不再逗留,向地面飞去。 “无涯现世,想来天剑骨也出现了,三千年了,不知道这一回他们又会如何啊!”望着飞去的无涯,苍老的声音好似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对故友的呢喃。 此时地面之上,迟渊与那蝎妖已缠斗数久,浑身已覆满冰霜,而那蝎妖也尽身被打得粉碎,一时不能恢复。迟渊见无涯飞回,纵身一跃,在空中接住无涯,反手向那蝎妖射出一道剑气,那蝎妖刚回复一丝身形,却又被这一剑斩得粉碎,逸散在空气之中。 “小废物,先撤!” 闻言,迟渊双足运转灵力,连跃数次,霎时已至冰城之外。 “发生了什么?”迟渊问道。 小缘将玄冰所言告与迟渊,迟渊听后,沉思片刻,道:“依你所见,此处还可再拖多久而不伤及本源?” “不过三日。” 迟渊闻言,盘腿坐下,“既然如此,不妨先在此等上两天,那姑娘既然之前有此地图,想来必会来此处。”迟渊顿了顿,又道:“不过,若两日之内她仍不出现,便直接将那封印斩开算了。” “你疯了?那可是寒霜,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的神剑!” “那又怎样?若伤及此处本源灵力,也许千年也不见得能恢复,夺造化之灵,有伤天理,于此间生灵亦是一场浩劫,既无法解开封印,说明我与此剑无缘,何必执着?”说完迟渊运转功力,开始化解身上的寒伤。 “你这小废物,真是没救了。”小缘虽如此说道,语气中却有一丝似是欣慰的笑意。 第六章 破封 冰城之外,迟渊已盘腿而坐了两日之多,身上的寒伤也早已被运功化解开来。迟渊长吐了一口浊气,站起身来掸去身上的泥土,眼睛便直直盯着那座被白雾包裹住的冰城。“时候不早了,想必那姑娘是不会来了,我们去斩了那封印吧。”迟渊淡淡的说。 “哎呀哎呀,随便你个败家子,要是世人知道寒霜是这样被毁于你手,不知多少人会气绝。”小缘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抱怨。 迟渊闻言笑了起来,运气于脚上,飞身跃向冰城的方向。 冰城上空,迟渊持剑浮于一团雷云之前。有了上次的经验,迟渊这次打算直接斩封印而不与那蝎妖纠缠。 “竟是天剑骨,小姑娘,没想到你还真能找到啊。”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小缘没有作答。 “前辈,由于摄魂铃的主人还没有出现,所以……对不住了”迟渊面色沉着地说道。只听一声长叹,“嗯,看来我也已经走到尽头了,动手吧,以免这寒气再祸害苍生。”闻言,迟渊将气尽数运于剑上,无涯顿时泛起金光。 “轰——” 只听冰城内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不好,是那蝎妖!”迟渊随即停止运功,无涯上金光消散,跟随迟渊进入了白雾之中。 迟渊来到雾中,斩出一道剑气,将前方的雾气全部斩散,突然蝎妖破冰而出,只是跟随蝎妖一同出来的,还有一道红色的身影。 迟渊见那熟悉的身形,愣了一愣,只见那人脸色凝重,双手翻飞化诀,猎猎寒风将她的长发和衣袂带得有些凌乱。蝎妖发出一声奇异的长嘶,似有些愤怒,还有慌乱。双钳肆意挥舞,奇长的蝎尾乱扫。红衣女子凌风躲闪,但仍专心捏诀布阵。 迟渊正欲相助,凌于蝎妖之上的摄魂铃突然嗡嗡作响,蝎妖痛苦地嘶叫,双钳不停地砸向地面,掀起一阵气浪。 “去上面!”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这话点醒了迟渊,二物俱备,便可破印! 趁蝎妖被牵制,迟渊御剑直向雷云,此时以寒霜为中心的云尾开始旋动,时不时闪出强劲电流。封印缓缓浮现,是一个六角凌冰阵。 封印逐渐向外延伸,霎时间雷云翻腾,轰鸣不断。六个阵脚分别凝起一块玄冰,随即引来六道惊雷,那雷直击玄冰,电光火石间原本通透的玄冰竟泛起道道金光,雷霆万钧聚集其中蓄势待发,六道冲天的雷光伴着几声脆响,玄冰轰然破碎化作万千冰刃悬于阵中。 封印起,天雷聚! 阵阵霹雳破空而下,周遭的冰刃受其牵引围绕寒霜盘旋,电光乍起连成一道雷幕,空气在雷电带来的极热与寒霜散出的极寒之间不断扭曲,爆鸣声不绝于耳。 “斩开!”小缘大喝一声。 迟渊闻声立即运气凝于掌中,浑厚的灵力从剑柄直贯而入,无涯再次耀起夺目的金光,剑气逼人,迟渊双手握剑迎阵一斩,“破!” 那雷幕被生生斩出一道豁口,半数冰棱被震得粉碎,迟渊嘴角刚刚扬起一抹笑意,却见又是几道金雷落下,电光再次将雷幕网合,阵中的寒霜闪出一道白光,霎时寒气大盛,空中悬浮的细小雷火竟又凭空凝成了一把把带电的冰刃。 “行不行啊?撑不了太久了!”红衣女子咬破指尖,让一滴暗红的血滴落在摄魂铃上,血滴顺着铃身上诡异的凹纹迅速蔓延,那铃便旋转着扩大了几番,红光四射,将帝王蝎死死镇住。 “再来!”小缘飞身化作一道光影融入无涯中,凛冽的剑气呼啸而至,竭目所及之处皆为金光所照耀,一道巨大无比的剑影出现在迟渊面前。 “无涯现,万剑降!” 威严的声音从无涯剑体中传出,阵中的寒霜收敛了寒意,光芒悄然黯淡,发出一阵嗡鸣。 迟渊双手将无涯高举过头顶,巨大的剑影凌于阵上。他将全身灵气聚于剑中,紧握剑柄的手青筋乍起,伴随着剑影落下挥出竭力一斩。 “给我破!” 剑气如浪潮般翻涌而去,所及之处所有冰棱瞬间蒸腾化为乌有,雷电轰鸣此起彼伏,滚滚雷云凝作一团不断吸收着四周的天地之气,最终聚成一个混杂着冰刺的巨大雷球,剑影斩过雷球裂解发出一声爆鸣,散出无数金雷直奔迟渊。 小缘从无涯中脱离出来,召回剑影挡在身前,额前亮起一抹金光,连身体也变得通透,完全化作了灵体形态。 迟渊见状,将体内灵力尽数催入无涯,横过剑身以御,那剑影随着剑身卧于天际,硬是挡下了百余道金雷。 小缘抬手一握,竟仿佛隔空握住了无涯的剑影,巨大的剑影随着她手臂的挥动将迎面而来的金雷一一斩开,她松开手,用指尖在空中划下一道符文,那暗金色的符文逐渐扩大附于剑影之上,二者不断延伸竟变作一张遮天的光幕将三人包裹在内。 “聚!” 小缘将五指扣紧,光幕剧烈收缩并将剩余的金雷一并引来,强烈的电流不断轰击在光幕上,而光幕只是微微震动,便将万钧雷霆之力迅速分散吸收,非但没有出现一丝裂痕,反而金光更盛。 “散!” 就在小缘将五指伸展开的一瞬,光幕聚集的能量连同无涯的灵力一概放出,与疾驰的雷电迎面相撞炸出一团团雷火,片刻之后雷云散尽,天际间只留下一片狼藉,时不时闪出一两朵电花,四周逸散着冰雷的气息,仿佛还回荡着接连不断的爆鸣。 六角凌冰阵已完全破碎,只剩下阵中被玄冰封住一半的寒霜仍缓缓散出逼人的寒气,剑身盈着幽蓝的光,被一道强劲的蓝紫色闪电紧紧缠绕。 “这才是真正的封印所在。”迟渊长舒一口气,“走,解开它!” 刚欲上前,却听见那红衣女子说道:“摄魂铃还在这儿,你解得开吗?” 迟渊这才想起摄魂铃还镇着那只寒魄帝王蝎,而此时那帝王蝎也已被完全激怒,疯狂挥动着双钳和蝎尾,引得摄魂铃阵阵嗡鸣。 “那便先把这帝王蝎除了吧。”说罢迟渊转身一跃而下,以手化剑正欲斩去,却拂来一股掌风迎面飞来三柄叶刃,他连忙侧身挥掌将其弹开。 第七章 冲突 “凌胭啊凌胭,你可真是了不得。”一男子负手立于远处,身后跟着八名魁拔的随员。此人一袭灰袍于腰间束紧,身材瘦削,长相周正,可脸上的神情却肆着几分邪气,他拍手上前两步道:“能盗走我崆峒的宝贝,如今还能找来天剑骨,了不得啊。” “谁盗了你的宝贝!”先前的红衣女子闻声也是一跃而下,“你们崆峒派怎么尽是些无耻的东西!”说罢挥手甩去一朵红莲。 “少主小心!”男子身后的一名随员上前举臂生挡住了那红莲,臂上的皮肉被灼得滋滋作响。 男子不屑地抖了抖衣袍,看向迟渊说道:“好了,摄魂铃和天剑骨都齐了,就解了封印,把寒霜取出来交给我吧。” “有这么给你姑奶奶说话的吗!”凌胭闻言又凝出一朵红莲,转身望向迟渊喊道:“喂,你替我收拾这小子,我助你解开封印,收服*寒霜,我不要那破剑只要那寒魄帝王蝎的残魂,可否?” “一言为定!”迟渊跃至凌胭身旁,笑道:“我正看不惯这猥琐小子!” “哟,凌胭,你这相好看起来挺能耐的,就让小爷来给试试,是不是中看不中用啊。”那灰衣男子一脸淫笑地盯着凌胭,又道:“要是他没用的话,不如就让小爷来当你的相好吧。各掌门,去废了他!” “不知羞耻。”迟渊不曾听过这浪荡话,不禁有些恼怒。而此时七名男子从他身后闪出,将迟渊团团围住。 迟渊反手一指,剑光指向其中手执长萧之人。那人伸萧来挡,可剑光四射开来,七人被白光晃住了眼睛,不禁大惊失色,齐齐向后跃去。 待光芒散去,只见迟渊负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七人。 七人见自己被耍,怒气大盛,其中一人将长鞭猛地向前一甩,鞭头的利刃划破空气向迟渊眉心刺去。迟渊抬剑想将鞭子挑开,可耳畔却传入箫声,迟渊心神失守,只得用剑挡住长鞭,同时借力向后跃去。 身形未稳,身后一寒。只见一赤色长棍猛向自己的面门袭来,迟渊歪身向左侧一闪,可一支金钺竟从腰边探出。不过迟渊并未惊慌,反身将剑负于背上,略微倾身,同时挡住了来势汹汹的攻势,再借势将无涯一挥将这二人震开。 还未来得及喘息,一柄大锤从天而降,划破空气竟有雷声轰鸣。与此同时,地面开始震动,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一般。 迟渊不敢停顿,将无涯猛地刺向地面。同时运转周身灵力,一拳轰向那锤。顿时音爆四起,四周雪花化作雾气飞扬,挡住了圈外人的视线。那七人中一人手执羽扇,将这雾气尽数化作冰棱向圈中刺去。待雾气散尽之时,却见迟渊早已跃出几丈开外。 “有点意思。”望着眼前的七人,迟渊浑身骨骼暴响,将无涯置于胸前,运气一拳挥于剑柄,无涯旋即化作一道流光刺向那七人。迟渊身形一闪,向随之向前冲去。 待快冲到七人面前时,迟渊抓住剑柄向上一抬,无涯顿时神光大震,一道剑气划破空气向七人斩去。七人有些措手不及,慌忙向后齐齐退去,其中一人嘴角竟是溢出丝丝鲜血,手中的铲状武器上也多了一道裂口。想来是刚才在地面下被无涯所伤,现又强接迟渊一击所致。 七人虽吃了亏,却也不做声。各自转动身形,竟有些神妙。 “奇门八卦。”小缘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哦?”望着这七人的站位,迟渊这才细看起来。那长萧书生站兑位,执长鞭之人为坎位,赤色长棍为离位,长锤为震位,金钺为艮位,羽扇之人为巽位,而乾位不在,想必坤位是阵眼。迟渊不再迟疑,执剑向那人冲去。 “乾位有人!”可迟渊仍像未听到一般,反而加快了速度。 那人见迟渊向他冲来,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将手中长铲刺入地中,顿时升起一面土墙将自己挡在后面,同时向后退去。而迟渊此时隔这土墙也只有数尺了。 就在迟渊要将无涯刺入土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箭周灵气流转发出夜鸦哀鸣般的声音,直直地指向迟渊后心。 不过迟渊早有准备,纵身一跃,在空中将无涯向箭来的方向掷出,无涯随即化作一道流光将那箭一分为二,却仍剑势不减直直冲入远方阁楼之中,“轰”的一声,将那射箭之人连楼一齐轰碎。 这时迟渊已跃上土墙,借势一蹬,直冲向坤位那人。迟渊伸手握住那人头颅将其按入地下震得雪花四起,再松手时那人气息已绝。 乾坤二位已死,剩下六人自知阵法已破自己已无退路,不过见迟渊无剑在手,便再聚气势向迟渊冲来。 可迟渊自幼学拳,又怎会因为无剑而减损气势,反如虎入羊群般向六人冲去。 侧身躲过长钺,转身一肘击中那人头骨,头骨应声而碎。长锤直向迟渊后脑袭来,迟渊反身一拳放出拳风,将左侧偷袭的长鞭震开,锤被轰起,迟渊探出一步,一爪抓住那人咽喉。随之又向那执长萧之人冲去,贴近那人时一拳轰向其面门。那人执萧来挡,萧应声而碎,而拳仍是恰好击在其头骨。 迟渊气势不减,把再次刺过来的长鞭一拉将执鞭之人抓向自己,反持鞭刃贯入了那人胸膛,再将刀刃拔出,运气掷向那执羽扇之人,长鞭便没入了那人眉心。 灰衣男子见八门长老都已倒下,自知无力与迟渊抗衡,纵身一跃欲走,迟渊以气驭剑,唤回无涯掷出刺向那男子,只见男子周身现出一道青灰色的光罩,却瞬间被无涯破去,无涯剑势不减,如同一抹流星自男子背后穿过,男子顿时如断线的风筝般落下,再无一点生息。 迟渊见状,御气唤回无涯,而此时凌胭也已凝出第十三朵红莲,只听一声轻喝,红莲一并飞出飘向蝎妖。 第八章 误会 蝎妖伸出双钳意欲抵挡,然而刚触及第一朵红莲便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而随着十三朵莲花尽数绽放,蝎妖也化作齑粉飘散,一时无法再凝聚身形。 这时,迟渊也已御剑飞入雷云之中,对身旁凌胭说道:“眼下阵法受损,那蝎妖一时之间无法聚成灵身,快趁势破阵。” “好!”凌胭应道,于是运转灵力,摄魂铃缓缓飘起,飘入雷云中央,凌胭一声娇喝,摄魂铃便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清响。寒霜剑身所附雷电顿时剧烈闪动,冲向凌胭,迟渊一步上前,以无涯向那紫电砍去,此时小缘的声音却又从脑海中响起“小废物,不要运功抵挡,这紫电可加快剑体与天剑骨的融合,与你大有裨益。” 闻言,迟渊收住剑势,任凭紫电在四肢百骸内肆虐。顿时,迟渊只觉得自己通身经脉都仿佛经受万蚁啃噬,却只得咬紧牙关,强自压下运功的念头。暴虐的紫电之力在迟渊的经脉中不断游走,一时之间,迟渊险些因这剧痛而失去意识。而此时,迟渊被紫电萦绕的肌肤上逐渐流转着一抹愈发强烈的金色荧光。 二人只觉时间从未如此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迟渊身上最后一道电流也被金光所吞噬,随着一记巨大的破碎之声,寒霜剑身所覆盖的玄冰尽数破碎,法阵也终于消散。 散开的雷云中央,一道耀眼的日光穿过,而日光中央的寒霜,竟化作一点寒芒,径直飞向迟渊。 迟渊抬起右手,只见那寒霜的剑光在一瞬之间飞至迟渊手前,停在迟渊掌心前寸许,再无法前进一丝,一道玄妙的金色符印在迟渊眉心浮现,只听迟渊一声怒喝,寒霜剑身随即开始剧烈震动,发出嗡嗡的蜂鸣。随后震动渐弱,终止停息,寒霜化作一个幽蓝的光点,飞入金色符印之中,而那金色符印也随之逐渐消去。 “不好!”迟渊转过头,只见凌胭向后一倒朝地面坠去,迟渊急忙御剑而下。 此时,一道碧蓝的身影闪过空中,一手揽其肩,一手抄其膝弯,稳稳地接住凌胭缓缓落下。 只见地面之上,一道幽蓝的光影飞出,向远处飞去,原是那蝎妖失了阵法护佑,自知不敌,正欲逃去。却见自那接住凌胭的身影之上,竟伸出一只纯以灵力凝成的碧蓝的巨手一把握住那蝎灵,巨手握住蝎灵,飞快地收回,迟渊这才看清那人的面貌。 只见那人金堂玉面,肤白若雪,翡色青冠将墨发懒懒散散地束于脑后,一席碧蓝长衫风姿绰约。 迟渊缓缓落于地面之上,直直地盯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男子,将气运至持剑的右手,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状况。 这时,被男子接住的凌胭醒了过来,“姑娘,你……”男子话音未落,只听凌胭大叫一声,从男子怀中脱出,面色带着羞怒,双手捏决,朵朵红莲在她手中飞快绽开,男子见状立刻运功,碧蓝色的气流环绕于周身,迟渊也迅速踏步上前,以剑气斩去朵朵红莲。红光绽开,将周遭的冰块尽数打碎,碎冰化为一层浓雾,蔓延开来。迟渊见状也知凌胭这一下也已有所保留,而非意欲伤人。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别人救了你,你却要将其至于死地。”雾中传出男子的声音,却是带有一丝笑意。 “呸,你个臭流氓还好意思说救了我。”凌胭大声说道。 白雾渐渐散去,迟渊才看清了对峙着的二人。只见男子依然寸步不移的站在原地,凌胭则立于另一旁,脸上因羞怒而泛着红色。凌胭语罢便要再次捏决,这时迟渊转身面向凌胭,道:”凌姑娘且慢,方才确实是我救你不及,所幸有这位公子出手相助,你才未被伤到。” 凌胭闻言,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头却扭向一旁,不高兴地嘟着嘴,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听到没有,还是这位小哥讲理。”男子以得意的语气说道。 迟渊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哦,我叫孙琅,路过此地,察觉到此处有妖气,便过来看看。”自称孙琅的男子带着笑,语气随意地说道。 “我叫迟渊,这位是凌胭姑娘。”迟渊介绍道,却并未如孙琅一般说出二人的来意。 “凌胭,倒是个好名字,就是这脾气嘛······”孙琅开口说道。 “臭流氓,再嘴欠姑奶奶炸死你,把我的蝎子还我!”凌胭怒斥道。 “蝎子?噢,这家伙啊,给你给你。”孙琅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抓住的蝎妖,伸出碧蓝的灵力巨手递了过去。 “此人没有敌意,应该不是坏人。”小缘自无涯中传出了声音。 “嗯,我也这么觉得。”迟渊说着将无涯收起。 此时,冰城之外,一道灰色的身影正在林中飞奔。”要不是有爹给我的这”镜像符”,小爷今天还真就栽这儿了。迟渊吗?我记住了,你给我等着!” 第九章 手链 北方极寒之地,一座恢弘的巨型冰龙建筑,玄色影人立于那龙头之上,眼睛微眯伸手轻拨了一下半边长发,回头望向那不远处越发浓厚的血色,面色不觉变得十分凝重。 “怎么,我这玄凝宫住得不惯?”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玄色影人冲来者点头作礼,“玄凝宫清幽,比我那深山好上百倍。” “呵,那便好。” 出言者身着雪色罗裙,肩上披着一块锦皮貂绒,显得清冷华贵,耳边两缁长发绾回用霜龙发髻别于脑后,颇有几分慵懒妩媚之姿,怀抱一只千年雪狐,葱白的手肘不时抚上它洁白的毛身,那雪狐便时不时发出惬意的呜呜声。 “师姐隐于这极北之地,可曾想过出山?” 被唤师姐的人便是与玄色同承师门的玄青散人。她冷冷一笑,“不曾。” “罢了。”玄色轻叹,“你也乐得自在。” 迟渊与小缘在集市上置办了些行装便已是正午时分,两人便在街边找了家茶摊坐下稍作休息,忽然听见几声吵嚷,一男一女推搡着从前面经过,正是凌烟与孙琅。 “要不是姑奶奶慈悲你早就死了千百回了!你还要不要脸?” “话可不能这么说,若不是我英雄救美,你那铃上系的指不定就是你的小魂儿了。” “你!” 迟渊二人见状不由得暗叹一口气,生怕再次被卷入纷争。眼见凌烟与孙琅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便暗自埋下头,待到吵闹声渐远了才又抬起。 “哎”,小缘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他们现在倒是熟络。” 迟渊望向远处的两个身影,笑道:“这孙琅可真是个奇人,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实力却不凡。” “我总觉得他有点特别。”小缘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特别?” “每次他现出那只蓝色的巨掌,我都能感觉到四周的天地灵气有些许颤动,他体内的灵力十分充盈,似乎永远不会枯竭,可真气却非常稀薄……”小缘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像是某种特别的体质。” “类似于我的天剑骨吗?” “不,天剑骨是一种特殊的命格,而孙琅的情况应该并不是命格造成的,但具体的我现在也不能确认。”小缘如是说道。 “只是此事总不便直接问起,日后再说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小缘唇角忽地勾起,“喝完茶咱们去一趟裁缝铺。” “不去”,迟渊淡淡地说:“你不是灵体吗,还用换衣服。” “你傻吗?不是给本小姐买,是给你买啊,本小姐要换什么衣服动动念头不就得了。”小缘指着迟渊怒道。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她手中浮现出一朵冰花,一脸得意地别在发间。 迟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玄色每次下山都会为他买上各种大小的衣服,但都是依玄色所好,对自己而言有些高调了。 “也好。”迟渊顿了顿,“挺适合你的。” 小缘颊上一红,扭过头去,“那当然,不看看本小姐是谁!” 迟渊听了不由一笑,这丫头,怎么这么幼稚。 到了裁缝店,一个蓄有胡须的精瘦男人搓着手笑脸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是做新衣还是改旧衣呀?”老板讨好地问道。 “新衣,今天就要。”语罢,迟渊便将一袋钱放在了柜台上。 看到那鼓鼓的一袋钱,原来还面露难色的老板马上两眼放光,喜笑颜开,“好嘞,客官里边请,我带您去挑选布料。” 来到店的深处便是一道木门,拉开之后,各类布锦绸缎映入眼帘。迟渊一边听着老板介绍,一边细细端详着。 老板继续向前走去,迟渊却停了下来,从罗列的众布中取出一匹来。只见这布通体幽黑,细观便可发现针线十分细腻,似绸缎却又更加厚实,拿在手上还可嗅到其散出的淡淡檀木香。 “老板,就这一匹。”迟渊道。 “客官,那匹布是上等的料子,可不便宜。” “多少钱?” “一匹六十两银子。”迟渊取出一小枚金锭,“刚才那一袋加上这个,买你的布算上工费,两件成衣,够了吗?” 掌柜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够了,够了,客官,您里边儿请。” 不一会,掌柜已为迟渊量好了尺寸,“客官,我这就让裁缝给您制衣,晚些时候您来取便是。” “多谢。”迟渊道,语罢转身离开裁缝铺。身后传来掌柜的声音,“客官您慢走!” 此时小缘悠悠地幻出,“还得等你取衣服呢,去哪儿?” “陪你逛逛,你刚才看那些店铺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哪有?”小缘撅起嘴瞪了迟渊一眼,抱起手将眼神闪向一边嘟囔道:“分明是你自己没玩够吧!” “就算是这样,”迟渊一笑:“走吧。” 小缘前一步走在迟渊旁,到哪儿都好奇地张望。迟渊就耐心地跟着,转了几圈也没抱怨。 “可真热闹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小缘感叹道:“上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那你得活了多久啊,几千年了吧。”迟渊笑道。 小缘突然转身顿了顿,有些木讷地说:“不知道,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以前的记忆早就破碎了。” “以前的记忆?”迟渊显得十分困惑,无涯的记忆不就是你的记忆吗?难道你不是诞生于无涯之中?” 小缘看似也有些迷茫,轻轻摇了头说道:“不……” “姑娘要买条彩石链吗?”一旁一个道士打扮的贩子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这人铺了张草席盘腿坐在街边,膝上支了一张细长的木桌摆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他懒散地一手支着地,用另一手的小指勾起一串五彩石头串成的手链递给小缘。 小缘接过手链,那道贩又念道:“这链子首系皇都金琥珀,再配魔域磷叶石,继跟南国青玄玉,又搭妖界玛瑙红,后面更是有仙池凝羊脂。五行皆配,相辅相成,避祸消灾,趋吉辟邪,可是难得的好物。” 这链上的珠子颗颗浑然天成,质地湿润,颜色杂而不乱,相得益彰,艳而不俗。小缘用指尖轻轻转动,又托至眼前细端,竟细腻至极而无一丝杂质。 顺手将手链套在腕上,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涌现,似曾熟悉,又确乎不曾见过。小缘蹙起眉头久久不语,只呆呆地盯着腕间的手链,思索着什么。 “多少钱?”迟渊上前一步问道。 只见那道贩曲起一腿将一只手搭在膝上,另一手撑起下颌,眼神微眯,似笑非笑地望着两人说道:“姑娘是有缘人,只要三两黄金,童叟无欺。” “一条石头链子三两黄金?”小缘闻言惊得回过神来。 “物珍价实。” “你个臭老道,不好好修行反来这里招摇撞骗,卖给你自己吧!”小缘语罢摘下手链愤愤地扔回去,转身就走。 那道贩挥臂接下飞来的手链,长叹一声道:“不贵呀……” 迟渊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递给道贩,“应该够了吧。” 那道贩接过锦囊在手里掂了掂,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道:“够了。”随即将手链抛给迟渊,又慢条斯理地将锦囊揣入怀中,看着迟渊远去的身影好似无奈般地摆了摆头。 “小缘!”迟渊追上去拉住小缘,递给她那串手链,“送给你。” “你傻吗?买它干嘛!”小缘一惊,还带着刚才的怒气说道:“这东西哪里值那么多钱,三两黄金!” 迟渊笑了笑,摇摇手里的手链,“拿着,挺好看的,我还从来没送过你什么呢。” “哼”,小缘一把抢过手链套在腕上,原本白皙的粉脸上泛起一层绯红,别过头去说:“才下山没多久你倒是懂了不少,现在都学会讨好本小姐了。” 第十章 迷迭古城 “可不是吗,”迟渊笑道:“不讨好讨好你怎么行。” “算你聪明!”小缘转过身向迟渊做了个鬼脸,坏笑着说:“你就不怕钱用光了没饭吃啊?” “这你就别担心了”,迟渊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但义父还是放了不少宝贝在里面的。” 逛了一会儿,天色也开始暗下来,霞光将人影拉得很长。不过小缘仍兴致未减,见摊贩收摊不免有些失落。迟渊暗暗算了下时间,叫住小缘:“该回去取衣服了。” 小缘见也到了长街尽头,只得跟着迟渊往回走。到店铺时,虽有灵力依身,但二人也觉得乏累。 掌柜迎出:“客官,您的衣服制好了,就等着您来取呢。” 迟渊环顾发现那成衣正规整地摆在柜台上。 “客官是直接带走还是试试?” 迟渊刚想说带走,小缘却已寻了张椅子坐下,“试试吧,免得不合身还得跑。” 迟渊点点头,拿起新衣进了隔间。 一女佣上前给小缘沏了杯茶,余光瞥见小缘手腕处流光的手链,不禁称道:“姑娘这手链美得紧呢!” 小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手链上的玉石,“刚从一江湖术士那儿买的。” 说话间,迟渊已从隔间掀帘而出,一袭墨色的武袍衬着他稚气未脱却棱角明晰的脸,颈部的皮肤在店中烛光的映衬下泛起白皙的光泽,腕间用暗红色的绸带系上,勾勒出双臂略带起伏的线条,略微束紧的束腰更是将形体修长的他显得气宇轩昂。 小缘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迟渊,心想:“这小子平日里不怎么打扮,现在换了身行头,倒还挺好看的。” “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穿上这身衣服还挺不错。” “姑娘,你瞧您说的,公子这长相,这身段,这气质,放哪儿不是万里挑一啊!” “店家说笑了,衣服挺合身的,那我们就走了。” 那店家满面堆笑,哈着腰说道:“二位慢走,有空再来。”迟渊二人刚走数米却又听到那店家喊道:“公子,有空再来啊!” “这店家还挺客气的。”迟渊道。 “可不是嘛,这阔绰人家的少爷走哪儿不受欢迎啊。” 二人便一路嬉戏打闹着,回了客栈。 “迟兄这一身新衣可真是俊朗。”才至巷口便见孙琅倚在客栈前门的门框上向二人招了招手,说道:“等你们许久了,叫了些小菜,一起吃吧。” “那便先谢过了。”迟渊二人也不甚拘谨,跟着孙琅上了楼。 刚推开门便听见屋内瓷杯重重地砸在桌上,“你还好意思来!”只见凌胭恼怒地坐在桌边,恶狠狠地瞪着孙琅。 “小娘子你别再生气了,”孙琅笑脸盈盈地迎上去,家主似地招呼迟渊二人坐下。 凌胭见状不由得涨红了脸,握紧拳头“呯”的一声砸在桌上。 “快吃饭吧,菜都凉了。”孙琅没看见没听见似的,自然地拉开凌胭身旁的一张桌凳坐下。 凌胭见迟渊面露尴尬之色,也不便再闹气,咬着嘴唇把自己的桌凳向另一旁挪了几步。 小缘低头把玩着腕上的珠串,对桌上的饭菜并不怎么感兴趣。迟渊夹了一筷小炒在她碗里,说道:“吃一点。” 小缘抬起头转了一下眼睛,“我不是一定要吃饭呀。”不过她还是拿起碗筷将菜送入口中,又补充道:“只是因为想尝尝才吃的。” “唉——”孙琅长叹一声,一脸可怜样儿望着凌胭:“瞧瞧人家。” 凌胭想都没想直接白了他一眼,桌下的鞋碾在孙琅脚背上。孙琅吃痛倒吸一口气,面儿上却佯作镇定。 “对了”,孙琅缩回脚说道:“我今儿听说了件怪事。” 凌胭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不屑地说:“呵,姑奶奶我怎么没听说?” “那是当然,有我在你身边你哪儿还能分心去注意旁的。”眼见凌胭眼里盛起怒意,孙琅连忙转口正色道:“迟兄可知道迷迭古城?” “迷迭古城?” “没错,这迷迭古城原叫易陵,不过这名字倒少有人叫。据说城中古时候出过几次怪事,便有了迷迭古城这个名字。” 孙琅继续说道:“具体是什么怪事我倒没听到,但是我听说,最近那儿又出事了。” “还能出什么事?”凌胭顺口问道,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大约两天前,那城竟变成了一座鬼城,没有一个人从那儿出来过,而且听人说城门口趴着许多死人,倒也有胆大的进去过,只是竟没有一个人回来。” “听起来倒确是十分奇怪,这古城在何处呢?”迟渊问道。 “说来也巧,这古城距我们现在所在之处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所以,我倒想去一探究竟,不知迟兄可愿同道?” 还没等迟渊回答,凌胭便抢道:“不行不行,出事了你负责呀?迟渊,你别听他的,他脑子不好使。” 迟渊站起身来,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那我们明天便出发,去迷迭古城。” 小缘闻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这家伙……” 回了房,迟渊笑着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去迷迭古城么?” “迟渊少侠心系苍生,想拯救城中百姓呗。” 迟渊笑了笑也不回应,坐下开始修炼。 第十一章 蝶翼幻境 次日清晨,一行人奔着古城而去。 良久,凌胭看着愈发荒凉的地境不耐烦道:“到底是不是这条路呀,不会走错了吧?” 孙琅道:“我们都是顺着指路人说的走,不会错的。” 凌胭边走边用从路边捡来的树枝抽打着路旁的杂草,抱怨了几句便也不再作声。” 一路不停,脚下的路变得愈发逼仄崎岖,路旁除了蓬乱的杂草,还多了好些低矮的灌木丛和高大树柏,茂茂葱葱的枝叶将林间遮得透不出一丝光亮,微风拂过便发出窸窣的声响,似人低声耳语,或是令人发颤的古怪笑声。 “这里好奇怪啊……”凌胭搓了搓手臂。 一路不语的迟渊有些沉重地开口:“奇怪就说明我们来对地方了。” 孙琅一把揽过凌胭肩头,“小娘子不会怕了吧?” 凌胭拍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给了他一脚然后跳开,“才没有呢,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登徒子!” 两人又开始打打闹闹,倒是缓和了些气氛。 “起雾了。”不知何时林间渗出了薄凉的雾气。 “大家走快些,一会儿雾大了便看不见路了。”迟渊催促着众人。 “等等。”凌胭扯出一根红绳系在一旁的树枝上,“做个记号,免得迷路。” 迟渊点点头,“这样也好,走吧。” 几人加快步伐,兜兜转转,系在枝头显眼的红绳又映入众人眼帘。 “怎么又回来了,这都三次了!”凌胭将红绳扯下来扔在地上踩了几脚,“不走了不走了,累死了。” “哎哎哎——”孙琅拉住凌胭,将红绳拾起,“别生气嘛,又不是这绳子的错。”然后吹散尘灰放进了袖中。 迟渊凝神想了许久,突然夺过凌胭手中的那截树枝,“大家找东西把眼睛蒙上,一个带一个着我走。” 三人虽有疑虑,但仍照做。迟渊闭上眼用树枝探路,带着三人小心地前行。 小缘拽着迟渊衣袖的手紧了紧,“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迟渊道:“眼见为幻,耳听为虚。一会儿无论听见什么,碰见什么都不能松手,抓紧彼此千万不要走散!” 走了一会儿,四人耳边响起了一阵类似争吵的声音。先是微弱,而后愈发激烈,甚至有什么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后来哭叫声越来越凄厉,好似万鬼同悲。忽地有东西尖啸着从四人身边飞过,有的还撞在他们身上发出悲鸣。 凌胭被吓得大叫,却也听从迟渊的话不敢松开手。那些东西撞在身上生疼,凌胭大叫道:“走开,走开,什么东西!” 许久,那些东西渐渐没了,奇怪的声音也消失了。 迟渊睁开眼松了口气,“好了,到了。” 摘下遮眼的布条,三人便看到了城门。果真如传言一般,城门口趴着许多一动不动的人。 迟渊走至一人身旁,蹲下把二指放在那人鼻尖探了探,“这人还有鼻息,并没有死,更像是……睡着了。” 闻言,孙琅和凌胭也蹲下查看附近的人,“这人也没死!” “我这儿也是。”孙琅说完,一巴掌打在他身前那人脸上。只见那人的脸颊顿时肿了一圈,却仍旧昏迷着。 迟渊站起身来,“从这些人头的朝向来看,似乎都是想逃出这座城的样子,我想恐怕离城到一定距离,就会像他们一样倒下。既然走不掉,那我们就先进城吧。”说完,转身进入城门。 三人闻言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唉?怎么如此奇怪?”凌胭左右打量着。 这古城一片死寂,但仍有店铺开张,只是无论店中、屋内、街上,所有人都似睡着了般或躺或仰,或倚或靠,仿佛一瞬间都定格了。街边煮小吃的锅子里长了厚厚的青霉,炉子里的碳早已燃尽,屋里的案几上积了厚厚的尘灰,房梁张满蛛网。 这古城,静谧得有些可怕。 迟渊四处看了看,在一个脸朝下俯躺在地的人身边顿住脚,蹲下来向那人发间伸出手,摸了什么在指尖轻轻捻着,放在眼前细细察探。 “大家过来看。” 众人闻声而来,奇怪地看着迟渊。迟渊伸出手指,上面覆了些黑色的粉末。 “这不就是灰尘吗?有什么好看的?”凌胭不屑地努努嘴。 迟渊疑惑地摇摇头,将手指放在鼻下细嗅,眉头微蹙,“不对,这粉末有奇怪的味道。” 孙琅奇怪道:“什么味道?” “答不上来。”迟渊又似看见什么,从地上的人的头发里捉起一片黑色的片状物,“这是…蝶翼?” 那蝶翼上隐隐有符文流动,迟渊捏住蝶翼运气一握,那蝶翼竟瞬间消散了,只在指尖留下些黑色粉末。 “这蝶翼有问题!”迟渊喊了一句,却无人应答。他猛地转过头,小缘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见一只黑色的蝶在那飞舞,那蝶舞动的双翼上竟有暗金色的流光闪动。 蝴蝶不停地翻飞翅膀,像是在催促迟渊一般。 迟渊虽心下生疑,但也无计可施,只好走向街道之中。蝴蝶见他跟来,便向前方飞去。 蝴蝶速度不快,可两边的房舍却在飞快地倒退,迟渊心中大惊,刚想停下,头中涌起一阵刺痛,眼前的物像也变得模糊了。 待到回过神时,迟渊发现自己已不在城中,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不时有荆棘从暗道中探出,黑蝶也不见了踪影。 “这地方……”望着四周的情景,迟渊怔住了,“蜀山……” 树上有人! 刚想隐匿气息藏入林中,迟渊却发现自己四肢动弹不得,连灵气都无法调动了。不过似乎树上之人并未注意到自己,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鲜红色的左袖中坠下一截红穗在风中飘扬,仿佛夜间觅食的鬼魅。 义父! 迟渊想喊,却只有气流从喉中流出,自己竟连发声都不行了。 “宋池,你欺师灭祖,盗我蜀山至宝,还要负隅顽抗吗?” 林中突然窜出一人,身上的白衣上溢出丝丝鲜血,他坚毅的神色在苍白的脸上衬得悲壮凄楚。他仍在疾行,直到踏到一个金色剑阵,他不再向前,反而沉默着转过身来。 父亲,快躲开! 但仍只有气流吐出。 黑夜中只有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直到它刺破胸膛,才有了些许风声。但树上的人仍是自顾自地喝着酒。 宋池仰倒在地了无生气,迟渊张大嘴咆哮般地喊着却发不出半分声响。他多想冲上前去扶起被血浸染得面庞都已模糊的父亲,可无论怎样挣扎却连半步也无法移出。视线瞬间被什么东西遮挡了,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 林翳中现出一个白袍男子径直走向倒地的宋池,他取下宋池身后黑布包裹着的长剑便欲离去,回头却好似被什么吸引了注意随即顿下脚步。 “砰!” 树上的玄色松开捏着酒壶的两指,慵懒地起身跃至地面,冷冷道:“见鹬蚌相争,来收收渔翁之利。”而后挥手便夺过白袍男子手中的长剑,解开布帛露出一截剑鞘。 无涯? 迟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呆呆地望着面前对峙的二人。 玄色始终戏耍般地言语着,一旁的白袍男子倒显得十分慌乱,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去留。 只见玄色冷笑一声,从袖中甩出一柄短剑,对面之人未及反应便已跪倒,白衣之上多了一道豁口,鲜红的血从缝中向外蔓延。 “出来吧。”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迟渊想回头看看,不过仍是动弹不得。 突然一个身影径直穿过迟渊向前跑去,迟渊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个幼小的男孩跑上前去勾住玄色的手,回头张望着。 这是……我? 男孩望着不远处宋池的尸身,喃喃道:“爹爹……” 第十二章 空白的记忆 玄色摸出火折子投向之前滚落的酒壶,火光霎时盈满了视线。 信…… 迟渊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有一封信! 他的目光在火光中搜寻着,直到看到宋池衣间一个逐渐燃尽的信封,褪开的信封隐隐透出残存的字迹。 盗剑……玄色…… 忽然一只扑闪着黑色翅膀的蝴蝶从迟渊眼前飞过,只觉一阵眩晕,周围的景物迅速变得模糊,宋池、玄色、男孩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空旷的白。 迟渊的头裂开般的疼,很快平息后眼睑便无比困倦的合上了,好似沉沉睡去。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救他却还是选择袖手旁观? 还有那信……你究竟要做什么? “义父。” 朦胧之中听到一个声音,迟渊缓缓睁开了双眼。 两排作陈设的书架,架子上的书早已落了灰,一旁放置的小盆景中的斑竹也有一些枯黄。窗台上摆着一个素纹长颈玉瓶,阳光透过玉瓶折射出浅浅水层。案几靠墙放置,其上有焚香袅袅,一红衣男子闭眼轻倚在案上,面前立着的男孩手中捏着几支刚折下的柳条。 奇怪…… 迟渊还是觉得有些眩晕,头隐隐生疼。眼前之景如此熟悉,分明是山上玄色的书房,可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他试着靠近窗边的二人,可身子不听使唤,仍是动弹不得。 男孩上前拿起手中的的柳枝插入玉瓶中,小心翼翼地收回手。 “我在后山折了一些柳条回来,以后就不用看这个光秃秃的瓶子了,只要换水就行。” “柴砍完了?” “嗯。”男孩站在原地回答道。 “那便去休息吧。”玄色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双眼仍是闭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义父。”男孩没有离开,抬头看着玄色,“我有些事想问……” “问。”玄色慵懒地半睁双眼,对上了男孩的眼睛。 男孩有些犹豫,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年蜀山的人为什么要杀死父亲?你告诉我他是蜀山大弟子,长老们都很器重他,那为何又要这般残忍?”男孩捏紧了拳,“难道,父亲真的做了欺师灭祖的事……” 玄色并未言语,伏在膝上的双手把玩着袖中的红穗,久而缓缓道:“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男孩有些激动,往前一把抓住玄色袖口,“你告诉我!” 一语入耳,迟渊也浑身颤抖起来,为什么什么印象也没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父亲的事早已刻入骨髓,又怎会忘记?自己的记忆为何这般断断续续? 迟渊努力地回想,试着把它们都串联起来,可脑海中模模糊糊,像是被禁锢一般,只留下淡薄如烟的印象。 男孩突然扑倒在玄色膝头,两颊通红,眼泪不住落下,不住地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 玄色的红衣也被浸湿了。 没有人说话,男孩哭的久了便只剩下抽泣。玄色轻轻地把手搭在男孩头上,揉着男孩柔软的头发,男孩似受到安慰般慢慢停止了抽泣。 男孩用哭红的双眼看着玄色,哽咽着说:“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 玄色用手擦干迟渊脸上的泪痕,一脸平静地说:“有些事太过复杂,你如今不必知道,你只要记住,你姓宋,叫宋迟渊。” 不知什么时候玄色肩上已停了一只黑色的蝶,迟渊还不及反应那蝶便俶地跃起向窗外飞去,玄色的身影也随之渐渐如散沙般飘散。 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周边的景物开始慢慢瓦解,迟渊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慢慢消散,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迟渊的睫毛交在一起轻微的颤动着,闭上双眼后仿佛完全失去了感知,只身于一片虚无之中。 父亲…蜀山…义父…… 我在哪儿…… 迟渊的意识愈来愈模糊,额头上的符文传来的烧灼之感让他勉强保存了一丝神智,可却也难从浑噩中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迟渊眼前又隐隐出现几个人影,细碎的言语不时传入耳中。 好烫…… 迟渊额上的符文此刻突然闪出耀眼的金光,光芒之中渐渐透出些许红色,最后竟是完全变成了血红,光芒淡去,迟渊眉心的符文也变成了暗红色。 突然一阵剧痛从眉心蔓延开来,痛入骨髓,直至四肢百骸,无穷无尽的灼烫中竟是惊恐与痛苦。 迟渊猛地睁眼,奋力压下心中的焦灼,冷汗早已打湿了衣裳,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底泛起。眼前的景物有一丝熟悉之感,然而迟渊此时也无暇顾忌,他潜心感受眉心印记之中传来的信息,一个女孩的身影突然浮现于脑海中,无尽的绝望如铁锥般刺入自己的心口,眼前的物象轰然倒塌。 小缘! 第十三章 梦魂蝶 晚风乍凉,薄云渐渐将日遮隐,城内一片死寂,了无人息。斑驳的树影在风中摇晃,树叶窸窣如人细语。仔细一听,似有人在荒凉的的道上疾行,脚步急促循回,好像在寻找什么。 深巷尽头蹿出一人,纵身越上墙头,环视四周,偌大的古城似沉睡般有着隐隐的呼吸声。那人侧耳听了良久,手不觉地轻搭在腰间的佩玉上,神色肃然,又冲着某一方向寻去。 迟渊额间愈发灼烫,猛地睁眼,四周一片陈旧,月光皎皎,树身张扬。迟渊支起身子,伸手揉了揉剧痛的眉心,余光却看见几只尚在地上扑棱的残蝶。 蝶?迟渊疑惑地探出手去,却又猛地收回。 不对。迟渊想起自己莫名地昏迷,还有残破的梦境,总觉得这残蝶十分蹊跷。 小缘的身影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心中生起不祥的预感,迟渊心念微动想要唤出无涯,眉心处却没有回应,只得召出寒霜握在手间。 额间的符印灼烫异常,迟渊闭眼凝神,探出灵力去感受自身与无涯的微弱联系。一股如丝般微弱的气息传来,迟渊收回灵力,急急地向着探到的方向寻去。 迟渊感受着不断衰弱的那股气息,心头生出一丝不安。几息间,越过俨然的房屋,终于是看到了小缘的身影。 小缘倚靠在酒肆的檐脚昏迷着,眉间紧锁,双目紧闭,灵体几近透明,仿佛一触即散。其上栖着许多黑蝶,蝶翼翕合,似在喰食着什么。 迟渊额间的灼痛已然消散,只是看着小缘痛苦的神色,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他冲上去半扶起小缘,只觉得手中的人轻如浮鸿,气息残破。 “小缘?” 迟渊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却见那黑蝶扑扑翅膀想冲他飞来,却又中途折返。 迟渊挥手想驱散这些奇怪的蝴蝶,但这蝶却仿佛更加兴奋,舞动着蝶翼环绕在两人身旁。 寒气在迟渊手中凝聚,化作道道冰棱向聚集的黑蝶刺去,冰棱却自蝶身毫无阻碍地穿过。黑蝶仍旧自在地飞动,丝毫没有被冰棱所伤的样子。 这蝶,没有实体? 突然,街道的一旁传来脚步声,不过,声音很慢,还伴着竹杖敲在青石板上的脆响。 迟渊循声看去,只见来者是个身形矮小的老妪,拄着一根长长的翠竹杖,一身衣着显然是上好的料子,却是沾满尘垢,丝毫没有贵气之感,反而似一个乞丐。 迟渊不由警戒,右手暗抚寒霜剑柄,问道:“老人家,您是什么人?可知这城中出了什么事?” 来者不答,仍步步向前。迟渊以灵识探去,这才发现老妪竟是一个凡人,心中暗道,这城中这般古怪,一个凡人何故竟行动自如? 老妪走近,瞟了一眼迟渊,“好生俊朗的后生,与我家莺儿倒是般配。”她顿了顿,竟忽地痛哭起来,“莺儿……我的莺儿啊……还有治儿……苍天无眼,为何要这般待我?” 迟渊大致猜到这老妪当是失去至亲以致疯癫,不由心生恻隐,但眼下救人为要,便施了个清心咒,问道:“老人家,发生了什么?” 老妪的眼神由浑浊转至清明,“都是蜀山,那蜀山的妖道,他们,他们这些该死的畜生!” 闻言,迟渊不由眉头一皱,蜀山,又是蜀山。 老妪继续说道:“四天前,几个蜀山的道士来到城中,说城里有妖祟,要除魔卫道。说是如此,却要治儿带他们去我季氏的祖祠,我的治儿不知其心险恶,便领他们去了。” “什么邪祟,他们不过是想夺我季氏世世代代守护的神剑!” “治儿出手阻挡,却被这几个歹毒的妖道屠去我季家上下十七口人,唯余老身一人未被发现而苟活于世。他们解开了蝶影的封印,还放出梦魂蝶,要灭尽城中数万人,这些畜生!” “老人家,您说的梦魂蝶,可是这些黑蝶?您刚才说的蝶影又是何物?” “我季氏先祖乃是一名大修,先祖于一古仙人洞天得神剑蝶影,一时天下罕有敌手。然而剑强噬主,反将先祖折磨得苦不堪言,以致后来无法与人争斗。万念俱灰之下,先祖隐居至此,为避免蝶影苦及后人,先祖不授后人修行之法,还立下族训不许后人碰触此剑。” “然而蝶影过于强大,又以蝶铸剑身,很快便招了许多梦魂蝶至此。这妖蝶专以人神魂为食,致使人入梦,趁此喰食其灵魂,凡人神魂稍弱者则数日则死,即使神魂坚固者也不过十几日而亡。” “先祖不忍伤及凡人,耗尽精血设下封印将蝶影和梦魂蝶镇压,又取下蝶影剑身上的魇珠传与后人,临终前吩咐道,凡季氏后人必须世代守护此处,若则封印松动,持魇珠者至祖祠以传世灵石加固封印,并启动迷幻阵阻止外人进入,以免殃及无辜。是故千年以来,虽则封印多有松动,却也不曾酿成大祸。只是,如今封印被破,你我只能在此地等死了。”说完,老妪不由一声悲叹。 “老人家,您说的那封印是在何处,在下也是修行之人,兴许能将封印还原。只是,我这位朋友眼下恐怕十分危险,还得托您代为关照。”说是如此,可迟渊话中的担忧却难以掩去,自己身为修行者尚且不知如何缓解小缘危势,这老妪不过凡人又能如何? 老妪闻言,眼前不由一亮,“少侠若真能复原封印,那便甚好。至于你这位朋友,还请不必担心,少侠可还记得方才我所说那魇珠?”老妪用左手从脖子上取下一枚吊坠,只见是一颗晶润莹满的珠子,散发着幽幽的紫光,“这魇珠可以阻挡梦魂蝶的侵袭,给你那朋友戴上便应无大碍了。” “可若没有了魇珠的庇护,您怎么办呢?” “我一介凡人,无法救这城中百姓,若少侠真能恢复封印,拯救此间苍生,冒些险又何妨。我没有少侠这般仙法,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可您为何如此信任在下?” “少侠醒来,没有抛下同伴而走,而是不离不弃,这样的人,值得老身信任,况且老身也别无选择。少侠,封印在城北季府之中,这城就托付给你了!”语罢,老妪递出手中的魇珠。 “必不辱命。”迟渊握住魇珠,沉声道。 老妪松开手随即向前方倒去,迟渊忙将其搀住靠在酒肆的座椅之上,随后跑到小缘身侧为她带上魇珠。 戴上魇珠,小缘周身的梦魂蝶果然四散飞开,小缘痛苦的神色也稍有舒缓。迟渊随即站起身来,御剑向城北飞去。 顷刻间,迟渊已至城北,一座大宅随即映入眼帘,门上的牌匾写着“季府”,迟渊飞身下剑,将寒霜召自手中自大门走入。 方进入府中,便袭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只见府中四处皆是尸体。 突然,迟渊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迟渊随即飞身闪开,将手中的寒霜反手刺了出去。 第十四章 神剑蝶影 “迟兄,是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迟渊立刻将寒霜收回。 “孙琅?你怎么在这里,凌胭呢?” “进城后,我就只记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之后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就开始找你们,刚才在外面看见你,就跟了进来。” “原来如此。我方才遇到一位老人家,她说此地镇压着一柄神剑的封印被解开了,这才导致城中的人一直昏睡。我找到了小缘却无法将她唤醒,想来凌胭现在应该也在沉睡之中。”迟渊沉声道。 “既是如此,那便尽快去寻剑吧,依你所说,找到了剑应该也就有办法了。只怕时间太长,小缘姑娘和凌胭姑娘会有危险。”孙琅焦急地说道。 “这正是我来此处的目的,既然遇到你,也就更有把握了,走吧。” 迟渊紧握寒霜,与孙琅一起进入了府邸深处。 穿过庭院,便看到一扇残破的门,二人将门推开,一条幽深的小道进入眼中。二人沿着小道继续前行,只见越是深处便涌出越多的黑蝶。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孙琅道,迟渊不答,脚下却是加快了步伐。 小道的尽头,现出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口不断有梦魂蝶飞出,二人对视一眼,便进入了洞中。 洞壁上是一些银色的矿石,如镜一般将二人的身形映射出许多影像,多了一分迷惑之感。到了洞的深处,本该是一片昏暗,但恐也正是因这奇特的材料,竟仍是一片明亮。 洞的尽头,是一个数丈见方的平台,其上聚满了梦魂蝶,它们正围着一把剑飞舞,像是守护着那把剑,而这剑想必便是那蝶影了。 “这是……”迟渊不由停住了脚步。 “在那儿!”未等迟渊开口,孙琅便先一步走上前去。 那群蝴蝶被惊动,像一股黑色的风暴在洞中狂乱地飞舞,孙琅以气化出一对幽蓝的巨翼在洞中挥斥想将黑蝶驱离,黑蝶却如被激怒般反而铺天盖地地向二人涌来。 二人下意识地抵挡,却发现这群蝴蝶径直从二人身体中穿过。 “迟渊,这些蝴蝶并无实体,你快收服蝶影,这蝶自会消散。” “蝶影?”迟渊闻言一惊,问道,“依那老人家之言不是该修复封印吗?”自己从未提起蝶影这个名字,眼前的孙琅又怎会知道? “不可!”孙琅答道,“你若将其重新封印,那城中之人只能随着封印永远被困在梦中,包括小缘!” 四周的黑蝶此时突然向一处聚集,翻飞的梦魂蝶汇作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漩涡中原本清晰的蝴蝶模样逐渐虚幻,只留下星星点点闪烁着的紫色符纹。 “别犹豫了!”孙琅喊道,“若等到梦魂蝶将能量聚集只怕你我都会再次陷入梦境之中!” 眼前的旋涡开始向中心汇聚,洞壁似乎也受其牵引蔓延上了相似的紫色符纹,空气中的灵力愈渐充盈,迟渊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迟渊冲至那剑前,用寒霜向那环绕剑身的乌紫色光壁斩去,一刹的耀眼后其光芒逐渐暗淡,封印在剑气之下逐渐分崩离析。 “终于等到了……”洞中突然回荡起一个清幽的女声。 只见所有的梦魂蝶都突然向那封印冲去,一时乌光大作,却又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向那封印望去,一个雪白的茧浮在其中,茧中好似缚着一个白发女子。 那女子突然睁开双眼,随之茧壁慢慢龟裂,只剩下一个茧丝编织的空壳。女子拨开眼前的几缕细丝自其中踏出,一双秀腿修长白皙,只有一白纱遮掩。身姿妖娆,神色妩媚,一双紫眸格外动人心神,身后一对巨大的蝶翼微微颤动。女子娇然一笑,一头银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扬,只见蝶翼突然向前闭合遮住全身,再分开时,已然换了一番装束。一袭素白抹胸长裙衬得腰肢纤柔,缦纱广袖仙姿缥缈,发簪上尽是蝶纹银饰,却不显媚俗。 女子的指尖从雪白的肩头滑过指向迟渊,“是你……放我出来的?” 迟渊将寒霜护在身前后退半步,眼神凛冽,“你是何方妖祟?” 女子琅笑几声,声音在狭仄的洞中回荡,显得十分刺耳,“妖祟?你这后生,空长得一副好皮相,说话怎么如此不中听。”语罢飘然向前几步,所到之处散下点点光影,“罢了,看在你解了那破道士封印的份上,待我食尽这城中灵力,便许你个要求。”女子魅紫的眼瞳中盈满了贪欲。 闻言,迟渊突然想到灵体半透的小缘,“你这妖物,为非作歹,满口妄言……” “妖物又如何?”女子微微抬起头不屑地望向迟渊,抬起手两指一捻在空中幻出一只黑蝶落在掌心,挥手那蝶便悠悠飞至迟渊肩头停下。她慵懒地合上眼睛又睁开,紫色的眸子在眼眶里轻轻转动竟引得迟渊心神一怔,“不如从此待在我身边,你要什么都可以。” “别看她的眼睛!”孙琅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她的眼睛能蛊惑人的心智!” 然而迟渊却仍呆在原地不为所动,原本紧握寒霜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了下去。 孙琅见状连忙向迟渊跑去,那女子却挥手引来一群黑蝶将其层层包围,孙琅以为皆是虚影便欲直穿而过,却未曾想此时的梦魂蝶早已化作实体,只觉全身刺痛才发觉自己周身已覆满黑翼动弹不得。 “不识好歹。”女子轻蔑的目光扫过孙琅,“便等着在蝶拥里被吸干灵力,死在梦里吧。” 女子缓步向迟渊走去,伸手托起迟渊的下颌看着他空洞的眼睛柔声说道:“这样才是乖孩子。”说罢收回手在胸前划下一个符文,白皙的皮肤随之隐隐泛起紫光,片刻之后,一个紫金色的光团从女子胸口处缓慢浮现。 “这样的速度可不行。” 女子身后的蝶翼豁然舒展将其带入半空,胸前的光团向外延伸将其包裹在内形成一个球形的独立空间,隐约可见女子双目微合在光球中幻了几个手势,周身便逐渐浮现出细小的黑点,黑点越来越多,最后仿佛占据了整个空间,从外面只见得一个凌空的黑球隐隐散出威压。 洞中陷入了沉寂,迟渊仍失去意识般呆在原地,孙琅则被梦魂蝶缚住无法脱身,只觉得有千万根细针刺入体内,自己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流失,而且速度正逐渐加快。 突然洞壁上亮起了诡异的紫色符纹,原本黑色的梦魂蝶也霎时间全变为紫色,翼上的金文耀起,空气开始震动,洞中回荡起阵阵微小却尖锐刺耳的异响。 半空中的黑球陡然破裂,竟是聚集成团的数万只梦魂蝶,只在分离的瞬间所有的梦魂蝶便完成了由黑到紫的转变而尽数散去,满目皆是翻飞的紫色残影。 第十五章 蝶妖 女子足履点地轻轻落下,方才的素白长裙已化作一身流彩的紫黑细绒衣。绒衣紧贴女子身躯,自前胸略微岔开延至小腹,露出脐上一片狭窄的雪白肌肤,腰间镂空,曼妙身姿尽显。纤细的腰下伸出如纱般的裙摆反射着细小的光芒,细看竟是蝶翼连成。瀑布般的银丝自香肩散落,发上的银饰化作藤状的蝶冠紧贴额头。 “尽情地享用吧,我的孩子们。”女子满意地看向洞外涌出的紫影,将几缕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转身让指尖爬上迟渊的面庞,“我会给你造一个很美的梦境哦。” 迟渊的额前又愈渐灼烫起来,本已恍惚的神志隐约间感受到了什么。 “兹有恶女,怀天煞之命,克父亡兄,阻天地之气,绝造化之灵,阻吉断祥,破我仙山之灵脉,竭我灵河之神源。今以其身铸天地之剑,还造化之源,破妖邪之根,以其魂就剑之神灵,使其受八苦之灾,以慰亡故,还苍生之福。”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迟渊仿佛置身一片无尽的悲海,无助与绝望从七窍灌入体内,似连呼吸也被阻绝,他猛地睁开眼,面前的女子受到反噬般地一颤。 “滚!” 迟渊挥臂拨开女子的手,另一边再次握紧寒霜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女子始料不及侧身召来一道紫影抵挡,闪着金光的蝶翼瞬间被剑锋斩开向四周迸散,一道剑气越过在女子小臂划下一道细口,渐渐渗出一丝血红。 “你!”女子诧异地看着握剑的迟渊,捻指揩去手臂上的血痕,“就这么想死吗?” 迟渊并未回话,猩红没过眼角,眸子里情感好似散尽,面无表情的脸上只剩下冰冷,周围溢出寒气,不知是寒霜之气还是自身凝出。 蝶妖凝神,下一瞬间迟渊已不在原地,蝶妖身前一寒,一柄幽蓝长剑直指向自己胸口。 覆手为掌,将寒霜弹开,蝶妖左退一步,反身一记鞭腿将闪到自己身后的迟渊轰飞。 迟渊在空中借势抓回寒霜,掌中寒气涌动,一面冰墙凭空而生,双脚蹬墙,再次向蝶妖冲去。 “不知死活。”蝶妖左手将寒霜推向一侧,右手呈爪状探向迟渊肩头,想将迟渊逼开。 迟渊不退反进,硬生生接下一爪,反手将寒霜挑起。蝶妖未曾想到迟渊会以命搏命,只得运掌来挡,迟渊剑锋一转,在蝶妖臂上留下一道剑痕,还未流出鲜血,生出的寒冰就将蝶妖左臂封住了。 蝶妖怒极,一掌拍向迟渊胸口,伴随骨头碎裂的声音,迟渊应声而飞,在洞壁上砸出一个大坑。 蝶妖凭空一握,封印台上闪出一道紫黑色的流光,一把通体紫色的长剑出现在其手中,剑上布满黑色的蝶状符纹,在空气中划动时发出蝴蝶振翅般的声音,剑身泛有紫光的旋涡,仿佛能吞人神志一般。 蝶妖身形一闪,剑尖直指迟渊眉心,突然背后蓝光泛起,蝶妖转身,只见一只通体幽蓝的利箭朝自己飞来。 蝶妖将剑轻挑,那箭刚接触到剑尖便爆裂开来,化成晶蓝粉末消散在空中。 孙琅手执一柄蓝色长弓,弓的两端布满了暗金色的龙纹,这龙纹在弓身上流动着,吸收着四周的灵气,而原先缠住他的梦魂蝶早已不见了踪影。 见偷袭不成,孙琅也不恼,手中的弓化作一道流光,变成一个碧蓝色的戒指套在无名指上。 “你怎么出来了!”蝶妖见孙琅,有些惊异,这梦魂蝶不吸尽最后一丝灵气是不会消散的。 “灵气太多,你这些小蝴蝶可受不了。” 语罢,孙琅消失在了原处,两条蓝色巨龙盘旋在蝶妖周围,想将她困在原处,孙琅右手泛着幽蓝色光芒,一拳朝蝶妖腹部扫去。 “雕虫小技。”蝶妖凌空一斩,那两条龙便化作了粉末消散,在向右侧一探,闪过这一拳,一个肘击撞向孙琅后心,将孙琅轰向迟渊。 就在孙琅将要坠地之时,一双蓝色大手凭空而生,可冲力太大那掌随即散了,但孙琅又被一只手拖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强行运气压制才将自身的灵气平复,迟渊周身骨骼爆响,刚才被蝶妖抓伤的右肩泛起冰晶将伤口封住,眼中的猩红更盛了一分,紧握寒霜再次向那蝶妖冲去。 孙琅周身灵气翻滚,也是消失在了原处。 “不知所谓。”蝶妖侧身闪过迟渊劈来的一剑,以剑柄刺向迟渊后颈,一条蓝色长蛇瞬间出现,朝蝶妖面门咬去,蝶妖只能收手,一脚踢向迟渊腹部,同时往后一仰,躲过了那蛇。 迟渊按住蝶妖的大腿,借势跃起,回身一剑划下,寒气四聚,化作一道冰棱刺向蝶妖脖颈。 蝶妖转身躲过冰棱,将剑从下方挑起,迟渊用手按住寒霜剑身,挡住了那紫黑色的剑。 此时孙琅闪至蝶妖身后,一个膝顶顶向蝶妖后心。眼看蝶妖无法回身防御,可紫光一闪,一道流光飞入蝶妖左手,化作一把通体紫色的剑,左臂上的寒冰也被震碎了,原来划开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那剑紫光大盛,晃住了孙琅的眼睛。 孙琅暗道不好,却无法收膝,可紫光一闪而过,孙琅并未受半点伤害,反观蝶妖,竟被孙琅一记膝顶顶成两段,化作紫色的粉末消散在空中,而自己气势不减,直向迟渊面门。 下一瞬间,孙琅觉得左肩一阵剧痛,眼前的物象都化作紫色的粉末,视线再次清明时,自己已被那紫剑贯穿了肩膀,钉在洞壁之上。 迟渊见那剑一分为二,自己挡住的剑变为漆黑,剑势减弱,便想强接一剑,趁势刺向蝶妖腹部。 可那黑剑刺入自己右臂,一股强烈的刺痛直逼天灵盖,犹如灵魂被千刀万剐一般,握住寒霜的手竟都有些松动。 蝶妖见状,一记鞭腿将迟渊轰飞,撞在那封印台上,那台应声而碎,迟渊受此重击,胸中灵气翻滚,丹田也有开裂的迹象。气息难以控制,竟是喷出一口逆血来,蔫得垂下了头。 “无趣。”蝶妖见两人无力反抗,将剑抬起,飞身刺向迟渊眉心。 就在将要刺中之时,迟渊抬起了头。其中的猩红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熔岩般的暗金色,眉心亮起玄妙的金色符纹,虽半坐在地上,身上却散发出无尽的威严。 那黑色的剑竟是近不得半分,剑身颤动,要从蝶妖手中挣脱。 蝶妖大惊,持剑向后跃去,但一道冰棱凭空而生,离她后颈仅有半尺,蝶妖虽然有所闪避,却还是被贯穿了右臂。 随即,空中现出数百道冰棱,尽数向蝶妖飞去,蝶妖想要闪避,但还是被数十道冰棱刺中,而那冰棱在刺中的瞬间迅速生长,霎时间洞中尽数被冰棱布满,蝶妖被冰棱所制,动弹不得。 在蝶妖尽力挣扎之时,空气中的灵气开始振动起来,只见孙琅做出拉弓之势,那蓝色长弓慢慢凝聚,洞中灵气尽数向孙琅凝去,同时大量的鲜血从孙琅胸前伤口涌出,一支红蓝交织的箭矢逐渐形成。 蝶妖奋力想从冰棱中挣出,挥剑却见黑剑光芒尽敛,如同废铁。一道冰棱闪过,将她的左手带剑一齐斩落。 这时那箭也正好成形,弓上的龙纹也汇入箭中,洞中灵气震动,隐隐有龙吟之声,那洞壁上的紫剑也发出悲号般的蜂鸣。 蝶妖想讨饶,正欲开口,咽喉便被寒冰封住。 箭破空而过,洞穿了蝶妖白皙的颈,后颈也迸出了血花,飞溅的血沫随即化作冰晶,蝶妖被冻成冰雕,随即便散去了。 迟渊眼中金芒散去,体内汹涌的气血难以控制,又喷出一口血来,四肢的痛楚早已麻木,只能瘫坐在地上。 孙琅拔下洞壁上的紫剑,再摇摇晃晃地拾起蝶妖所用的黑剑。幽蓝的双手自孙琅背后浮现,将双剑握住,但却已无之前的凝实之态。孙琅走至迟渊身侧,将他扶起。 迟渊此刻正是内息紊乱,虽则是略有喘息,扶起来仍是面色苍白,孙琅正开口欲言,迟渊却先道:“孙琅,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为什么你会知道‘蝶影’?还有……”话未说完,孙琅一掌击在他后颈,迟渊随之向前倒去。 “抱歉。” 第十六章 生还 迟渊慢慢睁开双眼,却见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他坐起身来,揉了揉额头,脑中发昏,又感觉全身上下隐隐作痛,可看向自己身上却不由一惊,之前一战所受的伤,大大小小竟几乎尽数痊愈,就连左肩那原本深可见骨的爪痕,也只剩下肌肤上一片淡红的爪印。 迟渊运起内视之法,确认身上的外伤已经无碍,即使内伤的状况也已大有好转,此前摇摇欲坠的丹田已稳定下来,虽是仍旧气息翻涌,但除短期内恐不得大量运气外,应也无需担心。 房中并无他人,也不知自己为何在此,迟渊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套衣装,施了个避尘诀掸去身上的尘垢后便换上衣服走出房门,这才发现自己原是身在季府。不远处的亭子里,凌胭正与季氏老妪交谈,二人见了迟渊,便走了上来。 老妪先开口道:“少侠,你可醒了。” 凌胭接道:“是呀,你昏迷了好久,我们还担心你醒不过来了。” 闻言,迟渊皱起眉头,“我睡了多久?还有……托您照顾的那个女孩呢?” “从我们发现你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时辰了。老身醒来时,小缘姑娘还没有醒,恰逢遇见这位凌胭姑娘在寻你们,我担心少侠你是否出了什么意外,就到祖祠来找少侠,顺便带着两位姑娘来我府上先安顿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老人家,多谢了。” “少侠不必多礼,应当道谢的是我。若不是少侠,这古城里的百姓恐怕没有人能活命。也多亏了凌胭姑娘帮忙,我季家上下这十七条冤魂才能得以安葬,毕竟府中确实没什么人手了。”说到这儿,老妪眼中不由有些黯淡。 凌胭手指轻点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一来,就只剩孙琅那家伙不知道在哪儿了,那个笨蛋现在肯定还在哪儿躺着呢。” “他已经走了。”迟渊将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又问道:“对了,我身上的伤是你们医治的吗?” “伤?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没什么伤啊?” “那想必该只能是孙琅了,”迟渊说道,“他虽有所隐瞒,但应该并无恶意吧。” 凌胭闻言,不满地道:“这家伙拿了剑就跑,真不是个东西,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迟渊摇了摇头,“虽是这样,但若没有他,单凭我一人也没有办法杀死那蝶妖,城中的百姓也无法得救了。” 语罢,迟渊忽的正色说道:“凌胭,抱歉,因为我一人的决定,令我们都陷入险境,连累你了。” 凌胭嫣然一笑,“没事啦,这不大家都好好的吗?” 迟渊闻言也舒开眉头,问道:“对了,小缘呢?” “小缘在那边那个房间里,她倒是已经醒了,只是似乎有什么心事,一直没出来。” 迟渊想起之前心中那股充斥着无助与绝望的心悸,说道:“那我去看看她。” “嗯,你去吧。” 迟渊走至小缘房门,轻敲两下,说道:“小缘,是我,迟渊。” 片刻,房内传来回复,“进来吧。”声音平静而冰冷,不似平日般带着活力。 迟渊推开门,只见小缘坐在床边,一头秀发披散着,平静的双眼看不到一丝神光,灵体虽不似昏迷时那般涣散,却也没有之前的凝实。 迟渊还未开口,小缘先道:“无涯呢?” 迟渊闻言抬起右手,无涯化作一道金光自手中浮现,小缘随即飞入剑中,“我有点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怎么了?” 小缘迟疑了一霎,“没什么。” 迟渊自然看得出小缘藏有心事,但既然她无心说出,也只得作罢,心中虽是不安,但还是说道:“那就好。” “魇珠我放在桌子上了,蝶影的事之后再说。” 也是,既然蝶影也是一把神剑,那自其上取下的魇珠的气息小缘自然也辨认得出。 迟渊拿起桌上紫黑的珠子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心中的情绪不免有些复杂。 “老人家,物归原主。”迟渊回到庭中将魇珠递还给老妪,“之前多谢相助了。” 老妪露出长辈才有的笑容,上前伸手将迟渊展开的手掌合上,说道:“我季氏世代守护蝶影,于先祖也算无愧了。如今剑已不在此处,这魇珠于老身也只是赘余,少侠收下吧。” “这怎可……” 老妪却只是笑着摇摇头,又轻轻地说:“少侠是修行之人,魇珠在你手中有朝一日或许还能重回蝶影剑身,就莫推辞了。” 迟渊只得将魇珠收入乾坤袋中,抱拳向老妪行了一礼,“那便多谢前辈了,迟渊定不负信任将蝶影寻回。” 语罢,迟渊转身退回自己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心中涌出一丝暖意。 迟渊盘腿坐回床上开始运功。丹田的破损令真气的每一丝运行都十分疼痛,但他仍不得不强忍着痛小心翼翼地修复着被溢出的真气损伤的经脉,极为艰难的运转完一个周天后,迟渊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梦境中看到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迟渊不由握紧了双拳。 蜀山……玄色…… 看来确有必要去一趟极北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