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太平洋》 1 2035年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破碎穹顶对欧阳金海来说并不新奇。他七岁以前的大部分时光都与家人住在**的破碎穹顶里,还去参观过其他的破碎穹顶。在**,他是为数不多能住在穹顶里的小孩。大人们通常不让孩子们妨碍他们工作,孩子们一般也比较听话。 但在没有重大事件时,金海和小伙伴们会偷偷溜去看机甲猎人——那些与从地底下窜出来的魔鬼般的怪兽战斗的巨型机甲。他们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切尔诺阿尔法”(che oalpha)、“暴风赤红”(c imso typhoo )——当然还有他的最爱——“少林游侠”(shaoli rogue)。他们用纸皮箱做成战服和机甲,互相搏斗。他们在废弃的仓库和宽阔的机甲装备用地上玩耍,那是人们存放、维修交通工具和机甲运输直升机的地方,那里还存放着多余的已装配好的机甲部件。 突然,一切都变了。早在金海出生之前就开始攻击人类的怪兽被打败了。金海还记得人类获得胜利的那个夜晚,记得所有机甲技术人员和机械工程师们沉默的庆祝,沉重的损失让他们无法大声欢笑。 之后,他们一家从穹顶搬到了更舒适的内陆郊区居住,臭氧和机油的味道也渐渐成了遥远的记忆。转眼十年。他长大了。世界也早已物是人非。 但一切似乎又从未改变。此刻,他和其他人正上下打量着猎人海湾,端详着伫立在他们面前的雄伟无比的机甲猎人,以及释放这些机甲外出战斗的、足有三十层楼高的、矗立在海洋中的大门。 金海从来没有来过这儿。蒙屿兰破碎穹顶最近才建好,比他记忆中的**穹顶更大、更惊艳、更现代——他居住的**穹顶肮脏破旧、锈迹斑斑。但即便如此,他也认为,不管怎么说,**穹顶都比郊区那儿宽阔宁静,空无一人的房子更像他的家。 他知道其他猎人学员肯定没有见识过穹顶内部的模样。当然他们可能看过图片和视频,但是,你只有真实地站在250多英尺高的机甲猎人脚下——记得,这里能容下6个如此巨大的机甲猎人——你才能真正体会到穹顶规模之巨。他还记得母亲第一次带他去看“少林游侠”的场景。那除了让他觉得自己渺小,还让他第一次觉得母亲也没有多高大,父亲也是。就连潘特考斯特元帅似乎也不是那么伟岸了。在机甲猎人面前,所有人都是那么渺小。大人和小孩儿的体型差异似乎也不值一提。 他看到其他学员凝视着“泰坦救赎者”(tita redeeme )这个庞然大物,震惊得合不拢嘴的画面,只觉得他们可笑。 “我已经过了对机甲感到惊奇的阶段了。”他心里想。 包括欧阳金海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猎人学员。他们年纪相仿,都是十七岁左右,并且全都心怀一个梦想——有一天能驾驶这些巨型金属机甲去拯救世界。 不,只能说是大多数人。欧阳金海也早已过了梦想着拯救世界的阶段了。他来这里,有自己的理由。 其他学员中,只有一人没有张开嘴或瞪大眼睛表示讶异——维多利亚?玛丽科娃,这个俄罗斯姑娘的脸上只有不耐烦的表情。这一点让金海立马对她产生了好感。 大多数学员都提前一天到达穹顶,但维多利亚却姗姗来迟,正好赶上了开始介绍穹顶的时候。正式开始之前,他们先进入一间会议室,上交所有个人电子产品,拿到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的许可徽章,然后听管理人员重申所有关于部队猎人学院的规则和要求,尽管所有学员和他们的父母都已签名同意这些规则。走完所有程序后,兰伯特和伯克这两位驾驶员带着他们参观穹顶。 现在的穹顶和金海七岁时居住的穹顶也不是毫无变化——自从猎人计划启动以来,机甲制造技术有了极大的飞跃。比如第六代机甲是如此惊艳,就连他也为之惊奇,虽然他并不打算承认这一点,也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发出“哇”“啊”这样的赞叹。但这些机甲确实酷炫。 “你们可别指望以后像现在这么悠闲,”兰伯特对他们说,“你们要经过重重考验和挑战才能驾驶这些机甲猎人。有的人永远也没机会。今天过后,我们会开始基本训练——格斗同步训练,通过基础庞斯训练来评估你们的同步适配度——最后你们会在模拟测试中进行虚拟战斗。若进展顺利,你们就有机会驾驶‘狂战士克罗诺斯’(ch o osbe se ke ),当然仅限在基地内。” 猎人海湾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结构。所有机甲都矗立在硕大的墙洞中。“狂战士克罗诺斯”是第五代机甲,尽管它在守卫和重建工作中发挥出色,但它从未与怪兽正面交锋。 “正如你们所见,‘克罗诺斯’的头部还未接上,”伯克说道,“它在那儿,往上看。” 他指着一个墙洞的顶部,很靠近穹顶的天花板,那里有起重机架、人行过道、脚手架、头部束颈器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挡着,十分昏暗,大家看不清“狂战士克罗诺斯”的控制舱,只看见一片阴影。 兰伯特接过话茬儿:“它的头——也就是控制舱——将会由两位即将毕业的猎人学员驾驶进行测试,他们就是布拉加和乌,明天你们就会见到他们了。现在我们乘电梯去‘狂战士克罗诺斯’的控制舱,你们一定都知道驾驶员就是在那里控制机甲的。你们可以两两进入控制舱。虽然所有重要设施都已断开电源连接,但你们还是不能乱碰。机甲不是玩具,这里也不是幼儿园。带你们进控制舱的目的是为了让你们体验进入魁梧的机甲猎人内部的感觉,确保你们已经做好充分准备,无论面对什么都能全力一战。猎人训练是很艰辛的,你们肯定会时不时萌生出放弃的想法。但是我希望,在你想放弃时,这次体验能支撑你继续下去。” 他们一行人乘电梯去了穹顶的最高处。那里设置了机甲头部束颈器,可以释放“狂战士克罗诺斯”的头部控制舱,让其竖直下落与躯干相连。他们在原地等待,轮流进入。 欧阳金海注意到维多利亚悄悄离开了人群,她独自向下俯瞰着整个穹顶。过了一会儿,他跟了上去。 “这些人真是少见多怪,对吧?”他轻声说。 “这里的确是很壮观,”话是这么说,她淡漠的语气却出卖了自己,“他们中有许多人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来到这儿。也许其中某些人根本不应该来。” 她说话的方式,还有用眼角轻轻瞥他一眼的动作,都让金海觉得似有敌意。 “你不认识我。”他说道。 “我知道你是搭乘部队的公务直升机来到福鼎的,”她说道,“而我是从海参崴坐火车三等座过来的。” “嘿,”金海说,“我不是来惹你生气的。只是想聊聊天儿。” “我不是来这里聊天儿的,”她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接受训练、为了学习、为了驾驶机甲的。”她扬起头,看着控制舱。 “到你了。” 兰伯特在送布拉加和乌到猎人海湾之前,对他们做了最后一次考察。布拉加和往常一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还保留着孩童般的天真,但是是以一种最好的方式。他的好奇心并没有影响到他的专注度和努力程度,反而对二者起了促进作用。他浓密而蓬松的黑色卷发有点儿凌乱,差点儿超过了海军学校规定的头发长度。这算是他的个人风格,但他从不会让头发过长。 站在六英尺高的布拉加旁边,乌显得很娇小。她身高略矮于五英尺,体重不到一百磅,但是兰伯特从未见过有人在格斗中比她表现得更好。她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并且非常自我节制。 “我也许不应该说这话,”兰伯特对他们说道,“但是我真的为你们感到骄傲。你们俩都勤奋刻苦,成为驾驶员是理所应当的。我知道此次测验感觉很特别、很严肃,但其实它和平时的模拟测验没什么两样儿。” “长官,冒昧地说一句,”布拉加说,“身处真实的机甲猎人中——一定有所不同。” “好吧,有一点儿不同,”兰伯特只好承认了,“但你们之间保持同步才是更重要的,而你们俩已经多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所以只要保持冷静,不要过度兴奋,一切都将水到渠成,知道吗?” “知道,长官。”布拉加和乌同时答道。 “好。现在我们去让新学员见识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应该朝什么方向努力。” “长官,我已经见过一些新学员了,”布拉加说,“他们似乎都很出色。” “不要和他们关系太好,”兰伯特郑重地提醒道,“还记得你们班的退学率吧?” “接近百分之六十。”乌回答道。 “接近百分之七十,我们班。”有人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伯克长官好。”乌说。 伯克比兰伯特矮一点儿,但体重不相上下,这多亏了伯克一身健壮的肌肉。 “终于来了。”兰伯特说,“哥们儿,你跑哪儿去了?” “有点儿事要办,”伯克回道,“我来得不算太晚吧?” 兰伯特尽量收敛起自己的不高兴。他欣赏伯克,他们也是同步的好搭档,但是最近伯克似乎有点儿奇怪。准确地说,是变得不怎么靠谱,并且这种情况好像愈发严重了。 “我们正要去见新学员,”兰伯特说,“一起去吧。” “今年这一批看起来年纪很小。”兰伯特悄悄对伯克说。他们俩站在一个角落里,没有人发现他们。学员们都在听布拉加说关于梦想和坚持的励志故事。 “以前我在里约只是个街头小子。”布拉加说道,“这位是乌,她的父亲是渔民,母亲是裁缝。ppdc不在乎你的出身——无论你家庭贫困还是出身富贵,社会地位是尊贵抑或低下。你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因为你老了。”伯克说道。 “据我所知,二十七岁可不算老。”兰伯特反驳他。 “跟年纪确实有关吧?”伯克说,“在你二十多岁的时候,你还觉得自己跟他们一样,好像十七岁和二十一岁、二十一岁和二十五岁之间没有很大差距。可现实是,差距存在于……其他所有方面。听听布拉加说的话。你能想象自己重回年少,像他一样活力四射、对未来充满憧憬吗?想想过去在他这个年纪的我们。我们也曾拥有梦想。” “我现在依然有梦想。”兰伯特反驳道。 “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看起来年轻是因为你跟他们已经不一样了。我们和他们都快是两个物种的生物了。” 伯克向来说话比较夸张,但却不无道理。兰伯特看着那些年轻学员,不得不承认,他对他们的情感不是朋友之间的,甚至不是兄弟之间的,更像是父子之情。 “天哪,我真的老了。”他暗自想着。 他们处理完学员的相关事宜,就走向主场馆。 尽管已经在这儿待了不止十年,猎人海湾依旧大得让兰伯特直冒鸡皮疙瘩。它实在太宏伟了,无与伦比。人类在面临灭绝时建造了它。 目前有五架机甲猎人驻守在墙洞中,包括兰伯特自己的机甲——“复仇流浪者”(gipsyave ge )。这个名字是向搭载了森真子和罗利?贝克特进入虫洞裂缝的第三代机甲“危险流浪者”致敬。不过兰伯特的“流浪者”是第六代,是巧夺天工的杰作,是致命的美人。 其中一架机甲已经准备出发。那就是他和学员们提到的澳大利亚产的第五代机甲——“狂战士克罗诺斯”。它的控制舱还悬挂在高处,这样布拉加和乌才能进入它。 布拉加抬起头说:“听说您昨天让新学员们进入控制舱了。” “是的。”兰伯特回复道,“别担心,他们离开后我们马上进行了完整的试运行。而且这架机甲也没什么能让他们破坏的。” “您误会了,”布拉加说,“我只是——我想起了您带我们班进入控制舱那天。长官,那次经历确实鼓舞了我。我想再次向您致谢。” “等你正式成为驾驶员再来谢我吧。”兰伯特说。 他和布拉加、乌握了握手,目送他们搭电梯去控制舱。 然后他前往任务指挥中心,协助监控这两位技术纯熟的学员进行最终测试。 他对新的中心控制员项点了点头。 “他们表现如何?”兰伯特问。 “就位动作老练,像老驾驶员一样,”她答道,“布拉加有点儿着急,乌则比较自如。” 不错。他不禁觉得他们俩的表现比他当初的还要好。而且他们用的还是老式的匹诺曹操作系统——驾驶员用手和脚操纵机器,然后机器才将动作传达给机甲。现在的“狂战士克罗诺斯”系统已经升级了,磁悬浮技术让驾驶员能够悬空于控制板之上。这让驾驶员——也让机甲本身——能够完成更多、更细致的动作。 “好,”项说道,“控制舱准备降落。” “准备好了。”布拉加答道。 “狂战士克罗诺斯”的头部迅速从起重机上下落,准确与躯干对接。 “太赞了,”布拉加开心地欢呼着,“这比模拟操作过瘾多啦。我们再来一次吧!” “好了,”项对他说,“冷静一下,布拉加。准备开启驾驶员间连线程序。” “报告总部,准备好了。”布拉加完成确认。 “大脑半球校准中,”项答道,“大脑左半球,校准完成;大脑右半球,校准完成。开启神经元对接。” 项把一缕乌黑的发丝拨到耳后。兰伯特并不是十分了解她。蒙屿兰穹顶自建成以来,已经换过三位中心控制员了——项才来了几个星期。她曾受训于有名的蔡天童手下,这说明她应该是有能力的——但只有在紧急情况下,一个人真正的水平才能显现出来,而最近的生活比较平静。 “神经元对接完成,”项说道,“他们同步了。” 机甲模型最初设定由一人单独驾驶,实际结果却不如人意。一个人无法承受操纵机甲带来的神经负荷。两个人若各自行动,也无法通过各自控制半边机甲来达成协作,击溃怪兽。但是两个人将大脑通过庞斯技术相连,共同承担神经负荷,就可以与怪兽一战。 因此,机甲猎人需要两名——有时甚至是三名——驾驶员。 这也意味着机甲驾驶员和其他机器操控人员不同等,例如飞行员等。除了智力和体能要达标外,机甲驾驶员还要具备一项更加必要的能力,这称得上是制胜关键——同步适配能力。有的人具备该能力,有的人却没有,而少部分人可以与所有人同步。进行同步的搭档往往是兄弟姐妹、爱人或心有灵犀的人。其他人可以在训练时碰碰运气,寻找与自己合得来的人。 兰伯特就找到了这样的人,而且是两个。 布拉加与好几个学员都适配,但乌只和布拉加同步成功了。作为一支队伍,他们合作得天衣无缝,毫无疑问他们应该成为彼此的搭档。 此时此刻,兰伯特知道,他们正在分担彼此的恐惧、黑暗的过去以及疼痛的创伤。他们进入了对方的大脑,也进入了环绕着他们的机器人工神经,他们尝试寻找平静,不受记忆和过去干扰,不与之纠缠。 现在他们准备好了。 项发出指令:“‘狂战士克罗诺斯’,移动你的右手。” 在极为短暂的反应时间后,机甲猎人举起了它的右手。工程师们和机甲技术人员纷纷为他们鼓掌。 “很好。现在举起左手。” 狂战士举起了左手。 “右脚向前迈一步。” 没有反应。 “‘狂战士克罗诺斯’,请迈右脚。” 依旧没有反应。 “布拉加?乌?” “meudeus!(我的天哪!)”布拉加突然大喊一声。随后乌也开始叫喊。 “怎么了?怎么了?” 突然,两人同时噤声。 “怎么了?”兰伯特着急地问。 “我不知道,”项说,“我们收不到‘克罗诺斯’的反馈。” “收不到反馈?全部反馈?怎么——” “狂战士克罗诺斯”突然身体前倾,朝空中挥了一拳,又挥了一拳,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它。 他们在做什么?布拉加虽然有时候有点儿顽皮,但不至于蠢到做出如此越界的行为。而乌是绝不会允许这类恶作剧发生的。 “克罗诺斯”转过身,跑了四步,一头撞进墙里。 “搞什么?”兰伯特大吼。布拉卡和乌不是在捣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定发生了非常不对劲儿的事。 “让它停下来!”他对项说。 “不行,”项说,“故障防护系统被更改了。” “谁干的?改成什么了?” “某个驾驶员吧,我也不清楚。糟了!” 兰伯特也看见了。“狂战士克罗诺斯”的两边手臂各装备了一枚锤头**。右手臂上的发射阀刚刚开启。 “天哪,不——” “全体人员,迅速撤离到安全区!”项几近崩溃地大喊。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来不及撤离了,他们四处奔逃,寻找距离最近的掩体。兰伯特觉得找掩体也没有意义了。锤头**装载着目前世界上威力最强的非核弹头。只一枚,就足以将整个穹顶打穿。 伴着一阵灼眼的火光和直升机起飞般的轰鸣声,**从“狂战士克罗诺斯”的手臂中射出。 **径直朝基地围墙射去,途中与“危险流浪者”(gipsyda ge )擦肩而过。兰伯特看到发射出去的**膨胀变大,然后坠落。他呆住了。这时他才想起来,**虽然可以出于训练目的发射出去,但其弹药已经被移除了。 这对穹顶的所有人而言都是天大的幸事。 发生了什么?肯定是同步的问题。布拉加和乌以为自己在和什么东西搏斗。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错觉? “克罗诺斯”又挥出一拳。这一次击中了“欧米茄勇士”(valo omega),对它的肩膀造成了明显损坏。 一定有办法的…… “等等,”兰伯特说,“你刚才说所有故障防护系统都失效了,也包括庞斯调解系统吗?” 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项摇头。 “那是个独立系统,”她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在操纵装置上飞快地操作着,“不会受到影响。” 通过庞斯调解系统,外界人员能与控制舱内的驾驶员进行同步。在意外发生时,例如某位驾驶员意外昏倒时,这个安全预防措施就能发挥作用。外界人员能够与剩余的驾驶员同步,从而稳定驾驶情况。 也许,该系统现在能派上用场,能让机甲停下来。 “让我跟他们同步。”兰伯特说道。 2 兰伯特与他们连接上了,但他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同步状态,而是一派混沌的混乱场面。布拉加和乌都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这种恐慌加剧了二人原本就无比强烈的恐惧感,就连兰伯特也几乎深陷其中。 不过,他现在已经与二人连接上了,也亲眼看到了让他们恐惧的东西。他目力所及之处都是怪兽,体型硕大无比。他和怪兽相距如此之近,竟无法识别怪兽全貌,只能看见其部分躯体。怪兽“吉拉”(g)的三只巨爪仿佛真的从控制舱的右边挠过,他感觉自己身处一场陆地大屠杀中。 他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但它又如此真实,至少布拉加和乌对此深信不疑。当然,他不在控制舱内,无法知晓他们的真实状况——但是他能感觉到,他们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已深陷恐慌中无法自拔。 即便如此,他们也在坚持战斗,或者说尝试坚持抗击到底。 怪兽抬起它黝黑的巨爪向他们袭来。“克罗诺斯”举起双臂正面挡下了攻击,然后双拳向下对着怪兽的头重重锤了下去。怪兽重心不稳,晃了一下,但又恢复了平衡。它张大嘴巴,露出锯形利齿向控制舱靠近,大脸占据了整个显示屏,然后像狗啃骨头一样,咬啮着控制舱。“克罗诺斯”先给了它一记上勾拳,再向后退了几步,为第二枚**的发射留出空间。 兰伯特尝试把自己的思想灌输到他们的头脑中,但是他无法在这场思想博弈中占据上风。若说布拉加和乌的同步连接中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他们的连接太强劲了,兰伯特根本无法加入其中。他们之间的紧密联系阻止了兰伯特。他无法同时与二人进行连接。 只能二选一。 他们两人中,乌似乎是主要的控制者。思索片刻后,他与乌同步了。 “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次训练。快醒醒,乌。让机甲停下。” 乌也想相信他,但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真实。怪兽又开始攻击了…… “想一想。同步之前,你们还在海湾呢。‘克罗诺斯’根本没有走出穹顶……” 怪兽把“克罗诺斯”举了起来,兰伯特立马感觉天旋地转。他向下看到了海,海面上覆盖着一望无际的冰层,近处的陆地有绵延的雪山。 “冰,乌,你看到了吗?是雪!我们现在在中国的蒙屿兰破碎穹顶,这里是夏末时节,不可能出现千里冰封的场景……” 怪兽把他们重重摔入海里,然后用力把他们压到海底深处,布拉加嘶吼着,身体疯狂扭动。海水开始从控制舱的裂口涌入,冰冷刺骨。 “乌!” “没有冰没有冰没有冰没有冰。”乌不断地重复,“没!有!冰!” “是,长官!”乌大吼了一声。 兰伯特感觉到乌的意识迅速消失了。她肯定摘下了头戴设备。但布拉加还在嘶吼着。随着控制舱逐渐被海水灌满,他在极度恐惧与绝望之际发出了尖锐而刺耳的叫喊。 兰伯特断开了连接。布拉加单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同步。并且由于乌退出了同步连接,神经元对接无法继续进行,这场幻觉将会结束,所有的一切都会停止。 海湾外,“狂战士克罗诺斯”又开始攻击围墙,它后退了三步,突然静止在原地。 总部仍然无法收到机甲内部的反馈。兰伯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紧急救援小组从穹顶的天花板降落,打开控制舱。他们终于进入了控制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乌昏迷了。”医护人员终于向总部报告了。 “布拉加呢?”兰伯特心急如焚。 “很遗憾,长官——他没撑住。” 伊莎贝尔?莫拉莱斯博士的存在似乎总能对赫尔曼?戈特利布造成威胁。这并非伊莎贝尔博士有意为之,也不是她性格缺陷使然。赫尔曼元帅所感受到的威胁,完全是他将自己与伊莎贝尔博士对比产生的。伊莎贝尔博士早期在ppdc的工作成果——用数学公式表示出怪物所在海底“a teve se”星球的大概位置——绝对是天才成果,是百年难能一见的数学思维的巨大飞跃。过去他们在部队的研究部门共事时,她似乎就总是领先一步得出答案。此外,她在社交方面也很出色:幽默风趣、博闻广识,能从维多利亚时代文学作品聊到萨泽拉克鸡尾酒,再聊到弦理论,她对这些领域都很感兴趣,且了如指掌。她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不会显得自傲、自满。总而言之,伊莎贝尔?莫拉莱斯博士的存在让赫尔曼元帅和绝大多数其他科学家都显得……档次不够。即便如此,赫尔曼元帅还是很欣赏她。 现在,她就站在他的实验室里。这是近十年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哭。 她虽然没哭,但是一定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 “我知道,”她说,“这比我想象中的更难。这是我第一次回到部队,自从……自从肖恩死后不久。” “啊,是的,”他说,“我都忘了。不——我不是忘了他死了,你懂我意思的。那是一场悲剧。虽然我跟他不熟,但是我知道你们俩很熟……”他发现自己越解释越乱,声音渐渐变小了。他常常说错话。好在她比较了解他。毕竟他们曾订过婚。 “没事。”她说,“我只是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冷静。” “我不懂——”他开口了,却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对此刻悲痛的她造成困扰,于是没有说完。 “不懂我为什么内疚?”她补全了他的话,“因为他的死是我造成的。我该对遏制机制负责。” “但是那时候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他说,“而且遏制机制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成果。只有把我们的数学理论——确切地说是你的数学理论,是你最先从数据中看出门道,还用公式将其表达出来的——应用于实践,我们才能建设出科技更加进步的时代。而且,多亏了那些实验,我们才能关闭虫洞裂缝。” 她耸了耸肩,说:“他本该成为我丈夫的,却在愤怒中死去。他知道他的失败是我造成的。我能从他眼里看出来。” “胡说。他怎么会怪你。没人怪你。” 伊莎贝尔垂下了头,赫尔曼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哭。他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儿,他尴尬地揽了一下她的肩膀,拍了拍,希望她不要误会他的本意。 也许该换个话题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不如告诉我你来这里的原因吧。你还在吉尔诺西斯手下工作吗?” “是的,”伊莎贝尔答道,一边擦了擦泪,“你说得对,我应该专心做事,我之前就是这样度过的。这次我也一定能克服。” 她又轻轻笑了笑:“离开部队以后我回到大学,但这无法——确切地说是几年后,它无法像我想象中的那般满足我。所以,对,我去私人公司工作了,和吉尔诺西斯一起。公司刚和部队签约,要设计一款等离子电池以进行新一代能源改进。由我带领我们小组,就在这里,在穹顶里。他们为我在机甲装备区提供了设备。” “我想没人比你更适合这份工作了。”赫尔曼说道。这是一个非常保守的评价。伊莎贝尔做这份工作其实是大材小用,至少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女人的能力远在此之上。但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比他记忆中的那人要脆弱得多。 “无论有什么需要,请一定要告诉我。” “谢谢你。”伊莎贝尔说。 接下来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赫尔曼开始猜想,她是否在等待着他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他能体会她的心情,但现在的确有很多工作要做。他很高兴能见到她,但是从工作上说,目前还有——工作。他应该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吗?他当然应该先和妻子商量一下,但若伊莎贝尔现在需要情感上的支持,他至少应该邀请她下班后去家里坐坐。 赫尔曼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伊莎贝尔却恍然大悟似的扬了扬眉。 “真不好意思,赫尔曼。”她说,“我完全忘记了。我带了点儿东西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根记忆棒,递到他面前。 赫尔曼问:“这是什么?” “我说不好。”她告诉他,“这是我之前在进行的一个项目,能帮助建立更好的预测模型来定位地质资源——石油、天然气、稀土之类的。我们通过研究广泛的数据集,取得了一些惊人的发现。在过去六个月,地质数据呈现出非常细微的频率和振幅的增减变化,但总体呈上升趋势。要不是因为地球上层地幔的中微子排放量也呈现相似的上升趋势,我都不会发现这一现象。这不一定是虫洞裂缝出现的标志,但它——它让我想起了虫洞裂缝。虽然我觉得该现象应该得到更多关注,但我现在时间不充裕,而且,坦白说,我对这个领域的发展现状一无所知。我没有读过关于它的任何一篇论文,自从……自从我离开部队以后。赫尔曼,你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这个项目可能不会起什么作用。它可能根本没用。但我还是想让你看看。” 赫尔曼接过记忆棒,把内容同步到工作站,所有数据立马显示出来了。他弯下腰仔细地看。 “我看出来了。”他喃喃自语道,“真有意思。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研究一番的。” 他不安地看着这些。最近他对这些事情非常担心。他很反感直觉这种说法,但不得不承认偶尔直觉也能发挥作用。 整栋建筑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又晃动了一次。四下警铃大作。赫尔曼察看了显示穹顶各区域状态的地图模型。 “猎人海湾出事了,”他说,“伊莎贝尔,恐怕我得过去一趟。” “去吧,赫尔曼,”伊莎贝尔说,“先工作,我们晚点儿再聊。” 他奔向大门,压根儿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3 2035年 ppdc机动司令部 北极上空 “森秘书长?” 森真子没有立即转身,不仅因为此刻她正沉浸于壮观的落日景象中,还因为她没有适应“秘书长”这个称呼。这个头衔于她似乎名过于实,她就像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儿。同时该称呼又让她变得渺小,想想过去她可是一位驾驶员,站在二百六十英尺高的高空之上战斗。那才是适合她的。 可如今那身份,就像她曾拥有的其他许多东西一样,都被剥夺了。 此时,在五万英尺高空之上,是壮丽华美得几乎超出人的承受力的日落,片片云朵漫着金光,高空的云愈发明亮。而下方的大海已是一片阴暗。似乎黑夜和白天同时出现了。 “飞行员,怎么了?”飞行员是一个年轻人,身上的制服笔挺得就像是穿上了身再熨烫过的一样。 “您有一条来自蒙屿兰破碎穹顶的紧急信息。他们一直在与您联系。” “谢谢你。”森真子说。 飞行员一走,森真子就叹了口气,查看了紧急通信。她本想将它关闭直至日落结束,但云朵在追赶着太阳,关闭紧急通信的时间自然延长了。她怎么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儿无所适从。不是因为她累了,准确地说是她觉得自己没有了价值。她知道自己的工作很重要,但她不认为自己对这份工作而言有多重要。但很显然,其他人认为她举足轻重,否则他们也不会一直联系她了。 任务控制中心。 森真子回拨来电,告诉控制员她要与权将军通话。电话那头混乱了一会儿,不久,传来了权的声音。 “秘书长,”他说,“你那边还好吗?” 森真子差点儿忍不住笑了。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到底去哪儿了”。 “都好,”她回答,“怎么了?” “我们遇到麻烦了,”权说,“在猎人海湾。” 权的描述越详尽,森真子就越害怕。他的描述将她带回了一个她不愿回忆起的场景:她自己的同步出事故时。而此次事故结局更糟:一人死亡,一人再也不能驾驶机甲。当然情况本可能更严重。 “还有其他人受伤吗?”她问道,“学员们都没事吧?” “他们没事,秘书长。没有其他人受伤。” 这是个好消息。 “好的,深呼吸。”森真子心想。 “我想和兰伯特驾驶员通话,”她说,“他在吧?” “他就在我楼上。我现在将他接入通话。” “我是兰伯特。” “让我捋一捋思路,”森真子说,“你介入了他们的同步,看到他们以为自己在和五级怪兽战斗?” “是的,秘书长。” “我们目前只见过一只五级怪兽。” 她知道的。她突然回想起怪兽“毒妇”(tte ),它从湿漉漉的虫洞裂缝中钻出来,体型如此硕大,似乎看不到尾…… “是的,秘书长,”兰伯特说,“并且他们战斗的怪兽不是‘毒妇’,是新怪兽。我猜是他们想象出来的。” 森真子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她想起了和罗利的第一次同步。当时,罗利回忆起了和怪兽“镰刀头”(k ifehead)的战斗。在那场战斗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哥哥。他的回忆汹涌澎湃,触发了森真子的回忆,让她陷入了记忆中并信以为真:她想起那只袭击东京并杀死了她父母的怪兽。那一次同步事故几乎酿成大错——她差点儿在**穹顶内发射了“危险流浪者”的等离子加农炮。 但这次事故的两名训练员——布拉加和乌——此前都没有和怪兽战斗的经历,除非他们小时候就和怪兽搏斗过,那么,是什么样的回忆能引起此次事故呢? “他们经历过怪兽袭击吗?”森真子问。 “没有。”兰伯特回答道,“布拉加来自里约郊区,乌来自休斯敦,并且他们俩都没有去过任何遭遇过怪兽袭击的城市。” “这么说来,那不是由他们的回忆引起的。” “是的。那场景就像模拟训练,但是更……真实。” “那么此次事故就不是意外。” “我不认为这是意外,”兰伯特说,“这是一次蓄意破坏,和谋杀。” “你已经封锁穹顶了吧?” “当然。权将军当即就下令封锁了。” “我五个小时之内到,”森真子说,“我会让其他穹顶加强警戒。若有人蓄意攻击我们,这一定只是前奏。我们还会遭遇更多事故。” 这一次,森真子没有关机,却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日落上。太阳在与云朵的赛跑中占了上风。现在只能看见一线日光。即使是天际最高处的云也不再明亮。 森真子在思考关于敌人的一切。在她孩提时代,敌人是很清晰明了的,敌人的丑陋怪异和荒诞离奇也是显而易见的——它们是破坏了她的城市、杀害了她的父母的巨型怪兽。在她成长过程中,她始终坚信,有一天,她能够驾驶机甲,消灭这些敌人。她也做到了,并且在这过程中,她找到了无比珍贵的东西。 罗利。 没有进行过同步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他们还以为自己口中的“爱”与她和罗利经历过的爱相同。若他们开始感到彼此之间存在连接,并最终达到真正的心意相通,那么相互吸引、连接、信任这些词,都无法表达出两人之间的感觉。在同步过程中,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事物往往最先浮现,那些无甚特别的事物则要好几年才会被发掘——甚至完全不会重见天日。同步的两人是否诚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和罗利——还有她的养父史塔克?潘特考斯特以及其他人——他们打败了敌人,杀死了怪兽,还破坏了怪兽通往地面的大门。之后世界太平了。他们拯救了世界。 十年间,没有任何怪兽从虫洞裂缝中钻出来。 但是它们夺走了罗利的生命,不是吗? 罗利和森真子都因受到虫洞裂缝的辐射而中毒。她还记得躺在床上做血液透析的日子,那种治疗方法对他们俩而言都是高度实验性的。他们仍然保持着通感,经历相同的事情,承受相同的痛苦。他们成为彼此的支柱。 然后,森真子开始好转了。 罗利却没有。 科学家们把怪兽用于出入地面的跨维度通道称为“虫洞咽喉”。她和罗利曾深入虫洞咽喉中,而罗利在启动他们驾驶的机甲——“危险流浪者”——的原子核弹前,就把她的逃生舱弹射了出去。 她一弹射,罗利就下坠得更深了。在她乘着逃生舱上升的同时,罗利和“危险流浪者”漂到了虫洞咽喉另一端,进入了“a teve se”星球。罗利启动了“流浪者”的核漩涡涡轮,让机甲上升进入虫洞咽喉,然后在机甲爆炸的前几秒将自己弹射了出去。罗利在“a teve se”星球里只停留了一会儿,但比森真子停留的时间长。他尝试向她描述自己的所见,但那些描述就连他自己看来也不合常理。 即使因“a teve se”星球的辐射而中毒,罗利依然在战斗,像以往一样战斗着。 他死的时候,森真子握着他的手,听到了他的遗言。此前他一直在沉睡,但一睁开眼,眼里依然可见旧时的光彩。罗利从未离去。 “森真子,”他悄声说着,握了握她的手,“你只要顺势下坠就好了,谁都可以做到的。” 他走了。不是战死,而是在一个宁静的氛围中死去。这样的安宁似乎完全无法彰显罗利伟大的人格。命运捉弄了罗利。也捉弄了森真子——她的罗利、她的养父以及她驾驶员的身份都不复存在了。 即使她还能驾驶机甲,即使她还能进入控制舱,操纵机甲移动,她又能和谁战斗呢?罗利之仇应该向谁报? 4 2035年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通往蒙屿兰机场的路非常陡峭。ppdc将这座最新的破碎穹顶建在了晴川海湾陡峭的岩石山上,背靠中国福建东海岸。从山上看去,从分散在大洋各地的无数海峡看去,风景别有一番韵味。和**之类的其他所有人口密集中心不同,此地从未受过怪兽的攻击。这里的海岸线仍保存完好,并且小城福鼎位置比较靠近内陆。这里曾经也开设了许多度假村和桑拿城,但已是曾经。即使不受怪兽直接攻击,海滩边的房子现在也不受人们青睐了。 权将军和兰伯特在机场与森真子见面了。权将军今年四十出头,体格健壮,手握大权,行事自成一格。兰伯特比权将军小十几岁,他的长相是森真子心目中美国人的典型相貌:栗色头发、暗蓝灰色的眼睛、结实的身材,但他不像其他美国人那般傲慢。森真子很了解兰伯特。知道他在完成部队任务和使命方面值得信赖,也知道他无法忍受那些看起来不及他忠诚的人。他和森真子的养父之子杰克曾是密友,也是同步的好搭档,如今却形同陌路。森真子也很久没有见到杰克了,但她的情况更……复杂。 在森真子的要求下,权和兰伯特保卫她前往猎人海湾查看这次事件造成的损害。 情况没有她预想的糟。包括“狂战士克罗诺斯”在内的涉事机甲只受到了小的撞击伤。穹顶内部的破坏程度更严重些。**即使没有弹药,也把发射台和装载装置弄得一团糟,现在想要把所有伫立着的机甲恢复到备战状态还要花点儿时间。不管怎么说,绝大多数损坏都是比较表面的。 当然,除了,他们失去了一位技能纯熟的学员。 在离开前,她的目光停在了“复仇流浪者”身上。这是第六代机甲,崭新闪亮、造型优美,但它让她想起——这也是它的设计初衷——那架老式、翻新的第三代机甲,“危险流浪者”。那是罗利的机甲。是她驾驶的第一架也是最后一架机甲。 “它很迷人,不是吗?”兰伯特说。 “是的。”森真子回答,“它很迷人。而且血统优良。” “我希望我不会辜负它,”兰伯特说道,“能驾驶它是我的荣幸。” “你是一个很出色的驾驶员。”森真子说,“可能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我相信只要有时机,你会表现得很棒。” 兰伯特看起来有点儿尴尬。森真子似乎也感觉到了,降低了声音。 “见到你很高兴,内森。”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晚点儿,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好好聊聊天儿。” “我也很期待。”兰伯特说。 但她却不认为他真的期待。 在权的办公室里,戈特利布博士也加入了他们。办公室很整洁,像是专业人士的房间,摆设很均衡。完全反映了将军本人的性格。森真子摆摆手表示不想喝茶。 “我们目前掌握了多少?”她问道。 “我已经派出了顶级人才去处理这个问题了。”戈特利布博士清了清嗓子,接着又说,“我一直在综合分析他们的报告,接下来要说的,就是目前掌握的情况。” “好的,”森真子回答道,“请继续。” “‘狂战士克罗诺斯’的驾驶员当时身处遭到篡改的模拟训练系统。所谓的怪兽完全是他们想象出来的,并且无论在什么场地,即使我们派出目前拥有的所有机甲,也无法打败那些怪兽。该篡改过的系统也针对所有为预防此类事故而设计的安全机制。” “有无远程操控的可能?” “没有。”戈特利布博士说,“我认为不可能,并且我认识的人中,没有人尝试过这样做。毕竟,我们不可能让别人在战争中远程操控我们的机甲。就像某些人几年前在塞尔维亚进行的类似尝试。不可能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手动输入指令。” “我们找到了这个。”权说。他拿出一个塑料证据袋,里面是一个小的随身存储器。 “那是我们的存储器。”森真子说。 “没错。更确切地说,是我们在新学员入学第一天,上交所有个人电子产品时,发给他们的。” 森真子皱了皱眉,说道:“你是说,有可能是布拉加或乌自己干的?” “不,”权解释道,“所有新学员昨天都去过‘狂战士’的控制舱。而这个存储器就是在那天发放给学员的。” “新学员?”森真子惊讶地说,“你该不会认为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做的吧?” “证据显示如此。”戈特利布说道。 “不,”兰伯特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每年都带新生去控制舱。机甲技术人员会在新生离开后对机甲进行彻底检查。不可能——若某个新生把像口香糖这么大的记忆棒插在同步头盔上,一定会被发现的。技术人员不可能看不见这个存储器。” “当然有可能。”戈特利布反驳道。 “不不不。这肯定是之后发生的,可能是晚上,或是那天一大早。” “有安保数据为证。”权说,“那天晚上,控制舱封锁之后没有再被打开过的痕迹,直到布拉加和乌进入控制舱。” “那也有可能是进行最终检查时某个技术人员干的。”兰伯特说。 “或者,那些新学员根本就不是他们看上去的那样。”戈特利布说,“若一个问题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可能方案,往往最简单的那个才是正确的。” “博士先生,我也懂奥卡姆剃刀定律。”兰伯特说。 “这个存储器是欧阳金海的。”戈特利布说。 “也有可能是别人偷了他的。他昨天才获得存储器,哪有时间把个人设备里的数据转移到存储器上?” “驾驶员先生,转移的方法有很多,在他上交东西的时候就可以完成了。机甲猎人是无法通过无线设备进行程序改写的。但是存储器不是无线设备。并且我认为欧阳金海还有帮凶。” “你的说法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博士。”兰伯特说,“越来越不符合奥卡姆剃刀定律了。” 森真子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发表言论,但是目前的对话似乎产生不了任何实质结果。 “也就是说,要么就是某个新学员干的,”说这话时,她朝戈特利布点了点头,“要么,就是有人想让我们误以为是学员做的。”这一次她看着兰伯特。 “哪位学员有能力编写出这样的程序?” “都不太可能,”戈特利布承认,“我目前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新学员进入模拟训练程序并修改它是有可能的,并且至少有一个学员——欧阳金海——成功绕过了安全程序。” “欧阳金海,”森真子重复道,“他是苏尹和明皓的儿子,真的会是嫌疑人吗?像驾驶员刚才所言,就算存储器是他的,也有可能是别的学员,甚至穹顶内部人员窃取的。” “他以前就表露出对当局者的不尊重,您应该没有忘记。” “没忘。”森真子说,“我复验了他提交的材料。我不想录取他。他不听从我的指令。但我不认为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倘若他真这么做了,”戈特利布说,“那么他绝不是独自行动的。他也许自己插入了这个程序,但是篡改我们的故障防护系统的程序——依我个人之见——太复杂了,不可能是学员自己完成的。无论是谁创造了这个程序,他一定拥有我们的内部情报,而且是新生不可能获取到的情报。此外,该程序中的某些指令片段,和我们从‘战争恶魔之神’组织中截取到的很相似。因此,这个在机甲植入信息的人很可能只是一个送信小子——或送信姑娘。” “你是说,我们的某个新学员是怪兽的信徒?” 也许自从“入侵者”——第一只怪兽——出现以来,就有人认为它们是上帝派来惩罚人类罪恶的使者。慢慢地,这些人找到了彼此,还找到了以此类思想为教义的有组织的宗教。他们在死去的怪兽体内建圣庙、唱圣歌、表忠心、办庆典。即使怪兽不再出现,这些奇异的宗教依然存在。然而森真子发现大部分这样的宗教——无论多么自欺欺人和令人讨厌——并不危险。他们会祷告、唱圣歌、服用由怪兽某些身体部位制成的药。有一些人还精心布置了一场茶会来自杀,他们喝的茶是由脱水的怪兽体液冲泡的。 而“战争恶魔之神”组织则不同——他们是暴力的****,致力于摧毁ppdc,企图将怪兽带回地面。他们曾发动过几次攻击,试图摧毁或破坏机甲猎人——然而从没有人能导致像蒙屿兰刚发生的事故那样的严重的后果。 “这不是没有可能,”权说,“我们对他们的审查结果都显示良好,然而有的学员是来自可疑地区的。” “我们中某些最优秀的驾驶员也来自所谓的‘可疑’地区。”兰伯特说。 “我是说,”权解释道,“由于怪兽的攻击,导致长期的、大范围的混乱,他们成长的地方没有得到完整的记录。某种程度上,我们不得不询问他们的成长史。” “他们的心理评估呢?”戈特利布问道。 权耸耸肩:“优秀的驾驶员心理状况几乎都与众不同。我们不是在寻找地球上适应能力最强的人。总之,直到他们在这儿完成训练之前,他们的心理评估都有保持不完整的必要性。” 一时间,没人再开口说话了,好像所有人都在努力思索有什么可说的,却一无所获。 “我会深入调查的。”森真子说道。 “秘书长,”权提出异议,“我想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向您保证,我们会发起内部调查,查明真相。” “学员计划是史塔克?潘特考斯特的遗作,”森真子说,“过去十年,它也成了我的计划。若我们的某个学员——或学员计划的制订和实施管理——出了问题,我一定要负责。权将军,若你能为我在穹顶准备一间办公室,并且向我提供所有学员的全套档案,我现在就开始调查。” 5 2024年 库页岛 俄罗斯 小维 维多利亚虽然穿了靴子,还穿了三双袜子,但第一片雪花落下时,她的脚趾还是早已冻得麻木了。天气无常。早上还是晴天,凉爽却不寒冷,这是四月的一个温暖的日子——春天可不是这样的。但现在,天空黑得就像教室里的黑板。风从海面吹来,夹带着盐的咸味,因湿气而变得厚重、阴冷。她知道距离已经很近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海鸥的叫声。然而周围的鱼鳞云杉树和库页冷杉树繁茂、密集,即使站在山坡上,她也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相信只要再走远一点儿,她一定能看见。大海就在前方,就像她在图片上看到的一样,洁白的浪花一朵朵拍向海岸,大海是由海水构成的无垠的蓝色平原。 可是雪越下越大,树林里棕色的小路在沉沉暮色中晦暗难辨,她再也走不了了,必须休息。毕竟她才七岁,没走过那么长的路。而且天色渐晚,她也觉得困了。她的外套和裤子都冻僵了,她每走一步,皮肤都要经受一次摩擦,很不舒服。雪花飞扬之势愈加猛烈了。 她坐在一根掉落的树枝上休息,蜷缩起来。她对自己说:“只能休息一会儿,然后要继续赶路,前往海岸。” 或者,她可以掉头回去,但是外婆一定会很生气的。反正大海就在不远处。再走几分钟,可能越过下一个山坡就能看见了。也许她还能看见他,看见他们…… 夜幕渐深,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困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但她知道她必须前进。她有坚持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喉咙深处因吸入凛冽的风而感到一阵刺痛,她用杉树的树枝当拐杖,支撑着自己。她往前迈了一步,但是现在她的裤子完全冻住了,那疼痛感就像有把刀子扎进早已擦伤的皮肤里,她疼得放声大哭。她感到眼睛阵阵刺痛,只好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凭借小小身躯里秉持的信念和决心,又迈了一步。她马上头晕目眩,整个世界仿佛天旋地转,然后她感觉自己倒在了床上,一张柔软、舒适、被家里的小火炉烘烤得暖乎乎的床。 接下来,她感觉到有人试图将她晃醒。她不想被打扰,她试图说出来,但是那个人还在晃她。她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终于,她睁开了双眼,发现有一束光正照着她的眼睛。 “维多利亚,”一个粗糙的嗓音喊着她的名字,“醒醒。” 她看不见他的脸——周围漆黑一片,而且她的眼睛刚被光照射过。但是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像她外公。 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这个男人一定把她带走了。她不知道身处何地。这是一间小木屋,一点儿火苗在金属火炉里跳动,火炉由铝制管道连接到低矮的屋顶上。她正躺在地板上,身上裹着几块毯子。 “外公?”她低声说。 他的胡子一部分已经变白了,邋邋遢遢的,在火光中显得苍老了许多。他用外套的兜帽盖住了日渐稀疏的头发。 “小维,你要去哪儿?”他问道。 她不想告诉他,所以只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往火堆中添了几根柴。顿时火花四射。 “我们在哪儿?”她问。 “好几年前,我是这儿的伐木工人。”他说,“我们几乎把这里的树砍光了,现在它们又长回来了——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树都那么小的原因。但我们在这儿搭了房子,就不用每天晚上都跋涉回城了。有一些小屋还在。好在这房子的屋顶还是好的,我们真幸运。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回家。也可能回不了——我的背不好。我能找到你真是你的福气。再过几分钟,你的足迹就会被大雪完全覆盖了。就算没被覆盖,假如你没有喊的话……”他说着,摇了摇头。 “外婆会生气的。”她说。 “肯定会的,”他看着小维,“是因为那个男孩儿吗?你用石头扔他的那个男孩儿?” “马克西姆比我壮。”她说。 外公露出了苍白的微笑。 “你很聪明。”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她差点儿没听见。 马克西姆嘲笑小维,所以小维打他。但是他已经九岁了,而且是个大块头,小维根本无法伤害他。他把小维推倒在地,扬长而去。小维找到了一块石头,然后叫住他。他一转身,小维就用石头砸中了他的前额,流出的血和马克西姆震耳欲聋的哭喊声让小维惊呆了,但很快,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 “所以你就躲进树林里?” 她看着外公,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看来他还是不懂。 “不是的,”她说,“我想去海边。” “为什么?” “我没见过海,大海就在那边,可外婆总不让我看。” 外公叹了口气:“大海是很危险的,小维。尤其是在这种天气的时候。你外婆只是想保护你,但为什么现在,为什么——”他停住了,转过头,绿色的眼眸中闪着光彩。 他说:“啊,是因为机甲猎人吧?” “对。”她承认,“‘切尔诺阿尔法’就在那儿,我在学校的监视器上看到的。外公,它正在和怪兽搏斗,就在海里。我想看。” 他摇摇头,说:“大海是很广阔的。怪兽在这里的南边,在东海岸。我们在库页岛的西边,你继续走是看不到的。就因为这个,你差点儿死掉了。”他咳了起来,重重的咳嗽直抵胸腔深处。 “你外婆……”他开了口,却没有说完。他只把目光移开了。 “那个男孩儿。你为什么打他?” “他说我是骗子。说我是孤儿。” “他为什么说你是骗子?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说萨莎?凯伊丹诺夫斯基是我妈妈,阿列克西斯?凯伊丹诺夫斯基是我爸爸,他们驾驶着‘切尔诺阿尔法’,就在它的胸口处。等到所有怪兽都被消灭的那一天,他们就能回来找我了。” 小维的外公又一次沉默了,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极其轻柔,仿佛害怕外面的雪花能偷听到他的话。 “你外婆是怎么说的?”他问道,“是她告诉你,他们是你爸爸妈妈的吗?” 小维垂下了头。 “是的。但是外婆还说我永远不能说出去。永远不能说出他们的名字,或告诉任何人。” “那就是了,”他说道,“你外婆是很有智慧的。这件事,你应该听她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任由马克西姆叫我孤儿?” “他说的话对你不会造成伤害的。”老人家对她说。 “是因为我知道真相吗?”她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你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谁,会不会觉得自己变强大了?有没有鼓励自己,要成为像他们一样伟大的人?” “有。”她说。 “很好。”他叹气道,“那就好。但你绝对不能再这样逃跑了。”他说,“一定要答应我。” “外公,我答应你。”小维回答道,“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战争有没有结束呢?‘切尔诺阿尔法’是不是又赢了?” 外公大笑:“我怎么知道呢?我一直在这里照顾你呀。” 他们在小屋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外公带她回到他们位于城外山脚下的小农舍里。然后他搭车去工作——去南边砍树。 “你这个小贼,”她外婆骂道,“你外公需要休息——他工作已经够累了。你偷走了他的休息时间。” “对不起。”小维说。 “我怎么办?要是你在外面冻死了,我要怎么说?你父母把你交给我,让我照顾你,看着你长大——如果我交给他们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大块冻僵了的肉,他们会说什么?” “我只是想去看海。”小维说。 “大海就是死神。它冰冷刺骨,会带来痛苦,它是杀人犯,是夺取灵魂的小偷。所以我们才住得那么远,离它远远的。” “你曾经住得离大海很近,我听外公说的。” “是呀,曾经。那是之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以后,听懂没有?” 小维没有回答。外婆和她并肩坐在小小的床上。外婆有一双圆圆的、灰色的眼睛,一个大大的鼻子和一对招风耳。金发,和维多利亚一样,不过她简单绑了起来。她告诉过维多利亚好几次,她们的金发遗传自她的曾外婆,曾外婆是库页岛的原居民阿依努人。大多数阿依努人在俄罗斯从日本手中夺过库页岛时都被驱逐了,但还有少数人留下来了。外婆的家人进入库页岛的深处,而外公的父母则来自彼尔姆,来这儿做石油生意。 “为什么外公不姓凯伊丹诺夫斯基呢?”小维问道。 “什么?” “马克西姆说萨莎和阿列克西斯不是我爸妈,因为外公不姓凯伊丹诺夫斯基。” “你爷爷奶奶的姓才是凯伊丹诺夫斯基。”外婆回答道。 “他们在哪儿?” “墨西哥,我猜。” “但是我不也应该姓凯伊丹诺夫斯基吗?” “一直是外公外婆在照顾你,”外婆说,“你跟我们姓办事会方便许多。**不会问太多问题。” “但是我看杂志上说,萨莎娘家的姓是瓦西列夫……” “什么杂志?”外婆说,“让我看看。” 她犹豫了,但是外婆脸色阴沉,她只好从床单下翻出那本旧杂志。外婆接过杂志,用手指点着褪了色的西里尔字母细细地看,直到看到他们的照片。萨莎又高又强壮,而阿列克西斯简直像个巨人。他们俩都是金发,但是萨莎的眉毛是黑色的,和小维的外婆一样。小维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追问的。 更不应该怀疑。 “你知道吗?”外婆说,“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到处都是恶魔,他们游荡在整个地球上。他们喜欢搞破坏,但最喜欢的还是攻击小孩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恶魔就是这样的。所以,那时候的人们不会马上给孩子起名字,因为你一旦有了名字,恶魔就会找上门来,然后攻击你。那时候,即使你有名字,你也不会告诉别人,而是用昵称。多少年过去了,我们逐渐遗忘了这个传说,也遗忘了很多其他事情。遗忘,是因为我们以为恶魔已经消失了,以为恶魔被佩剑的骑士赶跑了,然后又被电和光以及科学什么的消灭了。但是,小维,它们又回来了,不是吗?并且它们还能听到我们的名字。若怪兽知道了你的真名,它们就会来找你。你的父母是很强大的,他们打败了怪兽。但假如怪兽知道了你是他们的女儿,你的父母就无法保护你了——他们不能兼顾你和整个俄罗斯。所以,我们把你的名字藏了起来,是为了把你藏起来。我们是故意的,你懂吗?所以才用了我娘家的姓——玛丽科娃。” “但是如果恶魔知道了我的名字怎么办呢?” “问得好,”她外婆说,“维多利亚这个名字又长又好听,很可能会吸引恶魔的注意力,可能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用别的名字叫你了。不如叫,托利。” “我还是更喜欢小维,”她说,“小维短一点儿,不那么引人注意。” “小维,”外婆说,“真好。以后你的名字就是小维?玛丽科娃了,知道吗?” “知道了。”她说,“但是——这就是他们不能来探望我的原因吗?因为他们害怕怪兽会知道我在哪儿?” 她的外婆只是微笑,亲吻了她的头,然后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别以为我忘了你干的好事。你伤了一个男孩儿,然后就逃跑了。你可能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你外公。罚你三天不能看vidiot,听到没有?” vidiot是外婆的说法,指所有的电视娱乐节目。她觉得那会让你变笨。 “但是我想看他们战斗。” “当然是‘切尔诺阿尔法’赢了,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但那还不足以满足她。她知道怎么才能了解战况。放学路上,她在酒馆处停下,那里聚集着许多因伤无法工作的老人,他们整日饮酒度日。有三个老人坐在外面,他们告诉她战况,其中两个老人说话有点儿含糊不清。 此次怪兽的名字叫“鱼眼怪”(vodya oi),此名源于俄罗斯民间黑暗历史故事中的一种水怪。和所有怪兽一样,它巨大无比。怪兽看起来都很怪异,就像把所有正常的、不正常的东西糅合在一起了。“鱼眼怪”就像一只又大又肥,还洋洋自得的蟾蜍,看起来真是令人作呕。“切尔诺阿尔法”和“伊甸园刺客”(ede assassi )这两架机甲与它搏斗。“鱼眼怪”朝“伊甸园刺客”吐了某种酸性液体,然后将机甲咬穿,杀害了两位驾驶员。 “‘切尔诺阿尔法’可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一个名为弗拉底米尔的老人说道,“‘切尔诺阿尔法’从海里抬起一座冰山,将‘鱼眼怪’揍得落花流水。用一座冰山。一座雄伟的冰山。在怪物抵达我们的首都之前。” 说完,他举起了酒杯:“让那些人和他们的围攻都滚蛋吧。俄罗斯机甲,‘苏联牢狱’,是我们的救世主!向‘切尔诺阿尔法’致敬!向其他所有机甲和驾驶员致敬!” 他们给小维倒了一点儿自己杯子里的酒,让她和他们一起干杯。烈酒让她的嘴巴和鼻子如火烧般灼热,她没办法咽下这口酒。她在想“鱼眼怪”吐出的酸性液体是不是跟这酒一样。 维多利亚回家了。外婆还没有下班,所以她在做家务之前先回了自己房间。她房间墙上挂着“切尔诺阿尔法”的海报,上面画着它巨大、桶状的头颅,以及魁梧的胸膛,海报曾经是色彩鲜艳的。她想象着自己的父母坐在里面,操纵着魁梧、壮硕的机甲移动、战斗、杀戮。 在这张海报旁边,是一串写在墙上的名字。 “复仇者”(recko e )、“雷神”(raythe)、“天鼓”(te gu)、“电刃”(de ji )、“炎像”(attico )。这些怪兽都与“切尔诺阿尔法”交战过,它们不仅被打败了,还被碾压了。 现在,她在这个名单后面加上了一个新名字——“鱼眼怪”。 然后,她就去洗碗了。 那天晚上,她必须比平时早睡,这算是对她之前所作所为的惩罚。外公、外婆打开了新闻频道,但是她不能看。只能躺在床上思考。 那天,她见了马克西姆。他头上贴了一块大创可贴,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但她听说马克西姆到处对别人讲她用石头砸他,这是作弊。 现在她想到“切尔诺阿尔法”,它也用了武器——它用冰山把一只怪兽打死了。但那不是作弊,是胜利。 就连外公也夸她聪明。马克西姆对于她这种体型的小姑娘来说太强壮了。但如果她用了石头,一切就不一样了。 她没有告诉外公的是,在她打马克西姆的时候,她一直在进行角色扮演。她假装自己是一架机甲。全副武装、孔武有力,假装有驾驶员在她的胸口操控着她,她也保护着驾驶员。而马克西姆,就是一只怪兽——冷酷无情,体型庞大,头脑呆笨,肆意破坏、伤害人类。这就是怪物的本性。所以她在打马克西姆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抱歉、羞愧或震惊。因为她就是机甲猎人。战袍加身时就要尽自己的职责。捡起石头的不是她,是机甲。 她想到“切尔诺阿尔法”在冰冷的海洋里大步穿行,不受严寒或降雪的阻挡。她想到“切尔诺阿尔法”体内那一男一女两位驾驶员。他们会想她吗?她想到所有战争结束的那一天,他们是否会离开钢铁巨人,重新来做她的父母呢? 她觉得他们会的。她希望他们会。 她在这样的期盼中安然入眠了。 6 2018 鄂霍次克海 俄罗斯 “切尔诺阿尔法” 母亲歇斯底里的笑声从旁边的房间传来。好冷。空气中弥漫的是什么味道?罗素的小棺材。有人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有血腥味儿。走廊上好多婴儿。她闻到伏特加酒的味道。哥哥打开了酒,却说她年龄太小还不能喝。他尝了第一口伏特加,感觉酒精几乎要把他的嘴巴灼伤了。他看到她蜷缩在地板上。她在这儿干吗呢?他手上有茧,身躯笔直。他的力量、火焰和愤怒熊熊地燃烧着。 “复仇者”大得吓人,腿脚众多,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在暴怒和平静的状态之间反复不定…… 回到现在。萨莎和阿列克西斯正处于同步状态。 “启动神经元连接。”任务控制中心发出指令。 如今他们已经和“切尔诺阿尔法”合为一体。 “切尔诺阿尔法”是一只猛兽。高达两百八十英尺,重达两千四百一十二吨,配备尖端高科技金属装甲,应用先进的科学技术。萨莎和阿列克西斯将思想合二为一,通过匹诺曹操作系统来控制机甲的每一个微小动作。若萨莎举起右手握拳,“切尔诺阿尔法”也会举起她重达数吨的、巨大的右手。驾驶员走路,“切尔诺”就前进;驾驶员跑步,“切尔诺”也奔跑起来。它是初代,即第一代机甲猎人,但即便现在有更新型、更酷炫的模型,“切尔诺”仍属于他们。他们就活在这头猛兽中。 只有猛兽能击败猛兽,现在,这头猛兽正带领着他们前进。 五年前,第一只怪兽突然从马里亚纳海沟深处钻出。那里的大陆板块互相挤压,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垂直压力,有多股足以扭曲地壳的力量相汇。后来,人们把怪兽出现的地方称为“虫洞裂缝”,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当时,科学家获得的只是大量不同寻常的数据,无法得出任何结论,直到那个“东西”从地底深处钻出。最后他们给其取名为“入侵者”,但是在一开始,人们只知道它是一只三百英尺高的恶魔,从太平洋钻出来,肆意破坏人类世界。它出现的位置距离美国旧金山很近,在短短六天内就把三座城市摧毁成浓烟滚滚的废墟。美国和英国向它投掷了所有武器,最终动用了核武器。 核武器起作用了,但是核爆的后果和怪物破坏的后果一样糟。 若“入侵者”是第一只也是最后一只怪兽,这就只是一个个例。 但它不是。怪兽接二连三地出现,人类终于觉醒了。在破坏、驱逐和控制了所有掠夺者——即地球上所有形式的生物——之后,某些事情发生了,将人们赶出了自得其乐的舒适区。 他们现在就是巨人脚下的小蚂蚁。 但他们是有智慧的蚂蚁,也是有决心的蚂蚁。他们团结一心、集聚众力,过去用木头、钢铁和塑料构筑了自己的小窝,现在打造出自己的雄伟巨人。 这些巨人名为“机甲猎人”。 机甲猎人承载的能量与核武器一样多——早期的机甲猎人,包括“切尔诺”在内,都靠核动力驱动——但是它们能够保存核能量,将其留在体内,避免核爆带来的附加破坏。 战争产生的影响是国际性的。“切尔诺阿尔法”产自俄罗斯,其他机甲,有的来自美国、日本,有的来自中国、巴拿马、墨西哥——但全都存放于**破碎穹顶中。其他破碎穹顶也都环绕着太平洋而建造。很快——可能今年年底之前——“切尔诺阿尔法”就能回到俄罗斯本土,回到海参崴,那它就能更好为祖国服务了。在悉尼、安克雷奇、东京、利马,其他一些设施正在建造中,目的在于打造一个保护世界的穹顶。 目前,所有部署都从**出发。 但既然这只怪兽朝着俄罗斯进攻,那么“切尔诺阿尔法”就荣耀地担负起将其驱逐的责任。 声呐一探测到怪兽“雷神”在深海移动,直升机就将“切尔诺”运输到穹顶外。没人知道怪兽移动的原理和根据,这只怪兽一直待在海底,从日本岛出发,向西边的堪察加半岛移动,因此直升机四处勘察寻找着它的踪迹,有8架v-50直升机在严密监视着它。现在,直升机都停靠在距离堪察加半岛约十公里处的海拔较浅且结了冰的海面上待命。 “今非昔比。”阿列克西斯说。他是大声喊出来的。尽管他们的思想已经融为一体,能感受到、了解到对方的一切想法,但是要确保专注和精确,口头语言仍然是最好的方式。 就算不同步,萨莎也知道阿列克西斯想说什么。他们的第一场战斗距今快两年了,打得并不十分顺利。怪兽“复仇者”突破了“奇迹线”,直逼**海岸。“切尔诺阿尔法”只能抵挡住一时,它在长达数小时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无法站立。最后,是中国的“地平线勇士”(ho izo b ave)将怪兽猛力掷入发电厂,结束了它的生命。媒体将这场战争称为“切断生命电源之战”。 这一直是阿列克西斯心中的芥蒂。两年来,他不断自责、进行艰苦训练、等待机会重振“切尔诺”的荣光——寻回自己的尊严。他想做的——萨莎能感觉出来——就是用自己的双拳打败这只怪兽。 有了“切尔诺阿尔法”的力量相助,由最强大的能源内核驱动,这个目标是有可能实现的。但是沾沾自喜却于事无益。 “我们采取防御性战术,”萨莎说,“不能让它走出大海。它休想污染俄罗斯的一寸国土。” 突然,第三个声音加入了他们的对话,是来自任务控制中心的康斯坦丁?斯克里亚宾。 “很高兴看到你们如此同心协力,”他说,“但是现在出现了一点儿意外。” “请解释一下。”萨莎说。 “目标方向发生变化。它现在朝着北海道往西前进。” “我们现在怎么办?”萨莎问道,“我们距离那里有好几公里。” “你们比其他机甲距离近得多,请全速前进,”斯克里亚宾说道,“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你们尽快到达那里。” “它耍我们,”阿列克西斯说,“早该想到的。它怎么会去堪察加呢?那儿什么也没有,除了驯鹿和雪。还是札幌更好,有城市。还有啤酒喝。” “谁知道怪兽袭击那些城市的原因呢?”萨莎说,“它们就是没有脑子的怪物。” “但这头没脑子的怪物耍了我们,”阿列克西斯答道,“把所有直升机调回来。带我们过去!” “它们已经出发了,‘切尔诺’,但要在奥哈补充燃料。它们今天已经飞行相当长的航程了。你们俩也可以断开同步,稍作休息。” 驾驶员同步时间是有限制的——有的驾驶员只能坚持几个小时,直到连接自动断开。 阿列克西斯越来越沮丧了。他想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犹如拳击般直接,而现在他们却要和怪兽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更糟的是,遥测再一次感应到怪兽即将登陆,而这一次,他们甚至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但这不是“切尔诺”估算错误,也不能责怪任务控制中心。“雷神”行动有变。它才是罪魁祸首。 然而,怪兽变得越来越癫狂。“切尔诺阿尔法”所梦想的“在失败的地方重新出发”——在怪兽造成任何损失之前就消灭它——已经不可能实现了。他们不可能及时赶到日本。 “不,”萨莎对斯克里亚宾说,“我们一到达目的地就要准备战斗,必须保持同步状态。这对我们不成问题。” 7 2035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情况不妙。”苏雷什说,“我们来了还不到一周呢。糟透了。” 苏雷什总是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至少金海认识他的这几天他是如此。现在他愁得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 可现在,金海的心情和他一样。和陌生人待在一个新地方已经够难了,但在彼此认识之前就要面对灾难——并没有让事情变得简单。 还有一件雪上加霜的事,他找不到部队发放给自己的存储器了。和部队发的其他东西相比,存储器只是个小玩意儿,但现在弄丢了,他就不得不向部队申请再要一个,这会让他看起来像连自己的物品都保管不善的怪人。 “我喜欢布拉加。”梅林说道。她也是中国学员,身材高挑、四肢修长、美丽动人,虽然金海觉得她的刘海让她看起来太严肃了。“他很幽默,也很热情。”梅林说道。 “他真笨。”维多利亚暗自嘟囔着。这可能是她心中的话,但现在所有人都听到了,也许除了塔依玛,他要么是睡着了,要么是假装睡着了。 “维多利亚,你为什么要说这么伤人的话呢?”梅林问道。 维多利亚皱了皱眉,说:“请你不要这样叫我。请叫我‘小维’。” 梅林似乎不太想陷入争执,但雷娜塔现在正专注于这场争执中,他代替梅林向维多利亚发难。雷娜塔是智利人——说话直白,并且有点儿自以为是。他喜欢梅林。当然,他一开始也喜欢维多利亚。 “好的。‘小维’,”雷娜塔说,“你为什么说布拉加笨?我们洗耳恭听。” 小维把自己的床铺折叠起来,摆好架势准备与雷娜塔打斗。俄罗斯人比智利人要高上几英寸。 “布拉加以为这个世界是温柔的,”她说,“就像个大枕头,让他在上面尽情撒野。他没有尊重世界的本来面貌。所以丢了性命。” 一时间,雷娜塔竟无言以对。 “这真是我最喜欢的睡前故事了,”苏雷什说,“你能再讲一个吗?” “太苛刻了吧。”金海说,“你跟布拉加并不熟悉。” “有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欧阳。” “唉,糟了。”金海心想。 “你想怎么样?”雷娜塔说,“现在又找金海的麻烦?” “欧阳,”小维重复了他的姓,“不跟大家说说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就跟你们一样,”他说,“我努力付出了才进来的。跟我父母毫无——” 他意识到大家都在盯着他看,便不再说话了。 “等等,”苏雷什说,“我还以为只是个巧合——中国到底有多少姓欧阳的?” “你父母就是‘那一对’欧阳夫妇?”雷娜塔问。 “没错,”金海叹了一口气,“就是‘那一对’欧阳夫妇。” 问题是,他觉得这个俄罗斯女孩儿似乎是对的。就算父母没有从中周旋,他依旧能得到优待。 他打赌所有人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至少他现在知道小维为什么不喜欢他了。 “那么……”过了一会儿,苏雷什开口,“你们觉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说说吗?” 金海耸了耸肩,只觉得换了个话题真是太好了。 “我是说,我们都听到沸天震地的声音了,对吧?就像打仗一样。” “很明显是机甲出事故了。”雷娜塔说,“但我没有听说海湾内有人因此死去。一定出事了。” “‘一定出事了’。这就是你思考得到的结论吗?”小维说。 另一位俄罗斯学员伊利亚用家乡话对小维说了些什么。她也炮语连珠地用家乡话回复她。她点点头,闭上了嘴,看起来很羞愧。 “好吧,小维。”雷娜塔说,“如果你非要深究的话,我认为这是一次蓄意破坏。所以他们才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可能出现了**什么的。这样说够具体了吗?” 出乎金海的意料,小维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这样认为。”她说,“我觉得这不是意外。” 雷娜塔刚想开口,小维突然肃立。 “驾驶员来了。”她说。 金海从床上跳下来,表情认真。兰伯特长官在门外停了一下,给他们几秒钟时间整理着装。他认真审视了每一个人,神情凝重。 “我知道你们都听说了布拉加和乌的事,”他说,“我们将为布拉加举行追悼会,明早九点。希望你们全员出席,并且精神抖擞。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和布拉加不太熟,但我告诉你们,他在我见过的学员中是相当优秀的。他是个好人,我们不会忘记他。” 兰伯特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不是在看着小维?他是不是偷听到学员们的聊天儿了? 很有可能。金海提醒自己今后要谨慎开口,就从此时此刻开始。 “至于乌,”兰伯特接着说,“医生表示她很快就会康复的。她现在不在基地里,她去接受更好的治疗了。我会告知你们她的最新状况。” “驾驶员,长官,”雷娜塔说,“您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兰伯特摇头:“我们已经对事故正式展开调查了,在盖棺定论之前,我不能透露任何消息。你们也不要过度关注。你们是来这里训练的,现在继续训练。等所有训练结束了,你们也许会留在这里,成为驾驶员,也可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还有一种可能”,金海暗自想,“像布拉加一样,被装在尸体袋里拖出去。” 过了一会儿,金海找到伊利亚,问她和维多利亚说了什么。伊利亚只是摇了摇头。 “朋友,听我一句劝,”她说,“别惹俄罗斯姑娘。” 驾驶员没有开玩笑。他带他们去了格斗训练室,花了一小时带他们简单练习了一遍,然后进行配对。仿佛老天爷也在跟金海作对,他第一次配对的人竟是小维。 他们以前从没进过格斗室,但是他听过很多关于它的故事。它就像一间健身房,或是日本道场,学员和驾驶员们在这精进他们的格斗技巧。毕竟,机甲的格斗能力不会比它的驾驶员优秀。若驾驶员无法挥出一个漂亮的拳,或使出一招完美的过肩摔,那么机甲也不可能做到。 “今天我就要测试一下你们。”兰伯特说,“当然,我已经看过你们的测试结果了,但是我想亲自考察你们。从无武器搏斗开始,你们可以使用任何格斗招式或自由组合格斗招式。我想看到出彩、实用的招数,同时我还要看到你们的自控能力。我不想看到有人鼻子挂彩、掉牙或是骨折。听明白了吗?” “明白,长官。”他们齐声答。 “很好。雷娜塔和伊利亚,你们先开始。我——”兰伯特突然拍了拍手,提醒我们注意,“秘书长,早上好。” “早上好,驾驶员。早上好,学员们。” 没人说话。大家只是盯着秘书长。 那可是森真子,是参与关闭虫洞裂缝的驾驶员之一。在那场两架机甲同时对抗三只怪兽(其中两只四级,一只五级)的战斗中,她是那支战斗队伍中唯一的幸存者,那支战斗队伍是对抗怪兽的人类最后的支柱。金海的父母曾在怪兽战争中立下显赫功绩,即便如此,他亲眼看到森真子的时候,还是大为吃惊。 “您怎么亲自来了?”兰伯特问道。 “我只是来看看,”森真子说,“请继续吧,就当我不在这儿。” 怎么可能呢? 雷娜塔和伊利亚开始搏斗了——一开始两人僵持不下,在伊利亚取得首胜后,雷娜塔开始大展身手了。他看得出伊利亚学过一点儿松涛流空手道和拳击。她喜欢出拳,并且脚下功夫也了得。她喜欢踢腿,这就给雷娜塔带来麻烦了。伊利亚对雷娜塔做了两次相同的动作——在雷娜塔使出高踢腿时,伊利亚马上一只手横臂抓住他的脚,另一只手反身出拳朝他脸部打去——当然没有真的揍下去,但是几乎贴到脸了。 然后是苏雷什对阵塔依玛。苏雷什表现得意外出色,但是塔依玛——不仅块头大——动作还很敏捷。 然后轮到金海了。 小维来势汹汹。当然也在他意料之中。他接连挡下了她好几拳,但这样一来就无暇顾及她的腿了。她一脚踩住他前脚掌,让他失去平衡,然后趁机掐住他的脖子。兰伯特喊停,让他们回到原位,再来一轮。 这一次,金海先佯攻然后迅速退后,打乱她的招式。他反身出拳,小维侧身闪避,向下出拳攻击他的腹部,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甩了出去,然后趁她挣扎起身时快步跑到她身边。她差点儿——但没有完全——防住了金海朝她头部打来的一拳。 本轮金海获胜。他开始自我感觉良好了。 第三轮开始,小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她只是站着,甚至没有认真防御。 “来吧。”她说,“我知道你想赢。来呀。” 这有点儿刺激到他了。他练习过击剑和几种近身搏击术,但是所有教练都明确反对在打斗时说废话。在击剑中,这是明确禁止的,违者可能会被禁止参赛。 他踮着脚,小幅度跳跃前进,缩小与小维的距离。 她仍是站立不动。 他出拳,那本只是作为佯攻的,却被小维一把抓住,小维顺势将他手臂扭转,给了他另一边脸一巴掌。她下手极重,打得金海眼冒金星。 “我早该看出来的。”金海心想。 “停。”森真子说。她声音轻柔,但每个人都能听见。 “对。”金海晃了晃脑袋,心里想着,“快喊停吧。” 森真子走到格斗室里。她看了金海好一会儿。 “你可以坐下休息。”她说。 金海点点头,鞠躬,坐下了。 然后她看着小维。 “你叫玛丽科娃,是吗?” “是的,秘书长。” 森真子伸出手。 “攻击我,”她说,“全速,但不能碰到我。只能让我感受到空气流动。” 小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摆好姿势,然后出手了。 她的动作极快,并且如森真子的指示,没有碰到她。 “很好。”森真子说,“现在再来一次,用力打我的手。我要感觉到它能直击我的心脏。” 小维犹豫了。这是金海第一次看见她犹豫。 “秘书……” “照做。” 小维伏下身子,摆好姿势,然后给了森真子的手一拳。发出“砰”的一声,听着就觉得痛。 森真子没有眨眼。 “这么说,你知道这之间的区别。”森真子说。 小维点了点头,满脸通红。 “要求你控制的时候,”森真子说,“你就要展示出控制力。明白吗?” “明白,秘书长。” “我想你以前也听过这些话。”森真子说。语气更轻柔了。其他几个学员偷笑起来,就连小维也展露了一点儿微笑。 “是的,长官。”小维承认道。 “坐吧。” 然后,森真子对所有学员说:“在格斗室训练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确保你有赢得战斗的必要能力。同样重要的另一点,就是要掌握与他人的适配能力——这个人日后有可能会跟你进行同步——不管你有没有机会同步。你会学习格斗技巧,你会进行相关训练。但你们在和其他学员打斗时,不要把他们当成对手,要视他们为搭档。” 金海完全理解了森真子的意思,这一点出乎他自己的意料。有的学员似乎还觉得困惑,而小维的表情像是刚吃了什么酸东西。 他们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都在格斗室里度过,超过七个小时。训练结束时,金海几乎无法走回宿舍。 8 秘书长在学员都离开后还留在格斗室里,兰伯特看得出来她希望他也留下。他一直很害怕出现这种情况。尽管他并不想和秘书长谈话,但是再害怕,终究还是无法避免。 “他们看起来很不错。”学员一走远,森真子就对兰伯特说道。 “有几个挺有前途的。”他表示赞同,“我不期望所有人都能完成训练。” “我们没有期待你能完成任务,你知道的。”森真子说道,“你总是独来独往,相信可以仅凭一己之力就打败怪兽。有这么一件小事……” “是的,秘书长。” “我知道等级的重要性,内特。”她说,“但是这里没有别人,我的头衔实在是太大了。我更希望你能直呼我的名字。我们的关系应该可以直呼姓名吧?” “那是很久之前了。”他说。 “你可以这样想。”森真子说,“但对于我,那段时间从未远去。” “好吧,”他说,“森真子。” “谢谢你。”她说,“你与多少人同步失败了?” “六个。”他回道。 “在你试到第五个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把你刷下来了。但是我父亲——我养父——相信你。我也是。杰克也相信你。” “我记得。”兰伯特说,“我觉得这里就是我的归属。我觉得你们所有人——整个ppdc——都是我的家人。然而就在我开始适应这一切的时候,杰克……” 他发现自己开始感到愤怒,于是努力抑制情绪。 “我不知道杰克在哪儿。”森真子说,“我努力找过他。他的名字总会时不时出现……” “对,”兰伯特说,“在罪犯名单里。怎么会——”他停住了,低下头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把他视为自己的兄弟。” “我跟你一样,内特。”森真子说。 “不,”他说,“再也不一样了。你找不到他,我替你感到遗憾,但——说真的——这可能是最好的安排。” 她紧闭双唇,不作回应。 “我也这么觉得,有时候。”她说,“但他始终是我兄弟。” 一天结束的时候,大多数学员都或多或少收集到了一点儿关于布拉加和乌发生事故的消息。整个穹顶流言蜚语在疯传着,他们要塞住自己耳朵才能避免听到这些消息。 那天晚上,学员之间流传着一本本子,彼此分享着自己收集到的消息。他们达成的唯一共识就是:“狂战士克罗诺斯”内部发生了某些意外——布拉加和乌都相信自己身处一场真实的战斗之中。苏雷什偷听到两位底层技术人员推测,说乌连接到某个分裂组织去了。小维说她听说怪兽的信徒与此次事件有关。 “那些怪兽狂人以前是不是试图杀害你父母之类的?”伊利亚问金海。 金海摇了摇头。“不是我父母。是那对在我父母之前驾驶‘少林游侠’的夫妇,他们在自己的公寓被人谋杀了。”他说,“所有人都觉得怪兽信徒必然是共谋,但据我所知,没人拿得出证据来。不过,我父母收到过很多来自他们的死亡威胁。我想很多驾驶员都收到过吧。” “真是肮脏的勾当,那些怪兽教会。”塔依玛说。 “肮脏不足以概括它。”小维说。她的语气好像自己知道什么内幕一样。 “同意。”金海说。 第二天,布拉加的追悼会结束后,学员们面临着更多格斗训练,但他们没有相互搏斗,而是学习使用武器。今天练习匕首战和近战,非常暴力。 不出意料,小维深谙此道,几乎和导师一样出色。金海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对她确实产生了崇拜感。那不是击剑,击剑是他觉得唯一有美感的武术运动,可能是因为它和跳舞有许多相似之处吧。但是小维的动作中透露着强烈的美感,他开始欣赏她的动作,期待着她的下一招。 现在,他如果觉得之前那就叫酸痛,那真是大错特错。 明天,他们要开始研究怪兽,终于能休息了,他们要了解——怪兽的天性、解剖图、天然武器之类的。所有他们战胜怪兽所必须掌握的知识。 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小维将显而易见的一点指出来了。金海还在试着弄清楚他那碗面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小维坐在了他的对面。 她看着自己的面。 “太浪费时间了。”她说,边用筷子搅动着面,“这会是我们距离怪兽最近的时刻了。” “希望如此。”他回道。 “哦?”她说,“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儿?是你亲爱的妈咪、爸比坚持要你来?” “你知道吗?”金海说,“如果你是想跟我做朋友,那你用错方法了。” “我没有想跟你做朋友,”她说,“我不喜欢你。我觉得你很软弱,你的一切都是别人给予的。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来这里——” “听着,”金海说,“你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过着怎样的生活。” “——但我觉得我们是适配的。” 金海不说话了。 “什么?你是说——你不喜欢我,但是你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帮助?” “互相帮助?傻子。我是说同步适配。我们打斗的时候你没感受到吗?我们之间的连接?” “我只觉得你的手和我的脸有连接。”他说。 小维耸耸肩:“我可能是错的。但你等着瞧。” 第二天,雷娜塔被叫出去训练了一个小时,然后是伊利亚。那天,有四名学员出去又回来,但是没有人愿意透露自己去哪儿了或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一天,轮到金海了。 他被带去森真子的办公室。他很惊讶这么一位重要人物,办公室却那么小。森真子也没有怎么装饰这个地方。 “你父母还好吗?”金海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森真子问他。 “他们,呃,还好吧,大概。”他说,“我们不常见面。” 她点了点头。她看着屏幕,而金海只能看到屏幕的背面。 然后她开始问问题。一开始是简单的问题——他在哪儿读过书、童年玩伴是谁、说说他的击剑教练以及第一次和达斯汀见面的情形他还记得多少。 实际上,她问了好几个关于达斯汀的问题,占的比重显然大于其他的问题。 她还问了很多其他问题。等面谈结束了,他才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狂战士克罗诺斯”的破坏——布拉加之死。 他是嫌疑人。其他接受面谈的学员一定也是嫌疑人。 森真子告诉他可以走了,但是他还没走到门那里时,森真子又叫住了他。 “最后一个问题,”她说,“来这里的第一天你就收到了一个存储器,我能看看吗?” 他的心几乎要沉到胃里了。 “秘书长,我不知道把它放到哪里了,”他说,“第一天上课的时候我就找不到了。” “我知道了,”她说,“好,你可以走了。” 离开办公室后,金海很好奇她问了别的学员什么问题。也许她问他们的问题都是关于他的。 9 2033 ** 中国 金海 金海跑到火车站的楼梯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这辈子还没跑过那么快,沉甸甸的背包更是个累赘。但就算跑得那么快,他也只剩下两分钟了。 他跳下第一层楼梯,着地的时候太用力,膝盖有点儿受伤了。身后有人骂骂咧咧的,但他都无视了。他继续往下跑,越来越深入地底——更重要的是,他要到达驱动火车的超导体区域中去。一般情况下,那并不能让他关闭已植入皮肤的信号传送器,但是这个火车站以信号差而闻名,只要他接近火车动力区,追赶他的人应该无法追踪到信号了。 他到达的时候,火车门正好开启。他一个箭步冲进去,坐在座位上,把手里的东西粘在座位底下,然后站起来仿佛要去其他车厢。然后他从隔壁车厢的门,下了火车。 他去了洗手间,躲在其中一间隔间里。 现在他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他伪造了一个信号传送器的信号点,把它下载到一部旧手机上。火车上的旧手机现在应该在发送出他的个人坐标信号了。专家稍用工具就可以拆穿这个把戏——甚至是能力一般的人也可以拆穿——但到那个时候,他已经逃之夭夭了。 他等了足够久的时间,然后又等了一会儿。 他把头探出洗手间的门四处张望。火车站几乎是空的,他看不见那些追赶他的人了。 又过了几分钟,他的目标列车到了,方向和刚才那辆完全相反。他找了个座位,把背包放在地上,拿出一瓶水和几根能量棒补充能量——他要去那个地方,因此必须保持充沛活力。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你背包里的是一把剑吗?” 他转头,身旁坐着一个比他大十岁以上的人,膝盖上放着公文包。 “算是吧。”金海说,“是一把击剑重剑。” “像电影里的那样?像佐罗?” “有点儿像吧。” “它末端加了一个螺丝套,你才能用它来练习,对吗?如果把那个东西去掉,剑端就是锋利的。” 金海总是对类似的说法感到惊奇。那种做法怎么能行呢?若剑端加了螺丝套,就说明剑是开了刃的,对吧?这也就意味着你要是想刺杀某人,只要把剑对着他们快速旋转,就能刺入他们的身体里了。难道大家认为会有人给小朋友这样一把转转手腕就能杀人的剑吗? “不是的,先生。”金海回应道,“剑端是钝的,若是非电动剑,剑端会带有一个橡胶保护套,但那也只是为了额外增加安全性。我们击剑时非常看重安全。所有的剑都是不开刃的。” “好的,”那个男人说,“谢谢你,听起来蛮有意思的。” “的确很有意思。”金海肯定地说道。 他也没有撒谎。重剑出厂的时候是没有开刃的。 但那是随手一查就知道的信息。 他在火车上休息好了,也吃饱了,下火车的时候做好了飞奔躲避的准备,但是车站里没有人来拦截他。目前一切进展顺利。显然,他的计划没有出现漏洞。他还记得他要去的方向。 他从没来过城的这边。这儿是一个老旧的海滨区附近,因怪兽的袭击变成了一片荒地,没有重新进行建设。海边的房子和从前大有不同,至少在环太平洋区域是如此。这个时代,人们都倾向于到内陆去发展,毕竟把钱用来建设能看到海湾的高塔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若怪兽很长时间不攻击人类,这种情况会再度改变的。人类就是那么愚蠢。 但现在,若有人想进行一些隐秘的活动,这里就是最佳地点。他所在的地方有很多建筑——很多都只剩下一部分了——仍矗立着,但已经彻底荒废了。 转过几个拐角后,他看见了他们,都在等他。 有一个女生——跟他年龄差不多——站了出来。 “你先拿出来看看。”她说,“谭不认为你有那东西。他说你会临阵脱逃的。” “谭压根儿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了解我。”金海说。 女孩儿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她说,“现在退出还是光荣的。一旦开始行动,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那你看好了。”金海说。 他们大概有15人,但只有那个女孩儿是全副武装的,所以她一定就是金海的打斗对象。现在还很难说战况如何。她中等身高、宽肩、长腿。她只是站在原地,所以金海看不出她的招式。 金海穿戴好装备,最后戴上面具。一个矮小的男人走过来检查他的刀刃,然后用沾了消毒剂的毛巾擦了一下。 “刀很好。”矮个儿男人说。 “好。”那个女孩儿说,“等你准备好了就开始。” 等他准备好?他盯着女孩儿的刀尖看。那可真是能要命的。 去他的吧。他准备好了。 他摆出防御姿势。 “无裁判,不限时。”矮个儿男人说,“懂吗?” “收到。”金海说。 “那好,准备好就开始吧。” 金海踮起前脚掌,一边轻巧地前后来回跳跃,一边用刀慢慢画圆,保持移动,让对手不知道他会从哪个角度发起攻击。 二十秒过去了,金海知道对方比他强。他的对手也知道这一点。他能看见她藏在面具后不屑的笑容。他往回弹跳,想在弄清楚自己该如何出招之前离她远一点儿。他差点儿把自己绊倒了。这地面和他平日里练习击剑时踩的光滑铝垫不一样。街道是不平整的,尤其是这里,砖瓦、石块会让他摔倒。 金海只是踉跄了一下,但对那个女孩儿来说已经是一个破绽了。她飞一般朝他冲来。金海挥舞重剑,试图躲避她,但是她的剑刃已经滑过了他的剑。为了避免被刺伤,他用力把自己甩向一边。女孩儿那没开刃的剑身从他手臂上划过。 她退回原地,等他站好再来。 “这不是击剑运动,小明星。”她讥讽道,“带着你的剑回到击剑室去吧,那里比较安全。” “我觉得这里也很安全。”金海回击道,“就像有人在哄我睡觉一样温馨。” “好哇,过来,我再给你一个晚安吻。”她回道。 他知道,他若想占得上风,就必须压制她,所以他进攻了。她侧身一躲,步伐轻盈得仿佛身躯没有一点儿重量。她找到他的破绽,夺走了他的剑。他一边后退闪避,一边试图夺回自己的剑,但她也躲开了,电光火石之间,她的重剑刺入了他的肩膀。他的肩胛骨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她刚才不是用一把只有几公斤重的剑,而是用一把斧子在砍他。 很快,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像电流一般传遍全身,他全身疲软地跪下了。 “这就对了。”女孩儿说,“晚安,小宝贝。” 他眼含泪水,但是依旧强迫自己一定要站起来。 “只是身体受伤了而已。”他说。 的确,但是这个伤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 “算了吧,欧阳金海。”某个旁观者对他说。 无论他刚才脑海中闪过了什么样说服自己投降的理由,现在都不成立了。既然他们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他要捍卫的就不仅是自己的尊严了。 他站起来,再一次摆出防御姿势,努力聚精会神。 至少她攻击的不是他拿武器的手。这只手臂本来在击剑时就没什么用处。 她攻过来,金海看到她手臂内侧毫无防御,于是向那儿攻去。当然,这只是她的战术。她击退了金海的反击,全力运剑朝着金海的胳膊刺去。而金海故意掉剑,让剑刺到了女孩儿的大腿根部。 这一次,疼痛来得迅猛而剧烈。他的武器掉了。对手也松开了手,但那只让事情变得更糟了。女孩儿的剑从金海胳膊的一边刺了进去,从另一边穿了出来,现在一把重剑卡在了他的胳膊上。他瘫倒在地,忍不住疼痛得大声叫喊起来。 唯一能给他一点儿安慰的,就是他的对手也疼得直骂人。 有人把剑从他胳膊上用力抽了出来,那疼痛比剑刺进去更剧烈。 “他马上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有人说,“我觉得他再过五分钟就没命了。” “你还有五分钟。”金海嘴上这么说,但是随着疼痛加剧,他内心的恐惧也逐渐加深。这一切是真的吗?地上的鲜血那么多,多得让人无法置信。 “闭嘴。”和他打斗的女孩儿生气了,“别吓唬他。他表现得还可以。他露出破绽让我攻击,就是为了划伤我的腿。这招数还可以。给他包扎一下。” 有人按压金海的伤口,然后开始局部包扎。金海一直闭着眼睛。他不想看到血。 他再次睁开眼,只看到一个姑娘盘着腿坐在地上。她摘掉了面具,脱下了击剑服,换上了短裤,大腿上还缠着纱布。 “你知道我叫什么,”金海说,“那你的名字是?” “无意冒犯,”她说,“我可不想蹭你父母的光。” “好哇,”他说,“那我们干脆结婚怎么样?” “你会娶一个能打败你的女孩儿?” “只要她心地善良就好。”他说。 她好像准备要开口,却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根据她和其他人的反应,金海知道发生了什么。 “达斯汀。”他说,“我正准备去找你。” 他转身,果然是达斯汀来了。 达斯汀块头不大,但是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这可能是因为他健壮的肌肉和锐利的蓝色眼眸。他把手枪举在胸前,暂时还没有伤害任何人。手枪也没有指着谁,但是只要他转转手腕,就能让手枪对准某个人。 “这样不合规矩。”女孩儿说。 “没事的,”达斯汀说,他的美国口音独具特色,但他的普通话也无可挑剔的清晰,“我们现在就走。他从来没有来过,对吧?” 大多数人都点了头,但那个女孩儿看起来很生气。 “好。”她说,“他没来过。但绝无下次。” “同意。”达斯汀对女孩儿说,然后转向金海,“走吧。” “再见了各位。”金海踉跄地站起身,“挺好玩儿的。” 10 2024 黄海 中国 “少林游侠” 明皓低头看着熟睡的儿子,希望外面的汽笛声没有吵到他。金海闭着眼,被子遮住了他的脸颊,此刻的他看起来特别像他的母亲——他的眼睛、柔和的面部轮廓。而在其他时候,明皓能从金海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孩子一天天成长带来的变化总是令人吃惊。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明皓的父亲也爱这么说。 这句话是真的。但也许有一天,没有人会愿意踏进那条河流。对于明皓和他的妻子苏尹来说,今天可能就是“那天”。今天过后,他们也许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我告诉他明天会去湖边远足。”明皓悄声说。 “去湖边可要花上好几天呢。”苏尹说,“让梅带他去游乐场玩儿吧。他会很开心的。等我们回来了再补偿他。” “好。”他长舒一口气,心里想着:如果我们回不来…… 苏尹握了握他的手。她能读懂他的表情。 “金海会好好活下去的。”她说,“没有比破碎穹顶更安全的地方了。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我们的孩子都会活下去。来吧。没时间可浪费了。” 然而在前往猎人海湾的路上,明皓还是想着那个湖,想着他们上一次去那里玩儿的情形。那时候金海多高兴啊,而他自己又是多么满足哇。那些美好的时光,在当时看来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他——他们所有人——可以永远沉浸在幸福快乐里。 这只三级怪兽代号“豁达”(huoda)。它从虫洞裂缝里出来不到一小时,攻击目标似乎是上海,这意味着他们要用v-50直升机把机甲从**破碎穹顶吊出来,然后带着它飞过八百英里去与怪兽对战。过去,在所有破碎穹顶都开放的时候,若遇到怪兽的行进轨迹是这样的,可以从日本的长崎或东京破碎穹顶派遣机甲去拦截它。但现在是不可能了。 好在直升机即便是牵引着机甲,依然行动迅速。然而就算提前检查了系统十几次,它们还是要花时间在途中停机检查。 “少林游侠”是第三代机甲,它已经服役七年了,但这次是他和苏尹第一次驾驶着它上战场。或者说是他们第一次驾驶机甲上战场——并且,在他们的初次战斗中,他们决心取得胜利。韦氏三胞进入“暴风赤红”进行检查,发现冷却系统出了点儿问题。“暴风赤红”和经验丰富的机组人员,会比“少林游侠”晚一个小时左右到达。 明皓和苏尹看着脚下的大地,提醒自己,这就是他们待会儿要捍卫的祖国。他们看着月光下的山川河流、城市小镇,尝试回忆起它们的名字;他们玩儿文字游戏;持续了解敌人的最新动态,可是消息并不多。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只怪兽比其他的要矮小一点儿,”任务控制中心的蔡天童告诉他们,“它一直挨着底部,基本保持直线前进,但是我们以前也遇到这种情况,最后怪兽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它的阴影看起来像一只扁平的节肢动物——有点儿像蜈蚣,又像放大版的三叶虫。它似乎有六到八条腿,全都向前弯曲。它头部硕大。它以小碎步向前冲,所以怪兽观察员认为它可能通过喷射水流推动自己前进。它前进的最高速比我们遇到的任何怪兽都要快——至少在水中是如此。它可能比我们见过的一些怪兽更适合在水中生活。” “就像‘少林游侠’一样,”苏尹说,“我们应该尽可能远离城市,在海上与它交战。” 怪兽各有不同,机甲也各有优势和自己擅长的武器。你永远猜不到怪兽会是什么样的,尤其是现在他们似乎在适应人类的战术和技术。五年前——甚至是一年前——起作用的东西,可能现在都已经失效了。作为工程师,明皓预计,若战争持续的时间过长,机甲猎人必然会进行相应的优化设计。但是,为了适应机甲,怪兽可能会再次进化,让优化后的机甲又一次过时,于是创新又一次显现出其重要性,正如它在生物进化中占有的重要地位一样。 “少林游侠”与其他机甲相比,构造特点更适合在水中战斗。它的氧气容量得到了大幅度扩大,并且能通过电解作用从海水中提炼氧气。它配备了背部涡轮机,能像潜水艇一样,在水下水平快速移动,若保持直立姿势,涡轮机能让其从水中快速上升至水面。它的武器流星链锤无论是在水下或水上都能良好运作。此外,它还配备了液压装载系统和气缸,能在深海中迅速保持稳定。在与怪兽“欲望之神”的交战中,“少林游侠”几乎全程在水下作战,证明了自己的水中作战能力。 但在那场战争中,“少林游侠”的驾驶员另有其人。 终于,明皓和苏尹到达了陆地边缘,在经过上海以及上海在杭州湾的巨大港口时,他们看到太阳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少林游侠”向着深海移动,看着钱塘江和长江里混浊的泥水逐渐变成海湾和入海口处的清澈的青蓝色海水,它越走越远,看见清浅的海水颜色越来越深,变成了深蓝色,直到海岸线和住在岸边的数百万民宅都变成了视野里遥远的一条线。 “好了,”天童说,“我们马上就要释放你们了。这里的海水深度大约两百英尺,若我们再走远些,深度会是它的两倍。怪兽‘豁达’没有偏离它的行进路线。它将在十五分钟内抵达你们下方。若你们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提前进行驾驶员间的连线。” “我们准备好了。”苏尹说。 明皓和苏尹第一次同步的时候,他们已经相爱、结婚、生子了。 但那次同步仍然对他们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苏尹称它是“第二次婚礼”。明皓听说有的人进行大脑同步是非常暴力、残酷的,因为可能出现同步的其中一方排斥对方、双方相互排斥或是陷入痛苦的回忆中。但他和苏尹的同步总是很温和的——像她在另一间房间呼唤你,像清晨和她一起睁开眼睛一样。双方的连接一旦建立,就很难将彼此的思想分离了。但那也没关系,或者说根本不会困扰他。这就是他一直期待的。进入对方大脑后,明皓各方面的表现都更好了。他觉得自己的恐惧和惊慌都被一扫而空。他和苏尹就是“少林游侠”。他们会赢得这场战争。 他们一准备好,直升机就将他们释放至海面上。他们看到成群的海鱼纷纷逃离。远处,是跃出海面的海豚的灰色背影。 这场景让他们感到高兴,但同时,明皓的心也沉甸甸的。浅水生物除了受到怪兽的攻击外,还会因为机甲猎人杀死怪兽时,怪兽流出的有毒血液而遭到残害。多年来,海洋一直受到人类污染的破坏,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受到死去的怪兽造成的过分严重的后果。 好景不长,这情形可能马上就会改变了,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苏尹会成为人们责怪的对象。但是他们也无计可施,除非他们能够不让怪兽流血就杀死它。 明皓不再想这件事了。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杀死怪兽。上海的安危还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抵达海面后,只有头部和肩膀的上半部分露出了水面。 “启动声呐探测加强。”苏尹说,“找到它了。” “豁达”朝着他们过来了,他们几乎横亘在它的必经之路上。事实上,怪兽似乎调整了方向,故意冲着他们加速前进。 他们蹲下,让控制舱没入水底。一瞬间,他们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在这个奇妙乐园里,橄榄绿的海草成片地挤在一起摇动着,反射出水面的点点银光。这景象很美,但它也将机甲的可视范围降到几乎为零。希望这样一来怪兽也看不到他们,那么机甲就能给怪兽一个惊喜了。声呐探测结果和控制中心的远程遥感数据显示,怪兽仍然在向他们靠近。 明皓似乎听到了什么,一声悠长、声调上扬的叫声,然后是一声低沉、声调下沉的叫声。 “鲸鸣,”苏尹喃喃自语,语气充满敬畏,“我从没想过能听到——” 突然,声呐雷达屏幕上怪物的光点变成了一大块阴影,显示了它完整的大小。 “它太巨大了。”苏尹说,“我没想到——” “我们更大。”明皓提醒她。 然后,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他们面前的海草被怪物分开了,魔鬼的化身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它的体型——正如苏尹描述的——太巨大了。即使像蠕虫一样水平运动,它的高度也达到了“少林游侠”的一半。映入明皓和苏尹眼帘的,是四只巨大、半圆形的眼睛以及好几只硕大、附有针刺、多关节的前足,可能有八条前足,甚至更多。其中两条腿格外长,明皓一开始以为是它的角或触须,但他看到这些长足是可以活动的,甚至已经像触足一样把他们包围了起来,可能是为了把他们逼到眼睛下方的小型镰刀状的腿部之处。 “少林游侠”旋转着躲避在它们附近的怪兽的腿,“豁达”没有抓到他们,然后他们握拳朝怪兽的脑壳重重一击。现在,借着水光,他们可以看见怪兽的全貌了——正如天童预测的那样,“豁达”体形狭长,整体呈菱形,全身覆盖了层层叠叠的盘状的甲壳。他们还能看见——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它的尾巴,现在正穿过那片海草向他们甩来,就像蝎子的尾巴。 “少林游侠”的动作不够快,无法躲避它。怪兽的尾巴就像一根四十英尺长的大钉子,狠狠地打在了机甲中部,让整个机甲都颤抖起来。它虽然没有完全把机甲的盔甲切开,但它卡住了盔甲,让机甲动弹不得。此时,“豁达”的身体在四周蠕动着,试图再次用长长的、触手般的肢体抓住机甲。 “少林游侠”用双手抓住了它的尾巴,将它拔出盔甲,然后转身直面怪兽。 11 2035年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森真子把维多利亚?玛丽科娃留到最后。这个年轻姑娘在回答前几个问题的时候都如实相告,但是对涉及其童年的问题总是相当谨慎。 在问到关于她父母的情况时,她说:“我不认识我父母。我从小由外公、外婆抚养。” 在问到是什么让她决心加入猎人学院时,她思考的时间是最长的。 “‘切尔诺阿尔法’,”她终于说了,“萨莎和阿列克西斯?凯伊丹诺夫斯基。” “我知道了。”森真子说。 “您……认识他们,是吗?秘书长。” “我认识。”她回答说,“我从未见过比他们更勇敢、更能干的驾驶员。” “是的,”玛丽科娃说,“他们是我的英雄。” 面谈结束后,森真子对这个女孩儿感到不安。正如心理测评结果显示的那样,此次访谈也暴露出在玛丽科娃内心深处——最深处——存在着某种创伤。并且她还掩盖了一些事情,一些重要的事情。 维多利亚?玛丽科娃在很多方面都让森真子联想到自己。 这也许不是一件好事。 森真子在戈特利布博士的实验室里找到了他,如她所料,博士正忙着在黑板上进行各种演算。有的人觉得他用黑板这种老旧设备来工作很奇怪:就算你想手写点儿什么,现在也有很多触摸屏或全息显示屏可以让你写字。但是森真子能理解戈特利布。在同步中你能学到的一件事就是,记忆和个人的过去是如何影响一切的。她怀疑,若是与戈特利布进行同步,她会发现绝大多数记忆会把他思考的过程与他手中粉笔的触觉、捏着粉笔写字的动作以及粉笔灰的味道联系在一起——就像是一根线,把他从童年到现在的数学思考过程串在一起。 也可能这就是他个人的癖好。 他到现在还没有注意到森真子。 “戈特利布博士。” 他继续写着,仿佛没有听到森真子在喊他。但过了一会儿,像是她的声音终于传到他耳朵里了一样,他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她。 “秘书长,”他说,神情有点儿慌乱,“我们——我们不是约了十一点开会吗?” “是的,”森真子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天哪,”他局促地说,“我真是太抱歉了。我总是害怕时间不够用。” 森真子询问他黑板上的公式。 “这和‘狂战士克罗诺斯’有什么关联吗?” “没有。”戈特利布答道,“这是,呃——我投入了非常多的心血。我本打算在开会时提出来的。” “很好,”她说,“跟我说说吧。” “我的某个同事带来了一系列对海床进行扫描后得出的数据。”他说,“这些数据非常奇怪,但是它们呈现出一种明显的模式——并且该模式让人非常担忧。” “继续。” “具体细节我就不说了,我发现这种模式与虫洞裂缝打开前一个月时的模式很相似。而我们对此仍知之甚少。” “你认为虫洞裂缝会再次打开?但是怪兽观察员一直对其进行着严密的监视。” “对,之前位于马里亚纳海沟的虫洞裂缝当然要受到严密监视。但事实上,虫洞裂缝可能在所谓的‘火山圈’附近的好几个地点形成。”他对着墙上的地图挥了挥手。地图上有一根红线,一端为澳大利亚东部,连接着菲律宾、中国、亚洲东部海岸,直至西伯利亚,再到阿拉斯加,最后沿着美国海岸线串起了整个环太平洋地区。 “更像是个马蹄,而不是一个环,对吧?”他沉思后说,“重点是,这条线囊括了地球上绝大多数火山和地震活动区。这些地区中聚集了大量能量,尤其是在深海区。马里亚纳海沟的海拔是最深的。但我认为虫洞裂缝在其他地方打开也是有可能的。比如说千岛海沟、爪哇海沟以及阿留申海沟。想想,若你是‘先驱者’(p ecu so s,‘a teve se’星球的主宰),你会把虫洞裂缝开在崩塌过的地方吗?” “我猜不会。”她说,“这是真的吗?你觉得新的虫洞裂缝即将来临?” 他沉思了一会儿,眼神有点儿不集中,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继续说。 “你要知道,”他说,“我——我曾和他们联系过。我和盖斯勒曾与怪兽大脑同步过。‘先驱者’——它们与人类是无法共存的。它们对地球的渴望更……更像是它们生命存在的基本意义,而不是一种……一种动力。总而言之,我们打败过它们一次,但是我看得到——我感觉得到——它们认为现在是卷土重来的时机了。不是千万年后,也不是百万年后,就是现在。它们一定会回来的。等到它们真的回来了,恐怕整个世界的秩序要天翻地覆了。我们过去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不说话了,仿佛是在极力控制自己。 “但这不仅仅是我的——呃,感觉,”他说,“根据这些数据,是的,我认为我们有可能会在接下来的两到四个月内发现一个新的虫洞裂缝,但要确认这一点,我还需要更多信息。” “什么样的信息?” “若我们能说服怪兽观察员分配部分资源到几个重点区域,我应该能够检测该理论的准确性。”他说。 “应该不成问题。”森真子说,“尤其是考虑到若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我们将面临的风险有多么可怕。不能再打无准备之仗。” “谢谢你,”戈特利布说,“我当然希望自己是错的。我宁愿是我搞错了。只是我犯错的概率微乎其微……” “今天中午我会和指挥官商讨此事。另外,关于‘狂战士克罗诺斯’的破坏事件,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暂时没有,”他说,“这真的不是我的领域。我只将技术人员和法医鉴定的数据进行了比对。但我还扫描了那个存储器,里面是某个程序和一些他们没有的设备。有一件事值得注意。我发现了极其微量的怪兽血液残留,几乎无法检测出来。但它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存储器一定来自某个提供怪兽相关产品的人。” “怪兽黑市。”森真子说。 “也有可能是‘战争恶魔之神’组织。”戈特利布说,“他们在某些宗教仪式上会使用怪兽血液。我知道这个发现没有为我们提供新信息,但它肯定了我们的猜测。” 森真子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博士。我一收到怪兽观测员的反馈就立即告知你。” 她回到办公室,拨通了指挥官的电话。在交谈中,她与指挥官发生了一点儿争执。尽管ppdc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为阻止怪兽某天重返人间做准备,但是没有人愿意真的去想这件事,并且在指挥部,太多高级官员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社会和世界。 但她有威严,而戈特利布有信誉,所以她提出的要求得到了满足。虽然可能不及戈特利布要求的那么多,但是聊胜于无。 那之后的事情就不归森真子负责了,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那场蓄意破坏上。她联系了兰伯特。兰伯特不是很乐意听她说那些话,但是她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后,兰伯特也表示同意了。 两到四个月。若戈特利布是正确的,他们也许要加快训练的步伐了。 金海从噩梦中惊醒,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坐起来。他看见雷娜塔和苏雷什已经起床了。伊利亚还在伸着懒腰。 小维已经不在宿舍了。真可疑。 事实上,宿舍已经成了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地方。似乎没有人想开口说话。 “小维去哪儿了?”他问道。 “她去跑步了。”雷娜塔说,“我也去。我想我们都应该去跑一跑。” 哦,金海明白了,原来他们想谈那件事,又要提防隔墙有耳。 “我也去,”金海说,“给我几分钟。” 太阳从东方照常升起。远远地,他听见夜鹰一阵又一阵地鸣叫。早起的鱼鹰在灰白色的天幕下翱翔。 小维在猎人海湾对面广阔的部署区和机场空地边热身边等他们,这样大家才能一起跑。 “我们必须谈一谈。”几分钟后,雷娜塔说。 “有什么好谈的?”苏雷什说,“他们认为搞破坏的人就在我们之中。我想他们可能是对的。” “我不相信。”梅林说,“我没做过,我也不认为凶手在你们之中。” “你的世界真是美好过头了。”小维说。 这一次,这个中国姑娘不甘示弱,她对小维说:“为什么会有人做这种事?” “人心隔肚皮。”小维回答,“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时机对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你好像很了解嘛。”金海说。 “不是我干的,如果你是在暗示这一点的话。”小维说,“但是你的确可以怀疑我。就像我也怀疑你一样。你过得很辛苦吧?作为英雄的孩子,一定要承受很大压力吧?也许你想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证明你也是自己的英雄。” “算了吧,小维。”塔依玛说,“别惹金海了。” “不,”金海说,“她说得对。凶手可能是我,也可能是我们中的某个人。” “也许吧。”雷娜塔说,“也许坏人就在我们之中,也许真凶能轻而易举陷害我们。但是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我们目前只知道他们在盘问穹顶里的每一个人。” “我们全员都进入了控制舱,一次两个人,”梅林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作案时间。你们有没有看见别人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那时候良一举了手,用不地道的德国口音说‘我是一个猎人’,”苏雷什说,“而我好像放屁了。” “你的确放屁了。”良一说。 “别拿这个开玩笑。”塔依玛说,“尊重逝者。” “我们能在控制舱里干什么呢?”雷娜塔问道,“总之,我支持梅林。虽然我还不太了解你们,但我不认为有人会千辛万苦来到学院,就为了在猎人训练时安装一个漏洞程序。如果是我进行破坏,我一定会等到能掀起轩然大波时再行动。” “的确。”小维说,“这样更合理。” “大家……”良一开口了。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因为这个日本学员很少说话。 “凶手可能就在我们之中。”他说,“我们可能根本就察觉不到。我父亲在国际刑警组织工作,他说有的黑社会分子知道怎么利用庞斯科技来,比如说,把人们变成僵尸——不,不是僵尸,这个词不对。是将指令输入人们的大脑,之后那些人会忘记这件事。” “你认真的?”雷娜塔问。 “父亲从不对此类事件开玩笑,”良一说,“或者说从不对任何事情开玩笑。总之,若你们有一些古怪的想法,或有记忆出现断片儿的情况……”他声音渐小。 “你可能就是一只僵尸。”苏雷什接上他的话。 “我还是更想听玩笑话。”塔依玛不高兴地说。 “你是说,像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金海嘲笑道,“拜托。” 他们继续跑步,但是金海越跑越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不,别想了,金海。”他心里说。这可能不是真的。就算良一这么说了,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不管怎么样,”雷娜塔开口,打破了这让人难以忍受的尴尬局面,“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是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内部分裂,你们也听到秘书长的话了——要成为驾驶员,就必须团结一致。” 12 2024年 库页岛 俄罗斯 小维 2024年是糟糕的一年。怪兽早在维多利亚出生前——即2013年以前——就开始登陆地球,但最初每年只出现一两只或三只。小维听说,她出生那年有三只怪兽登陆。但“鱼眼怪”是2024年的第二只怪兽,那之后还有怪兽源源不断地上岸——“暴徒”(i su ecto )登陆洛杉矶、“鱿骨”(bo esquid)登陆巴布亚新几内亚(她很喜欢念“巴布亚”——觉得这个地名很滑稽),“鞭挞者”(bia tal)登陆中国台北——到十二月中旬,已经有十三只怪兽从马里亚纳海沟底部钻出来。这些怪兽都被消灭了,但是六架机甲猎人也遭到了损毁。 好在“切尔诺阿尔法”没有遭受灭顶之灾。但是幸存的机甲猎人寥寥无几。可是人们都在谈论修建“反怪兽墙”的事。 库页岛的大部分居民,和酒吧里的老人一样,都不太在意修墙的事。日本好几年前就开始修墙了,现在美国、澳大利亚和其他地方也开始修建围墙。但是没有人会为了鄂霍次克海的一个俄罗斯小岛修墙。就算要修建,最多就是围绕俄罗斯大陆的海岸修建,这无异于将库页岛与怪兽一起隔离开来。 她外公一直对此十分不满,直到——那是怪兽“害虫”(ve mi )在哥伦比亚被机甲猎人“火神幽灵”(vulca specte )杀死的五天后——外公在一场伐木意外中去世了。外婆不愿意透露过多细节。但维多利亚也参加过几场葬礼,她知道逝者的遗体一般会先安置在家中,让亲朋好友前来道别,可外公的遗体却没有作如此安排。小维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外公。对此,外婆不肯透露原因,但小维听某个邻居说,是因为外公的遗体太过惨不忍睹,才没有让大家见最后一面的。 她为此哭过一段时间。但她提醒自己,她是一个机甲猎人,她有盔甲,无论内心情绪如何跌宕起伏,人们只会看见她的盔甲,会认为她始终很强大,即便她并不坚强。 那一年确实厄运连连,事情发展每况愈下。外公辞世,外婆一人无力支付房租,于是在外公下葬一周后,小维和外婆不得不搭上前往首府南萨哈林斯克的火车,一个表哥在那儿给外婆找了工作。维多利亚一开始很兴奋,因为南萨哈林斯克是一座大城市,是岛上最大的城市,而且从地图上看,它离海边很近。更棒的是,怪兽“鱼眼怪”的尸体就陈列在那里,在城镇的边缘。虽然后来她知道了那座城市离大海还有好几公里,热情有点儿消退了,但那里还是有很多可看的风景的,理论上如果有钱的话,也有很多可做的事情,而那座城市的大部分居民看上去都很富裕。那座城市一年过两个圣诞节,这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一个在十二月——这个节日主要由来自世界各地的侨民和许多传统韩国家庭庆祝;另一个圣诞节的时间比较特别,在一月份。 小维和外婆搬进了一间小公寓,在一幢五层楼、人满为患的灰色建筑里。小维一开始觉得这公寓很有趣、摩登,小小的厨房里有各种电器,房里还有折叠床,但很快它就变得拥挤、肮脏、枯燥。 小维发现,这栋楼里的很多住客都是俄罗斯国民,这让她有了一丝熟悉感。外婆曾告诉她,库页岛有三宝——树木、石油和廉价劳动力。现在工厂数量增加,这座城市及其周边地区的工作岗位数量变多了。这些工厂一开始生产机甲猎人零部件,现在则主要生产用于修建“反怪兽墙”的东西。外婆在一家化工厂工作,该工厂主要生产让水泥加倍坚硬的化学物质。外婆主要负责为工人们清洁浴室厕所以及在他们工作结束后为他们清洗衣物。外婆每天很晚才到家,没有多余的精力做家务。因为学校还没开学,所以她每天给小维留一点儿钱,留下纸条告诉小维要买什么、怎么煮晚饭。 超市离家只有几个街区,很近。在距离十二月的圣诞节还有几天的某个午后,她自己走去了超市,身上带的钱比以往少,打算去买卷心菜、一罐腌番茄、一点儿米和牛肉粉——若有余钱,再买一点儿酸奶油。 白天的街道不太繁忙。小维注意到,在距离商店一个街区以外的地方,有个男人在看着她。她以前见过这个男人。她不喜欢他看她的方式,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胡须是灰色的,却有一头黑发。他的裤子束在靴子里,身上的衬衫图案很新潮,是一个集棕色、红色、深黄色于一体的菱形。 “你外婆过得如何?”看到小维走过来,那个男人开口了。 小维一直往前走,他又问了一次。 “你外婆?伊莉娅纳?” 他知道外婆的名字,那他也许不是坏人。 “她过得还行,”小维说,“她在工作。” “看来你是要去超市,”他说,“希望你有钱买肉吃。” “我没钱。”她回道,“反正,外婆也不让我买肉。太贵了。” “对。”他说,“但是如果你有多余的钱,也很不错吧?” “你什么意思?” 男人伸出了手,手里攥着四十卢布。小维盯着那些钱。她从没拥有过那么多钱。 “拿着。”他说,“买点儿有营养的东西。如果你想知道怎么弄到钱,回来找我,知道吗?跟周围的人打听打听。我叫安德烈。” 那天下午,外婆咬了一口白菜卷儿,便扬起了眉。 “这里面有肉。”外婆说。 “这肉很便宜。”小维说,“反正肉贩子也是要丢掉的。只是一点点肉而已。” 外婆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小维:“是你偷的吗?” “不,当然不是。”她说。 她为自己撒谎的行为感到很内疚。她没有偷肉,但是肉也不便宜,并且她兜里还有整整十卢布。她不认为自己应该把安德烈的事告诉外婆,虽然安德烈知道外婆的名字。 “那就好。”外婆说,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小维的内疚感消失了。她没有伤害任何人,还让外婆高兴了。 第二天,她没有看到安德烈,但是看到超市橱窗里有一个电视屏幕,一堆人正围着看。她努力挤到人群前面,想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她发现那是一段从“怪兽眼”传来的视频。又一只怪兽登陆了,这是今年的第十四只了。它叫“病毒”(mutavo e),用了不到一小时就突破了澳大利亚悉尼沿岸的反怪兽墙。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直到怪兽终于被为数不多的幸存的机甲猎人“尤里卡突袭者”(st ike eu eka)打倒了,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我就知道那面巨墙毫无意义。”小维听到一个男人这么说,“要我说,他们应该多建造一点儿机甲猎人。这样我们才能消灭那些怪物。” “我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又有人说,“今年有十四只怪兽。明年可能有二十只。甚至六十只。我们死定了,毋庸置疑。躲不掉的。修墙、建造机甲猎人——什么都无法阻止它们。” “‘切尔诺阿尔法’会阻止它们的!”有人大喊。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大喊的人就是她自己。 “这才像样!”一个女人对她说,“别听信什么末日来临的胡言乱语,只要‘切尔诺阿尔法’还在,我们就很安全。” “哦?”一个男人说,“这话留着跟托马里说吧。” 听到这个名字,小维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个词,外婆从不让她和外公提起。不过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托马里是一个岛,一个已经消失的地方。它在“切尔诺阿尔法”反击怪兽“雷神”之前,就被怪兽毁灭了。 但是把托马里岛的消失怪罪于“切尔诺阿尔法”也有失公允,尤其是在它拯救了许多其他岛屿的情况下。 翌日,她再次见到安德烈,就在他之前出现的地方。她觉得安德烈没有注意到她,于是躲在一幢房子后,思量着自己也许可以绕远路走。 但那样未免有点儿胆小、怯懦。毕竟,她身为机甲猎人,是不会感到害怕、畏缩的。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在她经过的时候,安德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进了商店,小维走在一个女人后面,她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男孩儿年纪稍长,女孩儿和小维年龄相仿。他们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小维注意到,那个女孩儿脚上的鞋子做工优良——不是那种粗糙的、塑料鞋底的土褐色平底鞋,而是擦得锃亮的红色小高跟儿皮鞋。她努力无视他们,但是他们大吵大闹,一直让妈妈给他们买东西。小维若对外婆这样说话,肯定要付出代价。但是她没想到,那个母亲真的在面包货柜给他们买了点心。 小维找到了自己要买的东西:一个土豆、两根胡萝卜、两根白萝卜。 但在买单的路上,她不得不经过甜品架。第一次来商场时,她曾在此驻足,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卖相诱人的点心,对它们垂涎三尺,最后又因为它们太过昂贵,只得作罢。 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她兜里有了余钱,可以买三块馅儿饼、四份糯米团、一块小蛋糕或一块杏仁和开心果仁蜜饼。 甜品柜的柜员问她想要什么。最后,不知怎的,小维走出商店时,手里多了一块棕色包装纸包着的蜜饼。 蜜饼香甜、美味,好吃得让她几欲落泪。 她正舔着手指,对蜜饼回味无穷时,忽然又看到了安德烈。而他也再一次对她点头微笑。 但这一次,小维停住了脚步。 “怎么才能弄到?”她问,“那些钱?” 安德烈笑了,说:“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现在先回家给外婆做晚饭吧。你应该没有上学吧?” “今年冬天的名额满了,”小维回答道,“外婆还没有给我注册。他们说我可能要等几个月才有名额。” “好的。明早等你外婆去工作了,你再过来,好吗?就在这里等我,我带你开开眼界。” 小维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希望安德烈再给她钱,但是安德烈笑着摇了摇头。 “不行,”他说,“从现在开始,你要自己挣钱。” 那天晚上,她梦到外婆抓到她躲在被子里偷吃蜜饼。她想掩饰这件事,但是外婆用手指指着她。 “托马里!”她尖叫道,“托马里!” 一片阴影笼罩着这个城市,她听到人们失声尖叫。黑暗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但她不知道那是谁。 她从梦中惊醒,大口喘气、用力呼吸,不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第二天一早,她去见安德烈。 安德烈带她走到街尾,那里停着一辆旧货车。这车破旧不堪,外表残缺零落,她怀疑这车根本没法儿开上路。安德烈用力拍了拍车门。过了一分钟,一个女孩儿将头探出车窗。她年纪比小维大,估计十一二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看起来很困倦。小维根据货车的晃动情况和里面传出的聊天儿声估计,货车里至少还有三四个小姑娘。 “什么事?”那个女孩儿问。 “这位是——你叫什么?” “小维。”小维回答道。安德烈知道外婆的名字,却不知道她的,有点儿好笑。 “小维?”安德烈低声重复了一遍,“好的,小维。这是尤恩。尤恩,带小维过去。” “收到,老板。”尤恩对安德烈说,又告诉小维,“你在这儿等一下。” 几分钟后,尤恩下车了,身上裹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外套。她带着小维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向城东走去。小维从没去过城东,那里的房屋建筑很少,树木要么凋零、枯萎,要么根本没机会生长。每走一步,小维内心的恐惧就愈发强烈,她渐渐明白她们要去哪儿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要翻过前面的小山坡,后来才意识到,她们的目的地就是那座山坡。 她于是停下脚步。尤恩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一回头才发现小维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尤恩问道,“你知道怪兽已经死了,对吧?” “那可是一只怪兽。”小维说,“为什么我们要去怪兽那里?” 尤恩翻了个白眼,说:“你知道怪兽里有什么吗?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做的吗?” “是什么?”小维问道。 “是钱。”尤恩回答道,“是卢布。我们从里面掏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有人买。就好像走进了一个矿洞,洞里全是钻石。而你,你个子小,可以爬进怪兽的骨头和内脏之类的成年人进不去的地方。” “我才不要在怪兽体内爬来爬去。”小维说。 “也没那么糟,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我们会穿上特制防护服,不会被感染的。安德烈和工头会保证我们的安全的。” “我不要走进死掉的怪兽体内。”小维坚持。 “好吧,”尤恩说,“随便你。你自己走回去吧,我要去挣钱了,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13 2018年 鄂霍次克海 俄罗斯 “切尔诺阿尔法” 怪兽“雷神”再次让人感到沮丧不安,其行进路线不同于普通怪兽——它没有攻击北海道人口密集的城市,而是向北前进,到了人口稀少的库页岛。过去,库页岛主要是土著阿依努人和尼夫赫人的居住地;到二十世纪,俄罗斯和日本一直在争夺这片岛屿;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它成了苏联的领土;苏联解体之后,库页岛就归属于俄罗斯了。“雷神”遗漏了或者说无视了库页岛南端的首府城市,而是在一个人口稀少的区域肆意破坏,甚至在直升机带“切尔诺”抵达之前就将这个小城镇彻底毁灭了。 “雷神”回到大海中,不断搅弄着位于库页岛和俄罗斯大陆之间的鞑靼海峡,破坏了连接两地的冰层,却没有对海岸沿线的村庄或城镇造成严重破坏。它头脑顽固,一心冲着北方去。 “它在寻找,”阿列克西斯说,“它在找什么?我之前就说了,北边什么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任务控制中心传来了最新消息。 “目标进入了鄂霍次克海,现正朝着东北方前进。” “向着堪察加半岛?”阿列克西斯说,“我们就是从那儿来的。它这样兜圈子是为了什么?” “也许它眼睛是瞎的呢?”萨莎说,“也许它依赖的是其他感官,不是视觉。也许它通过闻某物的味道来决定前进方向,它行进的方式让我想起了我侄子的猎狗。” “听好了,”斯克里亚宾说,“我们认为它的目标是鄂霍次克油田。” 库页岛的现代工业经济并不发达。它曾是捕鲸业的重要中心,后岛上居民渐以捕鱼和伐木为主业。很早之前,地质学家就发现了鄂霍次克油田,但直到二十一世纪初的那十年,他们才拥有在深海严寒地带钻井的技术。目前,在库页岛北端有七个大型钻井平台。阿列克西斯在一年前参与ppdc宣传活动时,还去过其中的一个。 “给我们新地图。”萨莎说。 当然,他们的显示屏上早就有地图了,但现在深海的探油设备都漂在了水上,它们的支撑设施也被冲到了岸边。 “一定是了。”萨莎说,“但为什么要针对石油呢?” 地图上,大海中出现了一道巨大弧线,就在大海西部和钻井平台之间。 “那是你们的奇迹线,‘切尔诺’。”一个新的声音——不是斯克里亚宾——在指示他们,萨莎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潘特考斯特将军,他最近刚晋升到**破碎穹顶工作。萨莎信任潘特考斯特。不像之前负责管理的将军,潘特考斯特是与怪兽实际对战过,且战绩显赫的将军。 她——他们——都不想让将军失望。 “明白,将军。”她说,“我们会守住最后的防线。” 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守住。 奇迹线位于海滩上,是怪兽绝对不可跨越的界线。根据怪兽的出现地点、行进方向、洋流深度的变化,各地的奇迹线也不同。一般说来,奇迹线的存在是为了阻止怪兽登陆陆地。但这一次,情况更为特别。 目前,跨越了奇迹线的怪兽数量微乎其微。 今天这只一定不在其中。 直升机把“切尔诺阿尔法”带到奇迹线西边很远的地方,就在浮油不远处。他们在那静候。 大海上下起了雨夹雪,此时若仅依赖人类感官,可视度是零。好在“切尔诺阿尔法”的本领不止如此。它在空中也有眼睛,雷达、声呐以及其他相关的新科技都能感知到怪兽发出的奇异的、非人类的能量。各种数据显示,怪兽离他们越来越近,“切尔诺”调整了方向。 经过萨莎良好的情绪调整,阿列克西斯现在冷静了许多。他身材魁梧、勇猛强壮,时常会担心自己的体格不如从前。他从这样的担忧中汲取精神力量。此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他很有信心——有坚定的决心——“雷神”会畏惧他,畏惧“切尔诺阿尔法”。 在漫长的等待后,一场大战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拉开了序幕。海平面突然急速上升,海水形成巨浪席卷而来,又迅速向后退去——“雷神”出现了。它一直在海底潜泳,就像其他一些怪兽一样。但现在,它用后腿支撑着自己,完全直立起来,身高到“切尔诺”的头部。 他们还是不知道它看起来像什么。尽管每一只怪兽都有部分特点与地球上的自然生物相同,但它们都是不一样的。在黑暗和雨雪中,“切尔诺”只知道这只怪兽体格巨大,颇具人形。 但“切尔诺”与怪兽对视了。怪兽的瞳孔发出幽幽蓝光,像透过冰层的火光。 毫无预兆地,怪兽的长臂在黑暗中朝机甲猎人挥来,但是“切尔诺”以雄壮的右臂承受住了这一击,再以左拳奋力还击。 若是没有触觉的反馈,一个人要走路都很难,更别提战斗了。机甲驾驶员也需要触觉反馈,才能知道他们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他们感觉到“雷神”的手臂在击打“切尔诺”的巨大桶状头部。这可能是怪兽无意的攻击,但是在对早期的怪兽战争进行分析后,人们发现它们——和地球上的许多生物一样——知道头部是敏感区域,是弱点所在。 “脑袋是致命弱点”的说法对“切尔诺”来说并不成立:她的“脑袋”是整个机甲猎人身上武装最坚硬的部位,也是最强大的能源中心。其力量是地球上其他任何机甲的两倍。并且,和其他机甲不同,“切尔诺”的头部不搭载驾驶员。萨莎和阿列克西斯的控制舱在“切尔诺”的胸膛,因此他们在机甲中部进行操控。 他们感觉到自己的拳头击中了怪兽,就像在击打一块由六米厚的橡胶保护起来的玄武岩悬崖一样。“雷神”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让“切尔诺”及其驾驶员都感到骨头发麻,不禁战栗。怪兽伸出两只爪子试图抓住“切尔诺阿尔法”的头部,而萨莎和阿列克西斯则再一次向前冲刺,伸出重拳击打怪兽。 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怪兽的后腿突然从水中伸出,狠狠打在他们眼前。若“切尔诺”有心腔,整个心脏都会被震出来。 紧接着,阿列克西斯收到机甲疼痛的反馈,痛苦地大喊;重达数吨的金属关节由于受到怪兽的重击而发出刺耳、难听的摩擦声。他们的视线开始模糊。现在,“雷神”的双手抵着“切尔诺”的胸口,爪子在能量源附近抓挠。 “它想把我们的头摘掉。”萨莎说。 阿列克西斯一言不发,但萨莎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们抓住“雷神”的脑袋,发射强劲的水流冲击它,这才得见其真面目。它的眼距很宽,眼窝深陷在巨大的三瓣状头盖骨中,整个脑壳层层叠叠地密布着鳞片和钉状物,像乌龟脑袋一样外凸;它的脖子又粗又长,无数肉质触须正密密麻麻地蠕动着。这一瞬间,怪兽缩回了脑袋,逃离了他们的掌心。它把脖子缩回身体内,在重重甲壳和钉刺保护的肩膀之间,只露出一个大脑袋。 “切尔诺”马上伸长双臂,左右一挥,将自己的头部从怪兽手中解救出来;然后,他们抓住怪兽细长、强壮的手臂和一条腿,将它整个儿翻转过来,甩进了海里。 “切尔诺”后退了一步,海水涌流形成一个个漩涡。怪兽却不见了踪影。 直觉——主要是阿列克西斯的第一直觉——让他们在怪兽从背后突袭时及时转过身。怪兽的巨爪把“切尔诺”的头部打歪了,但“切尔诺”继续挺进,用铁拳反击。这一拳,打得“雷神”踉跄倒退了几步。它发出的低沉怒吼,以接近次音速的速度让他们的骨头都不由得颤抖。“切尔诺”可不打算让怪兽再站起来,它抬起巨型机械腿,重重地踏在仰卧着、半淹没在海里的怪兽身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砰”的一声巨响。 “足钉!”阿列克西斯厉声说道。 在机甲猎人两只脚的脚底,足以穿透陆地的钉子突然弹射出来,机甲猎人不断颤动着。这些钉子能够将“切尔诺阿尔法”固定在某处,也能将其他东西变成这个雄伟机甲的固定目标。 现在它只起了一半的作用。“切尔诺”踩着海床的脚骤然收紧固定了。但是原应将怪兽的内脏刺穿,并将其固定在海床底部的足钉却没能刺破怪兽的皮。好在怪兽现在暂时动弹不得,“切尔诺”弯下腰,合抱双拳,准备给怪兽的躯体和肩膀来个致命一击。但是怪兽的头依然缩在肩膀中间,要准确出拳很困难;并且它的手臂还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企图再次抓住什么;与此同时,它还能像蛇一样蠕动——似乎它的所有关节都能朝多个方向转动。 突然,怪兽发起了攻击。它像蛇一样猛地把脖子往外一伸,用自己的头撞向机甲。它的脖子比他们最初看到的还要长。鹰钩形的头似一把飞矛朝机甲猎人射来,正好击中了“切尔诺”的胸膛和头部之间。机甲内响起了尖锐的警铃声。 “外壳破裂。”萨莎说。 “切尔诺”朝着怪兽的脖子向前猛刺过去,但是怪兽缩回脖子就跟它伸出脖子一样迅速。趁着“切尔诺”重心不稳、向前倾斜之际,怪兽将双腿向上伸直,踢了“切尔诺”一脚。 “切尔诺”来回摇晃,但由于一只脚被固定在海床上,他们开始原地打转,最后失去平衡,单膝跪地摔倒了。 在他们采取行动之前,“雷神”的手脚悄悄朝他们逼近,似乎伺机把他们撕成两半。伺服系统在嗡嗡作响,几乎半数系统指示灯都此起彼伏亮成一片,警告机甲正陷入危险中。 “不,”阿列克西斯爆发出一声怒吼,“不!” 他马上要失去冷静了,萨莎知道。若他失败了,“他们”就失败了,“切尔诺”就会变成一个无脑的暴徒。她尝试让阿列克西斯冷静下来,但是她能做的实在有限,尤其是在她自己也可能因此陷入恐慌时。怪兽就在他们背后! 他们松开扎入海床的足钉,收回了脚,用一只手抓住“雷神”,用力扭动它庞大的胯,将它从空中甩了出去。 “我记得你不喜欢柔道啊。”萨莎说。 “这招不是柔道,”阿列克西斯说,“是摔跤。” “管用才是王道。” 他们重新集中注意力到战斗中,看看那一招的成果:“雷神”又不见了踪影。 “驾驶员。”斯克里亚宾说。他突然出声有点儿吓人——萨莎几乎忘了还有别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身处控制舱内,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其他援助仿佛都在很遥远的地方。 “怎么了?” “它跑了。朝着钻井平台去了。” 14 2035年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原来,接下来既不是格斗训练,也不是怪兽知识学习。他们跑完步后,就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衣服。 今天早上带他们的是伯克,不是兰伯特。 “早上好,各位年轻人。”伯克说,“今天为你们准备了新内容,你们一定喜欢。待会儿我们要进行庞斯训练。” 苏雷什举起了手,小维瞪大了眼睛,雷娜塔强忍住不发出傻笑声。 “什么事,库拉那?” “驾驶员,我以为要到第二个训练学期才能开始庞斯训练呢。” “那是一般进度,学员。”伯克说,“怪兽科学家们提出了一种新理论,认为提前接触庞斯技术能让你们后期的训练进行得更加顺利。你们猜猜,谁是他们的小白鼠?” 他看了学员们,偷偷笑了起来。“看看你们的表情。听着,若你担心会在第一学期就被刷下来,那就多余了——无论你现在表现得多出色或多不如人意,我们的选拔都在第二学期才进行。因为,的确,同步适配是一项无法习得的技能——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但是有的学员即使成功匹配了,也会出现怯场或崩溃的情况。所以我们希望提前接触庞斯系统能够减少这种情况的发生。若在第一学期进行庞斯训练证实对这种情况有帮助,我们就会把它列为常规训练。” 一开始的三个小时全是在谈话。一个名为辛格的科学助理介绍了庞斯技术的方方面面——它是如何发展、如何运作的。金海觉得这个环节唯一有趣的就是,从某种程度上说,就连科学家自己也不清楚它到底为什么能成功,或为什么有的人能同步、有的人不能。他们只知道这种方法可行。 然后伯克告诉他们训练的目标是什么。 “在你们真正进入某人的脑子之前,你们无法想象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他告诉他们,“突然拥有了一些记忆,这些记忆好像是自身的,但实际上并不是,这种感觉并非总是让人愉悦的。事实上,它往往是不愉快的。最不愉快的记忆往往最先浮现,各种黑暗的秘密,所有你无法想象会发生在某人身上的事情。并且这个某人也在经历和你一样的事情。共享记忆可能是痛苦的。但也可能会带来非凡的体验。” 这样一说,金海就明白了。他们进行庞斯训练不是因为这样可能让后面的训练更顺利,而是因为这样,ppdc就能看到他们的记忆,顺便看看是谁犯下那起严重、糟糕的破坏事件。 他想起良一说的植入指令和记忆的事。 他看着其他学员,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人真正领略到了部队的用意?有没有人看起来一脸担忧? 当然,所有人看起来都是一脸担忧,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也是。这是人之常情。 他们离开了教室,穿过一条走廊,到达一间房间,门上贴着“同步训练室-1级学员”。 在入学第一天,他们就见过模拟训练。那是一场模拟战斗,学员练习与怪兽作战。但是他们没有见过这个房间。房间分为好几个小房间,每一个小房间都配备了一副有线耳机,与天花板垂下的电缆相连。 他们走过这间房,到了第二间,里面有一张大桌子。 “这是等候室。”伯克说,“即使没人看着,同步的整个过程可能也会让人尴尬,所以我们两两进入,房间里只有我和一个技术人员,仅此而已。机甲技术人员已经根据你们在格斗室中的表现以及兰伯特长官的观察对你们进行了配对,一起来看看吧。”他看着自己的表格。 “欧阳金海和玛丽科娃,”他说,“你们俩是一号装置的幸运玩家。” 不出意外。 到达小房间后,伯克发现原本应该在场的技术人员不见踪影,伯克告诉他们,等到他找到技术人员再开始。 “你选左边还是右边?”金海问。 “右边是支配力较强的一边。”小维说着,笑了起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说过什么?说我们是适配的?我对此表示怀疑。我知道适配是怎么样的,反正不是我们这样的。” “你是说像你父母那样?”小维说。 她又一次让他大为吃惊。她为何总能领会得如此迅速呢?金海意识到了,小维不是不能理解别人。她能马上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不同情任何人而已。 金海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对,他们太适合彼此了,甚至连我也占不了什么位置。” 话一出口,他就呆住了。他不记得自己曾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一点。为什么偏偏是小维? 他已经准备好听到小维的反驳了。 可是,小维却露出了可以称之为同情的表情,这把他刚刚总结的结论又推翻了。 “我……啊——反正,我们也要进入到对方脑子里了,对。” “的确,”小维说。“你知道吗?我父母……” “什么?”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别在意。你能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已经足够幸运了。我也想认识我的亲生父母。” 他语塞了一会儿。 “小维,”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反正,再过几分钟你也会知道了。”她说。 “他们怎么了?” 小维耸耸肩:“怪兽。” “噢,我猜我已经够幸运的了。我还记得我的家人和怪兽战斗的时候。当时我只是个孩子,害怕他们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他们虽然回来了,但是不一样了。那是……” “他们回来了。”小维厉声说道,“你就应该感恩了。你真是一无所知。” 正当二人似乎终于能进行一次正常的对话时,她又对他发火了。 这就是伯克和一位女技术人员进来时看见的情况。 “说实话,我不知道扬去哪儿了。”她边说边检查机器,“不过他全部都设置好了,”她接着说,“至少……”她瞥了一眼连接到设施的小屏幕,又看了他们两人,“玛丽科娃和欧阳金海,对吧?那我就不用重新设置机器了。” 她把头盔戴到他们头上,在下巴处系紧带子,然后打开了完全控制开关。 “我好像在老电影里看过这些设施,”金海说,“你不会是要让我们互换身体吧?你知道结果是显而易见,甚至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吧?” “不,那个晚一点儿再进行,现在先把你和一只老母鸡交换。”伯克说,“这样的结果更可笑,也更显而易见。好了。闭上双眼,慢慢地深呼吸。你越冷静,同步就越容易成功。” 金海闭上了眼,尽力遵循伯克的引导,但是在心里,他感觉自己正在跳《春之祭》的**部分——一个年轻女孩儿被迫跳舞至死,作为对地球的献祭——这个部分节奏沉重,音韵也不协调。 “开启神经元同步。”金海听到技术人员的话。 一瞬间,他觉得整个世界天翻地覆,然后: 坐在树枝上,想着父母一起舞蹈的那片大海,“切尔诺阿尔法”用冰山将怪兽杀死,身后有谁在追赶着,她腿上的肌肤摩擦出了水泡,和父母一起看火鸟,怪兽“豁达”,电视上有个男人说着“我的天哪,它有翅膀”,我们真的要把外公的东西留在这儿吗?甜品的味道,某个又黑又坚硬的东西,某个他无法看清但他知道很糟糕的东西,一个眼睛有刺青的女人正高喊着“怪兽是天使”,天色骤然昏暗,薄雾弥漫整个天空,一张女人的脸,有人在死去的怪兽的心脏中呼唤着她的名字…… 它来了,但是人们看不见,无法直视它。他们奔跑着,仿佛腿已经不受控制了。每个人都在失声尖叫。金海看到一个蓝眼睛的婴儿,被某个人抱在怀里,这个人的脸他看不见。有什么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叫喊声,整个大地都为之战栗。突然,有一个庞然大物渐渐把太阳遮挡起来了,这一瞬间,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拉扯他,把他拉出自己的躯体。 忽然,他又孤身一人。他的肺和喉咙又恢复正常了,他和小维心有灵犀般不约而同地大声叫喊起来。 他呼吸急促,开始咳嗽。伯克用手扶着他的肩膀。“放松,”他说,“放松,金海。这不是真的,全都不是真的。” 但是金海知道他的话不对。这是真的,至少曾经是真的。除了其中可怕的部分,还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他一定要知道,他快要知道了——但一切结束得太突然了。 “撑住,”技术人员说,“我要测量你的生命体征。” 可是她做的不止如此。她用某个仪器扫描了他们的眼睛,然后给他们重新戴上了庞斯头盔。 “你们不用再同步了,”她解释道,“这只是快速检测一下你的大脑机能。” “我的大脑没什么好检查的。”金海慌张地拒绝了她。 在仔细检查了大约十五分钟后,技术人员终于转向伯克。 “他们没事,”她说,“至少身体上没事。” 伯克松了一口气。 “你们俩回宿舍去吧。”他说,“今天够你们受的了。” 然后他们一路沉默着走回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床铺。 “小维。”过了一会儿,金海先开口了。 “别。”小维回答。 但他觉得应该继续说。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那样的地方,那些洞穴什么的,那些令人作呕的味道……” “别说了。”小维说着,抽泣了起来,“拜托你,别说了。” 虽然不情愿,但是金海点点头,又躺下了。 “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他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闭上双眼,但是那些画面一直在脑海里浮现。那个老妇人关于怪兽的夸夸其谈,好像怪兽是什么美好的生物一样。小维内心这片巨大而黑暗之地,他其实从没进去过。 是她吗?是她破坏了“狂战士克罗诺斯”,还杀害了布拉加吗? 他就算进入了她的大脑,也仍然一筹莫展。 “这也是某种破坏吗?”森真子问。 “这和模拟训练不同,”伯克说,“场景是无法植入到基础的庞斯设备中的。” “其他学员的同步表现如何?” “以防万一,我们为剩下的小组更换了设备,”伯克说,“其他人的同步情况都在预料之中。有的人表现很好,有的人完全无法同步,有的人的同步连接很弱。但是没有哪个组的反应像金海和小维一样。” “你的看法呢?”森真子问。 “要我说,”伯克回答,“我们可能想太多了。这可能只是一次失败的同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们俩都有严重的个人问题,因此陷入了对方的记忆中。从同步记录中也可以看出来。这和‘狂战士克罗诺斯’的情况很不一样。” “同步记录里的东西,”森真子说,“很大一部分是混乱的。但无可否认,他们各自有心结——尤其玛丽科娃,她的生活从来没有轻松过。他们俩尽管是同步适配的搭档,但是也对对方抱有敌意,这可能会导致很危险的副作用。此外,尽管记录并不完整,我还是观察到一点——他们都在隐藏着什么。他们对对方保密,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那些隐藏的东西。当然也对我们保密。” “你认为,凶手在他们之中?”伯克问道。 森真子耸了耸肩,说:“很明显,他们嫌疑最大。并且,尽管这段记录很不完整,我还是注意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兰伯特问道。 “怪兽之血的味道。”森真子回答。 兰伯特自从和伯克、森真子散会以后就深受一件事困扰,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个小时后,他想起伯克的话——那个本应负责庞斯训练的技术人员一直没有现身。他查了工作人员名单,找到了他的名字——扬?索克。扬已经在蒙屿兰破碎穹顶工作了一年多——刚结束了几天的假期回归工作。兰伯特打了电话给他,但通话直接转接到留言信箱了,于是他找到了扬的上级,茱莉亚?雷耶斯。 他和茱莉亚一见面,就发现他以前就注意到她了。那时候,她负责管理维护“流浪者”,像钢索杂技演员一样在这架大机甲上行动自如——仿佛已经人工移除了正常人都有的恐高神经。她总是杏目圆睁,即使在远处也看得十分清楚,但一走近,她的双眼会瞪得他不敢出声。她身上有股薰衣草和润滑剂的味道。 “扬?”兰伯特终于提出疑问后,茱莉亚说道,“我今天没见过他,你看了名单吗?他是不是请病假了?” “他没请假。”兰伯特说,“他今天大约凌晨三点时为庞斯训练员设置好了设备。他上早班——应该工作到中午12点的。” “没错。也就是说他现在下班了。你去他房间找他了吗?” “没有。” “拜托,”她说,“我跟你一起过去。也许他室友曾见过他。” “好的,”兰伯特说,“谢谢。” “不客气,”她说,“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某一天我也许需要驾驶员的帮忙呢。” 她笑了,而兰伯特心中疑惑,不知她只是为人亲和,还是真的在调戏他。感觉有点儿像后者。 “我猜你不是出生在破碎穹顶。”兰伯特走了几步,说道。 “实际上,我是在穹顶出生的。”她说,“他们说我是单性生殖的产物,就在某个机甲猎人旁边出生了。” “唔……好吧。”他说。 “如果你是在问我家乡在哪儿,我是波多黎各人,但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移居到阿卡普尔科了,并且他们自愿到巴拿马穹顶去当技术人员。布玛?雷亚尔是我父亲的小宝贝。是另一个宝贝。我排行第四,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你是加州人,对吧?” “我——你怎么知道?” 她耸耸肩,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问道。 “我们到了,扬的宿舍。”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走了五十码左右。现在他们正站在一扇房门前。 茱莉亚按门铃。 “谁呀?”房内的人问道。 “贝尼,是我,朱尔斯。方便进去吗?” “太方便了。快请进。” 房里有四张床,但只有一张有人睡,估计就是这个叫贝尼的小伙子。他很年轻,手臂上有一圈文身。看来朱尔斯刚才的敲门惊醒他了。 “你有见过扬吗?”朱尔斯问,“这位驾驶员正在找他。” “没见过,”贝尼说,“他前段时间请假了,不是吗?会不会去福鼎了?” “他没有申请外出。”兰伯特说。 “那我就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了。”贝尼说,“他很古怪。不怎么说话。只专注自己的事。” “我也发现了,”朱尔斯说,“希望他没事。” “如果他回来了——如果有人见到他——能立即通知我吗?”兰伯特问道。 “没问题,”朱尔斯说,“有手机吗?” “啊,有的。”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她点了点头。 “对了,”她说,“我有一些关于‘流浪者’的想法,对它做了小改进,你可能会喜欢的。也许我们晚点儿可以聊一聊。” “听起来——好,”他说,“但现在我要去……” “去吧,”她说,“还有,若你有任何关于扬的消息,也告诉我好吗?” 他笑了,说:“你有手机号吗?” “我已经把号码存到你手机里了。”她说完就转身,快步走到楼道。 “真不错,”贝尼说,“驾驶员,你很快就会忘了自己在追查的事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谢了。”兰伯特没接话茬儿,只简单地道谢。 那一天结束,官方给出了定论:扬?索克失踪了。他就像人间蒸发般突然消失了。 15 2033年 ** 中国 金海 车停在一个街区外。达斯汀在取车的路上一言不发。一坐上车,他就递给金海几片药片,还有他的水杯。 金海接过药片。 “棒极了。”金海喝了一大口水,把药片灌下后说道,现在他全身发热,“你知道吗?我觉得真的有机会追到那个女孩儿的。让‘亡命鸳侣’的故事继续下去。” 达斯汀目视前方,沉默依旧。 “拜托,”金海说,“我只是想找点儿乐子。” “说英语。”达斯汀说,“我们说好的,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要说英语。” “行。”金海用英语说,“我刚才只是随便闹一闹。” “不,”达斯汀语气平静,“你刚才是在找死。” 金海拍拍胸脯,发出结实的“砰砰”声音。“没人会死,”他说,“我们戴了面罩和身体护具。” “你腿上没有穿护具,你股动脉受伤了,在一分钟之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金海知道达斯汀是认真的。 “好吧,”金海说,“我之前不知道。但我不是想自杀。我只是……你懂的,我想……” 达斯汀终于转过头来看着金海了。 “你想如何?” “就是,”金海说,“我不知道。我大概只是想做自己。真实的自己。” “听着,金海,我不是你的心理医生。我是你的保镖。你以前问过为什么你需要保镖。因为ppdc认为你可能会受那些崇拜怪兽的疯子的威胁——若你有危险,那么你的父母也会有危险。若你成为人质什么的,你的父母可能——” “可能什么?抛弃他们的原则?背叛部队?为了我?你在我身边那么久,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些崇拜怪兽的疯子可能把我绑起来,可能在录像带中威胁说要砍下我的头,但这对我父母不会产生丝毫影响。” “所以你就打算用这些拙劣、愚蠢的伎俩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应该知道爱和注意力不可相提并论吧?” “你不是说你不是我的心理医生吗?” “我是说过,”达斯汀说,“但是——你的行为让我执行工作愈发困难了。”他叹了口气,“当务之急是给你包扎、治疗,希望你的伤不会让驾驶员计划把你拒之门外。” “若我不想成为驾驶员呢?” “那就别当驾驶员。另寻出路。” “我是欧阳金海。”他说,“我没有别的出路。” “你用信号转换器耍的把戏,真是高招。为什么不考虑从事技术工作呢?”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金海说,“我父母——你不懂他们。” “不管怎么样,”达斯汀说,“不要再把追踪器丢掉。你一离开视线,我就没法保护你。” “你刚才还说是高招呢。”金海提醒他。 “是呀,然后有人说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金海忽然打了个哈欠,说:“那些止痛药似乎开始发挥药效了。” “好。”达斯汀说,“也许我们俩都能睡一觉。” 他梦到了自己五岁的一天。他的大多数朋友都想不起来如此遥远的孩提时光了,也许他自己也遗忘了许多。但是那一天——那一天让他刻骨铭心。他记得金色的阳光在水面跳跃。父亲告诉他,就是在这里,在这个时候,他们决定给他起名为——金海,“金色海洋”。他们说,有一天,这片地方需要他来守护。不仅如此,他们还在森林里漫步、野餐;晚间在公园里吃冰激凌;在车里唱着歌踏上漫长旅行。他记得他们的爱意温暖得如同阳光一般,记得他们的心紧紧相连在一起。 刻骨铭心。在他的梦里,他不曾忘却。 他被一阵笑声吵醒,是从远处其他房间传来的笑。他坐起身子,牵动了身上的两处伤口,疼得面部抽动,这伤口似乎在提醒着他他还没有痊愈,即使过了——大概有,四天?他揉了揉眼睛,服用了达斯汀给他的抗生素。他有家庭医生,因此当然不会在医院留下就诊记录。他也不愿意让父母因此丢人。 说到父母,他很肯定刚才的笑声就是他们俩发出的。金海家远在郊区,若父母不在家,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四周总是鸦雀无声。 他穿上长袖衬衫来遮掩伤口,然后找了条裤子套上。 父母在厨房里,自然是在做饭。他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忙活。他们似乎不用看对方就知道对方的位置。一人切菜一人收拾。他们时不时会碰触对方,很轻柔地触碰对方的胳膊或肩膀,淘气地挡住对方的路,但不会把东西弄撒。一如既往地体贴、亲密。他的母亲,就算有一条腿是假肢,一举一动依旧优雅、迷人。她用手抓起一把东西放进锅里,传来一阵“滋滋”的声音,金海马上闻到了爆炒姜丝和洋葱的香味。 而现在他心如芒刺,其疼痛比身上被剑刺穿更为剧烈。 终于,他们注意到他了。 “孩子,”他父亲说,“早上好。或者说是中午好。” “反正今天不用上学,所以,你懂的。” 他母亲唤他过去拥抱一下。一如往常地有点儿尴尬。 “所以?”她问道。 “所以什么?”他说。他们知道了什么?达斯汀告诉他们了吗?上新闻了吗? “所以,最近过得怎么样?”母亲又问。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是因为这一拍让他感到疼痛,他肯定又要觉得尴尬了。 “怎么了?”他母亲问道,然后她看到了他父亲拍在他肩膀上的手,又问,“下手太重了吗?” 他记得有一次,父亲把桌上的研磨石棒碰掉了,石棒砸在他的脚趾上。他不哭不闹——只发出了极微小的吸气声,再无其他。母亲立刻出现了,但是也一言不发,只是检查了脚趾有没有事。 “你肩膀受伤了吗?”他父亲问道。 “是的,”他答,“击剑受伤。只是一点儿擦伤而已。某个新手以为自己是海盗呢。真是没抓住关键。” “真幽默,”他父亲说,“‘关键’,我懂你的意思。好吧,没事就好。你还有一年时间精进自己。有没有想过练习某种武术?比如说拳击,或者综合武术?” “我考虑一下。”他说。 “多一项技能总是有用的。”他母亲说。 “好啦,”他说,“我知道了。”这种话他已经听腻了。 可不能忘了炒菜,他们又开始忙活了。之后,一家人在沉默中进餐。不过,你要是仔细观察金海的父母,会以为他们正在向对方吟诵诗歌。他们心有灵犀地对视,嘴角的盈盈笑意只有彼此能体会。 金海无法忍受这种沉默的气氛了,虽然知道没用,他还是开口说话了。 “你们这次在家待多久?”他问道。 “三天,”父亲说,“之后……”,父亲咬了一口空心菜。 母亲接过话,说:“……我们就要飞去安克拉治了。我们要去三周。但会赶回来看你的独奏会。” “听起来不错。”他说。 两天后,金海的父亲问他想不想去骑自行车,就他们父子俩,这让他大感意外。 因为这建议过于离奇,金海同意了。当然,并不是只有他们父子——达斯汀和几位部队特工也在场,不过他们小心隐蔽了起来,不见行踪。 他们在国家公园里来回穿梭。金海的肌肉很酸痛,但是父亲说暂停时,他正乐在其中。他们在溪边的岩石堆上坐下。 父亲的表情已经变换了好几轮。他似乎有话要说,却说不出口,让金海不由得开始担忧。莫非有什么大事不妙?难道妈妈患癌症了? “父亲,”金海终于开口了,“怎么了?” 他父亲叹了口气,说:“金海,你想成为驾驶员吗?你想驾驶机甲猎人吗?” 金海震惊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复。 “你知道我想要的。”他终于回答了。 “不,”父亲说,“我不知道,所以才问的。” “长官,我不知道我哪些行为让您怀疑我的诚心。” “不是的。我知道我和你母亲不常在你身边。对此我感到很内疚,但这也意味着我们必须依赖其他人的报告——” “达斯汀,那个告密的家伙……” “达斯汀?不是的,达斯汀什么也没说过。他有什么该说的吗?我错过了什么?” 该死,他把自己出卖了。有时候他就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没,没什么——他,他有一天抓到我偷喝啤酒了。” 父亲耸耸肩。“我不担心这个。但是你的好几个老师都说你最近行为出格。在课堂上调皮捣蛋,打架斗殴——” “就打了一次架。而且是对方先动的手。” “你也不必反击人家。” “你也会反击怪兽,不是吗?”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父亲说,“简女士认为你这样的表现是因为你不想去猎人学院,你想从事别的行业。可能是当舞蹈家,或是科学家。是这样吗?” “我想成为驾驶员。”金海坚持道。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驾驶员,”父亲说,“你母亲也不在乎。我们在乎的是你无论做什么都竭尽全力、做到最好。懂吗?最好。只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都会为你感到骄傲——无论你从事什么工作。” 霎时间,他的话哽咽在喉,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那么,我会成为最优秀的驾驶员,长官。”他说,“我保证。” “那就努力克服所有困难。下一次听报告时,我不想再听到这些负面的消息。” “下不为例,长官,我保证。” 16 2024 黄海 中国 “少林游侠” 怪兽“豁达”朝“少林游侠”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触须般的前臂,驾驶员无法避开。它的两只前臂围绕着机甲猎人,双臂合拢,将猎人封锁其中,渐渐缩小范围。同时,“豁达”像青蛙或蜥蜴捕食时吐出舌头一般,将整个下颚迅速射出,犹如一个血压表套袖,紧紧咬住机甲猎人的左臂,开始发力,用力挤压机甲的手臂,将其下拉至底部用于研磨肉的锯齿中。 他们不断来回挥舞着左臂,往怪兽脸上打去,一拳、两拳、三拳,但是怪兽始终不松口。 “两点方向,五百米外有一处暗礁。”苏尹说。更像是对天童说的,而不是对明皓,因为明皓已经知道她的计划了。 “涡轮机启动。”他说。 水下脉动式喷射发动机即将启动,他们弯下腰,发动机推动他们往前冲,怪兽因此不断后退。机甲猎人被怪兽的爪子紧紧地钳制着,同时受到它尾巴的攻击,但他们最终进入了海水深处,能够在海床上水平移动,摆脱怪兽的控制。怪兽不停扭动着身体,试图寻找一点儿平衡,但是其夹住猎人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并且其强劲的触手和下颚不断地把机甲猎人往自己头部送。 海水中显现出一面黑色巨墙,暗礁隐隐可见。他们用尽拔山超海之力,把“豁达”甩到那面墙上,撞得怪兽身上脱落了一大块肉,此时,“少林游侠”自身承受的压力也已接近临界值。 “豁达”怪异的下颚终于缩回去了,现在他们可以用双拳将怪兽压在暗礁上捶打,他们回到最初站立的姿势,移动压舱物来调节重心。然后使出一记上勾拳打向怪兽的头部—— 怪兽的头部连同整个身体都向上飞起,在空中弯曲起来,飞过了“少林游侠”的头顶。他们看见了它腹部密密麻麻的吸盘,紧接着,怪兽就翻转身体,下落,像一条水蛭一样紧紧附在机甲身上,用其身上的喷水器喷射水流,推动身体离开海床,还用头部下方锋利、短小的腿紧扣住控制舱和机甲脖子处的关节,企图将控制舱切除。 “怪兽开始切割了。”天童警告道。 绝望之中,他们尝试用腿缠住“豁达”身体中部,可惜作为一架机甲,他们做不到这么灵活。他们竭尽所能,也只能像剪刀一样将怪兽夹住。但那也为他们争取了足够的空间,让他们从怪兽的吸盘中脱离出来。他们把怪兽翻转过来,跨坐于其上,开始奋力殴打它。 但是“豁达”从本质说来就是一大块肌肉,它一直疯狂地扭动身体,抵挡他们的攻击。他们快速滚到一旁,重新站起,预备战斗。但怪兽“豁达”没有追加攻击,而是往后退,然后开始谨慎地绕着他们转圈儿。 “驾驶员,战况如何?”天童问道,“这边亮了几个红灯,没什么大碍,不过你似乎有点儿尿裤子了。” “我们还在这儿,”苏尹回复道,“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好说。这只怪兽很凶猛。我甚至不确定伤到它没有。” “二十分钟内会有救援赶到。”天童说,“‘暴风赤红’已经出发了。若你们能撑到那时候,之后的战斗应该会轻松些。” “它休想攻破我们的防守。”苏尹说。 它虽然还没攻破,但又发动了新一轮攻击,在喷射器的驱动下像飞镖一般朝他们疾速冲来,直击控制舱,仿佛它已经认清了敌人的真正所在。他们防守,将它击回,但它再次袭来。每一次交锋都把机甲往大陆推进,越来越靠近浅海区域。他们也有点儿疲劳了。过去在训练时,他们能够持续同步连接好几个小时。凯伊丹诺夫斯基夫妇仍然保持着最高同步时间记录,明皓和苏尹紧跟其后。 可是他们逐渐发现,训练和实战不同。“少林游侠”本身仍维持着良好状态。任务控制中心表示他们已经对几处压力性骨折进行了修复。“豁达”对机甲猎人的盔甲造成了几处损毁,但涌入的海水很快得到了控制,没有对他们的系统造成严重的破坏。 然而,他们还是要在“豁达”将他们推上大陆之前结束这场战斗。若是在上海开战,整个城市都会变得满目疮痍。 “我们用长矛吧。”苏尹说。 明皓想起了之前他让怪兽在黄海流血的失误,但他知道苏尹说得对。目前,他们的攻击都没有对怪兽造成伤害。 “值得一试。”明皓说,“下一次它再露出自己的身体内侧,我会攻击他头部下方。” “开始压缩。”苏尹说。 不出所料,怪兽又开始攻击他们了,它向前猛冲,再一次瞄准了控制舱,试图伸展出手臂围困他们。 “看到了。”苏尹大喊一声。 在压缩气体十万磅每平方英寸的压力推动下,六十英尺长的碳钨合金长矛从机甲猎人左臂射出,固定在怪兽身上,像一把巨大的弹簧刀。发射长矛产生的作用力贯穿机甲全身,他们看到怪兽蓝色的血液和海水一起涌动着。发现长矛将“豁达”完全刺穿后,他们发出了胜利的欢呼。 然而他们的胜利是如此短暂。怪兽一个转身,用长矛的把手将他们拦腰打翻,然后怪兽开启喷射器拖行机甲猎人。他们尝试收回长矛,但其把手已经弯折,现在彻底卡住了。在怪兽的血液和浑浊的海水之间,他们的可视度几乎为零。驾驶员不断摆动双腿、挥舞双拳,希望找到一个立脚点,或者能结实地打怪兽一拳,但“豁达”正抓着他们来回用力摇晃,要集中攻击十分困难。 终于,长矛从机甲猎人手臂中被拖了出来,对手臂前端造成大规模损坏。疼痛反馈让他们如乱箭攒心,几近昏厥。 有段时间,明皓感觉到两人的同步连接变弱了,但很快苏尹又回来了,完整地进入了他的大脑,依旧冷静理智、勇敢无畏。明皓咬紧了牙关,不仅是因为疼痛难忍,更为了抵御这彻骨之痛。 “可能那不是最佳方案。”他说。 “嘿,”她回道,“怪兽身上现在有个洞了。” “对。”他们试着操纵机甲猎人的左臂。它还能运行,但只有大约原本百分之三十的威力了。 “怪兽呢?”苏尹问道。他们慢慢地旋转移动着,尝试一次看清所有方位。 “怪兽已经离开你们了,驾驶员。”天童向他们报告。 “它去大陆了?” “不,它向南方移动了。等等——那里还有东西。体积庞大,蛰伏在水底。” “潜水艇吗?” “不是金属的。”天童说。明皓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另一只怪兽?”他问道。这是一个骇人的想法。怪兽虽然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但是从未出现过一次两只的情况。 “不确定。”天童回复道,“海里太多怪兽的血液了,我们无法获取准确信号。” “我们赶过去。”苏尹说。 “那会耗费大量能源。”天童说,“若怪兽没有直接威胁到上海,最好还是原地待命,等候‘暴风’。” “这样不妥。”苏尹说,“怪兽定有预谋。我们要去。” “同意。”明皓说。 “豁达”身上的洞似乎没有拖慢它的速度,但很快它也流不出蓝色血液了,至少看不见新的血液的踪迹了。但是他们一直在监视它。很快,天童发现的东西在声呐上显形了。和“豁达”一样,它体形修长,但是体积不到怪兽的一半。在他们持续观察,发动涡轮机不断靠近时,声呐显示器上的两个信号重叠了。 十分钟后,他们终于赶上了怪兽。发生了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海水的颜色因血液的侵染而变深——不是怪兽的蓝色血液,而是属于地球脊椎动物的含有铁元素的血液。 “豁达”正在吞食一头鲸鱼。 看着眼前的场景,明皓心中涌起一阵出离的愤怒和恶心。他们知道,因为距离太远,已经不可能拯救那头可怜的鲸鱼了。 “豁达”小心谨慎地盯着他们。 “用射击流星攻击它吧。”苏尹说。 “好主意。” 他们一开始没有使用射击流星,是因为和怪兽距离太近了,但现在怪兽已经成了远处的定点目标,可以一试。他们同时发射了两枚射击流星。在怪兽眼里,射击流星一定无足轻重,就像海里的两条小鱼。它甚至没有躲避炮弹,因此射击流星准确地击中了怪兽头部。覆盖了镁的炮弹头引发猛烈爆炸,霎时火光冲天,犹如流星燃烧,这也是射击流星的名字来源。爆炸火光耀眼、刺目,肉眼无法直视。 “两发炮弹直接攻击。”苏尹说。 现在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声呐系统也陷入混乱,由于鲸鱼和怪兽(希望如此)都被接连而至的炮弹炸开了花,“少林游侠”受到爆炸产生的气流推动,像一阵猛烈的海啸一样后移。 直到爆炸对他们产生作用的前一秒,他们才意识到“豁达”还在。怪兽把他们打倒在地,拎起来,又施以猛烈攻击。它似乎损失了一两只脚,但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我们刚刚把它惹生气了。”明皓说。至少可怜的鲸鱼不会感到痛苦了。那么两枚射击流星就物有所值了。 “让它更加暴跳如雷吧。”苏尹说。 17 2035年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森真子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这是维多利亚?玛丽科娃第二次来她的办公室了。玛丽科娃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一点儿不耐烦的表情。 “玛丽科娃,”森真子说,“请坐。” 她坐下,双手置于双膝,坐姿僵硬。 “我听说你第一次同步情况不妙。”森真子说。 “算是吧,秘书长。”女孩儿说,“没有参照对象,无法比较。但是那一次经历实在算不上愉快。” “别太在意,”森真子说,“你们是同步适配的——这才重要。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秘书长。”她说,“借您吉言。” 森真子点头,“我在看你的档案。”她说,“你真能坚持。” 女孩儿脸上的表情多了点儿挑衅意味:“您是在说我两次入学考试都失败的事?” “我是说你失败了两次还继续坚持的事。”森真子纠正她道。 女孩儿换了个表情,说:“这也是一个角度,大概。” “你有决心,也有毅力。既然进来了,我希望能看到你更多地展现这些特质。”森真子朝她扬了一下下巴,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吗?” “不知道,秘书长。”玛丽科娃说道,“我们看不到这些信息。” “你通过了笔试,”她说,“输在了实战。因为缺乏控制力。” 玛丽科娃涨红了脸,但什么也没说。 “其实你第三次考试也没通过,”森真子说,“是我特批的。” 第一次,小维卸下了防备,流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长官。我……我不明白。” “你怎么可能知道呢?我找了个理由,重审所有申请了两次以上学员的档案。申请两次以上,有时候意味着该学员不适合,痴心妄想;有时候是出于他们父母的坚持,而不是学员本身;但还有可能,这体现了学员坚忍不拔的决心。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潜力。是我搞错了吗?” “您没错。”女孩儿回答道。 “学员,你是否见过怪兽信徒?”森真子问道。 这个问题也让玛丽科娃措手不及。霎时间,她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然后,她点了点头。 “是。”她说,“我见过。小时候,在南萨哈林斯克。那里有一只死掉的怪兽,所以有怪兽信徒在附近出没。我见过几个。”她的表情从不自在转为愤怒,“我不喜欢他们。”她说,“我厌恶怪兽。我绝不会成为怪兽信徒。” “没事的,学员。我不是在暗示什么。只是在你的同步记录中有一件奇怪的事。一个女人,说着关于怪兽的话。” “她就像传教士,”小维说,“她疯了,我已经尽力对其敬而远之了。” “好,”森真子说,“你可以回宿舍了。” 玛丽科娃离开了办公室后,森真子靠着椅背,揉揉眼睛。她很疲倦,但却一直睡不好。 玛丽科娃仍然没有全盘交代。她还藏着什么,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森真子不打算步步紧逼,至少现在不打算。还是要对小维多加警惕。 金海失眠了——他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同步时出现的场景。他试图区分出哪些是他的记忆,哪些是小维的,但就连那些他曾确认无虞的记忆也发生了变化:它们在小维的大脑中扭曲了,角度不同了,受到不同的立场和观点所干扰。他不再是纯粹的自己了。他曾以为这会是他想要的,会像他父母那样,在同步过后就与对方心意相通,甚至不需要说话也能明白彼此。但在这次同步后,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早已身患重症的时候,又感染了某种疾病。小维脑海中的某些记忆简直是一场恐怖演出。 讽刺的是,“恐怖演出”竟是一个双关语:俄语中,xopoшo的意思是“好”。 金海真希望良一没有说那些话。万一小维不是她表面上的那样怎么办?万一他自己也不是该怎么办?在你开始排除其他人格植入自己身体的可能性时,你就已经有发疯的征兆了。 不,简直荒谬。他只是有点儿困惑、害怕,有点儿失望而已。 还有点儿担忧。这意味着他无法同步适配吗?他会被刷下去吗? “嘿,驾驶员。” 兰伯特看向这个熟悉声音的主人。只见朱尔斯正站在办公室门外。他立刻把椅子往后一推,站得笔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这样会让他看起来急不可耐。 “现在不方便吗?”她问道。 “不,不,很方便。”他回道,“怎么了?” “我有个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她说。 他一时呆住了。 “唔……”他终于开口了。 “给,”她递给他一个存储器,“这是技术中心得出的追踪数据。我想我们已经找到那个人躲过侦查、进入‘狂战士克罗诺斯’控制舱的方法了。” “噢,”兰伯特说,“好,太棒了。” “现在你可欠我两个人情了,”她说,“别忘了。” 朱尔斯一走,伯克就把头探出办公室。 “你知道吧?”他说,“现在可不是拖延的时候。” “我知道。”兰伯特说,“你可以闭嘴了。” 兰伯特把存储器同步到自己的电脑中,然后开始浏览里面的内容。理解了那些内容后,他露出了笑容。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和森真子开会了,现在他可算有话可说了。 “有意思。”森真子听完兰伯特的解释后说,“这的确给嫌疑人制造了机会。” “这样一来,学员就更不可能破坏‘狂战士克罗诺斯’了。”他说。 “没错,”森真子说,“学员们的嫌疑大大减小了,至少不是主要嫌疑人了。但是,金海的存储器问题还没解决。” “索克的问题又怎么说?”兰伯特说,“我想,他可是工作人员。” “索克似乎也有嫌疑,但那不能排除小维或金海或两人一起涉案的可能,不管他们自己是否清楚。” “他们怎么会不清楚自己是否参与破坏呢?”兰伯特问。 “几年前,我们在犯罪黑市发现有臭名昭彰的犯罪分子通过庞斯技术将指令植入人脑。手法有点儿像催眠,但更高效。他们曾控制一个遭到植入的人去刺杀贪污的警察官员。我们将那个人拘留了——但他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毫无记忆。我们认为,把一个完整人格植入人脑也是有可能的,植入人格会在特定时间苏醒。” “你认为这可能发生在小维或金海身上?” “他们都有受植入的时机。小维比金海的可能性更大。事实上,小维的童年可能是我们破案的黑匣子。她在库页岛长大,那里的记录在怪兽战争后就变得残缺不全了。但我们掌握的那点儿信息的确可以说明她的童年很艰苦。你也从他们的同步记录中看到了,两人都有所隐瞒。我不知道在同步中,被压抑的人格是怎么样的,但很可能就是他们呈现的那样。” “你会去质问他们吗?”兰伯特问道。 “不,”她说,“我觉得先观察一段时间比较好。让他们继续训练。让他们进行模拟训练。他们同步的次数越多,我们就越有可能看出是否有人不对劲儿,或者是两个人都有问题。” 18 2035 福鼎市 中国 兰伯特看着那些登上运输直升机的学员。他们都很兴奋,和其他组的学员第一次外出之前一样,但是似乎又有点儿压抑,这也可以理解,这种情绪不仅源于布拉加之死,更是由于他们一定已经知道——自己是嫌疑人。每个学员表现这种情绪的方式都不同。苏雷什和雷娜塔玩了好几种拍手的游戏;塔希玛、良一、梅林和伊利亚在讲冷笑话,他们笑得有点儿大声,还玩起了恶作剧;金海和小维在躲避对方。金海对其他人的恶作剧视若无睹,按往常来说,他应该会制止他们。作为第一学期的学生,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 在可能有人蓄谋攻击ppdc的情况下,他不太确定外出是一个好主意。但是福鼎不像**,它是一个小地方,只有30万人左右。这个港口城市逃离了怪兽的攻击,若不是有铁路连接到上海和其他城市,它周围什么城市都没有。福鼎位于高山上,但四周入海口环绕。它的地理位置让金海想起了西雅图,但二者气候不同。和所有城市一样,福鼎也有黑市及常见犯罪活动的地下犯罪市场,但由于破碎穹顶的存在以及穹顶的快速反应,福鼎算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并且自从出了蒙屿兰破坏事件后,福鼎的安保力度更大了。 学员们搭船也能到那儿,但会花费大量的时间,而第一学期学员又没有外出留宿权,因此他们选择飞过去。 他们在ppdc的直升机场降落,在进入福鼎市之前,每个人都要接受拍照、扫描,并且获取通行徽章。 过了一会儿,兰伯特让他们排好队。 “一组至少两个人。”他说,“随身携带通行徽章。我还要提醒你们,这座城市有的地方是你们不能去的。若进了禁区,外出即刻取消。还有问题吗?” “有,长官。”雷娜塔说,“最近的好吃的比萨店在哪儿?” “纽约。”兰伯特回答道。好几个人偷笑起来。 “但是,如果你的口味没那么挑剔的话,海口路有几家店的派还不错,就在那个大圆环南边。”他神情略带严肃地看着他们,“小心点儿,”他说,“别乱来。学员在这边一般是很受欢迎的,因为他们不会闯祸。记住你代表的是整个集体,要严守我们的标准。如果我听到不好的评价,可是会很不高兴的。总之,放尊重点儿,这是他们的城市,不是你们的。晚上九点整在这儿集合,乘直升机回去。记住了,早到就是准时,准时就是迟到,而迟到是不可饶恕的。明白吗?” “明白,长官。”全员齐声答道。 “好,”他说,“玩儿去吧。” 说着,他就走开了,只留下那些学员们。 “我想吃比萨,”雷娜塔说,“有人一起吗?” “塔希玛、良一和我要去美术馆,还要去看古寺,”梅林说,“不过我们可以晚点儿与你会合。” “小维,你呢?”雷娜塔问道。从她的语气听来,她似乎并不想与这个俄罗斯姑娘同行,只是出于礼貌才问的。 “下次吧。”小维说,“我要去吃饺子。” “要跟别人一起才行,”雷娜塔说,“你和谁呀?” “饺子听起来不错,”金海说,“我跟她一起。” “麻烦不要靠我太近。”小维说。 和小维一起走的时候,金海能感觉到其他学员投来的怀疑的目光,他也知道他和小维渴望了解彼此的程度可能比其他学员更甚——这让他们俩的嫌疑更重了。但他和小维必须谈一谈,而现在似乎是个良机。 一脱离集体,走在前面的小维就回头瞥了他一眼。 “你不用像个保姆一样跟着我。”她说,“我说吃饺子只是为了甩掉他们而已。” “甩掉他们,去干吗?”他问。 “去和我的怪兽信徒小伙伴们见面哪,”她生气地说,“不然呢?” “喂,”他说,“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她说,“没有人是‘这个意思’,也没有人暗示什么。你没有,森真子没有,兰伯特也没有。” “他们也怀疑我。”他说,“有人偷了我的存储器。它可能与破坏案有关。” 小维盯着金海。 “那与你有关吗?”小维质问他。 “当然没有!”他说。 “我也没有。”她说,“现在各走各的。” 金海摸了摸他的徽章,说:“这是追踪器。他们会知道我们分散了的。不如就像你提议的那样,我们去吃饺子吧?你一提起来,我就想吃了。而且我饿了。” 小维似乎对这个提议不是十分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怎么去?” “我会说中文。”金海说,“可以问人。” 一个帅小伙儿带他们去了市集,那儿有好几家摊贩已经开门做生意了。有一家店在吆喝着猪肉卷心菜饺子。他们买了一点儿,坐在长椅上大快朵颐。 “这些饺子真不错。”金海说,“跟我以前吃的不太一样。加了不同的配料。” 小维也点点头:“我没吃过饺子。还不错。” “你没吃过饺子?”他感到不可置信。 “没有,”她说,“我们家乡有一种和这个类似的,叫‘韩国馒头’,但它更像夹心的包子。” “哦,对。”他说,“我记得。我在同步里看到过。还有那个奇怪的老太太……” 小维皱起眉头,说:“我不会谈这个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小维。我觉得那些事特别糟糕。” “就是一些我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她说,“可以了吧?” “但是——” “是我的英语不好还是你英语差,”她说,“我已经非常明确地告诉过你我不想谈这些事。” “好吧,”他说,“在这儿等我一下。” 金海回到刚才的小摊,买了两个麻辣炸春卷儿,用豆腐皮包裹着猪肉、鱼肉、荸荠,加了大量五香粉和芥末。他还买了两个粽子:像以竹叶为皮的糯米饺子。 “如果你想尝尝新东西。”他说,“饺子到处都有,但这些可是这里的特产。” “谢了。”她说。 他们在沉默中大口吃着东西。 “你怎么知道徽章是追踪器?”小维问道。 “我的爱好。”金海说,“以前,大部分时候我都要带着一个微型信号传送芯片,这样照顾我的人,我的老师和保镖——或是警察——才能找到我。慢慢地我就对这些东西有了了解。” “为什么要植入你体内?”小维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这涉及我父母。” “说吧。” “你记得我说过我父母不是第一对驾驶‘少林游侠’的驾驶员吧?” “我早就知道了。”小维说,“第一对是洪和帕特尔——他们被谋杀了。这些我都记得。你说你父母也收到了死亡威胁。” “对,”金海说,“但是我没告诉你,死亡威胁不仅针对我的父母——也针对我。部队开始实行保护计划,对驾驶员的家庭成员进行保护。但是我父母多做了一步,把我打上了记号。” “我懂了。”小维说,“他们想保护你。你应该感到开心。” “可能吧。”他说,“但是像个物品一样被打上记号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尤其是在你有事情要办的时候。所以我找到了破解的办法。这可能是我受到怀疑的原因之一吧。” “因为你可能让他们的安保系统失效。” “也许。” “你有这个能力吗?” “我不知道,”他说,“小型安保系统,应该可以,但是不至于能够破坏机甲猎人。如果他们觉得我能做到,未免太高看我了。” 吃完了。 “现在做什么?”她问。 “既然我们接下来几个小时都会待在一起,不如在城里逛逛吧。我待会儿想去个地方,那里有一道菜叫‘佛跳墙’。” “那是一种食物?”她问。 “是的。” “你想的都是这些东西吗?” “是就好了。”他说。 19 2035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森真子早早来到格斗室,一个人,穿着毛衣。她检查了装备,过了一会儿,挑了一根棍棒作为武器。她深呼吸,然后开始移动,棍棒在手中旋转着,她变换站姿,热热身。她打出自己学的第一套动作,目的在于调整动作和节奏,这是一场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对手的正式对战。然后她又打了一套动作,这一次她闭上了眼。她早已熟悉得不需要看了。 然后,一如往常地,他出现了,罗利。她截住他的拳头,向他的脚打去。他腾身躲开她的棍棒,反手朝她送出一拳。 她现在看见他了。在双眼紧闭的黑暗中。不只是他,还有他褪了色的记忆片段——在格斗室和哥哥杨希练习的场景。怪兽“镰刀头”把杨希从机甲猎人“危险流浪者”的控制舱中拖了出去,留下一个残缺的罗利。罗利一直没有寻回完整的自己,直到他与森真子同步,两个人心意相通,共同驾驶“流浪者”。 但现在他走了,森真子就成了那个残缺的人。他是她的幽灵,是正在与她对战的对手,只有想象着他的存在,森真子才能继续活下去,才能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但他又从未远去。他们的感觉依然同步着。每日每夜、每时每刻,不过有时候,像现在,同步的感觉尤其强烈。 她想到了小维和金海。她曾推测,若他们是凶手,那么在外出期间,他们可能会采取什么行动而露馅儿——从而暴露出自己和破碎穹顶中的歹毒阴谋的联系——但是徽章追踪器表明,他们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行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没有做坏事——只是没有露出马脚而已。结合多方资料来看,金海尤其擅长欺瞒看管者,无论是人类还是电子设备。他很可能已经对徽章进行了改装,而这种行为本身就说明他有可能破坏“狂战士克罗诺斯”。伪造假的追踪数据、欺骗机甲驾驶员,让他们以为自己受到了攻击,两者无论是在理论上还是技术上的操作都大同小异。她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把他们的徽章拿去给专家检查。 至于小维——她一心想进猎人学院,这份坚定的意志即使是在新兵里也少见。痛苦、创伤、复仇是她的动力,而这些情绪,森真子实在体会得太深刻了。 金海的痛苦更难以名状,但它和小维的一样深沉,并且森真子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可是她也能从中看到一点儿自己的影子。有一对名人父母,且因为父母害怕失去孩子,孩子因而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潜能,不能崭露自己的锋芒。就像森真子的养父曾经对自己的儿子和森真子做的那样。 若你曾直面怪兽,曾与行走的死亡巨兽四目相对,那么你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也经历这些。现在,她明白养父为何如此谨慎了。 但那时候的她并不理解,不是吗? 也许兰伯特是对的。也许索克才是那个破坏者。他的消失显然让这种猜测更有说服力。但即使索克是破坏者,小维和金海也有可能参与其中。这三个人可能都是参与者。她希望这猜测不成立,原因众多。比较重要的一个是,她开始觉得,若她能帮助这两位学员克服心理创伤,或许她也能与自己和解。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种想法,但这才是“想法”本身的神秘,不是吗? 她练习完毕,向罗利鞠了一躬,再看一看他的笑颜。然后睁开双眼。 他,当然,不在了。 兰伯特从基地入口静静地回到格斗室,打算为接下来的训练准备器具,没承想却遇见秘书长在这儿练习。他本想在格斗室静候,但看秘书长的动作和移动方式,她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兰伯特不想打扰她。 他们虽然算不上朋友,但是她曾帮忙训练他,她还是他的密友兼首次同步拍档的姐姐。 应该说是前密友。前拍档。岁月流转,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但是森真子的存在总让兰伯特想起他。兰伯特宁愿自己从未回忆起他。 他离开了格斗室,遇见伯克。 “都准备好了?”伯克说。 “没有。”兰伯特说,“有人在用格斗室。一个比我们高级很多的人。” “哦,”伯克说,“她呀。我之前也见过她。动作很有意思。好像真的在和某人搏斗一样。有点儿诡异。” “是呀,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失去一个同步搭档是……很难受的。” “对,尤其是他们还去世了。”伯克说。 “我想那感觉应该是心如刀割吧,”兰伯特说,“我太不懂。但是当某人离你远去——心里真是痛不堪忍。这种损失是无法弥补的。而且你会发现,即使和别人同步,进入别人的脑子,你也无法和别人拥有一样的价值观……” “哥们儿,”伯克说,“你的价值观要求太高了。没有几个人能达到你的标准。” “高标准有错吗?”兰伯特说,“带领我们渡过怪兽战争危机的就是那些用高标准要求自己的人,那些知道要为了更崇高的目标牺牲的人。” “你说的崇高目标就是和怪兽战斗。”伯克说,“据我所知,现在好像没什么怪兽了。” “十年对于它们而言就是一个间歇期。”兰伯特说,“一次短暂的休息。它们会卷土重来的——在它们真的来临时,我们要做到枕戈待旦。” 伯克拍了一下他的背,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最好将这批新兵训练起来。他们才是未来的主力,我们不是。” “对,”兰伯特说,“因为我们都年老力衰了。” “在机甲猎人驾驶员这一行,我们俩已经属于老年人了。”伯克说。 这说法让兰伯特觉得很不舒服。 兰伯特长官似乎决意让他们为外出疯玩而付出代价。他和指导员在格斗室一刻不停地训练学员们,金海觉得双腿发软,几乎无法支撑身体了。苏雷什和梅林请求暂停、休息,但是金海绝不会这么做,除非小维先喊累。 今天的训练重点是学习,而不是两个人的磨合,具体是学习上半身搏斗技巧。机甲猎人在及腰深的海水中与怪兽近战时可以运用这种搏斗技巧。纠缠扭打、推远猛攻、拉近牵制。移动胯部、用最少的动作重新找到平衡。学员们共训练了14个小时,最后三个小时作为额外福利,学习如何一次与两个对手交战。 怪兽在攻击人类的十二年里,都是逐只出现的。每一次它们都变得更庞大、更能应对它们从深海里冒出来时必然会遇到的巨型机甲,但总体说来,一只怪兽会与一至三架机甲猎人战斗。 但在2025年,“棱背龟”(leathe back)和“尾立鼠”(otachi)首次一起出现,颠覆了人类的认知。它们狼狈为奸,摧毁了“暴风赤红”和“切尔诺阿尔法”,三两下就让“尤里卡突袭者”暂时失去还击之力。不久,“突袭者”和“流浪者”就陷入了一次面对三只怪兽,其中一只是五级怪兽的绝境。若正面攻击,机甲猎人们毫无胜算。“尤里卡突袭者”只得引爆机甲内的核弹,为“流浪者”清理出道路来。 若现在怪兽卷土重来,它们可能和以前一样,一次一只。但,若它们一次两只、三只甚至四只一起出现,人类又该怎么办? 在训练快结束时,金海已是精疲力竭、腿肚子发软,他和小维将与塔希玛对战。 塔希玛的出击利落、干脆。他是一个全能型选手,近战能力尤其出色。 塔希玛主动出击,先跑到金海侧面,似乎想先快速解决金海,然后奔向小维。这个伎俩他早先对雷娜塔和苏雷什用过,颇有成效。 金海转身不及,没有及时出手,但这也是他的战术。塔希玛抓住他的手臂,把脚伸到金海脚踝后,准备将金海横扫在地。金海向前抬起脚,用力使出一个后空翻,看到小维迅速补上他的位置,他不由地笑了。小维先从塔希玛背后飞踢一脚,又跑到他身旁反手一击,将他击倒在地。于是金海刚站稳,塔希玛就双足离地,“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金海微笑着看着小维,而小维似乎——很不明显地——也笑了。 但这个微笑击中了他——他知道该用什么战术,是因为他知道小维会怎么做。 塔希玛站了起来,动作缓慢,向他们俩伸出双手。 “真不错。”塔希玛说。所有人都安静了,苏雷什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在金海和小维准备离开训练场地时,兰伯特叫住了他们。 “不知道你们俩有没有感觉到,”他说,“你们之间的联系。但是我看到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们要好好建立联系。牢记我们的任务——为保卫全人类做准备。如果你们有什么比那更迫切的个人问题,我乐意倾听。或者是其他任何想说的东西都可以。” 金海偷瞄了小维一眼。 “实话实说吧,长官,”金海说,“我的确有事。虽然有点儿难以启齿,但是,好吧——我喜欢七十年代的老派迪斯科舞曲。实在是太朗朗上口了,你不觉得吗?就连巴瑞?曼尼洛都那么好听。” 接下来,自他们见面以来第一次,兰伯特流露出愤怒的神情。他往前站了一步,正对着金海的脸,金海此刻是多么想往后退,但他还是站在原地。 “拿这个开玩笑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子。”兰伯特说。 “那觉得我是犯人就是你的错了,驾驶员,长官……我的确是个闯祸精,还很自以为是,但我绝不是犯人。我父母——” “我压根儿不在乎你父母是谁,”兰伯特反驳道,“你是什么人,或你不是什么人,又或是你将会成为什么人,这才是最重要的。先说明,我没有指控你什么。” “没有,”金海说,“你的确没有。没有当着我的面指控我。但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要么是我,要么是小维,对吧?或者我们俩沆瀣一气。我能明确地告诉你,不关小维的事。这样你能排除她的嫌疑了吧?” “你在说什么?”兰伯特质问道。 金海挺了挺腰板,说:“请求去洗澡,驾驶员,长官。” 兰伯特盯着他看了似乎很久。 “批准。”兰伯特说。 他和小维在走回去的路上,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但就在他们到达浴室之前,小维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真的相信我是无辜的?” “Дa(对),”金海说,“rдymaю,чto.(我认为。)” 她眨了眨眼,轻轻笑了。 “怎么了?”金海问。 “你的俄语不太对。”她说,“但还是谢谢了。” 20 2025年 一月六日 平安夜(俄罗斯东正教) 库页岛 俄罗斯 小维 天寒地冻。屋外的积雪高达一米。家里也是冷的。她们公寓的保暖设施就是楼层的热水管道,这种方法便宜又有效,但不像她们以前的陶制加热暖炉那么精致。看到小维瑟瑟发抖,外婆决定提前送出圣诞礼物:一件黑色的毛绒外套,上面有许多口袋。小维一穿上就觉得暖和多了,再拉上拉链,她觉得自己仿佛披着六条毯子一样。这外套并不十分奢华,但一定花了外祖母半个月的工资。 平安夜这一天,她们一般等到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幕时才开始吃东西。小维早已饥肠辘辘,加上今天乌云密布,她们等到天色足够暗了就开始吃晚饭。小维早就闻到燕麦粥的味道了,这是一种将大米和罂粟籽、蜂蜜、坚果一起熬的米糊。小维吃第一口时,觉得这真是美味佳肴,但是吃到第三口时,她开始觉得愧疚了。她想起了包裹了更多馅儿、更美味的蜜饼。她应该和外婆一起花剩下的钱的,至少应该给外婆买个礼物。现在她只能送她一幅画,但那是她用心准备了很久的礼物。外婆看到那幅画,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小维画了一幅外婆的画像,用鲜花作边框。 “太美了,小维。”外婆说,“我要把它挂在墙上,就在那面墙上。” “它没有外套好。”小维说。 “不,它比外套更好。”外婆说,“外套可以温暖你的身体,但是这幅画温暖了我的心。”说着,又仔细欣赏起画来。 “我真想他。”外婆说,“我有告诉过你我们相遇的故事吗?” 外婆当然说过,但是小维还是想听外婆再说一遍,希望这一次外婆能说说她接受外公喝得半醉时的道歉和求婚之后的故事。外婆边说边喝柠檬苏打和伏特加酒混合起来的饮品,说完故事后自己也快醉了。 “妈妈呢?”小维问道,“你们结婚多久之后才生了妈妈?” 小维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是外婆从来没回答过。这一次,她似乎也不打算回答,但是又一杯伏特加下肚后,外婆笑了,笑容中流露出忧伤。 “很早熟,”她说,“跟你一样,总是想得很多,他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表现得就像七岁一样。” “他?” 外婆有点儿慌张。“我喝多了,”她说,“我是说‘她’。你还想不想听?” “想。” 外婆又喝了一杯。 “我跟不上她。我努力了,但就是跟不上。她就这么——慢慢离开我了。” “什么意思呀?” 外婆神色镇定,眼神锐利。“她离开家的时候还那么小。”她说。 “然后她就进了监狱,”小维接上话,“在那里遇到了爸爸。” 外婆皱着眉头,生气地说:“你别什么都听电视上说的。你妈妈是个好女孩儿。那些话都是别人编的,那些人。有的人……”她声音渐小,低沉地呢喃着,眼神飘乎不定,她有时候就这样。 “并非所有怪兽都是庞然大物,”她悄声说着,“有的怪兽还没有你大呢,它们可以变成任何事物,任何人。它们一来,就欺骗人类,扭曲事实。稍不留神,它们就会扭曲我们的灵魂。” 外婆突然伸出手抓住小维的手腕。小维吓了一跳,想挣脱开,但外婆抓得更紧了,都把她弄疼了。 “你跟它们说过话吗?”外婆问,“你见过它们吗?你还是我的小维吗?” 小维一直有点儿害怕外婆。加上现在夜幕已深,屋外呼啸的寒风就像鬼魂在哀鸣一样,而且她的手被外婆抓得很疼。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困住了——她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外婆,”她说,“是我。是我呀。” 外婆盯着她看了好久,小维从没见过外婆这样的表情。外婆好像不是一个真的人,而是一个有着玻璃眼珠子的塑料大玩偶。 忽然,外婆松手了,向后躺在椅背上,倒了一点儿伏特加——这一次没加苏打。 “你是我的小维,”她说,“你当然是了。你知道吗?我做过一些事,能保住我们这个公寓的平安。它们进不来。就算是化装成你、我,也进不来。” 外婆突然又笑了,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差点儿忘了,”外婆说,“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她打开一个橱柜的门,拿出一个长长的包裹,就像是用来装伏特加酒的包裹,然后放在桌子上。 “这是外公给你的。”外婆说,“他正在做呢,当时——算了,快打开它。” 小维接过包裹,感觉里面的东西挺重的。她把手伸进包裹,把东西拿出来。 “‘切尔诺阿尔法’。”她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木制的模型,有的细节还没有完工,但看那巨大的圆柱形的头以及那雄壮的手臂,这显然就是她父母驾驶的机甲猎人。 “matepь6oжьr。(我的天哪。)”小维惊叹道。 “小姑娘注意语言。”外婆说。 “对不起,”小维说,“我太喜欢了。” “真爱是永恒的。”外婆说,“记住这句话。” “知道了,外婆。” 今晚她们提前熄了灯,早早上床睡觉。小维把模型也放在床上。她想到了晚餐时外婆的样子,忧虑涌上心头。以前,外婆状态不好的时候,外公总是在小维身边:外婆毫无征兆开始大喊大叫的时候,乱摔锅碗瓢盆的时候——还有外婆占用她的床好几天的时候,外公也会安慰小维。 可现在,外公走了。他当时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去世了吗?他雕刻“切尔诺阿尔法”模型,是为了让机甲代替他保护小维吗? 她在这样的沉思中入眠,但一阵嘈杂声又把她吵醒了。一开始她怕是外婆醒了,但噪音是从屋外传来的——警笛在鸣叫着。小维看了一眼时钟,现在刚过凌晨三点。是圣诞节了。 “它们在这儿。”外婆说,“它们来了。” 她们走出公寓,发现整栋楼的人都醒了。他们走到楼下大厅里,那里有一个大电视。大厅里的人们摩肩接踵地围观着。 “怪兽在**。”阿扎科夫不满地抱怨着,“干吗鸣这里的警铃?”阿扎科夫上了年纪,看起来像是一棵高大的,但受尽风霜摧残的树。 “因为有两只!”洪太太回击道,“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如果现在有两只,以后就可能有一打。它们可能捣毁整个世界。” 人们把这两只怪兽叫“尾立鼠”和“棱背龟”。它们出现在**的时候正是深夜,就像现在一样。怪兽眼的图像模糊,无法追踪它们。“尾立鼠”看起来像一只长了角的青蛙,喉咙处有一个突出的发蓝色磷光的囊袋,而“棱背龟”则不见了踪影。 画面中出现了两架机甲猎人,人们发现“切尔诺阿尔法”也在其中时不禁欢呼雀跃。小维还认出了“暴风赤红”,这是一架有三只手臂的中国机甲,由韦氏三胞胎兄弟驾驶。 过去,世界各地都有破碎穹顶,机甲猎人守卫着人类的家园。但在小维三岁那年,海参崴破碎穹顶关闭了,“切尔诺阿尔法”因此移居**。其他破碎穹顶也渐次关闭,如今**破碎穹顶为全球仅剩的穹顶了。 而这两只怪兽正在攻击**。 它们的目标是机甲猎人,是“切尔诺阿尔法”。 小维暗自想着,但是她也听到好几个人这么说了。 她看到“暴风赤红”在战斗开始后几分钟就被怪兽撕裂了,这真叫人不敢相信。但是“切尔诺阿尔法”来了,她相信事态一定会转变。 但是她所期待的转变没有发生。“尾立鼠”喉咙囊袋突然胀大,喷出的蓝色液体覆盖了“切尔诺”全身。霎时间,画面忽明忽暗,看不真切。然后,报道员说另一位机甲猎人,“尤里卡突袭者”正在赶来支援的路上。等画面恢复清晰时,小维看到怪兽在海浪中冲向“切尔诺”,“切尔诺”还在战斗着,尽管覆盖其表面的蓝色物质已经开始侵蚀机甲。一切都会好的。 这时,从水里突然钻出了什么,看起来像一只全身长满鳞片的大猩猩,场面十分混乱。她似乎看见“切尔诺阿尔法”的头被摘除了,机甲被分成了两半,但她知道那不是真的。天色太暗了,场面又那么混乱,她看到的不可能是真的。 她的父母不可能死。不可能。“切尔诺阿尔法”从未战败。他们应该在某天凯旋与她重聚的…… 之前的欢欣雀跃,现在都成了死一般的寂静。小维突然不想看了。她回到自己的小床上躺下。相信早上醒来,一切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毕竟今天是圣诞节呀。 但是第二天的报纸说了,“危险流浪者”战胜了怪兽,“切尔诺阿尔法”和“暴风赤红”的驾驶员无一幸存。 小维接下来的几天,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外婆一如既往地去工作。小维去超市。听学校说她要等到明年春季才能上学,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不是一个人。所有人都觉得世界不是马上就要完结,而是已经完结了。万事都不足虑了。 那天晚上,她在家里看到有人在公园里点燃篝火。“他们是怪兽信徒,”外婆说,“他们在祈祷世界末日。”小维听说过怪兽信徒,但从未亲眼见过,至少她记忆中没有见过。这一伙似乎人数众多。 但她也丝毫不关心他们。 那晚,外婆喝得烂醉,且脾气暴躁,对着空气大喊大叫。小维抱着她的“切尔诺阿尔法”雕塑,裹着小毯子下楼了。她不是一个人——楼下还有好几个人,一起看着录像带,虽然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又有几个人裹着毯子坐在地上。她也这么做了。 外公走了,“切尔诺阿尔法”也毁了。没有人保护她了。 她被一阵喧哗吵醒,迷糊中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大厅里挤满了人,而且大家都在欢呼着。 她觉得双腿发软,站不起身。 置身于人群的狂欢中,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机甲猎人胜利了。最后剩下的两架机甲猎人——“危险流浪者”和“尤里卡突袭者”——找到方法封闭了怪兽生存的海底“a teve se”星球。虽然这两架机甲猎人都损毁了,人类世界还是保住了。 小维对此不置可否,一部分原因是她根本不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怪兽总会卷土重来。它们还会来的。但现在已经没有机甲猎人能够阻止它们了。 但还会有机甲猎人的。人类会建造更多机甲猎人。一旦建造出来了,她一定会驾驶其中一架,就像她和尤恩说的那样。 但这就意味着她必须接受训练,她要学习。这意味着她需要钱。 她的保护伞都离去了。没关系。她会成为自己的保护伞。 第二天,她找到尤恩居住的货车,敲敲车门。另一个女孩儿来应门,小维说自己找尤恩,女孩儿说尤恩出去了。 “我准备好工作了。”她说。 机甲猎人为战斗而生,它们要么迎接胜利,要么承受失败,非生即死。它们感受不到恐惧、痛苦、损失或是羞愧。它们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无论是用冰山将怪兽杀死,还是爬进怪兽体内掏空它的内脏。 她也会做一切应做之事。 小维见过死物,也见过吃死物的东西。乌鸦、蛆、野狗。 但是没有什么东西会吃怪兽。没有吃腐肉的鸟在怪兽头顶上盘旋,怪兽体内也没有蛆——只有人类,穿着可笑的黄色防护服,连头也包裹起来,不过小维还是可以从透明塑料面罩里看到别人的脸。这里恶臭熏天,但味道不像腐烂的尸体,更像掺杂着鱼腥味儿的化学污水。怪兽体型太庞大了,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它的肚子还是后背。而它蓝黑色鳞片上成百上千的被打穿的孔也一点儿都无助于辨认。她想,最好还是别去想这是什么部位了。就当是爬进山洞里找石头吧。 尤恩在穿着黄色防护服的人群中发现了小维。还没来得及开口,安德烈就到了。 “大多数好货在怪兽死后就立刻被收走了,”安德烈解释道,“就是怪兽的活组织、液态血液之类的利润极高的东西。有人带了各种高端设备,从**过来收集。他们将怪兽灌满二氧化碳,进行各种操作。他们结束之后,就由我来承包剩下的东西。告诉你们,小子,那些从**过来的家伙——他们可不好惹,而我在他们手下,所以我也不好惹。禁止中饱私囊。所有从怪兽体内获得的东西,都要放在背包里,交到我手中。认真工作,别偷东西,遵守规则,就万事大吉。明白吗?” “我知道了。”小维说。 “好,过来,我向你们介绍各组组员。” 怪兽尸体的中部地区已经被清空了,地方宽阔得能容下一个村庄。光线从怪兽身上四面八方的穿透的孔中照射进来,但是在深入时,主要亮光还是来源于他们携带的led灯。 小维的“组员”包括:大约十五岁的男孩儿阿勒克斯、和小维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可拉和十岁左右的纪粟。纪粟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小维总忍不住盯着看。 纪粟发现她了。 “怪兽血液。”她说,“在怪兽喷血之前,大多数血液流到了**,剩下的血液凝结成晶状——这也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但是一与水接触,晶状血液又会融化。某个傻子说要在‘鱼眼怪’头顶钻一个洞。当时还是隆冬时节。下过雪。到了春天,融化的雪流入怪兽体内,血液就融化,滴到我脸上了。” “真不好意思。”小维说,“血液把你的面罩融化了吗?” “我当时没戴面罩。”纪粟说,“有时候我们要钻进很狭窄的地方,面罩会卡住的。” “什么样的地方?” “别着急。你会知道的。” 之后不久,他们就离开了这个受损严重的中部地区,开始搜刮所有空血管。血管很大,他们可以在里面直立行走,但是也有分布规律的稍微小一点儿的分支血管。 “大部分血管都被仔细清理过了。”阿勒克斯说,“我们每次都要更深入一点儿。” 他不是在开玩笑。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现在唯一的光源就是他们面罩上的灯。周围的空气浑浊、沉重,像吸了一口黏稠的糖浆卡在喉咙里。防护服有空气过滤器,但是不配备额外空气供应设备。 最后,他们到了一个地方,怪兽的血管壁都被切开了,露出大量蜂巢状,或者说像海绵内部结构的物质。 “这里是骨髓舱,”阿勒克斯说,“舱室之间由短小的管道连接,大部分如此。眼前的这个已经被清空了。你要往里爬才能找到骨髓。” 小维一点儿都不想这么做。但她是机甲猎人,不是吗? “骨髓长什么样子?” “蓝灰色的,把骨髓舱完全填满了。因为怪兽的骨头坚硬无比,若采取暴力手段取出,会破坏骨髓,所以我们要先将骨髓取出。虽然骨髓比骨头软,但你还是要用各种工具才行。知道吗?” “大概吧,”小维说,“我感觉应该懂了。” “我不喜欢新手,”阿勒克斯说,“他们动作慢、抱怨多,而且总是无法完成任务。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知道吗?” “知道了。”小维说。 接着她就一言不发地钻进舱室最深处。 舱室连接管很结实,没问题,她爬过了大约十根连接管才遇到一个充满骨髓的舱室。为了压抑幽闭恐惧症,小维开始用手里的工具敲骨髓。骨髓虽然比骨头软一点儿,但还是很坚硬。过了一个半小时,她挖出来的骨髓体积只比她的头大一点儿。在狭小的空间挖东西,一开始只是手脚不好伸展,之后就变得痛苦万分了,等到她听见阿勒克斯喊休息的时候,她已经全身酸软了。 她把自己挖到的一点儿骨髓装进包里,后退着出去。她钻进来的这个舱室过于狭窄,无法转身,只能原样倒退出去。她看不见身后的情况,太令人恐惧了,她的幽闭恐惧症几乎让她陷入恐慌,但是她将其抑制住了,将其和生命中其他地狱般的磨难封锁在一起。 阿勒克斯看了她的包,居然没有生气。这让她感到意外。 “你要再努力一点儿。”他说。 “明天再来?” “明天?”他用鼻子哼出一口气,不屑地说,“现在还是上午呢。” 他和另外三人拿出塑料饭盒准备吃午饭。 “我不知道要带饭。”小维说。 “那太遗憾了。”阿勒克斯说。但是在吃了一半多一点儿的米饭后,他还是把自己的饭盒递给了小维。 “拿去,”他说,“我需要你维持体力。明天记得带饭。” “谢谢。”小维说。 她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然后,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们在怪兽的肚子里野餐呢。”她说。 可拉笑了,“对呀,”她说,“我也是第一次。” 刚开始的几周是最折磨人的,但到了第二个月,小维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她的肢体能适应各种刁钻的角度,大脑也感到自在了。她一有时间就工作,并且将工资存起来,这样学校有机会的时候她就能去上学了。渐渐地,她的储蓄多了起来,她开始考虑接受其他形式的训练。机甲猎人战斗。她要学习如何搏斗。空手道、搏击,可能还要学习某种剑术。在怪兽的躯体里钻洞、挖掘是一份恶心、糟糕的工作,但她不是盲目地在挖掘,不是为了生存而工作,她是为了自己的将来。 这是她唯一能为父母、为他们的回忆做的事了。 慢慢地,这份工作带来的痛苦和恐惧消散了,她开始做关于工作的梦。梦境里几乎总是一样的:一片阴影缓缓上升,笼罩了整片天空,天空中有一片长着人脸的云朵。而她孤身一人,在深不见底的舱室中。有人在呼喊她——喊的不是小维,而是她的全名,维多利亚。她很害怕。她记得外婆告诉过她,不能让怪兽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现在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她追寻着声音,深入,再深入,距离光明越来越遥远,直到她看见前方传来一片虚幻缥缈的幽幽蓝光,吸引着她。她知道这光来自舱室壁,是怪兽早已干涸的组织发出的。她弯下腰,靠近了看。 蓝光之中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 每当这时,小维总会尖叫着醒来,泪水夺眶而出。 21 2035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金海对庞斯训练并不抱什么期待,尤其是在经历了第一次以后。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睡不踏实,即便如此,他还是告诉自己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到了早上,他已经开始将庞斯训练视为一次良机了。他发自内心地认为,出现在他和小维的同步中的未解之谜极其重要——尽管不知为何,但他一定要求得答案。 但在到达场地、分配任务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搭档变成了良一,不是小维。 他知道——鉴于上一次同步——他应该对分配结果感到欣慰。可他却真实地感到失落。 这一次,技术人员启动同步装置之后,他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变化。他看着计量表,发现指针刚刚划过红线。 “集中精神。”伯克说,“你们俩都是。” 过了一会儿,同步正式开始了,但这次的情况不像他和小维上次的那样。良一的记忆更克制,没那么混乱,但在金海脑海里转瞬即逝。小男孩儿良一因为口吃,受到年纪稍大的孩子的欺凌;他十岁时,外祖母去世了,他多么深爱他的外祖母,却连续一个月不跟她说一句话;在札幌难民营里,看着怪兽“毒液”(tailspitte )肆意蹂躏这座城市;父亲深夜喝得烂醉如泥回家时,身上臭熏熏的酒气…… 表盘上的指针在最低同步强度附近来回晃动,最后终于稳定在最低强度。 “现在,”金海听到伯克说,“尝试着,让记忆在你脑海中流过。” 金海深呼吸,任回忆如水般漫开来。 起作用了。他的记忆和良一的交织在一起——这过程并不激烈,甚至有一点儿淡漠和平静。计量器指针滑向中部,然后停留在那儿。 现在,金海很能理解良一了。但是他们之间有一个明显的阻碍。 良一并不信任金海。可金海不怪他,尤其是进入了他的脑子后。良一对人的不信任程度比金海还要严重得多。再加上由于最近发生的意外,所有其他学员达成了共识……在结束同步连接后,良一心怀愧疚地看着金海。 “没事,”金海说,“我懂的。” “他们都觉得我们是犯人。”一天中午吃完饭后,小维告诉金海。他们在外面,在船坞上,看着漫天红霞如血,消散在海岸边的山坡上。 “对。”金海说,“进入雷娜塔的脑袋,感觉怎么样?” “她的疯狂超乎你的想象,”她回答道,“各种离奇的事件。和父亲的关系有问题。” 金海笑了,说:“良一也是,和父亲相处不好。”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是不是不该讨论这些事?” “你放心,他们肯定也在讨论我们,”小维说,“他们也隐藏了什么事。” “什么意思?” “你丢失的存储器。你的猜测是对的。他们在控制舱里发现了你的存储器,还发现它被用来上传指令,让‘狂战士克罗诺斯’发狂。” “太蠢了,”金海说,“那完全是新手才会犯的错误。我是说,我们都是新手,我猜……” “但你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对吧?” “当然不会,”金海说,“我会在上传了致命病毒之后留下自己的专属存储器?怎么可能?” “好,”她说,“我相信你。” “相信什么?” “相信你不是犯人。” “你是说,你到现在才相信我?” 小维耸了耸肩:“我怕你是出于某种目的,在诱导我。我在交朋友方面向来没什么运气。我猜测,其他人可能想利用你达到什么目的。而你有可能就是那个挖坑让我跳的人。有人一直想陷害我。” “陷害我们。”金海纠正她。 “别蹬鼻子上脸,”她说,“我才刚刚表示我相信你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我们离开控制舱后,技术人员马上就进去了,对吧?” “对。” “他们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也没有看见放在那儿的存储器?” “很明显没有。不过,很可能就是某个技术人员放在那儿的。” “有可能。但若是技术人员做的,就肯定不止一个人——是他们所有人合谋,否则其他人一定会发现的。你觉得犯案的有多少人?一两个我还能想象出来——但整个小队?” “也许有人后来又进去了。” “谁都有可能再进去,”小维说,“但是他们怀疑我们,怀疑学员。这是为什么?你以前住在穹顶里,你知道原因吗?” “不太确定,”他说,“穹顶的顶级机密区域是有监控的。当然可以入侵监控系统,但是很难,要做到不留痕迹更是难如登天,除非你是顶尖高手。我可没那水平。” “我们要知道的,”她说,“不是他们怎么做不到,而是他们怎么做到的。” 金海突然有一个想法,一个有点儿疯狂的想法。 “你知道吗?”他说,“我好像知道应该怎么找出线索了。但这需要长期执行,而且我们可能会陷入**烦中。” “好吧,”她说,“我们还有什么没遇到过?走吧。” “不,没那么简单。我们要等下手的机会。” 他们当然不会在第二天就等到机会。机会直到他们开始进行模拟战斗训练时才出现。 “我们已经将你们分组了,”兰伯特说,“每组战斗场景不同,但这些场景都是基于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战斗的。根据你的选择和应变能力,对你们进行加分或扣分。若你损失了自己的机甲猎人——即‘死亡’——则大扣特扣。导致民众死亡也会扣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现在,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金海在模拟控制舱门口停住了脚步。模拟控制舱的造型很像机甲猎人的头部,正面是一个巨大的曲面窗户。但真正吸引他的却是舱内。 “这就有意思了。”他说。 “老式的,”小维说,“匹诺曹操作系统。”语气中流露出兴奋。 “我知道这是什么。”金海说,“这或多或少有点儿像我父母驾驶的那种。但是为什么呢?难不成他们真认为我们会驾驶这种老式机甲上战场吗?” 小维耸肩:“在虫洞裂缝关闭之后,他们又花了好几年建造了第五代机甲猎人。我想其中几架可能还在服役。你说的的确有可能。” “好吧,”他说,“这也可能是在给我们上历史课呢。” 她皱了皱眉,但什么也没说。 几个技术人员进来帮他们做好驾驶准备,包括把驾驶服的鞋子扣到机械传动装置上和进行其他的一些设置。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是真的,”金海告诉自己,“发生在乌和布拉加身上的悲剧,不会在我们身上重演。” 他对此深信不疑。模拟控制舱是用于模拟训练的。它不像真实的机甲猎人一样有敏锐的即时反馈。它很安全。没有人因模拟训练而死。并且他知道,在“狂战士克罗诺斯”破坏事件后,每一个设备的每一颗螺丝钉每天都要接受十次检查。但是他脑海中始终有一个担忧挥之不去。他能做的,只有抑制这种担忧,将注意力集中在确认列表上,他们马上就要开始同步了。 “启动驾驶员间连接。”一个声音传来。 话音刚落的一瞬,什么都没有改变。顷刻间,一切都变了。不属于金海的记忆汹涌奔腾地冲入他的脑海,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但这一次,这些记忆似乎有几分熟悉了,几乎要成为他自己的记忆了。小维回忆中的那些艰难困苦、黑暗隐秘依然存在,但不知为何似乎变得轻松了一点儿。他不敢说是信任感使然,但感觉的确变好了。 接着他觉得自己变得魁梧、雄壮起来。这在同步训练中可没有发生过。他听见小维豪迈地放声大笑,这也难怪,硕大的体型带来一种强壮威猛、战无不胜的感觉。 而他们身边,在整个控制舱设备之外,整个世界都鲜活了。他们站在浅海区,面对着清晨明亮的天空,俯瞰着辽阔的城市,而就在他们的左边,两个庞然大物交战正酣。 其中一个的头部呈巨大的桶状,它马上就被认出来了。 “‘切尔诺阿尔法’,”小维惊叹,“真的是‘切尔诺’。” 那就是俄罗斯机甲猎人,它现在状况危急。它的能源舱有一道裂缝,蒸汽不断从里面翻腾着冒出来,一只手臂仿佛断了似的悬挂着。但它还在战斗,向着怪兽靠近,试图用还能运作的手臂抓住怪兽的脖子,但似乎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不!”小维大吼着。 “这不是真的,”金海说,“集中注意力。我们驾驶的是哪架机甲猎人?我们能发出什么攻击?” 他尝试保持冷静,但除了他说的话以外,一切都感觉那样真实,而且一切都发生得那样迅速。难道他们不应该先了解自己驾驶的是哪架机甲猎人吗? 小维已经开始行动了,缓慢而吃力地涉水赶赴战场。 “糟了。”金海绝望地扫视着那些陌生的操作按钮。 “怪兽是‘复仇者’。”小维说,“这城市一定是**。” 金海马上望向这座城市的天际线。 “对,”他说,“是**。我们在**岛的东南方。那边是鹤咀。” “复仇者”是丑陋的爬行类巨兽。乍看之下,这只四足怪兽就像老鼠一样,两只长长的、带有蹼足的前肢长在布满褶皱的肩膀下,而后面是更短、更粗壮的、爬行动物特有的后肢。 但是他的头却与老鼠毫无关联,仿佛是将小龙虾、长嘴硬鳞鱼和鳄鱼以一种恶心、可怕的方式混合在一起了。下巴还长着两只长长的爪子。 金海努力不去看它,尽量将视线集中在设备上。他用手在空中划着,浏览他们的武器库。 “我们的肩膀上装载有低温加农炮。”金海意识到了,“我们是‘地平线勇士’!”这是一架来自中国的机甲猎人,他在驾驶员去世之前还见过他们呢——这场战斗就是他们牺牲的那场?不,不是,那是在曼谷,不是**。但这是模拟战斗,他们还是有可能被消灭的,兰伯特还说死亡会让他们的总分大幅度减少。 最好还是不要牺牲吧。 “切尔诺阿尔法”单膝跪下了,然而“地平线勇士”还没有到达战场。“复仇者”用惊人的速度发动攻势,用厚重的尾鳍鞭挞着那架俄罗斯机甲猎人。“切尔诺”摇摇欲跌,怪兽将其推开,直冲向城市,激起一阵浪花。 “太好了,你们来了。”一个女声传来,“我们已经尽力将它拦截在奇迹线外了……” 金海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声音来自萨莎?凯伊丹诺夫斯基,她十年前就在**海域溺水身亡了。 “交给我们吧,‘切尔诺’。”金海说。他觉得和模拟系统对话有点儿荒谬,但是他已经沉浸其中了。 另一边,小维似乎有点儿吃力。他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忧伤和一些他不太明了的情感。她嘟囔着说了几句俄语,金海很肯定自己听到了几句脏话。 “小维,”金海说,“冷静下来,一起把怪兽拿下。” “好,”她说,“一起杀死怪兽。” “地平线勇士”是第一代机甲,和“切尔诺阿尔法”一样,靠核能源驱动,而且武器种类没有后代机甲猎人那么多。阿尔法的设计意图就是与怪兽进行定点战斗,而“地平线勇士”的可移动性则较强。他们将机甲猎人提到最高速,与怪兽越来越近,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无法在怪兽登陆城市之前赶到。 “用低温加农炮。”小维急切地说道。 “我们距离似乎不够近,”金海说,“但是可以一试。” 加农炮发射准备,金海将视线聚焦到怪兽身上。发射。 两枚低温液体炮弹发射了出去,有一瞬间,金海觉得很兴奋。但正如他担心的那样,距离太远,炮弹没有击中目标。 更糟的是,他们的能源储量急剧下跌,“地平线勇士”也从原来的疾速奔跑变为慢跑前行。 小维又用俄语喃喃自语了。“真蠢。”她说。金海一开始还以为她在骂他,正准备回击说这是她的主意,然后他意识到了,小维是在责怪自己。 几分钟后,他们的能量逐渐恢复了,但此时“复仇者”也登陆了石澳海滩。它沿着北方前进,对沿途的海滨公寓和酒店进行大肆破坏。万幸的是,该地属于南部地区的东部,比怪兽目的地的居民少得多。他们一定要在它走得更远之前阻止它。若他们能将它赶上高处,赶上崎岖多石的山脊——龙脊山,他们也许能减少伤亡人数。 “复仇者”似乎知道他们在追赶它,金海认为他们也许能出其不意地逼近怪兽。问题是,怪兽整个脑袋都长满了眼睛,有的眼睛还能直接看到后面。他们一靠近它,怪兽就用尾巴鞭挞他们,路上还劈断了一栋二十层楼高的公寓。“勇士”尝试侧步躲开,但依然承受了巨大的伤害。他们挣扎着保持平衡时,机甲水压系统发出了“咻咻”的声音。他们朝怪兽后背打了一拳,但是打后背毫无作用,那只是一大团肌肉而已,金海甚至觉得怪兽根本感受不到这一拳。他们想抓住它的头,但是怪兽突然跃起到机甲猎人中部的高度,将一双疑似肉翅的翅膀伸展开来,然后重重劈在机甲猎人的肩膀上。一枚低温加农炮因此爆炸,朝怪兽发射出大量低温液体。怪兽半个身躯都结了冰,它发出一阵可怕的、不属于地球生物的颤音。 “抛弃加农炮。”小维喊道。金海照做了,但是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低温液体。与此同时,他们狠狠地揍了“复仇者”的脸,然后双手合抱握拳,朝其结了冰的右前肢砸去,希望能砸碎它。 大片冰块破碎、掉落,但是怪兽似乎仍不痛不痒,还急速旋转着尾巴攻击机甲猎人,他们不得不后退几步,又破坏了好几栋建筑。 “我们怎么除掉它?”小维问道。他们从碎石、瓦砾中再次抖擞精神。“‘地平线勇士’是怎么杀死它的?” “用电。”金海说,“记得吗?‘切断生命的电源’,他们把它丢进了方氏发电厂。” “那是在哪儿?”小维问道,“你以前住在这儿,对吧?” “对,那里现在变成怪兽骸骨贫民窟了。就在这儿的北部和西部。” “那就走吧。” “但这次战斗发生在那次之前。而且那边是九龙区域,居民数量庞大。除非我们能把它赶进水里,或赶到山上,这样它才不会把沿途的海岸区域破坏殆尽。” “我们总要放手一搏,”她说,“反正怪兽都朝着那边去了。” “行吧。放手一搏。” 现在他们定下目标了。每一次交战,都要把怪兽赶向发电厂。 可是“复仇者”并不想配合他们。无论怎么打,他们始终无法将它赶上高地。他们抵达了码头和九龙湾的交界处,那里地方开阔,他们终于把它赶向了九龙方向。 这实在不易,且耗时很久,但是怪兽也没有多聪明。它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家赶着走,也没意识到“地平线勇士”其实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他们出拳、与怪兽扭打,甚至摔了怪兽好几次。在近战时,金海任由小维控制机甲。他们用低温武器出其不意地攻击怪兽,但就像之前加农炮爆炸一样,冷冻对这只怪兽而言似乎不起作用。 好在,他们仍然保持着良好的同步连接。金海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和小维同步连接的时间。他们进行的测试从未超过几分钟,而现在已经同步了两个小时了。若他们失去了连接,一切都完了。 “看到了。”小维说。他们正把怪兽逼上山顶。 他们现在完全进入了九龙区——这个**老区,并且也对沿途造成了无比严重的损毁。但他们达成目的了。方氏发电厂就在脚下。 该发电厂是中国沿海国防设施,不仅为城市供能,在必要情况下也为破碎穹顶提供后备能源。反应堆在山谷深处,但是发电厂周围布满了能源转换设备和高压电线,为了防止海浪侵袭,由八十英尺高的加固水泥墙围了起来。 “来吧。”金海说。 他们大步流星向前迈进五步,下蹲,撞向怪兽,同时双手抓起怪兽前肢,将其掀翻。它那张丑陋的脸占据了他们的全部视野。它下巴的爪子疯狂地挠着机甲猎人的头,但是已无回天之力。他们站直身体,将怪兽翻滚着扔进了发电厂。 怪兽后背着地,滑着撞向围墙。小维和金海两人大吼着,驾驶“地平线勇士”乘胜追击。他们跑下山,对怪兽使出强有力的一击:将它举起来砸向能源转换设备。登时火花四射,怪兽又一次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号——但这一次是死亡的哭喊了。它被电得全身焦黑,身体出现裂口;蓝色血液喷涌而出;黑色浓烟滚滚升起。但是它还是挣扎着站起身,把仅存的围墙破坏殆尽,拖着躯体向高处的城市移动,它不知道自己已是行将就木了。 小维和金海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看着它苟延残喘。 过了一会儿,小维说:“可真痛快。” 他点点头,感觉到两人的连接正在减弱。同步结束了:他们胜利了。 “怎么样?”金海走出模拟舱,向兰伯特问道。他感觉全身虚弱无力,准备先洗个澡,然后吃个饭,最后回去睡觉。他心情很愉悦。 “你失败了。”兰伯特说。 “什么?” “怎么可能?”小维生气地说,“长官,我们杀死它了。” “你的确杀死怪兽了。”兰伯特说,“出去,绕着部署平台跑二十圈。每人扣两份工资。明天告诉我自己哪里做错了,如果答案让我满意,你们就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走吧。” “是,长官。”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走向大门。金海怀疑他现在一圈都跑不了,别说二十圈了。 22 终于回到宿舍了,金海差一点儿就要爬着回来了。时间还早,可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肯定都去取他取不了的工资了。当然,小维的工资也被扣了。金海在闭上双眼前,想了一会儿小维现在会在哪儿。 他快睡着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推他。 是小维。 “嘿,”小维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在捉弄我吗?”金海含含糊糊地说,“一边玩儿去。” “我们必须弄清楚错在哪儿了,”小维说,“否则我们俩都得完蛋。” “可是我真的好困。”他说。 “我买了咖啡。”小维告诉他。 “你可真贴心。”他回复道。 金海并不喜欢喝咖啡,因为味道太苦了,但是如果加很多糖,还是可以勉强喝下去的,而且咖啡也的确能让他清醒,哪怕只有一点点。他看着小维,她双腿交叉坐在他旁边的塔希玛的床上,鼓捣着她的电脑。 “我回去下载了我们的数据,”小维说,“发现我们持续同步了两个多小时。而真实的战斗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我们结束得快了。” “当然啦,”金海说,“因为我们是抄袭人家的。以前的驾驶员一开始也许根本没计划好要怎么做。他们更可能是在战斗中看到了发电厂,才想到那个主意。我们只是原样照搬。显然这不是兰伯特想要的答案。我们导致的伤亡人数是多少?” “大概有七千人死亡,受伤人数要乘以四。”她说。 “原始战斗的伤亡人数呢?” “差不多,”她说,“至少一开始差不多。” “你说‘一开始’是什么意思?” “很多伤者过了一周都死了。” “我敢打赌肯定有一部分是死于电力不足,对吧?医院里什么都要用电。” “对,”她说,“再明显不过了。” “怎么说?” “兰伯特可能知道我们会认出这个场景。你想,你以前住在**,你知道发电厂在哪儿,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显然他不想我们重复以前的战斗。我们应该做得更好,让伤亡人数更少,也不能破坏发电厂。” “怎么做?”他说,“我们其他所有攻击对怪兽都不起作用。” 小维喝了一口咖啡。 “没事,”小维说,“我们有一个晚上去思考这个问题。” 金海同意地点点头。 兰伯特听他们解释自己在练习中的错误时,全程面无表情,金海还以为他们肯定又搞砸了。等他们说完后,兰伯特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 “好吧,”他说,“再来一次。别再让我失望了。” “是,驾驶员。”金海答道,他觉得全身都放松了。 又一次,他们驾驶着“地平线勇士”,站在中国南海,面对着**,看着“复仇者”击溃疲惫不堪的“切尔诺阿尔法”。金海昨晚重新细看了一遍这场战斗。他们现在看到的,是“切尔诺”即将结束其光荣战斗的时刻。“切尔诺阿尔法”孤军奋战,将怪兽困在海中近六小时。一开始它还能痛击怪兽,渐渐地,它的机甲系统开始失效,只能与怪兽缠斗,用足钉将自己固定在海床上,承受怪兽的攻击超过一个小时,直到怪兽终于将“切尔诺”的一只手臂彻底破坏,并脱离了它的控制。就在这时,“地平线勇士”赶到了,这就是这场模拟战斗的背景。 这一次,金海和小维不再犹豫。他们立刻朝着“复仇者”疾速冲去,移开胸口盔甲,露出了里面的枪管。有了前车之鉴,金海知道炮弹攻击不会伤到怪兽,只能转移它的注意力,但那也足够了。怪兽把目标从“切尔诺”转向了他们,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它又用尾巴打了“切尔诺”一下。金海看见“切尔诺”无法再钉住海床,步履蹒跚,摇摇欲跌,他感到绝望。忽然他就看不见那架俄罗斯机甲了。“复仇者”巨大的身躯朝他们压来,占据了全部视野。 “就现在!”小维大吼着。 他们发射了两枚低温加农炮——不是射向“复仇者”,而是射向它附近的海面。 海水立刻结成了几米厚的冰层,将“复仇者”困于其中。他们不断发射着加农炮,直至消耗了大量低温液体。 这招起作用了,但效力不持久:“复仇者”不断挣扎着,很快就把一只、又一只前肢从冰里拔出来。它剧烈地前后冲撞着,冰层开始破裂了。“勇士”也不甘示弱,挥舞着拳头将它打得连连后退。“勇士”用手臂箍住怪兽,然后将手臂固定住。 “‘切尔诺阿尔法’,”小维说,“如果你们能听到,带上你们的闪电过来。” “左臂开始失去水压动力,”金海说,“我开启了助压开关,应该可以争取到一两分钟。” 冰层几乎被它破坏殆尽,“复仇者”像公牛一样,用头猛烈冲撞他们。 “我们应该再好好想想,”金海说,“我们应该放开它,往后退,挡在它和城市之间。” “如果它能突破‘切尔诺阿尔法’,那么仅凭我们是无法阻止它登陆的,”小维说,“这不是这架机甲的设计目的。他们会来的,我知道。” “这只是一次模拟,”金海说,“如果‘切尔诺’只是一个道具怎么办?如果没有人工智能在引导它怎么办?” 机甲内部亮起了几处红灯,各项数据都显示系统已经在崩溃边缘。双臂压力越来越弱,而眼前已经没有其他动力能补足压力了。 “我们大概可以尝到在模拟战斗中光荣牺牲的滋味了。”金海说。 突然,“复仇者”奋力挣脱他们的束缚,他们被甩得很远,在浅海区翻滚着,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我们还没死呢,”金海看着机甲的各项指数说,“起来,我们能赢。” 他们重新站起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欣喜不已。“切尔诺”蹒跚着走到了怪兽身后,他们先使出一招威力强劲的特斯拉拳抓住了它,然后用体内小型核反应堆产生的电流攻击它。焦烟从怪兽的眼睛和嘴巴涌了出来,怪兽渐渐地瘫倒在海湾上。 “闪电带到,‘地平线勇士’。”萨莎?凯伊丹诺夫斯基的声音重现了。 这一次,他们走出模拟控制舱时,兰伯特朝他们点点头表示赞赏。这是这段时间金海觉得最棒的时候。 怪兽观察台的指挥官是拉杰?洛克曼,他长着一张圆脸,没什么幽默感,对待工作极其认真。戈特利布很欣赏他——大多数情况下。但今天,拉杰有点儿碍事了。 “我已经针对这件事开展了两百个小时的测试,”洛克曼说,“还调遣了三台第二代‘琥珀鱼’潜艇,又重新调整了一些设备部署。现在,我不认为有必要增加设备和人手去研究这个……假设了。” “我告诉你,”戈特利布说,“如果我是对的——你也知道我一般都是对的——那么我们即将面临的怪兽入侵,将是十年前三只怪兽同时入侵以来到现在最严重的事件。提醒一下,十年前的事件我也预测到了。” “戈特利布博士,我很清楚你的专业能力。你的理论已经是大学必读内容了……” “那你还应该看看伊莎贝尔?莫拉莱斯博士前段时间的成果,”他生气地说道,“她就是为我的‘假设’提供基础数据的人。所以,如果你能好好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我就是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戈特利布博士,”洛克曼说道,“来,我给你看点儿东西。” 他走到控制台前,挥了挥手,环太平洋全景投射图就出现了。 “这些是今天的数据。这里,是库里尔海沟沿线,那边是菲律宾海沟附近,这些数据是根据你的要求派出的‘琥珀鱼’潜艇收集的。” 戈特利布皱着眉,弯下腰去看。“这是什么?”他问道。那是地图上一个蓝色高光点,就在菲律宾海沟附近。 “那个?那是一个意外。” “这是‘a teve se’星球辐射的标志。” “我们猜那可能是之前附近的战斗遗留的垃圾。怪兽骨头之类的。很小。” “它没有固定的位置,”戈特利布说,“好像有什么东西试图模糊这个标志。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不管它是什么,都是意外。”洛克曼说,“你的数据——不好意思,是莫拉莱斯博士的数据——丝毫没有涉及菲律宾海沟。” “对,”戈特利布说,“你说得对。我想看看这个模式是不是与其他信息相吻合。” “我想说的是,”洛克曼说,“这里的地质能源并不像你的模型中预测的那样变化。我们看过的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戈特利布仔细研究了那份地图,想看看那些模式能否组合起来,能否得出什么结论。 “这不太可能。”他说。 但他以前还觉得他和纽顿与怪兽大脑同步是不可能的呢,更别说企图从怪兽大脑里得出什么信息。 在他的领域,“不可能”是一个可供怀疑的概念,并且往往是厄运的前兆。 “你觉得这一次会和什么怪兽对战?”金海问。他和小维正在对驾驶服进行最后的检查。“我听说雷娜塔和苏雷什上次和‘妖魂’(tau ax)战斗了。” 小维点点头。“其他人都没有分配到‘复仇者’,”她说,“据我所知,大家分配到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战斗场景。当然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和我说话。” “感同身受。”金海说,“人们把你当杀人犯的时候,对待你的态度真是差得叫人难以置信。” “对,”她说,“真有意思。” 金海原想缓解一下气氛,但是小维的沉默似乎表明他的话起了反作用。 “总之,”他说,“我一直在练习和怪兽战斗。” “上一次我们可没有讨到什么好彩头。”她说。 “大概是。但我们好歹也知道了什么不该做。” 在准备同步时,金海才发现小维说得有几分道理。也许不对下一场模拟战斗进行预测、独立判断眼前的形势才是最好的,就像他们未来面对真实、未知的怪兽时不可避免的那样。驾驶员间连接启动,金海尝试清空大脑,准备好迎接所有挑战。 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因为在灯光亮起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首先,这里没有海。他们在四面环山的山谷里。城市中心已成废墟。这座城市他也毫不熟悉——远处能看见一些现代的摩天大厦,但是他们所在的区域都是一两层楼高的平房,覆盖着白色和锈棕色的瓦片屋顶。他没有听见或看见任何运输直升机,所以他们不是刚刚到达此地——一定是走过来的。他们正处于战斗之中。 此外,他们还受伤了,虽然不是非常严重。他们的能源电池容量仅为一半了。 “我们驾驶的是‘尤里卡突袭者’。”小维说,“看,战场在那边。” 他看到了。战场大约在半英里开外。虽然时间是白天,但四周烟尘弥漫,他只能模糊辨认出有两只巨大的生物在缠斗。 “对,”金海说,“看来我们是在战争中,可能还被打败了。这个场景设置在‘突袭者’重返战场之际。” “走吧。”小维说。 “小心民众。”金海说。 这一点,他大可不必担心。从他们“诞生”之地到战场上,路上倾倒的建筑已经为他们清理了所有民众。 “能源储量在下降,任务中心。”一个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朵,“能源即将耗尽。” “收到,‘幽灵’,”控制中心回应道,“坚持住,‘尤里卡突袭者’已经前往支援。” “‘火神幽灵’。”小维说。 “火神幽灵”是第三代机甲,和“尤里卡突袭者”一样,都产自澳大利亚。 “我们来了,‘幽灵’。”金海大吼。 “噢,不。”“幽灵”的一个驾驶员说,控制面板提示金海那是约书亚?格里芬,“慢慢来。我们正打得热火朝天呢。” 现在他们也能看到怪兽了。 从虫洞裂缝钻出来的怪兽向来丑陋无比,但从某些角度看,有的怪兽似乎自带威严、神圣之感。 眼前这只怪兽却只长了一副恶心难看相。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它巨大、骨骼突出的骨架,长长的下颚,嘴里锋利的锯形牙齿,三只眼睛就像是脸上划开的三道狭长的口子。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光秃秃的负鼠,只不过背上多了一些分布得乱七八糟的脊椎,从头盖骨一直延伸到后背、尾巴;头和身体之间是细长弯曲的脖子;身体立于一双长长的、覆满鳞片的鸟足般的腿上,在光影间看起来有点儿像鸸鹋和鹤鸵,但是另外两只前肢又把它和它们区别开来了。两只前肢末端的手掌都有细长、骨头状的手指,它把魔爪伸向“火神幽灵”,试图抓住其控制舱。形势对“突袭者”也不妙,他们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这几乎就是与“切尔诺阿尔法”协同作战时的场景重现。 “我们有**,”小维说,“用**吧。” “我们会击中‘幽灵’的。”金海说。 “不会,这些**会进入怪兽体内,在里面爆炸。” “那好。” 电光石火之间,两枚**从机甲胸膛的发射器发射出去。一枚击中了怪兽一只用于行走的脚上方,另一枚击中了它的胸膛。几秒钟后,**爆炸了,他们看到怪兽的蓝色血液从两处伤口喷涌而出。怪兽愣住了,伸长了脖子看是什么攻击了它。 “火神幽灵”没有浪费这个空当,一拳击中怪兽,发出了震动山谷的响声。怪兽的头被这一拳打趴下了,“幽灵”迅速举起另一只手,伸出一个狭长的圆锥体钝器。 “尝尝我的原子锥吧,兄弟。”格里芬大吼道。 然后机甲把原子锥从怪兽头部顶端钻入,霎时间一片血肉模糊。 怪兽发出一声悲号,然后倒地了。 过了一会儿,金海说:“这也不是很难嘛。” “对,”小维表示赞同,“很轻松。太轻松了。” 他们放松了一点儿。“火神幽灵”自从杀了怪兽之后就没有移动过。 “‘幽灵’?”金海说。 “别担心。”“幽灵”的驾驶员说,“我们没有能量了,但是任务已经完成了。感谢你们的协助。” “很高兴能帮上忙。”金海说。 “那是什么?”小维问道。 金海也看见了。怪兽“害虫”的尸体越来越扁,伤口也不再流血。但是怪兽的皮肤似乎在——移动,像是皮肤也拥有生命一般。 “‘幽灵’,看到了吗?” “该死!”“幽灵”的驾驶员喊道,“我们看到了,‘突袭者’。怪兽的皮肤下不断有小怪兽爬出来。我的天哪,有成百上千只。” “放大。”金海说。他们的视野在怪兽身上放大。小东西不断从怪兽身上钻出来,把怪兽的皮肤咬出一个又一个的洞,爬得到处都是。 “我就知道没那么轻松。”小维说。 “这是某种寄生虫?”金海说,“还是怪兽幼崽?” “寄生虫,”小维说,“我们现在一定在哥伦比亚。麦德林。寄生虫席卷了整座城市,沿途杀死了所有生物,污染了所有物质。” “‘尤里卡突袭者’当时是怎么阻止他们的?” “我不知道,”她说,“我对这场战斗不是很感兴趣。可能是踩死它们的?” 等到他们抵达“幽灵”和死去的怪兽所在之地,小型怪兽早已泛滥成灾,大致呈圆形向城市侵袭。 怪兽有寄生虫——这是众所周知的。最常见的是皮肤虱,体型和小型犬差不多,伯克这学期给他们看过一只保存完好的标本。但眼前这玩意儿,绝不是皮肤虱。首先,它们体积更大,大约有一米长,像一条肥硕、圆润的大蛇,移动方式也和蛇相似,不过除了滑行以外,它们还能把自己卷起来,在空中弹跳,能翻过高墙,跳到屋顶上。它们的头长得像手**。“突袭者”捡起一个来仔细观察,他们看到的不是普通的嘴,而是一个与龟嘴相似的分成三瓣的嘴巴,里面螺旋分布着成百上千的小小的锯形牙齿。虽然长得像钻头,但它们的头却不能旋转,只能快速前后移动。它们四肢均附有爪子,能让它们在寄宿到宿主身上时更利落地钻进去。 踩踏可以杀死它们。它们就像饱餐过后的蜱虫,爆裂时会喷溅大量怪兽血液。“突袭者”不能用**,因为寄生虫现在爬满了整座城市。小维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用突刺刀锋。这个武器镶嵌在“突袭者”手掌中,像匕首一般,但是可以通过碳纳米管加热到超高温。在高温条件下,他们可以烧死大量小型怪兽。他们不需要与虫子发生肢体接触——只要能接近就足够了。尽管如此,要找到这些虫子也让人劳心费力,在找到时,大部分虫子已经残害了可怜的犬只,甚至是落单的人类。显然,麦德林市虽然有足够的时间疏散人群——海岸距该市有一段距离——但是总有人被遗忘或落下。 小维和金海尽最大努力——虽然不是非常成功——避免破坏更多建筑,正当他们在街上追着虫子跑时,任务控制中心为他们带来了分析报告。机甲猎人应该与巨兽战斗,而不是追逐小虫。在金海看来,它们造成的破坏可能和怪兽一样多。 “我们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任务中心说,“好消息是,这些虫子是瞎的——它们没有眼睛。坏消息是,我们认为它们的嗅觉或其他感官高度灵敏。卫星返回图像显示,它们正朝着庇护中心前进。” “这其实也是好消息,”小维说,“我刚才看到几个街区外有汽油桶。” “什——噢,”金海说,“那我们动作要加快了。若这个怪物连怪兽皮肤都能穿透,那水泥墙也无法阻止它们。” 他们捡起汽油桶,跟随任务中心规划的路线,穿过陡峭、蜿蜒的街道,最后站在地下庇护所上方的地面上。寄生虫也蜂拥而至,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上窜下跳着。他们打开汽油桶,把这一片都泼上汽油,然后用高温的突刺刀锋点燃了汽油。 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些小型怪兽是会尖叫的。 这并不是终点——还有很多虫子。但是有了卫星导航的协助,他们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 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模拟战斗却突然终止了。 “真想知道我们犯了什么错误?”小维叹了口气。 但这一次,伯克是用认可的表情迎接他们的。 “干得不错,”他说,“我终止了训练是怕你们要在里面待一天。大家都有奖励,现在休息一下吧。” 23 2034 ** 中国 金海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金海偶尔会把音乐开得如雷鸣般震天响。他家周围方圆二十公顷都没人居住,自然没有邻居来投诉。管家出去了,达斯汀对此并不介意,有时候还会推荐一些歌手,什么类型的都有:罗伯特?约翰逊、“碰撞”乐队、“大脑喷泉”乐队、quell、麦当娜——除了金海想跳舞的时候。 他想跳舞的时候,只放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并且全心全意投入其中。音乐的旋律、节奏和他的血液、肌肉、大脑融为一体。他并非总是能完美地契合音乐,可是一旦契合了,舞蹈的效果可谓美轮美奂。有时候,在舞蹈过后,他会想这种契合是不是——哪怕能沾点儿边——和他父母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的心灵契合相同。 如果他足够幸运,也许有一天,会找到答案。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的话。 他调小了音乐,喝了点儿水。 “又是斯特拉文斯基?” 他转过身,看见达斯汀坐在厨房一角,看着平板上的什么东西。 “他的音乐在他那个年代可是能掀起暴动的。”金海说。 “这算是优点?”达斯汀轻声问道。 “对,因为他能让你感受到某种东西,且往往不是甜蜜、有趣或愉快的东西。有的人就是不喜欢他的音乐的这个特点。还有人说这根本不是音乐。” “人们对于摇滚也是这么说的。”达斯汀说,“还有饶舌音乐。还有爵士乐,大概。” “傻子到处都有。”金海说。 达斯汀点点头,说:“同意。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差劲儿。”金海说,“但是我还是挺过来了。你带我去射击怎么样?” 达斯汀眨了眨眼。 “射击?你是说用枪?我以为你讨厌枪。” “原则上是,”金海说,“但是什么是原则呢?不过是冒充真善美的条条框框罢了。拜托了,我要学射击。” 射击比他想象中的有趣,虽然要遵守很多规则。达斯汀非常注重规则。 清洁枪支就没那么有趣了——但这也是达斯汀制定的一条规则。 “枪是一种装备,”他说,“和所有其他装备一样,需要维护。” “我猜也是,”金海说,“不过,要是我当上机甲驾驶员,就会有专人负责维护这些设备了。” “不一定,”达斯汀说,“我不会把自己的生命依托在某些我不懂的东西上。若我的枪卡子弹了,我不会把它带去修理店。如果你身处海洋之中,机甲的某个零件蹦出来了,难道你不想知道怎么修好它吗?” “有道理,”金海说,“好吧。说得像以后还会有怪兽来攻击一样。” 达斯汀停下了清洁枪支的动作,把枪小心地放在桌上,移动枪口不对准他们俩。 “你就像一个悠悠球,”他说,“你知道什么是悠悠吗?” “那个大提琴家?我太喜欢他了。他好像已经八十多岁了,仍然表现得像个疯子一样。” “不,不是——悠悠是一种玩具——算了。我想说的是——一个月以前,就我看来,你还在竭尽所能地逃避猎人训练计划。现在却跃跃欲试——但你又不认为真的会有战争。为什么会这样?” “我是很复杂的。”金海说。 门铃罕见地响了,金海一开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金海放下手中的数学题,抬起头,唤醒声控大门的来者显示功能。 出乎意料,门外是一个女孩儿。一个漂亮的女孩儿,穿着及膝的黑白短裙,上衣和袜子都是黄色的。 金海觉得她似曾相识,他花了一点儿时间才认出她不穿击剑服的样子。 “嘿!”他欢呼起来。他朝着大门走去,可是达斯汀比他速度快多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他边跑向楼梯边喃喃自语着。 金海赶到的时候,达斯汀正要关门。 “她人呢?去哪儿了?” “金……” 金海拉开大门,看到女孩儿走了将近十米远。 “嘿!”他朝她喊着。 她转身。 “你保镖说你不在家。”她说。 “怎么可以这样?”金海悄声对达斯汀说。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达斯汀也悄声回道,“确实。” “你来干吗?”金海问女孩儿。 “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她回答道。 “你想……进来坐坐吗?” “这样好吗——你保镖不会开枪打我吧?” “不会。他双数日期才用枪。单数日期是用绞杀的。” 女孩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说:“你看起来还挺精神的。所以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不,等一下——进来坐坐吧。我想和你聊聊天儿。” 女孩儿犹豫了。“我过来也走了很多路,”她说,“就进去喝杯水吧。” “我就这么一说,”达斯汀把声音降到最低,不想让正在靠近的女孩儿听见,“她没有走很多路。一辆车把她送到路口的。” “你快去擦擦枪什么的吧。”金海说。 达斯汀有点儿尴尬,转身去搜查女孩儿身上的武器,虽然任何人若想做坏事,在靠近房子前就会被察觉,但他还是要以防万一。 女孩儿的名字叫夏。她接过金海递来的一杯水。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明皓和苏尹生活的地方,”她说,“真好看。” “偶尔生活的地方,”金海说,“最近待得更少了。都是大忙人,你懂的。身为英雄什么的。” “这就是你跑出去讨打的理由?”她问道,“因为很无聊?” “差不多吧,”他说,“你想想看看自己干的好事吗?” “你只是想找个借口把上衣脱了,”她说,“想秀一秀你的肌肉。” “哇,”金海说,“你完全看穿我了。” “当然。多亏了我刺的洞。” “哎呀。” 女孩儿的微笑收敛了一点儿:“说真的——我希望你没事。我——有时候玩儿得太疯了。” “我自找的,”他说,“就是字面意思。” “你的确是自找的,”她说,“我不觉得街头击剑是你会做的事。” “你们肯定背后嘲笑我了吧?”金海说,“小富二代进城,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 女孩儿瞪大了双眼,然后大笑起来。 “怎么了?”他问。 “那些跟我一起的男孩儿,”她说,“有一个是xelo公司总裁的儿子。宣布打斗开始的那个男的,他妈妈是神经外科手术医生。怎么,你以为我们都是街头小混混?除了上层阶级的朋克,还有谁会想出穿护甲进行街头击剑这么好玩儿的主意?” 听起来有点儿道理,但是金海想了一会儿,才理清楚来龙去脉。他的确以为他们都是街头混混来着。 “我的确没想那么多,”他说,“对了,你刚才说你走了多久来着?” 女孩儿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吧,我认输。”她说,“一个朋友开车送我过来的。” “那你还在继续吗?”他问,“街头击剑。” “没有了,”她说,“至少没有那么频繁。我还是更喜欢击剑运动。也更喜欢用细剑。” “用细剑我绝对能赢你。”金海说。 “我才不信,”她说,“不过你下周可以来我的练习室。可以带上你保镖。这一次他不用带着急救箱了。” 夏用细剑也比金海出色,但是金海很喜欢和她练习击剑,即使他经常输。每次和她击剑,都让他更加享受这项运动。 许多击剑者——也许是大多数人——都不与他们的对手互动。他们只是使出自己最强的剑术,希望可以得分。两位击剑选手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就足以构成一项运动了。 但和夏击剑却不是那样的。那更像是在跳舞,跳一场即兴芭蕾,双方预测对方下一步的动作,然后配合得天衣无缝。获胜……变得次要了。 夏也感觉到了。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很快他们就无法再压抑自己的心情了。 亲吻,原来可以让人如此亲密无间。金海以前吻过别的女孩儿,也接受过别人的吻,但是现在想想,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和别人“同时”接吻,没有体验过像解开一道难题般酣畅淋漓的亲吻,没有试过两个人的双唇和舌尖如此契合、如此缠绵的滋味。 就这样,击剑变成了接吻,接吻又变成漫长的散步和深夜电话两端的依依不舍,变成了忙里偷闲的相互依偎。 金海开始觉得……和谐。平衡。或者是两者之间的某个状态。 与此同时,他不可避免地想到未来。他能看见他们的未来:秋天到了,海面风平浪静,但远处开始冒起浪花,一开始只是一点儿波浪,然后变得来势汹汹,直到引发了一场海啸——最终——狠狠地拍在他们身上。 他申请参与ppdc的驾驶员培训计划,已经获批了。而夏即将前往北京,进行药物方面的学习。 他尝试不去想那个问题。夏也从来不提起。但是一年一年过去,海浪已经高得遮蔽了天空。 他们眼下的时光依旧是美好动人、完美无瑕的。但就是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金海决定把那番话说出来。这件事已经困扰了他好一阵,他常常在独自一人、深夜无眠的时候练习这番对话。 在湖里游过泳之后,他们躺在柳树下的毯子上,目光穿过柳叶,看着澄净、明澈的天空,看着在风中自由穿梭的老鹰。 “你如果申请参加驾驶员训练,一定能通过的。”他说话的语气仿佛这是自己不经意间想到的。 但他骗不了她。她转过身,凝视着金海。 “你想这件事想了多久了?”她问道,“我猜有一段时间了吧。” “我爱你。”他说,“我一直在想办法——” “想办法让我们能在一起。我知道。但我不会去参加驾驶员训练的,金海。你为什么想让我去呢?说实话。” “因为……”他尝试理清自己的思路,“因为我们很了解对方。我们的相处方式。我们击剑、接吻、跳舞、做饭……” “你认为我们是同步适配的搭档。”她说。 金海突然觉得面似火烧。他点了点头。 “我见过你父母,”她说,“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的确,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爱你。如果你想我们在一起——如果你可以忍受异地恋的艰辛,我也愿意尝试。我们先分开几年,之后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但是我希望我们的爱能给你你想要的。普通的、正常的、人类的爱。我不想和你同步。我不希望我们的意识在机器作用下融为一体。它们应该是经过时间的考验,在彼此呵护、真诚沟通中自然融合的。我们会对彼此保持耐心,然后白头偕老。这是我想要的,金海。” “好,”金海说,然后吻了她,“对不起,我居然想——” 夏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提这件事。”她说,“这就是我们不需要同步的原因。我们已经拥有其他人没有的东西了。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之间不是常人可比的,金海。我们是特别的。” 的确。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自己说,这样的爱就足够了。 但是不够。 24 2035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这一次模拟训练,金海和小维驾驶的机甲是传说中的“探戈狼”(coyoteta go),他们和墨西哥产的“斗牛士之怒”(matado fu y)以及他们之前驾驶过的“尤里卡突袭者”协同作战,与怪兽“破浪”(ce ama de )战斗。“破浪”是一只体形细长、有八条腿的蝾螈,全身骨架散发着燃烧的火光,嘴巴可以喷射激光。这一次,金海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对什么感到惊喜了,但是在他试图发射“探戈狼”的弹道加农炮时,居然发射成功了。可是炮弹没有用。 “我们已经没有**了。”“尤里卡突袭者”的一个驾驶员说道。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不是原本驾驶员的模拟声音。 “雷娜塔?”金海说,“是你吗?” “金海?” “对,我和小维驾驶‘探戈狼’。” “糟了。”怪兽“破浪”攻击“斗牛士之怒”时,苏雷什的声音从机甲里传了过来。 “联合作战。”小维说,“好极了。” 金海和她的感觉一样。这几天,其他学员已经不怎么和他们两个说话了。他们都认为他和小维就是凶手。不过,目前有其他的事情要担心。大家都报告了自己的状况,所有机甲猎人都运行良好——但他们的武器系统和特殊攻击都不起什么作用。 看来只能一决胜负了。 金海和小维准备前去帮助“斗牛士之怒”,但是“尤里卡突袭者”抢先挡在他们前面。 “在后面等着吧,‘探戈’。”雷娜塔说,“需要的时候会叫你的。” 金海突然感觉到胸中燃起熊熊怒火,然后他意识到,这不仅是他的愤怒,小维心中那股更强烈的怒气正汹涌地贯穿他全身。“破浪”和其他机甲猎人的身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男人的脸。他很生气地对着小维破口大骂,让小维做好自己的工作。他们在一片黑暗中奔跑,为相同的愤怒和恐惧所支配。忽然,他出现在小维的房间。小维正把“切尔诺阿尔法”的海报从墙上撕下来。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小维朝着她大喊,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不是凯伊丹诺夫斯基夫妇—— 场景回到现在,他才发现他们正一拳把“尤里卡突袭者”揍到一旁。这感觉很好,但他知道这样不对。他们又打了“突袭者”一拳,狠狠地把它往前推了一把,另一架机甲猎人也被撞得踉跄。然后他们冲向正在撕咬“斗牛士之怒”的“破浪”。苏雷什急疯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他的“斗牛士之怒”不仅断了一只巨大机械臂,整个机甲还跌进了海里。然后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朝金海和小维袭来。他们一个侧身躲开,左臂抱住怪兽的脖子,右臂卡在怪兽前肢下,将怪兽举起来,抛向地面突起的玄武岩。 忽然,“尤里卡突袭者”从背后猛地推了他们一把。他们撞到了刚才“破浪”撞到的玄武岩上,小维用俄语不断咒骂着。他们转过身,面向“突袭者”。 “你会后悔的。”小维的声音压得很低,让人感觉危险将至。 “你想怎么样,”雷娜塔说,“趁我睡着时杀了我?” “小维,”金海说,“冷静。” “破浪”突然跳了起来,用尾巴横扫他们的脚。警铃大作。 “反应器出现裂缝!”金海大喊,“我们必须——” 这时,小维与他断开了连接。“破浪”、其他机甲和夏威夷都消失了,然后他看到了怒发冲冠的兰伯特。 “所有人,滚出来!”兰伯特吼道。 他们照做了,出来时不约而同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这不是电子游戏,”兰伯特说,“这是一套极其昂贵、先进的战斗模拟设备。不是用来给小孩子玩的。你们还是小孩子吗,学员?” “不是的,长官。”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哇,那你们就是把我当傻子耍了。”他说,“因为你们在里面表现得就像小屁孩儿。你们不能和其他驾驶员争执。就在刚才,你们都死了,因为你们的争执,其他民众也死了。那些应当受到你们保护的民众。你们之间有问题,留到控制舱外解决,听明白没有?” “明白,长官。”他们回答道。 苏雷什举手。 “什么问题?”兰伯特问。 “长官,我们的武器都不管用。” “没错,是没用。你不记得‘破浪’是怎么被击垮的吗,学员?” “那些驾驶员,呃,不是把它丢到火山里吗?” “对,没错,学员。因为他们的武器不起什么作用。但你知道他们有什么吗?” “更丰富的经验,长官?”雷娜塔说。 “合作。”他回答,“就算没有武器,你们三架机甲也可以把怪兽赶到火山口,然后把它推下去。一架机甲做不到。两架机甲做不到。三架机甲可以做到。可是,你们选择把我的时间,把部队宝贵的资源浪费在幼稚的争执上。再有一次——再发生任何类似事件——所有参与者都会被淘汰。都会玩完。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他们回复道。 “这一轮全体失败。不得重来。去跑道上跑四十圈。下一次外出取消。” “塔希玛和梅林怎么办?长官,”雷娜塔说,“他们没有参与。” “他们也没有例外,”兰伯特说,“你们跑步的时候好好想想怎么跟他们解释吧。” “这一次又是联合作战。”小维在第二天进入控制舱时喃喃自语道。 “对。”金海说,“我想兰伯特是想让我们再失败一次,那样他又可以骂我们了。那这一次我们就打怪兽,别打其他机甲猎人了,怎么样?” 小维点点头,但是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刚开始同步的时候她还很不乐意,但一连接成功,金海能感觉到她心情好多了。而他也清楚个中缘由。 和小维同步很顺利。他们是很好的搭档。 金海和小维的联系,和他父母之间的不一样,但他开始觉得,他和小维的联系,比其他大多数驾驶员间的联系都更深入,也更奇特。兰伯特和伯克有时候似乎不是很喜欢对方。其他学员则是根据他们在格斗和庞斯训练中的表现,在模拟战斗训练开始前进行了两两配对,但没有谁的联系能比得上他和小维之间的。 他对小维并没有爱情或类似的情感,他也看得出——虽然小维现在对他比最初相遇时多了点儿好感——她也没有爱上金海。但是他们作为驾驶员同步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他不得不接受这样一种可能性——自己一直追寻的东西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一对好搭档,并且能让彼此变得更好。但在金海内心深处,他始终认为他们还能更进一步。她还没有释放自我。在她心里还有一个黑暗的角落,那是金海无法感知或得见的。 小维看着他,耸了耸肩。他才意识到小维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 “别想了,”她说,“这一次我们要做好。没错,我知道上一次是我害我们失手的。但这一次我会努力尝试的,好吗?” “好。”他说。 这一次他们还有几分钟时间做准备。 又一次,出现了三架机甲,站在距海岸几英里的大海中。他和小维驾驶“美洲狮”(pumareal),这是产自巴拿马的第二代机甲,是所有二代机甲中最轻盈、最敏捷的。它肩上共装载了八枚**,是“尤里卡突袭者”装载的反怪兽火箭的早期版本,手臂末端是可收缩的碳化物爪子。 雷娜塔和伊利亚驾驶的是“暗黑拦截者”(diabloi te cept),也是二代机甲,产自智利——雷娜塔的家乡。它看起来孔武有力,搭载深红色的控制舱。金海没有驾驶过“拦截者”,不知道它有什么技能,不过他记得除了那大得能藏下众多武器、给怪兽意外“惊喜”的手臂,它还装备了远距离*****。 三剑客的最后一员,是塔希玛和梅林驾驶的“忧蓝罗密欧”(romeoblue)。“罗密欧”是美国产的第一代机甲,和其他第一代机甲猎人一样,带了点儿试验性质——它是第一架也是唯一一架有三对踏板的机甲猎人。在三条巨足之上,是一个浑圆、有重甲装备的躯体;胸口突出的加特林机关枪发射出的、一轮又一轮密不透风的子弹极具毁灭性,能够穿透任何装甲,但它主要还是作为稳如泰山的防守者,而不是攻击者。 海里升起了什么东西。 “我们在厄瓜多尔,”雷娜塔说,“怪兽是‘塞普提得’(ceptid),我打包票。” “这个‘行走的污水管’,”梅林说,“这下可好玩儿了。” “认真说来,他们没有把‘塞普提得’打败,”雷娜塔说,“‘暗黑拦截者’试图和怪兽单挑,但是怪兽爆炸了。它就是个活生生的酸性**。” “我们要怎么处理它?”伊利亚问道。 “我想——”小维开口了,但是雷娜塔打断了她。 “不能让它靠近我们,”雷娜塔说道,“我们保持在它可触碰的范围之外,然后发动所有远距离武器攻击。‘忧蓝罗密欧’,你在岸边待命;‘美洲狮’,守住南边;我们会防守北边。如果怪兽冲着某架机甲去了,尽力把它限制在海上,但是不要靠得太近。如果损失了机甲猎人,所有人都会被扣分的。” “为什么由她来发号施令?”小维问道。她没有打开广播模式,所以没有人能听到她的话。 “他们不会听我们的,”金海说,“肯定不会。反正,她的计划也不差。像她说的,‘塞普提得’就是个**。我们要谨慎发动攻击,它一定会爆炸的。” “她的计划太简单了,”小维说,“每次我们使用原战争的老战术都会失败。” “我们在麦德林市那一次就没有失败。那时候我们或多或少是按照原本‘尤里卡突袭者’对付寄生虫的方式在行动。” “这个人就是想甩掉我们。” “塞普提得”距离海岸还有原来的三分之二的距离,模样较其同类更为诡异、奇特。它依靠骨头状的双腿行走,身体像一个巨大的骨盆,行走时在身后的水面上留下一条散发着腐臭的蓝绿色黏液痕迹。 “用**攻击。”金海说。 他们发射了两枚**,看着它们在空中划过,径直击中怪兽,炸掉了它一对吓人的附肢,露出了里面的骨头。几乎同时,“暗黑拦截者”发射了地狱弩箭,箭头装载了***,很快怪兽的全身都覆盖了火光。现在它就是一个行走的大火球。“塞普提得”还在前进着,燃烧的肉块从它身上断断续续地脱落,最后它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起作用了,”雷娜塔说,“它在抵达海岸之前就会死了。” 小维和金海又发射了两枚**,这一次瞄准了怪兽的膝关节。两枚都准确命中了,爆炸效果相当惊人,把怪兽的骨头炸出了大洞。几分钟后,怪兽进入了“忧蓝罗密欧”的攻击范围,而“罗密欧”也坚定地横亘在怪兽的前进路线上,胸前的加特林炮弹开始运作,搅动空气发出“呼呼”的风声,炮弹如疾风发射出去,在怪兽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炮弹伤痕。 现在,怪兽身上所有看起来像肉体组织的部分都脱落了,它慢慢接近着“忧蓝罗密欧”,走到浅水区停了下来。 然后,它全身肌肤开始分裂,头骨裂开了,胸膛也打开了一道大口子…… 然后,它跑了起来。迅疾如电。径直冲向“忧蓝罗密欧”。 “‘罗密欧’,”雷娜塔说,“快闪开,马上。” 塔希玛和梅林已经操纵“罗密欧”移动了,但是这架机甲猎人的速度是金海见过的最慢的。只要“塞普提得”稍微调整一下方向,“罗密欧”就在劫难逃了。 但是怪兽没有转向。它一直向前冲,越过狼狈逃窜的机甲猎人,直奔陆地。 “该死,”金海说,“把它拿下。” 他们在海上飞奔着,激起汹涌的浪花。又发射了两枚**,炸掉了怪兽的部分身躯。但是金海开始意识到了,怪兽表面的所有肌肤组织都是可以舍弃的。这会让他们产生一种攻击起了作用的错觉,就像蜥蜴断尾来迷惑捕食者一样。实际上,对于怪兽的内部——他们的攻击完全不起作用。 “‘美洲狮’,”雷娜塔说,“只有你们能抓住它。” “我们在行动。”金海说。 金海登陆了,瞄准“塞普提得”的腿,发射了剩余的**,希望可以绊倒它,阻止它登陆。但是怪兽一直在前进。不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已经显露出来了。 但他们距离怪兽也越来越近了。只是金海也不知道,他们赶上怪兽后又能做些什么。 突然,怪兽的背部张开了一道口子,一阵蓝绿色的雾气喷涌而出,将他们笼罩其中。 “我的天哪,”金海说,“它刚才是朝咱们放屁了吗?” 霎时间,他们的视窗变得一片昏暗。 “我们的外界传感器全部损坏了,”小维说,“那是一种酸。” “外壳耐久度怎么样了?” “变弱了,但整体还行。问题是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该死。”金海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模拟战斗结束了。“塞普提得”抵达了厄瓜多尔,并自爆,破坏了四分之一的中心城区,造成两万人当场死亡,一万五千人在几周内受尽病痛折磨而死,另外由于感染永久肺部疾病而留下疤痕、双目失明甚至残疾的大有人在。 他们已经准备好接受兰伯特的训斥,但在集合的时候,兰伯特长官没有对他们的表现发表任何言论——他只是让他们都去洗澡。第二天,他们又进行了同样的模拟战斗。他们试图采取不一样的策略,但都以失败告终,而且还造成了更多伤亡。同样地,兰伯特和伯克没有提出任何批评或是建议。 接下来的一周,他们进行了一系列模拟战斗,没有一次是联合作战模式。他们在战斗中对抗的是“真实存在”的怪兽,只是场景和历史上的真实战斗有所不同。一开始,他们驾驶的是第一代机甲猎人,后来升级为第二代,最终,在一周临近结束时,他们进入了由最尖端科技打造的第六代机甲控制舱。不再使用匹诺曹操作系统了。金海和小维驾驶着“十一月的艾杰克斯”。 “太赞了,”模拟战斗一开始,金海就发出了感叹,“这一次一定没问题。” 然后,他发现眼前的场景是何其熟悉。 “朋友们?我们都回来了吗?” 又是雷娜塔的声音。又是团队合作战斗。另外三架机甲猎人也都是第六代机甲——“复仇流浪者”“泰坦救赎者”以及“军刀雅典娜”(sabe athe a)。 “又是厄瓜多尔!”苏雷什感慨道,“‘塞普提得’!” “没错,”雷娜塔说,“但我们驾驶的不再是那些老古董了。而且有四架机甲猎人。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把它打得屁滚尿流。” “这可不好说,”小维正说着,怪兽又一次从大海中钻出来,“感觉不太对。” “它不可能再突破我们的防线了。”塔希玛说。 但它再一次突破了。这一次,死亡的虚拟民众数量为两万人。 这次集合,兰伯特审视了每一个人,然后摇了摇头。 “我很失望,”他说,“从下周开始,我们就要刷掉一些人了。你们还有一个周末的时间。不得外出——别想离开这座岛。但是你们可以稍作休息。我建议你们利用这个时间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路。” “我们的机会来了。”一单独相处,而且确认了无隔墙之耳后,金海就对小维说,“我之前提过的,关于犯人怎么破坏‘狂战士克罗诺斯’的事,你还想知道真相吗?” “当然想,”小维说,“走吧。” 这周六早上,金海一个人去了海岸线。那里没有海滩,但是那里的岩石却很有意思,而且潮水拍打海岸时总会带来一些奇怪的小虾、小蜗牛,还有海胆。 他纯粹想把脑袋放空,暂时不去想今天下午计划要做的事。 到了中午,他起了兴致,想爬上这座岛的最高点看看风景,那一定无比壮丽。除了破碎穹顶以外,环绕在蒙屿兰四周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以及崎岖、蜿蜒的海岸线。往西边和海对岸远眺,可以看见福鼎市及其郊区的大部分地区都隐于山丘之中。他望向近处无人居住的宁静岛屿,想着自己能不能就这样——消失。隐居于森林中,以蘑菇或虫子什么的为食。 也许不行。他已经躲得够久了,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中国不可能——人烟从未远去。并且就算他能躲进丛林腹地,也可能在一个月内就饿死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小维正在往上走,于是往下走去与她会合。他们想制造出一种巧遇的效果,以防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装作若无其事。但是有一瞬间,他们过于刻意的表演反而将企图完全暴露了。其实这也没关系,真的。因为其他学员心中早就有自己的评判了。 “你好哇。”小维说。此时尚有旁人在场。 “嘿,”金海回复道,“你准备好了吗?” 小维面向东方坐下了。俯瞰整个海湾,面前是辽阔无际的海洋。 “等我一会儿。”她说,“我喜欢大海。” “噢,”他说,“我也是。” 这一会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缓慢地吸气、呼气,似乎是想细细地品味、铭记这感觉。 “你有没有看过‘少林游侠’战斗?”她问,“有没有看过你父母战斗?” “没有,”他说,“没有看到实时战况。那时候我在**,住在穹顶里的部队亲属房里。印象中才六岁。总之,当时怪物‘豁达’就朝着这边来,目标是上海。那时候有个女士在照看着我,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外面正在打仗。如果他们再也回不来了,如果他们死了……”金海突然想起小维的父母已经过世了,停顿了一会儿,“总之,他们回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两人受了很重的伤。那就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战斗。之后他们就升职了,等到猎人计划正式重启的时候,他们已经是高官了。但是再也没有亲自驾驶机甲了。” “我一直很想亲眼看一场战斗,”她说,“哪怕隔得远远的。我最想看‘切尔诺阿尔法’和怪兽战斗。” “有录像带。”金海说。 “有,”她回复道,“但是那不一样。” 她站起来,说:“好了,走吧。” 他们经北边的斜坡走到驳船码头,那里有几个低级别技术人员在重新粉刷装载机。再往前走是一个机库,库门正开着。他们慢慢走近,技术人员瞥了他们一眼。一个年纪比金海大一倍的红发女士打量着他们。 “两个乱跑的学员,”红发女士说,“达尔格伦,玲,好好看看吧。他们可不常跑出自己的地盘儿。”说罢,又笑着对金海和小维说,“你们俩找什么呢?” “我们迷路了。”金海说,“我原想,与其绕一大圈走到前面,不如穿过公共区域走回去。” “瞧你说的,”女士说,“你了解机甲装备用地吗?你会在这儿迷路的。” “我在**穹顶长大,”他说,“到现在为止,我一半的人生都是在机甲装备用地度过的。” “看不出来呀。还是个‘穹顶的捣蛋鬼’呢?” “没有捣蛋鬼的穹顶是不完整的。”他说。 女士耸耸肩,说:“让你们走也无妨。门在那边,出门右转。” “谢谢你,女士。”金海说。 “你驾驶着高大的机甲时能想起来我们这些底层的人就好了,”她说,“还有,小心点儿——我相信你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我记住了,女士。”金海说,“我们会小心的。” 他们穿过一排排电力槽、运输工具的火车、护航的军队、飞机的升降梯、重型装甲车,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辅助设施和车辆,有的设备看起来还很新,有的则比较陈旧,放在传送带上接受维修护理。他们路过一个巨大的机甲头部束颈器,一群人在上面忙活着。 “这是什么地方?”小维问道。 “机甲装备用地,”他说,“这里负责存放和维修除了机甲猎人以外的所有东西。机甲猎人需要数以吨计的辅助设备。刚才那个头部束颈器可能就是‘狂战士克罗诺斯’发疯的时候砸坏的。” “这里的人一直在看着我们。”她说。 “自然点儿。”他说,“有人看着你,你就冲他点头。没事的。” “好。” 他们走到机库后面,看见了红发女士说的那扇门。 顺利闯过一关。但是接下来的挑战更艰难。 门一下子就开了,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来吧。”他说。 正如那位女士所言,长长的走廊尽头分出了好几个岔口,还有一条特别狭窄的通道,通向穹顶核心基础设施的不同区域。当然,不是能源中心之类的地方——但是这里负责穹顶各区域的空气流通和循环、进行废水处理以及控制各种冷却系统,让穹顶不会因为使用多种能源而遭受异常的高温。 金海的目标不是这些。蒙屿兰穹顶和**穹顶的场地设计当然不完全一样,并且,现在他对**穹顶的记忆也不是百分之百可靠,但是他们的目标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不太可能会遗漏。 “啊,”他终于找到了,他们走近另一扇门,“就是这儿了。” “我们在哪儿?”小维问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我希望。”他说。 这扇门通向另一个机库,比刚才那个大得多,这是一个比他在**穹顶看到的还要宏伟的洞穴。头上的灯光很昏暗,但是他们顺着通道往里走,灯光越来越亮,金海能辨认出一些形状了。 “机甲猎人的部件,”小维说,“替换品?模型机?” “两者皆是。”金海说,“欢迎来到机甲备用区。” “真棒,”她说,“哇!” 他们穿过一列列摆放整齐的巨型机甲零部件——这边放着一只巨大的组装好的手臂,那边是一个巨型发动机,可以拉动在机甲内部充当肌腱的电缆。 沿着天花板吊着一圈起重机和头部束颈器,它们紧紧悬挂在一条轨道上,轨道和天花板一起通向更高处。 “不同零件通过这个传输系统到达海湾的各个区域,”他说,“如果‘复仇流浪者’需要几根新的手指或其他零件,那些手指什么的就在这里重新组装,然后传输上去。” “我们到底要找什么?”小维问道。 他们走到一间房间的后门,金海说:“就在那儿。” “Бoжemon。(我的天哪。)”她喃喃道。 金海见过来自墨西哥古老的奥尔梅克文化手工制品。奥尔梅克人喜欢雕刻巨型雕像。但是他们不雕刻整个人像,只刻人的头部——巨大的石质人头。在这幽暗的地方,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了这个故事,不过,他现在看到的头,比任何奥尔梅克人雕刻的头都更巨大。 “控制舱。”小维说。 “对,”他接上话,“我原本还不太确定。以前在**的时候,部队很少有备用的控制舱,因为那时候条件比较艰苦,经费少得可怜,用得很节省。现在的部队可有钱多了,所以我大胆地猜测了一下。”他朝其中一个控制舱扬了扬下巴,说,“那就是我们要找的。” “‘狂战士克罗诺斯’。”她说。 “没错。” “那……现在我们怎么做?”她问。 “进去。” 他们爬上头的一端,钻进了前舱。 里面黑蒙蒙一片。只有电池驱动的子系统还在运转,所以唯一的光就来自这个机甲猎人的“脸”,还有控制面板上的几盏发光二极管。 “我现在好像懂了。”小维说,“你觉得他们把头换了。” “对。”金海肯定了她的猜测,“这个控制舱就是我们全员进入的那个,就是这儿。而另一个头之前就放在这里,一定是有人趁人不备,将怪兽攻击的场景上传到那个控制舱里。夜深人静时,他们就把机甲头部调换——把受到破坏的头传送上去,换下这个。” “监控系统不会发现吗?毕竟这么巨大的两个头在穹顶内移动?” “传送系统是独立系统,”他说,“这样移动部件肯定会在什么地方留下记录,不过如果你晚上进入穹顶,你会发现很多物体在移动。大部分是机械自动移动,而控制舱又在那么高的地方。也许的确有人下令将两个头部调换,但是没有人会对此起疑。他们怎么会怀疑呢?眼前就有现成的嫌疑人。咱们俩。” “我们怎么证明?” “像我刚才说的,只要想找,就一定能找到记录。” “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记录?”小维问。 “你知道我们可以求助于谁吗?”他问。 小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兰伯特长官,”他说,“权将军。只要是管理这个地方的人都行。” “如果他们就是背后主谋呢?”小维问,“如果他们中有人想陷害我们呢?” “我们不是侦探,小维。我们不应该再扮演侦探的角色了。” 小维的表情一开始像是想攻击金海,但随后她闭上了双眼。 “这样不能洗脱我们的嫌疑,”她说,“我们现在能站在这里,就说明了我们有完成这件事的能力——包括移动控制舱什么的。有人精心布了这个局想陷害我们。” “但我们没做过。”他说,“清者自清。” “你比我对人性更有信心。”小维说,“我很害怕,你知道吗?” 金海点头,说:“你当然可以害怕。” 她静静地走到一旁,目视前方。他一开始并不理解,然后他发现她站的地方正是驾驶员会站的地方。 “我一直梦想着能进入控制舱,”她说,“我已经期盼了太久太久……”她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去找森真子。如果她也参与了,那么我们横竖都逃不掉。” 有什么东西从驾驶舱上方掉了下来,敲击舱面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撞到地面反弹了几次。那是一个大约一英尺长的银色毒气罐。金海疑惑地盯着这个罐子,但是小维一把抓住他,把他往梯子推,嘴里一边用俄语咒骂着。 金海闻到了某种奇特的味道,感觉似曾相识。他深呼吸了一下,尝试屏住呼吸。但他既然能闻出味道来,说明此时屏住呼吸为时已晚。控制舱突然变得越来越小,周围也越来越暗。控制舱缩到和他的头差不多大,又变得比他的头还小,这时,他的意识倏忽一下消失了,像有人用沾了水的手掐灭了烛光。 25 2029 库页岛 俄罗斯 小维 因为帕维尔比小维重至少四十磅,所以小维没有正面抵挡他朝头部踢来的一脚——小维后退半蹲,干脆利落地出腿横扫帕维尔另一条腿的膝盖。他倒地时痛苦地喊了一声,顺势后滚翻,又站了起来,朝着小维又发动攻击。 这一次,他双脚稳稳地站着,握紧双拳对小维发动了一连串攻击。小维连连后退,用手臂将他的拳头挡开。随着小维后退的步子越迈越大,帕维尔受到她的牵引不断追赶,最后重心不稳。这时,小维侧步一闪,给了他肚子一拳。他的“天”字还没有说完,就倒地了,蜷缩着大口喘气儿。 “停!”老师大吼一声。 小维退回防备状态,双脚分开,拳头握在胯前。 老师皱起眉头,走向她。老师个子比较矮,比小维高不了多少。 “你把他揍得喘不过气儿来了。”老师说。 “是的,老师。” “我让你多控制自己。你要是听懂了就应该只用五成的力道打他。” “老师,我已经控制自己了。” “别顶嘴,”老师生气地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老师,如果他的回旋踢击中了我,我的牙齿都会被他打掉的。” “所以他没有控制力,你也可以没有控制力了,是吗?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小维的视线瞄向挣扎着站起来的帕维尔。 “对不起,帕维尔。”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她知道这是老师想听的话,“老师,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帕维尔露出了轻蔑的表情,但还是双腿一并,对小维鞠躬。小维也以鞠躬回之。 “没事的,”帕维尔说,“是我错了。我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老师却似乎不愿意放过小维。 “收拾一下,”他说,“换身衣服。待会儿来我办公室。” 道场很小。它以前是一家超市之类的地方,而且老师没怎么花心思布置。正如老师所说,这个地方以实用为主。他曾告诉小维,如果你想看到锦鲤池、引水的空心竹装饰,那你还是去植物园吧。 老师的办公室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多了一点儿个人特色。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老师年轻时和他的老师的合照。桌子的一角放着一个装满鹅卵石的玻璃罐子,桌上还有一张他妻子和孩子的合照,不过,小维觉得照片里的孩子——两个小男孩儿——现在应该长大了很多。老师年近六十,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留着短短的平头,从墙上的照片看来,老师以前的发色是微红的金发。老师的名字叫亚历山大?卡玛洛夫,但是大家都只叫他“老师”。 小维关上办公室的门,老师坐在座位上。她准备走向椅子。 “站住。”老师说。 她站回原地。 “愤怒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他说,“而且会伤到我的其他学生。如果我让你全力攻击别人,那你刚才的表现就是我想看到的;如果我让你展现控制力,那我希望你的攻击像羽毛般绵软,你懂不懂?在这里,我说了算,不是你的感觉说了算。我不会再说第二遍。再有下次,你就退学。” 小维深呼吸了一口:“是的,老师,只是……” “你说。” “如果我在真实战斗中攻击力度不够怎么办?” “在真实战斗中,你自然会使出全力,竭尽所能进行攻击。这就是控制的意义。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打倒帕维尔吗?” “他太急切了,攻击太快。我每次都多退一点儿,引诱他攻击,让他失去平衡。”小维低下头,“应该说,他没有控制自己。” “没错。”老师拍了一下手。 “你来这儿,大概有两年了吧?”他问道。 “快三年了,老师。” “这么久了。”他笑了,“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 “不是的,老师。” 他点点头,说:“你还在安德烈手下工作?” 小维面露难色。 “我就知道。”他说。 “我们需要钱,老师。”她说,“我外婆工资微薄,几乎不足以度日了。只有给安德烈打工,我才能来这儿上课。” “如果我说我可以免费教你呢?”他说,“你还会给他打工吗?” 小维想了一下,只是一下而已。 “会的,老师。”她说,“我上学时间推迟了近两年,所以还要去补习。” “你多大了?”他问。 “十一岁。”她说。 “你还在怪兽体内掏东西?” 小维昂起头,说:“对。但我现在还负责监督其他四个人干活儿,可以从他们的工资里分成了。” “你要知道,你每得一个卢布,他就能赚一百个卢布。” 她耸耸肩,说:“这一行就是这样。” “如果你接着干下去,很可能会生病的。”老师说,“你要知道他们给你们的防护服都烂得根本防不住任何东西。” “无意冒犯,老师。”她说,“您说在这里,在道场里,是您说了算。那么我在道场外做的事情,是我自己说了算,对吗?” “对,”他说,“我只是给你一点儿建议,不是要求。但是,如果你不再为安德烈打工,我就免费教你。” “我还是可以好好利用上课的间隙的。”她说。 “我知道你可以,”他回复道,“但我不会支持你去打工,更不会支持安德烈这种人。”他说,“你要知道这一点。” “谢谢您的建议,老师。”她说。 小维走在街上,内心的愤怒几乎压抑不住,喷薄欲出。这个老家伙算什么人?居然来评判她?如果他想免费教她,没问题,但是对她有诸多限制只会让他和安德烈变成同一类人。人人都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告诉她该做什么,却没人能意识到这根本不关他们的事。 所以,她听到每天在街头等她的安德烈因为她迟到而骂骂咧咧时,她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 “你管那么多呢?”她说,“只要我能完成任务就好。就算我迟到了一个小时,我还是可以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实在是怒火攻心。 “哦?”安德烈说,“那你一直都在打我的劫呀,恭喜你,你的任务目标提高了。” “你不能这么做,这是违反规定的。”她生气地说道。 小维看到了安德烈扬起的巴掌。她差点儿就能防住了,但他动作很快,而且两个人距离太近。他一巴掌扇在小维脸上。小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 “你想来一招空手道吗?”他说,“让我看看你学了些什么没用的烂招数?” 她伸手摸摸脸。脸颊已经发烫,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肯定被打得乌青了。 “没事。”她对自己说,“没什么是我忍不了的。” “还是算了吧,”他大笑,“我不知道你学来干吗。” “一周只上几个小时而已。”她说。 “对,还有上学的时间,”他说,“好像上学对你真有什么用处似的。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干吧。” “我还是在给你打工,安德烈。”她说,“我没有给其他人打工。” “哦,你说得太有道理了,你没有帮其他人。”他说,“如果你真敢给别人打工,那我刚才那一下都算轻的。” 他脸色一变,小维想他肯定又要打她了。但是他只是用手背向小维招手。 “走吧,开工了。”他说,“他们在脊柱开了一块新区域。你的组员是米娜和卢博米尔。” “海恩呢?”她问道。海恩个子很小,他可以钻进她和其他年龄稍大的孩子进不去的地方。 “今天海恩跟卢瑟一组,”他说,“祝你成功完成目标吧。吹得天花乱坠,希望你说到做到。” 当然,小维完成目标了,虽然只是刚好过线。安德烈对她的薪酬克扣力度更大了。但是她对此无可奈何。 小维打算跟外婆编个故事,但是她进家门时,外婆只瞥了她一眼,就再也没有注意过她。外婆甚至没有注意到汤里有一只蜜蜂。外婆的情况越来越糟了。她工作上还出了一点儿意外。外婆的上司叫卓,是一个善良的人,一周前曾亲自把外婆送回家。 “我也想留用她的。”他告诉小维,“但是如果她的情况再恶化,我的工作也难保了。跟她说说吧。” 安德烈的话不断在小维脑海中盘旋,虽然小维无比想忘记这些话。 “不知道你学来干吗。” 有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学来干吗。尤其是补课,她的学习成绩不好,尤其是数学。她就是不适合。应该说,她不喜欢上学。她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他们似乎觉得什么事情都像在做游戏,只要穿对了鞋子、知道哪些狗屁句子的拼写是正确的、能说出k-p og是不是比《惊声尖叫》糟糕,就能得分。 老师们也很无趣,但他们至少还有点儿知识。 眼前更严重的事情是,她可能错了。人们已经四年没有见过怪兽了。ppdc又开始建造新的机甲猎人,焕然一新的巨大机甲,但是它们又有什么用呢?维护民众秩序?在她听都没听过的地方战胜军阀?这不是她想做的。这也不是她父母做过的事。她的父母曾与硕大无比的怪兽搏斗,并且生前成功消灭了六只怪兽。她已经学习了进入ppdc驾驶员培训计划所必需的课程,花了四年时间学习,希望能领先别人一步。为了什么?她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的机会多么渺茫。一个七岁小女孩儿对未来的许诺还没有强大到能抵抗现实。七岁的她知道什么呢?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她现在对世界现状有了更好的——更现实的——理解,也许她应该告诉那个七岁的小女孩儿,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她如果一直把工资都存起来,现在就可以把外婆送到某个不会受伤、也不会伤到别人的地方了。也许她还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搬出这个噩梦般的地方。这样看来,她过去做的一切似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她不能这么想。她必须进入ppdc。她必须再忍耐几年,度过这一切。 可是这一次,这种阴郁的情绪没有得到纾解。那天晚上,她又做了那个梦。梦境如此熟悉,却只让她更加害怕。而且这一次,梦境里还出现了新内容——小维和外公站在一起,看着两座墓碑。从来没有流过泪的外公,哭了。然后就是怪兽体内的声音、女人的脸…… 像往常一样,她又一次惊醒了。她看着时钟,发现自己只睡了一个小时。打开灯,她紧紧抱住“切尔诺阿尔法”,看看墙上的旧海报。 然后她起床,走到客厅,看到外婆依然醒着。 “我是谁?”她问道。 “什么?”外婆说。 “我到底是谁?”这一次,小维吼出了这句话。外婆瞪大了眼睛。小维看到外婆又在喝酒了,但是她不在乎。 “你别那么大声跟我说话。”外婆说。 “我是凯伊丹诺夫斯基家的人吗?”她说,“真的是吗?” 外婆愣住了,往后退了两步,仿佛这句话对她造成了身体上的伤害。 “你怎么这么问?”外婆小声说,“你听谁说什么了?” “没谁。”小维说,“太不合理了。从来就没合理过。为什么你要骗我?” 小维大哭起来,绝望的感觉代替了愤怒。 “小维,”外婆说,“我希望你成为一个出色的人。像你的父母一样。成就一番事业。你外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告诉你——” “所以你们骗我,”小维说,“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有多蠢?” “你不蠢。”外婆说,“你很特别。但是你一定要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一点。” “闭嘴,”小维说,“我恨你。” “小维,你父亲,你母亲——” “闭嘴!”她尖叫着,“别再撒谎了。别说了。” 她冲回自己房间,把“切尔诺阿尔法”的海报从墙上撕下来,把外祖父的木雕扔到角落里。 她其实很早以前就猜到真相了,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罢了。她想成为凯伊丹诺夫斯基家的一员,她想成为一个重要的人。他们死后,这样说服自己就更容易了。没有人能说她是错的。 除了外婆。 小维躺在地上,脑海里浮现出一种新的想法,至今为止的所有误解都变得清晰明了。 她天生就不是当机甲驾驶员的料。从来不是。她只是一个外婆疯疯癫癫,并且自己也没什么前途的人。安德烈是在利用她,但他说的没错。学校、训练什么的都是在浪费时间。现实点儿才是最好的,活在当下,不要活在小女孩儿幻想的世界里。 第二天一早,她发现外婆在沙发上昏过去了,一旁的伏特加酒瓶已经空了。闻着烤炉里粥加热时散发的味道,外婆醒了,双眼满是血丝,看着小维。 “小维。”她说。 “昨晚朝您吼了,对不起。”小维说,“我不讨厌您。” “我们昨晚吵架了吗?”外婆说,“我不记得了。吵什么呢?” 小维试探了一下外婆,看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是她发现外婆满脸的疑惑。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外婆每次喝多了都会不记得前一晚发生的事情。 “没什么。”她说,“不用在意。” 那天,她没有去学校,而是去怪兽体内挖东西了。除了平时的班时,她还上了早班。下班了还有点儿时间。如果她全职为安德烈工作,再设立一些实际的目标,她的生活可能还稍微有一点儿转机,虽然依旧没什么价值。 在她十二岁生日的前一周,她到工作地点时,发现安德烈在等着她。 “听着,”安德烈说,“上个月的事情,对不起。你正好惹到我了。我脾气又不好,打了你很抱歉。还有我说的那些话,别放心上。其实,我很崇拜你。你为了提升自己去做的那些事——真棒。某天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到那时,我就会跟别人炫耀说‘嘿,我认识那个女孩儿,她以前跟着我工作过’。” “我……谢谢。”小维说。安德烈这番话实在是出乎小维的意料之外,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所以,我可以帮你。你工作一直很认真,可是工资——你拿到的那些,实在不算多。尤其是你还要照顾外婆、负担家用什么的。我想说的是——我想给你升职。” 他笑了,小维感到毛骨悚然。升职不一定是件好事。 但她还有什么可损失的呢? 26 2035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兰伯特看到尸体,皱了眉头。 “这是索克。”他说。他已经看了足够的照片了。 “这是索克的尸体。”法医生物学家奥布里说道,她正在对尸体进行检验,她有非常重的法国口音,“他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死因呢?”森真子问道。 “尸体没有伤口迹象,”她说,“但是他的眼睛边缘和指尖部分均有出血现象。初步怀疑是中毒致死。鉴于尸体仍然保存完好,我推测他中的毒能够杀死身体中大部分细菌。” 尸体是几个小时前发现的,它被塞进用于处理有毒废弃物的滤毒罐里。若负责处理废弃物的技术人员不那么细心,尸体很可能已经进入位于福鼎附近的垃圾焚烧炉了。 “他身上的粉尘……” “可能是怪兽骨粉。” “对,”兰伯特说,“骨粉不是会让尸体保存完好吗?” “骨粉可以阻止外部微生物进入尸体,这可能正是撒骨粉的原因。但是,驾驶员,你应该知道人体内大部分细胞不是由人类细胞构成,而是由细菌细胞构成吧?” “我还真不知道呢。”兰伯特说,“这种知识应该不会让我的生命变得美好吧?” “对尸体来说就会。”她说着,站起身。 “如果尸体保存完好,你怎么知道他真实的死亡时间呢?” “有其他判断方法。”她说,“尸体已经出现过尸僵现象,因此他的死亡时间至少是两天前。但是尸体呈现出严重的脱水现象——你能看出来,对吗?他马上就要成为一具干尸了。” “所以他有可能已经死了一个月了?” “对,”奥布里说,她摘下了手套,“把他运到实验室,我还能有更多发现。真让人兴奋。我以前实习的时候,只看过少数几例和怪兽有关的中毒致死案例。” “你觉得此案的毒来源于怪兽?” “很有可能。”奥布里边说边往外走,忽然她又折向兰伯特。 “还有,驾驶员?”她说。 “在?” “你跟朱尔斯——最好快点儿解决你们之间的事。别拖拖拉拉。” 他目送她离开验尸房。 该死。穹顶里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 他一边叹气,一边转向尸体。 “为什么要杀索克?”他喃喃自语道,“你还想做什么?” 不知怎的,这一切似乎——还没有结束。 一个半小时之后,金海和小维被宣告失踪。 任何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雷娜塔和伊利亚表示,上午看见金海爬上了穹顶所处山坡的最高处。这之后就再也没人遇见他们俩了。 权将军下令封锁全岛,对进出岛屿者进行全面排查。然而这些行动没有帮助他们得出任何与金海和小维有关的线索。不过在排查的过程中,他们发现有一艘巡逻船遗失了。他们并没有立即发现这一点,因为安保系统再一次被入侵了。 几小时后,人们在福鼎附近发现了这艘巡逻船。 权将军犹如困兽般来回踱步。森真子耐心地等待他冷静下来。 “玛丽科娃没有亲属在世了。”他说,“她外祖母去年过世了。但是欧阳金海……” “若他的父母知悉此事,会有**烦的。”森真子说,“因此,我建议不要透露学员姓名。我们应尽快悄悄地处理这件事。” “他们凭空消失了。”权说,“纸包不住火。人们迟早会知道我们招募了两个破坏者、至少两个杀人犯。然后他们会指责我们试图掩盖真相,最后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的。这件事还会危害整个驾驶员计划。” 这不太可能吧,森真子暗自想着,但此事无疑会威胁到权的将军地位和他的公信力,而这些东西,在森真子看来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学员和案件的问题。 “我不认为他们两个是凶手。”森真子说。 “很多证据都指向他们。”权说,“在索克的衣物上还检测出了他们的dna。” “这有可能是别人故意陷害的。”她说,“我就能轻而易举地办到。无论他们是逃走还是被绑架,我们都应该把握开展调查的最初几个小时或最初几天,那是调查的黄金时间。我希望至少能争取到那一点儿时间,在不受媒体或家长的干涉下进行调查。若产生了什么后果由我全权负责。” 权双唇紧闭,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尊重你的判断,秘书长。”他说,“目前,我们会继续以最隐秘的方式进行调查。但若拖得太久,恐怕我也瞒不住了。人总是会泄密的——即便是我的手下。” 森真子目送权离开办公室。她用手揉了揉前额,然后重新投入到当下最紧急的调查中。她担心若接下来几天找不到小维和金海,他们就会永远失踪了。 戈特利布教授一般不会焦虑。但是,兰伯特和森真子一起来到他的实验室时,却看到他焦虑异常。他来回踱步、喃喃自语、在黑板上快速地写着什么,然后又用衣袖全部擦掉。事实上,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来了。 “出什么事了?”他一看到他们就问道。 “是你找我的,戈特利布博士,”森真子说,“你说你有更多关于索克尸检的分析要告诉我。” 他呆呆地看了他们一会儿。 “哦,对,”他说,“差点儿忘了。正如奥布里预测的那样,索克吸收了某种从怪兽血液中提取出来的致命剂量的毒素。” “是主动吸收的吗?”兰伯特问道。 “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被强行注入毒素,但毒素也有可能是经食物或饮品进入他体内的。这种毒素几乎没有味道。它味道很淡,可以轻易掩盖过去。” “这种毒素,”森真子问道,“见效快吗?” “不算快,”戈特利布说,“这要看剂量了,可能在几小时内,甚至几天内,都发现不了异常。可是等你发现的时候,一定为时已晚了。这种毒素会引发心肺衰竭,紧接着就是伴随着内出血的肝、肾重度衰竭。” “这种自杀方式,未免有点儿奇怪。”兰伯特说。 “它的确是用于自杀的,”戈特利布说,“但这种自杀过程往往会伴随着一系列仪式,而且会有其他怪兽信徒一起赴死。这些人相信,他们在临死前会成为海底‘a teve se’星球的一员,并且会拥有和他们的神灵沟通的能力。可是,索克死时穿着工作服。而且他的尸体也被移动过,对吗?所以,我对自杀表示怀疑。” “这样一来,就要考虑谋杀的可能性了。”森真子说,“但是凶手会是谁呢?金海还是小维?还是其他某个学员?他们的毒药从哪儿来?不,我觉得真凶另有他人。有没有办法能找出毒素的来源?” “我知道它的化学特征,”戈特利布说,“如果你能找到其他拥有相同特征的样品,就几乎可以确定它们和本案毒素来源相同。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对案件有什么帮助。” “还有其他信息吗?”森真子问道。 “虽然与案件毫无关联,”戈特利布说,“但我手头上的确有一个棘手的问题,不过我似乎不应该麻烦你们。” “跟深海海沟有关系吗?”森真子问,“算出了产生新虫洞裂缝的可能性?” “是的,跟我从莫拉莱斯博士处获得的数据有关。”他说。 “我记得你对那些数据甚为担忧。” “没错,”他说,“非常忧虑。我越分析那些数据,越觉得新虫洞裂缝即将产生,前提是没有其他更重大的事件发生。但是怪兽眼收集到的数据不仅与我的数据集不符,在很多方面甚至还呈现相反的趋势。而且两者的分析结果有天壤之别,就好像量子力学和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一样,但是比那更糟。” “也许数据收集出现了某种错误,可能是装置问题,或者是第一组数据有问题。”兰伯特说。 “这可能性很小,”戈特利布说,“这是莫拉莱斯博士提供的数据。我想她在交给我之前一定对数据收集方法进行了审查,否则她就太不专业了。我不认为她会做出这种事来。你还不如说她……”戈特利布一溜烟跑到他的黑板前。 “怎么了,博士?”森真子问道。 “我——太荒谬了——不如说她伪造了数据。但是为什么呢?” “你是说她让你白白忙活了那么久?”兰伯特说。 “不,”森真子缓缓地说,“不是白忙活。这是燻製ニシンの虚偽。英语的说法就是‘烟熏鲱鱼谬论’。” “你是说‘红鲱鱼谬论’?”兰伯特问道。 “红鲱鱼。”森真子说,“对,就是转移注意力。莫拉莱斯——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就在她来这儿之后的一两天内,”戈特利布说,“她发短信说想过来看看,所以我在安保系统中将她列为可信任人员。事实上,那和‘狂战士克罗诺斯’发生意外是同一天。” “同一天?”兰伯特问道,“你确定?” “确定,”他说,“我们就在这里谈话,然后我听到海湾里好像有一阵骚动。当然,接下来我就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跟你一起去了吗?”兰伯特问道。 兰伯特从戈特利布的表情中看出来,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好像没有。” 他马上行动起来,从一**作台走到另一张,始终皱着眉,显然在找什么东西。 “不,”他自言自语道,“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他一直在找,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放松。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径直穿过实验室,经过黑板和图表模型,走过保存区、怪兽扫描仪和解剖室,走过他们以前用来保存和分析怪兽组织和器官的设备——大部分设备都空空如也,似乎没有用过。 他弯下腰查看一部终端设备,脸色马上变得十分难看。 “怎么了?”森真子问道。 “是纽顿的——盖斯勒博士的——数据,”他说,“有人登录进去了,”他抬起头来,“这不可能是远程操作。这台设备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这是他的个人硬件储存设备。” “你认为莫拉莱斯入侵了这台设备?” “时间节点很符合,”戈特利布说,“同一天,就在那个时间。我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她一定留下来了。” “她知道这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森真子说。 “因为是她分散了人们的注意力。或者说是利用索克来这么做。”兰伯特接上她的话。 “然后用那些该死的假数据来分散我注意力,这样我就不会想起来要检查设备。” “莫拉莱斯博士,”森真子说,“她现在在哪儿?” “她昨天就完成了合同规定的任务,”戈特利布说,“已经走了。” 27 2029 库页岛 俄罗斯 小维 小维一边嘟囔着,一边摆弄着手中的钻头,在这狭小空间里要把钻头位置摆对可没那么容易,不过她也不需要做到百分百精准。她按下按钮,启动引擎,用菱形钻头沾上溶剂,加热到高温,开始切割怪兽骨头。她花了将近十分钟才钻出一个二十五厘米宽的洞。 “搞定。”钻完洞时,她说。 “东西已经挂在绳子上了。”米娜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米娜今年十五岁,已经无法爬进哪怕比较大的舱室了。小维也差不多,她已经无法爬进填充满了物质的、幽深的地方了。她们一行人正往上挖,爬向一个靠近怪兽胯关节的、类似大腿骨的地方。她带着另外两个小孩,遇到物质填充更密集、结合更紧密的地方,他们还要钻洞。 小维把绳子拉起来,只见绳子另一端系着一个聚能**。她把**小心地放进刚挖出的洞里。虽然知道无论多粗暴,**都不会爆炸——它要通电才能爆炸——但是小维知道**的威力,所以总是保持谨慎。 “安娜,你在上面怎么样?”小维问道。 “没问题,”安娜从上面跳下来,“我安装了三个。” “好,拉电引爆。” 他们在任务结束时间前一小时完成了工作,然后艰难地跋涉回到怪兽的肚子里。走到一半时,小维觉得他们脚下的**似乎因为受到路面的微小震动影响而爆炸了。她皱了皱眉,但什么也没说。集合是为了在引爆前确保所有人的安全,但是安德烈似乎越来越不在意集合了。去年一年,他们因受伤、死亡而损失的挖掘者数量,比小维以前工作三年的总和还要多。安德烈似乎心急如焚,打算尽可能多、尽可能快地在怪兽体内进行挖掘。 小维一行人抵达外面时,安德烈已经到了,他正和他的一个科学家手下钱德拉聊得热火朝天。安德烈一反常态地显露出因欢欣雀跃而激动的神态,而不是以往的愤怒和失望导致的激动。他们俩正盯着一个扫描器屏幕。 过了一会儿,安德烈注意到了他们。 “干得漂亮。”他说,“今天给你们涨一点儿工资,但是你们明天要提前一个小时进去,知道吗?” 他们穿着防护服,进入化学淋浴池。再次出来的时候,安德烈已经走了。 小维跑向钱德拉,他是一个挺优雅的男人。但他是新来的,所以这优雅可能持续不了多久。 “你们刚才为什么那么兴奋?”她问道。 他微笑着点开一张图像。 “这个。”他说,“先前的数据只是让我产生了怀疑,但是你们刚才设置的最后一轮爆炸,让我们得以收集到怪兽胯部的最佳共振图像。看到了吗?” 小维仔细看着图像。她看到他们刚才一直在挖掘的大腿骨,然后就是一大片阴影,无疑这是骨盆部位。但是在骨盆内,还有一块面积稍大的异常亮光。 “这个骨盆是空心的?”她猜。 “我认为那是一颗辅助心脏。”他说,“大多数怪兽都有辅助心脏——它们的身躯过于庞大,若只有一颗心脏,无论这颗心多么巨大,都无法支撑血液流动两百英尺远。针对这个问题,怪兽们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在一些怪兽体内,主血管可以收缩、放松,让血液流得更远;另一些怪兽有一簇稍微小一点儿的、类似心脏的肌肉,它们起着二次抽送的作用。而这只怪兽——它的骨盆比其他怪兽的都大,超出其所需的规模,并且也没有其他肌肉附着其上,暗示其大规模的合理性。所以我推测,这个骨盆可能有双重作用——既组成胯部,又是一个贮藏室,保护着什么东西。在这里,我相信它保护的是一颗心脏。当然,这颗心脏已经死亡很久了,但是还是有人相信,怪兽心脏能延年益寿,还能……呃……壮阳。一盎司怪兽心脏的利润比一百磅怪兽骨粉的利润都高。想想你能拿多少分红。” 小维认真想了想。安德烈如果按往常的比例发工资,这笔数目的确不小。但他很可能不会这么善良。他每次都是竭尽所能地压榨她的工资,而她不认为一笔意外之财就能让安德烈转性子。 她脱下防护服,和其他人的挂在一起,准备回家。安娜和前几天一样在等着她。安娜今年九岁,一头红发乱蓬蓬的,还有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她住在安德烈提供的“宿舍”里,那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废弃宾馆,住在那儿几乎和行走在怪兽体内一样危险。 小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黏着自己。说实在的,小维并没有对她很友好,或者说对任何人友好。 她们就这么走着,小维听到安娜肚子饿得咕咕叫。安娜面露尴尬之色。 “你好像没怎么吃午饭。”小维说。 “没有,”安娜说,“这星期要交房租,所以安德烈直接从我的工资里扣了。” 这是安德烈对他众多员工下的圈套。他给他们发工资,但是最终又全部回到他手里。他要确保他们赚的钱少得存不下来,因为有储蓄的员工可能会辞职去别的地方工作。但若你赚的钱只够填饱肚子,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至少小维没有中他的计。目前还没有。她和外婆还有自己的房子,这房子不是安德烈的。但若外婆丢了工作,她们可能就会沦落到安娜的下场。 又走过几个街区。小维看到街角有个女人开着餐车卖韩国馒头。 “等一下。”她对安娜说,然后去买了两个韩国馒头,分给安娜一个。 “下次可别抱什么期待。”小维说。 安娜一开始有点儿疑惑,接着她接过那个馒头,小口吃了起来。她闭上双眼,细细品尝馒头里的猪肉和卷心菜。 “真是太美味了。”安娜说。 小维表示同意。她一般不从街上的小贩那儿买东西,太贵了,但是偶尔也会想小小地奢侈一把。 第二天她去工作的时候,发现怪兽信徒也在那儿,他们将进入怪兽体内的路堵死了。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怪兽信徒们时不时就会在此集会,有时人数寥寥无几,有时则聚集了一大批人,像今天这般。安德烈当然不会允许他们在这里逗留,但他们本身是一群疯子。小维低头凝视地面,尽量不与任何人有眼神交流。有的怪兽信徒正在用一种小维听不懂的语言唱着歌。很多人身上都纹了怪兽文身,并且他们不顾五月的余寒,纷纷脱了上衣来炫耀文身。还有人在烧着什么东西,闻起来就像是在烧怪兽,也有可能就是在烧怪兽。 小维用肩膀挤开人群,走到人堆中。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往背后一用力,迫使她转过身来。小维和那个女人面对面了。有一瞬间,小维以为她有四只眼睛,后来才发现,有两只眼睛是深蓝色的文身,而且没有瞳孔。那个女人满脸都是文身,这时小维意识到,这个病态的女人试图用这些图案和诡异的头部饰品来模仿怪兽,可能是怪兽“卡洛夫”(ka loff)。 “你进入过‘海洋天使’(seaa gel)的身体。”那个女人说。 “对,”小维说,“放开我。” “它们为我们而来。它们是为了将地球从不平等中解救出来。是为了拯救我们,为了让我们团结起来。可是你看看那些人都干了些什么!他们杀了这些美丽、崇高的神灵,让你们像蛆一样在里面爬来爬去。但是你们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你这个小虫子。正义的审判会降临到你们头上的!” “放开我!”小维说,上下甩着手,希望摆脱这个女人的控制。小维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恐惧。怪兽信徒把她围得密不透风,唱着歌,有的人几乎是在她耳边吼着。 “你会死的,就像尘埃一样消失,永远无法领受它们的恩典!”那个女人尖叫起来。 小维无法忍受了。她撞开人群,冲向怪兽尸体。 这些信徒都是蠢货,她知道。都是失败者。疯子。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因为那个老妇女的话而感到恐惧。 可是不知为何,那些话语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女人在谈到怪兽时那可怕而又充满了崇拜的语气不断在脑中盘旋着。 但目前还有工作要做。虽然感觉不太妙,她还是到达了工作地点,爬进了巨大的怪兽体内,在里面设置了更多的**。夜班工作人员已经清理出先前爆炸遗留的碎片。钱德拉发现,要想到达心室,还要再进行两轮爆破。 穿上防护服后,小维看到了安德烈,于是径直走向他。 “昨天有人提前引爆了**。”她告诉安德烈,“在我们确认安全之前。” “你没有被炸飞,不是吗?”他说,“很明显,你很安全。” “但是,**不应该在我们没有完全撤离之前就爆炸,不是吗?那是规定。” “你以为制定规定的人是谁?”他生气地说,“别担心,你会安全的。去完成你的工作,别对我的工作指指点点。”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追问。至少他已经听到了她的抱怨。 又一次,他们放置了**,然后开始撤离。电喇叭里传出了警铃,很快,他们那个区域其他部分的挖掘者都蜂拥来到他们身后的大通道中。 他们走到一半,小维注意到安娜的防护服上有一抹蓝色的痕迹。 “这是什么?”她问道。 安娜瞥了那痕迹一眼,然后看向自己的双手。手套的手指部分也是蓝色的。 “我不晓得。”她说,“上面有点儿湿湿的。” “湿?”小维说,“但是——啊,糟了。安娜,跑。”小维转身向里面的工人大声喊着,有好几个人已经落后队伍相当远了,“所有人!”她放开嗓子大吼,“跑!” 安娜听了小维的话,已经领先二十码了。小维紧随其后。 安德烈,你千万别提前引爆。小维心想。就这一次,听她的,为了里面的所有人,别那么自私。 她赶上了安娜,马上就要超过她了。如果她能及时找到安德烈,警告他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她也许就能阻止事情的发生。 她永远无法预料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就在那个瞬间,**被引爆了。 “快点儿,”她跟安娜说,“再快一点儿。” 安娜努力了。从她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有多专注。她已经竭尽全力了。 也许小维错了。可能吧。这些事情她又懂多少呢? 但是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尖叫,她从不知道原来人类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这时,小维没有一丝犹豫,抓住安娜的手拖着她一起跑。身后的尖叫还在继续。她听到一阵涌流的声音,像是暴雨天时的水哗啦啦流进管道的声音,但是比那声音更大。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道蓝光正沿着管壁向她们靠近。 她们跑到了一个大舱室,在跑过了半个舱室的时候,那股蓝绿色的液体追上了她们。液体的气味无比浓烈,充满了整个空间,小维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的双眼有灼烧感,液体喷到了她的腿。她知道她们快完蛋了,但还是坚持跑下去,她紧紧攥着尖叫着的安娜的手,只等着疲惫到崩溃的那一刻。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空间很大,液体分散开了,不像在刚才的舱室里那样深了。然而她开始感受到腿上的刺痛感,但她依旧奔向出口。 外面也并不太平。所有工作人员都在穿防护服,好几年没用过的真空管也拿出来了。小维艰难地把歇斯底里的安娜推进化学淋浴池时,看到安德烈与钱德拉和几个工头起了争执。 小维一把脱掉自己的防护服,看到手臂上不断冒出水泡,安娜的手臂也是如此。 “你救了我一命。”安娜说,“否则我会死的。” “没什么。”小维说。 “我们现在去哪儿?” “离开这里。” “但是我的工资……” 那场爆炸后的逃生让她遭受了此生无法磨灭的惊恐。但还有另一种情绪。 愤怒。毋庸置疑。 她对安德烈而言什么都不是,若一直为他打工——或为其他任何像他的人打工——她永远都会像这般一文不值。即使她不断升职,最后达到安德烈这样的地位,她也依然一文不值。因为从整个物质世界的角度来看,安德烈就是一个轻如鸿毛的人。他是一个使用者。一个开发者。他对世界毫无贡献,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也必然如此。 只要她确认自己不是凯伊丹诺夫斯基家的一员,要放弃是很容易的。承认自己一无是处也不难。但现在她又想起了和外婆的谈话,想起她差点儿冻死的那个夜晚,想起那晚她爬进了被“切尔诺阿尔法”杀死的怪兽体内。想起了她说自己父母是凯伊丹诺夫斯基夫妇时,外公的反应。外公似乎很想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没说,因为——和外婆一样——外公也认为,如果小维相信了,她也许会努力成为一个出色的人。 但她不需要依靠凯伊丹诺夫斯基来激励自己。她的外公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她想驾驶机甲猎人。她想成为重要的人。 她站在原地,沉思着,仿佛置身于暴风眼中。安德烈让手下不要寻找幸存者,而是抓紧在血液失去活性之前进行收集。在那颗心脏里、受到骨头舱室保护的东西,真的是怪兽血液吗?还是说那只是积雪化成的水,并且产生了毒性呢? 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但她注意到了安德烈办公室的门是半开着的。 她甚至没有想过要偷溜进去,现在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大摇大摆走进去,经过他的桌子,两只手各抓了满满的卢布,再走出来。她把安娜带回她母亲处,给了她一百卢布,让她尽可能离开城里。 老师开了门,看起来疲倦不堪,很难受的样子。小维已经“砰砰”地敲了好几分钟门了。老师一看见她,便扬起了眉毛。他打量了她一会儿。 “这是我家。”他说。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她说。 “下楼,”他说,“去道场。” 她走下楼梯,等老师打开道场的门。里面并不暖和,好在也不是很冷。 他静静地听她说完了整个故事,然后叹了口气。 “你想我怎么做?”他问道。 “我没有回那里去,安德烈肯定会知道是我偷的,”小维说,“就算他不知道,如果有别人看见我了,我也是死路一条,毫无疑问。我必须离开城里,还要带上外婆。但是我不知道去哪儿,或——或者怎么去。我这辈子只坐过一次火车。” 他点了点头,眼神放空了一两分钟。 “你拿了多少钱?”他问。 她把钱悉数递给他。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好,这够了。”他说 “由我去找你外婆,”他说,“以防安德烈找上门来。我应该怎么说?她怎么样才会跟我走?” “告诉她怪兽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住的地方,还有它们来找她了。告诉她是小维让你帮忙的。” 小维心想,某种角度上看,这也不是撒谎。也许她外婆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疯癫。 28 2024 黄海 中国 “少林游侠” 怪兽抓住他们受伤的胳膊,用力扭了起来。金属因扭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明皓的肩膀感受到一阵刀剜般的疼痛。“少林游侠”内部的电线电缆都扭结在一起,然后纷纷断裂。与此同时,怪兽还不断用尾巴攻击控制舱,视窗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多,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他们努力控制机甲,但是怪兽凶猛的攻击让他们精疲力竭。 就在这时,水中突然钻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怪兽就放开了他们,走了。 “希望你们不介意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一个新的声音传来。明皓知道是韦氏三兄弟,但不知道具体是谁的声音。 “完全不介意,”苏尹说,“快坐下,喝杯茶吧。” “暴风赤红”赶到了。 时机正好。“少林游侠”重新站稳,他们能清晰地看到上海的高楼大厦。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刚才的战斗把他们向海岸方向推进了多远。 “暴风赤红”是第四代机甲,属于现存机甲中装备、技术最先进的机甲猎人之一。它是唯一一架有三位驾驶员的机甲猎人——由三胞胎兄弟韦昌、韦金、韦虎驾驶。他们对陌生人总是比较戒备、冷漠,三人间也存在激烈的竞争。 但他们是出色的机甲猎人驾驶员。 “暴风赤红”是为韦氏三兄弟量身打造的,以便他们更好地发挥出他们的能力。它有三只手臂,现在都在空中挥舞着。他们使出一招回旋刀刃——就是巨大的旋转锯片——摆出了雷云阵。怪兽“豁达”潜入大海,好像是为了躲避攻击。又突然从水中冒出来,所有爪子都在朝机甲猎人挥舞着。“暴风”的回旋刀刃劈在怪兽背部的硬甲上,刀刃处产生刺眼的火光,然后被弹开了。 这是明皓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浮出水面的怪兽——它比想象中的更浑圆、厚重,更接近立体的圆柱形,而不是一个平面。 “不对,”苏尹知道明皓在想什么,“它在变化,像个气球一样膨胀着。” 怪兽伸出两只触手般的长臂,试图抓住“暴风”。但是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暴风”的三个手掌已经旋转起来,它的回旋刀刃切开了怪兽的硬甲和骨头,然后它的一只手臂翻滚着坠入了海中。 “为什么它会膨胀?”明皓感到困惑,“是为了更好地在海上战斗?如果是这样,这办法一点儿用都没有。” 任何猜测都只能让时间来证实了。此时,“暴风”用膝盖撞击“豁达”的下方,随后怪兽向下猛撞机甲,用巨大的身躯将机甲撞倒。 “少林游侠”的左臂虽然没断,却已经动弹不得了。但是他们的右臂还是可以用的。 “流星链锤!”明皓对着右手臂下令。只见右手掌心缓缓伸出一个巨大钢球,连着一根钛合金铸成的长达一百五十英尺的重链。就在怪兽缓缓后退,准备冲刺再次撞击“暴风赤红”时,“游侠”高举右手,将钢球转了三圈后径直甩向“豁达”。正如明皓计划的那样,钢球越过了怪兽的头,又受到牵引回旋的力,带着锁链将怪兽的头紧紧绕了几圈。“游侠”先让自己站稳,然后把手抬了起来。 钛锁链上锋利的刀片越收越紧,和怪兽肌肤摩擦发出了微小的声音。“豁达”挣扎着,身体开始收缩,直到其硬甲上出现了一道道蓝色的条纹。它像鱼钩上的鱼一样前后扑腾着,试图把“游侠”拉近一点儿,然而“游侠”一边靠近它,一边收缩锁链,不让锁链松脱。 “暴风赤红”也从海里重新站了起来,再次摆出雷云阵,开始充电。 “豁达”突然跳到空中,把“少林游侠”也连带拉了起来。怪兽朝锁链的反方向旋转,在空中解除了束缚,然后落回水中,掀起的海浪让两架机甲猎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流星链锤没有了阻碍,开始收缩。 “暴风赤红”左右搜寻着怪兽的身影。 “在那儿。”苏尹指向海岸,“豁达”在水中只露出了后背。在两架机甲猎人的夹击下,它似乎想逃跑了。 “暴风”大步流星地追上去,陆地越来越浅,它也渐渐露出自己的身体。“游侠”的速度虽然比不上“暴风”,也努力紧随其后。水只比机甲猎人的膝盖高一点儿了,这时,“暴风”从水中一跃而出,双腿的火箭推动器发射出火光。它的姿态如此优雅,不禁让明皓联想到舞者。它在怪兽身后着陆了,用右侧两只经过特殊设计、专门用于捕捉怪兽的手紧紧抓住怪兽,然后用第三只更巨大、更重的拳头给了怪兽一记痛击。 “少林游侠”还在追赶,但是似乎在他们到达之前,战斗就可以结束了。海床上升形成了一个浅滩。海水现在只有膝盖高了。 “豁达”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它身上多处流血,长长的身躯有点儿臃肿和走形,身体内部似乎也在大出血。它的腹部被“暴风赤红”猛烈的拳头击裂,已经移位了。“暴风”从水里抓起怪兽,将它举过头顶,猛力投掷出去,抛到“少林游侠”前方的海岸上。浅浅的水并没有为怪兽起到缓冲作用。怪兽摔倒在地,躯体与地面碰撞发出巨大的嘎扎声,然后它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游侠”再次使出流星链锤,在怪兽爬起之际,用重锤直接砸向它的头。怪兽又重重倒地了。明皓和苏尹发出了欣喜的欢呼声,开始走向它。 海水太浅了,“豁达”无法完全潜入水中。它的水力推动器也多少失去了作用,所以它选择用剩下的前肢爬行。明皓一开始就很好奇,该怪兽是完全的水生怪兽,它怎么会攻击上海呢?从总体上看,怪兽们越来越强,也越来越适应机甲猎人和其他人类科技。 可是这一头更像是一个失败之作。 它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也许是死期将至了。“暴风”走上前,准备了结它的性命。 在“暴风”靠近之前,“豁达”的身体裂开了,蓝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漫了出来。 “这就对了,”某个韦氏兄弟说,“就这样死掉吧。否则你会更痛苦的。” 明皓放松了下来,他侧过头看着苏尹,感觉到她也放松了。他缓缓地吸气、呼气。 但是有什么东西从怪兽体内出现,随着怪兽的血液和胆汁一起滑了出来,在空气中现出了原形,就像蝉脱去壳、蝶挣开茧一样——但是它的速度快得多。 在两架机甲猎人做出反应之前,三对翅膀在空中展开了。若在其他场合,明皓可能会觉得这些翅膀还挺好看的。它们是透明的,有着淡蓝色条纹,看起来很像蜻蛉目昆虫的翅膀。八只长长的、带有爪子的腿支撑着它从褪去的皮肤中站起来。最后一双腿尤其巨大,就像蚱蜢用来跳跃的腿一样。而现在,凭借这双腿,它往前大幅度跳跃,正面击中“暴风赤红”。 “少林游侠”还在收缩它的流星链锤,但是它也向前跑着,前去援助“暴风”。“豁达”看见了他们的行动,遂飞到空中,翅膀扇起的风在水面上掀起波浪,然后它向机甲猎人俯冲而去。“游侠”举起手臂抵御攻击。即便如此,明皓还是看见了机甲的手臂被怪兽那六爪的脚抓住了,其中的两个爪子是相对的。 史上第一只会飞行的怪兽。他们何其有幸。 “豁达”抓住了“游侠”那只运行良好的手臂。他们试图挣脱开,但那双翅膀的力量超乎寻常。“少林游侠”觉得自己要被拉起来了。一开始,他们庞大身躯的重量还能勉强让他们留在原地,不一会儿,机甲的一只脚离开了海床,很快另一只脚也悬空了。 然后,让人无法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他们飞起来了。他们看见“暴风赤红”极速朝他们赶来,但为时已晚。很快,他们就飞得很远了。 “把它射下来,”苏尹大喊,“‘暴风’,用你们的等离子加农炮!” “这样可能会击中你们的!”“暴风赤红”回应道,“你们攻击它,给我们腾个地方。” “豁达”抓住了“游侠”唯一一只功能完好的手臂,所以“游侠”要攻击或抓住怪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尝试把自己往上甩然后踢它,但是他们的腰部没有那么灵活。 “我们可以舍弃手臂,”明皓说,“用爆炸螺栓。” “‘少林游侠’,”这是天童的声音,“要是摔下来了你们会有生命危险的。” “如果像现在这样,也许能活。”苏尹说,“大海可以起缓冲作用。” “你们所在的位置,海水只有五十英尺深。” “我们必须让‘暴风’进行准确射击。”苏尹说。 明皓和苏尹对视了。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没有异议。 “正在启动螺栓。”苏尹说。 爆炸产生的震动很小,但是他们马上就开始自由落体了。 “我爱你。”他对妻子说。 “我也爱你。”她说。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人都是二十岁。那是开学的第一天——她是转学生。每个人都觉得她说话的口音很好笑,因为她是云南人。他却只想把她抱在怀中,保护她不受其他人的欺负,但是他太害怕流言蜚语了。其他男孩儿说她的鼻子很大、四肢粗壮,说她不怎么好看。 但是在他眼里,她是最美的。 四天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在午餐时坐到她的旁边。她看着他,然后靠向他。 “是时候了。”她小声说。 明皓闭上了双眼。 29 2035 菲律宾海 菲律宾 金海在一个小盒子里醒来,也许是梦到自己在小盒子里醒来。他的意识似乎在身体内外飘忽着,仿佛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崩溃、害怕,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仿佛被一张巨大的、毛茸茸的毯子包裹着。周围不黑:盒子的四面墙散发着柔和的光。 他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睡着了。再次醒来时,盒子是开着的,有人把他拉出了盒子。他发现自己的视野非常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他看见的眼前的那张脸只是一个模糊的椭圆,眼睛和嘴巴的部分是三团黑色。他时不时能听见有人说话,但那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普通话。 终于,他的视野变得清晰了。逐渐能看清周围的事物,他看见有人稍稍背对着他坐着。在她——他看见那个坐着的人是个女人——面前,是一个全景显示屏。他看到她在移动一些图像。 然后他开始关心起自己的状况来。他坐在椅子上——好吧,不仅是坐着,而且是被人用细细的塑料绳捆在了椅子上。他似乎也不在蒙屿兰破碎穹顶内,至少这个地方他没有来过。这个房间的形状很奇怪,有一面墙是弯曲的,而且被涂成了让人看着不舒服的浅绿色。 他转过头,看见了小维,她也被绳子绑着。金海感到肋骨一阵刺痛。 “啊,”他说,“这是什么鬼——” 那个女人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 “啊,”她说,“你醒了,”她指着他说,“我希望你不会觉得太痛,你也知道我们必须要移除你的追踪器。我都不懂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很奇特。” “救命!”金海大吼。 “别喊了,”那个女人说,“如果叫喊有用,你觉得我还会让你说话吗?” “你是谁?”小维问道。 “不重要。”她说,“你们俩。你们才重要。” “你认识我们?” “最近才认识的,”她说,“用你们来转移注意力实在是太方便了。” “是你陷害我们?是你杀了布拉加?” 她的脸色有点儿阴沉,“我当然没想让布拉加死,”她说,“你要知道,那只是一个意外。不过他死了,他们就更加关注这件事了,所以还是对我有利,虽然这并不是我的目的。但是这种事情时不时就会发生,我们也只好向前看。” “分散什么注意力?”金海问道,“为什么陷害我们?把我们带到这儿有什么目的?发生了什么?” “当然是发生了必须发生的事情。”她说。 “等等,”小维说,“如果你的目的是把那场破坏栽赃到我们头上,为什么还要绑架我们?” “现在,你们的嫌疑才是最大的。”她说,“你们又犯了一起谋杀案,还坐船逃离了破碎穹顶。等到发现真相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是谁改写了机甲猎人的程序,是谁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技术人员。人们只会关心你们两个。” “怎么,你也想杀我们?”金海问道。他挣扎着,发现那只是徒劳。 “在我做的所有事情中,我最想杀掉你们。” “你有病。”金海说。 “我们都有病。”那个女人说,“我们一出生就是残缺的,就要走向死亡,如果这就是我们的终点,也没什么。但是,我们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谎言、胡言乱语和虚假的希望,最终我们只能用残缺的感官来与世界相处。我们看到美存在于各种错误的事情中,存在于转瞬即逝的事物中:阳光下的肥皂泡、风中摇曳的花朵,还有空中划过的流星。都是错觉。但是错觉之下也隐藏着真实。你可以在数字中找到真实。你觉得进行量子场研究和你相不相信自己拥有灵魂有关系吗?你什么都不是,金海。我也什么都不是。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只是某种附加产物。但我们能成为真实的存在。通过它们。和它们战斗是我们最大的错误。和它们战斗让我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生命。我早就想死了——但是我醒悟了,我发现除了死,我还能做更多事情。我能把自己献给它们。把所有人都献给它们。把世界交给它们。我会修正我们的错误。” 金海觉得自己快吐了。她的话听起来那么诚恳,她自己对此深信不疑。他曾经在一列火车上,见过一个男人说自己的手指正在和自己说话。那个男人说话的态度如此坚定。他甚至为不同的手指配了音,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他为小拇指配的是男中音,真令人意外。他还把班卓琴圆形部分当成帽子戴在头上,他穿着拳击短裤,没穿长裤,穿着肥大的黄色靴子,还有一件老旧的印着quell乐队的衣服。有这样的一整套搭配,金海能理解他的疯癫。 但是这个女人看起来不是疯子。她看起来很正常,只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 但那也许是因为他没有认真观察她。达斯汀曾告诉他,人们在看人的时候,一般只会看脸,这样下一次就能认出别人。你的神经元记忆会记住那张脸的突出特点,帮助你下一次认出某人。而他的神经元刚才一直在告诉他有什么事情非常不对劲儿。 现在,金海认真地观察着她。他凝视她的脸,不只是看她的表情——她的脸上流露着真诚和平静,她的双眼,就像两个石头里的洞,空空如也、深不见底。 金海努力克服恐慌,思考着。 “他们会找到我们的。”他绝望地说,“兰伯特和其他人。” “他们可能会,”女人表示认同,“一切皆有可能,但是你的旅途就快到站了。” “旅途?”金海说。 “当然了,”女人说,“我们离开蒙屿兰不止一天了,搭直升机走的,而你就躺在货物舱里。这次飞行本就在我的行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的。我只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科学家,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飞回家而已。然后,没错,我们现在就在一艘船上。” “我们去哪儿?”他问道。 女人微笑了,说:“未来。” 然后她转身接着工作。 那个女人不跟他说话时,金海想安慰小维,告诉她会没事的,但是小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有那么一瞬间,金海觉得自己仿佛孤身一人。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走了。随后,一个光头男人带着枪代替那个女人看守他们。他穿着一件无袖的上衣,也许是为了展示胳膊上花样繁多的怪兽刺青。 “你叫什么名字?”金海问那个男人。男人轻轻笑了。 “别想了。”男人说,“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们的计划都已经定好了。如果你知道前方等待你们的是怎样的殊荣,你们会很高兴的。”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说呢?”金海说,“我想现在就高兴高兴。” 但是他只是摇了摇头,给了金海一个同情的表情,继续站在角落。 “对不起,金海。”过了几分钟,小维说。 “嘿,”他说,“你终于神游回来了,真好。” “不会维持太久的,我想。”她小声说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海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又进来了几个男人,把他和小维的绳子解开了。小维一重获自由就立马活动筋骨,往一个男人的下巴揍了一拳。金海也想这么做,但是他没能打到别人——对方人太多了,而且他们很明显知道他们俩要做什么。很快,他们把小维也制伏了。然后金海和小维就被半拖着走到船里的过道中。 转了几个弯,走过几个竖直的阶梯后,金海来到了甲板上。 金海不太熟悉船。他想这可能是某种货船,长度也许有几百英尺。船像是二十世纪生产的,感觉受过攻击,看起来残败、破旧。 而他们周围——什么都没有。目力可及之处皆是苍茫的大海。天空万里无云,空气闷热。几只海鸟跟随着他们的船,时不时停靠在栏杆上。他想这也许意味着他们离陆地并不十分遥远。但是,他的自然地理知识也很有限。那个女人说他们搭乘直升机离开破碎穹顶,但没说他们飞了多远。船一天可以航行多远? 他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现在应该专注的,应该是在这甲板上即将发生什么,但他真的不想思考这个问题。 无论即将发生什么,似乎都与宗教有关。几个高高的香炉里冒着烟,一个类似圣坛的东西设立在船首。这个圣坛有点儿奇怪——金海花了几分钟才认出来那是一节脊椎骨,长约六七英尺,远大于正常人类的脊椎骨。 这些设施附近聚集了许多人,很多人都披着各种各样的袍子,他们身上的怪兽刺青似乎成了标志性特征。两个女人和一个***在圣坛后吟唱。人群时不时会加入进行和声。他们尖叫着唱歌,声音刺耳,让人毛骨悚然。 “这居然是《春之祭》。”金海大声地自言自语。 “什么?”那个女人说。 “《春之祭》。”他说,“这是一首芭蕾舞曲,由俄罗斯作曲家——” “我知道斯特拉文斯基,”她说,“我只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很多人已经不喜欢这类音乐了。但是,没错,这里发生的事就像那首音乐里的故事一样,只是你不会被强迫跳舞至死。那实在太残忍了。” 30 在说话期间这首歌曲也已经导入好了。顺便把原因消除,只剩下伴奏。 也没有多在意什么,都去询问什么。毕竟,程麒君真的太牛逼了。 为首的男子连续吐了几口鲜血,身上散发出来了一股腥臭味道,随即昏迷了过去。 他满头是汗的微微抬起头来,勉强做出一个没事的笑容,把手机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她。 她在大门口的楼梯下停住脚步,偶尔也往众人瞩目的地方看一眼。 “呵,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我做交际花,陪你应酬呗!”殷琉璃气哼哼地道。 随着对方的灯光越来越近,楚君澜藏身之处也就越来越不隐蔽,已有不少王府的仆从看见了一个黑衣蒙面人的身影,人人都被唬的屏住呼吸。 斧刃与蛇鳞碰撞发出了金石铿锵的声音,但坚韧无比的蛇鳞,却被这一斧子硬生生地劈开一道口子,黑轩翼蛇的这记尾鞭,甚至没能给她抽飞出去。 大概就是从时邈说出那句“你喜欢就都交给你管着”开始,安宁打从心底里抗拒接管陆家。 虽然高家家丁看起来就不好惹,但闲汉们却知道今天这样的大喜之日,就算他们稍有过头之处,只要嘴里恭喜的话不断,高家家丁也不会真拿他们如何,高解元更不可能拿他们撒气。 王者无敌手握长枪,亲自参加到了对易天辰和柳雨涵等人的拦截之中,而王者天恒则亲自指挥起了大量近战职业成员以人海战术将空缺之处堵上,易天辰和柳雨涵他们就想落下,也找不到立足之地。 如果有jingyàn的人见到了那只特殊幽灵的目光就会明白。它已经下定决心要对付孟翔了,而且绝对不会让他轻易死去。一定会让经受各种无法想象的折磨和酷刑之后才会彻底解决他。那个过程绝对是生不如死。 整个位面都在疯狂的旋转着,哪怕是我停在空中,不跟任何物体发生接角度,也免不了被这种旋转抛得四处乱转。 见此。南海真君怒吼一声。也无心掩饰。挥手就是一掌。将堡上方的无形防御震碎。 项梁听后,略显诧异,陈胜的密诏?为何这个时候,会有密诏送来? 正当此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她一愣,自己在这里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艾怎么会有人来找,难道是房东? 帮人,也要分时候的,不是一股脑的瞎帮,反而被人嫌了都不知道。 通过一个通晓邪魔语言的修行者的翻译,白衣少年开始了询问。其实白衣少年完全可以通过神念和邪魔直接交流的,但是为了让其他所有的修行者都此地的情况,他还是找了翻译。 泡好茶坐在电脑边时发现今天mmr竟然在线。马上打出几个字。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几人简单的吃了一些饭,等到七点半的时候打车来到了上海市体育场。 “不要废话了,战决,万一他们有接应的人,我们就麻烦了。”叶宇轩低喝一声。对着身旁的9位百夫长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难道他突破了?”国王也失态的喊道,显然天空中的异乡,令他们畏惧无比。 这样下去迟早是死,为什么叶宇轩还不来?难道我又被利用了一次他还是把我当做他的一颗子,一颗可以保命的护身符? “刷!”微白的能量波在空中划出淡淡的波纹,吴颖攻击了视野中最近的一只嗜血猫妖。 大雁塔位于长安城东南,在慈恩寺的正门外,一开始是唐高祖拨款修建,给西天取经回来的玄奘大师藏佛经用的,高五层。后于武则天执政时期重建七层青砖高塔,成为了长安一大显眼的建筑。 弄死了〖日中名气最大的怪物,心中大爽的王辰,将空间宝镜和时间齿轮隐去,打量周围,寻找八歧大蛇留下的物品。他现地面被炸成了能容纳一座山的巨大坑洞,坑洞中的岩石结晶化,闪烁着幽幽的光芒,不由得暗暗心惊。 回想自己这几年在官场上一路走来,也确实是这样,没怎么碰到太难的事,基本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省里面就有人保住了。有时候自己都莫名其妙。 打开自己的技能栏:潜能爆发,青风斩。裂空斩。看着第三个技能栏中的裂空斩。叶宇轩脸上的笑容更加旺盛了。 “差不多了,你在干什么?”乐lng看到慎民手中鼠标在屏幕上不停的点击,不由好奇的问道,看他样子好像是在卖东西,好像是在卖一些土特产,不会是村里的吧,他心里想着。 慕楚凝气的直发抖,信佛吃斋这几年,她的心绪很平和,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时这般动怒了。 他好端端的跑去和大嫂度蜜月的地方干什么?大嫂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原本他去缅怀一下也没什么,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可他为什么要骗他? 她也知道,容云爱她,她这样说的话,他更容易接受镇北王的爱与——愧疚。 “听说你是连叔叔的弟弟,那你的箭法一定很准吧?”虐过了三人之后,楚浅月将主意打到了连珏的身上。 至于卜旭那边,杨方正想再接触一下,大家还没撕破脸皮,还有对话空间。 刚才碰到他的,若是她,只怕这会儿,已不知被他带去什么地方了。 “你说错了,我们没有不相信,我们都相信你说的,那确实是事实。”狱卒说道。 要知道,京城之中,像叶奕枭年纪这么大的人,很多孩子都有了。 “呵呵,若是没有点底气,又岂敢出现在魔师的面前?”苏楚淡淡一笑,丝毫没有面对传说中第一人的紧张之感,神色洒脱的说道。 31 2035 菲律宾海 菲律宾 “说实话,我觉得这些形式都没什么意义,而且让人很疲累。”那个女人说。此刻,在他们脚下,信徒们正在为最终献祭准备着。“这些有点儿画蛇添足了。但是每个群体都需要自己的标志,而祭典就是我们标志的一部分。” 在她说话的时候,金海伸长了脖子想与小维对视。小维的表情更多的是愤怒,而不是害怕,这也许是件好事。他希望自己也能说出类似的话,但是他很害怕。 他想威胁一下这个女人,稍微反抗一下,但是他的内心充满了绝望。这一切都太疯狂了,一点儿都不真实。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道,“至少要告诉我这个吧?我是说,如果我马上就要没命了——” “你的确马上就要死了,”她有点儿愤怒地说,这是金海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真实的情绪,“我们都会死——今天,或是明天,或是再过几十年——什么时候死都一样,不是吗?怎么会有区别呢?但是你,你将得到升华。你的人生将会变得更有意义。”她停了下来,向下方唱着歌的人群挥挥手,“从某种意义上说。” 他叹了口气:“你就是个疯子,对吧?” “我以前是,”她纠正道,“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有之后的好些年都是。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活在一个幽深、黑暗的洞里,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那些年是怎么过的。但之后我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很快,我存在的意义就会变得完整。我,也会完整了。” “杀了小维和我就是你人生的意义?” 这不是她说的最疯狂的话,但是金海想知道这在她的列表里能排第几。 “哦,”她说,“那也太傻了。不是的。你知道西式婚礼是怎么样的吗?” “我参加过几次婚礼。”他说。 “一场婚礼往往会有两个小朋友,一男一女,女孩儿是花童,负责撒花瓣;男孩儿负责把戒指交给新婚夫妇。这场面非常可爱,大家都喜欢看。我是说,孩子对于一场婚礼来说并非不可或缺,甚至都不是必需品——婚姻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没有花童或递戒指的男童,婚姻也可以存在。”她笑了,拍了拍金海的肩膀,又拍了拍小维的肩膀。 “但是有这样一对小朋友在,还是挺好的。” 金海正准备说,他记不起来他参加过的婚礼了——那两个小孩儿会被杀害。 此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也被吸引过去。 船前,波涛翻滚。但那海浪没有打翻他们的船,而是越升越高,里面似乎还透着闪闪金光。 怪兽,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东西。她居然做到了。她召唤了一只怪兽。 下面的那群人也知道了,都疯了一般。 然后海浪褪去,露出了里面的真面目。那可真是一个庞然大物。但那不是怪兽。 那些人开始大喊大叫起来,除了金海。 因为那是“复仇流浪者”。 机甲猎人朝他们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高,仿佛踏着水里的阶梯。 “你知道吗?”金海对那个女人说,“我看这场婚礼该叫停了。” 他们意识到莫拉莱斯是杀害索克的凶手,也是破坏“狂战士克罗诺斯”的犯人后,后续的进展就很顺利了。他们发现,来接她——还有她的设备的——是她的雇主吉尔诺西斯派出的公司直升机。他们核对了直升机的飞行路线,发现那架直升机并没有按计划路线抵达目的地,他们于是找到卫星数据,发现直升机开往东南方向,最终与菲律宾附近的一艘杂货船相会。 二十分钟后,兰伯特和伯克进入“复仇流浪者”的控制舱,由运输直升机拖着,跟随莫拉莱斯的轨迹前进。运输直升机在船附近绕了很大一圈儿,将机甲猎人放在了莫拉莱斯必经之路上的深海区域,然后机甲猎人就静静地等待船只进入攻击范围。之后,只要走上大陆架的斜坡,就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除了一件事:自从两位驾驶员建立了驾驶员间的联系后,就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不是“流浪者”的问题,而是它的驾驶员。 是伯克。 要让两位驾驶员形同一人,他们的思想必须保持绝对一致,因此此时无法区分两人各自在想什么。这种情况无法保持绝对稳定——这也是驾驶员在连接断开之前只能驾驶机甲猎人一段时间的原因。但这一次——情况很棘手。不知为何,伯克很抗拒兰伯特。伯克没有完全投入,甚至没有一点儿想投入的意思。 他在隐瞒着什么。伯克知道兰伯特发现了他在隐瞒事情,这样一来,他们的同步程度就会很低,这种情况很危险——可能会导致故障。事出反常。他们爬上斜坡时机甲已经无法稳步前行了。 是多么糟糕的事情,让伯克要隐瞒起来呢?除非他和莫拉莱斯其实是狼狈为奸…… 别往这方面想。 因为如果他这么想,而他又是对的,那么伯克就会知道他起了疑心 “伯克,”在船前亮相时,他说道,“专心连接。” “是啦,是啦,队长。”伯克说道。 兰伯特不去理会他的调侃。他用一种愉悦的心情看着那艘船甲板上的那些人,他们舍弃了原本要进行的各种怪兽崇拜祭典,慌不择路地作鸟兽散。然后,那些人不得不用手枪来试图阻止机甲猎人,但是这样成功的概率就像蚊子攻击大象一样。 不是不可能——只是概率微乎其微。 “流浪者”身体前倾。 “有重型武器的痕迹吗?”兰伯特问。 “那里可能有一枚火箭发射器。”伯克说,“就在那儿。” 全景显示屏马上集中并放大了一台大型装置,船上的人刚把装置上的防水布掀开。 “没错,那就是一台火箭发射器,”兰伯特说,“开启引力吊索。” “引力吊索启动。”伯克说。 “复仇流浪者”不仅是“危险流浪者”的升级版,它的很多设备是第三、第四代机甲做梦都无法拥有的。其中最先进的一项武器就是“流浪者”的右手在听到命令后马上变形形成的引力吊索。“流浪者”刚完成变形,第一枚**就发射了。 引力光束发射的一瞬,“流浪者”的引力吊索和火箭发射器之间的空气泛起了涟漪般的颤动,仿佛一阵汹涌的热浪。“流浪者”把飞行的**、发射器都抓在手心里,然后——“流浪者”挥动手臂,正如该武器的名字“吊索”一样,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将手中的东西抛入大海。就在它们即将飞出视野之外时,火箭爆炸了,炸成一团眩目、灼眼的蓝绿色火光,冲击波甚至影响到了机甲猎人的系统。 “那是什么鬼东西?”伯克大喊着。 “好在它没有击中我们。”兰伯特回道。 没时间和他们胡闹了。还不知道这些疯子想干什么呢。 看到火箭发射器被抛到空中,金海大声欢呼起来。然后一阵巨大爆炸的火光遮蔽了整片天空。他看着火箭发射器被炸得四分五裂,惊呆了,然后才意识到,这是他逃跑的最佳时机。然而他已经错过了。这些怪兽崇拜者现在又牢牢地盯着他看。 那个女人看向负责看守金海和小维的男人,把其中一个叫了过去。 “你,”她说,“让船长摧毁导航和其他船用电脑。所有设备。不只是抹除数据,是完全摧毁它们。用**。我们不能泄露目的地。还有,让他们不要向外界发送消息。我们的兄弟姐妹们接收不到消息就会知道怎么应对了。明白吗?” “是,姐妹。”那个人说。 “剩下的人,把他们俩拖到前面去。”她说,“一定要让机甲猎人看见他们。有他们俩在船上,他们不会毁了这艘船的。” 那个男人开始推金海。 “流浪者”抓住了船头。 船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脚底抹油地跑了。 金海也想跟其他人一样跑,不过现在没有人抓着他了,所以他跳到甲板上,在地上滚了一圈儿,跳起来,向下跑回船里。小维就在他前面,来抓金海的人伸出手要抓小维,她跳跃着躲避。金海突然停了下来,感觉身体向下一沉,仿佛重力把他往下拉扯着,他还感受到了一阵风。他向后瞄了一眼,原来“流浪者”正把船托起,完全离开了水面。他还看到一个怪兽信徒冲着他跑过来,是一个红头发的家伙,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要后退,拉开距离,然后找对方的破绽,但是大脑中残留的部分小维的意识却不是这么说的。他站近了一点儿,双脚站稳,左手出拳击中那个男人的肾脏部位,马上又右手一拳打在他的腋下,紧接着用左手肘给了对手的脸颊一记肘击。 那个男人像个沙包一样沉入海底。金海往船的上层爬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船只再次摇晃起来,船体倾斜得厉害,但是金海把自己抵着舱壁,没有掉下去。他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抓捕他的人。其他看守者肯定忙着逃命去了。 “小维!”他大喊一声,找不到她——她跑得太快了。虽然船的底层现在已经没有人了,但警报声还是大得把所有声音都盖住了。 他一转身,发现自己和一个之前看守他的光头文身大汉正面对着面。 在金海反应过来之前,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肚子,然后他感觉到一股电流流经全身。他踉跄地后退,努力站稳,但是没用。他摔倒了。那个男人再次用***攻击他。他感觉自己的肌肉和骨架已经分离了,但他还是努力保持清醒。在极度痛苦之中,他猜测小维就在前面的房间里,再上几级台阶就到了。这时,那个男人踢了他的头,金海倒在地上,背靠舱壁。 “一切都结束了,”金海挣扎着说出这句话,“外面的是‘复仇流浪者’。你们都完了。” “不,”那个男人说,“一切都没变。‘海洋天使’的血液会净化整个地球。没有什么能阻止它。” “你们这群疯子。” “你看,**不在船上,”男人说着,踢了他胸部一脚,“他们不会及时找到它的。他们也找不到你。”他转身朝小维的方向走去,一边挥舞着手中的***。 别逞能,他的身体在警告他。你不是英雄。不像爸妈那样。 但是这不是英不英雄的问题。他一定不能让这个男人找到小维。 所以,他顽强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嘿,混蛋。”他嘟囔着。 光头大汉已经走了几步,现在回过头来看着他。 “蠢货。”大汉说着,又举起***朝他刺去。 金海防御了。或者说他试图防御了,但还是没用。光头大汉把他的手打到一边。他全身颤抖起来,又一次感受到电压的刺痛穿透身体。这一次,他还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然后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他的眼睛渐渐睁不开了,但就在他彻底昏迷之前,他看到那个男人身后有什么东西,看起来像一位天使。天使的眼里满是怒火,把椅子高举过大汉头顶。 森真子的直升机降落在“战争恶魔之神”号的甲板上,这上面正在进行的血腥勾当她看得真切了。“复仇流浪者”把船带到了附近的卡巴尼岛,那里已经有一支菲律宾海军维和部队在等候着。 四分之三的船员在刚才的战斗中死亡了,剩下的人都受伤了。负责此次任务的海军将军——费尔南?奥坎伯——在森真子登陆时前来迎接。她在别的场合见过这位将军,记得他是一位爱笑的人。可是现在,他却皱着眉头。 “秘书长,”他说,“我不建议你上船。” “反抗者都被制伏了,你们也清除了**,不是吗?” “我们可能漏了什么东西。” “不会的,”她说,“时间就是生命,将军。”她扫了一眼战斗的惨况:整个甲板上都是医疗小组的人,另一个分队正把那些不再需要救助的人转移到部队的海军运输船上。 “你的士兵战斗得很勇猛,打得漂亮。”她说。 “怪兽给菲律宾国民带来的损失太惨重了,”奥坎伯说,“‘混沌’(hu du )、‘逆袭’(gyakushu)、‘妖魂’这些怪兽。我们好像受了诅咒似的。我小的时候,马尼拉还是一座正蓬勃发展的城市……”他叹了口气,“怪兽无法为它们犯下的罪行赎罪。今天这些人不得不死,我感到很遗憾,但他们是怪兽信徒,我对他们没有丝毫怜悯之情。我的士兵们——他们问心无愧。” 森真子想起过去自己的复仇。这种心情曾一度支配着她,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她身边其实不乏其他情感元素——爱、尊重、光荣。但她从不珍惜,直到她意识到复仇是一种多么空洞和残缺的情绪。 “我的学员怎么样了,将军?”她问道,“我听说他们还活着?” “他们没事,”他说,“受了点儿皮外伤,不严重。” “莫拉莱斯博士呢?”戈特利布急切地问道。 “她还活着。”奥坎伯说,“他们炸掉了整个导航系统和所有电脑。没有一个幸存者肯说出他们的目的地,或目的。我怀疑除了莫拉莱斯外,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船长和其他员工都死了。” “我想和莫拉莱斯博士谈话。”森真子说。 “我们在她办公室找到了她。”将军说,“她当时正在破坏自己的电脑和文件。我们将她当场制服了。” “如果我的学员们没事,把他们也带去莫拉莱斯的办公室吧。”森真子说。 一名海军士兵保护她和戈特利布来到船上莫拉莱斯的办公室。那个女科学家看到他们走进来了,神色镇定自若。 “莫拉莱斯博士,”森真子说,“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秘书长,你已经看到了。”她说着,举起自己戴着手铐的手。 “我的天哪,伊莎贝尔。”戈特利布爆发了,“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怎么会和那些怪兽****混在一起?你知道‘战争恶魔之神’犯下过什么样的罪行吗?” “我知道,赫尔曼,”她说,“我非常清楚他们干了什么。我也参与了其中几件事。把你也卷进来了,对不起,老朋友,但是我没办法。” “我真的搞不懂,”戈特利布说,“你的头脑是这世间少有的——” “既然如此,赫尔曼,你应该相信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寻求最好的结果。”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他追问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她说,“真可惜我无法亲眼见证。” “你什么意思?见证什么?”赫尔曼用手托住下巴,朝别的地方张望了一会儿,又转过头面向她。 “你为什么无法亲眼见证?” “我们把它从虫洞裂缝里召唤出来了,”她说,“为了不遭到严刑逼供,我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 “你服毒了。”森真子说,“是和索克一样的毒药吗?” “索克真可怜。”她说,“他的信仰不纯洁。他听说了我们执行任务的全计划后就退缩了。我别无选择,只能杀了他。”她轻轻笑了。 森真子听到身后有声音,回头看见是小维和金海,他们俩按照她的吩咐过来了。 “学员。”她说。 金海深深地鞠了一躬,“秘书长……”他刚开口。 “还有**!”小维心急如焚,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看着小维,但是森真子却盯着莫拉莱斯。有那么一瞬间,莫拉莱斯脸上的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奇怪的、愤怒的面孔。这种表情森真子永远不会忘记。 “继续说,学员。”森真子说。 “有一个男的——他把**叫作‘海洋天使’之血。那是一个**,但不在船上。” “莫拉莱斯?” “您不是我们的劫难,”莫拉莱斯低声说着,她的视线穿越人群,凝视着远方,“您是我们的救世主。在您辽阔无边的身影前,我们向您下跪,在敬畏和崇拜中高举双手。让大天使的血液洗刷人类的罪孽,让我们在新的世界中开启新生活。” 她一直说着,但是声音越来越低沉。 “告诉我们这个**的事。”森真子追问她。 她只摇摇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她说。 “伊莎贝尔,”戈特利布说,“我求求你。帮我们停下你正在进行的一切计划吧。告诉我们。” 她又摇摇头。森真子看到一滴血泪从她的眼角流出。她说话的时候,血已经滑到她的脸颊。她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而且难以理解。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赫尔曼。我……接受了它,就像我……接受死亡一样。我……终于……能面对……肖恩的死了。” “伊莎贝尔,”戈特利布的声音颤抖着,“你选择了这样面对肖恩的死,我很遗憾。真的很遗憾。” 32 2034 海参崴 俄罗斯 小维 这是小维从南萨哈林斯克乘飞机过来的第五年。此刻,她正站在仓库的屋顶上,凝视着金角湾对岸的海参崴破碎穹顶,心悬到了胸口。尽管ppdc允许民众参观极少数设施,但她还没有进入过穹顶,因此这是她目前距离她父母受训、出战的地方最近的时刻了。她曾发誓,若有一天进入穹顶,一定要以驾驶员的身份,或者至少也是实习驾驶员的身份。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也许一辈子都无法看见海参崴穹顶,或其他任何穹顶内部的模样了。 她不是没有试过。在库页岛的最后一晚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她坐在道场里,等老师把外婆带过来。有一瞬间,她对未来的认识是很清晰的。直到她意识到一件事:萨莎和阿列克西斯该多么愧疚,若她们知道了她一路是如何走来的——受尽欺凌,一文不值,无法再承受哪怕一丁点儿外力的打击。萨莎和阿列克西斯过去的日子都很艰辛,尤其是萨莎。他们俩是在监狱里认识的。但他们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一对驾驶员。他们是在战场上牺牲的,而不是两具对这个世界而言轻如鸿毛的尸体。他们也许没有尽过父母的职责,但她对他们有着无尽的崇拜。不是因为他们出身特别,也不是因为他们成了特别的人,而是因为他们让她相信自己也可以像他们一样成功。 她常常会想到那个晚上。老师在霍尔姆斯克有几个熟人,他买通了几个人,让他们能跨过大陆前往铁路渡轮。从那里,他们搭火车前往海参崴,老师的姐姐伊芙吉尼亚就住在那儿,她帮外婆申请了残疾人津贴,还帮小维在船坞找了份清洁船只、码头设备,并给它们上漆的工作。严格说来,小维还不到工作的年纪,但是监管部门似乎不怎么管年龄的问题——她的许多工友年纪也大不到哪儿去。她的工作性质有点儿像在怪兽体内挖东西——孩子们可以钻进大人进不去的地方,还能像猴子一样在梯子上爬来爬去。有的人会抱怨工作,但是对小维来说,这就是真正的工作,她的父母会为她感到骄傲的。此外,她离破碎穹顶很近,这也算是一个福利。她十五岁就会用潜水装备,这样可以在水下更有效率地工作。她喜欢潜水服。她把穿潜水服当作是为日后穿驾驶服做准备。 她在周末、暑假,有时放学后,也会工作,在学校里她很认真地学习。她虽然不喜欢英语的发音,但还是努力学英语,因为它比俄语或韩语在国际上更通用。她找了一个教西斯特玛的教练,西斯特玛注重匕首战、徒手格斗和轻武器战斗。她基本上每天上学前都要跑七千米。 “你没有通过,是吗?” 她没注意到柯亚走过来。柯亚盘着腿坐在她旁边,她没有看他,只递给他一封回绝函。 “信上说为什么了吗?”他问。 “没有,”她说,“他们不会告诉你为什么的。他们大概是想让我自己找出原因吧。” “你可以再试一试。” “我可以,”她说,“我会的。” “真是的,”他说,“你怎么哭了?” “风进眼睛了。”她说。 “这才对嘛,”他说,“你那么坚强,不会哭的。我都忘了。” “你想让我把你从屋顶上推下去吗?” “不是的。你看起来好像很失落。我知道你为这件事付出了很多努力。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我想你现在可能需要一个朋友。” “谢谢,”她说,“你真好。我是挺失望的,但我一般不会跟别人发泄情绪。” “你需要我离开吗?” 她摇摇头:“不用。” “不如,我去买瓶伏特加?” “你知道我不喝酒的。”她说。 人人都喝酒,通常小孩儿十岁的时候就和父母一起喝酒了。到十六岁,你就能合法购酒了。不过小维从来没试过,可能是因为外婆时不时就喝得烂醉吧。 “好吧,”他说,“那就喝苏打水,我再买点儿吃的。我们可以去野餐——我请客。” “听起来不错。”小维说。 她于是和柯亚买了一些饮料、酥饼和甜点,坐在明尼戈罗多克公园绿茵茵的草地上,享受了一顿野餐。 她搬到南萨哈林斯克不久就遇见了柯亚。他一开始挺讨人嫌的,好像总是听不懂她想一个人待着的暗示。不过后来她也习惯了他在身边,偶尔还因为他说的傻话发笑。 可是,当他突然俯身吻小维的时候,小维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如果她不是惊得呆住了,那个吻一定不会超过一秒钟。可是小维呆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然后她一把推开柯亚,他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你在干什么?”小维生气地说。 柯亚咳了咳,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好像担心某个器官受损了。 “对不起!”他说,“听我解释,我不知道,我以为……”他低下了头,然后又慢慢抬起头来,凝视着小维。 “我爱上你了,小维。”他说,“我一定要告诉你。” “不!”她大喊着,“不,我不听。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真的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我们是朋友,柯亚。”她说,“至少我觉得是。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以为我可以信任你。” “你可以信任我。”他说。 “我不是这样的人。”她说,“什么接吻、拥抱、亲热。我没时间做这些事,我做不到。” “对,”他说,“在你的生命里,除了怪兽或机甲猎人,别的事情都不重要,对吗?你是在等你的同步搭档吗?我看是机会渺茫了。你已经被淘汰了。也许你该准备一个b计划。”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来。 “我没有b计划,因为我一定会成功的,”她说,“我以前已经做过太多后备计划了。我会再次参加测试,这一次我会通过的。没有b计划。但是关于你,我的确是有别的想法。”她说,“再见,柯亚。” 她转身离去,心里却觉得舒服多了。柯亚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却做了她现在最需要别人为她做的事——说她是失败者,是半途而废的人。而她偏偏两者都不是。她当然会再试一次。毫无疑问。她已经经历了太多。任何持反对意见的人对她而言都是拖累。 33 2035 菲律宾海 菲律宾 在“流浪者”上方,兰伯特和伯克一人坐在一个舱门前,俯瞰着下面的船只、海洋和岛屿。 “景色不错。”伯克说。 “对呀。”兰伯特说。 兰伯特一直在纠结要怎么开口,但是他发现,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开门见山是最好的办法。 “伯克,你什么时候才打算告诉我刚才在里面是怎么回事?如果这是一场很严肃的战斗……” “但它不是,对吧?这只是一次执法行动而已。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几架直升机、两艘炮船就能把船截停,然后控制他们了。” “那样的话我们的士兵死伤人数会更多,”兰伯特说,“那些**——” “我知道了,知道了。”伯克说,“我现在遇到了点儿事情。私事。在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好。”兰伯特说。但脑海里的想法挥之不去。停在他们下方的船为一个与“战争恶魔之神”有关的商人所有。索克和莫拉莱斯不是单独行动的。也许他们并不是穹顶中仅有的怪兽信徒。 如果伯克也是他们的一分子,破坏所有的东西只是为了掩盖他的行踪,又该怎么办呢? 但兰伯特之前也进入过伯克的脑子。他们同步状态一般都不错。如果伯克是“战争恶魔之神”的间谍,兰伯特应该早就发现了,不是吗? 森真子的声音突然传来。 “你们有新任务了。”她说。 “我们不回蒙屿兰?” “不回,原地待命,直到任务控制中心发布新命令。我会就目前掌握的情况发一份简报给你。这件事还没结束,在别的地方还有很危险的东西。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具体地点,但是根据船只行进的方向判断,“流浪者”很有可能是距离那里最近的机甲猎人。” “收到,”他回复道,“小维和金海怎么样了?” “精神还不太稳定,但他们会没事的。” “那就好。还有,您能帮我个忙吗?” 直升机将金海和小维送回破碎穹顶,金海看着脚下灰色的大海。森真子还在询问小维关于**的事。 “他说了很多,”小维说,“关于黑暗天使之血什么的。” “他还说**不在船上?” “对,不在船上。这一点我很肯定。他说他们要去迎接它。**爆炸的时候他们会在现场,作为第一批在狂喜中死去的人。” “那么他们有可能计划亲自引爆**。”戈特利布说,“这样的话,我们也许还有时间能找出它的位置。” “第一批死的人。”森真子重复着小维的话,“根据这个男人的话——还有莫拉莱斯的话——他们相信这枚**会毁灭世界,至少从目前掌握的状况来看是这样。他们会不会计划打开一个新的虫洞裂缝?戈特利布博士,我知道她给你的数据是伪造的,但是她有可能真的调查过那些深海海沟。” “对,”他说,“她当然可能调查过。那就是吉尔诺西斯进行的主要工作。但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才能炸开虫洞裂缝。” “他说,这枚**会让整个世界准备好迎接它们的到来,”小维说,“迎接怪兽的到来。” “大气层,”戈特利布轻声说,“气候。现在的气候不适合怪兽。虽然比以前更适合了,但还不是最佳气候。”他似乎越来越兴奋了。 “纽顿的数据。莫拉莱斯做的所有事情——用‘狂战士克罗诺斯’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伪造证据指向学员——都是为了看到纽顿的数据。里面一定有答案。我要立刻重新检查一遍。” “金海,”森真子说,“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莫拉莱斯有没有泄露什么信息?” 金海认真想了想,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 “有一件事,”他说,“她把所有即将发生的事——就是**爆炸,我猜——比作一场婚礼。她说,呃,我就是那个递戒指的男童,小维就是花童。但她又说我们不是这场婚礼的必需品,没有我们也能进行。可是从她说话的语气,我能感觉出来,她似乎觉得自己,或船上的其他所有人,都不是必需品。我想她似乎认定了这件事一定会发生,无论中途会有什么意外。” 森真子紧紧地抿着嘴唇。 “既然这样,”她说,“那就希望她是错的吧。现在,你们俩听好了。我们回到破碎穹顶时,肯定会有很多人问很多问题。但是,在这件事完全解决之前,在所有调查结束之前,你们不能透露任何机密信息。我必须强调,你们不能提到‘战争恶魔之神’和与怪兽信徒相关的内容,或者是目前我们面对的危机。你们不用撒谎——直接告诉那些问你们的人,说你们收到命令不能谈论此事就好。我们已经告知其他学员,你们是被陷害的。我想现在穹顶里所有人都知道‘复仇流浪者’被派遣出去了,所以你们可以说这一点,但是其余的一律保密。明白了吗?” 金海和小维表示他们知道了,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破碎穹顶。 34 2035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戈特利布解析了纽顿的旧数据,想知道莫拉莱斯到底在找什么。很明显那与**有关。从他们得到的一点点信息中可以知道,**还与怪兽血液有关,所以戈特利布集中精力看那些与血液的化学成分分析有关的数据。 问题是,怪兽血液本身不会爆炸。它有毒害、有腐蚀性,成分极其复杂,但就是不会爆炸——至少在面对如加热、通电、猛烈加速、压缩等常见引爆方式时,不会爆炸。 那么,它会不会是让其他东西爆炸。像催化剂一样? 戈特利布开始了新的搜索,这一次他重点关注怪兽血液的作用。找到的数据不少。怪兽血液能让水发黑,或在怪兽与机甲猎人大战后漫到陆地上来。化学工厂、石油精炼厂、液化天然气都接二连三地与怪兽血液接触。怪兽血液会把能引发爆炸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比如说通过腐蚀它们的容器——但是没有疑似的案例能证明怪兽血液和化学物质的直接接触就是引发爆炸的元凶。他正打算换一种思路时,突然注意到了纽顿标记出来的一个案例。上海的一家微电子芯片厂在机甲猎人与怪兽“豁达”的战争后爆炸了。它没有受到怪兽的直接攻击,事实上,它是大战后的第二天才爆炸的。 纽顿也在这儿做了笔记。 “豁达”血流如注。 的确——“豁达”当时被打飞了起来,然后在空中炸得四分五裂。上海经济区因此深受怪兽毒害,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那个工厂里有什么东西会与怪兽血液起反应呢? 他站起身,走向工具箱,盖斯勒总是把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往那里面扔。他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块带有电子芯片的板子,于是用钳子把芯片夹了出来。他把芯片放进灭火筒中,盖好盖子,然后走向冷冻柜,取出一点儿怪兽血液。 回到实验桌,他用移液管吸取一点儿怪兽血液,从灭火筒盖子上的一个小开口滴进去。血液一离开移液管,他就马上后退几步。 他想着,纽顿一定会因为他做了一件心血来潮的傻事而感到自豪的。 血液滴到了芯片表面,有那么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 下一秒,他的眼前只见一片白茫茫的光。戈特利布晃了晃头,想平息耳朵里的嗡鸣,又眨了眨眼睛,可是眼前依然有一块块斑点阻碍他的视线。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安保人员已经到场了。 “戈特利布博士!”其中一个人喊道,“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缥缈不清,但是戈特利布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容器是由合成聚合物制成的,和怪兽鳞甲成分相似。它能承受一百磅*****爆炸的威力。可是现在却被炸成了碎片,而那钛合金制的盖子也完全被炸飞了。 “情况太糟糕了。”他说。 他正打算向权将军报告此事,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他差点儿忘记这件事了。好在他的大脑又想了起来。他连忙跑到一台设备前,调出了怪兽观察台发给他的一系列图像,看到菲律宾海沟的那个蓝色圆点。 35 2035 菲律宾海 菲律宾 兰伯特躺在“流浪者”头顶上,闭着双眼,感受着温暖的日光,在快睡着的时候,他想到了朱尔斯。他知道这说出来不太合理——他只远远地看过她几眼,说过两次话,她身上还有薰衣草、机油和臭氧混合的味道。世上那么多女人——蒙屿兰破碎穹顶里的女性就不少。朱尔斯有什么特别的? “她最特别的就是让你问出了这个问题。”伯克说。他穿着夏威夷风格的上衣和短裤,戴着墨镜,躺在另一个舱室入口处。 “啊?”兰伯特看向他。 “你听到我说的了。”伯克说。 “可是我没有说出来呀,”兰伯特说,“我只是在心里想着而已。” “兄弟,我们是同步的搭档。”伯克说。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同步。” 伯克抬起手,说:“那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兰伯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为什么你没有穿战服?”兰伯特问。 “试一下,”伯克说,“看看你能不能猜中我在想什么。” “伯克,回答我的问题。你现在应该穿着战服。我们随时可能进入控制舱。” 伯克坐起来,叹了口气。 “错了。”伯克说着摘下眼镜,射出一道蓝光。兰伯特看见伯克的眼窝处有冷冷的蓝色火焰。 “我想的事情是现在应该是你的死期。” 兰伯特坐起来,倒吸了一口气。他身处“流浪者”顶部。伯克躺在舱室的另一个入口,穿着防弹服,正在坐起来。 一阵持续的振动吸引了兰伯特的注意。是他的通信器。“请讲。”兰伯特说。 是项。 “‘流浪者’。”她说。 “是,”兰伯特回复道,“我们在。” “我们即将向你们发送坐标。” 兰伯特看向伯克,伯克点了点头。 “你们找到**了?”兰伯特问她。 “让戈特利布博士跟你解释吧。”她说。 话音未落,戈特利布博士就开口说话了。“你好,驾驶员,”他说,“从‘恶魔之神’号的行进方向和怪兽观察台的数据来看,没错,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的大致方位了,误差范围两公里。” “那好像不是很准确。”兰伯特说道。 “雷达信号遭到屏蔽了,”戈特利布回答,“**本身可能不大。怪兽观察台已经在处理了。我想等你们赶到那儿时我们就已经处理好了。” “那就去拿下**吧。”兰伯特说,“至少我们可以先动身。” “它在一个岛上,你们的东南方向。很小的岛,大概一年没人住了。现在把坐标发送给你们。” “坐标收到。”伯克说。 “好的,”兰伯特说,“我们现在出发,希望可以成功。” “小心点儿,”项说,“那边离加拉太深渊很近,要是掉进去了,得好一会儿才爬得出来。” “更别说还可能有其他‘恶魔之神’的信徒在那附近。”戈特利布补充道。 “我们会安全的。”伯克说。 36 2018 鄂霍次克海 俄罗斯 “切尔诺阿尔法” “切尔诺阿尔法”是最重的机甲猎人——这是它的设计特点。它的最初用途就是定点防守攻击,与怪兽拳对拳肉搏。 它不是速度型机甲猎人。 然而速度却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他们把能源提炼速度和引擎性能都提到最大。 他们最初与怪兽“雷神”相遇的海域深度仅到机甲猎人膝盖部位,但是“雷神”向深海区移动,他们也追上去,很快水就到他们腰部了。他们的南边,是库页岛北面一道残破的海岸线。 他们很快就要到达指定的“奇迹线”了。 而“雷神”却占得上风。 “驾驶员们?”又是斯克里亚宾的声音,“如果你们向海岸线移动,就能到达非常浅的向北延伸的海滩。走那条路,你们也许可以拦截怪兽。” “明白。”萨莎回复到。 他们稍微向南边调整方向。 果然,斯克里亚宾说得不错。很快,水只到他们的脚踝了。他们将速度提到最快,然后还继续提速。 “如果你们现在耗尽燃料,是无法抵达那里的。”斯克里亚宾劝告他们。 “我们不会耗尽燃料的,”萨莎说,“油井的民众都疏散了吗?” “没有,”任务控制中心主管回复道,“时间不够。已经有快艇飞速去接应他们了,但我们已经事先发出了警告,让他们在战争结束之前与大海保持距离。” “看来只能二者择其一了。”萨莎说。 潘特考斯特将军突然加入了对话。 “你们只有一种选择,‘切尔诺阿尔法’。那就是胜利。” “别担心,”萨莎说,“我们如果不获胜,绝不回去见您。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太阳升起了。一望无际的灰色海面上升起了一圈儿耀眼的橙色光芒;海里的黄色、橙色珊瑚礁都被冰冻住了,黄橙两色交相辉映;海面的冰层和浮冰白得让人胆寒。机甲猎人爬上了蔚蓝的天穹,高空稀薄的云层环绕着它伟岸的身躯,太阳的金色光芒照射着它们的腰腹。 他们现在可以看见“雷神”的位置了,它把冰层破开了长长一道口子,几乎和他们平行前进。同时他们也能看见距离最近的石油钻井平台。它形状怪异,像一间搭在巨大的中央塔上的树屋。阿列克西斯的记忆闪现,他想起自己参观过这里。这里有难喝的鱼汤、上好的伏特加酒,有晚餐后的欢声笑语和各自的故事。钻井平台有一座小型城市那么大,上面住着数百口人。他记得上面有自助餐厅、游戏室,还有一间酒吧。那里不是海参崴也不是**,但若是他们任务失败了,同样会导致很多人死亡。像这样的平台在不远处还有很多。再加上深海油井持续喷油,污染海洋的情况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尽管现在是阿列克西斯在回忆往事,但是大多数想法却来自萨莎。阿列克西斯正带领着他们大步流星地前进,他只专注于一件事。 “雷神”。 “正在进入深水区域,”斯克里亚宾告诉他们,“抓住时机。” 没有人会相信“切尔诺阿尔法”居然能走得这么快,但它开始为此付出代价了。他们透支了太多能源,即便是超大容量也开始见底了。如果此时他们想使用焚烧涡轮机或特斯拉拳,他们可能就要面临能源储量不足的风险了。 “好,我们会把它痛击至死。”阿列克西斯大声地吼着。 他们走到“雷神”身后几米的位置。 “切尔诺阿尔法”跳入“雷神”破开的冰道里。 更准确地说,他们四十五度角前倾,跳入了海底。 他们潜入水中,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盲目地伸手摸索着。 他们抓到了什么东西。 两个人都为胜利而呼喊起来。 “雷神”像一条挂在鱼钩上的鲟鱼不停扑腾着,但它可遇错渔夫了。“切尔诺”是重量级的。 当然,他们自己也存在着问题。“切尔诺”的角色更像是拳击手,而不是特技演员。它的髋关节可以左右摆动,这让它在站立时尤为强大,可它一旦摔倒了,就很难再爬起来。怪兽在把他们往前拉,若它一直如此,他们也许可以坚持住,甚至可能爬上“雷神”的背,待其精疲力竭时,再找到致命武器将其击溃。 现在,他们更像是一个锚,只能阻止怪兽前往油井。 但这也比任由怪兽抵达油井要好一点儿。 警报响起。 “外壳有裂口,是刚才战斗导致的,”萨莎说,“裂口不大,但是水能渗进来。我可以封闭那个区域,但我们会因此损失一个电容器。” “封闭吧。”阿列克西斯说。 警报声停了,舱内灯光都变暗了,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该死的!”萨莎说。 就在这时,“雷神”决定不再忍耐了。它不再尝试拉动他们,而是转过身,先把身体收缩折成两折,再去攻击他们,这可以看出怪兽的身体异常灵活。 “放手!抓住它的胸部!” 他们已经不知道这是谁的想法了,但是都立刻采取了相应的行动。“雷神”的身体完全站直,然后开始拉扯他们,他们也重新站直了。 双脚一站稳,“切尔诺”马上给怪兽一记重击,打中了怪兽高举的手下面。 怪兽又摔回水中,但几乎立刻找回了平衡,并且向他们发动攻击。机甲猎人背对着初升的太阳,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站在破晓时分的日光中的“雷神”。 “我的天哪,”萨莎说,“我宁愿现在还是天黑。” 在黑夜里,“雷神”也让人恐惧,但那只是因为人们对其知之甚少。 在白天,则是它的丑陋面孔让人们感到畏惧。 他们抓住怪兽的手臂,用肩膀抵住其圆鼓鼓的肚子,将它从水中举了起来,然后重重摔到冰上,怪兽沉入翻滚的海水中,直接撞到海水深处的大陆架。它扑腾着身体,立刻又站了起来,但是他们马上又朝它胸口来了一拳。它踉跄着后退,又站直了身体。 “太阳光,”萨莎说,“我觉得它可能看不清东西。” 他们补充电能,用头撞击怪兽,又连续重拳击打怪兽,把它再次打入海底。 怪兽还在挣扎着扭动身体,所以他们又朝怪兽覆盖了鳞甲的肩膀打了一拳。然后怪兽又站起来了,抓住了机甲猎人,想把他们压到冰层下面去。他们无情地殴打着怪兽,但是怪兽厚重的皮囊之下似乎没有受伤,完全没有。 他们勉强站稳,但是怪兽再次抓住了他们的头,似乎坚决要把他们的头部摘掉。 “阿列克西斯……”萨莎开口了。她知道他想用拳头解决怪兽,她也很想,但现在该结束这一切了。 “好,”他说,“无所谓了。” 他们发动了焚烧涡轮机。 机甲猎人两边肩膀各有一台涡轮机,它们看起来像巨大的加农炮,并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加农炮,但它们发射的不是炮火——而是地狱的业火。一启动涡轮机,两股流体就从内置的储藏库经混合交融后喷射出来,形成一种黏稠的凝胶,燃点比喷气燃料燃点更高,像凝固***,但比***更好。 两发都正中“雷神”的脸。 怪兽步履蹒跚地向后退,用爪子挠自己烫伤的脸,然后潜到冰冷的水中。火焰还在燃烧,在海浪下可见冷冷的白色火光。“切尔诺”也追下去,用一只手一只脚把怪兽架起来,尝试把它撕裂。 但是“雷神”又开始挣扎了,他用燃烧的头颅撞向“切尔诺”。有的凝胶掉落到机甲猎人的身上,现在他们自己也着火了。他们把“雷神”猛地推开。 怪兽再次靠近时,像狗一样甩着脑袋——把一团团火苗甩得到处都是,火苗落在海面上发出了嘶嘶声。 “好像没有伤到它。”萨莎说。 “雷神”铆足了劲儿,“切尔诺”也充了电。 他们猛烈碰撞在一起,“轰隆”的撞击声就连六十英里之外的钻井平台上的工人都听见了。 他们与伸直了身体的怪兽扭打在一起,相持不下,互不退让,但这种情况无法维持多久。机甲猎人的半数感应器都损毁了,指示灯都指向紧急等级。更糟的是,萨莎感觉到他们的同步连接开始不稳定了——他们已经同步了十五个小时,即便是对于他们而言,也接近极限了。 “雷神”用带有鳞甲的头撞击他们,试图破坏他们的能量提炼设备。目前,怪兽造成的大多是表面的破坏,但显然,再过一会儿,怪兽锋利的嘴巴就会切开他们的外壳了。 “够了,”萨莎说,“这是最后一搏。” 可以看出阿列克西斯在极力克制自己,他的脸涨得通红,她能感受到他的愤怒,还有他无比强烈的想将眼前怪物撕裂、看着它的蓝色血液喷洒在空中的欲望。 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了。“切尔诺”随时可能战败,到那时,“雷神”会将他们推入北冰洋的冰冷海水中,然后去破坏钻井平台和其他城市。也许另一架机甲猎人能够阻止它。 又或者。 “我们还怕什么?”萨莎问。 阿列克西斯不情愿地表示同意。虽然连接不稳定,但他还能大概感知到萨莎的想法。 “所有能源注入特斯拉拳。”萨莎下了指示。 “这样‘切尔诺’就无能源可用了。”斯克里亚宾表示反对,“之后你们要充能十五分钟才能移动。” 萨莎无视了他。 “启动特斯拉拳。”她冷静地说。 两人大吼着,将机甲猎人的手臂从“雷神”的环绕中挣脱开来。 “雷神”想把头缩回去,但这一次,它的动作太慢了。“切尔诺”巨大的双拳两面夹击,像老虎钳一样紧紧夹住了怪兽的头。 然后,特斯拉电池放电,415千瓦的电压贯穿了“雷神”三瓣状的头骨。 机甲猎人内部所有灯光都熄灭了,然后电池开始供电,灯重新亮了起来。他们所有的显示屏都暗了,两人用前所未有的蛮力断开了同步连接。 萨莎深吸一口气,把头盔摘掉。周围响起了金属和电缆断裂的“噼噼啪啪”的响声。空气浑浊,臭氧味道浓烈,这说明机甲猎人内部有某处电力超载了。 阿列克西斯首先解除了匹诺曹控制系统。他启动了手动模式,似乎决意用自己的双拳与怪兽决一死战。 周围的恶臭让人窒息,冷风像斧头一样劈在他们身上。“切尔诺”已经被冻僵了,它的四肢仍保持着断电时固定的形态。 他们找不到怪兽了。 “呸!”阿列克西斯骂道。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儿,这是一片无人的冰原,已经处于断裂的边缘了。他在冷风中发出一声怒号。 萨莎挽住他的手臂。“阿列克西斯,”她说,“我们要么已经杀了它,要么就失败了。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 过了不久,他们听见了直升机的声音,然后看到一架直升机。那不是部队的运输机,而是印着石油公司标志的小型直升机。飞机上的机长和乘客一看到他们站在机甲猎人胸膛的开口处,简直高兴得发疯。飞机上的人伸长了手臂,朝他们比了一个向上的大拇指。 原来,“雷神”仍躺在他们正前方的深海处。尽管金属重击和炮火燃烧都不起作用,“切尔诺”双拳的闪电终究是把怪兽击倒了。之后他们就会知道,“雷神”有三个大脑,而他们把三个大脑全烤焦了。 37 2035 菲律宾海 菲律宾 “复仇流浪者” “复仇流浪者”走到海岸线了。项说得没错——海岸东部的大陆架像被劈裂了一般幽深。菲律宾海沟没有之前出现虫洞裂缝的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但它是地球上深度排名第三的海沟,其深度也足以吓人了。“流浪者”在海沟中存活当然没有问题——反正只是待上很短的时间——但他们可不想没由来地就跳进去。 但是海岸和海沟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一道狭长的海滩,上面有一些人。 对于机甲猎人而言,人类和虫子的大小没什么两样。并且,尽管机甲猎人在路上奔波是为了拯救全人类,它还是不想伤害路上的每一个人。晒日光浴的人、浅水区的垂钓者、岩石间撒网捕捞的渔民、追逐浪花的冲浪者、教孩子们划船的赛艇者。他们每个人都有父母、朋友,有自己的心愿——而只要机甲猎人迈错一步,所有的这些都会瞬间灰飞烟灭。看到这三百英尺高的巨人向自己走来,大多数人都会自觉让开道路,可是有的人来不及,有的人躲不掉。 他们进一步靠近岛屿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一直在追寻的海岸是独立分隔出来的,于是他们穿过浅海走向海岸。 “任务控制中心,”兰伯特说,“我看到一座岛。收到了吗?” “收到。”项说。 和伯克同步的状态还没有改善。他们的同步连接非常微弱,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兰伯特担心同步连接随时可能会断开,到那时,他们就只是海中的一个雕塑了。 也许正是由于这糟糕的同步状态,他们注意到那枚**时,差点儿就为时已晚了。**仿佛从天而降,他们的雷达完全没有扫描到它。他们使用引力吊索,在**距离他们五十米时勉强抓住了它,但还来不及进行下一个动作,**就爆炸了。爆炸给“复仇流浪者”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他们不得不往后退一步才能保持平衡。他们周围的海水泛起涟漪,形成海浪拍打在小岛上,丛林中的鸟纷纷飞逃。 “这该死的**从哪儿来的?”伯克问道。 “距离海岸六英里处有一艘船。”项说,“刚才它发射**时我们才注意到它。他们搭载了雷达***——不是很高级。几乎是二十年前的老技术了。” “但是很有用,”兰伯特说,“连你们都没有看到。” “我们没想到会有船。但现在在卫星图上能看见它了。”项回复道。 “我们也看见了。”伯克边说边把它放大。船只露出水面的部分很高,至少有好几层楼高。 “这比刚才那艘船大得多。” “这是老式货运船。”项回复道。 “它们不在我们的等离子加农炮攻击范围内,”伯克说,“它在海沟另一边,我们无法跑过去攻击它。请求空中支援。” “空中支援已经出发,”项说,“坚持一下。” “又来了。”伯克喊道。 另一枚**。这一次他们抓得比较快,但**还是爆炸了,他们有点儿手足无措,因为紧接着又是一发**袭来。 “流浪者”侧身闪避,伸出左手尝试拦截第三枚**。 爆炸的反馈给兰伯特的左臂带来了剧烈的疼痛感。支撑着他们的磁场也减弱了。“流浪者”摔倒了,而兰伯特和伯克受到了比一般情况下更多的撞击。 他们用右手猛地抵住海床,把海水搅出一个个小漩涡,这才没有彻底跌倒。 “空中支援抵达。”项说道。 “也该是时候了。”兰伯特说,他看到支援是六架马来西亚产的鱼鹰直升机,从西北方向疾速飞来,“让它们打掉那些**发射器,掩护我们。” 第四枚**袭来时,机甲猎人还在挣扎着重新起身。 和其他**不同,这一枚**爆炸时,发出一团炫目、耀眼的蓝光,就像在“战争恶魔之神”上发射的那枚没能攻击到他们的**一样。 这一次攻击造成的伤害,足以让那些坏蛋窃喜了。 兰伯特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冲击力贯穿全身,他的身体超出负荷,大脑也像被炸过一般。紧接着,为保护驾驶员,系统自动断电了。兰伯特和伯克的同步连接也断开了,两人都摔倒在地上,他们在地板上趴了一会儿。伯克先站起来。兰伯特口中溢出了鲜血。 “啊,该死。”伯克说,“情况不妙,所有系统都失灵了。刚才那是脉冲武器。” “‘流浪者’的电磁脉冲防御是经过加强的。”兰伯特说。 “对,这样看来我们现在的情况还可以呀。”伯克说着,电池开始供电了,与任务控制中心的连线也重启了。但除此之外,“流浪者”在大海中和已死亡没什么两样儿。 “项,告诉我一点儿好消息吧。”兰伯特说道。 “机甲猎人的内核没有损毁,”她说,“我们可以立即重启。” “那要多久?” “二十分钟。” “我们的空中支援呢?” “脉冲武器把它们都打下来了。” 兰伯特正说着,伯克挤开他,打开舱门往外看。 “我们可能没有二十分钟了,”伯克说,“有几架直升机从那艘船上起飞了。” “我绝不坐以待毙。”兰伯特说。 “对。”伯克表示同意。 以前,机甲猎人驾驶员一般不会携带轻武器——如果重型武器对怪兽都不管用,手枪的攻击对它就更不痛不痒了。 然而,在过去十年,机甲猎人和驾驶员们并没有跟怪兽战斗,而是和人类作战,因此,配一把手枪或是突击步枪,在战斗中还是很方便的。 他们从各自的武器库里拿出步枪。然后伯克又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看起来像煤油直升机,”伯克说,“有武器。” “他们还有**。”兰伯特说,“要是我们把头伸出去,他们正好朝舱门发射**怎么办?那我们就彻底玩完了。说实话,我觉得他们的任何一件武器都能重伤我们。” “不好说,”伯克说,“他们有脉冲武器,而且很明显有怪兽血液制成的**。也许他们还有酸液**。” “也许吧。”兰伯特同意这种猜测,“但是他们只要拖慢我们,能争取到时间引爆**就足够了。到那时,我们怎么样都会死了。” 兰伯特打开舱门,向下望去。他看到四架直升机。两两之间拖着众多缆绳组成的窗帘一样的东西。兰伯特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用步枪瞄准其中一架直升机的驾驶舱,开了一枪,又补了一枪。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击中,似乎没有看到直升机有任何损坏。可是大约过了六秒钟后,他看到一架直升机往右手边发射了一列**后,开始冒烟了。 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紧紧锁住,然后就听到了爆炸声,感受到了爆炸引起的震动。这些**和之前击中机甲猎人的**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但只要有一枚炸到了控制舱,“流浪者”的高科技武器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他们有缆绳。”他告诉伯克。 “就那四台煤油直升机?”伯克说,“他们不是部队的运输机,至少要二十架才能拉动我们。” “可能他们想把我们捆起来,像捆住格列佛一样。”兰伯特说。 “这听起来可不太妙,”伯克说,“糟透了。任务中心,距离重启还有多久?” “十五分钟。”项说。 “戈特利布在吗?”兰伯特问道。 “我在。”他们听到戈特利布说。 “你还有别的关于这个**的信息能告诉我们吗?这些家伙很明显是‘战争恶魔之神’的人。他们已经到了——可是为什么他们还不引爆?” “**很可能还没有完成,”戈特利布说,“它的爆炸成分很可能是浓缩的怪兽血液。我一直在看报告,但是很多报告在过去几个月都被偷走了,而那时候的黑市交易金额异常庞大。要达成目的,他们需要大量的怪兽血液——我怀疑攻击你们的那艘船上就装载着最后的怪兽血液。” “然后呢?” “然后他们会尽快引爆血液,或者是将血液注射进去。” “注射进去?” “对,我发现怪兽血液似乎能与稀土矿物发生剧烈反应。那些矿物只存在于极少数地点——” “比如深海海沟。”兰伯特说。 “对。但是我们从以前的战争中可以发现,仅仅一只怪兽的血液流进海沟里是达不到他们想要的效果的。海水不仅会稀释血液,还会减缓其原本剧烈的催化效应。最有可能的是,这座岛屿本身蕴含了丰富的稀土。若他们已经挖出了一条通道——通过使用钻井设备、岩心取样器或类似设备——那么他们就能强制将提纯后的血液直接注入岩浆中,岩浆就会涌流至海沟的地面上。” “然后就马上爆炸?”伯克问道。 “没错,”戈特利布说,“我想那一定是一场无比猛烈的爆炸。全世界都能听见。” 机甲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兰伯特和伯克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好了,格列佛。”伯克说,“现在怎么办?” “坚持住,”兰伯特说,“我想事情进展总是不会一帆风顺的,直到它变得……更糟。” “‘流浪者’,”项说,“我们检测到你们移动了。系统恢复了吗?” 兰伯特的手抵住控制舱壁,仔细观察视窗外的动向——虽然看不到什么东西。 怎么了,小姑娘?他对“流浪者”说。 他恍然大悟。 “他们不是想把我们拉起来,”兰伯特说,“他们是想把我们拉倒。该死,他们想把我们扔到海沟里去。” “冷静,”项说,“你们不会那么快被拖走的。在他们把你们扔到海沟之前就可以重启了。” “有道理,”伯克说,“一点儿都不需要担心呢。”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又响起了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担心。 “水里有东西,”项说,“潜在水底。很大。他们似乎想把你们拉到那儿去。” “拜托,‘流浪者’,快重启呀。”伯克说着,踢了舱壁一脚。 “还有七分钟,”项说,“你们已经停止移动了。” 兰伯特已经知道了。 “奇怪,”他说,“我感觉不妙。” 这时,他听到了什么声音,像二十码开外传来的炸爆米花的声音。 “控制中心?” “我刚刚侦察到那个东西附近有好几处小型爆炸,”项说,“我想——糟了。” “糟了?什么糟了?” 这时,“流浪者”猛地一动。 “他们把它推过来了,”项的音调都变尖了。“‘流浪者’又动了,这次速度快得多——” “他们把我们绑在什么东西上了,”伯克说,“他们把我们和什么东西绑在了一起,现在往悬崖那儿挪了。” 38 2035 加拉太深渊 菲律宾海 菲律宾 “复仇流浪者” 兰伯特能感觉到他们在加速。忽然,重力像消失了一般,几乎感受不到了。他们并不是完全自由落体——兰伯特想起了他小时候从又陡又长的水滑梯上滑下来的感觉,和这个很像。 只不过,这条水滑梯长达六英里…… “水压在上升,”伯克看着仅存的电池读数计说,“上升速度非常快。” “流浪者”像是也知道似的,金属外壳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表示抗议。从厚厚的视窗玻璃向外看,日光正在快速变暗,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地球上最亘古、漫长的黑夜。 项还在和他们通话,但是信号越来越差了。兰伯特几乎能感受到压倒性的水压向他袭来,每呼吸一口都能感觉到水压在急速上升,吸入的空气也很快就变得黏滞、闷热。 项模模糊糊地说了什么,兰伯特没听清。 “你说什么?”他问道。 没有回应了。他和伯克静静坐着,听着金属碰撞发出“砰砰”的声音,也许外壳金属的磨损快接近临界值了。他听见伯克叹了口气。 “听着,内特。”伯克说。 突然,控制舱内的灯光都亮了,这场景令人多么神魂颠倒。“流浪者”重新充满能量。 “什么?”兰伯特问。 “没什么,”伯克说,“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很快,磁悬浮场也稳定了,兰伯特和伯克回到了他们的位置,头盔内置的空气过滤器为他们送来了一阵清爽,他们也冷静下来了。 “启动紧急驾驶员间连接。”兰伯特说着,手划过独立控制仪。 开始建立同步连接,他转过头去看着伯克。 “百分百投入,伯克,”他说,“我需要你。这不只是为了我,更是为了所有人。” 伯克点点头。“我会投入的,”他说,“不过,恐怕你不会喜欢这样的结果。” “投入就够了。”兰伯特说道。 他们进入了同步状态,伯克也卸下了心防,兰伯特终于知道了他在隐瞒什么——果然,他完全不喜欢这样的情况。 但是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仪器显示他之前的感觉是对的——他们不是竖直坠落到海沟里,而是沿着一条非常陡峭的斜坡滑了下去。毕竟,这个深谷两侧的悬崖不是完全竖直的峭壁,不过随着他们越滑越深,两侧悬崖倾斜的角度越来越接近垂直了。此外,他们下滑的速度非常快,撞到悬崖后会弹开很长一段距离,所以机甲猎人并不是一直贴着悬崖滑行。 “我们已经降到海平面以下一万八千英尺了,”伯克说,“三英里。下沉超过一半了。” “链剑。”兰伯特说。 说完,“流浪者”手中便伸出一把巨大的、刀刃呈锯齿形的剑。在探照灯的光照下,兰伯特终于能看到他们和什么东西绑在一起了——半艘船,那本是一艘非常宏伟的船,可能是以前机甲猎人与怪兽在这附近战斗时损毁了。船尾的缆绳末端系在“流浪者”的颈部上,所以那些人才能先拉动头部。 他们抓住缆绳,用链剑一切,缆绳断了。 当然了,他们还在下沉,而且和船分离其实减少了他们接触悬崖的概率。他们已经下降了超过三分之二的距离,现在的悬崖几乎是垂直的。悬崖壁近在眼前,但他们还是够不着,而“流浪者”又不太擅长游泳。也许在触底之前,他们能再与悬崖壁碰撞一次,也许不能。 “试一下引力吊索。”伯克说,“也许可以把我们和悬崖壁拉近一点儿。” 兰伯特点点头,启动引力吊索,然后对着墙壁发射出看不见的引力场。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定住了,但是引力场无法撑起“流浪者”如此庞大的身躯,连接随即断开,而且机甲猎人内部似乎有的机械设备快撑不住了。 兰伯特暗暗骂了一句,再次发射出引力场,引力场又一次把机甲猎人定住了——这一次的引力足够强,将他们拉向了悬崖壁,他们现在可以把链剑插入岩石壁中。冲击力几乎将驾驶员从磁悬浮场中震出去。剑身有一半插在岩壁中,但他们依旧向下滑着,链剑把岩壁划开了一道大口子,下降的速度变慢了。他们手脚挣扎着找着力点,又向下滑了半英里,才终于停住了。 “能源动力剩余百分之六十,”伯克说,“氧气供应——最多还能撑几个小时。” “那就快点儿离开这个鬼地方吧。”伯克说。 39 2024 黄海 中国 “少林游侠” “少林游侠”的自由落体在痛苦中突然结束了。重力作用让明皓在控制装置中遭受了剧烈的疼痛。一开始,他以为是机甲猎人摔在海面上的痛感,但是后来他发现——这发现让他喜忧参半——他们又一次处于上升状态中。 “它又抓住我们了。”苏尹说。 没错,“豁达”现在用所有的爪子抓住他们,并且又一次以令人眩晕的速度往云端飞去。 上海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一到达上海市上空,“豁达”就径直向经济区的高楼大厦俯冲而去。“少林游侠”在它的爪子下绝望地挣扎着,希望能挣开束缚,但这只是徒劳。 “能源核,”苏尹气喘吁吁地说,“可以舍掉。” “不行,”他说,“那会毁掉半个城市的。” 一切似乎都慢下来了。环球金融中心,这是一栋瘦高、典雅的大厦,楼顶有一个针眼儿般的环状开口。此刻它就矗立在他们面前。 “豁达”松开了爪子。 明皓和苏尹依偎着彼此——不是身体上,而是在同步连接中——他们共同生活的回忆就像落叶,在他们身边盘旋飞舞,最后落入了溪流中。 与大楼相撞产生的冲击力似乎很缥缈——先是控制舱内的灯光闪烁不停,然后机甲猎人解体,舱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仿佛置身离心机中——但明皓和苏尹始终在一起,他们的同步连接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他们在生命的终点将一切都献予对方。 又感受到疼痛了。明皓躺在控制舱里,有血流进了眼睛里。从破碎的控制舱往外看,他看到一片碎石、瓦砾,烟雾弥漫,看到一座破败的城市。“豁达”又出现了,距离很近,它低飞着冲向一栋建筑,然后用爪子捏碎了建筑的顶部。 “苏尹……”他喘着粗气儿吐出两个字。他知道她没有死。他还能感受到她的意识。但是控制舱在她身边破裂了,压断了她的腿。她瞪着双眼,像是处于极度恐慌的状态之中。 “我们快离开这里。”他说。 “看。”她迷迷糊糊地说着,手指向明皓身后的天空。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暴风赤红”的等离子加农炮发射出一束能量光束。 “豁达”爆炸了,在空中炸成了一朵蓝色的花。空中随即下起了毒雨。怪兽又进化了,他想。 40 2035 菲律宾海 菲律宾 “复仇流浪者” 往回爬的过程是十分缓慢、艰辛的。他们要先稳住自己的位置,拔出剑,再把剑往高处插。一开始这似乎不可能做到,但随着他们的位置越来越高,岩壁渐渐不那么陡峭了,最后他们终于可以四肢都贴在岩壁上了。 能源动力下降至百分之四十,氧气供应余量也亮起了红灯。他们已经爬了接近四英里,还有最后一英里路程。 好在他们的同步状态很稳定。自整个事件发生以来,这是兰伯特第一次感觉到伯克真的与他同在,第一次感觉到他们又像以前一样合拍。不过这情况不会持续很久。等到任务结束…… “对不起。”伯克说。 “现在别说了。”兰伯特说,“先保持同步,解决眼前的事。” 就这样,最后,历经痛苦、磨难,几乎耗光所有氧气之后,“复仇流浪者”终于把自己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再一次在惊涛骇浪中现身,前去结束这场战争。 任务控制中心发现他们回归了。“‘流浪者’!”项说,“你怎么样了?” “正在气头上呢。”兰伯特说,“我们有特定目标吗?还是说可以把所有会动的都杀了?” 敌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直升机出动了。 “怪兽观察台已经处理好问题了。我发送了坐标给你们。在这座岛的南边有一个月牙形的湖。那是一个废弃的采矿点,你们会看到一些工业废弃建筑。**就在它旁边。” “谢谢。”兰伯特说。岛屿地图出现了,**的位置用一个蓝点标注了出来。 他们一靠近岛屿,就受到直升机的扫射攻击。“流浪者”用引力吊索从附近的小岛上吸了一块巨石到手上,用它直接将一架直升机砸成了碎片,碎片以异常缓慢的速度下落。其他直升机见状,纷纷掉转方向,机甲猎人没来得及再次使出吊索,就这样让它们逃走了。 兰伯特注意到那艘船现在停靠在岛屿东部。 “也许我们应该先解决那个,”他说,“以免它给我们带来更多‘惊喜’。” 比如说,若敌人还有一枚脉冲**,那他们肯定又束手无策了。但是那些家伙现在明明有几分钟时间可以发射**,却没有发射。希望他们终于弹尽粮绝了。 轻武器子弹“咔嗒咔嗒”地打在机甲猎人的外壳上,同时船载武器也在发射大口径炮弹。然而这些都只是噪音罢了。直升机在他们身后谨慎地绕着圈儿。 他们离岛屿越来越近,这时,船甲板的货梯从船底运上来一个东西:一根长长的圆筒,它的一端涂得闪闪发亮,正对着机甲猎人。他们立即本能地向右转,一道灼眼、炙热的等离子流随即划过空中,擦过他们的左半边身体。他们在控制舱内发出一声怒吼,一记重锤砸向甲板,等离子炮管飞了起来。他们又抓住船舷上缘,将船只攥紧在手中,抬起手,把整艘船翻过来。最后他们用自己的等离子加农炮朝船只发射了两枚炮弹,以防万一。他们转身,向着岛屿跋涉前行,身后的船只已被大火吞没。 “在你们的位置收到了高能量信号,”项报告说,“戈特利布博士认为他们可能已经开始注射了。” “流浪者”一只脚先踏上了岛,再两只脚一起站稳。 他们看到了湖,在湖边的废弃建筑里摆放着众多经过伪装处理的设备,这样即使从空中看过去也不会被发现。他们慢慢靠近,那里聚集着男男女女共约五十人,都一窝蜂地逃窜了,还朝着机甲猎人开火。 他们无视了“啪嗒啪嗒”打在机甲猎人身上的子弹,弯下腰,去掉了设备的伪装。 “我看到**了,”兰伯特说,“也可能不是**。” “你们要找的是一个大罐子之类的容器。”戈特利布说。 “我没看到类似的东西。”兰伯特报告道,“流浪者”翻遍了这片废弃地,依然一无所获。 “已经开始了,”他听到戈特利布说,“你们要加快速度。” “在地下,”伯克说,“一定在地下。” “流浪者”的手向后抬起,然后向下移动,挖开土地。他们感受到了金属冰冷的触感…… 他们猛地把它提出来:那是一个和水塔差不多大的球状容器,里面蓝矾般的液体不断从一端漏出。 “找到了!”兰伯特高兴地喊起来。 “你们最好快点儿离开那里,”项说,“怪兽观察台在你们的位置收集到了一些很可怕的数据。” 他们将容器倾斜一点儿,让它不再漏出溶液。然后,他们再次以机甲猎人的最快速度奔跑起来,把岛上的椰子树都毁了,脚下的土地开始晃动、塌陷。他们冲进水中,激起大片浪花,全速奔跑冲向大陆。回头一看,只见岛屿升起的滚滚黑烟直冲向湛蓝的天空。 接着整座岛都炸开了。它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冒着浓烟的火球。爆炸引发的巨浪把机甲猎人撞得踉跄,但他们的供能很稳定,很快又恢复了平衡。岛上的树被炸得东倒西歪,浪涛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们。 “情况还不算太糟。”伯克说。 话音刚落,海水就疯狂涌向一个巨洞,那是陆地表面被炸开的一道缝隙,径直通向地底深处的岩浆湖。岩浆向上涌,海水向下流,两者激烈碰撞发出的巨响,比兰伯特听过的任何一场暴雷都更震天动地。在声音传来之前,岩浆和海水混合产生的高压蒸汽如飓风一般朝他们袭来,狠狠地拍打他们,比任何怪兽的击打力度都大。“流浪者”摔倒了,双膝跪下,单手撑着海床,全身系统都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左腿水压表读数失灵了,冷却系统也关闭了。 但飓风席卷过后,他们手上依然稳稳地握着装有怪兽血液的容器。 兰伯特看着伯克,然后看向身后沸腾的海水。 “我们做到了。”兰伯特说。 “等等,”戈特利布的声音响起,“让我看看——啊,感谢老天。” “听起来情况不错。”伯克微笑着说。 “是啊,”戈特利布说,“你们成功阻止了潜在的、更重大的灾难。我算了一下,在你们动手之前,他们大概只注射了五十升怪兽血液。” “五十升?”兰伯特表示不可置信,“只注射了十一加仑?这消失的可是一座岛哇。” “对,”戈特利布说,“但情况本可能更加严重的——超乎想象的严重。” “我们大概需要一点儿帮助才能离开这里。”兰伯特说。 “运输直升机已经出发了,‘流浪者’。”项说,“恭喜你们,我代表穹顶全体成员感谢你们。干得漂亮。” 41 2035 蒙屿兰破碎穹顶 中国 金海和小维一回到穹顶,森真子就将他们交给技术人员和医护人员。医生对他们进行检查,宣布他们没事之后就让他们回去了。就这样,他们从这件事中解放了,像是被抛弃了一样。无论外面的世界或任务控制中心内部发生了什么,都与他们再无瓜葛了。 他们走回宿舍,半路上,金海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饿了。”他跟小维说。 小维点头,说:“也该饿了。” “嘿,”他说,“如果你想一个人待着……” “不,”她说,“一起去吃点儿东西吧。” 他们到厨房一看,午餐时间已经结束,晚餐时间又还没有到,而且食品供应区已经在收拾残羹剩饭了。好在某个值班人员为他们煮了两碗面,还加了茄子、猪肉和罗勒。金海已经开吃了,但小维只是坐着,看着自己的面。 “怎么了?”他问,“我们还活着,而且嫌疑也已经洗清了。” “没错,”她说,“但我们差点儿就回不来了。因为我们太蠢了。我太蠢了。兰伯特说他马上要开始刷人了。你觉得谁会先被刷掉?就是我们。” “也许吧。”金海说。 “这对我很重要。”小维说。 “我知道,”金海说,“我和你同步那么多次,不可能不知道。我不是说它不重要。”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早该想到我们会在这儿找到他们。”耳边响起了别人的声音。金海不回头也知道那是苏雷什的声音,但他还是回过头去了。他看到所有学员都来了,所有人。 “大家这是怎么了?”金海说。 “你们俩,”雷娜塔说,“你们就是想尽了办法要退出训练,是吧?” 有那么一秒钟,金海以为她是认真的。小维也从座位上倏地站了起来。 然后雷娜塔局促不安地笑了笑,其他人也笑了。忽然,雷娜塔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她说:“我们是来跟你们道歉的。对不起。我们应该相信你们、支持你们的。有时候我难以言行一致。” “我们都很抱歉。”伊利亚说。 “我们之前太傻了。”苏雷什补充说。 小维放松了一点儿,坐回椅子上。“谢谢,”她说,“真的非常感谢。”她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 “我们能和你们一起吃吗?还是你们俩有悄悄话要说?”雷娜塔问道。 “来坐吧,”金海说,“有人陪总是好的。” “对,”小维说,“我们刚才在聊刷人的事情。” “我知道,”塔希玛说着,一边找位子坐下,“和‘塞普提得’那场该死的模拟战斗。” “我们更担心偷偷溜去机甲装备用地和被人绑架的事,”小维说,“不过,当然了,也很担心那场模拟战。” “你们现在可必须告诉我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苏雷什说,“把整趟冒险原原本本说出来。” “我们不能透露太多,”金海说,“‘复仇流浪者’——’ “——胜利了。”又一个新的声音加入谈话。 森真子走进了餐厅,他们马上全体立正站好。 “和你们一样。”森真子说。 “一切都结束了?没发生什么吧?”金海问道。 “一切都好。”她说,“等所有细节都调查清楚了,就会告诉你们的。目前大多数情况还是要保密。”她笑着说,“接下来就可以恢复正常训练了。” “秘书长,兰伯特驾驶员和伯克驾驶员什么时候回来?”梅林问道。 “快了。”森真子说,“兰伯特驾驶员让我帮忙带你们,今天下午开始训练。他觉得你们会趁他不在偷懒的。当然了,前提是金海和玛丽科娃觉得可以开始训练了。” “可以了,长官。”金海说。 “随时可以开始,秘书长。”小维说,“我们在回来的飞机上已经休息好了。” “很好,”森真子说,“一小时后到模拟战斗室集合。” “我们又来了。”梅林说。模拟场景在他们身边慢慢出现了。 “我早该知道的。”伊利亚说。 又身处厄瓜多尔。“塞普提得”从西边来了。他们又回到了第一次进入这个场景时驾驶的机甲猎人中——雷娜塔和伊利亚驾驶“暗黑拦截者”,塔希玛和梅林驾驶“忧蓝罗密欧”,小维和金海驾驶“美洲狮”。 “似乎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了,”金海说,“大家有什么好主意吗?”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小维开口了。 “我有一个。”她说。 “不如这样吧,”雷娜塔说,“这一次你来指挥?反正我指挥到现在也没出什么成绩。” 小维看了金海一眼,“你想的跟我想的一样吗?”她问道。 “这是个设问句吧?”金海说,“我当然和你想的一样。你我已经不怕失去什么了,但他们不一样。快解决了这个模拟战斗吧。” 小维点点头,转到公共对话频道。 “好,‘暗黑拦截者’,‘忧蓝罗密欧’,你们防守海岸线,形成交叉火力网。我们原地不动,耗死它。” “耗死它?”伊利亚表示反对,“如果说我们从之前跟它的交战中有学到什么的话,那就是它是‘耗不死’的。” “等着瞧吧,”小维说,“我有别的招数。” “‘美洲狮’,我们现在前往海岸了。”雷娜塔说,“祝大家好运。” “别的招数?”金海问道。 “好吧,其实只有一招。”小维说。 “塞普提得”来了。“先发射几枚**。”小维说。 “没问题。”金海说。他们发射了**,和之前一样没什么效果。“塞普提得”好像压根儿没注意到似的,继续缓慢前进。 “你觉得其他人现在的位置足够靠后了吗?”小维问道。 “再等两分钟吧。”金海说。 金海和小维慢跑着往左边移动了一点儿,发射了几枚**,然后回到右边,开枪射击,直到子弹用尽。 “我觉得他们应该安全了。”金海说。 “好,”小维说,“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金海说。 “走。”他们走到怪兽的必经之路上,然后径直朝它冲去。 “‘美洲狮’,”雷娜塔大吼,“你们在干什么?” “杀了它呀。”小维说。 他们举起双拳,重击“塞普提得”。怪兽被打得左摇右摆。 他们到达怪兽面前的瞬间。怪兽的身体从中间开始分裂,皮肤、骨肉都裂开了,像地球上最恶心、最丑陋的蝴蝶正在破茧一样。然后怪兽吞食了他们。 怪兽爆炸了。金海感受到了轻微的压力反馈和一阵眩晕感。小维在他脑中尖叫着,也在控制舱中放声大喊。然后周围一片漆黑。 黑暗持续了很久。突然他害怕了。发生了什么?他们在模拟实验中死了,还是别的什么?这是在惩罚他们故意破坏机甲猎人,还是又发生了一起破坏事件?他真的要死了吗? 突然,他明白了,开始冷静下来。“我们还在同步。”他说。 小维没有回答他,但他能看见她,她就站在金海的面前,在茫茫黑暗中浑身散发着光芒。在小维光芒的照耀下,金海看到了一扇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门后隐藏的,就是他从未涉足的小维内心深处的隐秘之地。 小维伸手,拉开了门。门外是人类世界。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夜幕降临。眼前是一座小镇。落日的余晖把小镇里几百间土褐色的小房子蒙上了一层玫瑰色和朱红色。 金海听到了一个声音,一阵难听、低沉的**声穿透了这片土地和天空。他把目光从落日上移开,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升起。 一开始他以为是云朵,像一道阴影一样高悬在黄昏时分的天空中,被太阳镶上了一条金边。 但是,他看到这阴影降了下来,金色的边缘处探出了一张脸,向下凝视着他。阴影里还有长长的手和脚在移动着。然后空中响起了凄厉的哀鸣声,甚至让他的耳朵觉得刺痛。这阴影降临到眼前的小镇,四处开始冒起火光和浓烟。空气灼伤了他的眼睛和喉咙。眼前的一切都在移动,然后又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黎明驱散了黑暗。金海站在更遥远的地方看着小镇。那片巨大的阴影不见了,但小镇已成断壁残垣。空中的尖叫声也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他能听见有人在哭泣。 场景变得模糊,并开始变换起来。他和小维站在一起,她大概只有三、四岁。小维旁边站着一位老人,他身披厚重的大衣,戴着一顶毛线帽。金海知道那是她外祖父。他们看着并排的两座墓碑。 “你的父亲,”外祖父说,“我的儿子。我的宝贝儿子。”外祖父哭了起来,“这边这位,是你的母亲,一个很善良的女人。我很高兴她成了我们家族的一员。” 小维在原地站着,慢慢长成了现在的她。她牵过金海的手,穿过一片碎石、瓦砾,走到了海边。金海的父母在海边跳着舞,虽然他母亲有一条腿是义肢,但他们的舞姿依然优雅。金海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深深的渴望——比任何深海海沟都要深。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 他的父母还在沙滩上舞蹈着,他和小维却飞上了天空,云层中浮现出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 “小维。”那个女人低声道。 然后,他察觉到同步连接断开了,他感受不到小维了。他回到了模拟训练室,身边站着一位技术人员和森真子。 “发生了什么?”他喘着气说。 “没事的,”森真子说,“偶尔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会迷失在同步连接中,尤其是在受到极大震撼时。就算你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死了,你大脑中的某些部分也可能无法理解这一点。 “好的。”说罢,他转过头去看着小维,小维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微笑。 “所以我们结束了?”金海问道。 “结束?”森真子问。 “被刷掉了吧?” “没有,当然没有,”她说,“你们赢了。” “我们破坏了一架机甲猎人,”他说,“我们死了。” “这才是唯一正确的答案。”森真子说。 “这也是前辈们的做法。”小维说,“‘暗黑拦截者’在攻击‘塞普提得’时爆炸了。我们之前一直以为应该想出一个更高明的办法。” “‘暗黑拦截者’并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森真子说,“他们只想着与怪兽战斗,但有时候,战胜怪兽的唯一办法就是牺牲自己。有时,不存在别的答案。” “你是说像史塔克?潘特考斯特和查克?汉森引爆核弹为‘危险流浪者’清出道路一样,就算他们知道引爆核弹就是引爆自己?” “对,”森真子说,“就像罗利……”她突然不说话了,目光变得深邃,好像越过了他们,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兰伯特驾驶员会很满意的。”森真子回过神儿来,终于说了,“对你们所有人。现在回宿舍放松一下吧。” 要放松很简单,但是要睡着却很难。脑袋里有太多思绪要理清,太多事情要弄明白。金海时睡时醒,总是梦见怪兽、缥缈的声音和一个蓝眼睛的宝宝。还有几个小时才天亮,可他又醒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宵禁的时间早就过了,他于是去了食堂。食堂还没开始提供早餐,但是那儿的自动售货机有热茶出售。他买了一杯,走向猎人海湾。 小维早就在那儿了,盘腿坐着,盯着巨大的机甲猎人。 “你觉得我们真的有驾驶机甲猎人的那天吗?”他问她。 “有。”小维说。 “我也觉得。”他说,“我以前根本不在乎这些,但是现在……” “现在不一样了。”她接上他的话。 “对。你活了一辈子——至少活到现在——还以为已经很了解自己了。你总能为自己做某些事找到理由。可是有一天,你忽然发现自己是错的。你以为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也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自己。” 小维点点头。 “对。”她说,“我知道。金海,你努力来到这里,是因为你想找到自己的同步搭档。你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像你父母那样的联系。但其实,那完全不是你想要的,对吗?” 金海摇摇头,发现自己马上要哭出来了,觉得很丢人。 “对。”他说,“我只是想要——他们。我小的时候,他们很爱我的。我们做什么都在一起。我们是一家人,然后——他们就同步了。一开始还不太频繁,后来次数越来越多。再后来他们经历了‘豁达’入侵——那一次他们俩差点儿死在同步中——之后,好像所有人,包括我,对他们都不再重要了。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是彼此的唯一——其他人对他们而言就像幽灵一样。他们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我知道他们对其他人没有一点儿感觉。” 他抿了一口茶。 “我以为那是我的错。我以为只要我能知道他们的感受,只要我对某个人产生那种感觉,也许我就能被他们接纳了。就能成为……我想成为的那样。”他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知道这听起来肯定很颓废。” 小维摇摇头。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的父母是凯伊丹诺夫斯基夫妇。因为我外婆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其实我心里知道他们可能不是我的父母。但我宁愿相信他们是。我告诉自己要相信外婆的话。后来我的困惑越来越多,我觉得自己很蠢,于是狠狠地揍了自己一顿。”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在想象中揍的,”她说,“我身体还没有那么灵活。” 金海笑了,发自内心的。这感觉真好。 “我不记得外公带我去看坟墓的事了。”她说。 “那时候你还很小。‘雷神’入侵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婴儿。我很惊讶你居然记得这些事情。” “我不记得,”她说,“我是说,我以前做噩梦的时候梦到过,但我不知道那些梦境是真的。我梦见过妈妈的脸,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谁。” “你的父母,他们到底是谁?” 小维拿出一个文件夹。 “我昨晚才知道的。我从来没想过去找出真相。模拟战斗后,森真子把这个交给我了。” 她打开文件夹。 “我父亲叫皮奥特?玛丽科娃,”她读着,“我母亲叫瓦伦蒂娜?克鲁滨。父亲是托马里一家石油化工厂的工头。母亲在托马里的学校教历史和数学。‘雷神’来袭时他们俩都在镇上。我妈是在帮助学生转移到安全地点的时候死的。我爸是在阻止化学物质泄漏的时候死的。他们俩工作的时候,我就跟外婆待在一起。怪兽袭击时,外婆把我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外婆撒谎了,外公也顺着她。”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想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算是给我一点儿精神鼓励吧。的确起作用了,在一开始的时候,但后来就只是让我觉得很困惑了。” “你父母也许不是那么有名,他们也许没有驾驶过机甲猎人,”金海说,“但是,听起来他们也是英雄。” “对,”她说,“我也发现了,虽然当时还不能很好地消化这些真相。现在我已经接受了。” “那就好。”他说。 “你呢?”她问。 “我……还在努力中。”他说。 42 兰伯特和伯克回到蒙屿兰时,发现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发布会。项、几位初级控制员和一群机甲技术人员在集结待命区布置了几张桌子,挂了几盏纸灯笼,准备了麦克风,还装了满满几桶冰啤酒。 这次发布会旨在让他们复述整场战斗,把每个过程、每个细节都说出来。技术和控制人员也会上台发表见解、提出疑问,但真正的明星是兰伯特和伯克,所以他们时不时就会被叫起来发言,聊一聊对方、谈谈后勤人员——或随便其他什么内容。 这本应是很快乐的事情,但就算已经喝了很多啤酒,兰伯特还是不觉得高兴。 虽然已经喝多了,但有时候他还觉得意犹未尽。大家让他再发一次言时,他爬上椅子,举起酒杯,站都站不稳了。 “敬所有人,”他说,“敬部队,是你把使命交给了我,是你给了我早上起床的理由,是你给了我穿好靴子去工作的理由。我信仰我的职业,这是一个男人可以拥有的最好的东西。一个男人能拥有的第二好的东西,就是站在他身边的人和他有一样的信仰,能支持他,永远不会让他失望。我想有时候这种要求可能太过分了,对吧?忠心、承诺。我以前是知道这些词的意思的。但是去他的,对吧?它们就是几个字而已,几个随机组合的字……” 他差点儿失了平衡,脚下的椅子晃了起来。伯克想扶他,但是兰伯特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别……”他说。 “嘿,哥们儿,”伯克说,“要不下来吧?你会受伤的。” “现在你知道照顾我了?”兰伯特生气地说,“去你的‘哥们儿’吧……” “嘿,驾驶员,”有人对他说,“来,我们去外面透透气吧。” 他低头一看,朱尔斯朝他伸着手。他看了一圈儿所有人的表情,刚才他们的脸上还洋溢着欢喜、微笑,现在却满脸震惊、困惑。 “行,好。”他说。 他牵住朱尔斯的手,跟着她走了出去。 “我喜欢喝酒时能控制自己的男人。”她说。他们身后又响起人们狂欢作乐的声音。 “那真遗憾。”他说。 “说实话吧,”她说,“其实我也有点儿醉了。” 他们站在汹涌的潮水之上,看着山坡上的星星。一阵温暖的微风拂过,兰伯特突然意识到他们还牵着手。 “对了,你之前说的没错。”他告诉她。 “什么?我说了什么?” “他们的确换了‘狂战士克罗诺斯’的控制舱,我带学员们进入的是备用控制舱。我没想到这一点。我早该想到的。” 她笑了,“备用控制舱的功能不完善,”她说,“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后来我意识到,它并不需要具备完善的功能。所以我查了一下。为了我的驾驶员小伙伴。然后我发现有人不仅换了控制舱,还想把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对,”他说,“谢谢你为我查这件事。” 他抬头望着辽阔的夜空。不知哪里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一声缥缈又孤单的鸣叫。 “刚才是怎么回事?”朱尔斯问道,“在发布会上?” “伯克,”他说,“我的好哥们儿,我的好兄弟——我的同步搭档。他要走了。” “离开蒙屿兰?” “离开部队。去私人公司。他不想告诉我。差点儿把我们俩害死了。” “如果我是他,我也不想告诉你。”她说。 “那是什么意思?” “你是个信仰很虔诚的人,”她说,“伯克不是。他是个好人,但他不像你。” “只是——这不是我的搭档第一次离开了,”他说,“我好像总是不能……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 她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在星光下,她的眼眸——美得难以言喻。 “驾驶员,”他说,“内森?兰伯特。你没有任何问题。” 之后,他真的不记得是谁主动的,这将来可能会成为一个问题,但现在不重要,因为他已经迷失在她的双唇、双眸,还有她的体温中。 兰伯特走向会议桌,参与权和戈特利布的讨论,森真子朝他笑了。 “驾驶员,感觉还好吗?”她问道。 他觉得不好。他的头很痛,胃里翻江倒海,满脑子的记忆都是迷迷糊糊的,但他很确定如果把记忆一一梳理清楚了,自己一定会尴尬、难堪的。 “好极了。”他撒谎了。 “真遗憾,没能赶上你们的——报告会。”她说,“希望一切都还顺利。” “发布会吗?”他说,“那不是我的主意……” 权突然开口说话,吓了他一跳。 “大家工作都辛苦了,”他说,“尤其是驾驶员。秩序虽然很重要,但时不时也要释放一下压力。发布会是我同意的。” “我没意见,”森真子说,“但我认为我们应该更正式地讨论此次事件。” “我同意。”兰伯特说。虽然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躺在自己的床上,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我们现在来详细讨论本次事件发生的具体过程,”森真子说,“在此之前,我一直与悉尼方面保持着联系,也向他们提出了建议。他们补充了注意事项后,接受了我的意见。” “所有针对‘狂战士克罗诺斯’破坏案、布拉加和索克被谋杀案、学员欧阳金海和玛丽科娃被绑架案、菲律宾海战役以及岛屿毁灭事件的调查都将被视为对‘战争恶魔之神’组织及其他相关个人、组织的调查。因此,上述所有案件都是高度机密案件,部队成员不得议论。也包括学员们。” “关于在菲律宾发生的事,你打算给公众一个说法吗?”兰伯特问道,“毕竟那座岛爆炸了。” “有几家媒体已将其报道为火山自然喷发,和那附近地区的其他火山喷发没什么区别。我们偏向于采用这种说法,但不下定论。” “明白。”兰伯特说,“我会和学员谈话,但是要把这种新闻压下去恐怕很难。” 权耸耸肩,“我们无法消灭已经存在的东西,”他说,“但我们可以限制它,至少目前要限制住,直到我们能判断出这只是一次单独的事件,还是其背后还有更多性质更严重、涉及范围更广的连锁威胁。” “他们是动真格的,”戈特利布说,“我们必须比以往更警觉。我能看出来,莫拉莱斯相信她的‘怪兽**’能够引发一场灾难,能把世界改造为适宜‘先驱者’生存的环境。如果她是对的,并且他们的计划已经正在实施中,那么现在的世界很有可能因受到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构造作用而被重塑。我们将面临史无前例的、大规模的动物和植物灭绝的悲剧。事实上,它有可能比二叠纪末期的大灭绝事件更严重,而二叠纪末期的大灭绝很可能是地球历史上最严重的大灭绝事件。这里我还要补充一下,那次灭绝有可能是火山爆发造成的。” “但莫拉莱斯并没有成功引爆整个**。”权说。 “没有,”戈特利布说,“她没有成功,这多亏了驾驶员和其他人的努力。而且我并没有对她的数据深信不疑。虽然那枚**也许不像她预料的那样会对全球造成毁灭性破坏,但我认为它原本可能引发更严重的灾难。另外,这枚‘**’只是一个简单装置。只要拥有足量的怪兽血液和钻井工具,任何人都能制造出来。” “你有什么建议,戈特利布博士?” “从科学的角度?我们必须扩大怪兽观察台的观测范围,要覆盖所有的深海海沟,而不仅是那些最深的和活动最频繁的。我本人会立即着手研究怪兽血液和不同稀土矿物之间的化学反应。但我们必须限制民众获得怪兽血液。既然现在没有怪兽入侵,就应该限制供应量。必须把剩下的怪兽血液都收归部队。” “我已经根据上述建议整理出初步方案,准备提交给委员会,”森真子说,“如果有什么新的建议可以以书面方式交给我,我会把它们一起提交上去。” 会议结束时,兰伯特已经度过了宿醉后最难受的时刻。他现在只想记起昨晚发生的事。他在楼道里遇见的每个人,似乎都在憋着笑,好像他们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一样。 他中途绕道去看看“流浪者”,看到它这般遍体鳞伤,很是心疼,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再过几周,也许用不了几周,它又能出发作战了。可即使“流浪者”被修好了——他却又一次失去了同步搭档。他上哪儿再找一个呢——从学员里挑?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沮丧。 他刚准备离开,就看到朱尔斯朝他走来。她——和今天见到的其他人一样——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 “驾驶员,”她说,“你还好吗?” “有点儿晕,”他说,“大概是昨天喝多了。” “发布会讲得不错。”她说。 “呃,”他说,“还可以吧。”他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模糊的事。他记得自己吼了伯克,然后朱尔斯把他拉开了。然后——还有什么事?他和她……? 朱尔斯清了清喉咙。“所以说,”她开口了,“我们——你还记得吗……唔……” “什么?”他问。 “没什么,”她说,“就是——没事了。我要走了,还有——工作要做。” “对,”他说,“我也是。” 然后他们转身分别了。 森真子又一次踏进格斗训练室,这一次她完全没有用武器。她深呼吸六次,全神贯注。她开始移动了,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感受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感受赤足在地面移动的感觉。 她在思考金海和小维的同步连接。她看了他们的记录,还在消化里面的内容。她把自己对养父的情感投射到金海身上,因此对金海产生了误判。小维纷乱、复杂的成长史和她个人的认知问题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解决,但森真子看到了解决的希望。 她曾以为自己能帮助他们,并且能通过帮助他们,找到自己的答案。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完全没帮上忙,而他们却帮了她很多。 她现在知道了,自己原来一直受到过去痛苦记忆的驱使。关于父母、关于东京的痛苦记忆一直在推着她前进,直到她终于为父母报仇雪恨为止。然后她失去了养父和罗利,却无法为他们复仇。所以他们就成了她心头上的负担,她不断在同步中寻找他们,一般是找罗利,有时也找父亲。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害怕一个人,她害怕脑海中只有自己的意识。她对回忆过于执着,这在同步连接中是致命的。所以她出拳、防守、踢腿、躲避,她用空手道、用想象中的战斗来转移注意力。 这时,罗利像往常一样出现了,与她对打,她一闭上双眼就能见到他。这感觉很美妙,却也让人忧伤,它和庞斯同步连接一样真实,只是……连接的程度更浅。 罗利停止进攻,后退了一步。 森真子,你只要顺势下坠就好了,谁都可以做到的。 “我知道,”她说,“我现在懂了……再见,罗利。” 他笑了。现在,她又是一个人战斗了。 如果森真子需要罗利和父亲,她还是可以在同步中找到他们的——但是她不再需要他们了。 她永远无法释怀。生活本就是不平静的,人人都在挣扎求生,它的好处是让人从中获得成长。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从“战争恶魔之神”失败的阴谋中看到的不是答案,而是更多的问题——他们的背后是谁?他们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还在酝酿着其他阴谋?还有其他困扰着她的线索,她认为应该追查到底,尽管这些线索也许指向的是其他方向,与怪兽信徒完全无关。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大事即将发生,也许是毫无预兆、无法预知的事——不仅仅是出现另一个虫洞裂缝,而是比这更糟的事。怪兽“先驱者”会吸取教训。它们会进化。它们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她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但她害怕事情真正发生时,人类还没有做好准备。 此外,还有一件事,一件她搁置了太久的事。 是时候去找她的弟弟——杰克了。 1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战斗武器档案—机甲 名称:危险流浪者 机型:ma k-iii 启动日期:2017年7月10日 终止日期:此项不适用 驾驶员:杨希?贝克特,罗利?贝克特(隶属于安克雷奇基地) 歼灭战绩: 编-17,2017年10月17日,怪兽“山岚”,洛杉矶; 编号psj-18,2018年5月20日,圣何塞港; 编号sd-19,2019年7月22日,怪兽“天钩”,圣地亚哥; 编号mn-19,2019年12月16日,马尼拉。 操作系统: blpk4.1(配备流体神经通路) 动力系统: 核动力涡轮发动机 武器装备: i-19式等离子加农炮;具有生物识别功能的等离子武器;前臂装置(伸缩式) s-11暗物质脉冲发射器(隐藏式) 备注: 反应堆屏蔽层已升级。所有驾驶过ma ki至ma kiii代机甲的驾驶员在服役期间必须每日服用理疗药物美沙罗星。 1 “怪兽出现!正在第七区快速移动!”蔡天童发出警报。 “特征和级别。……” 天童快速扫描并综合数百个遥感器发出的数据。这些遥感器以关岛南部海底虫洞为中心,散布在整个太平洋海域。怪兽一旦在马里亚纳海沟现身,天童在数秒内即可准确获知其体积、速度和外观。 “天哪!”天童惊叹,“报告长官,怪兽排水量达八千七百吨,三级。” “布防情况?”说话的是斯达克?潘提考斯特长官,他沉稳而坚定,操着一口英国口音。 天童飞快地浏览着环太平洋地区其他机甲基地的部署情况。 “加利福尼亚派出了‘忧蓝罗密欧’,……怪兽已经逃走,但尚未攻入‘十英里’警戒线以内。”“十英里”是机甲战士截击怪兽的底线距离。如果怪兽突破这一距离,再阻止它们的魔爪登陆就难于登天了。到那时未能及时疏散的不幸之众将难逃恶魔之口。 怪兽现身之初,观察其行踪易如反掌—它们总是从同一个地方冒出来,因此天童能立刻监测到目标—但是到了辽阔海域再想追踪怪兽就会变得困难得多。它们动作敏捷,并且本身硅基构造的身体使人类无法对其进行热源追踪。雷达探测在近距离时效果理想,但太平洋海域广阔,根本无法深入怪兽领地获取完整的实时雷达监控数据。 为了获知怪兽的位置,机甲战士们只能在大陆架附近及以内陆地区进行防御。但如此一来,怪兽离陆地太近,情况就有可能岌岌可危。因此,部署机甲战士就是一场在时间和运气上的博弈。 “接通加利福尼亚基地,”潘提考斯特下令,“调出卫星数据,通知‘危险流浪者’准备出战。立即执行。” 听到行动警报声,罗利?贝克特还未完全清醒便一骨碌爬起来,摇摇晃晃下了床。这里是阿拉斯加破碎穹顶(shatte dome)基地的军官宿舍,他睡在下铺。双脚还未着地,罗利就迫不及待地叫醒哥哥: “杨希,快起来了!虫洞有情况!” 他快速穿好上衣,但杨希睡在那儿纹丝不动。 “快点,大哥!”罗利踢了踢哥哥的床沿。与其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兄弟一样,他俩的个性截然不同。很快,罗利已完全清醒,幸好杨希这时也彻底醒了过来,否则他没准儿一转眼又要倒头呼呼大睡了。 “准备出战!” “好吧,这可真够早的。”杨希喃喃抱怨。 有时候罗利觉得老哥恨不得一睡百年,但他可不会这样—太多事情要做呢! 比如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去消灭怪兽。 “三级兽,比以前的都大。”罗利边穿衣服边查看显示屏,“代号:刀锋头。” 杨希嘴里嘀咕着什么,让人不知所云,不过他总算动身起床。罗利只好候在门口,急不可耐地等着哥哥舒展身体,睁开睡眼。 “马上要五连胜啦!”罗利浏览着劳森特指挥中心(lenma d)传输过来的第一组怪兽信息。 杨希伸着懒腰,到处找他的衣服。 “你可别得瑟。”他提醒道。 三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整备区(suiti ga ea)。 驾驶员套装制作精良,采用多层设计。最内层外观较似潜水服,里面布满电路图似的神经元传感器,在光滑的深色高聚物衣料映衬下泛着金光。驾驶员只要在脑中发出指令,传感器就会将其同时传到机甲动力系统,延迟时间近乎为零。只是机甲受伤时,传感器也会将痛感传给驾驶员。实践证明,这是缩短反应时间的最佳途径。经验告诉罗利,当你切身感受到怪兽利齿刺入手臂的痛楚时,你的反应比光靠屏幕信息来判断要快得多。 套装外层是配置全方位维生系统的密封式聚碳酸酯护甲,负责中转出入的神经信号,在其脊柱、脚部和四肢各大关节处均装有磁性接口。这层装甲外壳内置通感纪录器,自动存储感觉信号。白色而有光泽的护甲还兼具防弹功能—尽管目前为止尚未发现有怪兽发射枪弹。 驾驶员通过外层护甲牢牢地固定在操作舱的运动平台上,特制锁紧扣着驾驶员甲靴,延展导线插入铠甲护手,全效神经传输板(afull-spect um eu alt a sfe e cete)也称“脊髓夹(feedbackc adle)”,将驾驶员作战服的脊背锁定在运动平台上。运动平台的前面是一个命令控制台ma dco sole),但驾驶员接收命令主要是通过声音或投影在眼前的全息影像。罗利和杨希已经戴好完全覆盖式头盔,驾驶员们称其为“思维帽”。这种头盔能够帮助他们在同步过程中传输大脑信息,实现通感。 整备区外的等离子显示屏正实时追踪着“刀锋头”的动向。穿戴就绪后,杨希和罗利离开整备区,大踏步来到了操作舱。技术人员紧随其后,他们在作战服背部扣上脊髓夹,插入导线与接口驱动器相连。这样,驾驶员的神经脉冲将直接传输给“危险流浪者”。 早在机甲研制初期—2015年,首个实验机甲原型机由单个驾驶员驾驶,然而这种模式很快即被叫停。几个志愿者因神经过载而崩溃甚至死亡。后来首款完整原型机在科迪亚克岛出炉,配备了双人操作舱。等到人机大脑连接机制完善以及通感成为可能后,“猎人计划”终于从计划转变为现实。此后所有机甲都按双人操作设计—除了中国机甲“暴风赤红”,罗利听说该机甲是由三胞胎兄弟驾驶的。没准哪天罗利会和他们并肩作战,他十分想见识一下中国机甲。 兄弟俩手脚伸开站在相邻的操作台上。控制组件自操作舱底伸出,与相应的护甲匹配相连,并启动命令控制台上方的全息平视显示屏。 仔细检查完所有连接处,确保万无一失后,技术人员离开了操作舱,身后舱门自动关闭。 罗利和杨希检查了作战服和通感前的连接数据。一切正常。 “早上好啊,兄弟们!”通讯机里蔡天童打了个招呼。 “天童?你好啊,哥们儿!”罗利回道。 杨希按下了作战服上“确认无误”的按钮。 “蔡兄,昨晚和艾莉森的约会怎么样啊?” “噢,她超爱我!”天童答道,“可她男朋友很敌视我。” “蔡,准备投放!”斯达克?潘提考斯特打断了他们的谈笑。 不苟言笑,潘提考斯特的一贯风格,罗利心想。 “投放准备中,长官。”天童回答。 罗利和杨希对视了一眼。 “准备就绪,释放投放器。”杨希报告。 兄弟俩同时按下命令控制台上的按钮。 伴着“轰隆隆”的金属噪音,托承机甲头部操作舱的起重塔架(ga t y)松开了。操作舱顺着两边轨道滑下竖井。跟往常一样,罗利感到胃里翻江倒海,视线模糊了片刻。随后操作舱倾斜,速度放慢,缓缓对接入固定机甲头部的颈部组件。 螺栓和挂钩顺利接合,自动装置稳步运行,机甲头部与身体成功结合,一个高达八十八米的人形战机赫然耸立—这家伙以前绝对只在电影和漫画中出现过,直到“猎人计划”应运而生,电影和漫画书里的梦想才成为了现实。 “成功对接。”杨希报告道。片刻后“危险流浪者”的核动力中枢涡轮发动机轰鸣着达到满功率,天童把指挥与控制权移交给贝克特兄弟。 闸门打开时,坐落在科迪亚克岛边缘的机甲派遣基地(jaege lau chbay)发出低沉的声音。机甲移动运载台伸出海面,将起重塔架上的“危险流浪者”送入寒冬季节肆虐的暴风雨中。有效视线仅有几十米,但罗利和杨希可以使用传感器阵列,通过综合运用红外线、紫外线、雷达和声呐系统全面观察太平洋北部的动静。要追踪怪兽,全方位观察必不可少。 天童发出信号,起重台架解除锁定,随之“危险流浪者”落入水中,势如陨石坠落。 “战士们,我是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元帅(ma shal)。”指挥官的声音传来。此刻,他严肃认真一如往昔。沉稳务实向来是潘提考斯特的风格:“准备神经元对接!” 操作舱的显示屏上投映出两个大脑的全息图,清晰展示着大脑和发动机组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劳森特指挥中心那头,蔡天童和潘提考斯特的眼睛正盯着同样的全息影像。罗利一直对神经连接技术惊叹不已,对于即将再次感受这种经历,他兴奋不已。 “四……三……”蔡天童倒数着。 数到“一”时,杨希转过头,对着罗利眨了眨眼。 瞬间他们进入了通感世界: 他俩看到了小时候,与妹妹洁丝敏一起在玩猴子抢球游戏的场景。 一只气球“砰”地爆开了。 妈妈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咳嗽不止。这是得了癌症吧,他们猜想,但就算真是癌症,妈妈也不会戒烟。 妈妈去世了,在墓前,兄弟俩最后一次见到了洁丝敏。罗利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妈妈在他们年幼时最爱听的歌,洁丝敏叫他闭嘴。 他们必须回去参加机甲训练。 兄弟俩意识重叠交织,两人的记忆片段交互回闪:在慕尼黑,一个名叫玛吉特的女孩吻了他,这是多么刻骨铭心的初恋。12岁的场景历历在目,仿如昨日。 爸爸,你别离开好吗? 他和杨希正鬼鬼祟祟地穿过布达佩斯的一家废弃工厂。那天是杨希11岁生日,他们装扮成超级英雄,用手电筒和从妈妈钱包里拿的打火机作武器。 不,我们不去上大学,我们要驾驶机甲成为战士。 时间、空间、情感、记忆还有零散的思绪汹涌而至,通感系统迎来第一场记忆风暴:冰激凌,曲棍球,沛马奎特灯塔射出的光,第一次坐飞机,糖果根本无法缓解耳鸣带来的痛苦,嘿,莫伊!哈哈哈哈!可恶,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蜘蛛。 血从他鼻子里淌出来,这家伙自讨苦吃,谁让你招惹我。 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好惹的。 爸爸,你别离开,好吗? 哈哈哈哈。 2020年,阿拉斯加。现实场景重现。拯救世界的时候到了。 再一次到了。 现实融合进通感系统纷杂的记忆片断,紧接着罗利听到蔡天童仿似新闻主播的声音,他终于回到了现实。 “神经元对接稳定。”他说道,显示屏上两个大脑图重叠为一,他们与“危险流浪者”的控制系统和动力系统之间的连接图也亮了起来。 罗利和杨希与“流浪者”融为一体,兄弟俩也合二为一。 “右脑准备就绪。”杨希说道。 罗利总是让哥哥先来,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检查完毕并确保无误后由他发出行动指令。 “左脑连接准备就绪。”他说道,“‘危险流浪者’准备出战。” 两人分别举起一只手臂,流浪者同步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这表明巨型机甲已经与完全合二为一的人脑控制系统实现百分之百有效对接。 “战士们,”潘提考斯特命令道,“你们的任务是守住安克雷奇外的‘奇迹线(mi aclemile)’,明白吗?” 十英里警戒线是最后防线,它也被称作“奇迹线”。之所以得名如此,是因为怪兽一旦突破这道防线,机甲还能阻止其登陆那绝对就是奇迹了。 “明白!”杨希回答道。此时平视全息图中显示出一个新信号,他顿时心生犹豫。“长官,”他又问道,“海上还有一艘民用船—” 潘提考斯特立即打断他的话。 “你们首先保护的是全城两百万人民。不能为了船上十个人而因小失大。听清楚了吗?” 长官的话简单明了,但兄弟俩心中也很清楚:只要“流浪者”与怪兽在任何靠近小船的地方交战,搏斗激起的巨浪势必将船体撕成碎片。罗利加入机甲队可没打算造成连带伤害,他的原则是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损失。 罗利看看杨希,他也正看着自己。于是罗利关掉了通讯器。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吧?”罗利问道。 “我可连着你的大脑呢。”杨希回答。 兄弟俩相视而笑。 “钓鱼去吧!”罗利喊道。 随后两人同时按下了动力系统控制键。一瞬间“危险流浪者”轰隆隆地运转起来,在风雨交加之夜喷出一柱火焰,同时警报器的鸣叫声划破天际。机甲猎人背对着劳森特指挥中心向前大步走去,一队直升机则掉转方向往回飞去。“流浪者”逐渐消失在暴风雪中,所经之处,海浪翻涌,水雾升腾。 评论员文章(op-ed) “猎人计划”真有价值吗? 机甲猎人战果振奋人心,大家有目共睹。“探戈狼”在只有一名驾驶员清醒的情况下英勇完胜“恶魔女巫”;“切尔诺阿尔法”的特斯拉拳快如闪电,威猛霸气;“幸运七号”与六十一米高的怪兽顽强对峙,坚决守卫**海湾。(声名显赫啊!) 你的孩子梦想成为驾驶员吗?我女儿就想,她今年九岁。不记得从何时起怪兽一词在报纸上随处可见。在她眼中,驾驶员都是英雄,就像……呃,该怎么形容呢?因为驾驶员们的伟大无可比拟—这一百多个人手中掌握的是整个人类的命运。 等等,他们真能掌握人类的命运吗? 会不会驾驶员们反而阻碍了我们?会不会我们已习惯性地接受节节败退而不去争取一劳永逸的胜利? 我们信赖机甲猎人,看到他们把怪兽痛扁成肉酱时感到畅快淋漓,而这些是否让我们忽略了真正行之有效的办法?面对现实吧,各位。“猎人计划”其实并不管用。怪兽来了一只又一只,并且越来越频繁。我们根本来不及制造足够的机甲。永远来不及。 怪兽体型硕大,行动笨拙。我们换一套策略吧。建筑高墙,把上海、旧金山等太平洋沿岸地区的居民迁往内陆……把钱花在真正奏效的项目上,而不是将数万亿美元花在“遗忘坟场”里锈烂的机甲上。 驾驶员们的确是英雄。但是和所有英雄一样,他们注定会发现时代已将他们抛弃。 2 在距离安克雷奇基地十一公里处,“危险流浪者”的扫描仪捕捉到渔船“海洋号”船桥上的对话。说话的像是船长和大副,恶劣的暴风雨让他们忧心不已,他们正讨论如何尽快找到什么地方避一避。 “我们连浅滩都到不了!”大副说道。 “那座岛呢?”船长问到,“离我们五公里—” 他突然顿住了。罗利几乎能听到他心底的疑问:海图上并没有这座岛。 “离我们只有三公里了,船长!”大副喊道。转眼间,带着紧张和畏惧,他惊道:“一点六公里。” “流浪者”的主屏上显示出“海洋号”,兄弟俩发现一个岛屿般大小的物体正疾速靠近渔船,势不可当—是怪兽! “好在我们现在听不到潘提考斯特说话。”杨希说道。 怪兽“刀锋头”从“海洋号”的左舷边一跃而起,露出水面足有三十多米。四条手臂的末端是巨大的蹼爪,能将渔船如啤酒易拉罐般轻易捏碎。怪兽头部状如一把巨大的利刃,上颌的刀片由宽变窄,最后变成一个尖点,脑壳上也顶着锋利的刀刃。声呐勾勒出怪兽隐在水下的身体轮廓,两条腿,一条强劲有力的尾巴。看起来有点像恐龙,只不过比任何恐龙都庞大数倍。 “不要把怪兽和地球生物混为一谈,”罗利想起某位专家的话,“他们是硅基生物,可不是碳基。”虫洞的另一端无论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它绝对超乎人类想象。 “怪兽—”只听船长说道,他的声音在怪兽的嚎叫声中显得细弱无力。 “我们最好快点到船边去。”杨希提议。 于是“流浪者”乘风破浪,向“海洋号”冲去。与此同时,船的另一头,“刀锋头”猛然袭来。 庞然大物—天童的判断很准。它大张的嘴装艘“海洋号”都绰绰有余,每颗獠牙足有身材高大的人那么高。它掀起的海浪拍打在流浪者的排气孔上,水蒸气立马腾起,旋即随风消散。 “啊啊啊啊,好戏上场了!”杨希喊道。 “流浪者”压低重心,时走时游。穿过阿拉斯加湾的深水区,在较浅水域找到立脚点后,“流浪者”站稳脚跟,挺立身板,猛地破水而出。一瞬间聚光灯照亮了六十一米高的水柱,救援警报声响彻夜空。罗利酷爱这警报声。他自认为怪兽听了会害怕,不过管他呢,只要这声音听起来有派头,这就够了。 “先解燃眉之急!”罗利说。 于是“流浪者”用手掌把“海洋号”捧了起来。 接着,兄弟俩同时弯下腰,“流浪者”同步做出一致动作,机灵地避开刀锋头横扫过来的三指利爪。 “准备开炮!”杨希喊道。 “流浪者”的右拳迅速重组成炮管,前臂圆形伸缩式炮口周围环绕着四组对称的放大镜。腕部的法兰盘转动,将等离子加农炮固定。电源启动后蒸汽缭绕,静电火花噼啪作响。 “刀锋头”的利掌再次飞甩过来,“流浪者”一个俯身,及时避开,把渔船护在身后。扫描仪里传出船员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罗利心底暗想,要是潘提考斯特能听见他们的求救声就好了。 “欧了!”杨希喊了一声,以他特有的方式宣布等离子加农炮已准备就绪。 第一炮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刀锋头身体中部,这位置就好比人的腹部,怪兽失衡,打了几个趔趄。不待它缓过神来,第二炮接踵而至,怪兽再次中弹,又往后退了几步,身上两个烧焦的炮坑赫然在目。顿时,“刀锋头”长臂乱舞,哀嚎震天。 “继续瞄准。”罗利说。等离子加农炮开始再度蓄能。 不过,看情况不需再补一炮了—怪兽已经失去平衡,向一侧倒了下去。海水和伤口流出的腐蚀性血液混合后瞬间发生反应,怪兽周围的水霎时沸腾起来。“刀锋头”四条手臂在海面上胡乱地拍打着,然后开始慢慢下沉。 最后,它的刀锋状头颅也消失在海面。 “我太爱这加农炮啦!”罗利欢喜道。 “我就知道,”杨希说,“我也是啊。” “把通讯器打开,向潘提考斯特汇报吧。” “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但是我们还没有亲口跟他汇报。你也清楚他向来都很刻板的。” 罗利重新打开通讯器,“流浪者”的操作舱内马上投影出潘提考斯特那张盛满怒气的脸。 “流浪者!”他大声咆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罗利将加农炮收回机甲前臂,转向几英里外的海岸线,然后把“海洋号”放回海面,并顺着陆地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 “任务完成,长官。开火两次,歼灭了第五只怪兽!” “你们两个,违反了直接命令!” 为免罗利自作聪明,说傻话惹麻烦,杨希抢先解释道: “长官,我们截击了怪兽,还……你看,救了船上所有人。十英里警戒线也没被突破,一切安然无恙。” “而且怪兽沉入海底,就不会有人感染‘怪兽毒蓝’了,对吧?”罗利补充道。怪兽死后数小时内,体内会排出一种有毒气体,人类感染后会出现休克反应。这种毒气被称为“怪兽毒蓝”,对生物危害极大。曾有怪兽在人口稠密区被击毙,结果导致多人因感染“怪兽毒蓝”死亡。今天这只怪兽排出的毒气只会杀死海鱼,不过话说回来,谁会知道它们感染了“怪兽毒蓝”呢? 潘提考斯特对结果无以辩驳,兄弟俩心知肚明。但是他们也清楚,他并不支持采用这种擅做主张的方式。 “回到原定位置去,”潘提考斯特怒气冲冲,“现在—” 他似乎正想再说几句,像是要警告兄弟俩如果下次再敢违令,就把他们发配到骸骨贫民窟(bo eslum)扫一辈子厕所。突然间,显示屏上蔡天童的头像切了进来。劳森特指挥中心和机甲操作舱内的警报声同时响起。 “怪兽恢复生命迹象!”天童惊喊,“在增强!” 罗利在屏幕上一划,指挥中心的图像换成了海上全景观测图。他和杨希向四周扫描着。怪兽去哪儿了?他们眼前只有开阔的海面和一座冰山。 通讯机里,潘提考斯特的声音已经怒气全无。 “战士们,赶紧撤离!”他下令。 就在这时,兄弟俩感觉到了正在急速逼近的怪兽。瞬间掀起的巨浪撞击在“流浪者”背上,整个机甲跟着踉跄了一下。还未恢复平衡,操作舱就从杨希一侧向内塌陷下来。 一时间只见线路断裂,火星四溅,“流浪者”头部被豁出一道三米长的裂口,海水倾泻而入。无须借助传感器,罗利已经能亲眼看见刀锋头绕着机甲打转。一眨眼“流浪者”的左臂被扯了下来,液压油喷涌而出,溅起火花阵阵。 警笛声顿时鸣响,与此同时,罗利意识到哥哥肯定巨痛不已,因为痛感也辐射到了自己身上。神经元连接不仅赋予他们联合操作流浪者的能力,也让他们对彼此的痛苦感同身受。舱内故障信号灯闪烁不停,把还在运行的显示屏照得忽明忽暗。 “武器发动不起来了!”杨希咬牙强忍剧痛,气喘吁吁地说道。 “正转为手动。”罗利回应道。他调好等离子加农炮后,开始重新蓄能。原本不应该这么快就重新启用开炮装置,但此时此刻兄弟俩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流浪者”回转过身,避过“刀锋头”的攻击。同时左臂以千钧之势坠入大海,激起层层巨浪,朝“海洋号”直扑过来。船尾瞬间没入水中,但很快又浮了上来,在汹涌的海浪中颠来荡去。船上的捕鱼工具啪地一声折断了,转瞬之间就被浪吞没。我的胳膊也断了,罗利心想。哦不,是杨希的胳膊。流浪者受伤,他也跟着受了伤,一时半会儿脑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罗利调动“流浪者”全身的力量,向“刀锋头”使出一记上钩拳。这一击使怪兽向后晃了几步,罗利趁机迅速调整武器,固定好等离子加农炮。刚要开火,却已然来不及了! “刀锋头”张开修长的大嘴,一口咬住加农炮筒,身体用力往前压去。由于受伤“流浪者”的力量大不如前,一时间被推着直向后退。砰!“流浪者”猛地撞在冰山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内部所有系统中断了片刻。 罗利喘不过气来,只能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他还来不及反击,怪兽的刀锋头顶长驱直入,刺穿了机甲,深深戳入重达百万吨的冰山。这一击切断了机甲流体神经通路,瞬时一连串故障报警声此起彼伏。 等离子加农炮管灼热发光,怪兽企图嚼碎它,不过没有得逞。他们还有一次机会,不过也是最后的机会了。罗利弯回肘部,高举炮口,瞄准怪兽头部。此刻,它头上的利刃还插在流浪者体内。 无法开炮。虽然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但依然开不了炮。 怪兽直起身子,一只利爪闪电般伸进操作舱。爪子四处乱翻,所过之处,金属碎落,电器歇火。 它一把抓住了杨希。 “不要!”罗利轻声说道。 无须大声叫喊,哥哥也能听见他说什么。杨希看着他,此刻纯粹的恐惧感盖过了“流浪者”受伤传来的痛感。 “罗利,听我说,你—” 刹那,杨希连同半边操作舱被怪兽生拉硬拽了出去。冰冷的雨点吧嗒吧嗒地从缺口落进机甲舱内,神经连接断开了,“流浪者”丧失了行动能力。 罗利使劲敲打各个手动开关,试图激活应急控制系统。 杨希!天啊,不,不要带走他!他呼喊着。 应急控制系统终于启动。罗利只发出了一个指令:超负荷发射等离子加农炮。 “流浪者”所有残存的控制系统重新运行起来,它再度举起武器,开始调整角度。然而就在此时,怪兽又将机甲头部撕掉了一片。罗利直直地盯着怪兽的眼睛,它也盯着罗利。 它早就知道我们的位置,罗利心想。它是怎么知道的呢?什么时候怪兽们把这都搞清楚了? “刀锋头”大声长啸,扬扬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发现等离子加农炮正指着自己之后,怪兽转身朝“流浪者”的手臂一口咬下去,一边咆哮着,一边使劲撕扯加农炮筒。 罗利也大声吼叫着,发射出炮弹。 天刚刚破晓。罗利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他驾驶着“流浪者”,一步一步地挪动着。向前一步。通讯器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他还能听出是安克雷奇基地(a cho age)的早间新闻广播。前方,海浪拍岸,厉风阵阵,声声入耳。又一步。杨希不见了,他感觉不到杨希了。 终于,“流浪者”踏上了陆地。远处有人在呼叫救援队,罗利听见附近有人在说话。“海洋号”上的无线电通讯响个不停—那艘渔船获救了。 “流浪者”东倒西歪地走在海岸上。罗利跪倒在地,“流浪者”同时跪了下来,安克雷奇基地的轮廓近在眼前。他看见一个老人和一个小男孩,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自己走过来。舱内的传感器捕捉到他们手中金属探测器“哔哔哔”的声音。 罗利失去了一切。他的胳膊毫无知觉,因为怪兽把它扯断了。不,是“流浪者”的胳膊断了。由于润滑油从怪兽撕开的豁口大量流失,机甲各接合处咯吱作响,运行不畅。流体神经通路系统彻底崩溃。罗利感到头痛,还有些意识模糊。皮肤火辣辣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但他不敢低头看,否则“流浪者”会失控。万一倒下来就会砸到老人和小男孩。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危险流浪者”屈膝跪下,然后向前倒了下来。为了防止摔个嘴啃泥,罗利费力地撑出右臂,结果“流浪者”的右手直直地插入到冻滩三米以下。雪花漫天飞舞,冬风将地上的落雪雕刻出一朵朵扇形。传感器里再次响起金属探测器的“哔哔”声,节奏更快。 别吵了,他在心里喊道。 罗利走下运动平台,随即失去了意识。没过多久,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沙滩上,耳边传来直升机飞近的声音。他抬头望望天空。自己是怎么从机舱里出来的? 是爬出来的。他想起自己是从机甲头部破碎的观察孔里爬出来的,哥哥就是从这个裂口消失的。罗利感到寒风刺骨,血从作战服里渗出来。手持金属探测器的老人一把扶住快要摔倒的罗利,向小男孩大声喊了几句,小孩子扭头沿着沙滩向远处跑去。 罗利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天空。 血流进了眼睛,他的心里因哥哥的离去而空空落落。 “杨希!”他呼喊着。作战服破烂不堪。真的好冷。连眼里的血也是冰凉的。接着,他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即刻发布 联合国终止“猎人计划”;环太平洋地区防卫 重点转向海岸防卫和居民迁移 联合国怪兽防御与*****下属的环太平洋虫洞事务工作组将重新调配“猎人计划”资金,立即生效。 鉴于该计划开销巨大却收效甚微,资金投入恐将难以为继。过去三年,机甲耗资高达数万亿美元。结果数台机甲遭毁,人身财产损失惨重。 有人可能会对此提出异议。事实上,潘提考斯特元帅就已据理力争,他认为如果没有机甲猎人,我们的处境会更加糟糕。或许这样说没错。但这只是一种假设,而摆在我们面前的是真真切切的现实问题,发达国家正为此耗尽财力,计划取得的成效表明再投入如此惊人的经费实非明智之举。 虽然“猎人计划”终止,但我们依然把保卫环太国家人民的安全放在首位。我们将把资金转向以下方案: 沿岸怪兽防御墙 怪兽从未攻破过现有的防御墙。建造这样的防御工事操作简单,成本低廉,是人类抵御怪兽威胁的绝佳工具。 居民迁移和安置计划 内陆新住房的建设需根据防御墙的建设进度而定,届时太平洋沿海城市居民会收到通知。 建设南太平洋海底防御屏障 要不惜一切代价遏制怪兽,绝不允许它们突破太平洋海域,危及欧洲、印度或美洲东海岸。 工作组所有成员在此对潘提考斯特元帅,驾驶员战士队和猎人计划组全体工作人员的英勇贡献致以诚挚的谢意。 3 斯达克?潘提考斯特感觉近来诸事不顺,烦恼缠身。他刚刚失去了两名前途无量的驾驶员,而猎人学院新来的毕业生经验不足、问题频出,旧金山的“遗忘坟场”更是不断传来机甲损毁的消息,令人堪忧。杨希?贝克特葬身大海。罗利?贝克特则离开了“猎人计划”组,创伤后应激障碍使他变得喜怒无常,独自生还的负罪感更让他备受折磨。“危险流浪者”战后残缺不全,只能报废。 此外,还有森真子的问题。她已准备好从学徒升级为驾驶员了……或者确切地说,她自己是这么想的。潘提考斯特却并不认同。 但这只是私事。他打算先放一放,开始思考如何应对眼下最大的难题。 在安克雷奇指挥中心,潘提考斯特正站在一组显示屏前,联合国环太平洋虫洞事物工作组(怪兽防御与*****的下属机构)各成员国的代表分别出现在各个屏幕上。光看表情潘提考斯特就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接下来要听到的内容他绝不会喜欢。他已经看到新闻公报,更重要的是,过去几个月他参与了工作组的内部会谈。他应对的是内心恐惧者,这些人总是要么选择战斗,要么选择逃离。如今这些**官僚之流显然希望避免战争。 但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可不是**官员。即便要失败,他也要在战斗中失败。 “机甲被摧毁的速度超过生产速度,”工作组的指定发言人说道,“数座城市遭受袭击,利马,西雅图,海参崴……这不再是一场战斗或一种应对战略,而是让人痛心的逐步沦陷!我们绝不能输。我输不起。” 工作组所有成员都透过屏幕注视着潘提考斯特,脸上有意露出遗憾的神情。整个指挥中心一片寂静。他们很快就没有资金继续运转下去了。**官员们都准备撤了,他们首先要带走的就是钱。 除了潘提考斯特外,室内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蔡天童,仍旧是他一贯的打扮—领结加身,背带裤,顶着一头鸭尾式发型。另一个是赫克?汉森,潘帅的老将。他们都站在工作组成员目所不能及的地方。 “怪兽进化了,”说话的是英国驻联合国的工作组代表。潘提考斯特不认识他。“机甲已经不再是最可靠的防御手段了。” “这我知道。”潘提考斯特开始回应,但没有立即说下去。他调整了一下态度,继续说道:“每次机甲被毁,真正牺牲的都是我的战士。但我恳请各位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再最后攻袭一次,我们会全力以赴—” 决一死战,他对自己说。就这样撤逃还不如战死沙场。 “潘提考斯特元帅,”澳大利亚代表打断他,“我们已经就此讨论过了。事实很简单,虫洞攻不可破。” “以现有的条件,也许是吧。”潘提考斯特回答,“但是跟怪兽进化一样,我们也在进步。我们已经设计出ma kv-e代机甲,准备制造原型机。只要资金一到位,我们就可以动工了。” “恐怕这不在议事日程内。”澳大利亚代表反对道。 潘提考斯特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v-e型机甲原计划在澳大利亚投产。如果该国代表都不支持,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但是他们太需要新机甲了。怪兽体型愈发庞大,力量不断增强。机甲猎人需要与他们旗鼓相当,哦不,是超越它们的装备。不仅如此,还要向虫洞主动发起猛攻。 “我们的怪兽科研团队在虫洞的物理结构研究方面已经取得了巨大进步。他们已向工作组提交了报告。我们对虫洞了解得越多,离摧毁它的那天就越近……如果我们有足够的作战经费的话。” 潘提考斯特胸怀大志,他期望有一天能够带领机甲队穿越虫洞,去到另一端,然后以怪兽对待人类之道还治其身。但要实现这个梦想,他需要大笔资金开发机甲技术和战斗装备。此外,以目前的条件来看,似乎无法进入虫洞,这就意味着需要制造更加坚韧牢固的机甲,使其足以抵挡虫洞中的电磁风暴。 他们正离梦想越来越近,不能就此停下脚步。很多战士已经为此牺牲,决不能半途而废。 “没有什么东西是攻不破的,”他继续说道。“目前只不过还没有找到打入虫洞的办法而已。所以我们的使命才更加重要。ma kv-e型机甲是下一阶段的核心。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能够继续研发,从而应对威胁。” “我们可不这么认为,潘提考斯特元帅。”来自巴拿马的成员发言道。 潘提考斯特对此并不意外。巴拿马最近狠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喜获数十亿美元资金修建巴拿马运河太平洋岸河口怪兽防御屏障。虽然怪兽还没有发现巴拿马运河,但已袭击过危地马拉和厄瓜多尔。殃及运河是迟早的事。而ma kv-e型机甲原型机制作的后期经费转眼间直接变成了运河屏障建设资金。想到这儿,潘提考斯特怒火中烧。 一切仿佛事先排演过似的,美国代表顺势附和道:“全世界都很感激你们所作的贡献,元帅。但是我不能再白白浪费本国的军力和武器进行无谓的攻袭,我要保护民众。在防御墙后面他们更有安全感。” 哧,防御墙,潘提考斯特心里骂道,该死的防御墙。逃而不战,简直是人类软弱的纪念碑。 “但这样并不安全,”他反驳道,“防御墙根本靠不住。研究人员说怪兽袭击的频率会大幅上升。它们迟早会攻破防御墙。” “我们增厚了墙体,民众和物资往内陆安全地带迁移了近五百公里,”英国代表说道,“这是审慎之举,我们乐于慎之又慎。” 潘提考斯特其实很想问问英国代表英国境内哪里才算离海岸五百公里的内陆地区。说实在的,英国代表在这里跟着瞎掺和什么?他自己就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还曾是一名冲锋陷阵的驾驶员战士。他杀过怪兽,留下满身伤疤,内伤外伤都有。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浮现,他顿时怒气膨胀。但他控制着自己,继续刚才的谈话。 “安全地带只有有钱有权的人才进得去,”他说,“其他人怎么办?” “话可不能乱说,元帅。”美国代表说道。 潘提考斯特久久地注视着他,脑海中闪过各种反唇相讥的话。不要失态,他告诉自己。 “恐惧和防御墙救不了任何人,”他说,“你们大可心存侥幸统统挤到所谓的‘安全地带’去,但这是行不通的。当最后一架机甲倒下时,怪兽就会侵占海岸。它们并不会就此止步,而是会继续袭击,直到征服全球。到那时,哪里还有什么安全地带。一切都将荡然无存、全被毁得一干二净。” “你完全可以保留你的看法,元帅。”美国代表说,“接下来八个月我们会提供经费委托你处理基地关停事宜,八个月后联合国将不再资助‘猎人计划’。你可以自己继续做下去,我相信像你这么有决心的人一定会有办法让机甲猎人继续发光发热的。如果将来怪兽越来越多,我们欢迎机甲猎人助一臂之力。遗憾的是,工作组只能将有限的资源用在有把握的防御上,而非鲁莽的冒险,这样才符合全人类最高的利益。祝你好运!元帅。” 屏幕黑了下去。 不过如此。各国官员们纷纷选择了逃离。 潘提考斯特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他小心翼翼地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盒药,取出一片吞了下去。如果接下来几周甚至几个月能如他预期的那样发展下去,他真得好好照顾身体。 “就这样了?”蔡天童在指挥台的另一端问道。 赫克?汉森走上前来,三个人站在昏暗寂静的指挥室。 “衣冠禽兽,笑里藏刀。”赫克说道,“他们就是这个德行。” 斯达克?潘提考斯特看了他一眼。他说得没错,不过潘提考斯特也强调尊重权威。直到,这些权威人士显示出无能。 潘提考斯特摘下制服上的徽章,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如果还有联合国代表没关屏幕的话,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对他们来说再明白不过了。同样地,赫克和天童立刻心领神会。 “我们自己干。”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坚定地说。 工作组说了,他可以自行继续这个计划。只要他能想办法维持下去。 好吧,他心想,会有办法的。也许不见得是什么好办法,但为了战斗,别无选择。 4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 人事档案 姓名:罗利?贝克特 所属编队:驾驶员队(id号:r-rbec122.21-b) 入伍日期:2017年7月12日 当前服役状态:退役 个人简介: 生于1998年12月11日,三兄妹中排行老二。哥哥杨希(现役驾驶员,于2020年2月29日阵亡,详见杨希档案),妹妹洁丝敏。父母双亡。2016年6月1日进入科迪亚克猎人学院,于次年获得驾驶员资格。与哥哥杨希同时被选任为“危险流浪者”首批驾驶员。2017年10月17日出战,于洛杉矶消灭怪兽“山岚”。随后四次与副驾驶杨希?贝克特驾驶“危险流浪者”成功歼敌。2019年派往利马基地,2020年调至阿拉斯加基地。 于2018年圣何塞港之战和2019年马尼拉之战中因表现英勇荣获嘉奖令。 2020年在阿拉斯加与怪兽“刀锋头”的激战中,副驾驶杨希?贝克特壮烈牺牲。罗利幸免于难,独立将“危险流浪者”驶回海岸,后因交战前违反命令被开除。拒领遗属抚恤金。拒绝进行脑部扫描以分析神经连接断开后独自操控危险流浪者的能力指数。 评估: 技术娴熟,但判断时有失误。好挑战权威。意志坚强,却也固执己见。 备注: 最新现身地区:阿拉斯加诺姆市。据称加入怪兽防御墙建设大军。 补充说明: 是否重新征召入伍,尚待进一步考虑。—2024年9月12日 4 墙上的标牌写着:“阿拉斯加怪兽防御墙:守护海岸保平安”。标牌两侧的墙体绵延数英里,高出牌子一百二十多米,防御墙似乎在无声地告诉人们,我会信守承诺。 罗利?贝克特根本不相信这堵墙真能抵御怪兽。 也许其他人信以为真吧。也许他们认为钢筋、水泥和工字梁足以阻挡怪兽。他们谁也没有见过怪兽,但罗利见过,不只亲眼所见,甚至亲手消灭了五只。遗憾的是,杨希走了,他觉得一个人继续杀下去没有什么意义。除了杨希,他还会和谁通感呢?随便某个满怀幻想的驾驶员?以为经过那些狗屁专家反复测试就能兼容?在与哥哥通感以后以为他还愿意这样做吗?当然不愿意。 这就是罗利会出现在一群建筑工人中间参加早间集合的原因。天空一直下着小雪,冷飕飕的。典型的阿拉斯加天气,即便像锡特卡这样更温暖的地方也不例外,罗利现在就在这里当建筑工。不过比诺姆市好些吧。高墙的影子下更是冷得不行,好在现在是早晨,他们这边正好向阳。等到临近黄昏下班时,他们就好比刚从四十层楼高的冷藏库出来,然后再进入高墙影子这个巨大的速冻箱。罗利更喜欢上午的时光。 每次早间集合,值班长都会进行长篇累牍的训话。说的无非都是哪些部分应该用什么材料,哪些部分的工作应该什么时候完成,如此这般,等等。罗利基本上懒得理会。但这天早上,这个名叫迈尔斯的讨厌鬼一改往日的啰唆,玩起了新花样。 “伙计们,我今天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他卖起了关子,“你们想先听哪个?” 在罗利所站人群的另一头,靠近迈尔斯的地方,一个下巴像挂了半个圆面包的胖子大声喊道:“先听坏消息!” “好吧。”迈尔斯说道,“昨天有三个墙顶工摔死了。” 像往常宣布死亡事故时一样,他故意停了一会儿。其实这类事故不足为奇,他们一直在赶工,在关乎全人类性命的危急时刻,谁都不会抱怨工作场所的个人安全状况。 “哎呀!”这个长着圆面包脸的家伙叹道,“那好消息呢?” 迈尔斯将三张红色定量配给卡扇形展开,然后高高举起,像是准备表演纸牌魔术一样。 “好消息就是,我这儿有三个空缺职位—墙顶工。”他回答。 面包脸胖子马上抢过一张配给卡。 “我别无选择,”他顾自说道,“家里有五张嘴要吃饭哪。” 随后第二张卡也很快被领走了,只有最后一张似乎无人问津。墙顶工作可谓最危险的工作,不亚于虎口拔牙。因此墙顶工领的配给最多。不过话说回来,命都没了,配给再多也无福消受了。 “没人领了吗?”迈尔斯大声问道。 无人回应。过了一会儿,罗利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 “我来吧。” 迈尔斯转过身,递出配给卡,这时他才认出原来是罗利。 “哦,”他接着讽刺道,“机甲哥,你还在这儿混啊?你确定找到通感搭档上墙顶工作了?” 罗利不吃他这套。 “我不恐高。”他心平气和地说道。 迈尔斯没有把卡给他。 “是吗?那还废什么话,别到时候给我来个燕式跳。我可没那么多人手给你收拾残局。明白了吗?” 罗利拿过卡,跟着其他墙顶工向电梯走去。他能感觉到迈尔斯那双牛眼一直在背后瞪着他。 罗利跨在两条横置的平行金属板上,这里高出下面的台架十五米左右,距离地面就更高了,他在焊接最后一个角铁撑,使平行金属板和高出其九米多的垂直金属板牢牢接合。这儿是防御墙的最高点。从这往南看,防御墙一望无际:墙体各个部分由于地形和工人数量不同完成进度各不一样。 再往北看,同样的画面,墙一直延伸至诺姆市和北坡油田。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怪兽在这么北端的地方出现过,但只建南半墙显然有些厚此薄彼。要不是因为客观条件限制,负责防御墙工程的智囊团早就让墙跨过北极海岸一直延伸到加拿大纽芬兰去了。 罗利焊接好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等着焊接处冷却以便检查。他朝角铁撑踢了几下—牢固稳当。确保万无一失后,罗利扣上了安全带。 他沿着高墙边缘向下滑了十五米,来到墙顶备料区。这个钢制台架上,起重机吊杆密密麻麻地竖着。爱闲聊的面包脸胖子正在修整金属板边沿。他的名字叫汤米,罗利也是无意间知道的。 “你是罗利吧?”汤米问道。罗利解开安全带,走了过来,跟他一起整理金属板。 还真是闲不住嘴,罗利暗想。他点点头。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骑过机甲?” 准确地说,不是骑,罗利心里想着。他没有纠正汤米,而是再次点点头。 “你后来撞坏了一台?”汤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罗利第三次点点头。 汤米吹了声口哨。“那些玩意儿难道不是每台都得花个六七百亿的?” 罗利也不想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他答道:“哪有那么多钱?” 汤米睁大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不确定罗利是否在开玩笑。他们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埋头专注手中的活儿。两人把金属板绑在吊车上,升上了防御墙顶。 “那你最后怎么跑到这破地方了?”汤米又打开了话匣。 罗利真希望汤米能闭上那张大嘴。他望了汤一眼然后说道:“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还有这份安静。” 汤米点点头,全然没有参透罗利的言外之意,他说道:“是啊,我也是。超喜欢。有些人啊就是领悟不到这点。他们只知道‘哇啦哇啦’地瞎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 接着他开始聊起了家里的孩子。罗利叹了口气,把电工护目镜拉了下来。焊接枪的声音总能盖过他的嗓门了吧?他希望如此。 晚上他们一如往常,顺道去食堂领取第二天的口粮。棚屋里一个满脸写着厌倦烦闷的职员负责在配给卡上盖章。罗利正准备离开,突然“怪兽”这个词传入耳际。他不禁抬头张望。 帐篷里摆上几组大桌子,这就成了防御墙工人首选的用餐之地。在这里,工人们喝着劣质啤酒,吃着粗茶淡饭,看着电视里每天发生的事情。有了新的配给卡后,罗利的伙食稍有改善。 他迅速闪入帐篷,电视像平时一样开着,屏幕上主播连珠炮似的说道:“近一个小时前,一只三级怪兽攻破了悉尼防御墙。”说话间,一段摇摇晃晃的手机录像出现在屏幕上。屏幕下方的滚动消息显示怪兽代号为“病毒”。 罗利停下脚步,双眼紧盯着屏幕。只见怪兽撕裂了悉尼湾周围的墙体,在原本用于防御怪兽的人工群岛上飞快跳跃。飞机**按照惯例对着怪兽狂轰滥炸,然而无一例外,怪兽根本丝毫不受影响。它穿过海港直奔市区,一路上渡轮和游船纷纷倾覆。 “这怪物……”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罗利转过头,原来是汤米,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这家伙。“墙对它来说简直形同虚设啊。” 斯达克?潘提考斯特也总是这么说,罗利想道。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潘提考斯特了。罗利选择活在当下,除此之外,他还能选择什么呢?过去,只有哀伤的记忆。未来,只是无尽的高墙。 电视上主播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连发三起袭击。又有两台机甲被摧毁。” 随着话题的转变,电视画面切换到一台在浅海中逐渐倾倒的机甲,甲身伤痕累累,破损的头部烈火熊熊。罗利很快认出这是“回声军刀”。画面再次切换,在悉尼歌剧院前方,怪兽“病毒”正接二连三地锤击另一台倒地的机甲,甲身被蹂躏得四分五裂。罗利也认出这台在劫难逃的机甲—“火神幽灵”。它与“危险流浪者”一样,同属ma k第三代,同年启用。他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转眼间新闻主播的声音高亢起来。 “所幸的是,父子组合赫克和查克?汉森驾驶的澳大利亚机甲,ma k第五代‘尤里卡突袭者’最终打败了怪兽。” 说到驾驶员的时候,屏幕上闪出汉森父子的照片。转眼间“尤里卡突袭者”和怪兽“病毒”激烈搏斗的场面取而代之。罗利从来没有驾驶过ma k第五代机甲,他刚成为驾驶员那会儿这么先进的型号还没问世。“尤里卡突袭者”的速度和力量使他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即便是“危险流浪者”,在它面前也甘拜下风。罗利心中油然升起些许妒意,随即汹涌而来的是过去五年中一直挥之不去的愤怒和负疚。如果当年他也有这么精良的配置,半分钟内刀锋头必将一命呜呼,而杨希则不会命丧大海。 他曾经在马尼拉和“尤里卡突袭者”并肩战斗过。两台机甲兵合一处,成功了结了一只体型硕大的四级怪兽。那是“危险流浪者”决战“刀锋头”之前与怪兽的最后一次交战。 电视屏幕上,“尤里卡突袭者”瞄准怪兽来了个近距离**齐射。**戳入怪兽甲壳,瞬间猛烈爆炸,只见满天血肉横飞,甲壳七零八落。“病毒”摇摇晃晃,脚步踉跄,“尤里卡突袭者”使出刃状武器,趁势追击,终于完胜怪兽。怪兽斜向一侧重重倒下,整个街区的公寓楼和数家旅游纪念品商店被砸得粉碎。 怪兽摔倒撞击地面时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停在一旁的车辆腾空而起,周围的混凝土夹杂着灰尘漫天飞舞。一时间,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四处鸣响的警报声不绝于耳,怪兽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怪兽的血液是一种亮蓝色且腐蚀性极强的物质,所经之处,无论是沥青还是混凝土表面都腾起一阵烟气、发出“哧哧”的声响。电视画面切换为一组高空连续镜头,应该是从直升机上拍摄的。罗利以前也见过这种画面,但每次怪兽巨大的身躯都让他暗自心惊。画面显示,“病毒”这只庞然大物的尸体四肢伸展,足足占了三个街区。尸体和海水之间满是碎石和火焰。 “嘿,谁想听个笑话?”某个声音传来,罗利马上听出是迈尔斯。从他略显含糊和沙哑的嗓音来看,不用问,这家伙肯定把白天的口粮拿去换啤酒了。“机甲猎人和我的婚姻有什么共同点?” 罗利扭过头,直直地盯着他。迈尔斯看到罗利的目光,马上继续他的笑话。 “它们一开始是个不错的主意,现在却行不通了。不过你还得继续花钱养着!” 罗利准备离开,他简直受够了。在罗利看来,侮辱猎人计划就等于侮辱了与杨希有关的美好回忆。脚还未迈出,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上。 “嗨,”汤米安慰道,“不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兄弟。” 也许他说得没错。 迈尔斯在屋子那头眨眨眼,仿佛在说:哎呦,机甲哥,你想卷铺盖走人?那就走啊。不过你明天就没饭碗了。所以呢,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得着吗? 现实的确如此。于是罗利坐下来,在一堆餐盒里胡乱地翻找着能入口的食物。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一开始,罗利以为声音是从电视里传来的,然而屏幕上播放的却是记者采访汉森父子的画面。他俩一点儿都没变,还是罗利记忆中的样子。赫克神情严峻,说话直截了当,从不拖泥带水。他的每个动作和表情仿佛都在说:不要拐弯抹角。查克则生性散漫,凡事都表现出随时准备干一架的姿态。他总是急切地想证明自己,也不管别人是否在乎。这些都只是罗利记忆中的印象。实际上他与这对父子并不相熟,只是曾经一起参加过几次训练,联手杀过一次怪兽而已。 停!他不能再想下去了。自己早就不是驾驶员了。 “汉森中士!”记者边喊边快步追上准备前往某处的赫克。采访的地点赫然正是悉尼指挥中心。 怎么回事?罗利奇怪道,不可能吧,悉尼基地不是已经关闭了吗?肯定是从其他地方借来的临时用地,出于好意或者出于怜悯,给机甲留个安置之处。 “今天又有机甲被摧毁,您认为这是否进一步表明猎人计划这一防御战略已经失去价值?这项计划是否应该终结了?”记者瞥了摄影师一眼,确保他没找偏角度。 赫克厌恶地瞪着她,仿佛她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似的。 “我们最后歼灭了怪兽,不是吗?”记者点点头,刚想说话,赫克抢先道:“那我无话可说了。”说罢他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他家公子爷显然没有学会自家老爹的内敛。“我有话说。”查克倾身凑到镜头前主动说道,“今天我们干掉了第十只怪兽,刷新了纪录。” 赫克一把拽回了查克。 记者发觉有戏,便紧跟不舍:“现在‘猎人计划’处境这么糟糕,你们还要继续追踪怪兽吗?”她一边问一遍故意露出狐疑的神色。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情吗,小妹子?”查克反问道,还刻意眨了眨眼睛。 罗利不想看下去了。他转过身,看到汤米出现在眼前。 “那个,罗利,”汤米问道,“可不可以帮帮忙?我是说,给我点口粮……也许麦片什么的?我要填饱五张嘴啊。” “麦片拿去吧。”罗利回答,说着把几盒麦片抛给汤米。“别瞎扯了,汤米。你哪来的孩子。” 汤米面不改色心不跳,平静地应道:“这样的世道,谁还养得起小孩啊?” 问得好,罗利心想。然后他走到了外面的雪地里。比起在里面看贪婪攫食的媒体惺惺作态,再忍受迈尔斯之流恶意贬损“猎人计划”,他宁肯在这里挨冻。如果罗利没有半途退出“猎人计划”,这些人的话根本不会刺痛这位昔日英雄。 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飞机缓慢地降落在指示区的另一端—那是迈尔斯每天布置任务的地方。罗利认出这是一架小型西科斯基(siko sky)单旋翼直升机。不过风雪太大,影响了视线,他无法看清机身上的标志。罗利定定地看着,他已经很久没坐直升机了。说起来都有五年了—刚想到这儿,罗利突然看到潘提考斯特元帅从直升机旋翼搅起的风雪中走了过来。 “贝克特先生!”潘提考斯特大声招呼道,好像这是一场事先约好的会面。 罗利点点头。“元帅,精神不错啊。”事实如此—潘提考斯特身着一套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外面搭配一件藏青色大衣,领口处露出内层淡蓝色的衬衣,整个人精神而气派。与以前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衣领上没了星形勋章。 两人握过手之后,并肩向前走去,避开了直升机的旋翼气流。 “好久不见了。”潘提考斯特不禁感叹。 “五年零四个月。”罗利立刻接道。他没有提具体的天数和时数,心里却计算地一清二楚。 潘提考斯特回想了一下:“好像还要久吧。” “不,”罗利很肯定,“就是五年零四个月。” 潘提考斯特点点头。 罗利知道元帅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因为他也失去过至亲好友。潘提考斯特曾经也是一名驾驶员,他明白痛失战友是什么感受。尽管不是亲兄弟,但罗利不会自私地认为别人的伤痛就不及自己。他知道元帅也是从战斗中独自幸存下来,饱尝了失去同伴的痛苦。唯一不同的是,罗利失去的是自己的亲哥哥。然而无论是否是亲兄弟,两个人通感之后形成的亲密感绝对是普通的友情无法比拟的。 尽管你遭受了此般痛苦,时光也不会为之动容。它不会流逝得更快,也不放慢前进的脚步。失去杨希后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此,这注定让罗利每一刻都无法释怀,无法自欺欺人地放手让苦痛悄然离去。他不能忘记。他得时时刻刻触摸这段回忆。 “能跟你聊聊吗?”潘提考斯特问道,客气而认真。 罗利心想这不正聊着吗。不过他还是点点头。 潘提考斯特环顾四周—抬眼望望高墙,低头回视星罗棋布的帐篷和临时工棚,再看看停在周围运载泥土和钢筋的重型机械。 “你知道吗,这附近曾经有一个机甲建造基地。”潘提考斯特回忆道。“从这里出产过两台ma k第一代机甲:‘忧蓝罗密欧’和‘塔斯马尼亚探戈’。”他回过头来看着罗利。“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这些一代机甲的吗?回炉熔化,制成轴钉和钢梁,然后全都填进了防御墙。没准儿你还焊接过部分机甲零件呢。” “是吗,这么说来,它们也还没有完全失去作用。”罗利说道。 潘提考斯特开始挪动步子。他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让罗利不由自主地紧随其后。 “找到你可没少费我功夫。”潘提考斯特说道,“安克雷奇、谢尔登波因特、诺姆……” “像我这样的人,哪里建墙我就去哪儿。拼命工作,混口饭吃。” “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去修复激活每个能找到的机甲。”潘提考斯特说。“现在正准备重启一台老式机。是台ma k第三代。不过我需要一个驾驶员。” 罗利停下脚步,假装在努力回忆什么。 “我不是因为违抗命令被你开除了吗?” “我是开除了你,”潘提考斯特承认,“但是我坚信你会抓住这次机会,贝克特先生。你会吗?” 潘提考斯特的脸上满是对抗怪兽带来的压力。他的头发花白了些,身形也变瘦了,比罗利记忆中的形象少了几分锐气。罗利早就听说了“猎人计划”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遭遇。但是现在潘提考斯特却希望他回去。究竟怎么回事? “我应该不是你的头号人选吧?”他问道。 “你是。”潘提考斯特语气坚定地回答,“其他的三代机甲驾驶员全都死了。” 我敢肯定他们确实已不在人世,罗利心想。他仿佛又看到杨希缠在“危险流浪者”操作舱残片中的样子,听到脑海中杨希在神经连接断开前的最后一刻发出绝望的呼喊。罗利摇摇头。 “我不需要其他人再进入我的大脑了。”他说道,“我已经不是驾驶员。以后也不会是。”他顿了一下。“没有杨希,我根本没有做驾驶员的理由。” 他开始向帐篷走去,突然间他更愿意看电视或面对工友的藐视,这都强过与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待在一起。 “你没听说吗,贝克特先生?”潘提考斯特在他身后大声喊道,“世界末日就要来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是想战死在机甲里,还是死在这儿?” 简直提错了问题,罗利暗自说道。应该问问用这张宝贝红色配给卡能换多少瓶啤酒。 帐篷里,电视上还在报道悉尼遇袭事件。罗利把配给卡放在桌上,酒保在卡上打了个孔,然后给了他一罐啤酒。忽然酒保抬头向罗利的肩后望去,就在这时,罗利听到了迈尔斯的声音。 “机甲哥!刚才我还以为你会跟着你那时髦的老战友跑了呢。”罗利转过身发现迈尔斯就站在他身后,脸色绯红,不怀好意。“噢,嘿嘿,我想起来了,”迈尔斯一边说着一边朝他的桌位走去。“换个灯泡需要多少台机甲呢?零!因为现在人人都知道这些机甲什么都改变不了。” 罗利心中的怒火被点燃了。他拿着啤酒朝迈尔斯走近了一步。。 “悠着点,小子,”迈尔斯说道,“别忘了这里谁是老大。”他坐下来,双眼死死地盯着罗利。 罗利举起了手中的啤酒罐。 “那我们为此走一个。”他说道,然后啜了一口。接着他微微俯身把啤酒罐放在迈尔斯面前的桌子上,迈尔斯见他靠近,便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的酒呢?”他问道。 罗利趁机一拳揍了过去。 “在这儿!”罗利回答道。说着他用一只手揪住迈尔斯的后脑勺,扶着他的头朝罐子上猛力撞去。啤酒泡沫洒了一桌,溅到迈尔斯身上,浸湿了罗利的连体工作服。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以后再也用不着这套衣服了。 迈尔斯从椅子上歪倒在地。有几个工人像是准备动手劝架。但另外几个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开始拍手叫好,然后这种情绪迅速传染开来。喝彩声、鼓掌声蔓延辐射,甚至连酒保也放下手中的抹布,加入其中。 该走了,罗利心想。他把红色配给卡扔给汤米,这家伙正在旁桌瞪着一双大眼看热闹呢。 “嘿,汤米!”他喊道。“别客气,拿去养孩子吧。” 快步走到门外时,罗利几乎慢跑起来。潘提考斯特滑开直升机侧门的一刹那,罗利真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堵高墙。 “改变主意了?”潘提考斯特提高嗓门问道,声音盖过了旋翼的噪音和引擎的鸣响。 “我工作丢了!”罗利也大声地回答,“你怎么还等在这儿?” 潘提考斯特露出了笑容。这的确不是他的一贯风格。 “我都等了五年零四个月了,”他笑道,声音也柔和下来。“再等五分钟又有何妨。” 直升机慢慢升上天空,飞入了风雪中。驾驶员罗利回归了。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状况报告 **破碎穹顶(shatte dome)基地 内部备忘录 报告者:蔡天童 接收者:指挥中心 主题:士气 按照规定,特此提交**破碎穹顶基地的士气及集体凝聚力季度评估报告,主要内容如下: 罗利?贝克特即将回归的消息令全体工作人员备受鼓舞。尽管有人担心罗利是否能适应自2020年以来机甲突飞猛进的战斗力,但他的回归仍然让他们为之一振。罗利重归驾驶员队意义重大。曾与贝克特共事的同事们尤为期待他重返沙场。虽然这不是所有人的一致想法,但也反映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总之,ma k三代的重启和罗利?贝克特的回归让基地士气腾升。 核攻虫洞计划(ope atio pitfall)依然深得人心。全体员工对该计划充满信心并坚决拥护潘提考斯特元帅的领导。 近期从其他基地转移过来的员工士气大振,效率骤升。据坊间传闻称,这种变化的驱动力之一是愈加丰富的伙食品种。另一个驱动因素则是大家近来感觉到驾驶员战士和“猎人计划”已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刻。不利情势催生的情绪和与之相伴相生的战友情谊随处可见。 也许机械师的话就是对态度所做的最好诠释。今天早上,有人无意中听到他说:“世界末日可能就要来了。如果这世界真要灭亡,我们也要殊死一搏。这里就是我们全力以赴的战场。” 本人谨代表机甲研究部门和指挥团队敬呈。 蔡天童 5 5 西科斯基(siko sky)直升机降落过程中,罗利透过强劲的暴风雨第一次见到了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驻**基地的综合建筑群。随后,飞机缓缓下降,安全着陆在建筑群边缘的小型停机坪上。 从空中看,**似乎丝毫没有与怪兽搏斗过的痕迹,但经验丰富的罗利一眼就能辨认出**骸骨贫民窟的大致范围。它就坐落在九龙(kowloo )的心脏位置,围绕着一副巨型怪兽骨架搭建而成。这骨架属于袭击**的第一只怪兽,它也是第二只来到人类世界的异类。尽管****明令禁止在隔离区重建或居住,但这里毕竟是**,你懂的。只要有钱赚,谁去管什么法律条文。怪兽在核弹的狂轰中倒下后,九龙几乎是井然有序地靠着这副骸骨重获了生机。罗利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 怪兽的尸体当时吸收了部分放射物,之后被挖得干干净净放在黑市上售卖。人们疯狂地认为怪兽组织包治百病,益寿延年。因为雨天影响了视线,罗利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看起来九龙的部分地区已经完全与怪兽骨架融为一体了,还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装饰品和五颜六色的灯具装点在硕大的头骨之上。 其他地方也有骸骨贫民窟。罗利曾在泰国和日本看到幸存者们把这些外来生物的头骨摆在海岸边示威,就像把敌人的脑袋挂在城墙柱子上那样。罗利心想其他怪兽才不会在意呢。它们残酷无情,对同类或者其他任何事物全都漠不关心。 罗利跟着潘提考斯特走下直升机,穿过停机坪,朝着他心目中指挥中心的方向走去。阿拉斯加到**路途遥远,飞机中途在哈萨克斯坦彼得巴甫洛夫斯克、日本札幌和中国上海分别降落补给燃料。漫长的行程中罗利提出了各种问题,然而大多数时候潘提考斯特都选择沉默以对。是哪台三代机甲缺驾驶员呢?为什么找他呢?为什么还要找一个曾被开除并且已经脱离队伍五年之久的人呢?不是有猎人学院的学生吗?罗利知道,虽然机甲数量越来越少,但猎人学院仍一直源源不断地输出驾驶员。他们有的被分配到ppdc的其他岗位,有的则被派往成员国的国家武装部队。 事实上,潘提考斯特几乎一路上都一语不发。这家伙可真是个好旅伴啊。潘氏风格,一如既往。罗利本可以好好睡一觉,但自从决战“刀锋头”后,他患上了失眠症,所以他只好盯着窗外看了数个小时,自行揣测着问题的答案。期间还有好些时候他在后悔没有给迈尔斯多吃一拳,好让他长长记性。 不过这一切已是过眼云烟。现在他已身在**。 从直升机上走下来后,他们经过了一架货运直升机。飞机的卸货区舱门大开着,几个驾驶员正忙着卸载一个大罐子,里面装的是—罗利仔细看了几眼—一块怪兽大脑。罗利在培训课上见过图片。怪兽大脑与人脑大不相同。它看起来更像一只巨型章鱼,肿瘤状赘生物和罕见纤维突(fib ousext usio s)混杂其间。在工作人员旁边,有两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撑着雨伞站在那里,罗利断定他们是科学家。这两个人一开口说话,罗利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小心,小心!”其中一个喊道,“这可是活标本,重要的研究工具哪!”活脱脱一个妄自尊大的书呆子。他不满道:“要是别人这样晃荡你的大脑,你乐意吗?” “要我说,”另一个科学家接口道。前几个字他还像个德国人一样说得不紧不慢,突然间语气就变得紧张焦躁起来,“我的大脑都被切下来放进罐子里了,谁还管你晃不晃它。”他俩大眼瞪小眼,如同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妇,一副新帐算完翻旧账的架势。装在透明罐子里不停翻滚的怪兽大脑被搬走了,紧跟其后的两个罐子稍小些,里面装着怪兽身上的残片。罗利心中又多了几个问号。 “这么说这里就是基地了?”罗利打破沉默,希望最撬开潘提考斯特的金口。 “**,”潘提考斯特应道,“这里是第一个猎人基地。”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喜爱之情,然后补充道,“也是唯一坚持到最后的一个。” 当他们走近时,一个身着工作制服的年轻日本女孩向潘提考斯特深鞠了一躬,同时从伞下瞟了罗利一眼—罗利并不认识她。显然女孩已经恭候多时了。在她替自己撑伞的同时,潘提考斯特为罗利解开了谜底。 “贝克特先生,这位是森真子(makomo i)小姐。她是我们最聪明的成员之一,在这里很多年了。她是第三代机甲修复项目的负责人。” 森真子也对着罗利鞠了一躬,尽管没有刚才深,但这已经够让罗利吃惊了。 “很荣幸见到你。”她礼貌地说道。 罗利有些不知所措。曾有人觉得见到他很荣幸吗?他恍过神时发现森真子已经在跟潘提考斯特说话了……然后又过了片刻才发觉她刚说的是日语。 “他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她说。 他们在货运电梯门口等候。竖井远处传出的“砰砰”声和“吱嘎”声与机械声和外面停机坪上工作人员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可别小看我,罗利心里念道。 “違ぅの?良ぃか、悪ぃか(有什么不一样?更好还是更糟?)?”他微微眨眨眼,一口流利的日语。 日本人尴尬时的反应真是别具特色。森真子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她连连鞠躬。 “抱歉,贝克特先生。”她用英语表示歉意后,接着又换成了日语。“たくさんのことを聞きました。(久仰大名。)”她说道。 他本打算继续这场对话—也好让她为语言上的小失礼找个台阶下—但就在电梯门开启时,从货运直升机旁过来的两个科学家中有一个开始朝他们大声叫喊。 “等一下!等一下!”他喊道。 罗利按住电梯,两人猛冲了进来。他们身上已经被淋透,怀里抱着标本保存罐。罐子里装的应该是怪兽的残块,看样子是从大型存储缸里挑选出来的。 这时,电梯门终于缓缓关上了。 “这位是盖斯乐博士(d .geiszle )。”潘提考斯特介绍道,刚才喊话的正是他。盖斯乐是那种自以为是、暴躁粗俗的狂热者,浑身上下透着“天才小子”的气息。罗利记得在驾驶员队曾听过此人大名,好吧,在他曾经还是驾驶员的时候。至少他感觉听过这个名字。科学家嘛,在罗利看来,个个都一样。 另一位科学家白肤金发,脾气更加古怪,白色实验袍不离身,潘提考斯特指着他介绍道,“这位是戈特利布博士(d .gottlieb)。” “叫我纽顿?盖斯乐就行。”盖斯乐说道。他提醒一旁的伙伴,“赫尔曼,这些都是人类朋友,赶紧打个招呼吧。” “我跟你说过不要在别人面前直呼我的名字。”戈特利布一本正经地抱怨,“我是个有着十多年辉煌成就的优秀博士—” “他就是窝在实验室里太久了。”纽顿打趣道。他把标本保存罐换到另一只臂弯,卷起的袖管下怪兽文身一览无余。 “文身不错啊。”罗利说道,“这是什么,‘山岚’吗?” 纽顿点点头:“眼光不错!不过话说回来,只要不是白痴都认识。” “它是我和哥哥在2017年的时候干掉的。”罗利说道,语气平稳。“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把它的头切了下来。” 纽顿对罗利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哇!”他惊叹了一声。 罗利情不自禁地瞄了森真子一眼。说到这么得意的事情,谁能保持淡定不去看看旁边的美女作何反应呢?她正看着罗利,但很快眼睛转向了别处。纽顿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说得起劲。 “它可是三级怪兽中最大的一只。两千五百吨,太惊人啦!” 2017年10月,洛杉矶。罗利清清楚楚地记得“山岚”硕大的体型。它登上长滩海滨,脚下隆隆声不绝于耳。“玛丽皇后号”油轮(quee ma y)被瞬间折成两半,奎恩斯威立交桥(quee swayb idge)碎裂垮塌,特米诺岛(te mi ali d)横遭践踏。按照双机甲协同应战计划,“危险流浪者”在洛杉矶河入口处进行空投。合作伙伴的**轰开怪兽的甲壳后,杨希和罗利临危受命—要知道这可是他们首次出征。他们和“山岚”从长滩港一直打进了哈博高速公路(ha bo f eeway)附近的油罐堆。最后,终于用起重机缆绳把怪兽的头整个割了下来,成功将其击毙。这是死在他们手中的第一只怪兽。当时身首异处的“山岚”血液喷涌,差点把操作舱溶解掉,所幸冲洗及时才有惊无险。事后罗利看着哥哥,喜不自胜的同时又后怕不已。杨希则从容镇定,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膀,一副见多不怪的样子。 陈年旧事啊。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已物非人非。人们用推土机一点点清理掉“山岚”,抛入了遥远的海峡。然后在原地建起了新的货运码头。“危险流浪者”战后损毁严重几近报废,经机械师修理后再度重回战场。但杨希……唉。因此,罗利对纽顿描述“山岚”的措辞十分不满。 “惊人?”他反问道。 “哦,不,是吓人,”纽顿解释道,“这里的惊人指的是惊吓,不是惊叹。” “他是个怪兽粉丝,”戈特利布说道,“他超爱怪兽。” “我才不爱它们呢,”纽顿反驳道,“我一直在研究它们,都快研究了一辈子了,至今还没近距离看过一只活的。” 罗利早就听过这种不知痛痒的话,明明这些怪物正在试图毁掉人类文明,但是这些人却赋予它们浪漫传奇的色彩。 “相信我,看到你会后悔的。”他说道。 纽顿没有就此罢休。 “要知道,它们可是在这个地球上出现过的最庞大、最复杂的生物。”他继续道,说话的语气表明他确信只有自己思考过这个问题。“依我看,要想阻止怪兽,就必须先了解它们。” “或者直接把它们炸个稀巴烂。”罗利接过话茬。 纽顿噘起嘴,怀里的标本罐抱得更紧了。电梯门终于打开,罗利心底暗喜,潘提考斯特和他一同走了出来。 “往这边走。”潘提考斯特说道,手指着一条过道。他轻挡着电梯门,回过头对着纽顿和戈特利布说道,“十点钟汇报情况,先生们。” 在电梯门关闭之前,戈特利布敬了个礼。纽顿却把对罗利的不满转移到了伙伴身上,摆出一副屈尊俯就的姿态。罗利猜想这家伙大概经常这么做。 门快掩上的时候,纽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怎么,你这会儿也成长官了?” 这些科学家啊,罗利叹道。 “他俩隶属于我们的科研部门—怪兽科学。”潘提考斯特带着罗利和森真子沿着过道往前走的过程中对罗利介绍道。这里的“他俩”指的是纽顿和戈特利布。“虽然他们言行举止有些怪异,不过研究成果显著。” “整个科研部门就他们两个人?”罗利感觉难以置信。 潘提考斯特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五年前…… “盖斯乐和戈特利布是我们最早引进的专家。今不如昔啊,他们是留在这儿的最后两个科学家了。”他感叹。“我们已经不是军队了,贝克特先生。现在是地下组织。” 有意思,罗利想道,地下组织。他还有点喜欢这个说法。这时森真子走到前面,在键盘上按下一串密码,走廊尽头的双开滑门随即打开。罗利探头向里张望着,他的脉搏立刻加速跳动起来。 “欢迎来到破碎穹顶!”潘提考斯特说道。 你的意思是欢迎回来吧,罗利暗想。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破碎穹顶基地设备状态报告 2024年12月30日 安克雷奇基地 2016年11月23日竣工。2024年10月12日关停。与科迪亚克岛猎人学院的设备同时售予私人买主。 **基地 2015年11月25日竣工。照常使用。机甲技术部领导蔡天童主管的第三代机甲修复项目所在地。 现役机甲:切尔诺阿尔法,暴风赤红,尤里卡突袭者。退役机甲:危险流浪者。 利马基地 2016年8月9日竣工。2024年10月8日关停。售予秘鲁**。 洛杉矶基地 2017年7月11日竣工。2024年12月20日关停。并入长滩怪兽防御墙。 巴拿马城基地 2017年11月23日竣工。2024年11月9日关停。立契转让予中南美洲**怪兽防御联合主管部门。 悉尼基地 2017年5月25日竣工。2024年12月29日关停。设备暂未处理。2024年12月27日,部分遭怪兽“病毒”摧毁。“尤里卡突袭者”调至**基地。 东京基地 2016年12月15日竣工。2024年10月29日关停。售予私人买家。 海参崴基地 2016年12月4日竣工。2024年12月11日关停。立契转让予俄罗斯**,用以交换着陆权,中途补给燃料权和航权。“切尔诺阿尔法”调至**基地。 6 穹顶最高处足有一百五十多米,天花板可以像花瓣一样开合,不过此刻正处于关闭状态。七条专用通道从中心集结区向四周辐射,其中六条通往机甲库。库房非常高,专门用于容纳巨型机器人。库房周围架设了天桥和高空平台,可从各个角度接触到机甲的任何部分。 第七条通道则延伸至紧急行动通道(sc amblealley)—临危受命的机甲猎人就是从这个坡道去往海洋之门。在门的外侧,和罗利曾派驻的安克雷奇与利马基地一样,建有一个部署准备台,跳鹰直升机(jumphawk)就是在这里吊起待命的机甲,然后运送至空投点。 除了专用通道和机甲运送专线,旁边的空间里各种设备林立,备用配件密密匝匝,工作人员正在其中来来回回地忙碌着。罗利感受到家一般的亲切感。匆匆一别已是五年多,他都记不清当年离开时是怎么想的。这里就是他的归宿。 在紧急行动通道的正对面,有一层夹楼(mezza i e)伸出来,格外显眼。夹楼内部设有基地指挥中心,它是破碎穹顶的神经中枢。这里遍布着无处不在的监视器,全息显示屏和智能终端。破碎穹顶或机甲内部发生的所有事情在指挥中心的屏幕上都一目了然。罗利猜想,夹楼后面应该是餐厅、生活区、实验室等,总之应该具备一个地下组织运作、供给、装配设备、培训员工乃至拯救世界所需要的一切。 破碎穹顶内部一只大时钟赫然耸现。居然不是数字钟,而是旧式翻页钟。不过这只钟横宽六米多,每张翻页板大如一张电影海报。这一点十分与众不同。时钟显示的并非当地时间,罗利记得以前在其他破碎穹顶基地没见过类似的东西。 潘提考斯特指着时钟,告诉罗利,“战争时钟。每次怪兽攻击后我们就会重置时间。提醒大家时刻警惕,专注共同目标。” “那是上次袭击悉尼的时间?”罗利问道。潘提考斯特点点头。罗利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表上的时间。毕竟,十四个小时前,他还站在防御墙工地冰冷的泥里。而此刻,他来到了**破碎穹顶,很快又要成为驾驶员了。 “下次什么时候重置?” “一个星期之内,”潘提考斯特回道,“如果够幸运的话。” 他领着罗利和森真子走向破碎穹顶高处,从这里往下俯瞰,维修部和向四周辐射的机甲过道尽收眼底。重重的敲击声隆隆地传过来,回声阵阵,连绵不绝,罗利一开始无法辨别声音来源。 “之前这个基地就存放着六台机甲,你应该记得我们原本还有七个其他基地。”潘提考斯特说,“但是现在它们都被束之高阁了,我们就只剩四台机甲。” “情况真有这么糟糕?”罗利问道。看来地下组织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实际情况似乎不容乐观啊。 “确实很糟糕。”潘提考斯特回答。 他们走到栏杆边,潘提考斯特指向前方。 “暴风赤红,中国机甲。” 这台机甲设计独特,左臂分出两叉,相当于有三只手,需要三人驾驶。罗利一眼就认出了它。他以前见过“暴风赤红”。但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做事向来循规蹈矩,照章办事。即使是重新召回阔别五年的驾驶员,他也依然像对待新人一般,带着罗利四处游览了一番—毕竟很多情况与以往已经大不相同了。 “由魏氏兄弟驾驶。”潘提考斯特继续介绍,“他们是三胞胎。这台机甲试过很多组合,只有他们三位能顺利实现通感。他们在**港口成功抵御了七次进攻,用的是雷云阵型。成果卓著。**从一开始就是‘暴风赤红’的大本营。” “暴风赤红”底座旁站着正在打篮球的魏氏三兄弟。他们玩转着高难度技巧,错综复杂的运球和传球让人眼花缭乱。他们身旁的柱子上装着一个球框,兄弟三人时不时投球入篮,动作轻松从容、优美流畅。更让人称奇的是,罗利发现他们大多时候根本不看彼此。 罗利对雷云阵型知之甚少,但潘提考斯特并没有停下来继续解释。他指向另一个猎人仓库,罗利也很快认出了仓库的主人。 “那是‘切尔诺阿尔法’,来自海参崴。是t-90系列的最后一部。” “切尔诺阿尔法”与其他机甲不同,设计者出于安全和节能方面的考虑,把操作舱放在了躯干中部,因此它没有类似人类的头部。它的顶端仿如一个巨大的圆筒,用于为机甲提供电力,内部还有储油箱,可以为双肩位置的焚烧炉涡轮机(i ce dia ytu bi e)提供燃料。这部机甲粗矮厚重,强项是近身搏斗,重拳出击。 “切尔诺阿尔法”的脚旁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魁梧,活脱脱一个彪形大汉,站在他身旁的女的中等身材,对比之下就像个玩具娃娃。 潘提考斯特指着他们继续说道:“阿历克西斯和萨莎?凯达诺夫斯基(aleksisa dsashakaida ovsky),夫妻搭档。他们保持着神经桥接持续时间最长的纪录—超过十八个小时。” “我听说过,他们负责巡逻西伯利亚防御墙周边地带。”罗利答道。这时,一阵低鸣沉闷的音乐从夫妻两人的位置传出。 “没错。在他们的守护下,防御墙六年都没被攻破。” 音乐声越来越响,三胞胎之一朝夫妇俩大吼起来。 “什么音乐啊,难听死了!” “难听死了!”另一个附和道。 “对穹顶休得无礼!”第三个立刻补充了一句。 说话的同时他们一边不停地运球。一切都是那么顺畅自然,根本无须刻意为之。难道是神经桥接还在发挥作用?罗利曾见过这种情况,他和杨希也有过一次类似经历。那时,还在利马服役的兄弟俩正在休假。距离上次迎战怪兽已经过去数月之久,但神经桥接的通感效应似乎仍未结束。其中一个话刚说一半,另一个马上就能接上下半句;还没开口,对方就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递到了眼前……他们在基地外的酒吧一起跟女孩子搭讪,一开始这些女孩们对兄弟俩的默契惊叹不已,可后来她们一个个被吓得花容失色。两人只好靠下棋消遣,结果整晚不分伯仲,局局平手。 阿历克西斯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简直是个巨人,罗利暗自感叹。 “如果你连‘乌克兰嗨歌’都不喜欢,那你的生活肯定出了问题。”萨莎对着三兄弟说道,“要是你的生活出了问题……说不定我们能帮你解决。” 乌克兰嗨歌,罗利心想,原来这种音乐还有这么个名字。他瞥了森真子一眼,她似乎对这种风格也不太感冒。潘提考斯特在一旁不停地介绍,而她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她在这儿是什么角色呢?罗利突然想起,当他离开时,有一个名叫森真子的猎人学院应届毕业生被分配到了安克雷奇基地。难道她就是那个森真子?他之前跟人家玩了个语言小把戏,这会儿要么主动打破僵局,要么惹她讨厌一辈子。 破碎穹顶的地板上,“暴风赤红”和“切尔诺阿尔法”的工作组人员纷纷聚集在各自的驾驶员身后。罗利仿佛嗅到了硝烟味。他瞅了瞅潘提考斯特,这位大领导完全视若无睹—他已经转向下一部机甲了。 “这个就是‘尤里卡突袭者(st ike eu eka)’。唯一存留下来的澳大利亚机甲,也是首个ma k第五代猎人。行动速度世界第一。几个星期前刚从澳大利亚迁移过来。跑得真够快的。” 他瞥了一眼罗利,看看小伙子有没有领悟这个笑话。罗利当然听明白了,只是他没想到素来不苟言笑的潘提考斯特也玩起了幽默,笑神经顿时短路了。 “尤里卡突袭者”前一天才刚参加了战斗,但状态依然保持良好。技术人员拆开刀片伸缩装置,将沾有怪兽有毒黏性物质的部件一一清洗干净。另一个工作组在机甲双腿不同的进料孔插上软管,分别补充冷却剂、润滑剂、还有氧气。第三组工作人员正在清洁机身上的六根炮筒。旁边一辆起重机里装着一车崭新的无氧化剂**。 赫克和查克?汉森坐在维修部边上监督各项工作,但他们很少横加干涉。罗利上次服役期间,对赫克略知一二,但查克却只在电视上见过。他们自信从容,专业内行。技术人员负责维修,驾驶员负责驾驶。多管闲事对彼此都没有好处。查克在跟斗牛犬玩扔球的游戏,小家伙每次都屁颠屁颠地把沾满口水的球衔回来,放到主人手上。 “你应该认识赫克?汉森中士。这位是他的儿子,查克。”潘提考斯特说道。“他们是先遣组。那条狗的名字叫麦克斯。” “先遣组?”罗利问道。这个词在猎人部署中并非常用术语。通常只有进攻性行动才需要先遣组,而人类长久以来一直处于防守地位。 “我们要摧毁虫洞。”潘提考斯特回答,他语气坚定而平静,“我们打算把热核弹头捆在突袭者背上。两千四百磅,爆炸威力相当于一百二十万吨*****。你和另外两个机甲要给他们打掩护。” 罗利还在琢磨着摧毁虫洞的计划,他无法推知具体的行动细节。 “从哪弄来这么大威力的东西?” “刚才看见那些俄罗斯人了吗?”潘提考斯特问道,“他们有办法。” 核攻虫洞?能做到吗?罗利在上次服役时根本没有跟进《怪兽科学简报》,现在又有了五年的空窗期。但据他所知,根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接近虫洞外面的能量场(e e gyfields)。放射性尘埃弥漫**、悉尼和北加利福尼亚之后,各国**对核爆炸失去了兴趣。潘提考斯特到底在做什么?难道这就是地下组织的部分意义? 太多疑问了。他把目光再一次投向森真子,以期找到一些线索。但她似乎对核攻虫洞的计划毫不质疑。也许这里所有人都了解个中内情吧,只有罗利一无所知。 他们回到低处的地板上。这时,查克再次扔出球,示意麦克斯捡回来。小家伙却没有去追球,反而摇臀摆尾地奔向了森真子。真子跪下身来热情迎接这位可爱的爱慕者。她的头发从脸旁垂下来,罗利这才发现她下巴轮廓两侧光洁亮滑的黑发染成了深蓝色。说实话,她的下巴轮廓长得很好看,她整个人都很漂亮。她走起路来有如运动员般矫健,她有着几缕蓝色的发尾,而且她还会修复废弃的机甲。 真有意思。 “嘿,麦克斯!”赫克大声喊道,一边紧跟在麦克斯身后防止它撒野,“不要弄得森真子小姐一身口水,你这小坏蛋!”他故意训斥着,然后对着森真子耸了耸肩。“它呀,一看到美女就来劲儿……”赫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后无奈地耸耸肩,露齿一笑,尴尬中透着几分得意。 潘提考斯特为罗利介绍起来。 “罗利,这位是赫克?汉森。有史以来最优秀的驾驶员。” 赫克挺拔地站着,伸出手时依然高昂着头。 “我们认识。”他对罗利说道。“之前一起战斗过,是吧?” 罗利回握了赫克的手,然后点点头道:“罗利?贝克特。我们确实一起战斗过,长官。那是六年前了,我和哥哥一起参加三个机甲集体作战的时候。” 潘提考斯特竟然不知道他们见过面,这让罗利感到惊讶。那可是一次重大行动,虽然出动了三部机甲,局势仍然岌岌可危。当时,“地平线勇士”(ho izo b ave)被怪兽尾巴上的尖钩刺穿了,无法动弹,“尤里卡突袭者”和“危险流浪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里面的驾驶员营救出来。 “没错,”赫克回道。“在马尼拉。三个猎人对战一只四级兽,对吧?那时我儿子还没入伍。一场硬仗啊。” “是啊,”罗利点头叹道。“昨天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又是一场硬仗。” 这时,赫克的儿子查克吹了声口哨,麦克斯大摇大摆地奔了回去,一副斗牛犬特有的神气劲儿。罗利立刻觉察到查克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他不但没有过来打个照面,还把狗都叫走了。此刻,他正坐在“突袭者”硕大的脚上紧盯着父亲,接着又转而瞪着罗利。 “你哥哥的事我听说了。”赫克说道。他轻轻地拍了拍罗利的肩膀。“真让人遗憾。经历了那么多,你还能选择回来,很勇敢,小伙子。” 罗利点点头,他顿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每次有人对杨希表达真诚的遗憾之情时,他都会这样。你该怎么回答呢?谢谢?是啊,感觉糟透了?是啊,我在脑中感受到哥哥怎样死去,还眼睁睁地看着该死的怪兽把他从机甲头部扯出去,所以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把它看成无能为力的象征怎么样,老兄?你喜欢吗?这种痛苦每天如影随形,所以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它,但它却是我的记忆。这段记忆刻下了杨希离开时我内心的感受,是他走后唯一给我留下的东西。 所以都不可以,这样的问题你只能沉默以对。 “汉森中士,我们走吧?”潘提考斯特提醒道。 赫克点头示意。“很高兴你能回来,罗利。”他说道。 他们一起向前走去,森真子紧随其后。罗利不知道这是上哪儿去,但他很清楚自己满心疑惑,真的不问不可了。 “长官,关于这个核攻计划……”他开口道。罗利的本意是希望借此开个头,好让潘提考斯特接着说下去。但潘却并没有接话,罗利只好打破砂锅问到底。“行不通的,”他说道,“我们以前进攻过虫洞。没有任何东西能攻破它。”潘提考斯特继续往前走。罗利齐步并进。他感觉赫克正盯着自己,掂量着,评估着……“这次有什么变化?” 潘提考斯特终于停下脚步。他和赫克对视了一眼。也许两人在传递某种信号,反正罗利看不明白。过了一会儿,潘提考斯特说道:“我们制订了计划,代号为‘核攻虫洞’。我需要你做好准备。”然后他看看森真子,说道,“森真子小姐会带你参观你的机甲。赫克和我要参加一个情况通报会。我们稍后再见。” 罗利本想争辩,但还是放弃了。“你的机甲”这几个字触动了他,触动了他内心属于昔日驾驶员的那片心灵园地。也许也是今日驾驶员心之所向。 2025年1月3日。一个重要的日子。祝我新年快乐,罗利暗自说了一句。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 人事档案 姓名:赫尔曼?戈特利布,博士学位 所属编队:怪兽科学研究部 id编号:s-hgot_471.20-v 入伍日期:2015年5月28日 当前服役状态:现役;**破碎穹顶基地 个人简介: 1989年6月9日出生于德国加米施-帕滕基兴(ga misch-pa te ki che )。配偶名叫凡妮莎(va essa)。第一胎小孩将于2025年4月出生。四兄妹中排行第三,上有哥哥迪特里希(diet ich),姐姐卡拉(ka la),下有弟弟巴斯蒂安(bastie )。父母均为科学家。父亲,拉尔斯?戈特利布博士 sgottlieb),曾参与“猎人计划”(详见“猎人计划”介绍),现负责监督太平洋沿岸怪兽防御墙建设项目和民防基础设施改造工程。赫尔曼?戈特利布博士从小就在抽象数学领域崭露头角,后毕业于柏林工业大学(tube li )工程学和应用科学系。曾为第一代猎人操作系统编写程序代码,并设计出精确度极高的怪兽袭击频率预测模式。同时他还在探索虫洞物理性质和结构方面取得了巨大进展。详见“核攻虫洞计划”档案(绝密)。心理测评显示其内心渴望与任何难对付的人保持距离,只有数据研究和数学才是他最好的保护神。过度强调个人和工作区的整洁,也反映出戈特利布博士希望与他人保持距离的心理需求。由于在“猎人计划”和太平洋沿岸防御墙项目两者的价值评判方面与父亲意见相左,父子两人现已形同陌路。 备注: 长期牢骚满腹。曾数次投诉同事纽顿?盖斯乐博士(详见其档案),但ppdc心理专家建议其接受现状。 7 赫克?汉森在科学实验室里总感到不自在。如果是车间当然没问题,修理厂也行。他曾经在几十个修理厂干过,小到自行车大至机甲,什么都能上手。他太清楚机油和洗手液的气味了。然而实验室却不同。他对实验室的印象来自高中时代。那时他成绩平平,宽容仁慈的老师们往往评价其品貌兼优,只是缺乏自觉意识。在他的记忆里,实验室是科学狂热者的专属地带。粉笔灰、白色实验服和锥形烧瓶这种稀罕玩意儿在这里随处可见。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大多性格古怪,偶尔冒出个正常人反倒显得格格不入。比起高中的实验室,这里的怪异程度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赫克曾经光顾过几次怪兽科学实验室,每次一进来他都觉得这里就像是泾渭分明的两半大脑。一半干净利索,井井有条,可以称得上完美。让赫克总是本能地小心避让,生怕把什么弄乱了。而另一半则反差强烈,处处极尽杂乱之能事。混乱的样子看起来主人是个成天痴迷于怪兽电影的年轻人。此处装满奇怪物质的罐子和管子堆叠如山,比比皆是,甚至连电脑显示器顶端都搁了几个。电脑屏幕上是怪兽图片和复杂的螺旋状模型,赫克猜想应该是怪兽的dna。充气怪兽和机甲模型从天花板上垂挂而下,面对面落在实验桌上,水槽旁还有某种物质正在冒泡。赫克在这边也本能地小心避让,不同的是,在这边他生怕被什么给沾上了。 实验室中间的地上,一条分界线从门的正中位置开始一直延伸到后墙那边,最后一点被放在那里的冰箱挡住了。确实像是两半大脑,但也像一个两兄弟共享的卧室,两人无时无刻不在为抢夺东西而争得面红耳赤。 当然,并非只有兄弟姐妹会时常争吵。赫克想到了儿子,查克。然而念头一闪而过,很快他又把注意力重新聚焦到眼前的事情上。 此刻,戈特利布在黑板上正写得劲头十足,黑板太高了,他站在梯子上才够得着最后一块未遭涂鸦之地。戈特利布奋笔疾书,赫克知道他在使用科学速写法,但这书写速度实在让人眼花缭乱。在他身后,干净整洁的半边实验室看起来就像赫克第一次参加驾驶员测试时耐着性子看完的教学影片布景。 “一开始,怪兽十二个月袭击一次。”戈特利布说道,“然后是六个月,三个月,接着两周一次。”他暂停下来,从梯子顶端俯视着赫克和潘提考斯特,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使劲地敲着。粉笔细屑飘落到分界线附近的地板上。 “最近的一次,在悉尼。”戈特利布解释道,“间隔只有一周。” 他再次暂停下来,好让听众消化一下。但赫克知道他正兴致盎然,在这种状态下,他不会停留太久,尽管他非常期待听众脸上戏剧性的反应。 “四天之后,我们每八小时就会看到一只怪兽,然后间隔越来越短,直到每四分钟就进攻一次。”戈特利布马上继续道。 赫克观察到潘提考斯特听到这句话时的神情。这名老战士面露难色,奋斗者的坚毅和改革者的决心从脸上消失了—虽然这种反应稍纵即逝,但还是显而易见。比起人类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赫克更担心潘提考斯特的身体状况,事实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忧虑了。 “七天之内,它们可能会同时在两个地方发动进攻。”戈特利布总结道。 “可能?”潘提考斯特重复道,“我需要的是确切的结论。” “他根本不可能给你任何确切结论—”纽顿插嘴道。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他正准备高谈阔论,可转眼间气势顿失,戈特利布气愤地伸手指着他,狂怒道:“别把怪兽内脏扔到我这边!你知道规矩的!” 压过分界线的是一个一加仑容积大小的罐子,里面装着某种有机物质。纽顿小心翼翼地把它一点点往里挪动,直到与分界线间隔一毫米左右。 意识到这两个死对头准备开始无休止的争吵,赫克马上大声制止道:“两位,先谈正事。” 两人都看向赫克。纽顿点点头。戈特利布清了清嗓子,鄙视地瞪了他同事一眼,才继续说话。 “数字是不会撒谎的,长官。政治、诗歌、承诺……这些才是谎言。数字就跟上帝的手稿一样真实可信。” 纽顿低声咕哝了一句,除了梯子上的戈特利布,所有人都听到他说:“你绝对是我所见过的最狂妄自大的人。” 赫克瞟了他一眼,他不再出声了。 “将会同时出现两只怪兽。”戈特利布说道,“不是可能,是一定。之后很快就会出现三只、四只、然后……”他的声音弱了下来。 “然后我们都完蛋,”潘提考斯特接过他的话,“我懂了。” “嗯,没错。”戈特利布叹了口气。 很显然,他的个人秀还没有结束。透过眼角,赫克看见纽顿正蠢蠢欲动,试图抢走戈特利布的风头,成为大家的焦点。 “但这也带来一个好消息。”戈特利布继续说道。他在黑板上把算式中的数字“4”圈出来,然后下了梯子。“这是我们摧毁虫洞的最佳时机。” 他走到实验室另一端的虫洞全息立体模型前。在实验室近乎完美的这半边,一台近乎完美的智能终端机上方,全息图清晰可见。 “这是我们的宇宙,”他介绍道,一边用手指着模型顶部,“而这是它们的。”他又将手指移向模型底部。 模型中央是一个狭窄的通道,呈现出橙色和红色。 “这里就是我们称作‘咽喉’的地方。连接虫洞和我们之间的通道。每次当一只怪兽—或两只、三只,总之不管多少只—从这里通过时,虫洞都会在短时间内保持开启状态。虫洞开启时间的长短似乎与穿过虫洞的怪兽数量存在关联。更确切地说,我认为虫洞的开启时间与怪兽的质量相关。就拿高速公路入口匝道旁的交通灯来打比方吧。红灯和绿灯之间的时间间隔是固定的,每辆车都免不了要停一下。因此整个通行速度就会减慢。如果绿灯持续时间延长,中间不再切换红灯,那么两辆、三辆甚至四辆车—或者一辆较长的牵引式挂车—一次就可以通过。粗略的比方,不过也足以让你们理解了。” 戈特利布伸出一个指尖,把代表****的小图片拖进了虫洞。 “我推测穿过虫洞的怪兽数量会增加,怪兽的体型也会增大。因此虫洞必须进入稳定状态,保持足够时间的开启状态。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投放核弹,然后摧毁这个通道。” 在全息图上,**炸开了。冲击波向虫洞和“咽喉”辐射。通道被炸得灰飞烟灭,全息图显示屏上颗粒喷雾向四周扩散,两个宇宙彻底分离。每个人都看着这一幕,想象着如果能将其转化为现实,这对人类而言意义将何等重大。 赫克观察着周围的几个人:纽顿才华横溢的脸上满是郁闷;戈特利布则像个渴望获得赞扬的孩子,满脸期待;潘提考斯特因为需要做出最终决定,坚毅的脸上难掩疲乏—并不是睡眠不足引起的疲乏。呕心沥血十余载只为拯救人类,最后却被怯懦和资金短缺的借口推出了舞台,这才是潘提考斯特所感受到的累。 赫克心想在他们眼中自己又是什么神态呢。也许因为历经沧桑所以看起来有些苍老。但他还远没战斗够呢。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潘提考斯特说道,“必须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这也是赫克关心的问题。他们从未见过两个怪兽同时穿过,更不用说三个。戈特利布是这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怪兽的体型越来越大,这倒没错。也许他已经掌握了确凿数据,但赫克只在乎事实。绝对不能把行动建立在站不住脚的结论上。 纽顿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原本出于礼貌,他一直耐着性子没有插嘴,但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可我们还是不清楚虫洞什么时候开启或者能保持多久的开启状态。”他一边说一边朝全息图摆摆手,像否定某个三流科学项目似的。“谁都可以推算数字,得出这个结论。我的意思是,赫尔曼的数学绝对堪称一流,一如既往。可数学打不赢这场战斗,只有了解怪兽的本质才可以制胜。就此而言,我已经琢磨出了一套理论。” 戈特利布心中大为不快,对纽顿的话嗤之以鼻:“得了吧。别在这丢人了。” 让戈特利布更为光火的是,潘提考斯特示意纽顿继续。 “为什么我们按照级别划分怪兽?”纽顿反问道,一副大学讲师的口吻。“因为每一只都完全不同,似乎每一只都是全新的物种,所有个体之间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所以我们就只能按照大小和体积进行区分。” “直接讲重点。”潘提考斯特说道。 纽顿踏过丢满零碎废料的地板,然后举起一块怪兽腺体切片—这块东西,赫克心想,我们进来时他就在那儿不停捣鼓着。 “虽然每只怪兽外形各异,但似乎所有怪兽都拥有某些共同的基本结构和体系。我已经发现有些器官构造完全一样。看见了吗?这块腺体是在悉尼采集的。”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过来。这是一块腺体切片,横截面上腺体组织的条纹图案一目了然,还有些线条是……反正是黑色的线。静脉?神经?赫克可不是解剖学家。 纽顿把这块腺体和装在托盘里的另一块腺体样本摆放在一起,然后把桌面上的残片猛地一把拨开。 “这个是在马尼拉采集的,六年前。” 这块腺体的主人还是我杀死的,赫克暗想。他靠近过来,从戈特利布军队般严谨整齐的区域穿越到纽顿赃污狼藉的一半来。他近距离观察了两块腺体。 它们完全一样。 赫克瞥了潘提考斯特一眼,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纽顿。不远处,戈特利布故意装作对纽顿不屑一顾。 “dna一模一样。”纽顿说道,“两个不同的样本,两个完全一样的克隆器官。” “dna一模一样?”潘提考斯特重复道。 “是的。”纽顿说道,“就像装配线上的备件。整个有机体明显不同,但它们身上很多组成部分来自克隆的dna片段。这是人造器官,而非进化的结果。这其中必有蹊跷,绝不仅仅只是怪兽穿过虫洞这么简单,我们需要一探究竟。” “现在他开始走火入魔了。”戈特利布说道,好像他曾听过纽顿这一整套似的。 “这些器官里面复制的dna结构有两大功能,”纽顿说得起劲,“其中之一当然是制造器官组织本身。虽然怪兽是硅酸盐构造,与人类的碳基构造不同,但dna的基本功能仍然是给生物的身体构造编码。除此之外,它在怪兽身上还发挥着其他功能—能进行记忆编码。我在硅酸盐核苷酸里面发现了单纯用于存储信息的结构。这些结构不会将组织构造或功能译成遗传密码。它们纯粹是记忆库。” 赫克不知道硅酸盐核苷酸具体为何物,但是记忆库?每一个怪兽都有?他想他知道纽顿想说什么了,片刻之后,纽顿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细胞记忆。”纽顿继续道,以免戈特利布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他快速跑到一个装有怪兽部分大脑的大型存储器前。“这个标本损坏了,有点虚弱……但它仍然活着。如果我们运用驾驶员神经桥接的技术连入这块大脑,那么我们就能—至少从理论上来讲,了解他们从何处来、看到虫洞内部、还能切身体验如何穿越通道。” 潘提考斯特看了赫克一眼、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充满怀疑、担忧、困惑,但也含有一丝希望。他想从赫克的反应来判断纽顿是否在说胡话。 “不知我的理解是否正确。”赫克慢条斯理地说道,声音透着怀疑和震惊。“你是建议我们尝试和怪兽通感?”他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人与人之间通感已经够棘手的了。 “没错,但只是和怪兽部分大脑。”纽顿纠正道,“当然还需要几件设备。” “几件?”赫克反问道。他的语气变得尖锐,呵,这才是你真正的意图吧。 “只要能满足桥接的条件就行,”纽顿说道,“神经桥接。有—” 潘提考斯特摇摇头。 赫克心领神会。 “这种强烈的神经刺激,恐怕人类大脑承受不了。相信我,相互之间都难以承受。你知道和怪兽通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吗?” “我同意。”潘提考斯特表示,“整理好全部研究数据,尽快交给我。”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赫克没有立即跟着离开,他知道斯潘提考斯特会在楼下大厅等着,听他汇报纽顿对于指挥官的断然拒绝作何反应。 纽顿有些生气还有些沮丧,就像一个自以为想到锦囊妙计的小孩,结果被所有大人告知这个想法行不通。戈特利布却对此毫无同情之心。 因为没有马上离去,赫克听到这两位科学家的对话,就像他完全不存在似的。 “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是对的,没有白当怪兽粉丝那么多年。”戈特利布说道,“但是这个办法行不通。” 纽顿穿过杂乱的实验器材、标本还有其他一些不明所以的东西,跺着脚走回了自己的“领地”。 “好运只会垂青勇士,老兄。”他说道,气而不馁,永不服输的风格再现。 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小子!赫克心里赞道。化沮丧为力量。如果有人跟你说你做不到,你就去搞定它,用事实证明他们看错了。 这么一想,纽顿的态度让他想起罗利?贝克特那孩子。在赫克看来,他们俩面对生活都有一种勇于挑战,不轻易服输的韧劲。听潘提考斯特说,正是这种精神让罗利重返驾驶员队。也正是这种精神让纽顿的奋斗之火生生不息,尽管上级在戈特利布和他之间选择了前者。 “你也听到了,”戈特利布继续说道。“他们绝不会给你任何实验器材的。就算他们答应你,你也会小命不保的。” 赫克已经听到了所需的信息。趁着对话内容还没变成高深莫测的科学探讨,他得赶紧下楼向潘提考斯特汇报情况了。就在他踏出门口的那一刻,他听到纽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或者……我会像摇滚巨星一样功成名就呢。”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研究报告—怪兽科学研究部 报告者:纽顿?盖斯乐博士赫尔曼?戈特利布博士 主题:虫洞本质和可能存在的弱点 我们研究了虫洞释放能量的生物电磁特征,并且对虫洞的物理结构进行了远程分析。结论表明虫洞可能存在弱点。 虫洞需要借助地质构造活动产生的能量保持聚合力。虽然虫洞能量强大,持久稳固,但它也有脆弱易攻的一面。它连接着地球和另一端的异世界(a teve se)。据称,异世界是另一个星球,有人推测来自该星球的某种能源也是虫洞得以运行的部分原因。 从本质上来讲,虫洞是通过交叠时空从而将两个距离遥远的世界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要利用能源创造出虫洞这样的通道,就必须具备超一流的技术,这种技术恐怕远非人类目前的能力所及。而所需的能源数量之多,相当于人类上个世纪产出能源的总和。 不过,摧毁虫洞比起创造它来或许容易得多。 自身构造的分裂是宇宙的天敌。我们分析发现,虫洞内部的能量骤放会使自身结构失去稳定。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原有的时空平衡就必须重新调整。换句话说,虫洞会崩塌瓦解,切断地球与异世界之间的通道,再次隔绝两个时空。(详细的数学分析请参阅附件。) 战术核武器能产生摧毁虫洞所需的能量,获取这些武器对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来说轻而易举。从数据分析来看,在虫洞内部引爆核弹,将其永久性瓦解的概率超过96%。 怪兽科学研究部建议立即采取攻袭行动,全力以赴毁灭虫洞。 8 罗利在森真子的带领下参观着基地里的其他设施。他边走边暗自琢磨,这女孩的背后一定有故事。他需要揭开谜底。暌违了五年,再度重返猎人基地,罗利发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对了,说到这个轰炸计划。”他问起了森真子,“简直太疯狂了,对吧?” “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森真子回答,“如果潘提考斯特元帅相信这行得通,那我也相信。” “没错,”他应道,“我同意。” “跟我来。”她说道,“潘提考斯特元帅让我带你看样东西。” 没走几步,就来到了破碎穹顶基地正下方的中心区。这是穹顶的另一侧。第二道安全门后面是一个维修仓,破碎穹顶共有六个维修仓,与从集结待命区(stagi ga ea)延伸出来的部署坡道(deploy amp)和机甲运送带一起组成了破碎穹顶的组织构架。 出于功能考虑,维修仓为全钢结构。仓内修理台、工具箱、装满配件及线材的手提袋和箱子等工具随处可见。总之,维持巨型机甲正常运行的工具和配件,这里应有尽有。罗利他们所经之处,一组工作人员正在检修汽车般大小的中继引擎( ye gi e),其他较小的发动机组件正在修理台上等候着清洗或修理。工作人员忙得不亦乐乎,拆卸、切割、焊接…… 在维修站的正中央端端正正站着一架巨型机甲,赫然正是“危险流浪者”。 罗利顿时无法移步,盯着它呆站在原地。 他忘记了森真子,忘记了破碎穹顶和**,忘记了过去这五年来他是如何跟随着建筑工程从诺姆市一路浪迹到锡特卡,忘记了斯达克?潘提考斯特是怎样找到他。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甚至有那么一会儿,他忘记了这个世界正在走向灭亡。 五年啊…… 它看起来安然无恙—这是罗利的第一反应,他终于缓过神来。最后一次看到流浪者时,它缺了一条胳膊,少了半边脸,连带身上被刀锋头戳裂的伤口,浑身有十几个洞口机油喷涌。恍惚之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刻。风雪交加的海滩,淌入眼中的血液,拿着金属探测器的老人还有他脸上惊呆的表情。他昏倒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站在老人旁边的小男孩那圆睁的双眼,他的睫毛上还挂着雪花。 当他倒在冰冻的海沙上时,他最后感受到的就是头脑中因杨希离去而留下的空白。 此时此刻,“危险流浪者”在他面前巍然屹立,高高耸入灯火通明的夜空。它的外壳在焊接火花的照耀下时隐时现,似乎曾经的一切都是幻影。 “它看起来像新的一样。”罗利开口道。 “不止是新而已,”森真子毫不谦虚,“还独一无二。” “外壳是铁制的。”忽然,另一个声音从罗利背后传来。好一阵罗利才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急忙转过身,果然看到蔡天童正穿过维修平台向他走来,脸上写满了“欢迎回来”的笑意。“没有任何添加成分,绝对结实。”天童接着说道,“每条肌带上装有四十个发动机组,四肢内配备的是超级扭矩驱动器(hype -to qued ive s),还添加了新型流体神经元突触系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位姑娘—”他指着森真子,“全程监制的。” “天童!”罗利大声喊道,兴奋难抑。他们拍拍对方,大力地抱在一起。罗利感受着这个拥抱,突然觉得也许自己终究属于这里。还有些东西依然没变。他松开双臂向后退了一步,问道:“还有呢?” 天童弹开一个小锡盒,递给罗利一片药。 “美沙罗星(metha oci ),”他解释道,“新的预防措施。它可以在你脱掉作战服后保护你免遭辐射。”他指着危险流浪者的补充道,“核心仍然是燃料棒。” 罗利仰头吞下药片。 “我是问你的近况。”他说着指了指天童戴着金戒指的无名指—上次见面时天童手上可还没这宝贝。 “嗯,这个,你还记得军火处的艾莉森吗?我们结婚了。儿子今年一岁。”天童咧嘴一笑,然而他的情绪很快就低落下去,“我已经六个月没见过他了。你也知道潘提考斯特的作风,我得监视虫洞情况。从早到晚,黑夜再到天明;哥们儿我整天靠咖啡提神啊!”心情平复后,他看到罗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危险流浪者”。“通感会让你想起一切,兄弟。想起那些记忆。你确定自己准备好了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罗利还记得操作步骤。他会驾驶机甲。他能杀死怪兽。他有过五次杀敌经验。但是他能允许其他人进入大脑里那片曾属于杨希的空间吗?这恐怕并不容易。他将重新经历那些最后的时刻,感受杨希的恐惧、寒冷的海风还有“刀锋头”是如何咆哮着拼命地刺入“危险流浪者”的躯壳穿透了自己的骨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罗利一直都在重温这些记忆,从未停止。看看他如同运动员一般健硕的体格,这都是尝试回避往事的结果。他不断运动,反复出汗,一直累到筋疲力尽,就是为了将注意力从头脑转移到身体上。但是无论如何,筋骨之劳总有停下的那一刻,然后记忆便乘虚而入。 所以他不敢确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好准备,也许只有等到与其他人通感时才能找到答案吧。 罗利看了天童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向真子。她的目光刚好与自己撞上。他咳了一声,定下神来。 “我还没放行李呢。”他说道。 天童心照不宣。 “好的。”他回应道,“真子会带你去宿舍。明天是个重大日子。以后这样的日子多着呢。你回到了属于你的地方,兄弟。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罗利笑容绽放。 “我也很高兴,兄弟。”他回道。大日子,没错。之前每次如果感到有怪兽来袭,他们都会这么说。逐渐地,这句话流传开来,成为彼此之间的问候方式。 他的房间很普通—长方形的格局,四周的墙涂成浅色,里面放着一张床铺和几件家具。罗利把筒状背包扔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完全适应了。 森真子站在门口说道:“我就住在你对面,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明天早上六点会安排和你的候选搭档见面。这些搭档我是尽量按照你的通感模式挑选的。” 六点,罗利暗想。他还有足足八小时可以好好睡一觉,然后洗个澡,吃点吐司。潘提考斯特直接把他扔进火坑,让他直面挑战。毫无疑问,他想看看罗利离队五年有没有磨掉棱角,实力是否减弱。 而森真子已经对他的潜在伙伴事先筛选了一遍。 “是吗?”他一边打开行李包,一边问道。包里的东西寥寥无几。“亲自?” 她点点头:“我亲自选的,贝克特先生。” 他真希望森真子不要这样称呼他,但他没说出来。 他只是问:“能不能说说你的故事?修复旧机甲,带着像我这样落伍的人到处参观,没那么简单吧。” 他们四目相对,但真子什么也没说。她拿着小本子的手握得更紧了。罗利知道这个小本子纪录着他的详细档案和他潜在搭档的全部信息。不过他并没有先睹为快的欲望。数据和预先分析也许有助于了解人们的大概情况,但是罗利认为这不足以预测实时情况下人们的真实反应。 他打开抽屉,把几双袜子塞了进去。 “你是驾驶员吗?”他又问道。 “不是。现在还不是。但是我想成为驾驶员,这是我最大的愿望,比什么都重要……”她犹豫了一下,罗利发觉她本想说什么,却改变了主意。“我想成为驾驶员。” 一定有什么隐情。森真子就像一个迷,而她并不愿意让任何人解开这个谜。 “你的模拟器得了多少分?”罗利问道。 “51次空投,51次杀敌。”她语气平静。 “但是你却不在明天的候选人之列?” 罗利在包裹底部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意义非凡的纪念品:他和杨希的老照片。那是他俩驾驶员培训结束之后成功灭掉第一只怪兽时照的。照片上兄弟俩相互靠着,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实力强大战无不胜。 真子答了一句,但他没有听仔细。他抬头看着真子,扬起一边眉毛。 “我不是。”真子重复了一遍,“元帅的安排,自有他的理由。” “51次模拟杀敌,可是……他们能好到哪儿去?” “我希望你能认同我的选择。我研究过你的格斗技术和战略。你杀死怪兽的每场战斗,甚至包括安克雷奇那次。” “真的?那你怎么看?” “贝克特先生。我的立场不便评价。” 哦,但是你心里是想的,不是吗?罗利暗自思忖。 “元帅现在又不在这儿,森小姐。但说无妨。还有你不用把那个小本子抓得那么紧。感觉都快被你弄成两半了。” 真子的脸上掠过一丝愠怒之色。她把本子装进口袋,然后呼了一口气。 “我觉得……你的格斗术变化莫测,难以捉摸。”她评论道。 哦,罗利心里叹了一句。真正的直言不讳啊。还有吗? 他发现真子果然还有话要说。 “你总是偏离常规的战斗技巧。你的行为会危及自身和同伴。在我看来,你不是这次任务的合适人选—” 说到这儿,她突然发现自己语出不逊,赶紧低下头。同时罗利也把目光转向别处。 “哇哦,”他叹道,“也许你说得没错,森小姐。但是在现实战斗中,森小姐—在模拟器之外,在现实世界,身后是十英里‘奇迹线’和数百万祈祷你拯救的老百姓—在真正的战斗中,你必须做出决定,并且承担一切后果。” 罗利本不想说得这么尖刻,但他不喜欢别人拿着漂亮的模拟器战斗成绩在他面前招摇,然后对他和真正怪兽的战斗指手画脚。他转过身去,继续收拾包里的东西,接着听到真子穿过走廊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罗利闻到身上传出的馊味。从阿拉斯加到这儿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离开那天做了一天的活儿,满身是汗,这味道真是在所难免。他脱下衬衣,然后听到真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我不是故意要—” 她声音突然顿住了,罗利知道为什么。她看到了他背上和胸前斑驳的旧伤疤,那是安克雷奇浅滩一战中作战服电路系统超过负荷后在他身上烙下的疙瘩印子,就是五年零四个月前那次。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说话,只是拿出干净的t恤套在了身上。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他在心里说。在真实世界中,真正的怪兽会把机甲撕成碎片。运气不好的话,就会留下伤疤。这些疤痕永远也消除不掉,不管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 他看看真子,一直看到她心里去。 没错,他想道。你喜欢这些伤疤,因为你还没有在身上留下伤疤的机会。 真子迅速躲进房间,关上了门。 罗利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对女性特有洞察力的人,但他似乎能嗅到自己和真子之间那股令人清爽的气息。紧张感、吸引力、对抗性、猜疑心—所有的感觉瞬间袭来。这种感觉真好,令人振奋。他关上门,心里叹道,这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属。 就像蔡天童说的,明天将会是个重大日子。往后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人事档案 姓名:纽顿?盖斯乐,博士学位 所属部门:怪兽科学部 id编号:s-ngei_100.11-y 入伍日期:2016年8月7日 当前服役状态:现役;**破碎穹顶基地 个人简介: 1990年1月19日出生于柏林。独生子。父母均为音乐家。叔叔是音乐创作师(musicale gi ee ),也是盖斯乐的电子乐器启蒙老师,从小盖斯乐就深受其影响;日本漫画和怪兽电影的忠实粉丝。综合影响及天才智商使盖斯乐对各种科学萌生狂热的兴趣。麻省理工学院年龄第二小的学生。至2015年,已取得六个博士学位。2010年至2016年任教于麻省理工学院,人造组织复制研究的先驱者。2016年加入ppdc。心理评测显示其对怪兽具有严重的矛盾心理,源于童年崇拜怪兽和现今目睹怪兽袭击产生的冲突。疑似躁狂型人格,交际能力一塌糊涂。现在已经完成一项重要研究,实现了机甲武装升级。 备注: 1月19日出生于柏林,行为另类,时常冒犯上级;因研究成果显著及率先开创了异世界生物技术逆向工程研究,所犯错误一律从轻处理。多次遭到怪兽科学部同事赫尔曼?戈特利布博士的书面投诉,内容主要涉及盖斯乐的实验步骤、个人品行、音乐品味和其他枝节问题。所有投诉均被视作无关紧要。没有对其采取任何行动。 9 摇滚巨星,纽顿?盖斯乐心里念道。曾几何时,这可是他正儿八经的梦想。现在他也只能借此比喻一下渴望成功的心理罢了……除非等到彻底打败怪兽之后,他才有时间重新着手组建乐队。自柏林体育馆演出之后,他再也没有上过舞台,想当年,他和黑天鹅绒兔组合(ckvelvetrabbits)闯遍柏林各种俱乐部,征服了各路高手。 而此时他正身在远离柏林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为了拯救人类的命运而在机甲维修仓后面的储物室里仔细翻拣着废旧的设备,希望能从中淘出些宝贝来。他发现一个估计还能正常使用的信息处理器,是**基地组建首支战斗队时剩下来的。看起来像是“少林游侠”(shaoli rogue)的原装器件,但纽顿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他淘到了很多光导纤维和液芯电缆,完全可以扩大所需的带宽了。此外,他还收获了不少导线和铜插针。实验室里还有一台备用显示器和固态刻录驱动器(solid-state eco di gd ive)。 把所有宝贝堆进推车后,纽顿再仔细检查了一遍,头脑中已经有了项目的雏形。庞斯神经桥接装置(po s)并没有那么难搞定,因为技术是现成的,而且已被广泛应用。太好了,纽顿暗喜。需要的东西都找齐了。 可以开始忙活了,就像当年给黑天鹅绒兔组合配置乐器一样。纽顿喜欢捣鼓东西。他喜欢关闭已知世界,让极富创造力且善于分析的大脑处于无拘无束的状态,看看推理性思维会将其引入怎样的境界。每当他需要构思某种东西时,他头脑中就会灵光闪现。尤其是当他准备做一些极度疯狂的事情时—比如与死亡怪兽的标本进行通感,与硅酸盐质小脑进行神经传递,擅自接近非人类物种α脑波。 赫尔曼就绝不会做这么疯狂的事情,哪怕有充分的数据证明这样做可以拯救人类世界,他也依然不会。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萌发这种想法。而这恰恰是纽顿头脑中不断涌现的念头,也正因此,他和赫尔曼才能合作得这么好。纽顿对此从未口头承认过,但他深知这是事实。他们能激发彼此的才智。 纽顿和他的叔叔冈特之间亦是如此。那时纽顿还是个小孩子,常到冈特的录音室里捣鼓乐器。非主流电子音乐家们站在录音室里,奏出各种声音,然后等着冈特创作出新曲,再由他们完成录制,最后放遍欧洲的大街小巷。现在凯达诺夫斯基夫妇播放的音乐里可能有很多都出自冈特之手。那些乌克兰的玩意儿怎么说也是由柏林的音乐派生出来的。 音乐是世界的通用语,是它把人们联系在一起的,不是吗?与通感后实现的认知连接如出一辙,至少纽顿是这么认为的。他一直没有时间做一次全面评估,不过现在这并不重要。 他推着一车材料出了储物室,穿过维修仓,来到了之前用钢丝钳剪开的门口。为什么这些破东西都要锁得好好的,纽顿怎么也想不通。谁稀罕这堆破烂?难不成九龙哪个窃贼会偷偷溜进来,逃走时还扛块将近两米五长的流体突触残片?有些安保措施也太让人费解了。不过管他呢。纽顿小心翼翼地把维修仓的门掩上。这道门其实是钢丝网围墙上开的一个出入口。天亮之前没人会注意到门被剪开,而天亮以后纽顿早就搞定实验了。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为擅自剪门和私闯禁地承担责任。但如果实验证明他是对的,大家才不会在乎这点小错误呢。不过,他警惕地四处观察了一下,万一碰上谁,还得先编个借口。 几个机甲技术员和两个跳鹰直升机飞行员从他身旁经过,大家正就某个问题激烈地争论着。他们瞟了纽顿一眼,但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纽顿大半夜的推着一车废品走过大厅的确不算什么异乎寻常的事。 回到实验室,纽顿推开一堆挡路的材料,把数份报告摞成一垛靠在怪兽“入侵者”(t espasse )的骨架旁,再把标本罐挪到分界线边缘,这才腾出一块空间来。 庞斯神经桥接装置的基本原理很简单:通过两端的接口将两个大脑的神经信号传送到中央桥接器,然后利用信息处理器组织、融合这两组信号,最后使用输出设备纪录、显示并分析通感过程中导出的数据。仅此而已。 纽顿用铜插针(coppe co tactpi s)和液芯电缆把几束导线固定在一起,一个网状帽子(webbedskullcap)静静地躺在他身旁。这个帽子类似于驾驶员的思维帽(thi ki gcap),但是它并没有内嵌在全罩式聚丙烯帽子里,也就是说,这是顶没有外壳的帽子,纯粹是个接收器和信号反馈放大器,因此纽顿更喜欢把它称为“鱿鱼帽”。如果将其压扁,它看起来就像一张蜘蛛网,线头向四面辐射,末端挂满大颗红色塑料结节;如果将其悬挂起来,它看起来就像一只鱿鱼,每条触手的末端挂满大颗红色塑料结节。所以叫“鱿鱼帽”再合适不过了。这顶帽子就是连接纽顿大脑的接口。 鱿鱼帽上连着一个银色的半环状物体,外观看起来像个旅行枕,其实是四维量子纪录仪(fou -dime sio alqua tum eco de ),用于全程纪录通感情况。至少在人脑连接时它的作用是这样。 怪兽大脑这端,纽顿把所有液芯电缆集成一股,然后接到庞斯神经桥接信息处理器上(thepo sp ocesso )。这个处理器其实就是“少林游侠”(shaoli rogue)身上的路由器。突然间纽顿一阵欢喜,他感觉自己不仅仅是一个炫酷的摇滚巨星,更是一个少林游侠! 潘提考斯特觉得他这套行不通,赫尔曼照旧是一顿冷嘲热讽,赫克?汉森这个冷面军官,也是不屑一顾的态度。这就是他必须进行这个实验的理由,纽顿心想。比起证明自己是对的,他更喜欢证明别人的错误。更何况他确信自己绝对是正确的。 纽顿把鱿鱼帽上的导线用液芯电缆连接到另一组导线上,接到最后发现液芯电缆不够。他奔到赫尔曼那半实验室到处翻找,没想到收获颇丰。赫尔曼似乎在用这些电缆提升数值模拟分析的速度。纽顿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代码,觉得这些对任务来说无关紧要,便毫不犹豫地把电缆扯下来,拿够了才回到自己那半壁江山。 两端接口解决了。现在他得把中间部分组装起来,还要确保信号能正常接收。更重要的是,必须有效纪录所有的信号,方便实验结束后查看。或者说,如果人与怪兽的首次通感真要了他的命,赫尔曼还能通过这份纪录分析分析哪里出了错。 这倒不是说纽顿担心遭遇不测。他相信自己的大脑没那么容易报废。再说了,怪兽这点大脑标本不足挂齿。据他所知,这块大脑残片只是用于控制边缘程序或者怪兽的嗅觉抑或其他微不足道的功能。具体的他还不清楚。 这下又多了一个探索的理由。 纽顿把鱿鱼帽搁在旁边,开始改装“少林游侠”的原装处理器—完成新任务还是需要更新一下配置的。快速重新编码后,他用从计算机里刚刚取下的新版零件换掉了两组芯片,然后把处理器连入了全息投影仪。随后他拿出烙铁,将两个接口连在一起,这样鱿鱼帽和连接怪兽大脑的液芯集合线就有了专用的插头,可以应对汹涌的信息流。 纽顿看了眼手表,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了。这意味着赫尔曼一会儿就会到达。纽顿想赶在赫尔曼出现之前完成实验,否则他还得费番口舌为自己辩解,这可不是他的强项。他总是想当然地认为周围的人要么跟他一样聪明—当然这不可能—要么都是笨蛋,不论多简单的道理你都得一一解释。当然赫尔曼不会是笨蛋。纽顿在社交活动方面可谓一窍不通,对此他也心知肚明。不过他才无所谓呢。 无论如何,他不愿意向别人解释那么多,所以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趁赫尔曼露面之前搞定一切。 开始吧!纽顿把鱿鱼帽迅速检查了一遍,确保信号传输频率无误,结果显示一切正常。装有怪兽大脑残片的标本存储罐也没有出现异常。其实纽顿很想知道这块大脑属于哪个怪兽,但倒卖怪兽残片的贩子才懒得详细纪录呢。也许通感之后他就能解开怪兽的身份之谜了。当然这也只是“也许”而已。 纽顿打开存储罐,把铜插针一一插入兽脑。他特意将针均匀排开,这样一来,假如这团大脑含有负责不同功能的多个部分,纽顿也能一个不落地获取到全部信息。如果怪兽大脑的构造原理与人脑相似,那它应该包含几个相互独立的部分,各部分的神经细胞发挥着不一样的功能。纽顿的分析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终究只是一种猜想,只有与之通感以后才能揭开怪兽大脑的庐山真面目。插好所有的铜针后,他把液芯集合线接入处理器,打开了全息投影仪。 一个影像出现在屏幕上—看起来与人脑的影像迥然不同。不过要是两者看起来一样的话,纽顿肯定觉得自己哪里操作出了问题。怪兽大脑通常呈金字塔形,这块残片的全息影像的确像金字塔的一部分。看来这些插针都插对地方了。 纽顿迅速做了一系列连通性测试,怪兽的大脑果然仍在传输信息。硅酸盐传输介质依然携带着大脑神经元信号,如同人类神经细胞里的脂质胞浆(lipid**as)一样。 万事俱备,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通感了。 不过动手前,纽顿想先简单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知道通感会给大脑造成巨大压力,他还不至于傻到无视身体精疲力竭的后果—至少不总是那么傻。 他打开冰箱,在里面四处摸索了一阵。最后掏出了半截蒜味香肠,一块乳酪三明治,一盒德国土豆沙拉,还有赫尔曼放在里面的一袋小胡萝卜。 纽顿在自己简单拼凑的神经桥接系统旁坐了下来,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做的事情有几个人敢尝试呢?恐怕寥寥无几。 吃完早餐后,他很快就会成为人类有史以来与外来物种通感的第一人。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机甲技术工程最新资料 “危险流浪者”升级进程报道 2025年1月2日 “危险流浪者”修复和升级工程已顺利完成。最新信息详见下表: 左右两支等离子加农炮筒修复完毕; 等离子加农炮启动程序全面更新,启动延迟时间缩短15%; 操作舱界面采用ma k第三代以后的新技术; 液压装置和神经肌肉组件已修复并完成升级,反应速度提升,耐受力增强; 机身油漆标志喷涂完毕; 链剑(chai swo d)已安装并与神经操控系统完美对接; 部分外观和功能已改善; 反应堆燃料棒补给完毕,循环冷却系统已重新装配; 新式透气系统已安装,与当前反应堆运行效率和废热排放量相适应; 根据ppdc最新指标,逃生系统测试完毕,所有部件均已升级。 全面核查显示,所有升级部分均与“危险流浪者”最后一场战斗中保留下来的完好电路系统百分之百融合。蔡天童监督了核查过程和模拟实验,对此结论毫无疑义。 罗利?贝克特的通感搭档候选人筛选工作如期完成。入围的五名人选均已接到通知,准备到空武馆(kwoo )进行体能鉴定。罗利安顿妥当后即可与候选搭档们见面。 题外话:本人就被从候选搭档名单中除名一事表示强烈抗议。 本报告由“危险流浪者”升级工程队代表森真子提交。 10 第二天一早,罗利五点半就来到了食堂,他打算快点吃完早饭留些时间在体能鉴定前热热身。早上他一般吃得很少,今天却难抵早餐诱惑,但又不能吃得过饱,否则格斗时脑袋会发晕。 这里的食堂与世界上其他军队或军事化管理部门的食堂并无二致。靠墙的是领餐区,尽头放着垃圾桶和一张长台桌。厨房的窗大开着,员工们在里面刷着盘子。中心地带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长餐桌。 时间还很早,但大部分餐桌周围已经座无虚席。罗利发觉每个机甲工作组似乎都划定了用餐专区。魏氏三兄弟依然球不离身,他们单手托着盘子,另一只手灵活自如地传运着篮球,“砰砰砰”的弹跳声不绝于耳。不远处是俄罗斯机甲组,他们标志性的音乐—乌克兰嗨歌从桌子中央的便携式扩音器里轰咚轰咚地传出来。罗利没看到真子的身影,也没看到任何“危险流浪者”的工作人员,他一时不知该坐哪里。 罗利决定随便找张空桌子坐下来。就在这时,他听到赫克的声音。 “罗利!过来这边坐,我们桌上有很多吃的。” 赫克正从领餐区走过来,罗利与他并肩而行。赫克的盘子里堆满了各种食物,丰富得令人难以置信。过去五年间,罗利已经习惯了在阿拉斯加凭配给卡领的那点糟糠粝食。与之相比,眼前这些食物简直是饕餮盛宴啊! “很多年没见过面包了。”罗利叹道,说着从赫克的盘子里取了一块。面包还带着余温,四溢的香气惹得罗利馋涎欲滴。 “这里是**。”赫克说道,“开放港口的魅力就在于此—不需要分配制度。我们能吃到各种食物,土豆、豌豆、甜豆,还有上等烘肉卷等。” 他们走到桌前时,赫克朝组员们挥挥手,让他们给罗利腾出一个位置。 “坐下吧,”他示意道,“这是我儿子,查克。他现在是我的副驾驶。” 罗利点点头。他前一天晚上才见过查克,赫克这么说其实更多是在向查克介绍自己。他想表明罗利不是外人。这期间麦克斯正在桌下钻来钻去地寻找食物。赫克真是个热情的人,罗利五年前就这么想,如今感觉依然不变。五年前,查克应该还在上高中。而现在他坐在这里看着罗利,眼神就像……嗯,就像罗利看防御墙工友汤米一样。 “他才是副驾驶。”查克纠正说。罗利坐下后,查克开始旁若无人地跟父亲交谈起来:“这就是掩护我的人?他只会开蒸汽机车吧?潘提考斯特到底还有没有在管这事啊?” 罗利转过身来。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防御墙工地食堂的场景正要重演。 “罗伊,你多久没摸过机甲了?”查克不客气地问道。 他叫我罗伊。 “五年。”罗利一脸平静。 “这五年你都干什么去了?”查克咄咄逼人,“我想,应该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吧。” “建防御墙。”罗利回答。又来了,他心想,在没有人把机甲当回事的阿拉斯加,我因为驾驶过机甲而受尽嘲讽。如今回到基地,又因为我建了五年防御墙,就得忍受这个不可一世的臭小子的质疑和羞辱。怎么不管去哪儿,都有人对我出言不逊。恨不能马上杀只怪兽来堵住他们的臭嘴。 “噢,是么,这真是……真是太好了!”查克的挖苦之意再明显不过。他看看其他人,试图怂恿大家随声附和。还好,大家都没有作声。“罗伊,别担心,如果我们要修条路逃跑的话,你这身技能就会有用武之地了。” 罗利等他把话说完后,镇定自若地说道:“我叫罗利。” “我才懒得管你叫什么。”查克毫不客气,“找你回来是潘提考斯特的主意,我家老头子看起来也很喜欢你。但在我眼中,你只不过是个拖油瓶。你要是敢拖我的后腿,小心我把你当怪兽大便扔出去。” 查克端着盘子站起来,往座位后退了一步。罗利平静地看着他,不为所动。世界上像查克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继续享受你在**的假期吧,罗伊。”查克不无嘲讽地结束了交谈。他吹了声口哨,麦克斯闻声从桌下爬了出来,然后他招呼道:“我们走,小伙计。” 查克趾高气扬地向洗碗房走去,斗牛犬紧随其后。 片刻之后,赫克清了清嗓子。 “怪我教子无方。”他说道,“查克是我一个人带大的。这孩子聪明伶俐,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表扬,什么时候该管教。” 罗利不紧不慢地享受着满嘴香喷喷的面包。嚼完后,他才回答道:“恕我直言,长官,我想我知道。” 真子在劳森特指挥中心找到潘提考斯特时,阳光才刚刚洒向大地。 “候选人都已准备就绪。”她报告道,“体能鉴定马上就要开始了,长官。” 她之前去了元帅的宿舍找他,那也是他的个人办公室。里面陈设简单,十分安静。老师(se sei)—在东京第一次见到潘提考斯特时她就开始这么称呼他—近来作息极不规律,睡眠质量差,饮食失调。对此他没有多说什么,真子也不好过问。只是她分明看见潘提考斯特经过走廊时,基地里其他人彼此之间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他到底怎么了?是生病了吗?他手下每个人都抱着同样的担心,但彼此心照不宣。 真子必须时常提醒自己称潘提考斯特为“元帅”。在她2020年进入猎人学院后,他就不允许再用“老师”这个称呼了。这五年来她一直严守约定。总有一天,她会再次亲切地叫他“老师”。 “很好。”潘提考斯特回应道。 尽管劳森特指挥中心光线昏暗,真子仍能看出他心烦意乱,面容憔悴。没有潘提考斯特,就没有她现在的一切。看到他这副状态,真子忧心不已。 其实她来找他不只是为了报告任务执行情况。斯达克?潘提考斯特不是那种需要时时跟进动态的指挥官。他识人善用,让每个人都能各显其能。当然前提是这些人必须自始至终照章办事。规章制度如下:同事间要多交流;告诉别人他们已知的事情虽显多余,但总好过对他们需要知晓的事情缄口不言;做好分内之事,不越俎代庖;命令一旦下达,整个队伍都要执行。 真子来这儿的真正目的实际上违反了上述制度的最后一条。她打算提出一个艰难的请求,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完全能猜到潘提考斯特的回答。他以前就表过态,这次不会有所不同。而她将一直尝试下去。 “还有一件事……”真子开口道。 他转过身看着她,不等真子说完,就抢先给出了答复。 “我们已经讨论过此事,真子。不必再谈了。” 真子心有不甘。 “你答应过我的。”她极力争取。接着她说起了日语:“gipsyの乗る方が自分なの。(‘危险流浪者’应该由我来驾驶。)” “真子,我知道怪兽让你失去了一切。但是复仇之心就好比裂开的伤口。你不能带着这种强烈情感进入通感世界。” “可罗利?贝克特的情感就不强烈了吗?”她反驳道,“难道他忘记自己的哥哥了?” “罗利?贝克特的事你不用管,”潘提考斯特坚持道,“这是我的责任。你的事情我也要负责。” “为了我的家人,”她不依不饶,“我必须这么做。” “もっと時間がぁれば。(如果时间能再充裕点的话。)”潘提考斯特用日语回答。 “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真子急切道。 潘提考斯特背过身去,俯瞰着窗外的机甲仓。那是人类未来的希望所在,是迎接第一缕阳光的地方。真子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看到这样的拒绝信号。潘提考斯特一旦背对着她,就表示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暂且如此吧,真子暗想。 她默默地走了出去,关于罗利的体能鉴定还有些事情要准备。 训练备忘录 致全体驾驶员候选人 空武馆(kwoon)训练和神经连接强度 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元帅 通感的基础是神经桥接 神经桥接的基础是心理语言认同感 心理语言认同感的基础是共有经历 共有经历的基础是训练 训练的基础是针对某一科目都进行一系列持久练习 这个学科就是机甲猎人研究 训练材料详见附件。请独立学习全部内容。熟练掌握后,到空武馆磨炼作战技巧。所有候选人需全面掌握机甲武士格斗技能的52种动作,并能运用自如。满足以上条件者方可加入驾驶员队伍。而后,候选人将在格斗训练中两两较量,以评估通感兼容度。 候选人之间的通感兼容度将通过脑部扫描、性格测试、实训考核和试用期表现进行综合测评。 在空武馆的成绩将决定是否能加入人类卫士精英组—驾驶员队伍。祝您好运! 11 空武馆里,罗利不停地跳跃着,为体能测试做准备。他已经做完了热身活动,皮肤上的汗水微微发亮,内心不时掠过一股兴奋。对查克?汉森的恼怒已经逐渐消退,他并不曾亏欠这种人什么,只要在战斗中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替谁掩护不是掩护呢?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短棍,想找找感觉。已经有五年多没碰过这玩意儿了,不过他相信自己还不至于连如何使用都忘得一干二净。短棍长约一米,直径大约二点五厘米。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棍子,但用法得当的话威力绝对超乎想象。 驾驶员训练初期的某一天,有人—可能是潘提考斯特—指出预测通感兼容度的绝佳办法就是让两个人打一架。起初,很多人无法参透其中的逻辑,不过罗利很快就发现这种办法确实有效。首先,格斗双方预测并反击对方的招数的能力越强,其感应对方思想的可能性就越大—这一点有利于加强神经连接;其次,如果你在格斗中轻而易举就把对方撂倒了,恐怕很难带着平等尊重的态度与对方分享最隐秘的思想,更不用说彼此托付性命;此外,这还牵涉一个人的行事作风和脾气性格。这些都是真子在为罗利挑选搭档之初需要考虑的因素。 五位候选人在摔跤垫上一字排开。真子则站在垫子边上靠近门口的地方,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纸质写字板。罗利觉得只要她再稍微用点力,纸板肯定会被折成两截。 站在真子身后的是潘提考斯特。毫无疑问,他亲自观战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押对宝,找回罗利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真子点头示意,罗利随即踏上了垫子。一号选手迎了上来。两人相互点致意,然后各自摆好了阵势。 “开始!”真子一声令下。 一号选手直奔罗利面门而来,上来就是一番猛烈的攻势:斜斩,前戳,斜斩。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佯攻的策略,也没有要罗利出手的意思。罗利觉得对方不够尊重自己。好吧,兄弟,那就陪你玩玩,他在心里想道。 罗利快速拨开对方劈来的短棍,一个回转,劈中一号的膝弯。击中之后罗利立即下移重心,重新调整好防御姿势。一号中招之后跪倒在地,但他很快一跃而起。这时,真子在纸板的方框里打了个勾。 罗利摆好架势,一号再次进攻。这次罗利对准他的脚踝内侧轻轻来了一记横扫,一号再次摔倒在地。其实,罗利还没有对这位小兄弟动真格。 二比零。 这次一号放慢了进攻节奏,他试探着罗利,琢磨着怎么诱其鲁莽出招。看来他逐渐开窍了。罗利决定在形势变得不利前,把一号横扫出局。他抢先迈出一步,攻向一号的右侧。一号似乎有所防备,火速向进攻方向转移重心。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罗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短棍换到左手,瞬间突破了一号的防守,短棍戳中他的肋下。 三比零。 一号急怒攻心,有些失去理智,于是第四回合的情况和第二回合如出一辙。 第五回合还没开始,罗利已经胜券在握。一号向前跨出一步,罗利毫不费力地识破了他的进攻招式。他抓住对方前脚外侧,轻轻一拽— 只听“嘣”的一声,一号第五次倒地。最后一轮结束。 “五比零。”真子宣布。 罗利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真子,她看起来有些不悦。他抖抖肩膀,活动开筋骨,等着二号上场。 三十秒后,真子报道:“四比一。”她看起来依然不太高兴,确切地说,不是生气,而是失望,甚至有点反感。 三号稍微让罗利费了些功夫。两次被对方击中,主要原因是他觉得无聊因而有些分神。说实话,三个选手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挑战性。 “三比二。”真子说道。她的表情愈发透出反感之色。 罗利朝她挥挥手。 “嘿,”他说道,同时向她走近了几步,“你对他们有意见?” 她从纸板上抬起眼睛看着他。 “你说什么?” “每次比试一结束,你就做出……”罗利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于是他把真子每次记分时噘嘴的样子模仿了一遍,“好像你对他们的表现很不满意。” 他对这几个候选人不禁生出几丝同情。他们远不是他的对手,但这毕竟不是他们的错。罗利不希望这些人选因为不如自己而遭到真子或潘提考斯特的责备。说实话,与他旗鼓相当的人确实不多。 真子转头看着潘提考斯特,好像在征求他的同意。潘提考斯特点头示意。 “坦白地说,”真子回头看着罗利,“我的不满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为你。你本可以少出两招就打败他们。” 哦,罗利心里叹了一声,有意思。他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对手根本不是这五个候选人,而是真子和潘提考斯特理想中的罗利?贝克特。 “两招,嗯?你这么认为?”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折射出跃跃欲试的神情。罗利豁然开朗—她想比试比试。她现在的站姿使心底隐藏的欲望一目了然。 “这是事实,”真子回答,“你出的招也不算蹩脚,但只是差强人意。你还保存了很多实力。” 罗利点点头。这样的评价还算公平。 “要不我们改一下规则吧。”他说着仰头看向潘提考斯特,“让她试试?” 真子顿时睁大了双眼。但还未等她接受挑战,潘提考斯特就回绝了:“我们要严格按照候选人名单来。只有具备通感兼容性的候选人……” 令人意外的是,真子打断了他的话。 “持っている、マーシャル。自分のパターンがベケットとドリフトすることができる脳波の限界以内のに。(我具备,元帅。我的脑部扫描结果符合参数要求,满足与贝克特先生通感的条件。)” 又说日语啊,罗利想道,她知道我能听懂,其实她是有意不让其他人听明白。不赖啊,森小姐。 “这不只是神经连接的问题,”潘提考斯特回答,口气带着几分训诫的意味,仿佛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聪明伶俐却自不量力的小孩,“还涉及体格相当、本能反应。” 罗利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了?”他问道。“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得意门生打不过我吗?” 他和真子都看着潘提考斯特,他们俩现在同气连枝。潘提考斯特也看得出来,他意识到不好再硬加阻拦。片刻之后,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示意真子:好吧,你去试试。 罗利走到垫子一端。另一端,真子正对着他拉开架势,凝神以待。 这时,罗利越过潘提考斯特看到查克?汉森走了进来。他很想马上过去跟查克过两招,不过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眼下还是跟真子较量为先。 “事先声明,”他对真子说道,“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真子点点头:“好的。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比试一开始,他们就互相逼近。真子先发制人,第一招用得是进攻的传统套路。罗利成功封住了真子的攻势,想着比试不过刚刚开始,便全身放松地回归原位。熟料真子迅速抓住他的短棍末端,然后一记重击,戳中了他的肋下。 “这叫柴田防御术。”她解说道,一边松手把罗利的短棍推了回去,“这招是元帅教我的。” 哦,是吗?罗利想,那她背后的故事就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一比零。”真子笑道。 正当她沾沾自喜之际,罗利迅速从侧面展开攻击,向她的左肩敲去,真子猝不及防,让罗利一击得中。就这样,她得意扬扬的神情瞬间化作怒目圆睁。 “一比一。”罗利乐滋滋地说道,他差点忍不住挤眉弄眼起来。 这个失误让真子窘迫不已,她赶忙匆匆瞥了一眼潘提考斯特。 她身手不凡,绝非一名普通驾驶员或ppdc员工那么简单,罗利开起了小差,她表现得更像是一个…… 瞥见攻击机会,他赶紧掐断了思绪。罗利迅速转动手中的短棍,再次击中了真子的左肩。 “二比一。”罗利说道,这次他终于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眨了眨眼睛,“专注点。” 迎接他的是一双充满愤怒的眼睛。罗利几乎能听到她心底愤愤不平的声音:其他选手你都给时间重新调整。 没错,罗利在心里继续着这场无声的对话,他们需要时间,而你不需要。 事实证明她的确不需要。只见真子迅速举棍出击,一击戳中罗利腹部,比分瞬间追平。罗利倒吸了一口气,疼得弯下腰去,真子却没有就此收手。她委身朝他的双腿猛然踢去,罗利瞬间跌倒在地。在他倒下的同时,真子就地打了个滚,凑到罗利身前,举拳欲击—这一拳下去恐怕罗利的鼻梁难保。不过在最后一刻,她选择了手下留情,只是在罗利脸颊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戏谑之意显露无遗。 “森さん、もっと制御しなさい。(森小姐,不要松懈。)”潘提考斯特在一旁提醒道。 真子蹲在罗利身边,凑近脸去,朝他一笑,雪白的牙齿一览无余。 “二比二。”她说道。 两人进入决胜局。真子站起身,罗利也翻身跳起,两人警惕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几个回合后,罗利开始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默契。每次真子出击,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抵挡。而他的每一次反击,真子也深有同感。 罗利以前只是感觉她像运动员一般灵活,而今天,他终于亲眼证实了这一点。他比真子重70多斤,在伸展范围和力气方面占绝对优势,可他几乎碰不到她。两人在比试中你来我往,走遍了场地的每个角落。短棍相接时,噼啪作响;躲过攻击时,棍子划过空气,发出飕飕的声响。每一次倒地后都迅速翻身跃起,瞬间恢复防御姿态;每一次格挡都转眼间化作攻势;每一次进攻都被完美地化解。 格斗变成了跳舞,两人宛若一个统一体。真子和罗利呼吸同步、脚步合拍、动作和谐。你攻我挡,你击我让……这绝不是一场比试。仿佛在跟自己打斗,另一个你完全能读懂自己的想法,因为你和他思想相通。 或者,此时此刻,是和真子思想相通。 就像通感一样。 潘提考斯特之所以创设机甲武士格斗技能和空武馆体能鉴定,不就是为了找到能与罗利一起达到他和真子这样境界的候选人吗? “可以了。”潘提考斯特出面结束了比试。 他俩停了下来,但依然警惕地看着对方。 “不用比了,我已经心中有数。”潘提考斯特说道。 “我也是,”罗利回应道,“我的副驾驶就是她了。” 潘提考斯特摇摇头。 “不行。” 罗利抬眼看向他,发现查克早已离开了。不过没关系。他会另找时间与查克单挑。 “为什么不行?”罗利大惑不解,“你以为我哥哥和我之间的通感就那么轻而易举吗?他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惹恼我,但是我们在格斗中有一种默契。我和真子之间也有。” 他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即便是直言快语的罗利也偶有谨言慎行的时候。他想补充的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刚才几乎融为了一体。刚才格斗的过程中我们实际上已经实现了通感,大家有目共睹。从某些方面来说,那种通感强度甚至超过了他和杨希,因为他需要预料杨希的举动。但和真子格斗时,根本不需要预先猜测。他完全能把握当下感受到每一秒。 她是副驾驶的不二人选,这一点毋庸置疑。 “森小姐不是候选人。”潘提考斯特解释道。他的语气和神态始终如一。 愚蠢的决定!罗利暗骂了一声。他们可谓黄金搭档。傻子都看得出来。 “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吧?”他不服气。 “我会审核所有数据。”潘提考斯特说道。 罗利听到“数据”这个词就窝火。数据能打赢怪兽吗?只有驾驶员才能。 “两小时后到破碎穹顶报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你的副驾驶是谁了。”潘提考斯特继续道,“贝克特先生,做好测试准备,其他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说完后他离开了空武馆。 罗利看着真子,摇了摇头。他觉得两人之间存在真正的默契,不管潘提考斯特是怎么想的,他真心不愿就此放弃。 但是真子并没有看他。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斯达克?潘提考斯特之前站立的地方,脸紧绷着,怒气显而易见。她一言不发,随后默默地跟在潘提考斯特身后走了出去。罗利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众目睽睽之下,他感觉很不自在。 12 纽顿吃完了早餐,把三明治包装纸和土豆沙拉盒丢到一边。他设置好纪录软件,深吸了一口气。该动手了。纽顿?盖斯乐很快就会名垂青史。 他希望未来给他写传记的作者在描绘这一刻时,一定别忘了强调一点—他可是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用废物房里拣来的破烂和散落在实验室里的各种部件成功拼凑出神经连接装置。他喜欢捣鼓小发明,与他志同道合的人可从爱迪生、特斯拉算到达?芬奇,甚至追溯到某个发现包着兽皮的石头可以扔得更远的穴居人。 此时此刻,纽顿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这个实验会成功。 这样的概率已经很理想了。这算什么,概率更小,风险更大的事情不都尝试过吗……好吧,其实没有。他从未冒过这么大的险。不过,管他呢。 纽顿开启了便携式录音器。“哦,现在是早上八点。”他说道,“怪兽与人类通感实验,现在开始!”纽顿把桌上的“鱿鱼帽”戴到头上,接着检查了液芯集合线和处理器的连接部位,稳稳当当。 他挑了一张椅子用作通感驾驶员宝座,旁边摆放着简陋的神经桥接设备—其实就是电缆和开关的集合体。纽顿希望他的杰作能与机甲操作舱里油光可鉴的装备相媲美。存储罐里的怪兽大脑让他想起一部由埃里克?冯?施特罗海姆(e ichvo st oheim)主演的旧电影。可电影名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纽顿顿时懊恼不已。纠结了一阵,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他又拿起了录音器。 “大脑前额叶残片。有可能已经严重损坏,无法进行通感。不过,现在仍可监测到内部神经活动。”当然这只是保守评估,纽顿的直觉告诉他实际情况应该乐观得多。他认为这块大脑残片根本没有死亡,也许只是处于休眠状态。如果把它重新塞进怪兽头部,这只怪兽立马会站起来四处奔走,甚至可以把檀香山或墨尔本夷为平地。 这个实验就是要证明他的理论是否正确。 纽顿把手指放在开关上。这个按键将会启动他与怪兽脑部残片之间的神经连接。这只外来物种名叫……其实他也不知道。事实上,他不知道怪兽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或者是否把自己当成独立的个体。也许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说点无关科学的题外话,”他说道,“赫尔曼,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如果我还活着并且证明我的实验是正确的,那么,哈,就是我赢了!” 句子是有些混乱,不过大快人心。 “如果我死了,”纽顿继续说着,“那就都是你的错!因为是你逼我这么做的。这样的话……哈!依然是我赢了!当然是从某些意义上来说。” 他让录音器一直开着,手指放在了神经连接系统的启动键上。 “准备开始,五,四,三,二……一!” 连接。 纽顿此前从未通感过,所以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通感世界,他以为这是在做梦。即使在梦中,他的意识依然清醒,直到被通感初期杂乱无章的记忆片断驱散。 他还是个小男孩。那是炎炎夏日。他和父母在度假,住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一处海拔较低的休闲圣地—赫赫有名的科莫湖畔ko)。那晚,他的母亲准备举行一场音乐会。湿润的沙子在纽顿的脚趾间穿梭。他在水里游来游去,闭上双眼,想象着周围的水幻化成由流动方程组成的矩阵。他想知道是否有鱼儿在看着他,它们在想什么。 “哦,对了,我正在通感。” 叔叔的书房,这里是纽顿学会音乐和捣鼓小发明的地方。冈特,我们发现了这个好东西,可以拿走吗?我们度假回来就付钱给你。 冈特捧腹哈哈大笑,笑声因常年抽烟变得有些粗哑。冈特叔叔总会在别人想偷偷拿走他的东西前主动赠予对方。录音室里的设备里传出一首别出心裁的新曲子。电脑显示器上的谱线翩翩起舞,正是这首歌的乐谱。乐曲和遐思带来的狂喜在纽顿的心里不断萦绕。 夏日的湖泊。天空骤然乌云蔽日,湖中波涛起伏,浪潮越来越高,越来越汹涌。 不要!纽顿心里呐喊着,仿佛知道自己的美梦即将破灭。童年的湖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前所未见的场景。刹那,天空染成了绯色,湖水变作一片汹涌澎湃的大海。海中不断翻涌的活性淤泥涌进巨大的囊体,里面万物生长,四处游移。 纽顿喜出望外,“先驱者”也很满意。 “先驱者”这个词突然钻进了纽顿的意识,怎么也甩不掉。“先驱者”,谁啊?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词?天哪,是怪兽!它在跟我说话。 那些居高临下,满脑子都是征服欲望的家伙就是“先驱者”。 它们周围,一个由血肉白骨构筑的城邦无须他人修建,正自行孕育而成。然而随着周围世界的倾覆,城市也行将就木。纽顿忽而变成其中一个“先驱者”,忽而变回自己。这些家伙发现有人在旁观。 一只怪兽从囊体中腾跃而出,浑身沾满滑腻的液体。它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先驱者”见到之后把它召唤到身旁。 它的身后是一座工厂。 逐渐沉寂的天空下,散布着囊体和守卫者,它们从浪涛翻滚的孵化池中跃出。 怪兽长得很像袭击悉尼的“病毒”(mutavo e),不过体型更大,它张开畸形的翅膀。“先驱者”气息奄奄,怪兽掉回活性淤泥中,瞬间没了踪影。另一个囊体破裂开来,又一只怪兽粉墨登场,外观依旧酷似怪兽“病毒”,不过体型更大,它张开畸形的翅膀…… 母亲一直没有离开科莫湖,她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地方,后来…… 后来她去逝了。 真相大白的瞬间,通感的强度被削弱了,纽顿清醒了片刻。天哪,我明白了。 前一只怪兽死了。 “先驱者”看着纽顿,怪兽也看着他。它们已经做好准备,这个新世界也为它们做好了准备。它们已经为此等待了许久,现在万事俱备。 它们就要来了。怪兽已经准备妥当,它们就要来了。 “我们度假回来就付钱给你。” 声音和画面一遍一遍循环往复。 “先驱者”冷酷的笑声透着征服人类的狂妄。声音逐渐支离破碎,荡漾开来。 “纽顿。” 他快清醒了。是吗?慢慢地…… 大脑通感的世界中,纽顿脚下的科莫湖里,鱼从囊体中喷薄而出。 “纽顿。” 那些鱼可能死于环境污染,水质酸化,农药残留或者类雌激素。世界在毁灭,地球在毁灭,这是事实。但另一个世界也一样,它们的世界也要灭亡了。 是有人在叫他吗?纽顿! “纽顿!” 周围的世界在颤抖。不对,是他自己在颤抖。也不对,是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赫尔曼。是赫尔曼在一个劲儿地摇晃他。而他自己也在不停地颤抖、抽搐,发出奇怪的声音。 “纽顿!”赫尔曼再次大喊了一声。他一把扯下纽顿头上的鱿鱼帽,使劲拍打他的脸。 纽顿一动不动。周围的世界渐渐明朗起来。他的脑海中立刻冒出两个想法。 第一,他实在不明白驾驶员怎么能够承受多次通感。至于第二个想法……他抬头看看赫尔曼,然后说道:“我是对的。” 话音刚落,他便倒头不省人事。 真子戴着耳机坐在床沿上,播放器里的乐曲随机播放着。但她的心根本不在音乐上。广播的声音透过宿舍门缝钻了进来,盖过了音乐。蔡天童的声音混合着吉他乐声和击鼓声。 “全体人员请注意!‘危险流浪者’神经系统测试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 广播结束时传出“嘭”地一声鼓响。 真子叹了口气,目光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桌上放着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棋盘上方,是一个塞满各种文件和书籍的小书架。战术指南和示意图躺在书桌上。墙上还钉着几幅怪兽袭击区域的示意图。房间的主人似乎心无旁骛。这一点真子心知肚明,且欣然接受,因为她就是个一心一意的人。除了床边搁在架子上的一只小红鞋,房间里的一切都聚焦在机甲和格斗训练上。 这里按照潘提考斯特的要求,没有半点奢华享乐的色彩。他要真子努力争取一切,决不允许不劳而获。因为他知道,破碎穹顶里所有人都想当然地认为他会因为真子在东京的遭遇而对她偏爱有加。“恶魔女巫(o ibaba)”给真子留下的阴影久久挥散不去,除非她亲自消灭一只怪兽,否则这团阴影将会一直如影随形。 除了红鞋子,房间里的一切无不昭示着真子坚定的决心。所有物品都是为了她的目标:修复废旧机甲、全面了解怪兽、为最终成为驾驶员的那天做好准备。 然而遗憾的是,那天并不是今天。潘提考斯特元帅还没有准备好让她一试身手。 她和罗利?贝克特之间有默契,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他们在拼斗中打得酣畅淋漓、难分伯仲,到最后—甚至在那么短暂的时刻—他们甚至能预见对方的招数。两人风格一致,情感模式和神经结构相互匹配。他们都是实力战将。真可谓完美的二人组合,天生注定要在“危险流浪者”里并肩作战。 尽管如此,潘提考斯特还是一口否决了。 于是,她默默地躲进了房间,坐在珍贵的纪念物旁,将沮丧和生气转化成新的动力。她的整个人生都装在这片天地里,毕生的理想就是能够驾驶机甲英勇出战。 她的目光在红鞋子上徘徊良久。她想起了童年被摧毁的那一天,也是那一天注定了她余生的命运。这是一件意义非同寻常的纪念品,她发誓将永远铭记那一天,并且终有一天她会让怪兽血债血偿。 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真子起身向门口走去,她心想多半是某位技师来请她帮忙准备“危险流浪者”的神经连接系统。真子当然不会拒绝,因为她是一名好战士。她会监视神经桥接测试的整个过程及罗利和副驾驶之间的通感,虽然这个副驾驶的位置本应该属于她。她会校对数据、撰写报告、为了与新驾驶员相匹配而优化“流浪者”的各项系统。这些她都会一一做好,因为这是她的职责所在。但是整个过程中,嫉妒、雄心和渴望之火定会在她的内心熊熊燃烧。就跟平时一样。 这些想法在真子摘下耳机去开门时从她脑中一一掠过。然而打开门,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潘提考斯特元帅。 她等在那儿,不敢有所奢望。 “昔の約束だったよ。(很久以前,我答应过你。)”潘提考斯特说道。他的手心里捧着一只红鞋。真子一动不动地地凝视着,良久后她终于舒了一口气。她深鞠了一躬接过鞋子。手触到鞋子的一刹那,记忆如洪水般汹涌而至。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现在不是哀伤过去的时候,而是迎接崭新未来的重要时刻。 过了一会儿,潘提考斯特用英语说道:“去穿作战服吧。” 13 在天童的远程协助下,罗利把作战服着装程序回顾了一遍。期间还有两名技术人员帮他进行手动操作。一时间往昔的情境一一浮现,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当然,作战服已经焕然一新。新款式黑亮柔滑,与上一次出战时穿的衣服截然不同。 穿上作战服后,罗利登上操作舱的运动平台,他顿时感觉过去这五年如梦似幻。同样的控制台,同样的全息投影仪,同样的平视显示屏—全都一如往昔。然而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罗利也不愿意缅怀过去。不过还能记得如何操作机甲这一点让罗利欣喜不已。 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罗利在平台上站定,头盔随即放下扣入了作战服衣领中。两者连接时传出一连串“咔嗒”声。头盔接入后,内部系统与作战服上的神经传输器顺利接合。 “运转良好。”他说到,“天童,能听到我说话吗?” “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天童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止说话习惯,此君连穿着打扮都透着一股古旧气息。 “那就好。”罗利回道,“怎么就我一个人?难不成要我单独驾驶?” “你回头看看。”天童说道。 罗利转过头,副驾驶走了进来,踏上他身旁的运动平台。不是那五个菜鸟候选人中的任何一个。是真子! 罗利难以置信。这一次老顽固总算开明了一回,不再依照什么破数据而是顺应内心感觉。他咧嘴一笑。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真子说道。她看起来既开心又紧张却表现得一本正经。 “没有。”罗利很高兴。真子的头盔也放了下来,与作战服连接后电源接通,系统激活。罗利透过话筒继续着这场对话:“五分钟后你会进入我的大脑。相信我,我们之间的相互了解会骤然增多,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在劳森特指挥中心的夹楼内,潘提考斯特与天童密切观察着。不一会儿,罗利耳朵里传来元帅的声音:“蔡先生,准备投放。” “开始投放。”天童立即响应。 负责投放“危险流浪者”操作舱的巨型机械开始轰鸣起来,紧接着12米高的机甲头部霍然下降,隆隆作响。 “需要我给你讲一下通感注意事项吗?”罗利问道。 “不用,我模拟过很多次。”她回答。 好吧,罗利心想。51次空投,51次杀敌。但这些数据都不涉及真正的通感。她接受过训练,做足了练习,所以就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那些只不过是模拟而已。”罗利提醒道,“这次可是动真格的,强度会大得多。一瞬间,你所有的人生经历,每一个秘密全部会在头脑中快速闪过。” “我能承受我的记忆强度。”真子一副自信的神态。 “好吧,”罗利说道,“那你能承受我的吗?” 真子转过头来,罗利看出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她已来不及开口,指挥中心的蔡天童按下了投放键。 操作舱连同机甲头部底盘顺着竖井猛然滑下,井壁上的钢轨和磁推斥系统一方面用于牵引,另一方面有助于降低震动。真子惊声尖叫,一个站立不稳,她赶忙抓住罗利的胳膊维持平衡。 罗利原本双眼紧闭,这是他在操作舱下降时的习惯。真子突然伸过来的手使他睁开了眼睛,只见真子迅速把手缩了回去。 “我没说错吧!”他心想,“模拟训练时可不会遇上这种情况。” 机甲头部发出“嗖嗖”的声响时,终于减慢了下落速度,稳稳地插进危险流浪者的脖子。操作舱自动连接器随即启动,把头与肩牢牢锁定。 接合完毕后万籁俱寂。“危险流浪者”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 “非常好,‘流浪者’!”天童赞道。工作台上的全息影像传到了驾驶舱内,罗利和真子可以看见他的脸,还有指挥中心的某个角落。“运行良好,准备就绪。” 罗利也能看见站在一旁的潘提考斯特和赫克。平视显示屏上“一切正常”几个字清晰可见。 “真子,你真是妙手回春啊,这机甲修得不赖!”他禁不住称赞道。 “是蔡先生指导有方。”真子回道。 “谦虚固然是一种美德,”罗利继续夸道,“但你就不要客气了。” 他还打算对潘提考斯特评头品足一番,活跃一下气氛—这次测试搞得大家高度紧张。他刚想继续说话,指挥中心较远的一扇门“砰”地一声打开了。赫尔曼?戈特利布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神情慌张,仿佛遇见了鬼似的。 “元帅,我有话要跟你说!” “现在?”赫克不满地问道。 看见戈特利布奔过来,潘提考斯特并没有理会,而是回转头继续关注着显示器上“危险流浪者”的状态信息。 “我相信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这一刻有多重要。”他说道。 戈特利布靠上前来,但罗利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不管怎样,戈特利布的话立刻引起了潘提考斯特的注意。“赫克,你来指挥。天童,不用等我,按计划进行。” “遵命,长官。”天童回答。 潘提考斯特与戈特利布疾步离开了。门正要关上的时候,查克走了进来,他并未近前观看,只是远远地站在墙边。 “驾驶员们,还有三分钟进行神经连接校准。”天童说道。 全息图上,赫克倾身凑到图像中央,靠近天童。 “今天我们期待的就是神经连接成功,看到些许进步就可以了。不要有压力。”他对罗利和真子说道。 在他身后,查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态:“真可惜没有对外卖票啊,绝对爆笑全场。” 罗利和真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一刻无须神经连接,两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彼此对查克的想法。 好半天,纽顿才有了点回归人类的感觉。通感的强度之大完全超出他的预期,并给他的身心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起伏摇荡的有机海洋、不计其数的育兽囊、凌乱的怪兽意识片段等,一系列残留影像在纽顿脑海中时隐时现,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这时,潘提考斯特踩着重重的脚步赶到了实验室。他冲着纽顿大喊了几声,纽顿的意识愈发难以集中。甚至感到他的左眼有些朦胧看不清楚。纽顿照照镜子,发现左眼严重充血,而更多的血正从鼻子里淌出来。他一会儿必须去看医生才行。 但此刻,他的时间属于潘提考斯特和戈特利布。 “跟往常一样,这次我又对了。”纽顿说道,嘲讽同事也许有助于他恢复常态,“赫尔曼,你大错特错。” 赫尔曼转身去冰箱取东西,而潘提考斯特则目不转睛地瞪着他。 “具体细节,”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需要所有细节。” “好。”纽顿回答。他吸了一口气:“这只不过是大脑的一块残片。所以我能看到的只是一系列画面,或者印象,就像你不停地眨眼睛一样。”为了示范一下,他快速地眨着眼睛。“你所看到的就像一帧一帧的画面。没错,就像那样,不过,这些画面都隐含深意。” 潘提考斯特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纽顿。 “不好意思,我说清楚些。”纽顿继续解释,“我认为它们不只是单纯地受兽性驱使出来狩猎和采集。它们是批量生产出来的。每一个细胞都有集体记忆。” “它们会繁殖吗?”潘提考斯特问道。 “没那么简单—不。我的意思是,它们能够繁殖,能。它们也有生殖器什么的—但是我认为……” 说到这儿,他戛然而止。因为另一幅残留影像突然袭来。不是怪兽,而是其他物种,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这些生物棱角分明,瘦骨嶙峋,看起来十分可怕。画面在纽顿脑中一闪而过,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因为再次看见纽顿而惊恐不安。 “我认为它们有幕后首领。”他慢慢恢复过来,“它们袭击地球完全是奉命行事。我们一直以为自己在跟怪兽作战,其实它们只不过是有机武器,硅基有机自动工具而已。它们被设计制造出来,就是为了征服人类。” “这绝不可能!”赫尔曼断然否决。 “嘿,你怎么不跟这块冷冰冰的东西通感试试,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纽顿突然失控发飙了。赫尔曼就这副德行,什么事情都不相信。纽顿最讨厌他这点。 潘提考斯特身子前倾,拳头“咚”地一声猛砸在纽顿跟前的桌子上。 “够了!”他手指着戈特利布,大声吼道,“你,闭嘴!”他回过头看着双眼紧张地眨个不停的纽顿,“你,接着说!” “这些生物想把地球殖民化。”纽顿说道,“它们侵占别的世界,等一切消耗殆尽后,就会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他需要花点时间理清头绪,合理地解释所看到的一切。“它们已经来地球做过一次尝试了。在恐龙时代。” 就在这时,通感画面突然闪现:盘古大陆的裂缝,一片浅海的边缘,光线越来越亮,一只动物赫然显现,它身形庞大,遍体鳞甲,正低着头在寻找什么。 “但当时的大气环境不适合它们,所以它们一直在等待时机。什么?等了上亿年?这对它们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现在,臭氧大量减少,一氧化碳剧增,水体污染加剧……天哪,我们为它们创造了天堂!” 它伸出10厘米长的探测器,正在探查环境。脑组织自首至尾贯穿整条甲壳,这只节肢动物吹着气泡,寻找着未来打开豁口的最佳位置。 对,就是这儿。找到了!目标星球上各种生命形式均按照预想的轨迹发展,温度和大气成分进入理想状态。 准备发动第二代进行进攻。 开始投放。 “这些怪兽……我之所以在两只不同的怪兽器官上提取出一模一样的dna,就是因为它们是被培育出来的。这些怪兽可以用零件合成然后进行批量生产。” 活性淤泥孵化池的外形不断扩大,囊体排列整齐,内部是一望无际的骨头和快要腐烂的肉体。这颗星球已近末日,它们需要另辟天地。 “它们是有血有肉的武器,元帅。第一拨怪兽,从一级到四级都不过是些虾兵蟹将。它们唯一的目标是清除寄生虫,也就是我们。第一拨怪兽主攻人口稠密的区域,下一拨才是世界的终结者。” 这时,一个庞然大物的幻影在纽顿的头脑里隐约显现。它的周围有怪兽在游来游去。影像支离破碎,实际上这并不是纽顿的感官印象,而更像是从另一种生物头脑中看到的影像。也许一开始它的确是感观印象,但是…… “它们会把这个世界上的生物消灭得一干二净。然后地球的新房客将强势进驻。” 再一次,那个不明生物又出现在纽顿头脑里。它们是怪兽的缔造者。纽顿看不清它们的真面目,但他明显感觉到怪兽在这些生物面前战战兢兢。 它看见纽顿,认出了他。 那个地方有令怪兽心惊胆战的生物,它们正准备侵占地球。其实在通感过程中这些生物的名字曾飘过纽顿的脑海,他真希望能回想起来。对了,纪录通感的驱动器里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也不知道它是否正常运行?他环顾四周,想找赫尔曼帮忙,只见这死对头正在自己那半地盘生闷气呢。 “赫尔曼,真抱歉。实验证明我的理论是正确的,现在潘提考斯特元帅已经开始器重我了。”他不免自鸣得意,“话说回来,你刚才有没有查看通感纪录啊?” “我一直在忙着救你的命,盖斯乐博士。”赫尔曼回道。 “别逗了,赫尔曼。” “盖斯乐博士,你要找什么?”潘提考斯特问道。 “我刚刚试着把通感过程中的感官印象纪录下来。”纽顿回答。说话间,又一幅画面闪现,纽顿的语言中枢出现了暂时短路,他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它们不断地从孵化池里上浮,从囊体里破体而出。它们直奔虫洞而去,一边转头俯瞰眼底的城市,仿佛在说,很快它们将离开这个奄奄一息的世界,征战下一个目标。 然后也把那个新世界也毁掉。剑龙,异齿龙,蛇颈龙,沧龙,蛇发女怪龙。我们称这些动物为恐龙,然而这却不是它们的真实身份。 现在人类为它们扫清了路障。 现在我们创造出它们梦寐以求的世界。 这完全在它们意料之中。 “盖斯乐博士。”潘提考斯特喊了一声。 纽顿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赫尔曼,”他说道。“剑龙。它们来过地球……”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赫尔曼回道,“你的怪兽通感纪录断断续续的,基本上没什么用处。还不如你脑子里偶尔闪现的画面,没准儿还能促进怪兽科学发展。”赫尔曼的话总是大打折扣,他这么说其实就意味着通感纪录状态良好。纽顿得尽快坐下来好好研究一番,有这么宝贵的资料,他一定会满载而归。 “我要你再做一次,”潘提考斯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需要更多的信息。” 哦,更多的信息,说得轻巧,纽顿心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拿什么再做一次。 “我做不了。”他答道,“除非你这儿碰巧有一个新鲜的怪兽大脑。”说完这句玩笑话,他自己都忍不住乐起来。 但斯达克?潘提考斯特一脸严肃。 “不是吧,”纽顿难以置信,“你真有?” 《猎人计划外史》 (节选) 托姆?戴维森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突发奇想。这种大胆想象成就了无数绝妙的科幻小说,”凯特琳?莱特凯普博士望着办公室外面的申利公园,回忆着“猎人计划”诞生的故事。她的办公室位于卡内基梅隆大学校园的外围地带。顿了顿,她又道:“偶尔,它们也能成就伟大的科学现实。” “猎人计划”想必就是这些“偶尔”之一吧。在巨型机器人站立和战斗方面,前期研究堆积如山。计划的领导人贾斯珀?舍恩菲尔德所需要的是神经生物学专业知识。于是他找到了该领域的资深专家莱特凯普博士。博士一般都在实验室工作。直到有一次,测试某台早期原型机时,驾驶员塞尔吉奥?多诺弗里奥突然发病。博士获悉他是因神经过载而生命垂危,于是果断利用名为“庞斯桥接”的控制机将自己的大脑并入机甲指挥系统ma dsystem)。有了她的帮助任务圆满完成,“猎人计划”也顺利公之于众,并惊艳四座。逐渐地,被称作“神经连接”的双人联合驾驶系统—或者,按照驾驶员的说法,就是“通感”—应运而生。 离开驾驶舱后,莱特凯普博士很快回到了实验室。为了加快机甲的投产和使用,她开始投身于完善下一代庞斯桥接系统以及开发新版指挥界面的工作中。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拯救朋友和同事的生命。”莱特凯普博士说道,“但有时候科学就是这么回事。你不停地计划、计划、再计划,付诸实践时却往往事与愿违,漏洞百出;正当你心灰意懒的时候,情况又峰回路转,这些问题转而成了你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切入点。其实,这些收获绝非偶然,不过能否转败为胜也并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通感技术革新使新一代机甲猎人得以实现,毕竟这些巨型机器人精细复杂的系统不是单人神经能够承受的。脑力增加一倍实际上会使可用带宽变成原来的二次方之多。原因何在?去问莱特凯普博士吧。 14 14 在操作舱内,警示声响起。 “神经连接初始化中。”电子语音字正腔圆。 罗利静心等待着。破碎穹顶外面的世界似乎静止了。其他工作组成员聚在一旁观摩欣赏,俄罗斯夫妇关掉了随身携带的音乐,连魏氏三兄弟手里的篮球都安分起来。 蔡天童开始倒数。 “启动神经连接,十……九……” “准备开始了。”罗利提醒真子,“记住,让记忆自然流过,就当它们跟你毫无关系一样。千万不要去追‘兔子’。” 真子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茫然。 天童的声音还在继续:“六……” “专业术语就是‘随机读取脑脉冲信号’(ra domessb ai impulse)。”罗利解释道。他一直很讨厌这个在培训时学到的专业说法,原本通俗易懂的概念被弄得高深复杂。“也就是记忆。通感过程中不要追着记忆跑。让它们随意释放,不要陷入其中。保持通感……通感是无声的。” “一。”天童倒数完毕。 父亲身侧锻炉里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庞:那是一张坚毅而有耐心脸。打断钢坯,准备好三种锻铸材料:低碳钢,玉钢和生铁。低碳钢是核心,另外两种作外层材料。真子,把钢块折叠起来。对折十六次,再锻焊十六次,一把剑就新鲜出炉了。 可以添加黏合剂。 是地震了吗?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地震。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并不重男轻女。一定要相信。 把钢块折叠起来。再锻焊一次。 你可以成为如钢铁一般坚强的人,但首先得经过锻造和磨炼。真子,森家祖祖辈辈二十代人都以锻造钢铁为生,钢铁也同样锻造了我们。 真子和罗利的意识交互重叠,他们能听见对方童年时期许下的雄心壮志:长大后,我想成为史派克?史比格(spikespiegel),尼尔?阿姆斯特朗(ne mst o g),温斯顿?丘吉尔(wi sto chu chill),陶华泰(towatei),保罗?麦卡特尼(paula t ey),“极限体能王”节目(sasuke)的冠军。 妈妈!爸爸! 互相矛盾的情绪如幻影般在真子脑中盘绕回旋:癌症,我必须去东京医治。不过真子小姑娘,我们会痛快地玩一整天,做些有意思的事。 妈妈!爸爸! 这是什么警报声? 红皮鞋其中一只的鞋带断了,妈妈,爸爸。 接着,真子感受到罗利的恐惧:杨希,你在哪里? 哇!我们终于到这儿了,我们在这儿。 我最先看到的是“恶魔女巫”的影子,就是它把他们带走了。 操作舱内一片安静。两名驾驶员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危险流浪者”举起了右臂。 旁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蔡天童全神贯注地盯着显示屏:此时罗利和真子的高清大脑影像正叠加在一起。庞斯桥接远程监控系统随即发出闪光信号,这意味着实现完美叠加。 “神经百分之百对接,信号强烈而稳定。”天童高兴地宣布结果。 “好歹他还记得怎么启动。”查克冷嘲热讽道,“就怕他已经忘了怎么驾驶。” “放尊重点!”赫克训斥道,“他哥哥死的时候,他一个人把机甲弄回了海岸。到目前为止,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个人。” 查克不服气地瞪着父亲。 这时,“危险流浪者”又举起了左臂。 在操作舱内,罗利和真子做出标准防御姿态。 “感觉到了吗?”罗利问道,“机甲猎人就是你自己。” 真子点头表示同意,其实罗利早就在大脑中感知到了她的想法。 他在空武馆和真子格斗时就有过这种感觉,只是现在这种思想相通的感觉比之前强烈数千、数万倍,强烈到“成倍增加”这种词根本不足以形容。两人在武馆感受到的默契与现在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他甚至都已经探清两人的心理活动规律。 杨希,罗利想起了哥哥。 和杨希的通感就如同在激流险滩中航行,你根本不知道船桨在谁手中。当然总会到达彼岸,但要经历多少暗流和阻力根本难以预料。和真子却截然不同。她是……这么说吧,她一进入通感世界,首先浮现的就是铸剑的记忆,这是有原因的。可以说真子本身就是钢铁,经过折叠和锻造后成了一把利剑,吹毛断发,熠熠生辉。只是一直雪藏在剑鞘,无人问津。她热切地渴望拔剑出鞘的那一天,不再做老师(se sei)身边的摆件。敌人的凶残锻造了她,而她要成为奋勇杀敌的武器。 杨希则不一样。兄弟俩加入猎人学院前,还有人打赌他们连初选那一关都过不了,毕竟有成千上万的人都在争夺入学资格。那时候学院才刚刚成立,怪兽首次袭击在人们心中留下的伤口仍未愈合,猎人学院几乎成了所有人的慰藉。然而他们在机甲训练中表现突出,最终技压群雄,从此与“危险流浪者”结下不解之缘。 “危险流浪者”非罗利和杨希?贝克特莫属。这是唯一的结果,其他人只能痴心妄想。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但真子显然已经受到了影响。两人之间的神经连接出现波动。 哦,不,罗利赶紧解释,我不是说你。这是我和杨希的过去。它存在过但是已经成为历史,我需要学会放手。你也一样,也有一段历史需要学着忘记。虽然我还没有看到这段记忆的全貌,但我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 罗利看到真子的脸上写满平静、力量和决心,他发现其实这次测试对她而言才更加重要。 保持此刻的状态,他告诫自己,遵从自己的建议。她不是杨希,也绝不会成为杨希。如果你紧紧抓住有关杨希的记忆不放,会把通感搞砸的。 罗利不愿看到通感失败的状况发生。自那次在武馆感受到两人之间强烈的契合之后,他尤其希望测试顺利。他们一定会成为出类拔萃的团队,他和真子。 “悠着点儿,一步一步来,‘危险流浪者’。”全息屏幕上蔡天童提醒他们,“你们不是受过训练吗?” 受过训练是没错,罗利在心中回应道,但对真子而言那只是单纯的训练。我才真正体验过连接和切断通感的感受。 “现在有一些人专门从事怪兽残骸的保存和开采。”潘提考斯特说道。 “我知道,黑市交易商。”纽顿马上接口道,这事他最清楚不过了。“如果你看上哪个怪兽,想要它的兽鳍、獠牙或者其他器官,找这些人绝对没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赶紧补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是听别人说的。我的意思是,你也知道,为了买标本,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跟这些人做生意。有人说这也无可厚非。再说了,我交过申请书的,可能还是你签字同意的。” 纽顿知道自己喋喋不休,说得太多,但是他无法自控。他还有部分思维依然停留在异世界。他能完完全全地从中走出来吗?那些画面已经深深地烙进他的大脑,就像身上的怪兽文身一样。纽顿手臂上文的是“山岚”,腿肚子上是“锤颌鱼”(hamme jaw),肩膀上是一年前袭击上海的怪兽,身上一对残缺不全的翅膀,面目狰狞。他现在又想把异世界文在身上,只是这个世界的图案他恐怕难以用语言描述。如果我会画画就好了,纽顿懊丧地想。 “我敢确定就是你签的字。”纽顿继续唠叨,“你说过我可以买那些器官,这是唯一的途经。” “盖斯乐博士,停一下。听我说,”潘提考斯特打断他,“我不在乎你问谁买怪兽器官。我也不在乎你拿着钢丝钳闯进‘少林游侠’(shaoli rogue)维修仓。我真正在乎的是你必须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所以,现在请你把注意力转回显示屏。” 纽顿转过头来。只见屏幕里,一群人在怪兽残骸上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进进出出,几个小时之内就能中和掉血液中的酸性成分,然后采集需要的部分。”潘提考斯特介绍道。他在屏幕上快速划了几下,播放了一段稍显模糊,延时拍摄的视频。纽顿认出视频里的是“尤里卡突袭者”(st ike eu eka)刚杀死的那只怪兽。小如蚂蚁的人群蜂拥而至,在它身上爬上爬下。不难看出,这里是马来西亚的古晋市。不远处,ppdc救援队正朝着“猛犸使徒”(mammothapostle)的残骸急速空降。在“尤里卡突袭者”把怪兽杀死前,这台机甲就英勇牺牲了。看来这段视频是三个月前刚刚拍摄的。 潘提考斯特在屏幕上轻轻一敲,视频停了下来,他把其中一个旁观采集的人影放大几倍。 “这家伙叫汉尼拔?周(ha ibalchau)。”他介绍道,“就是他控制着亚洲的怪兽黑市。” 纽顿心中霍然冒出几个疑问。他瞄了赫尔曼一眼,看到一张同样困惑的脸。 看出两人心中的疑问,潘提考斯特解释道:“我们资金短缺的时候曾找他帮过忙。作为交换,我给了他这一区域所有怪兽残骸的回收专有权。” “你还做过这种事?”赫尔曼简直难以置信。 纽顿也大吃一惊。没想到整个环太平洋防御计划竟然是由一个黑市商人资助的,这个聪明的家伙再通过贩卖怪兽残骸回笼资金。有些部分还直接卖给了怪兽科学部!纽顿实验桌上堆放的组织和器官多半就出自这个叫汉尼拔?周的人之手。 这样一来,我们之间不就成了公-私合作伙伴关系吗?纽顿心中大喜。 “马上就要开战了,先生们。”潘提考斯特递给纽顿一张橙黄色的纸片,“去芳路和园街的交汇口。如果还有谁能帮上我们的话,那就是他了。” 纽顿伸手接住纸片,但潘提考斯特并没有放手。 “务必谨记:不要相信这个人。” 这还用你提醒?非法买卖外来物种的黑帮能信得过吗?纽顿心有不服。说完后,潘提考斯特把手松开,纽顿拿过纸片仔细打量。纸上空空如也。他翻到背面,还是空白一片。 “我拿这个有什么用?”他不明就里。 潘提考斯特已经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你不是有高光灯吗?”他回过头扔下一句话,然后消失在门口,留下纽顿和赫尔曼在实验室里面面相觑。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研究报告—怪兽科学部 托姆?戴维森 报告者:纽顿?盖斯乐博士赫尔曼?戈特利布博士 报告主题:“恶魔女巫”—二级怪兽 “恶魔女巫”于2016年5月15日窜出虫洞,体重达2040吨左右。可视监控显示其外形酷似螃蟹,这在怪兽现身东京时得到了印证。机甲猎人“探戈狼”临危受命,由驾驶员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和塔姆欣?塞维尔驾驶奔赴前线。 “恶魔女巫”攻防严密,摧毁基础设施时破坏力极强,受到攻击时防御能力也不弱。为了避免在东京市中心与“恶魔女巫”直接对峙,“探戈狼”想方设法将其引诱至人口密度小的地区,确保数千人幸免于难。 “恶魔女巫”外形特点与甲壳纲动物一样,甲壳底部脆弱易攻。尸检分析表明其前爪碾压力达每平方英寸50,000磅。这些数据是根据“探戈狼”头部和操作舱的损毁程度得出的。怪兽头、胸部甲壳坚若磐石,无论是物理攻击还是炮火攻击均不奏效。 “恶魔女巫”死后产生的毒物和“怪兽毒蓝”(kaijublue)毒性不大,身上只有少数器官完好无损。怪兽科学部保存了部分身体组织和甲壳残片用于研究。具体的实验结果见怪兽科学部相关报告。 备注: 怪兽残体的黑市交易正是始于“恶魔女巫”和同一时期的其他几只怪兽。自此,这种做法迅速蔓延。“恶魔女巫”死后,人们把它完整无缺的头部甲壳切割下来,摆放在三浦半岛的陆岬。当时,ppdc特别派出一架跳鹰直升机(jumphawk)负责搬运工作。日本**发表声明,称怪兽巨大的头甲是“一座人类韧性和毅力的纪念碑”及“让敌人引以为戒的严正警告。” 15 “危险流浪者”漂漂亮亮地完成了预先设定的系列动作,可谓无懈可击。罗利深切感受到机甲猎人顶天立地的英姿,好像自己从未离开过它。甚至更像是“危险流浪者”依然记得自己,正高高兴兴地迎接他的回归。尽管科学家们不相信机甲拥有记忆,但驾驶员确信神经连接一旦嵌入头脑,就不可能完全消失。通感之后驾驶员与机甲融为一体,甚至可以像移动自己的身体一般让千吨重的机器人行走自如—所有这些怎能说消失就消失呢? 此前曾有传闻称,维修仓的工作人员见过灵异现象。他们发现机甲在操作舱电源关闭、里面空无一人的情况下竟然能自行微移和抽动身体。驾驶员圈内还有这样的说法,有时候当你梦见爱甲时,它能感应到你的梦,并随你而动。罗利对此深信不疑。 应该问问赫克是否有同感,他暗自思忖。真子在一旁忍俊不禁,结果导致“危险流浪者”在攻防姿势转换的瞬间暂停了一下。 罗利瞥了真子一眼,心里念道,不要胡思乱想,赶快消除杂念…… ……奇怪的是真子从位置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罗利。 眼前的人居然变成了自己。他发现自己则变成了杨希。 “哦,不—”罗利呐喊。 指挥中心的办公室里,神经连接显示图发生了变形。两名驾驶员的意识不再完美合一。 “‘危险流浪者’……”蔡天童开始担心起来。 “流浪者”身体猛抽了一下,随即一个侧闪,仿佛在躲避迎面而来的攻击。它拉紧右臂,四处挥舞,像是要将怪兽击退。 “刀锋头”来势汹汹,操作舱瞬间被撕掉一半。片刻后,罗利重新变回自己,没有继续“追赶兔子”。他意识到通感出了问题,必须马上加以控制,但问题愈演愈烈。 哥哥惨遭怪兽毒手。 真子也看见了怪兽,她毫无心理准备。 “怎么回事?!”她大声惊呼。 罗利拉紧了右臂,真子随即做出同样的动作。他们之间的连接仍然强劲。 “我能行,”罗利安慰道,“我能控制。” 然而,他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刀锋头”突然不见了踪影。转眼间,他们来到一座满目疮痍的废城,到处是残垣断壁。道路上是汽车的残骸,天空中弥漫着浓厚的粉尘。真子僵住了。 指挥中心的神经连接显示图突然出现视觉噪音(visual oise)。 “两个驾驶员都失准了!”蔡天童高声喊道。 “危险流浪者”猛摇了几下,然后僵住不动了。旁观的人群不再拍手叫好,开始陆陆续续撤离现场。报警器骤然响起。 操作舱的专用通讯频道里蔡天童听到了罗利的声音。 “真子,放松,深呼吸。”他循循善诱,“让回忆自然流走,不要陷进去……” 蔡天童盯着显示屏,心想这倒是个好建议。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真子!真子!”罗利不停地呼唤着,但真子无动于衷,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 她解开控制平台上的鞋扣,慢慢地走了下来。神经连接出现波动。罗利闻到粉尘的气味,警报声不绝于耳,直升机在头顶嗒嗒作响。 真子弯下身子,疾步冲下水泥阶梯,向街上跑去。她手里紧紧地抓着一只红鞋子,断开的鞋带垂在半空,随风飘舞。另一只鞋子还穿在脚上,一双长筒袜裹满泥巴,破烂不堪。 “妈妈?爸爸?” 粉尘如雪花般漫天飞扬。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犹若地震一般。但这显然不是地震,因为拉响的是怪兽警报。 “你们在哪里?” 轰隆声越来越大,真子愣住了。剧烈的晃动令她站立不稳,蹲了下来。接着,这个发出巨响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它直立起身子,耸然出现在高楼后面—是一只形如坦克,长着利爪的怪物!所有高楼大厦都矮它一截,这只20层楼高的怪蟹长着蓝绿的外壳和黄色的斑纹,四条尖腿直插入地面,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洞。带螯夹的前腿一路狂舞,道路上的建筑物瞬间土崩瓦解。它的头比螃蟹伸得更长,黄色的眼睛狭窄如缝,行走时嘴唇一张一翕。 怪兽来了。 它仰天长啸,一只爪子横空掠扫,一栋楼房轰然倒地。刹那只见尘土升腾,遮天蔽日。真子拔腿狂奔,但不多时就迷失了方向。她只能在街道间胡乱穿梭,入眼处遍地散落着碎石和尸体。 怪兽一脚踏在她前面的地面上,发出轰隆的巨响,仿佛世界末日降临。真子失声尖叫。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逃去,怪兽紧随其后,沿途房屋转瞬间被撕成碎片。它已经发现了真子,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绝对跑不过它。她只能想办法躲起来。 真子以最快的速度在拐角处绕个弯,然后迅速钻进了小巷。一个穿着黑色套装,戴着头盔的人站在那里,注视着她。真子的父亲总是告诉她不要和陌生人搭讪,但她情不自禁地说起话来。 “我爸爸,”她细声细气地说道,“他叫我等着他。他说过会很快回来的。” 怪兽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他还说怪兽都是假的。”真子低声吟泣。然后她举起双臂,在滚滚尘烟中紧紧护住自己。 在机甲操作舱里,真子举起了双臂。信号灯闪烁起来,平视显示屏(heads-updisy)上出现一排警示文字:武器系统启动。 “危险流浪者”前臂的等离子加农炮激活了,这可急坏了蔡天童。他在指挥中心忙得焦头烂额,想方设法控制局面。臭氧的气味扑面而来,事故警示灯照耀着整个破碎穹顶,现场一片深红。楼下旁观的人群已向四面八方散去。 加农炮旋转起来,炮管亮光闪烁,武器开始蓄能。废热掀起一股强流。“切尔诺阿尔法”旁的高台架上,俄罗斯工作组正驻足观望,突然间,等离子加农炮竟朝他们瞄准过来,所有人一哄而散。 强流直冲指挥中心而来,窗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房椽上的灰尘纷纷洒落。其中几台显示器转眼间一片漆黑。 “打开自动防故障装置!”在一片嘈杂声中蔡天童心急如焚,大声疾呼。他急忙按下防故障系统启动键。 毫无变化。 负责另一个控制台的工程师喊道:“没有反应!神经封阻系统有问题!” “所有人马上撤离,快!”蔡天童奋力拉出控制台上的电缆,期望这样能使“危险流浪者”系统失灵。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喊话时说的是中文,不过人们显然零障碍地领悟了他的意思。技术师和操控人员齐齐奔向指挥中心后方,穿过后门涌向破碎穹顶内室。窗外**湾的美景尽收眼底。 蔡天童和赫克?汉森并没有离开。赫克拼命拉扯厚重的导线管,试图切断指挥中心数据库主终端机的电力传输。 破碎穹顶里的强流渐趋平缓,但等离子加农炮的炮口依然光亮刺眼。 武器蓄能完毕。 蔡天童不敢想象如果这些加农炮开火后,破碎穹顶会变成什么惨状。机甲猎人们或许能幸免于难,但其他设施必定难逃厄运。所有维修仓将灰飞烟灭,整备区、生活区、食堂区……在“危险流浪者”的i-19式等离子加农炮面前,这些区域如蛛丝般不堪一击。如果炮弹瞄准指挥中心,那么只需一枪,就足以使破碎穹顶全线崩溃。过热的等离子体一旦触到电子设备,所有线路都将超过负荷,瞬间熔化。除此之外,维修仓和指挥中心的遗留人员就更惨了,只要被炮击中,绝对连渣都不剩。 简而言之,一旦离子加农炮开火,整个“猎人计划”的战斗力必将遭受重创。下一只怪兽途经这里时,只会朝他们得意地挥挥手,然后继续杀往布里斯班或雅加达。 蔡天童和赫克把所有的线缆都从墙里拔了出来。可是仍然没起任何作用。 “看你的了,罗兄。”天童喃喃自语,“快点啊。” 小巷外面的街道随着怪兽重重的脚步震颤不已。四周窗户爆裂,玻璃碎渣四处抛飞,砸到尘土笼罩的汽车上。真子蜷缩在墙角,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她低下头望着手里的红鞋子。 “真子。”旁边身穿套服,头戴帽盔的人说道,“这只是一段回忆,赶快走出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拼命地摇头:“怪兽是真的,怪兽是真的……” 直升机的“嘟嘟”声越来越大,淹没了怪兽破坏建筑物的声音。一团硕大的影子飞过真子头顶,她抬起头来—一个吊在直升机下方的巨型机器人跃入眼帘,但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中。 怪兽赫然耸现在小巷入口。它把头伸向地面,发现真子之后猛地扑了过来。身侧房屋临街的墙壁顿时崩塌碎落。真子身旁的垃圾桶仿佛用锡箔纸制成似的,轻易就皱成一团。它拽回手臂时,锋利的爪子在坚固的混凝土上划出几道深长的裂口。 真子吓得一动不动。她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她父亲曾告诉她怪兽都是假的,而她却即将死于怪兽的魔爪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怪兽被某样东西猛地拉了出去,一下子没了踪影。街道变得空荡荡的。 真子眼前满是怪兽踩出的大坑,耳边不断回响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三辆汽车在空中翻滚,旋即暴跌在地,真子赶紧捂住耳朵。她不由自主地沿着墙边向小巷口徐徐移近。是什么东西把怪兽抓走了?她听说过巨型机器人的故事,但是她也听别人说这些机器人无法阻止怪兽……父亲还说过世界上没有怪兽。 她脑子里混乱如麻。 真子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前方街道上一场激战正在上演。机器人对准怪兽膝部发起攻击,怪兽迅速向住宅区躲闪,转眼间一栋栋整齐的房子在它的冲击下化为断砖碎瓦。机器人的防护面具在灰尘和烟雾中闪烁着耀眼的蓝光,它的肩上两支柱状物威武生姿。其中一只手转变成加农炮管,管内开始灼热发光。 怪兽暴起发起反击,把机器人撞出老远。然后它紧跟着高高跃起,乘胜追击。 真子停了下来,呆在原地。她不敢跑到街上,更不敢观看庞然大物肉搏的场面。她把那只断了鞋带的红鞋子紧紧地拥进怀里。还穿在脚上的另一只已经污迹斑斑,面目全非。激战的隆隆声滚滚而来,在房前屋后回荡。 忽然,一道闪光照亮了整条街道,犹如闪电一般。确切地说,犹如数百道闪电和数百声雷鸣同时袭来。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暂时消匿了—或者是真子的耳朵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紧接着,怪兽硕大的身子向一旁歪去,轰然倒地。倒地时的余震向周围辐射,真子站立不稳,摔得四仰八叉。 她赶忙爬起来,只见巷子远处那个身穿套服,头戴盔帽的人也摔倒了。但是他身上依然一尘不染。怎么可能呢?真子向巷子口走去,来到了街上。她的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噪音,隐约能分辨出汽车的警报声。 怪兽死了,静静地躺在那儿。它的伤口处烟雾升腾,血液把尸体旁的混凝土熔成液体。真子吓得后退了几步,这时,机器人出现在眼前,她又向后退了一步。 机器人巨如怪兽,身上同样伤痕累累。其中一只手臂已经严重损毁,与肩膀连接处火花喷溅。机油和某种发亮的物体形成细流从豁口源源不断地顺着机身往下淌。它的眼睛看着别处。水蒸气从它后脑勺的气门里排出来。 当它转过头面向真子时,小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机器人的头有一半已不翼而飞,蓝光闪耀的护面罩也变得支离破碎。在头部被撕掉的地方,有一个人独自站着—是驾驶员。阳光穿过如云的尘雾笼罩在他周围。他身材高大,威风凛凛,黝黑的皮肤上有伤口正在流血。他俯瞰着眼前的小女孩。真子心生怨愤: 父亲不是说过世界上根本没有怪兽吗? 潘提考斯特急匆匆地冲入指挥中心,只见蔡天童和赫克?汉森正在奋力地拉扯电缆。 “把线拔掉!”他大声喊着,虽然知道这句话完全多此一举,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他二话不说加入了急救行列。控制台远端的一束光导纤维(fibe -optic)终于出现松动,顿时一股烟雾冒出来,同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在紧靠破碎穹顶内室的窗户内侧,赫克?汉森拼尽全力将手臂般粗壮的导线管拉了出来,天童则忙着断开导线管和终端接口之间的连接器。这时,“危险流浪者”突然旋转炮筒笔直地瞄向劳森特指挥中心。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天童手中的连接器终于断开了。 机甲猎人停了下来。运行指示灯逐渐熄灭,等离子加农炮喷出一股废热后缩了回去,炮膛耀眼的白光渐渐暗淡直至消失。 潘提考斯特仔细查看了一下受损的地方,破碎穹顶从未像现在这般安静。环视指挥中心,他发现查克?汉森并没有离开。这个年轻人正定定地看着外面的“危险流浪者”,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嘴巴歪向一侧,满脸的怒容中还带着几分轻蔑的神情。 操作舱里,“流浪者”的灯全部熄灭后,罗利感觉神经连接已经彻底断掉。他踢开操作平台上的锁扣,脑海里仍然充斥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早在加入“猎人计划”前,罗利就听说过潘提考斯特的大名,东京那场激战他也有所耳闻。据说当时元帅的副驾驶塔姆欣?塞维尔(tamsi sevie )不堪重负,精神彻底崩溃。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潘提考斯特独自一人力挽狂澜,击倒怪兽,挽救了当时的东京。整个历史经过罗利都听说过。但从别人口中听说是一回事,在通感中亲眼目睹并切身体验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这之前罗利并不了解真子。原来是潘提考斯特救了她,在“恶魔女巫”肆虐东京的那天挽救了她的生命,还在袭击事件后把她从孤儿院里接出来,开启了她的女驾驶员培养之路。罗利觉得自己在阿拉斯加见过她,就在他……是的,就在他离开之前。 难怪潘提考斯特不想让她上战场,也难怪这样一来,反而使她备受煎熬。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替父母报仇,并追随这个成为她唯一亲人的导师。潘提考斯特把她塑造成了一名驾驶员,而现在,出了这次通感事故后,他再也不会轻易答应她驾驶机甲了。 真子跪倒在地,瘫软的双臂在身体两侧来回悬摆。罗利蹲伏在她身旁,轻轻地护着她侧躺下来。她还未完全走出通感世界,罗利深知一旦她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崩溃的。 “嘿,”他安慰道,“没事儿,都过去了。” 她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罗利明白情况大为不妙,他知道真子其实也心知肚明。但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人事档案 姓名:森真子 所属编队:驾驶员编队(id号:r-mmak_204.19-v) 入伍日期:2020年3月4日 当前服役状态:现役;**破碎穹顶基地 个人简介: 生于2003年4月23日。父亲名叫森正雄(masaomo i),铸剑师;母亲名叫森须磨子(sumakomo i)。独生女。从小生长在种子岛(ta egashima)的一个小村庄。第一次到东京,是陪父亲前往治疗癌症。不料惨遇怪兽“恶魔女巫”袭击此地,父母均在袭击中遇难。她近距离目击了“恶魔女巫”和“探戈狼”之间的激战。 自此森真子成了孤儿,但“探戈狼”的驾驶员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对她关爱备至。潘提考斯特领养了这名小女孩并支持她完成学业。真子加入“猎人计划”这一选择让他矛盾不已。一方面,他对真子的机械工程技能赞赏有加;另一方面,她的心理创伤又让他忧心忡忡,这种心理阴影会动摇她与其他驾驶员建立的神经连接。 真子一心向往成为驾驶员,并为此倾注了满腔热情。她想替父母报仇,也希望借此向周围人证明自己的实力,这些人总认为潘提考斯特偏宠她。这些动机让她承受着沉重的心理负担,而让她沮丧无奈的是,改善自我形象的唯一途经就是成为“危险流浪者”的驾驶员。 ppdc心理团队建议称,虽然潘提考斯特对真子的情感脆弱性分析不无道理,但她的技术能力更适合操作舱,而非维修仓。然而,与往常一样,心理咨询师在机甲任务中的建议仅供参考。 【后续内容有待更新】 备注: 真子是ma k三代机修复工程的技术领头人,成功恢复“危险流浪者”的战斗能力。 16 故障风波平息后过了好一会儿,潘提考斯特的呼吸才顺畅过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力不从心。事实上,很多事情都给他力不从心的感觉。但是,怪兽才不理会他的感受呢,人类对此也漠不关心。他要工作,还要履行许下的诺言。只有等他的棺材盖被钉上的那一刻,他才会停下来,而在此之前,他将一直奋斗。 蔡天童从控制台下方爬了出来,身后拖出一大把松散的缆线。 “全面检查‘危险流浪者’。”潘提考斯特吩咐道,“天黑前把报告送到我的办公室。” “‘危险流浪者’没有任何故障。”天童回答,“是真子的神经连接出了问题。她一陷入恐惧,机器人也跟着起了反应。我从没见过这种现象。” 潘提考斯特想起驾驶员圈内广为流传的机甲灵异事件,技术师们也深谙此事。 “叫他们快点出来。”他命令道。 二十分钟后,在潘提考斯特的办公室里,查克?汉森正对着两位长辈大发牢骚。 “这太荒谬了!”查克气急败坏地嚷道,他一直压制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他们根本在拿我们的生命、甚至整个任务开玩笑!敌人的力量本来就够强大了。我才不想让这样的人掩护我运输**!他们根本没有资格驾驶机甲,长官。” 小汉森一边咆哮着最后一句话,一边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长官”这个词还没落地,他便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赫克跟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潘提考斯特见他瞻前顾后,心想:想兼顾两头,我又何尝不是呢。 “在外面等我一下。”赫克冲儿子喊道,他关上门,走回到潘提考斯特跟前。 “你儿子太放肆了,”潘提考斯特不满地说道,“傲慢无礼,自以为是……” “他说得没错,”赫克语气平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这次他说得对。他们的状态的确不适合作战。” 潘提考斯特耐心听他把话说完,但他还不愿像汉森那样急于下结论。毕竟他们还没有完全弄清实际情况。“危险流浪者”神经连接测试数据已经打印出来,厚厚的一叠夹在桌上的笔记板里。 “我们还在检查‘危险流浪者’。”他说道,“也许机器出了故障—” “斯达克,”赫克显得语重心长。他也许是破碎穹顶及其附属机构中唯一一个直呼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名字的人,当然这仅限于私下场合。“我也是父亲,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是这是我们亲眼所见。你我都心知肚明。” 潘提考斯特将笔记板一把扫到地上。他抬起眼,与赫克目光相撞。 “我是看见了,心里也很清楚。可这实在让我难以抉择。” “我非常理解,”赫克缓缓道,“还记得吗,斯达克?当年你和我都驾驶过ma k一代机,第一只怪兽袭击时,我们就加入了战斗。我们见证了下一代驾驶员的成长,看着他们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不断进步。这是事物的发展规律。可现在我们不得不面对两个事实:第一,这一代驾驶员也许不及我们当年;第二,无论如何,他们迟早会接替我们。” “但最重要的问题是,”赫克继续说道,“老大,如果让他们过早上战场,我们将更快走上绝路。”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潘提考斯特回道,“但是扪心自问,你是宁愿要一个不够理想的驾驶员,还是干脆不让‘危险流浪者’加入任务?” “但愿我们还有其他选择。”赫克感叹道。他本想再说几句,但就在这时,大厅里传来喊叫声。 医护人员刚检查完毕,罗利和真子就接到通知前往潘提考斯特办公室。他俩在门外心神不宁地站了几分钟,将办公室里查克?汉森的咆哮声听得一清二楚。当查克冲出来迎面看见罗利时,他才知道刚才两人就站在门外。 “看来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他满脸傲慢,径直凑上前来,鼻子几乎贴到罗利的鼻尖。“那就好。省得我再重复一遍。” 接着,他又往前凑近了一点,双眼紧紧地瞪着罗利,笃定对方不敢动手。 “你已经五年没有驾驶机甲了?”他继续挑衅,“就你那点技术,早就落伍了,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告诉你,这次任务我还想活着回来,我可不想白白送死。”他用手指在罗利脸上戳了一下,“要不这样吧,不如你帮大家一个忙,直接消失好了?这好像是你唯一擅长的吧。” 真子这时再也无法袖手旁观,罗利几乎在同一时刻感知到她忍无可忍的情绪。 “你给我闭嘴!”她怒道,同时向前迈出一步。 罗利伸手把她拦了回来。他毫不怀疑真子会朝查克一拳挥过去,而且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算能把对方打倒,但如果因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失去搭档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真子停了下来。但查克却不依不饶。 “这就对了,管住你的女朋友。”他冷嘲热讽道,“别让她出来乱咬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罗利一记重拳直冲查克的脸。 查克摇晃了几下,不过他可不是豆腐做的。小伙子立刻展开反击,罗利的嘴上马上挨了一拳。 两人开始扭打起来。 这不是空武馆的格斗训练,没有指定技巧,也没有套路可循,这是一场争锋相对的搏斗。他们手臂相绞,一起撞到墙上。罗利的右拳雨点般落在查克的脸上,查克也不甘示弱,对着罗利的肋骨和侧脸一阵连续猛击。 打架声在走廊里回响,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都把目光转移过来。没过多久,两人身旁就聚集了不少围观者。技术师们和几个驾驶员站在一起,看着这两个斗士一决雌雄。那些在食堂目击了查克和罗利第一次冲突的人早就料到两人迟早会动上真格,现在他们也围拢过来,看看谁更胜一筹。 罗利毫不在乎。他知道有人在旁观,但是他一心只想着让查克?汉森尝点苦头,免得他以后再多嘴多舌。他朝查克的腹部猛然出击,然后在心里呐喊道,你知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死去有多难受吗?紧接着,他向查克的眼角挥出一记左手拳,暗自想道,你能独自一人把机甲开回海岸吗? 查克也不是吃素的,他立刻还以颜色,一记重拳不偏不倚击中了罗利脸部。罗利立刻鼻血横流,眼睛发痛。不用说,明天早上起来肯定会变成熊猫眼。一击得中,查克接着抬高手臂冲他的耳朵又是一拳。罗利耳中顿时嗡嗡直叫,通感失控时真子脑中翻涌的记忆里各种声音在他耳朵里回响。 查克再次猛击过来,罗利感觉眼前星星闪烁—原来“眼冒金星”并不是传说。 回过神后,罗利放低身子,重心下移,然后把查克狠狠地推到墙角,这时战局出现反转。查克痛得大口呼气,仿佛肺里所有的气息全被他一下子呼了出来。但剧烈的疼痛并没有阻止他的反击,他甩出的前臂径直朝罗利的嘴飞来,罗利及时挡开,并顺势反弹,肘弯直捣对手耳朵下方的颌关节。 查克滞钝了片刻,罗利再次把他猛地推到墙上。查克试图旋转脱身,但是罗利迅速抓住他的胳膊并使劲往后扭,查克的肩关节绷到了极点,稍不留神,关节就有可能脱臼,所以这非常讲究力道和着力点。 “住手!” 罗利马上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发现赫克站在后面,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罗利一把推开查克,举起了双手。但查克仍不服气,他又挥出一拳,罗利忽地弯下身,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如同避开武馆里那几个候选人的短棍一般毫不费力。不过就算他来不及闪避,也不会中招。因为赫克已一个箭步冲上前,制止了儿子没完没了的攻击。查克被再次推到了墙上,父亲怒气冲冲的咆哮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你闹够了没有!” 查克拼命挣扎,但赫克丝毫没有放松。不过查克还不至于无理取闹到跟父亲动武的地步。父子俩四目相瞪,谁也不甘示弱。 罗利的呼吸终于顺畅了些,此前他一直控制着气息。他环顾四周,发现真子安然无恙。虽然她所站的地方和最后的战场有点距离,但从她的姿势不难看出她早已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加入搏斗。罗利看到她上身前倾,前脚掌在地上不停弹跳。罗利突然很想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 他刚走过去,潘提考斯特元帅的命令传入耳际。 “贝克特先生!森女士!”他火冒三丈地喊道,“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罗利和真子没有丝毫怠慢。他们经过汉森父子身边时,赫克放开了查克,量他也不敢当着父亲和潘提考斯特的面再次撒野。 查克只是怒睁着双眼,先瞪着罗利,接着又转向赫克。随后,他转过身,沿着过道慢慢地向前走去。穿过旁观的人群后,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通往破碎穹顶的路上。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人事档案 姓名:赫拉克勒斯?汉森 所属编队:驾驶员编队(id号:r-hhan_832.84-g) 入伍日期:2015年11月28日 当前服役状态:现役;**破碎穹顶基地 个人简介: 出生于1980年11月10日,澳大利亚悉尼市。父亲名叫多诺万?汉森,母亲苔丝,弟弟斯科特。儿子查尔斯出生于2003年8月14日。赫克与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同属首批驾驶员。潘提考斯特晋升为“猎人计划”领导人之后,赫克继续一如既往的积极贡献。驾驶的第一个机甲名叫“幸运七号”,已被摧毁。 2014年9月2日,汉森的妻子在怪兽袭击悉尼事件中丧生。*他成功救下年仅12岁的儿子查克(现在是他的副驾驶,两人共同操作“尤里卡突袭者”)。2015年,赫克从空军部队转到“猎人计划”团队。同年,猎人学院开始招募第一批学员。他英勇歼灭11只怪兽,最近的一只代号为“病毒”,于2024年12月27日葬身悉尼(这些战果中有8只死于与查克?汉森驾驶的“尤里卡突袭者”之手;完整怪兽名单请查阅机甲档案)。 *她的具体死因不明,因为两颗战术核弹虽然炸死了怪兽,却也带来诸多不确定因素。汉森被告知妻子死于怪兽袭击,而非核攻。官方记载亦是如此。 【后续内容有待更新】 备注: ppdc医疗团队称,由于汉森出战次数较多,年龄逐渐增大,其反应速度呈现降低趋势,神经连接强度渐不如前。虽然目前为止其机甲操作能力似乎还未受到影响,然而整体状态需要密切观察。如果汉森的作战能力衰退至可接受的底线之下,他可以退出驾驶员队而转战后台指挥,并将继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ppdc心理团队指出,汉森和儿子查克之间的紧张关系也会影响通感强度和持续时间。(参见查克?汉森的档案。)小汉森虽然尊重父亲,但长期力争取代其父的主导角色而成为“尤里卡突袭者”的主驾驶。自妻子遇难后,汉森独自将查克抚养长大,对于儿子成长的不易,他深怀内疚。这种情感负担迟早会影响父子之间的通感。 需密切观察汉森和查克的状态,此外,为了确保机甲作战能力,如有必要,应重新对两人的岗位进行调整。 17 打斗结束后,罗利和真子别无选择,只有遵照命令前往潘提考斯特的办公室。两人心里十分清楚,这无异于奔赴刑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不过至少这里的环境优美而安静。 没错,这个私密处所就是斯达克?潘提考斯特的办公室兼宿舍。墙体用深灰色的石头砌成,可能是板岩或者抛光大理石吧—毕竟罗利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一条过道,两旁是长方形的水池,池水平静无波。门口往右几步之遥的地方是浴室,左手边的衣橱敞开着,旁门有一扇门,罗利猜想门后应该是潘提考斯特的卧室。如果他还记得睡觉的话,这里就是他的休息区了。衣橱架子上搁着八件一模一样的蓝色衬衫,架子下方的衣杆上则挂着五套一模一样的西装。 水池的尽头是潘提考斯特的办公区,这里只有一张书桌和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全息投影仪。罗利暗想,一个英国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人感觉怪怪的。这个地方更像一个禅宗园林,仿佛潘提考斯特虽身为巨型机器人部队的首领,却渴望做个苦行僧一样。从这里唯一的窗户向外望,**湾的景致一览无余。眼前的美景让罗利如痴如醉,这般赏心悦目的画面几乎弥补了早上所有的不快。 罗利和真子进了办公室里,在门边默默地等着。潘提考斯特来回地踱着步,刚才明明大发雷霆,现在却一言不发。打个架被吼几句,对罗利来说算不了什么。以前没少因为打架挨军官训斥。军官、教师、偶尔还有警察,罗利都领教过。其实他们也知道有时候有些人就活该吃一顿拳头,但作为公职人员,他们不得不教训你一番,让你吃点苦头。对于打架这件事,潘提考斯特的怒气也只是出于照章办事罢了。 而另一件事—被他俩搞砸的通感,后果就不容乐观了。通感结果确实令人大失所望,不过出现问题前,两人之间的神经连接强度超过了罗利以往的所有经验。他想天童应该知道这个情况,或许已经上报给潘提考斯特了。但这是否意味着处理结果会有所不同,他也没有把握。也许不会吧。 罗利穿过水池中间的过道,深吸一口气后走上前来,他决定打破沉默。 “是我先失控的。”他说道,事实的确如此,而且他主动承担责任或许还管点用。“她的记忆因我而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潘提考斯特没让他继续往下说,“是我的错。我本就不该安排你们两个做搭档。” 他的口吻仿佛表明这事另有隐情,或许情况没那么简单。不过罗利此刻管不了那么多。 “什么意思?”他十分惊讶,接着他用挑战的语气质问道,“你要我们退出吗?” 潘提考斯特直视着他的眼睛,示意其退后,并郑重其事地回答: “不是你。” 在过去的十分钟,罗利已经爆发过一次。他不想再次发作,在潘提考斯特面前尤其如此。但要真子去做替罪羊,这个决定简直是胡扯。他抬眼望向真子,只见她肃然站立,眼里强忍着的泪水微微闪烁。接着,她十分标准地敬了个礼。 “我请求退出任务,长官。”她的声音哽咽。 潘提考斯特点头示意。 “请求批准,森小姐。” 真子快速看了罗利一眼。虽是匆匆一瞥,却道尽两人通感时的所有感受。她的眼睛仿佛在告诉罗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清楚我的想法,我们是“危险流浪者”的绝佳搭档。 她转身离开了。 罗利看得出来,潘提考斯特心里也不好受,但说到底,他是否好受并不重要。他的决定是错误的,罗利必须让他看清事实。 “她和‘流浪者’的连接畅通无阻。”罗利力图挽回局面,“而且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通感,甚至强过—” 他突然打住了。想了想自己即将出口的话,确信绝无半点夸张。 “甚至强过和杨希的通感。” 潘提考斯特并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 “不要再挑战我的忍耐底线,士兵。现在不是你违抗上级命令的时候。”潘提考斯特从罗利身旁向门口走去。罗利转过身,紧跟其后。“真子缺乏经验,战场上很容易被记忆控制。”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而罗利也不想就此争辩。但因为这个就剥夺真子的机会,罗利的确心有不甘。 “我知道这不是你要她退出的真正原因。”他坦言道。 “我征求你的意见了吗?”潘提考斯特大为不满。 是该向这位一把手摊牌的时候了,罗利寻思着。没必要继续懂装不懂,让他以为自己的秘密还无人知晓。 “我知道。”罗利直言不讳,他快步追上正前往指挥中心的潘提考斯特。“你救过她,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我都看见了。”工作人员正在演习,楼道里挤满了人,大家正争先恐后地朝破碎穹顶涌去。“你把她抚养成人,但现在你不是在保护她。你是在压制她的能力。” 最后一句话也许已经足以激怒潘提考斯特,但以防他没有听清,罗利毅然打破所有军规和准军事协议,一边说着话,一边猛地抓住潘提考斯特元帅的肩膀。 潘提考斯特骤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奋力甩开罗利的手,罗利顿在原地。路过大厅还有准备乘坐电梯的人群见情况不妙,纷纷闪到一旁。 “第一,以后不要碰我。”潘提考斯特警告道,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第二,你给我记住,以后无论如何不准碰我。第三,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从哪里来,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你我的人生故事。” “而我对你的底细一清二楚。对于你和这里的每一个人而言,我是上级,是不会动摇的顶点,是一直战斗到最后的人。我不需要你的崇拜或者同情。我只要你的服从和作战技能。如果你给不了我这些……那好,你可以滚回去继续修你那堵破墙。” 一派胡言,罗利再次暗暗骂道。他从和真子的通感中了解到了一切。他知道潘提考斯特收养了她,保护她免受父亲家族成员的指责和谩骂,那堆思想落后的乡巴佬因为森正雄没生儿子延续家族的铸剑传统而迁怒于她。他知道潘提考斯特收养真子后,一心一意供她完成学业。之后,又让真子加入“猎人计划”,好留在自己身边。还把她分配到ma k第三代机甲修复工程队,因为他不想让真子成为驾驶员。罗利清楚地知道这一切,因为他曾进入过真子的大脑。 潘提考斯特显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但他根本不在乎。如其所言,他只需要罗利绝对的服从。并且他相信罗利不会让他失望,因为罗利?贝克特是一个好战士,集体的需要他会坚决服从。但是他也深知如果站在罗利面前的不是他本人,恐怕这个年轻士兵早就动手了。 潘提考斯特看着罗利,这些思绪在头脑里迅速闪过。 “明白了吗?”他声色俱厉。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挑战,但潘提考斯特知道罗利不敢做得太过火。 罗利没有立即说话,他的表情透露出妥协的神色,因为他是一个好战士,懂得孰轻孰重。 “明白了,长官。”罗利答道。 “很好。”潘提考斯特说完后走进了电梯。罗利本来同路,但他决定等下一趟。 较量也得看对象啊。 潘提考斯特办公室外的打架闹剧结束后,赫克花了整整十五分钟来控制心中的怒火,并想好了要对儿子说的话。随后他来到“尤里卡突袭者”维修区寻找查克。他发现儿子正用一把将近一米长的扳手拧着螺栓,螺栓头部比赫克的拳头还大。但与“突袭者”其他机械部件相比,这般大小的零件简直微不足道。 “他让真子退出了任务。”赫克的声音混合着收音机里某位跨世纪的吉他大师弹奏的某首曲子。所有吉他曲子在他听来都一个调调。 “好啊,不过他只做对了一半。”查克总是一股傲气。他擦了擦手,继续说道,“比起菜鸟来,我更希望那个过气的土包子退出。” 在艰巨的任务面前查克竟如此狂妄无礼。如今ppdc需要靠汉尼拔?周来资助,正是需要每个战士都做出贡献的时刻。偏偏这种关头,他因为罗利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就不假思索地要毁掉盟友!他的言行彻底突破了赫克忍耐力的界限,他一直竭力控制的怒火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 他伸出手把收音机的声音调低了。没有关掉,只是调低。 “干吗?我正在听哪。”查克不满道。 “你是谁?”赫克诘问儿子。 查克在迷茫中还有些愤怒。本身这个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就已经令他大为光火,更让他怒火升级的是父亲居然会问出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什么?” 赫克突然把收音机猛地砸到地板上,几块小碎片飞速向外弹去。不过这台收音机是个车间模型,本身就是为抗击打而设计的,所以摔下来后并没有彻底报废,但是这已着实让查克吓了一跳。在赫克的印象里,这么些天以来,他第一次像现在这样将查克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你是谁?”赫克凑到儿子脸前,继续追问。 “我是整个团队中投掷核弹的唯一人选,这就是我—”查克答道。 “我不是问这个!”赫克怒道。 “—但是有人牵制着我前进的脚步,两个老顽固、三个篮球怪胎,一个东京菜鸟还有一个失败者。” “我没有问你这个!”赫克吼道,他提高了嗓门儿。 查克的声音也变得更大:“潘提考斯特也许能力很强,但是他很久没有亲历战场了。有多久了?也许十年,也许更久。我们未来唯一的机会就是投掷那颗核弹,这项使命将由我来完成—” “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但这就是我!” “我知道。”赫克稍稍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是一名优秀的驾驶员,我为你骄傲。但是,真他妈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不能做个品性更好的人?为什么我没有把你培养成一个品性更好的人?” “品性更好的人?”查克重复着,好像他不敢相信赫克还关心这个。“你不用自怨自艾。反正你也没怎么培养过我。妈妈死后,大部分时间我都和这些机器待在一起,比你陪我的时间多多了。”他用扳手轻轻地敲了敲“尤里卡突袭者”的底盘,眼神里满是怜爱。 赫克回想起升腾在悉尼上空的蘑菇云。那是第二颗核弹。一个小时前,第一颗核弹在外围群岛爆炸,终于迫使怪兽放慢了袭击的脚步。**当局给悉尼市中心所有人一个小时的撤离时间。 五百万人要在六十分钟内转移至安全地带。 第二颗核弹投了下来,怪兽死了,安吉拉也香消玉殒。他不知道到底是怪兽袭击还是核弹轰炸夺走了她的性命。潘提考斯特曾告诉他怪兽才是罪魁祸首,她工作的房屋发生倒塌,而她未能及时逃出。对此说法,赫克一直持保留态度。他只记得当时刻不容缓,只有一个小时去拯救亲人。他从当时服役的空军基地驾机一路狂飞,在所有人向外出逃的时刻,不顾一切地奔向悉尼。当时移动通信网络已完全中断,谁也联系不上。他只能猜测亲人的位置,并且只能营救其中一个。他最后救出了查克,儿子至今都未原谅他的选择。 查克的学校在怪兽袭击中幸存下来,但是第二颗核弹却把它轰得灰飞烟灭。蘑菇云在悉尼市中心升腾翻涌,赫克开着一架陈旧的奇奥瓦侦察机从那里冲出来,这架飞机的首次服役时间应该可以追溯到越战时期。他们逃出来时安吉拉是否还活着呢?他再也无从知晓。 赫克?汉森为儿子放弃了一切,但查克却一直心怀恨意。有时候,赫克很想让儿子坐下来问问他:你真的宁愿我放弃你而救你母亲吗?这真是你想要的吗?我向诸神祈祷你永远也不用面对这样艰难的选择。 这些话查克是听不进去的,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倾听任何人。 “面对事实吧。”查克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到今天还会跟对方说话,只不过因为我们通感兼容,在一起无往不胜。实际上,你我之间也用不着说话。” 他捡起破损的收音机,把音量调回原来的大小。 “老爸,通感世界里再聊。”他说完话后,径自调大了音量。 潘提考斯特亲启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人事档案 非官方资料,ppdc承包商登记处提交 姓名:汉尼拔?周(化名);本名不详 所属编队:此项不适用 入伍日期:此项不适用 当前服役状态:此项不适用 个人简介: 出生日期不详。据说此人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但现有国籍不详。现居于**。此前居住地不详。家庭情况不详。 备注: 黑市交易商。此前走私外国物种器官,还可能涉嫌毒品和武器走私。亚洲、俄罗斯和东欧地区有组织犯罪集团的知名合伙人。 曾通过官方渠道与ppdc订立合同,协助回收采集死亡怪兽的有机材料。截至2021年,该合同到期。现行私订合同属高度机密,不得透露给任何行政机关。“猎人计划”现由汉尼拔?周资助,作为交换,其享有怪兽残骸开采专有权。周负责为怪兽科学部提供样本以作研究之用。 虽然周从事的活动可能涉及违法犯罪,却帮助怪兽科学部实现多项研究的重大突破,因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极富革新精神。怪兽科学部和周之间的直接合作渠道正在酝酿之中。戈特利布会投反对票;而毫无疑问,这么好的机会来敲门,盖斯乐定将紧抓不放。 双方素来严格遵守联络协议。接头地点是九龙骸骨贫民窟(kowloo bo eslum)边上的药店,通行证是以当前开采的怪兽为蓝本印制的图像标记。 此人服饰华丽,外貌独特,左脸上的刀疤引人注目。 【后续内容有待更新】 18 在芳路和园街的交汇处,纽顿从出租车里走了下来。这里是**隔离区的边缘地带,隔离区的非官方名称就是“骸骨贫民窟”。当年军方投下一连串小型战术核弹才将怪兽消灭,这块区域从此成了放射性物质纪念地。谁也没有想到人们这么快又搬回这里,但是话说回来,又有谁能想到更多的怪兽会接二连三地袭来呢?现在有数千人居住在九龙骸骨贫民窟,庞大的骨架已经变成旅游景点—当然未经官方审批,中国**不会允许在带有核危害的地区发展旅游项目。 纽顿抬头仰望着怪兽的胸廓。在低矮的建筑物上方,这副拱形骨头直入云霄,在高楼群里穿进弯出。**的重建工作进展很快,怪兽死去已经11年,它的痕迹已经逐渐消褪,不过头骨依然保留着。纽顿听说这是出于宗教之类的目的,但是他不敢确定传闻真实与否。这也不是他的兴趣所在,怪兽身上唯一吸引他的部分就是能用于研究的残块,再说了,很久以前他就把骨头了解透过了。其实,它们和地球上的动物骨头相差不多,只是尺寸和密度要大得多,还有制造材料—没错,就是制造,纽顿现在知道怪兽的来头了—是硅化合物,而非碳酸化羟基磷灰石。 头顶乌云密布,将城市照出的灯火反射回来,整个区域笼罩在粉红色的暗光里,显得有点病怏怏的。这倒与骸骨贫民窟的氛围十分契合。纽顿用肩膀推挤着周围的人群,好不容易钻到角落处一块巴掌大的空地,他用便携式高光灯照了照潘提考斯特给的橙黄色纸片。 在灯光的映照下,一个怪兽标志跃然纸上。附近一带正是依傍这只怪兽的骨头建起来的。 太好了,现在他终于知道该寻找什么了。但是它到底在哪里呢?纽顿四下张望,相似的图标竟随处可见。这下可好,他心想。我就一家家铺面敲过去吧,挨个寻找那个贩卖怪兽残块的家伙。如此一来我还可以快速环游一下。 想得倒挺美。潘提考斯特派你来可不是让你四处瞎逛的。他需要你完成使命。他要你回去时带上再次通感所需的怪兽大脑,这是命令,无可推卸。所以,好好开动脑筋,盖斯乐,还有什么是你没想到的? 每次找不出答案的时候,他总是闷闷不乐。聪明的他,想不出答案就会倍感气恼。突然,他灵光一闪了悟了:其实自己要找的图标只有在高光灯的照射下才会现出真身。 为什么潘提考斯特不直接告诉他呢?因为他知道纽顿才智过人,这点事根本难不倒他。事实的确如此。 好了,因自己疏忽造成的小障碍解除了。现在目标明确,纽顿继续搜寻起来。他拿着高光灯向周围照了照,离街角最近的建筑物墙上空空如也。随后,他将灯光转移到人行道上,照理说路面各处都可能印有这些图标,就像导航系统一样,将他带到神秘人物汉尼拔?周的大本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看来得扩大查找范围才行了。街角的任何东西他都没有放过:垃圾桶,装满免费报纸的盒子,道路交通标志。 哈! 可算找到它了!在这块单向通行标志上,有一个箭头指着一条与主道垂直的小巷,通往怪兽拱起的胸廓。 纽顿顺着小巷向深处走去。这里和**大部分地区一样—尤其是像九龙这样的老区,更确切地说像九龙那些表面看起来陈旧的区域,毕竟这些地方都是怪兽袭击之后才建起来的—这条小巷两旁不光只有一扇扇排列的后门,还林立着各种铺面和房子。在这里,街道和巷子之间几乎没有区别。人们都盯着纽顿,他感觉其中一些人冷漠至极,一副完全不会关心他死活的神情。他真后悔之前没有好好用心学点中文……但说实话,你又学过什么破语言呢? 他手里的高光灯到处照着,门框,指示牌和窗沿全都看过了。有好几次他干脆直接对着显形图标照上照下,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想碰碰运气,搞不好汉尼拔?周就近在眼前。 终于,在一间小药铺的正面,隐形怪兽标志闪入眼帘。 果然高明,纽顿暗想。像汉尼拔?周这种靠怪兽残片谋生的人,药店不就是做生意的最佳场所吗? 他走进药店,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国男子看了过来。他手里握着研杵,正在捣磨研钵里的某种糊状物。 “要买骨粉吗?”他神秘兮兮地问纽顿。 “骨……什么?哦,不是。”纽顿大惑不解,“我买这东西干吗?” “壮阳啊。”老男人斜睨了他一眼,脸上荡漾着淫笑。 “保证百分之百的正品。我亲自采集的,并亲自试用过。” 从怪兽身上采来的,纽顿恍然大悟。老男人扬扬自得之情溢于言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敢去挖掘怪兽的尸体,因为里面含有大量极具杀伤力的酸性物质。纽顿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不过的确需要胆量而已。也许这远不如与怪兽大脑通感的勇气,但说实话,胆小怕事的人是绝不敢尝试的。而且人家年纪这么大了,你总得尊重一下吧,他— 等,不是吧?纽顿如梦初醒。这家伙居然认为我需要吃骨粉壮阳?想到这儿,纽顿气不打一处来。 “正品?切,我才不要。” 他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里的橙黄色纸片。老男人本来弯腰猫在装着不明物的研钵上,看见纸片,他抬起头来,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要找汉尼拔?周。”纽顿坦明来意。 老男人随即从他身边走到店门前,把营业牌翻了一面,然后锁上了门。他领着纽顿来到一个小架子前,轻触了一下架子上的机关。一道暗门缓缓滑开,露出了一大排架子,架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罐子。罐子背面打着琥珀色的灯光,映衬出泡在溶液里千式百样的怪兽标本。 “祝你好运。”老男人说了一句就走开了。 接着,这排架子再次滑开了,后面居然还有一排架子!纽顿激动万分,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极有可能心脏病突发。然后第二排、第三排架子纷纷移动,纽顿已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从地球穿越到了科幻世界。第三排架子滑开后,纽顿眼前的世界他只想用一个词来形容:天堂。 被惊得目瞪口呆的纽顿一脚踏进了汉尼拔?周神秘的世外桃源。 这片天地比外面的药铺大,但与纽顿实验室那半壁江山比起来就小得多了。房间四周的墙上镶着架子,里面塞满了怪兽身上各式各样的标本:篮球大小的淋巴结、小型腺体、神经束、器官切片、皮肤和甲壳碎片、玻璃体中提取的黏液,还有一些也许只有汉尼拔?周才认得出的不明残块。 房间靠后的地方,一群来自不同种族的粗犷壮汉威风凛凛地站着,眼神冷酷无情—周的保镖。在他们的密切监视下,两张长桌旁的工人正忙着给怪兽残块剥皮切肉,仿如饭店营业前备菜的热闹景象。工人们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噢,天哪!”纽顿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他兴奋不已,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架子。“简直就是天堂啊!”他无法自已,“二级怪兽的淋巴结!啊,胆囊,新取出来的!” 没有人在乎他的存在。工人们都在埋头苦干,壮汉们靠在楼梯扶手上监视着,偶尔用中文聊上几句。纽顿冲到一个装满螃蟹状生物的鱼缸旁。 “怪兽皮肤寄生虫!”他惊叹道,好像发现了圣物一般。“我从来没有见过活的。每次我赶到现场,它们都死了。我以为—” “把它们泡在氨水里就死不了了。”其中一个壮汉发话了。纽顿正打算还以具有盖氏特色的尖锐反驳,但目光落到壮汉身上的瞬间,他竟一时语塞。 这名壮汉高大魁梧,说起话来像碎玻璃在威士忌里摇晃的声音。但这还不是吸引纽顿注意力的地方。他身穿一套暗红色西装,仿佛正准备前往1938年的棉花俱乐部去拜访美国爵士歌手凯伯?凯洛威。鞋头上覆盖着像鱼鳞般层层交叠的纯金薄片,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叮当声。他的牙齿上镶着各种金属,每片金属花纹各异。鼻梁上的太阳镜在镜片四周装了一层皮制薄膜,看起来更像风镜。他身上佩戴的珠宝饰品总价值足够买下纽顿家曾在波士顿附近住过的整套房子。 看着纽顿错愕的神情,大块头似乎乐在其中。他朝纽顿走了过来。 “你来这干什么?”他得意地问道。 “哦,嗯,我来找汉尼拔?周。”纽顿缓过神来,“有人告诉我他在这儿。” “你是什么人?” “这个嘛,”纽顿犹豫起来。他在心里琢磨着能向周的走卒透露多少信息,但考虑到潘提考斯特的项目安全性,他决定缄口保密。“我真的不能说。” 突然,他听到一阵“咔嗒”声,这个可恶的暴徒快速耍出一套动作,看得纽顿眼花缭乱,待他定下神时,***尖已伸进他的鼻孔,挠得他直痒痒。 “是斯达克?潘提考斯特派我来的!”纽顿赶紧坦白。 大块头仔细打量着纽顿的脸,过了一会儿,他的态度稍缓下来,挥了两下把***收了回去。 纽顿茅塞顿开。唉,他懊叹道。真蠢。光顾着怪兽器官,连人都不会看了,这不明摆着典型的老大范儿嘛。 “这么说……你就是汉尼拔?周?”他不禁问道,虽然他已猜到答案。 潘提考斯特曾描述说,周身材魁梧,皮肤白皙,外表粗俗,头发如灌木丛生,黑白相间,左脸刀疤一目了然。此人态度傲慢,不按常理出牌,不会刻意追求心狠手辣,但只要有钱赚,也绝不心慈手软。既然纽顿是专门来找人的,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搞清楚谁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我还真是缺乏军人的侦察力啊!纽顿心想。 “喜欢这个名字吗?”周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取自我最喜欢的历史人物和我第二喜欢的布鲁克林川菜馆的名字。” “你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是汉尼拔?”这让纽顿难以置信。“你应该知道他是一个政治和金融改革家吧?所以他一生都被罗马人跟踪追捕,他也终身与罗马为敌,坚持与其斗争到底。后来他被迫流亡小亚细亚(asiami o ),最后服毒自尽。” “看来你还挺懂历史的嘛。”周说道,“你想让我知道你很聪明,我已经知道了。现在老实交待你想要什么吧,否则把你当猪宰了去喂寄生虫。” 纽顿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我们,嗯,以前做过交易。”他说道,“我叫纽顿?盖斯乐,ppdc怪兽科学部的负责人之一。我从你这买过怪兽器官。” “从马尼拉到札幌(sappo o)的任何地方,只要你买过器官,你都和我做过交易。”周趾高气扬地说道,“你说是潘提考斯特派你来的?他想要什么?” “这是,嗯,机密。”纽顿回道。周的手随即向装着***的口袋伸去,纽顿见状,慌忙说道,“好,好,我告诉你。但这里人多口杂。哪里,嗯,方便咱们谈生意?”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战斗武器档案—机甲 名称:“探戈狼” 机型:ma k-i 启动日期:2015年12月30日 终止日期:2022年11月6日 驾驶员(先后两组): 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塔姆欣?塞维尔; 贡纳尔?图纳里(阵亡),维克?图纳里(阵亡) 战绩: “探戈狼”共歼灭两只怪兽,分别为: 2016年5月15日,怪兽“恶魔女巫”,东京; 2021年10月9日,怪兽“破浪”,夏威夷。 在与“恶魔女巫”的交战中受损,此后停用了整整一年。怪兽科学部和机甲技术团队发现核反应堆屏蔽层出现问题后,继续往后推延了一段时间才重新启用。在延期过程中,原驾驶员斯达克?潘提考斯特从驾驶员晋升为指挥官。 操作系统: 鹦鹉螺-4型zi casnyc系统 动力系统: iso-tho 核动力驱动 武器装备: 肩部弹道重型迫击炮; 前臂v-p1能量投射器(伸缩式),可在五种模式间自由调整。 备注: “探戈狼”出战东京时创下首个有文字记载的驾驶员单人操作实例。驾驶员潘提考斯特在副驾驶塞维尔精神崩溃后,一个人继续操控机甲猎人。 据观察,ma k第一代驾驶员均出现辐射病症状。为此,“探戈狼”经过改装翻新,安装了升级版核反应堆屏蔽层。 2022年11月6日毁于圣劳伦斯岛。 19 19 虽然食欲不振,但罗利深知肩上责任重大,因此必须补充营养保持最佳状态。此外,他还坚持每天锻炼身体。说起来,**食物之丰富,一直让他惊叹不已。于是,在健身房活动了一个下午后,他回宿舍冲了个澡,然后来到了食堂。 在走进大厅的一刹那,罗利立刻感觉到早上那场失败的测试已经改变了他在其他团队心目中的形象。在此之前,他的实力还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他杀过几只怪兽,在失去杨希之后,独自除掉了“刀锋头”并将“危险流浪者”驾回了海岸。这样光荣的战斗经历一直激励着其他驾驶员。 但这也是一群容易翻脸的人,在他们看来,今天早上的败笔几乎将罗利在怪兽战争早期赢得的名誉一笔勾销。没有一个人跟他打招呼。连厨房伙计往他盘子里装食物时都一言不发。他沿着一排排的桌子向前走着,正面朝向他的人只是定定地瞪着他,一副“看你敢坐过来”的神情。 你们就是这种态度,是吧?他心想,好吧,说实话,我要真动起火来,只怕你们都得给我让出一大块地盘来。 他四下环顾,看见真子手里拿着一个托盘,周围的人也都有意疏远她。甚至连“危险流浪者”维修队都挤在一张桌前,刻意避开她和罗利的目光。 他走到真子跟前:“我们出去吧。” 把食物端出饭堂是违反规定的,不过眼下他们已经无所谓了。来到“危险流浪者”维修区后,两人坐在高台架上,默默地吃起来。旁边,技术人员正按照潘提考斯特的指示对“流浪者”进行测试,并恢复它的战备状态。 还有,罗利心想,为迎接下一组驾驶员做好准备。潘提考斯特没有让他退出任务,但罗利认为其他任何候选人都比不上真子。潘提考斯特十分清楚他的想法,为了避免罗利的不满情绪和心不在焉影响神经连接,他有可能会安排全新的组合。 “我今天深感惭愧。”真子终于说话了,她凝望着“危险流浪者”。 “我也是。”罗利叹道。他指着忙里忙外的技术人员,继续说道,“他们想搞清楚机器出了什么毛病,但实际上没有任何问题。我从没见过像你和‘流浪者’之间这么强的人机连接。” 受通感后的余波作用,罗利仍能感觉到当时的场景。他能闻到东京的粉尘味,尘粒随风穿进小真子的鼻子。他能听到“恶魔女巫”的螯钳刮裂路面的声音。他还记得“危险流浪者”对真子的反应,好像彼此早就认识一样。不过,这倒合情合理,毕竟真子在第三代机甲修复工程队待了那么长时间。他想起了当年在猎人学院听到的传闻:即便神经连接断开后,机甲仍会随驾驶员而动,协调一致。他还回想起以前通感结束后他和杨希之间的高度默契,而此时,与真子通感后的余波仍在发挥作用。 真子也应该深有同感吧,罗利心想。她看起来一脸沉静,罗利的失亲之痛在她脑中长久挥散不去,让她感触颇深。她是否也感受到了杨希的存在,听到了杨希心底的呐喊呢?这种感受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我没想到通感这么强烈。”真子说道,“我根本控制不了。” 罗利打算消除她内心的歉疚。如果她对过去的错误无法释怀,将很难成为一名优秀的驾驶员。于是他决定继续这个话题,让真子明白自己不但理解她,还会大力支持她。 “そこではたってを見た。子供に。そんなに寂しかった。怪獣が全部を取った。(我看到小时候的你站在那儿。孤身一人。怪兽夺走了你的一切。)”罗利用日语说道。 真子一点点打开了记忆的匣子:“那是一个星期天,我们全家去公园玩。父亲给我买了一双红色的新鞋,母亲把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怪兽是突然出现的,吓得周围人到处跑,于是我们被冲散了……一眨眼的工夫我就找不到他们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盘子。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相同的画面也在罗利脑中重现。在通感世界中,他就站在小真子身旁。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虽然中间时断时续,但是强度更大。通常来说,通感一开始只是一系列支离破碎的影像,直到两只大脑逐渐适应对方,最终合二为一,实现神经连接。而与真子通感时的画面就像在放电影一样,他既是场景外的观众,同时又是电影里的角色。他手里拿着一只断了带子的小红鞋,听到仿佛得了肺癌似的重咳声—罗利不知道真子是否也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他的经历。他猜想应该不会—通感断开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在自己的记忆中陷得太深。如果像罗利一样,她也能强烈地感受对方记忆的话,两人的大脑意识就会重新叠合,通感也不会中途断掉。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真子哀伤道。 “当杨希……被怪兽抓走时,”罗利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还连接在一起。我感受到他的恐惧,无助……还有痛苦。然后,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真子点点头,把手放在心口上。 “我感受到了。”她说道,“我知道。但你也不能总是自责,你要学会原谅自己。” “我们待在彼此的大脑里太久了,最难适应的就是对方突然变得沉默无声。”他沉重地说道,“让别人进入你的思想—实现真正的连接—你必须信任他们。今天……今天的通感很强烈。” “是的。”真子赞同道。 在他们眼前,起重机正把一块外壳从“危险流浪者”身上揭下来。随后,技工们小心翼翼地爬进了机甲,焊接喷灯闪耀的光照得内部一片通明。 “它的心脏。”真子问道,“你看过吗?” 旧的核动力涡轮发动机已从核反应堆安全壳( eacto housi g)中取出。机甲核反应堆本身采用独家设计,发明者是一名曾供职于西屋电气公司(westi ghouse)的工程师。由于公司禁止他在实验室里研究便携式核武器微型化技术,他一气之下,毅然离开了西电。之后他想方设法搭上了参与建立ppdc的承包商,终于将自己设计的小型核反应堆变成众多前三代机甲的动力核心。然而由于防护不足,它们也成了夺走几个驾驶员性命的罪魁祸首。现在,“危险流浪者”的核反应堆在三个地方安装了新屏蔽层:反应堆室内部,反应堆安全壳和涡轮发动机的汽缸内壁。 “很久以前看过。”罗利回答。 他回想起曾经的“流浪者”。真子在一旁注视着,罗利几乎能感觉到她多么渴望能再次通感,这样她就可以分享关于“流浪者”的记忆了。 “你给它取的名字,对吧?”她问道。 罗利点点头。 “我父亲是个铸剑师,”她继续说道,“每把剑都是他亲手制作的。他说过,当战士给自己的武器命名时,他们之间就会结下不解之缘。” “真有道理。”罗利感叹,“我一直很想念它,它是我的一部分。” “在我们搞砸之前—”真子语中带着遗憾。她犹豫了片刻,然后问道:“我们今天的连接算得上好吗?” 罗利仔细思考了片刻。“是我所有经历当中最强烈的。”他回答。这是事实,只是说出来后感觉对杨希有失恭敬。也许这就是真子所说的“原谅自己”的部分意思吧。 “危险流浪者”转了个方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罗利突然迷信起来,好奇心油然而生。他真想知道“流浪者”到底能不能听到它的驾驶员如此亲近的交流。 “很抱歉,我以前说你很‘危险’。”真子有点难为情。 “你说的是‘难以捉摸’。”罗利打趣道,“不过我更喜欢‘危险’这个词。”这时,通感中的某样东西突然飘过罗利脑海,他脸上泛起了微笑。“在通感的时候,我听到一首曲子……” 真子的笑容也荡漾开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耳机,解开绞缠在一起的线后,把其中一只递给罗利。 “涩谷系流行音乐(shibuyapop)。”她介绍道,“淡中透着甜。你想听吗?” 罗利点点头,戴上了耳塞。她按下播放键,音乐声响起,他们在一起静静地欣赏着。音乐的潮水冲刷着两颗心灵,将两人连接在一起。这是一首轻快活泼的合成流行音乐,带着些许爵士乐的味道,听来身心舒畅。一起听音乐也许是通感之外最好的连接方式,罗利私忖道。 同时他也在思索,只要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世界没有灭亡,他和真子就会再尝试一次通感。不管早上发生了什么,潘提考斯特还不至于愚蠢到无视他和真子之间的连接性。 “这次失败给他们创造了让我们退出的理由。”他说道,“但以后这种情况绝不会再发生。” “如果我们还有机会的话。”她无奈地叹道,“这里很多人都认为我只不过是受老师的偏宠。” “老师?” 真子显得有点尴尬。 “这是我对他的昵称,其实更确切地说是尊称。他……在我父母遇难后,是他一直照顾我、指引我,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她看着罗利,眼里透出不服输的神色,“但是对于取得的一切,我都受之无愧。他没有有失公允。” “嘿,你不说我也知道。”罗利微笑道,“如果他偏心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 “我们必须先说服他。”真子有点激动,“其他人就等着瞧吧。” 蔡天童花了数个钟头才把控制台终端复原。系统中有很多冗余配置,有些根本没用,连“贝克特-森”通感失败后产生的垃圾程序都没有处理掉。某些终端机在天童猛然扯出电缆时部分受损,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只能不顾一切地阻止“流浪者”开炮,否则破碎穹顶难逃灭顶之灾。他从“暴风赤红”—备战状态最佳的机甲—借调了一支技术队,经过大家一段时间的齐心努力,控制台终于可以启动,重新运行起来。他刚打开机子做完初次检查,这时,虫洞警报器骤然响起来。 看来有问题,他琢磨着。刚才哪一步操作有误呢? 天童的目光投向警报显示仪。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仪器,等待数据分析结果出来,以为是控制台误读了远程传感器信号。他们在海面和深海处布设了多台传感器,全天候密切监控着虫洞的动静。然而此刻,所有传感器都在向蔡天童传达着同样的信息。 他赶紧转移至广谱视觉图。虫洞是一个位于海底深处的形状不规则的裂口,只有在怪兽穿越过程中产生强烈的多光谱辐射时,才能在可见光光谱图上显示出来。同时,虫洞开启时会喷射出超密度和超高温的等离子体。于是,漆黑一片的海底深处一时间火光冲天,酷热产生的气泡更以暴风骤雨之势升腾,海底压力根本无法阻挡。 这等奇观壮景绝对令人过目难忘,但蔡天童平时都不屑一顾,他更习惯用非视觉工具来把握敌情。而现在,由于他怀疑这些工具出了问题,于是转到视觉图前一探究竟。眼前的信息告诉他,控制台系统确实没有误报。 实际上,虫洞里共窜出两只怪兽。 天哪,天童惊叹。果然不出戈特利布所料。 他立即按下与潘提考斯特之间的视频链接键。元帅打着赤膊,正在做身体自动扫描,但他没有丝毫怠慢,马上接通了视频。天童听到里面传来电脑语音的最后一句:“……自上个月开始衰退,下降百分之六。” 潘提考斯特身体和左臂上伤痕累累。稍懂点机甲历史的人都知道他负伤的原因—“恶魔女巫”之战。潘的许多手下,包括蔡天童在内,都怀疑老大一直深受内伤之苦。天童亲眼目睹他鼻子出血,数次出现精神萎靡之态。他把这些症状归因于潘提考斯特驾驶“探戈狼”时遭受的辐射,以及服用抗辐射药物的副作用。看来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元帅确实病了,而且一直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但既然元帅不打算公之于众,天童也不便过问此事,只好将担忧埋藏在心底。 “蔡先生,有什么情况?”潘提考斯特问道。 “虫洞有动静,长官。”天童报告道,“比我们预计的要早。” “这只怪兽信号有多强?” “是两只,长官。”天童应道,“我读取到两份数据。它们正朝**这边前进。” “立即拉响警报。” 揭秘怪兽崇拜 凯利?凯利斯基,znn记者 我是凯利?凯利斯基,这里是旧金山隔离区的边界。第一只怪兽“入侵者”最后就是在这个地方倒下的,当年美国空军出动多个部队联合攻击,并在美国本土首次使用了战术核武器。 靠近隔离区边界的区域已经变成无主之地,到处是心生不满者和反叛者。如今虫洞教会每天都举行宗教仪式,由此可见一斑。虫洞教会是当今为人所知的怪兽教的本地派别之一。 你没听错。怪兽从连接不同空间的通道窜出来祸害人间,摧毁文明,可它们仍然不缺乏狂热崇拜者。观众朋友们,你们别忘了,这里可是旧金山哪。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相信,但这儿的确有人对外来怪物顶礼膜拜! 我们尝试采访几位教会领袖,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上镜头。他们称怪兽为王,说它们是虫洞另一端世界的领主。 虫洞教会的成员数量每年都在稳步增长,不过在2023年出现一次骤降,那年只发生过两次怪兽袭击。当时人们一度以为怪兽似乎就此收手了,但去年的事实证明这种猜想大错特错。怪兽袭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虫洞教会的成员数也随之一路飙升。正如你们现在看到的,很多人聚集在这里参加“日落仪式”,纪念最后一颗核弹轰在“入侵者”身上的时刻。因为那一刻标志着外来侵略者首次死在人类手下。 大家看看现场吧。罗伯特,把摄像头转到那边。在家看电视的人可不愿错过这样的场面。我们看到有数百人手持蜡烛正前往隔离区边界,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祈祷文。他们相信怪兽是上帝或者宇宙派来的信使,是要提醒我们:人类严重地破坏了地球,没有资格再继续生活在这颗星球上。 可以想象,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对虫洞教会不以为然。他们婉拒了采访请求,但我可以告诉大家ppdc随时都在关注教会的任何宗教仪式,说不准虫洞教会的活动能为他们提供一些线索,猜出怪兽下次袭击的目标。 旧金山绝对是怪兽最有归属感的地方。 20 汉尼拔?周决定放过纽顿之后,带着他走过几段楼梯,来到外面的阳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骸骨贫民窟:昏暗的天空下,贫民窟显得十分诡异。纽顿却激动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怪兽死后,人们只好在它骨头周围重建城市,其身躯之庞大可想而知。它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的确有点恶有恶报的意味。毫无疑问,九龙骸骨贫民窟诠释了人类抗争命运、适应环境以及重建家园的坚强意志。 从阳台上眺望,隔离区的边界线一览无余。它把整个区域围成一滴泪珠的形状—怪兽骨架周围面积最宽,往南延伸则变得越来越窄,只有一条非常细小的地带伸展至滨水区。以前滨水区附近高档酒店云集,而现在整个区域给人的感觉已截然不同。紧挨隔离区边界线的自然是**霓虹闪烁的商业区,各种物品琳琅满目,人们把那里挤得水泄不通。每一寸地皮都只为一个目的而存在—赚钱。 但这番热闹在贫民窟的边界线戛然而止。在隔离区内,建设情况跟纽顿想象的完全一致,这里仿佛无建筑条例可循,连当地**也无能为力。街道走到一半突然中断,不知从什么角落又突然冒出来。各色房屋林立,墙贴着墙,屋子貌似用怪兽踩碎和核弹轰烂的石块砌成。隔离区内,除了骨架本身及其附近一带,看起来就像回到了一百年前、甚至两百年前的**。太不可思议啦!纽顿心下暗叹。他差点就以为这里是影视城拍摄基地,简直难以相信闪闪发光的钢筋建筑和霓虹闪烁的城区竟然包围着这样一片破败不堪的天地。 有些居民在过去十年中一直住在骸骨贫民窟里,纽顿很想知道资深的遗传学家在这群人身上会有何发现,说不定偶尔还会出现几个完全畸形的人。 一个想法突然从他脑中闪过,像骸骨贫民窟这样的地方不就等同于异世界的怪兽孵化池吗?想到这儿,他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有那么一会儿,这地方看起来还真像孵化池,满眼皆是骚动不安、混乱无序的原生动物群。霎时,异世界的幻影与贫民窟重叠在一起,纽顿被惊出一身冷汗。他使劲眨动眼睛,试图消除眼前的幻象。这招还算管用,但他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能将城市贫民区与怪兽孵化池相提并论。 周的阳台正好位于怪兽肋排上方,而怪兽头骨则正对着他们。纽顿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些骨头里面仍有活物。怪兽的每一条dna序列都携带着该物种的所有记忆。谁知道这些骨头里面是不是还流淌着某种信息、感知力或者意志力呢? “那只怪兽早在十年前就死在这里了。”汉尼拔回忆道,“它的血把方圆三里的路面都腐蚀了—而现在呢,你瞧。”他向南面指去,只见一队卡车的工作灯把周围照得通亮,一大群工人在忙着切割,运输和装载。“这么多年了,这些骨头还没开采完。”汉尼拔咧嘴而笑,“我不得不说跟斯达克做生意赚大了。” 也许潘提考斯特也是这么想的,纽顿暗想。为保持机甲的战斗力,他的上司愿意不惜一切。人类处理事情的方式让纽顿深受触动。你的一生不可能事事如意,但你得继续生活下去,你得挺过艰难时期,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如果这意味着要将大城市的一部分重建在外来怪兽具有放射性的残骨上,那也只好顺其自然。在汉尼拔的工人忙着刨挖骨头上的财富时,周围的建筑队伍则忙着焊接工字梁。九龙曾在数次灾难中幸存下来—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它总能重新建立起来。 工地旁向着阳台的这边矗立着怪兽巨大的头骨。它毙命后的十年间,随着辐射日渐减弱,隔离区的居民胆子越来越大,他们把头骨直接建成了神庙。数千支蜡烛在庙里庙外静静地燃烧着。闪烁的烛光在朝圣者脸上摇曳生姿,这些虔诚的人做着某种仪式在神庙里走进走出。 “你知道吗,有的人相信怪兽是从天堂下来的。”周说道,“他们认为众神在表达对人类行为的不满。” 这是因为人类在被教化前只不过是一群迷信的猴子,纽顿心想。他曾经看过某部纪录片,讲述的是怪兽崇拜者和虫洞教会等群体。片子里介绍了好些派别的名称,他只记得其中一个叫作“底界领主之门徒”(disciplesoftheove lo dsofth dsbelow)。有人为怪兽祈祷,还有的人声称怪兽袭击期间他们有权享受宗教假日。全是一派胡言。 纽顿点点头,问道:“那你相信什么?” 周爽声大笑起来:“我相信怪兽骨粉一斤可以卖500美元。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又不需要骨粉讨你女朋友欢心。像你这样的家伙根本不会有女朋友。你只能娶实验室做老婆。” “哦,我需要一个怪兽大脑。”纽顿回答。对于近乎异想天开的高要求,他不想拐弯抹角。“最好完整无损。” 周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开什么玩笑?简直是天方夜谭。头盖骨这么厚,等你钻进去—” “没错,没错,大脑已经腐烂光了。我知道。但总还有次级大脑啊。”纽顿道。 其实他一开始就是冲着次级大脑来的。主颅脑庞大而笨重,不便操作。大得跟条小鲸鱼似的东西怎么运回去?即使运回去了,怎么通感?而这个次级大脑就…… “恐龙的脊柱底端也有次级大脑,就在骨盆附近。”纽顿继续侃侃而谈,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从书里获知剑龙髋部下方有个第二大脑。这让他兴奋难抑,不亚于其他任何让他兴趣盎然的事情,正是这种激情成就了今天的纽顿。“它们—” 他差点想告诉周恐龙是早期粗制的怪兽,但他还是强忍住了。相反,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怪兽各种身体组织,大谈特谈其硅基构造如何加快神经细胞活化,使它们庞大的身躯行动起来灵活敏捷。 “这就是它们,嗯,与恐龙不同的地方。”纽顿最后总结道。他知道自己早该停下来让周说几句,但是他实在无法关上话匣子。 他兀自想道:通感余波不可思议的影响之一就是,通感世界里的一切事物似乎都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关联物,次级大脑,怪兽孵化池,基因突变……汉尼拔回道:“看来你对怪兽构造挺有研究的嘛,是吧,小伙子?”他心里另外打起了算盘。“我可以给你弄个大脑……条件是我要南半球所有怪兽尸体的合法开采权。” 纽顿对此毫无心理准备,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不过片刻工夫后他就恢复了平静。他非常清楚自己无权以潘提考斯特的名义达成协议,不过管他呢,豁出去了。潘提考斯特事后再尽情抱怨吧,谁让他派自己来这里呢。再说了,既然纽顿没有权利与周订立协议,他现在答应任何条件都无伤大雅,反正周以后仍需要过潘提考斯特那关才算数。 “考虑到世界快要灭亡了,行,就按你说的办吧。”纽顿答应道。这时内心那个“怪兽疯狂粉丝纽顿”占了上风,于是他补充道:“至少可以送我一颗兽牙吧?” 汉尼拔?周摇头否决:“不行。” “那腺体总可以吧?我要个小的还不行?” “想都别想。”周不容商量。 纽顿长叹了口气。这人真不好讲话。不过主要目的已经实现,其他的只不过是想锦上添花罢了。 “好吧,”他无奈道,“你赢了。” 他们握了握手,但手还未松开,汉尼拔就问道:“等会儿,你要个次级大脑到底干什么用?怪兽几乎每个部分都能卖钱—软骨、肝脏、脾脏,甚至粪便。一立方米粪便所含的磷都足以用来给一大块农田施肥。但怪兽大脑里面几乎全是氨,根本没法使用,甚至没法加工成任何有用的东西。这玩意儿腐烂得太快了,等我想到可以用它来做什么的时候,恐怕早烂成糨糊了。”周一脸阴笑地凑近纽顿,九龙街道上的灯光照得他的风镜片和牙齿的金属片闪闪发亮。 “还有什么是你能想到而我却想不到的?” “这个,这是机密。”纽顿应道,“不过这东西真的很酷。” 汉尼拔紧紧抓着他的手,半是威胁,半是怂恿。他想激活纽顿爱炫耀的神经,打败那颗为怪兽科学研究保密的责任心。这股致命的合力正中纽顿要害。 经过内心一番激烈的斗争后,他决定就范。 “行行行,我告诉你吧。我想方设法和怪兽实现了通感。”他一副神秘兮兮地样子,“但是只有几分钟而已,连接也不算完美,不过足以让我弄清一些疑问。唯一的问题是,我当时使用的是一小块已经存放了很久的怪兽大脑,几乎没有任何活力。现在我的兽脑组织用完了,所以才到这儿来找你。从理论上说,如果我能更深入地挖掘,说不定能揭开虫洞内部神秘的面纱……怪兽战争从此结束。” 汉尼拔满脸狐疑。他左脸上的伤疤像充了血一样,在周围皮肤的映衬下红得格外醒目。 “没错,没错,”纽顿越说越激动,“就是与怪兽大脑神经完全连接。”想到未来的美好图景,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连声惊叹。也难怪像周这样的科学界外人士深表怀疑。 “你真做过?”汉尼拔仍将信将疑。 “是啊,”纽顿笑开了花,“是不是很赞?所有怪兽的大脑互相连接,有一个共同核心,蜂巢式思维……” 周终于爆发了:“你个该死的白痴!” 这时,整个**响起了警报声。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战斗武器档案—机甲 名称:“暴风赤红” 机型:ma kiv 启动日期:2018年8月22日 终止日期:此项不适用 驾驶员:魏昌,魏金,魏虎(隶属**破碎穹顶基地) 歼灭战绩: 编号os-19,2019年4月12日,大阪; 编号hc-20,2020年5月25日,胡志明市; 编号(无),2021年1月20日,怪兽“酷刑(hidoi)”,曼谷; 编号(无),2022年9月7日,怪兽“欲望之神(te talus)”,南中国海; 编号sh-24,2024年1月2日,上海; 编号(无),2024年8月13日,怪兽“鞭挞者(bia tal)”,台北; 编号(无),2024年11月19日,怪兽“毒液”(tailspitte ),札幌; 编号(无),2024年11月30日,怪兽“鬼车(kojiyama)”,渤海。 操作系统: “三阳”地平线闸道器(t i-su ho izo gate) 动力系统: “午夜”o b9数字等离电子力场 武器装备: i-22等离子发射器 左臂双拳钳爪 增强型平衡系统,腿部推力喷射器 肢臂增强型格斗甲胄 备注: “暴风赤红”专为魏氏三胞胎设计,莱特凯普博士制订出三人神经连接操作规范和三重庞斯桥接系统。魏氏兄弟和“暴风赤红”融合度极高,其他任何三人驾驶员组合很有可能无法操控该机甲。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战斗武器档案—机甲 名称:“切尔诺阿尔法” 机型:ma kiv 启动日期:2018年**** 终止日期:此项不适用 驾驶员:阿历克西斯?凯达诺夫斯基,萨莎?凯达诺夫斯基 歼灭战绩: 编号(无),2018年11月6日,怪兽“雷神(raythe)”,鄂霍次克海; 编号os-19,2019年4月12日,大阪; 编号(无),2020年11月10日,怪兽“炎像(attico )”,首尔; 编号hc-20,2020年5月25日,胡志明市; 编号km-24,2024年4月7日,堪察加半岛; 编号(无),2024年9月14日,怪兽“石魔(ta a ais)”,夏洛特皇后湾。 在2024年,因海参崴破碎穹顶基地关停,“切尔诺阿尔法”调派至**基地。 操作系统: 防火墙(pozha p otyev)6.4 动力系统: 眩晕核心88数字等离子体反应器 武器装备: 肩部***发射器 双手火花拳(spa kfist),能在臂铠之间产生强如闪电的电弧;两手合攻时效果最佳 足部爆裂钢钉 备注: “切尔诺阿尔法”的驾驶舱被移至胸口是因为头部用于燃料供应和能源存储。该机甲的设计初衷是远程巡逻俄罗斯白令海和北极海岸线等危险地带。因其在深海中的耐久性超过其他可用机甲,建议将“切尔诺阿尔法”指定为核攻虫洞计划核弹携带者替补。 21 劳森特指挥中心几乎忙乱成了一锅粥,控制系统还没有全面检查完毕,现在怪兽威胁又提升了一个等级。主控台上方的墙体大屏幕上显示着环太平洋地区的地图,代表虫洞的亮光在靠近屏幕中心的位置清晰可见,还有两个亮点正向**移动—而且移动速度快得惊人。 蔡天童一直在竭尽全力恢复系统。这时潘提考斯特疾步走了进来,戈特利布和汉森父子紧跟其后,天童立即向他报告情况。真子和罗利站在离大家稍远的地方,仿佛他们在参加高中的正式舞会,正等着别人前来邀舞。 “报告元帅,”天童正色道,“虫洞打开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我们收到两组信号。”这是劳森特指挥中心的固定程序。虽然潘提考斯特早就了解到相关情况,但他素来要求照章办事,天童此时此刻才不愿坏了规矩。 “猜对的感觉真好!”戈特利布沾沾自喜。 天童恨不得揍他一顿。 潘提考斯特心领神会,向戈特利布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怪兽多大?”他问道。 “都是四级。”天童回答。他已根据深海信号分别勾勒出两只怪兽的大致外形。其中一只呈圆块状,外壳密度较大;另一只长着锯齿状的角和爪子,身后拖着一条尖如利刺的尾巴。“代号是‘尾立鼠’(otachi)和‘棱背龟’(leathback)。它们不出一小时就会到达**。” “转移居民,清空码头并封锁桥梁。”潘提考斯特开始发号施令,“所有居民必须全部撤到避难所,一个都不能少!立即执行。港口还有船只吗?” “海岸警卫队正在疏散船员。”天童回道。虽然潘提考斯特已经与联合国的官员断了往来,但和当地**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工作关系,他们都近距离亲眼见过怪兽,不像某些人只知道盯着表格里的数字胡猜乱想。潘提考斯特没有继续问话,而是默默揣度着该派谁出战。 所有的机甲工作组都涌进了指挥中心,魏氏三兄弟首先主动请缨。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去迎战。”其中一个毅然说道。天童猜想说话的应该是魏虎,但是这三兄弟长得实在太像,他也不能肯定。通常来说,魏虎总是第一个发言。 “还有我们。”人群里传来萨莎?凯达诺夫斯基的声音。她指着罗利说道:“但是他们不能去。” “说得好啊,姐姐。”查克笑得一脸得意。 潘提考斯特平伸出一只手打断他们,大家都不说话了。 “长官,”戈特利布打破沉默,“你要三思而行啊。我的抛物线计算结果准确无误。也许会失掉一座城市,但我们必须保存力量才能完成重大任务。我们要坚定最终目标啊。” 让人头疼的问题不就在于此吗?核攻虫洞计划需要基地里所有机甲群策群力。怪兽的实力不断壮大,越来越多的机甲在最近的交战中牺牲。光2024年他们就损失了八台机甲,却只消灭了十四只怪兽。形势不容乐观啊。 另一方面,潘提考斯特如何忍心袖手旁观,为了未来的计划而眼睁睁地看着**被毁?天童暗自庆幸需要做出最后抉择的人不是他。 “嘿,”赫克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一千万条生命和你黑板上的数字比,孰轻孰重?” “我计算的结果没有错。”戈特利布固执道,“一千万条生命和整个世界,孰轻孰重?我们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如果机甲都牺牲了,谁去投掷核弹?那保护这座城市又有何意义?”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天童发现罗利正望着潘提考斯特,而潘没有理会他。天童回想起五年前在临近阿拉斯加海岸线的地方也有过一段相似的对话,只是当时涉及的人并不多,他看得出来罗利和潘提考斯特都没有忘记当时的场景。那艘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天童一下回忆不起来了。 “你救不了所有人,”罗利说道,“是吧?” 潘提考斯特默而不语。天童观察到他脸上疲倦的神色,心中再次担忧起来,他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呢? “长官,”他提醒潘,他们需要做出决定。“还打算部署吗?” 良久之后,潘提考斯特转向除罗利和真子之外的七名驾驶员。 “‘暴风赤红’,‘切尔诺阿尔法’,”他命令道,“你们去港口前线作战。待在最后防线。” 接着他对赫克父子吩咐道:“‘尤里卡突袭者’留在后方守护海岸线。我们承担不起失去你的风险,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击。” 天童内心忐忑不安,平时大战怪兽前他都会紧张,这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他眼前倒下的怪兽将近五十只,可每次机甲出战前他仍然惴惴不安,因为在他眼前倒下的还有十七个机甲猎人。潘提考斯特说得没错—他们不能失去“尤里卡突袭者”。与现有的其他机甲相比,它更快速、更灵巧、更坚固,这些优点使它成为目前为止核攻虫洞最好的赌注。天童很清楚潘提考斯特派出“突袭者”背后的原因,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种想法。 “是,长官!”赫克一脸严肃。 潘提考斯特终于把目光转移到罗利和真子身上,他注视了两人很久,天童以为元帅准备给他们重新表现的机会。和其他三组驾驶员不同,罗利和真子没有接到穿好作战服的命令,但只要潘提考斯特现在发话,他们很快就能做好准备。 然而,他只说了一句:“你们两个原地待命。” 俄罗斯夫妇和中国三胞胎已经前往各自的操作舱,准备进行神经连接。查克和赫克并没有立即离开,因为潘提考斯特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他们。过了一会儿,查克扬扬得意地笑着和父亲出门而去。天童看着罗利和真子,他很想找几句话来安慰一下他们。但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此外,还有三个机甲猎人在等着离开基地,拯救**呢。于是,他把“危险流浪者”暂时抛出脑外,专心致志地工作起来。 罗利羞愧难当,他也能感受到真子失落的情绪。“暴风赤红”和“切尔诺阿尔法”巍然耸立在紧急行动通道末端的部署准备台上,头顶上空几架跳鹰直升机分别与两台机甲相连。“尤里卡突袭者”耸立在运送带上平缓地出了维修仓,来到“暴风”和“切尔诺”身后。在劳森特指挥中心里,所有人无不紧张地屏住呼吸,凝神观望。 “神经连接正常。”天童依次通报各驾驶员组,“设置机甲通讯连接。打开频道。” 两台部署机甲的操作舱内景出现在指挥中心的屏幕上。魏氏三胞胎的动作如出一辙,仿佛三人已身心合一。所有驾驶员组在通感时都能协调一致,但是三兄弟的神经连接性质与众不同。罗利很想知道这是一种怎样奇特的感觉。他和杨希虽然有过多次通感,可毕竟两人不是双胞胎。罗利觉得这三兄弟似乎连自己都记不清谁是谁了。他之所以有此感觉,也许只是因为三重通感对他来说太神秘吧。 相比之下,俄罗斯夫妇就没有这种不可捉摸的感觉了。他们的动作同步,举手投足充满力量,全然不走优雅路线。他们所有行动都透着爆发力。随身携带的乌克兰嗨歌从通讯器里砰砰地响着传入指挥中心。出战时听这样的音乐非得让罗利抓狂不可,即使是真子喜欢的涩谷系音乐也会使他分散注意力。这两口子居然丝毫不受影响,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第三台机甲—“尤里卡突袭者”的内部环境一览无余。赫克和查克已空投入海,父子俩的动作显得坚定果敢,义无反顾,活像两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好汉。罗利不由得肃然起敬,不过他心里早已打算好下次找个机会再与查克大干一场,而且绝不会再让他老爹这把保护伞多管闲事。 “指挥中心,我们已接近阵地,等待指示。”赫克报告道。 “‘尤里卡突袭者’,你们一定要稳住后方。”潘提考斯特语气坚定,“‘切尔诺’和‘暴风’已前往十英里防线。”他停顿片刻,接着自言自语道:“一定不要有什么闪失。我们还要核攻虫洞。”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研究报告—怪兽科学部 报告者:纽顿?盖斯乐博士赫尔曼?戈特利布博士 报告主题:人-兽通感喜获成功 怪兽科学部联合负责人纽顿?盖斯乐博士宣称他已经成功实现与怪兽大脑残块的通感。实验设备是盖斯乐博士自行装配的庞斯桥接(po s)系统,整个通感过程持续时间将近二十分钟,盖斯乐博士在此期间获取了有关怪兽起源的部分信息。有关这些发现的阐述详见相关报告。 从实际操作角度看,最重要的是盖斯乐博士观察到怪兽似乎在循着既定的模式进化。换句话说,它们是被制造出来的有机生物,专为战斗而设计。它们实质上是有机的战斗机器。 戈特利布博士认为,如果所述为实,怪兽的作战装备和格斗战术将不断创新。也就是说,如果它们是一种武器的话,武器制造者必定会千方百计寻求升级换代。 一直以来,怪兽普遍善于使用毒液、酸液和各种徒手格斗技巧。所有嗜杀成性的有机生物对这些惯用伎俩都乐此不疲。回想一下,其实不难发现,某些怪兽只是新式格斗术的试验品。它们不断加快肉搏的动作速度,并重三叠四地使用酸性物质,这显然表明怪兽制造者将这些手段视为制胜机甲的必杀技。其他任何已成功力挫机甲的战术十之八九会被反复运用,因为怪兽的dna会将其所有的记忆进行编码,直至它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由此可知,在不久的将来,怪兽的战斗力和战术将日新月异。2023年它们保持了一如既往的作战特点,2024年其战斗力开始突飞猛进,今年也许它们已经初步掌握出战机甲的优势与弱点。 盖斯乐博士与怪兽的通感对实验室研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也标志着神经覆盖矩阵技术向前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打破了庞斯桥接装置只用于人脑与人脑连接的格局。能适应不同大脑结构的庞斯桥接程序未来将会带给人类怎样的惊喜呢? 22 汉尼拔?周听到警报声后,立刻飞快地离开了阳台,沿着迷宫般的楼道和错落的房间朝楼下狂奔。纽顿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步伐。怪兽要袭击**了,他心想。肯定不会有事的。除了“危险流浪者”,所有机甲都处于良好的战备状态。对付一只怪兽,三台机甲应该绰绰有余了。 他们刚跑到底层时,周的一个手下赶紧迎了上来。他向老大报告道:“有两只该死的怪兽正往这边杀过来。” 两只? 纽顿心中同时激起两种反应。其一非常简单:哦,见鬼!另一种反应就稍显复杂了,好奇和恼怒参半。他好奇的是这两只怪兽是什么类型—什么级别,它们是否适用于他煞费苦心建立起来的怪兽分类法。他恼怒的是两只怪兽同时来袭,这意味着赫尔曼有些结论果然没错,如果说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纽顿火冒三丈的话,那就是不得不承认赫尔曼是正确的。 “这完全有悖于常规啊!”他不禁叹道,“从来没有一次来两只的先例。” 周出其不意地捏住纽顿的鼻子,把他猛地拉到跟前,纽顿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还不是怪你,谁让你跟它们通感!看你干的好事,大天才!机甲驾驶员的通感是双向的。通过桥接,是吧?架起一种双向连接。说什么蜂巢式思维……这些怪兽就是来找你的!” 他放开纽顿,但纽顿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他被周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他说得没错。纽顿早该想到这点,从通感结束的那刻起他就应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惊慌失措。想到怪兽要来找自己,他突然惶恐不已。这种生物在他看来确实很酷,但仍让人毛骨悚然啊。 如果被它们抓到,会有什么下场呢? “这个嘛,”周冷冷地说道,“我得去自己的怪兽避难所躲过这一劫。” 周稍微向前倾身,并摘下太阳镜,只见他左脸上的伤疤穿过眼眶,直跨鼻梁。眼眶里面一颗眼球混浊泛白,应该是人造的仿真眼球。 “公共避难所保护不了我,”他斜睨着纽顿,眼神令人汗毛倒竖,“我又不是没去过。” 他打了个响指,四个职业打手齐刷刷地掏出手枪,对准纽顿。怪兽奔他而来的想法让纽顿魂飞魄散,他此时惊魂未定,即使见那么多枪指着自己,也完全没有反应。 “和其他人一样,你就去外面的公共避难所。”周指着街道,一脸漠然地说道。“当然首先你要进得去。我是不会冒险收留你的,不值得。但我可以跟你打包票,如果你能保住小命,我就把那个大脑给你。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朝门口用力推了纽顿一把。可怜的家伙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四根枪管一直尾随其后。 “赶快给我滚蛋!”周不耐烦地吼道。 纽顿撒腿就跑。 他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新知识,腿上的步子完全赶不上思考的速度,渐渐地,各种脉络变得明晰起来。怪兽是在巨大的囊体里组装起来的,就像电影……天哪,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来着?虽然早在他出生前就有了这部电影,但里面的故事和现在的情形如出一辙:组装而成的外来生物占领地球。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纽顿还只是个小孩子。父母睡着后,他一个人深更半夜地捧着平板电脑在五寸大的屏幕上看得津津有味。不过,此时他再没有时间去回忆片名了,因为突然间,警报声再次鸣叫起来。 它们要来找他了。 不,不是它们。是它,大的那个。它就要来了。他从虫洞经过,留下了隐约的痕迹,但足够怪兽循迹而来。纽顿突然灵光一闪,一个问题蹦了出来。在此之前,有哪座城市被怪兽袭击过两次吗?没有。那么这次袭击意味着两层含义。 第一,怪兽很清楚该怎么做。它们要不断寻找新的人口密集区,避免重复的地点,因为在某个地方第一次出现才能达到最大的震惊效果。第二,它们选择再次袭击**,绝非偶然。尤其值得考虑的是,在纽顿与怪兽大脑通感之后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这次行动就降临了。显然,这是一次任务,要把这个名叫纽顿?盖斯乐的家伙抓回去或审讯或杀掉。 汉尼拔?周所言极是。纽顿此刻的恼怒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气恼为什么没有第一个想到这点。 恐龙来地球只是一次演习而已。它们的头领显然对当时的环境没有好感。于是,它们等待着气候变化,并在此期间完成了碳基到硅基的升级。于是怪兽粉墨登场。硅酸盐分子基础能赋予更多的力量,支撑更大的体积,基因里面也能储存更多的信息。 恐龙出没与2013年怪兽“入侵者”袭击事件有上亿年的时间差,如此漫长的间隔足以好好完善试验武器并确保它们准备好随时可以上战场。 这么长的时间也足以使空气成分发生改变,使海水酸性变得更浓,让工业文明的进步将地球生态系统转变成怪兽制造者梦寐以求的状态。纽顿在街道间马不停蹄地奔跑着,他记得曾告诉潘提考斯特,人类把地球改造成了怪兽的天堂。这种说法看来八九不离十。是不是怪兽制造者早就知道地球的变化趋势?它们会不会有什么工业文明发展蓝图,而怪兽制造者—先驱者—早就了如指掌?所以它们可以一边观望地球,一边琢磨:该进攻了吗?碳基生命,脊椎动物开始涌现,往后的五千万年可能是哺乳动物的天下,接着灵长类动物登上舞台,后来人类学会钻木取火,最终走向工业革命,等等。这些都是按照蓝图发展的吗?还有多少个世界以同样的方式上演着同一个剧本中的一幕又一幕? 如果“先驱者”不是事先了解的话,又怎么可能如此精确地把握卷土重来的时机? 纽顿越想越害怕,他越害怕就越晕头转向,搞不清街道上纷乱的人群涌向何处。想在隔离区弄清方向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上现在怪兽愈发逼近,人们相互推挤,要分清东南西北几乎难如登天。纽顿决定不再做只无头苍蝇,索性任由人潮裹着他向前涌动。他们好像知道该往哪里跑,大家都没有惊逃四散—至少现在还没有—而是开始朝一个特定的方向移动。纽顿跟随着人流,他心想总有人能听懂扩音器里用中文大声播报的通知,既然他听不懂,也许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大部队,跟着懂的人走。 潘提考斯特和蔡天童站在指挥中心里最核心的位置,两双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各个显示屏和控制台监控器。他们身后,系统控制组默默地工作着。在一旁观看的戈特利布显得十分专注,同时在旁边观看的,还有罗利和真子。跳鹰直升机已飞抵**湾口附近的十英里警戒线。后方一英里处,“尤里卡突袭者”威严挺立,严守阵地,以免发生最糟糕的状况。 “切尔诺阿尔法”内部源源不断地传出俄罗斯夫妇那令人讨厌的嗨歌噪音。 “到达目标区域,”萨莎的声音响起,“准备脱离运输机。” 跳鹰直升机开始向海中空投机甲,数千吨重的负荷骤然消失,直升机不由得一个劲儿向上升腾。半秒钟的工夫,“切尔诺阿尔法”和“暴风赤红”就纷纷落在海水里,淹没在冲击力掀起的滔天巨浪中。待浪花向四周散去,两台机甲的航行灯亮了起来。 “‘切尔诺阿尔法’掌控海岸线,”萨莎报告道,“夜航灯开启。” **湾口出现了片刻的宁静。突然,天童前面的监控器追踪到了怪兽逼近的信号。 “它们来了!”他说道。但是两台机甲里的显示器上除了向海岸涌去的浪花,别无他物。“‘暴风’,‘阿尔法’,在你们附近能读取到两只怪兽的信号。你们看见图像了吗?” “这里是‘暴风赤红’,没有任何怪兽图像。”魏氏三兄弟中的一个回道。 “我们也一样。”萨沙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两个机甲猎人转动身体,向四周扫描。 “正在按要求撤离居民。”一个技术人员过来报告。 潘提考斯特点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代表怪兽的两个信号标志。他再次感慨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资金和技术实现海底追击就好了。被动等待的情况下,机甲只能防卫,这不仅使其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也让指挥中心所有人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怎么还看不见,他不免焦急起来,怎么还看不见呢。 仿佛听到了他的召唤似的,“尾立鼠”刹那破海而出。 “我的天哪,好大的怪兽!”一名技术人员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 是啊,潘提考斯特默认道。硕大的怪兽像一座高山猛地从海下迸出,它张开前肢,压低带甲壳的脑袋,以乘风破浪之势直冲“暴风赤红”攻来。眨眼间,它那像蝎子一样向上弯拱的尾巴突然急速横甩,狠狠地打在机甲身上,“暴风赤红”的机身顿时出现一个凹洞。 “暴风”踉跄了几步,但身手敏捷的它并没有摔倒。魏氏兄弟很快从怪兽的第一轮进攻中恢复过来,并立即调整机甲,准备反攻。本来他们之前就打算用这招给怪兽一个下马威,但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尾立鼠”先发制人了。怪兽毫不停歇地朝机甲头部又是猛然一击,操作舱被打穿了一个洞。 屏幕上,潘提考斯特眼睁睁地看着“尾立鼠”的利爪将“暴风赤红”戳破。魏氏兄弟的通感状态保持良好,并没有就此乱了阵脚。他们挥出左臂的一对拳头,迅速来了一记反击。“尾立鼠”被逼退了几步,“暴风”乘机重新摆正姿势。但很快,怪兽再次发起了进攻。 “暴风赤红”果敢迎击,三个手腕处分别伸出一组每分钟能旋转6000次的硬质合金锯齿刀片。三兄弟出手快而猛,接二连三一串狂扫,同时还像杂技演员一般灵巧地避开了怪兽大部分的强力攻击。“尾立鼠”的鲜肉随着刀片的舞动被一块块抛飞。但它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仿佛“暴风赤红”的连续攻击对它而言只不过是小打小闹。 “鼠立尾”前肢的攻击变得毫无章法,同时速度奇快无比,“暴风”躲避不及,接连受创。怪兽抓住时机,甩起尾巴用力向前一挥,“暴风”护甲上关键的接合瞬间处变得残破不堪。手腕处的刀片自动缩了回去,但其中一个已严重弯曲卡在了腕口。魏氏兄弟准备启动i-22等离子发射器,却猛然发觉等离子输送通道已被“尾立鼠”摧毁。 怎么不见怪兽“棱背龟”的踪影? 直到此时,“切尔诺阿尔法”才有机会上前来与“尾立鼠”交战。 “双钩,阿历克西斯!”萨莎用俄语发出指令。她奋力地挥扫出右臂,阿历克西斯的左臂做出同样的动作。“切尔诺阿尔法”的火花拳能量激增,每一个指关节都充满了力量,形成一个极具杀伤力的钳钩,向怪兽拂掠而去。但是,“尾立鼠”的反应速度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它迅速挡开“切尔诺”的攻击,惊人的力道竟将“切尔诺阿尔法”弹了回去。 “尾立鼠”松开钳制后,“暴风赤红”开始下沉,它身体倾斜,两边的胳膊在空中无力地垂着。左臂原本叉分为两只支臂,此时,只有一只残存,手腕上的锯刀组件变得凹凸不平,锯齿断裂,已毫无用处。微弱的等离子电流从已启动的发射器炮管里慢慢排出,因为损毁严重已经无法完全充能。它的头部构架被撕开了几道豁口,海水随之灌入,动力系统遇水后出现短路。但魏氏兄弟依然不屈不饶,他们努力尝试着启动机甲自我修复程序,并尝试导出次级系统中的动能。 “‘暴风’已失去作战能力。”天童报告道。 “暴风赤红”传出的数据信息全是坏消息。指挥中心人人都明白它走到了穷途末路。 另一边,“尾立鼠”和“切尔诺阿尔法”正上演着一场激战。这台俄罗斯机甲不断遭到怪兽反复的敲击,震得萨莎和阿历克西斯在操作舱里东倒西歪,“切尔诺”也跟着摇摇晃晃。趁此机会,“尾立鼠”向已动弹不得的“暴风赤红”冲去。 操作舱里,魏氏兄弟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屏幕上杀气腾腾的怪兽火速逼近。他们低下头,满脸都是沉着坚定,充满了视死如归的自豪感。“尾立鼠”用前肢一把抓住“暴风赤红”的头部,一只布满利刃的后肢钩进机身中部,将机甲牢牢地定在原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金属撕裂声和电线爆裂处闪闪发光的火花,“尾立鼠”把“暴风赤红”的头扯了下来,揉皱后,把它高高举起,然后奋力扔了出去。只见机甲头部在**湾的海面上飞出老远,无头机身缓缓地倒了下去,逐渐消失在海面。 控制中心的显示器上,“暴风赤红”内部的图像忽隐忽现。最后定格的画面惨不忍睹,固定装置支离破碎,魏氏兄弟被压在一堆运动平台的残骸里。接着,“暴风赤红”的头部掉进了水里。操作舱的图像消失了。 “‘暴风赤红’损毁。”天童报告道,其实他不说,大家也知道了。 潘提考斯特点点头。宣布结果是明文规定,即便事实已摆在那里。 “尾立鼠”掉转方向,迅速冲向“切尔诺阿尔法”。 赫克?汉森深沉而洪亮的声音从“尤里卡突袭者”的通讯器里传来。 “指挥中心,‘暴风’和‘阿尔法’遇上麻烦了。我们去解围。” “留在原地,”潘提考斯特命令道,“不要过去。坚守你们的阵地。” 查克咒骂了几句,但“尤里卡突袭者”也只好守在原地。海湾深处,怪兽“棱背龟”突然从“暴风赤红”机身沉没的附近水面腾跃而出。跟此前的推断一样,它外形浑圆粗壮,甲壳极厚,前臂部位的甲壳延伸出肘关节,形成突出的硬板,活像两块盾牌。某种发光器官从脑袋上沿着一根突出的棱脊伸向粗短尾巴的根部。 “切尔诺阿尔法”在“尾立鼠”的强攻下节节败退。 不!潘提考斯特心里喊着。俄罗斯夫妇很快就要失守了。尽管他们一直在顽强抵抗,但显然很快就要被摧毁了。无论如何,“切尔诺”也不可能在这场二对一的激战中幸免于难。凯达诺夫斯基夫妇发射出肩部***,“尾立鼠”的脸立即被烧焦了一块。它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衡。“切尔诺”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尾立鼠”的魔爪刚松开,“棱背龟”就接踵而至。 “救援队,你们能到达‘暴风赤红’的降落点吗?”潘提考斯特问道。一位跳鹰直升机飞行员给出肯定的答复。“注意与战场保持距离。”潘提考斯特指示道,“仔细搜寻幸存者。‘暴风赤红’的头部有裂口,也许还有驾驶员活着。” 虽然机会渺茫,但值得一试。天童没有看到有任何逃生舱弹出,不过有可能某位驾驶员已经从操作舱的豁口跑了出来,游进了水里。所有驾驶员都会游泳。 一架跳鹰直升机飞离了正返回基地的编队,往操作舱的坠落点驶去。为避开战场,它刻意绕了个大弯。战场上,“棱背龟”和“尾立鼠”正联手攻击“切尔诺阿尔法”。俄罗斯机甲的***发射器熄灭了。两个都被“棱背龟”损毁,里面的涡轮机叶片严重碎裂,控制系统超过负荷,由此导致的超压最终会引爆燃料库。 “棱背龟”骑在“切尔诺阿尔法”的肩膀上,挖穿了燃料库圆柱形的外壳。两只怪兽的重量把“切尔诺”压进了水里。 天童拼命地试着远程关闭发射器,但“切尔诺阿尔法”的系统早已瘫痪。 “管不了那么多了!”赫克愤怒道,“指挥中心,我们现在出击!”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研究报告—怪兽科学部 报告者:纽顿?盖斯乐博士赫尔曼?戈特利布博士 报告主题:怪兽样本中dna的重复现象 纽顿?盖斯乐博士已经得出明确的结论,不同怪兽身上的dna一模一样。在不同怪兽的所有器官样本中,盖斯乐博士发现了重复的dna遗传标记。这些完全一致的dna序列表明了三种可能性: 1.怪兽全是被制造出来的; 2.有些dna分子链用作该物种的记忆编码器; 3.穿越虫洞的怪兽把在地球上的所见所闻传送回异世界。 赫尔曼?戈特利布博士赞同此结论。 怪兽科学部认为怪兽是一种特制武器,这点令人十分担忧。同时结论告诉我们:人类其实是在和怪兽进行军备竞赛。它们的体型逐代增大,实力也越来越强(所附图表中列出了虫洞打开的规模和频率)。可以预见,未来怪兽的战斗技能将会不断呈现出我们前所未见的特点。通过蜂巢式思维和基于dna的物种记忆,每一只怪兽都会把它们所有的经历反馈给制造者,包括死亡前最后一刻的记忆和死亡的具体原因。(盖斯乐博士已详细阐述了他和怪兽大脑残片之间史无前例的通感,请参阅相关报告。) 狡猾而残忍的敌人显然非常善于利用这些信息。未来的怪兽将有可能具备专门针对机甲标准战斗程序的反击策略,因此我们必须面对这种令人不安的可能性。直捣机甲头部操作舱的作战手法已屡见不鲜,这说明它们已经了解到驾驶员是机甲最核心的部分。 接下来它们又有什么新发现呢?它们又将如何运用搜集到的新信息? 我们不知道答案。通过提出这些问题,我们希望能对“猎人计划”有所裨益,使机甲更好地应对未来的战斗。 23 “尤里卡突袭者”战斗起来绝非等闲之辈。无论罗利对查克?汉森有什么意见,他都不得不承认“突袭者”的动作的确漂亮利索。运行速度上,它比“危险流浪者”更胜一筹;击打力度上,令“切尔诺阿尔法”甘拜下风;动作节奏上,连“暴风赤红”也自愧弗如。ma k第五代机甲果真名不虚传。罗利渴望有朝一日能在这样的机甲上一试身手—但这个想法刚蹦到脑子里,一股莫名的内疚感油然而生,好像他背叛了“危险流浪者”似的。 “尾立鼠”正准备向“切尔诺阿尔法”发出致命一击,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袭者”如离弦的箭般猛冲过来,二话不说,对准“尾立鼠”一顿重击。“尾立鼠”站立不稳,踉跄着退离了精疲力竭的俄罗斯机甲。“突袭者”毫不停歇再度朝怪兽的头部攻去,“尾立鼠”被打得无法抬头,刚要立起身子,“突袭者”坚实有力的膝盖就用力顶了过来。 换作以前的怪兽,在这样的狂攻下,多半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但是“尾立鼠”很快卷土重来,向“突袭者”发起反攻。战场离破碎穹顶不算太远,穹顶的探照灯把交战双方照得格外醒目。赫克和查克保持着完美的通感,他们专注凝神,一言不发,驾驶着“突袭者”与怪兽全力拼战。 这时,“尾立鼠”恶狠狠地反扑过来,父子俩顿时失去了平衡。但是“突袭者”并没有摔倒,而是急速调整,立即发起反击。就这样,机甲和怪兽你来我往,激烈厮杀。“尾立鼠”的血液喷溅在“突袭者”的铠甲上,滋滋作响,海面上洒血之处如开水般一片沸腾。“突袭者”激活了极具杀伤力的热力刀,准备让怪兽一命呜呼。 也许,天童暗想,当然只是也许而已,这次“突袭者”能力挽狂澜。汉森父子曾经几次反败为胜。 “切尔诺阿尔法”的操作舱里,萨莎和阿历克西斯正在为生存而战。然而,形势极为不妙。“棱背龟”将“切尔诺”机身上的铠甲撕掉了几大块,刺穿了位于中部的操作舱。这场由“尾立鼠”挑起的对决在这个恶棍的残忍冷酷下收场。俄罗斯机甲再也无法举起手臂,整体活动能力已然丧失。“棱背龟”的最后一击使它彻底倒了下去,并渐渐沉入海里。 操作舱里,海水汹涌地扑向凯达诺夫斯基夫妇,他们试图挣脱固定锁扣。溺水是导致驾驶员死亡的最常见原因,而此时此刻,又有两条生命正在**湾的海水中陨落。“棱背龟”还不罢休,又重重地踩了机甲一脚,使“切尔诺”沉得更深了。 破碎穹顶里,罗利眼睁睁地看着“切尔诺阿尔法”消失在**湾的海面上。“棱背龟”高声咆哮着,耀武扬威地伸开肢臂。操作舱的图像从屏幕上消失了,罗利知道在外面的某个地方,海水正吞噬着两条勇敢的生命。他目睹了机甲里翻涌的水中那两张坚毅的脸庞。夫妇俩很清楚厄运降临,但他们依然没有放弃。 片刻之后,“切尔诺阿尔法”的燃料库在海水底下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转眼间,海面上升起一团巨型圆丘状的水浪,在火光的照耀下通体发亮。 而后“棱背龟”潜入水中,消失了。 “‘切尔诺阿尔法’损毁。”蔡天童声音低沉,“‘突袭者’,再说一遍:‘切尔诺阿尔法’损毁。‘棱背龟’已下潜。” “收到。”赫克回复道。 与此同时,“尤里卡突袭者”使出双拳狠狠地锤中了“尾立鼠”的头顶,把它打得头晕眼花。紧接着一把将其举起,然后使劲扔了出去—这为准备**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启动**。”赫克发出指令。 指挥中心里,罗利专注地看着屏幕,只见查克调出了虚拟发射器的全息图。 “**正在启动。”他说道。“尤里卡突袭者”胸部的**舱打开了,露出几颗粗短的k-stu e 无氧化剂**头。 “准备齐射。”查克大声说道,“滚去安眠吧,‘尾立鼠’。” 然而就在此时,“棱背龟”忽然从海面上一跃而起。它距离“尤里卡突袭者”仅一百八十米左右,与相对而立的“尾立鼠”和“突袭者”形成一个夹角。 “小心,‘尤里卡突袭者’!”天童赶紧提醒,“‘棱背龟’在侧面出现,八点钟方向。” “发射—”赫克指令还没说完,“棱背龟”的电冲击波就呼啸着喷出,淹没了他的尾音。冲击波掠过海面向“尤里卡突袭者”袭去,强大的力量将海面挖出一个深沟。击中“突袭者”的一刹那,同样的巨响直冲云霄,丝丝电火花在“突袭者”周身蜿蜒缠绕。 “尤里卡突袭者”的线路全部断掉,整个操作舱漆黑一片,**发射器也熄了火。 “那是什么鬼东西?”查克破口大骂。 赫克解开控制平台上的锁扣,将身子探到操作舱的左侧,想摸个究竟,“棱背龟”赫然跃入眼帘。罗利在指挥中心里听到查克缓慢而带有些许畏怯的声音:“该死的……” 就在这时,劳森特指挥中心的电路也全部断掉了,明亮的办公室瞬间被黑暗笼罩。窗外,跳鹰直升机在不停地盘旋着,机上的聚光灯照射着海面,罗利看见“尾立鼠”逍遥自在地穿过**湾的浅水区向城内游去。 “这是某种电磁脉冲,”天童惊呼道,“机甲的电路被扰乱了!” “它们进化了,”戈特利布叹道,恐惧的声音里掺着钦佩。“这不是防御机制,而是一种进攻武器!” 应急电源接通后,劳森特指挥中心又明亮起来。 “‘突袭者’?”潘提考斯特喊道。 “没有任何回应,长官。第五代机甲都是数字系统,已经损坏了。实际上,所有的机甲都是数字系统操控的。”蔡天童似乎要崩溃了。两台机甲牺牲,现在“突袭者”又动弹不得,最要命的是,还有两只怪兽在**近海为所欲为。 “不都是。”罗利发话了。 所有人都扭头看着他。有些人已经猜到他准备说什么了,而有些人则期待着他能给大家带来奇迹。罗利感觉众人不再无视他的存在,他不再是个失败无用的人,一个无法重新胜任驾驶员岗位的人。 此时此刻,他是这里剩下的唯一一位有经验的驾驶员。 而且…… “‘危险流浪者’是模拟系统,”他说道,“核动力。” 纽顿看见硕大的怪兽出现在海滨最近的一排建筑物后。它拖曳着长长的尾巴爬上海岸,然后立起身子,将整个庞大的上身支撑在高层停车场上,它的鼻子对着四周嗅来嗅去。其实,这只四足动物无须倚靠外物,光用后腿也完全可以站起来。怪兽的头部像一支磨钝的箭头,鼻子上突着两个向后倾斜的钩状物。这应该可以保护眼睛吧,纽顿暗想,这样脸部也不易遭受正面攻击。两只前足比后足长出好几倍,所以四足同时行走时,它的肘部—也长着突起物—高高地向两侧撑起。 那条末端三开叉的尾巴上布满锯齿状的刺,走路的时候,整条尾巴在身后摇来摆去。怪兽仰天长啸,附近汽车的挡风玻璃纷纷震落。它再次嗅了嗅四周,弯曲的尾巴轻弹了一下,结果路面竟掀开了一大块。它开始横冲直撞,深入城市腹地。 来找我了,纽顿心想。它要来找我了。 街上仓皇逃难的人群卷着他向前涌,他好不容易放慢脚步,回过头仔细盯着怪兽。也不知道蔡天童给这怪物取了什么代号。毒牙?雪怪? 突然间,纽顿脑中通感画面快速回闪,他的幽默感顿时荡然无存。 囊体里某种怪物在移动,它来到“先驱者”面前,展开巨大的翅膀 他以前见过这只怪兽。他亲眼目睹了它的诞生,看见“先驱者”毁掉了前一个复制品,然后新的怪兽呱呱坠地。通过与兽脑通感,他出现在这只怪兽问世的现场,而现在它正奔他而来。就像一只幼鸟时刻铭记着有生以来第一眼看见的东西。 “先驱者”看见他,并记住了他的模样,由此,所有的怪兽都记住了他。 当通感画面消失后,纽顿眼前清晰起来,他发现自己正跟着人群向前移动。他抬起头来望了望黑压压的人群。 “嘿呀!”他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发现了某样从一开始就应该注意到的东西。原来沿街一路张贴着“怪兽避难所”的中英文标志,还标有指示箭头。 难怪怪兽都把滨水区践踏成碎石了,这些人都没有撒腿就跑,乱逃乱窜,纽顿恍然大悟。他以前就听说过避难所—大部分尚存的环太平洋城市都建有几个—但因为他几乎足不出实验室,因此从未亲眼见过。 怪兽暂停下来,朝周围嗅来嗅去,张开利爪……然后,它直直地盯向纽顿。 他的通感回闪再次涌来。眼前颜色错乱,他洞穿了怪兽的想法:皮肤吸入各种命令和信息,主人赋予它杀戮的狂热,灼烧的疼痛,残缺的皮肤和折断的骨头,它急不可耐地要找到…… 他。也就是我,纽顿愈加害怕。现在它们都认得我了。 “别怕,别怕,”他极力稳住自己,“你不会有事的。” 人群从他身边擦过,往最近的避难所门口奔去。他随着大家跑下台阶,穿过巨大厚重的保险库门,走进了避难所。地下避难所被数百人挤得水泄不通。父母把孩子抱在怀里,或者用手护着他们以免撞到墙上。纽顿很不喜欢全封闭的空间,除非有大声的音乐可以让他一展舞姿。其实他知道自己跳舞非常难看,不过他脸皮够厚。 此刻,他也知道一只怪兽正在追踪自己。庞大的怪兽,也许是人类所见过的最大的一只。 越来越多的人挤进了避难所。即使有明文规定的最大容量,人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纽顿开始担心会不会缺氧。如果窒息而死的话,逃过了怪兽也白搭。 地下室的保险库门轰隆一声关了起来。纽顿当时就想,在埃德加?爱伦?坡小说里,当贵族蒙特雷索(mo t eso )关上地窖远处那扇门时,被锁在里面的意大利人福图纳托(fo tu ato)听到的也许就是这样的响声。只不过这扇门的声音要大得多,好比怪兽远远大过人类一样。也许这些比喻都不贴切,但纽顿之所以想到这篇小说,是因为爱伦?坡一生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被活埋,而此时纽顿就切身体会到这种恐惧感。 “噢,这种感觉糟透了。”他喃喃抱怨,“这意味着赫尔曼的推断没有错。” 承认赫尔曼的正确让纽顿极度郁闷,无异于被活埋。两只怪兽。这个数据点对赫尔曼的结论非常有利。但也只是数据点而已。如果下周同时出现四只怪兽,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下周真有四只怪兽袭来,或者出现如赫尔曼的几何级数所预测的数量,那么整个世界在一个月后短时间内就会成为怪兽主人的地盘。 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在逃难者头顶的穹窿形空间里回响。人们失声尖叫,有的在祈祷,有的在胡言乱语,各种各样的语言不绝于耳。婴儿也被大人们的恐惧感染,一个个吓得哇哇大哭。脚步声更近了。母亲们赶紧用手捂住孩子的嘴巴,她们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但在纽顿看来,这完全可以理解—虽然避难所里人声鼎沸,但怪兽可能偏偏被自己小孩的哭声吸引过来。 慢慢地,周围静了下来。怪兽笨重的身体震得避难所颤抖不止,现在它几乎就在人们头顶的正上方。纽顿嘴里唠叨不休,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而且他没有想到居然还有那么多人能听懂他的话……况且自己还无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它停下来了,”他小声说道,“就在我们头上。它知道我在这里。它知道我在这里……” 突然纽顿的唇上有某样东西碰了过来,他吓得直跳脚,随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个中国小女孩在用一只小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它知道我们都在这。”她一口标准英语。 “不,你不明白,”纽顿大声说道,“它要抓的人是我……是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但这立即激起了女孩反应。她吃惊地睁大双眼,然后侧向旁边的大人耳语了一句,一时间,大家口口相传,议论纷纷。这时,天花板上的尘土刷刷抖落,接着嘭地一声,一颗铆钉从头顶横梁上蹦了出来,并穿过人群直接掉落在地。人们开始瞪着眼睛看着纽顿,还在一旁指指点点。纽顿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他问女孩,“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guaishouyaowai!(怪兽要老外!)”女孩突然大声喊叫起来。 哦,糟糕,纽顿暗叹。没错,他的确不该把秘密说出来,但是她也不能把这句话当真啊!她怎么可以当真呢?这已经不重要了。她这么一吼可不得了,人们隐隐的忧虑迅速沸腾为全面大恐慌,大家惊叫着从纽顿身边撤开。 与此同时,怪兽掀开了一大块天花板。 碎砾残渣从边缘参差不齐的大洞口砸落下来。一辆小汽车在洞边摇摇欲坠,眨眼工夫车头朝下一路撞着墙翻坠到避难所的地板上,下面的人群迅速闪到了一边。巡逻飞机明亮的探照灯从洞**进来,吞噬了避难所里昏暗的应急灯光,无数尘粒在光线下四处旋转。 探照灯也将怪兽庞大的上身轮廓带入了人们的眼帘。只见怪兽把铁和混凝土制成的天花板甩了出去,犹如扔一个直径十八米的飞盘一样。一排小型办公楼和楼前的大排档瞬间被砸成了废墟。 接着,怪兽将头伸向洞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隆隆声从它身体里传出来。 纽顿?盖斯乐一直渴望有朝一日能与活生生的怪兽近距离接触,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觉得十分有必要重新考虑这个想法。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战斗武器档案—机甲 名称:“尤里卡突袭者” 机型:ma kv 启动日期:2019年11月2日 终止日期:此项不适用 驾驶员:赫拉克勒斯?汉森;查尔斯?汉森 歼灭战绩: 编号mn-19:2019年12月16日,马尼拉; 编号hc-20:2020年5月25日,胡志明市; 编号(无):2021年10月9日,怪兽“破浪(ce ama de )”,夏威夷; 编号(无):2022年1月31日,怪兽“豺狼之脊(spi ejackal)”,墨尔本; 编号(无):2022年7月24日,怪兽“妖魂(tau ax)”,菲律宾棉兰老岛; 编号(无):2024年7月5日,怪兽“暴徒(i su ecto )”,洛杉矶; 编号(无):2024年7月30日,怪兽“鱿骨(bo esquid)”,巴布亚新几内亚首都莫尔兹比港; 编号(无):2024年8月28日,怪兽“猎犬(hou d)”,奥克兰; 编号(无):2024年9月25日,怪兽“狼蛛(rach id)”,布里斯班; 编号kc-24:2024年10月4日,马来西亚古晋市; 编号(无):2024年10月31日,怪兽“狂暴(fie d)”,墨西哥阿卡普尔科; 编号(无):2024年11月30日,怪兽“鬼车(kojiyama)”,渤海; 编号(无):2024年12月27日,怪兽“病毒(mutavo e)”,悉尼; 该机甲已于近期调派至**基地,此后悉尼基地关停。 操作系统: 领航者12战术控制舱(a bite 12tac-co ) 动力系统: x16超级单体内核(x16supe cellchambe ) 武器装备: 刺刃耐高温弹射刀,边缘配备碳纳米管(伸缩式); 脉冲臂铠,可调节式射弹发射器; 胸部akm联动式**;k-stu e 无氧化剂**伸缩式弹仓; 连发射击推进器,重力感应电容系统,近身格斗增加平衡装置。 备注: “尤里卡突袭者”是“核攻虫洞计划”的指定核弹携带者(详见“计划”资料)。 24 在**湾,“尤里卡突袭者”正遭受着“棱背龟”接连不断的重击,而破碎穹顶里的同事对此却无能为力。赫克和查克只能孤军奋战,他们此时可谓手无寸铁。靠着闪光信号灯电池,“突袭者”一息尚存。 “备用电源太不稳定了!”赫克怒气冲冲地咆哮,“一次只能维持一到两秒。” 不过这还足以让他们保持直立状态,甚至偶尔还能避开“棱背龟”的攻击,只是它已完全丧失还击能力。但这样下去,“突袭者”迟早会倒在“棱背龟”手下并坠入**湾的海水里,并且有去无回。 “我们需要紧急救援。”查克说道。 “不用,我快搞定了。”赫克回道。杂乱的线缆横躺在操作舱的平台上,他正努力从这堆纷杂的缠绕物中解脱出来。同时,他也尝试着松开靴子夹具,这是他和查克通感连接开始时保持固定站位的装置。就在他脱离夹具和线缆的一刹那,“尤里卡突袭者”被“棱背龟”撞得转了个身,赫克被甩了出去,飞过操作舱,重重地砸在支撑梁上。 赫克青春年少时踢过澳式足球,那时世界上还没有怪兽的侵扰。他至今仍坚持认为,是真爷们儿就要踢澳式足球,虽然有时候他也玩玩英式橄榄球。十七岁那年,他在一次非正式比赛中打中场,结果不小心摔倒在地,当时锁骨突然折断的声音就跟现在它撞击在梁上的声音一模一样。 赫克发出一声惨叫,这时“棱背龟”再次向“突袭者”的头部袭来,晃得他在地板上翻来滚去。查克赶紧解开固定装置,且跑且滑地奔向父亲。 “起来,”他说道,一边拦腰扶起赫克。“快起来,老家伙。” “不要这样叫我!”赫克大声吼道。他一站起来就用力甩开儿子,然后伸出一只手捧着摔痛的腹部。另一只手猛地拉开了镶嵌在操作舱壁上的钢制门。 两把信号枪跳入眼帘,据说这种枪的子弹即使在风雨肆虐的天气,最远的可见距离也能达到五公里。赫克不敢肯定这是否有夸张之嫌。不过这两把信号枪的确大得惊人。 “儿子,我们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他说道,“现在你和我是挡在这丑陋的畜生和一千万平民之间唯一的希望。我们必须做出抉择:是坐在这干等还是去做一件相当愚蠢的事情。” 破碎穹顶的探照灯光穿透“尤里卡突袭者”震裂的窗户掠过汉森父子的脸庞。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查克回答,“我从来不反对愚蠢的事情。”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父子俩就经维修楼道从操作舱爬到了最近的紧急逃生舱口。查克用曲柄转开舱盖机械装置,舱门开启的一刹那,内部增压空气嗤地一声泄了出来。他们走出舱门,来到“尤里卡突袭者”的头顶。 将“突袭者”打得遍体鳞伤后,“棱背龟”也消耗了不少力气,这会儿它暂时停下了无情的爪子。突然冒出的两个人使它蓦地昂起头来,脸上的表情—赫克百分之百地肯定—写满了好奇。 “嘿!”他朝怪兽大声呼叫,“你打坏了我的机甲,你这该死的……” 他还没骂完,查克就迫不及待地开了枪。 可恶的小子,赫克心底下立刻怨道。总是一副猴急的德性。 紧接着他也开了一枪。两颗巨大的照明弹应声射出,钻入“棱背龟”同一只眼睛里。 怪兽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这猝不及防的袭击烧得它痛不欲生。它慌忙闪身,将头扎进水里猛地摇来摆去,试图淹灭眼球上灼烧的火焰。激起的海浪几乎要掀翻“尤里卡突袭者”,不过这款机甲具有强大的平衡功能,可以在飓风、海啸、地震和怪兽袭击多管齐下的肆虐中屹立不倒。所以,它最终仍然稳稳地立在那儿。 赫克盯着查克。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儿子的英勇感到骄傲,还是因查克操之过急而发怒,抑或像其他父亲一样因为儿子太像当年鲁莽任性的自己而大失所望。 然而,他已来不及表示任何态度。因为就在此时,“棱背龟”缓过神后再度气势汹汹地杀来—这下,死神真的来了。 “不如咱们游水逃生。”赫克说道。笑话够冷的,况且他的锁骨还受了伤,但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笑话来。 “偏不,让它放马过来吧!”查克坚决不服输,“我枪里有的是子弹呢。” 赫克最终没有忍住,粗声大笑起来。 在暴风骤雨的呼啸声和“棱背龟”怒不可遏的咆哮声中,他们突然听到跳鹰直升机“嘟嘟嘟”的声音。阴沉暗黑的天空中,一个硕大的机甲正乘风破雨而来! 可是基地里哪里还有机甲,莫非…… “不是吧?”赫克不禁感叹,“看来斯达克已经豁出去了。” 这时,“危险流浪者”从跳鹰直升机下方投了下来。它的双腿触到海浪的瞬间,夜航灯打开了。“危险流浪者”英姿飒爽地矗立着,与“棱背龟”四目相对。 机甲猎人拉开了架势。 “跳梁小丑秀准备开演了。”查克冷嘲热讽道。 “你要是看不惯,可以跳下去啊。”赫克心中不爽。 两人同时往下望去,“突袭者”头顶距离海面有三十多米高,而海浪溅起来就高达三米。 他们转回身时,发现“危险流浪者”一个侧闪,避开了猛冲过去的“棱背龟”,并将电磁脉冲发射器官从怪兽背上扯了下来。“棱背龟”仰天长啸,然后一个急转弯。“危险流浪者”把器官奋力抛向天外,紧接着向再次冲来的“棱背龟”当脸一记狠拳。 “漂亮!”查克情不自禁地高喊道。 “危险流浪者”乘胜而上,一阵暴雨般的拳打脚踢落在怪兽身上。查克回想起几天前在空武馆看到的招式。那天,他在现场旁观了罗利?贝克特的格斗。也许真子的风格与此不同,但此时此刻,罗利才是真正的主驾驶。“棱背龟”节节败退,被逼至一座**湾大桥的桥墩下。然而,“棱背龟”趁“流浪者”稍不留神把它拎了起来,向远处甩去。 在空中飞了将近两百八十米后,“危险流浪者”重重地坠落在大型集装箱港口码头的一端,数排纸板箱和施工车辆被撞得四分五裂。 机甲刚刚站起身,“棱背龟”突然间从浅滩里窜了出来,码头边缘又是一场激战。“危险流浪者”的机身惨遭磨损,碎片被打得四处抛飞。双方的战场逐渐向陆地转移,周围堆放的货运集装箱像乐高积木般散落一地。 “危险流浪者”的最后一击把“棱背龟”翻了个仰面朝天,背部甲壳托着怪兽躯体在码头上急速滑行,所过之处,起重机翻倒在地,小型建筑物土崩瓦解。 稳住身形后,“棱背龟”翻身跃起,向“危险流浪者”迎面袭来。机甲猎人拾起一辆起重机,像挥板球拍一样朝怪兽的头打去。看着“流浪者”挥舞手臂,发出如此致命一击,查克仿佛已经看到了怪兽惨不忍睹的结局。但出人意料,“棱背龟”灵巧地闪开,将一只带爪的拳头直掏“流浪者”心窝。就在那一刻,查克猛地明白了,他原以为“危险流浪者”如“尤里卡突袭者”一般敏捷。原来各代机甲之间差异竟如此之大。 被怪兽又一次重击后,“危险流浪者”单膝跪倒在地。“棱背龟”趁机逼近前来,抡起巨锤般的拳头把这台老机甲打得一点点往下弯。 前一刻还情绪高涨的查克此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那两个家伙完蛋了。”他说道。 赫克没有回应。 这个世界也要完蛋了,查克失望地想着。如果今天所有的机甲都被摧毁了,实验室那两个呆瓜子又没说错的话,怪兽将会来得愈加频繁。人类不能总用核弹应对危机,否则地球将无法居住,很快自取灭亡。 “危险流浪者”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棱背龟”的长臂正如疾风般横扫过来。 就这样结束了,查克想着。四比零,怪兽胜出。 但是“危险流浪者”迅速向旁边倾斜,“棱背龟”一记有力的重掴彻底落了空。“流浪者”再次捡起地上的起重机,而这次,“棱背龟”没能幸免,它那张爬行类动物的大脸被砸了个正着。腐蚀性血液向四面八方喷溅,凌乱不堪的码头上烟升雾起。 “棱背龟”一时间头晕眼花,向后打了几个趔趄。“危险流浪者”紧追不舍,它用两只手分别操起地上长约十五米的金属集装箱,对准“棱背龟”的头部两面夹击。怪兽被打得七荤八素,步伐不稳,而“危险流浪者”则后退了一步,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启动等离子加农炮。 “恐怕话不能说得太早。”赫克面露喜色。 “棱背龟”冲了过来。 伴随着撕裂空气般的轰鸣,等离子加农炮穿膛而出。方圆十五米的雨点瞬间蒸发,战场上一时间雾气升腾,然而转眼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棱背龟”吃了第一轮火炮后并没有停下来。 “危险流浪者”又开了一炮。怪兽的甲壳碎块漫天纷飞,等离子爆炸的强大冲力将集装箱如同泡沫塑料般四处抛扬。 然而,“棱背龟”依然没有罢休。 它伸出双臂像摔跤手一样紧扣“危险流浪者”,巨大的压力使“流浪者”脚下的混凝土地面骤然间弯曲变形。 “危险流浪者”第三次开炮。怪兽前胸的甲壳被炸掉了几大块,它后退几步,旋即侧身倒了下去,翻滚了几下后,终于纹丝不动了。烧焦的和冒烟的怪兽残块在集装箱堆场随处可见。怪兽尸体上一个豁口大张着,部分甲壳的内侧构造一览无余,还能看见一些仍在跳动的奇怪器官。 赫克和查克身后的紧急逃生舱口依然开着,“尤里卡突袭者”内部的机甲互联通讯器里传出说话声。 “它死了。”真子说道。 “我以前粗心大意过,”罗利回道,“这次我要确认一下。” “危险流浪者”将等离子加农炮瞄准了俯卧在地的“棱背龟”,威力巨大的加农炮炸穿了怪兽的尸体,“流浪者”继续一炮接一炮地猛射,直到炮管因过热而发出炽热的光。“棱背龟”的残块七零八落,覆盖了大半个集装箱码头。 赫克父子听到“尤里卡突袭者”舱内罗利的声音响起。 “没气儿了。” 随后,“危险流浪者”将目光从烟雾升腾面目全非的“棱背龟”转向了**市区。 “这i-19还真是个好东西。”赫克叹道。 查克没有说话,心下却不以为然。如果你驾驶的机甲老得掉牙,而且这还是你唯一的武器,那它当然是个好东西了。 罗利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只死了,去找下一只。”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znn亚洲频道(6台)现场直播 明,开始拍了吗?不,我想从**湾这边的情况开始报道。然后我们……不,有两台机甲快撑不住了,我要去现场。如果连机甲倒下的第一手资料都错过了,我们还出来干什么?你拍到“暴风赤红”了吗?好的……什么?不,在公开报道前我们需要向ppdc确认它们的代号。我们派了谁去破碎穹顶?问问他们的代号…… 大家好,我是znn亚洲频道的记者格蕾丝?大桥。现在从怪兽袭击现场为大家进行直播。这是人类世界首次遭遇的双重袭击,ppdc部署了四个机甲猎人出战。目前,两台机甲被怪兽摧毁,另一个因遭受电波攻击而陷入瘫痪。第四个机甲—也是这里面最老的一个—“危险流浪者”是经过重新装备的ma k第三代机甲。刚才它在蓝巴勒海峡峡口附近的滨水区成功消灭了一只怪兽。怪兽的尸体此刻就躺在昂船洲的集装箱码头,距青沙公路通往昂船洲大桥的入口非常近。抢修队已经来到现场。大家都知道,这个时段正是容易感染怪兽“毒蓝”的危险期。 我们现在的具体位置是昂船洲对面的船坞,一架起重机的顶端。这只代号为“棱背龟”的怪兽再也无法祸害人间。“危险流浪者”用等离子加农炮连续轰炸了好几次,大家可以从我们拍摄的镜头看到,“棱背龟”怎么也不可能死灰复燃了。 现在请跟随我们的脚步前往西南方,第二只怪兽—我们刚收到消息,代号叫“尾立鼠”—已直冲九龙心脏部位。这两只怪兽比以往任何一只都大。我“尾立鼠”和“棱背龟”已经摧毁了两个机甲猎人,第三个严重受损。远远望去,我们能看见维多利亚港里静止不动的“尤里卡突袭者”。从现场情况看,直升机营救队好像正在解救“突袭者”的两名驾驶员。位于“突袭者”后方的正是**破碎穹顶基地,这是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剩下的最后一个机甲基地。 现在只有两个机甲猎人幸免于难……或许只有一个…… 我们现在就前往九龙旧城中心,跟踪“尾立鼠”的最新动向,稍后我们将带来更多第一手信息。 znn记者格蕾丝?大桥,**报道。 25 碎裂的混凝土块纷纷落入避难所,人群从洞口挤向阴暗的角落,以免怪兽发现自己。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让人们惊恐不已。连纽顿这个无时无刻不在研究怪兽的科学狂,也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离它竟只有一步之遥。 怪兽埋低头,在街面上探来探去。纽顿能清楚地看到它头上每一块鳞片,鳞片间壮如比格猎犬的寄生虫,还有身上皮开肉绽以及烧焦的部位,那是驾驶员战士竭尽全力、英勇迎战的印记,可惜最后以失败告终。 怪兽将脑袋前端伸进了避难所,在人堆里东嗅嗅,西闻闻。纽顿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待在原地,没有跑开。而避难所里的人全都尽量离他远远的。他的位置靠近出口的门,离怪兽掀开屋顶的地方稍有一段距离。但尽管如此,他的周围仍空空如也,无人敢靠近。谁也不愿意和这个被怪兽追踪的白人站在一起。 突然间,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重影。怪兽的幻象和自己交错重叠。纽顿通过怪兽的眼睛看到了呆若木鸡的自己。 一只巨大的爪子一掠而过,霎时房顶又缺了一大块。更多的石砾掉落下来,数十人不幸被埋。其他人见状,惊慌失措地逃到避难所的另一端,尖叫声和哭喊声响成一片,他们蜷缩在仅剩的角落中瑟瑟发抖。 这时,怪兽伸出的附属器官一边打开,一边伸长,里面伸出一条发出蓝色荧光的卷须。蜿蜒而下的卷须扫刮着满是废墟的地板。最后,它停在纽顿面前,在他周围使劲地闻来闻去。纽顿一脸错愕,内心又惊又怕。它们竟然能造出这样的器官!不仅能发出生物荧光,并且感觉器官功能远超人类。这种组织构造极具弹性,但柔中带刚,还有保护层—近乎完美无缺。而且这竟然是制造出来的,最新式的版本。 下一个将会更先进。 纽顿发现自己居然能听到怪兽心里在想什么。这不是心灵感应,绝对不是,但—天哪,他豁然顿悟:这是驾驶员们常谈论的通感余波。从神经生理的角度说,这是通感的影子,或者回声。通感结束后,两者之间建立起的神经通路不会轻易消失。怪兽的心理活动渗进纽顿的大脑,这个过程称为突触渗透。而且,它是一个双向的过程,汉尼拔?周早就想到了这点。 这些信息怪兽脑中渗透出来,或者通过它们从某个地方传来。传达着那些监督、控制、掌握怪兽生杀大权的“先驱者”的想法—这些冷酷无情的杀戮并非出于心血来潮。想到此,纽顿震惊不已。 老兄,门儿都没有,纽顿心想。他也不知道怪兽是否能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你从我这得不到任何信息,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大哥。再说了,你也不会讲人话吧。突然,他眼前竟然出现了自己的神经突触影像,微小的轴突和树突逐渐分离,直至解体,而“先驱者”在一旁注视着,眼神充满杀伤力。不,这不是纽顿?盖斯乐的突触。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突触变成这样。 直到此时,纽顿才想到逃跑。他爬上堆积如山的废墟,但不慎绊了一跤,眼镜撞到一块突起的混凝土上裂开了花。他抬起头来,眼前怪兽的—什么来着?舌头?触须?还是触角?你们把这种器官叫作什么?—伸了过来,近到触手可及。器官上面的鳞片缝隙间,寄生虫爬来爬去,仿佛怪兽整个身体上都存在一个独立的生态系统。怪兽身上与保卫人类的机甲激战后留下的伤痕和裂口亦清晰可见。 也不知道那些机甲猎人情况如何? 像是为了回应纽顿的疑问似的,一系列画面涌入他的脑海:“暴风赤红”在怪兽利爪下身首异处;“切尔诺阿尔法”沉入维多利亚港后剧烈爆炸;另一只怪兽喷发的电磁脉冲发出耀眼的光,势如破竹般吞没了“尤里卡突袭者”,机甲系统崩溃,动弹不得。但纽顿意识到怪兽不是在和他交流,而是向另一只怪兽传递信息,而他此时在通感余波的作用下窃取到了两兽之间的密报。 将电磁脉冲用作有机战斗武器?纽顿顿感惊惶不安,而又惊诧不已,当然还忍不住惊叹连连。 他心惊肉跳但又手足无措。 敌人进化得如此神速,人类何以抗衡? 又有几块屋顶被挖掉了,雨点从四面八方飘进避难所。怪兽的口水顺着大嘴流淌下来,大滴大滴的酸性唾液溅落在混凝土块上,土块转眼间熔化消散。人们不再奔跑躲避,因为已无任何藏身之处—仅剩的一小片房顶被甩进了风雨交加的夜空。 我还是主动就范吧,纽顿心里琢磨着。怪兽是想杀我还是只想见见我?只有我跟怪兽通感过。也许对它们来说,我还有点利用价值。“先驱者”的指示也几乎表明了这一点。再说,我主动投降还能拯救大家的性命,这是一件大好事…… 他往前迈了一小步。怪兽弓着腰俯视洞口,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纽顿。 就这么做,纽顿下了决心。这么做才是正确的。怪兽会不会需要先把他吃掉,才能让“先驱者”与自己建立对话呢?纽顿心惊胆战,吓得发起抖来,他还不想死。他时常念叨着渴望近距离接触活怪兽,现在他的想法彻底动摇,但时至今日才后悔恐怕已经晚了。 一束探照灯光朝怪兽直射过来,光线也撒进了避难所。纽顿面向灯光眨巴着眼睛。要是不戴眼镜,他眼前将一片模糊。此时虽有眼镜,但镜片上布满裂纹,加上探照灯炫亮刺目,他也很难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噢,对了,他突然明白过来,肯定是机甲,可是它们不都…… 令人惊心动魄的刺耳声驱散了纽顿的思绪。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在哪儿他都能听出是谁。它完全是机甲猎人独特的识别标志或个性武器,纽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潘提考斯特真的别无选择,铤而走险了吗? 他连忙撒腿跑了出去。怪兽听到刺耳声后猛地转过身子,而巨大的“危险流浪者”正赫然朝着隔离区的边缘逼近。 纽顿睁大眼睛,屏息凝视。透过开裂而朦胧的镜片,他感觉机甲猎人似乎正拖着一艘大型油轮。那油轮在“流浪者”的手中就像一根百米长的球棒。老天,那可是一艘油轮啊!体积比“流浪者”大太多了。虽然纽顿不是工程师,但他完全明白,制造出能用油轮拍击怪兽的机器人绝对是一项难能可贵且不可思议的壮举。 “危险流浪者”瞄准“鼠立尾”,像挥球棒一般将油轮甩了出去,怪兽应声倒地。“流浪者”随即面对怪兽摆好了架势,身上尖厉的号角声仍在怒嚎着。 怪兽很快恢复过来,它扬起前肢直立起来,不停地张牙舞爪—它被激怒了。“危险流浪者”立即调整成防御姿势。怪兽冲了过来,它猛地一击,“流浪者”撞到一排建筑物上。它紧随而至,狠狠地推着“流浪者”沿街碰撞,破碎的石块和墙砖纷纷掉落,怪兽和机甲双双淹没在碎玻璃和钢筋堆中。亮晶晶的玻璃碎片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转眼间,它们就不见了踪影。 纽顿回头瞥了一眼避难所的大门,那里依然紧闭着。他必须出去,唯一的途经就是爬上废墟。人们蜂拥而出,迅速涌上街头,想起刚才命悬一线,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大家仍然惊魂未定,后怕不已。“尾立鼠”这个名字瞬间传播开来,人们都在谈论着这场战争的惨重代价,纽顿一时纳闷不解,他们怎么知道?蓦然间,他茅塞顿开。蔡天童给怪兽取的代号想必已经在媒体上广为流传了。这些代号总能在短时间内不胫而走,公之于世。天童私底下对此颇有几分得意。 突然一阵刺痛袭来,纽顿才发现脸上被刮开了好几道口子。不过无所谓了。刚爬到街面上,“尾立鼠”猛推着“流浪者”的凶险场面便跃入眼帘。只见怪兽和机甲撞穿了一幢高楼,身后留下的大洞能一眼望穿。然而,这一幕转瞬即逝,纽顿才站起身,这栋下半截被挖空的摩天大楼便轰然倒塌。滚滚尘埃吞噬了避难者,人们做鸟兽散,向远离纽顿的地方狂奔。 他弓着身子向相反方向走去,沿着街面上起伏不平的大洞边缘向前走,然后抄近路穿过巷子追随战斗而去。纽顿开始奔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他透过布满裂纹的镜片观察着周围的世界,一时间头晕眼花,脑子里满是这一天的见闻和经历。怪兽知道他在哪里,还知道如何找到他,因为它和自己是相互连通的。 现在,这只怪物兽性大发。它已经摧毁了一个机甲,另一个机甲也命运未卜。 纽顿快速绕过街角,看见“尾立鼠”正向“危险流浪者”发起进攻。它的利爪刮过机甲外壳,口水不断地从嘴里喷出,大团大团的酸性唾液在机甲身旁飞掠。 “危险流浪者”奋力挣脱了怪兽的魔爪,跳到**办公厅的楼顶。“尾立鼠”穷追不舍,**城中心炫目的光给这场战斗披上了一层极不协调的霓虹色。“危险流浪者”时而左躲右闪,时而予以回击,毫无喘息的机会。 “尾立鼠”陡然转过身,猛力挥甩出它那末端带有尖钩的长尾巴。剑龙,纽特不禁暗想。没错,剑龙就是这种怪兽的雏形。这类怪兽的制造者一直在乐此不疲地重复生产着同款产品,就好比程序员反复测试代码一样……又或者像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不停地尝试同样的试验,以实现更新换代。 “危险流浪者”敏捷地避开了长尾的袭击,转身将其牢牢地抓在手里。 “尾立鼠”用力抽动,试图挣脱,它的嚎叫声充满了愤怒。但是“危险流浪者”紧抓不放,然后一鼓作气,使尽浑身力量将怪兽的尾巴向上一扯。 长尾巴被扯掉的瞬间,“尾立鼠”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随后,怪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然而,它很快又恢复战斗状态。纽顿发现,“危险流浪者”遇上了新麻烦。 怪兽的尾巴居然活了! 它缠绕着“危险流浪者”的前臂,尾巴末端竟然生出一组带钳螯的等边三角形嘴,不断啃咬着“危险流浪者”的脸部,还一个劲儿地喷射唾液。 这是第二大脑在发挥作用,纽顿心想。可见第二个大脑对有机体而言多么不可或缺。这时,怪兽的尾巴缠得更紧,力度更大,金属破裂的“啪啪”声和挤压变形的“吱嘎”声传入纽顿耳际。接着,它从“危险流浪者”紧握的手中挣脱出来,尖利的钳螯深深地扎进机甲的肩膀,机油和润滑剂喷涌而出。纽顿几乎可以想象怪兽所经过的无数次改进升级,怪兽的dna分子链在他脑中翩翩起舞。 在“危险流浪者”与断尾打得不可开交时,“尾立鼠”恢复了平衡。它紧紧地交叉双臂,将头埋低,喉颈处开始鼓胀起来。它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只狗准备呕吐似的—一只九十多米巨狗。纽顿开始推断起来:怪兽体内具有酸性液体,它自始至终都在不停地流口水…… 对,它要喷酸液了! 如果纽顿的判断没有失误的话—实际上的确没错—“尾立鼠”即将喷射的酸液势必把“危险流浪者”的铠甲腐蚀烧穿。没准儿就此要了“流浪者”的命。 “尾立鼠”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喉颈处越鼓越大,而断尾则在“危险流浪者”肩上纠缠不休。机甲伸出另一只手使劲拉扯尾部,以免被缠得更紧。 随着一阵“咝咝”声,一股强烈的白色蒸气流从“危险流浪者”的侧面喷了出来,机甲和尾巴顿时变得朦胧不清。纽顿起初以为怪兽的断尾戳穿了机甲的关键系统。蒸汽羽流逐渐消散后,纽顿豁然省悟。 断尾一动不动地僵在半空,上面的冰在闪烁着微光。 他们使用了冷却剂!罗利,或者真子,或者任何正在驾驶“危险流浪者”的战士打开了侧面的冷却剂储存器。干得漂亮!这样一来,机甲必须尽快锁定胜局,否则它会因过热而受损,这是旧式核动力机甲的通病。核裂变反应产生大量废热,所以ma k三代机甲浑身上下在设计时需要巧妙地处理传热和散热的问题。 这招果然奏效,罗利就像一个被激怒的牛仔,灵光一闪,想到这种操作指南上绝对没有的格斗技巧。现在纽顿百分之百地确定,罗利就在机甲里面。只有对“危险流浪者”了如指掌才能想到这一策略,而任何其他驾驶员都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当然,除了真子。蔡天童早就把他所知道的关于ma k三代机的一切知识教给了她,而天童的水平绝不逊于罗利。 “危险流浪者”抖了抖身子,朝“尾立鼠”大步迈去。缠在身上的断尾被震得四分五裂,碎落一地。 怪兽最后大吸了一口气,喉颈处极度膨胀,突然,一团巨大的酸液飞速喷出,正如纽顿所料。酸液溅泼在“危险流浪者”的躯体和双腿上,只见铠甲的外层须臾间熔化成了液态。纽顿甚至能看到机身里超级扭矩的发动机继电器组和液芯导管的保护层。此时此刻,它们依然保持着系统的完好性,至少看起来如此。 然而,“尾立鼠”又开始大口吸气,喉颈再次鼓胀起来,第二轮喷射****。 “危险流浪者”猛向前冲,一把拽住怪兽的颈部液囊,将里面的液体全部挤了出来。速冻断尾的冷却剂也封合了机甲肩上的伤口,因此,“危险流浪者”有足够的力量紧紧抓住“尾立鼠”。怪兽用力摆动,朝机甲狂抓乱舞。“流浪者”使劲扭拧着在幽暗中发出亮蓝光的液囊,随后,一阵猛力,将液囊硬生生地从“尾立鼠”喉咙里扯了出来,一挥手,液囊拖着几片皮肤碎块向海港的方向飞去,蓝光闪烁的酸液一路上滴滴答答往下掉。 “尾立鼠”痛苦挣扎,怒吼喧天,它愤怒地将“危险流浪者”重击在地,充分利用它的体型优势制服了机甲。它高举双臂—纽顿再次大吃一惊,双臂上竟然展开了一对翅膀,比他在通感时看到的失败版本要大得多。那时看到的怪兽看起来就像小孩子画的飞禽走兽,只是个吊车和天平这类事物的拼合物。眼前这对翅膀却足有两个怪兽那么高,扑打起来,狂风大作,旁边的汽车被吹得无影无踪。一开始,翅膀扑打得很慢,但转眼间,速度逐渐加快,直至模糊不清。整个过程让纽顿想起跳鹰直升机马达启动的样子。 “尾立鼠”甚至像跳鹰直升机那样飞离地面,把后爪紧抓着的“危险流浪者”吊了起来。“流浪者”试图挣脱,不停地捶打怪兽的后肢和尾部,但因悬荡在空中而无处借力,每一拳都疲软无劲。“尾立鼠”在**的上空越飞越高,飞入低垂的雨云后,没了踪迹。“危险流浪者”和两位驾驶员也随之消失了。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撞击力测试和驾驶员安全系统报告 暨ma k第三代机甲头部内部设计说明 2017年3月22日 阿维德?因泽布卢肯,勒沃库森机甲研究所首席工程师 与怪兽的早期交战表明,机甲驾驶员面对的两大危险因素是挤压/冲击至伤和溺水。新版机甲体现出多项进步,既能有效地防范这两种危险,又能减少驾驶员的阵亡率。具体细节如下: 增设氧气再循环系统 早期机甲通过设立操作舱密封环境系统实现了水下作战。实践证明,这些系统效果良好,故障自动保险机制符合预期。此外,ma k第三代机甲还为每位驾驶员增设了个人氧气再循环系统,并与作战服头盔相结合,其氧气补给源独立于内部空气维持装置。如果操作舱外壳在水下破裂,这一系统将提高驾驶员存活率。 增强冲击抗力 即使机甲操作舱完好无损,仍然有很多驾驶员丧生,致命原因多是机甲摔倒时产生的巨大冲击力。ma k第三代机甲拥有经过升级和强化的陀螺稳定性,其头部内部构造也经过了强化处理。在测试中,即使从远远超过机甲身高的地方摔下,头部依然保持完好无损。将减震抗冲击机制纳入运动平台后,驾驶员的存活率极大提升。总体来说,这些改进将显著增加驾驶员在机甲倒地和其他高强度冲击中的存活率。 配置密封加压逃生舱系统 对ma k第三代机甲来说,最新的东西莫过于自动逃生舱系统,它能将驾驶员分别弹射出去。设计师将这一系统巧妙地集成到操控杆组件,一个连接驾驶员和运动平台的装置。该系统的启动方式有两种,可以在全息平视显示屏上发出指令,也可以按下手部控制面板上的开关。系统一旦激活,驾驶员将被装入各自的逃生舱,然后从机甲头部上方的小孔飞速弹出。每个逃生舱均配有可持续一个小时的生命支持系统,里面还包括导航器,可视定位仪和浮游工具。 26 遥远的地面上,暴风雨吞噬了整个**,隐约闪现的微光点缀着无边的夜幕。“危险流浪者”将一只手臂绕在“尾立鼠”身上,另一只则不停地弯折怪兽的爪子,偶尔敲打几下,也许弄断翅膀后,怪兽不得不调整方向,降回地面。 罗利暗自庆幸他们把怪兽的尾巴扯断了,否则根本无法抵御“尾立鼠”的多方攻击,也不能阻止它喷射更多黏稠的酸液。自从怪兽的液囊被“危险流浪者”挖掉后,肮脏黏糊的蓝色酸液源源不断地从喉咙下方的洞口渗出,仿佛永远也流不完似的。 操作舱的屏幕上能看见指挥中心里一张张忧心忡忡的脸。 “你们现在离地面七公里。”蔡天童说道。 “至少机甲不至于过热了。”罗利自嘲道。外面的温度远低于零度,“危险流浪者”铠甲上被怪兽的酸液烧出的洞孔正在散发废热。 “真好笑,”蔡天童回道,“我们……我们什么办法都没有,帮不了你们啊!” “我从来都是自力更生。”罗利笑道。真子在……她在干什么?他能感觉到真子正在苦思冥想一个问题,但他实在弄不清问题的具体内容。 她说话了:“真是不可思议!这么高的地方它居然还能呼吸。” “的确,匪夷所思啊,怪兽浑身上下都是出人意料的东西。”罗利叹道,“现在我们怎么杀掉它呢?两枚等离子加农炮都已耗尽。我们别无—” “还有其他办法,”真子大声说道,“这是新式武器。” “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罗利不解。 “谁叫你自己不去看。”她笑道。随后,她按下控制台上的开关,一把闪闪发光的剑出现在屏幕上。 “真够讽刺的,对吧?这‘尾立鼠’不就长得像某种剑吗?”他说道。 真子不理会他的玩笑:“我说过,我父亲是一名铸剑师。” “海拔高度已达十五公里。”天童的声音再次传来。 真子突然摇动她的手腕。罗利重复了同样的动作。霎时,“危险流浪者”的右边护手上,一条长长的鞭子在这平流层中霍然甩出,鞭子由一根高压电缆将一节节锯齿状的金属串接而成。真子握紧了拳头。再一次,感应和预见到这一动作后,罗利也握紧拳头,但他不知道真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鞭子突然挺直,金属节节紧扣,清脆的当啷声在操作舱中回响。“尾立鼠”不断地拍打,“危险流浪者”则努力用受伤的手臂挡开。 “那是什么东西?”天童不禁纳闷儿。 “真子才知道。”罗利回答。 “你真的打算—” 未等天童问完,真子便在操作平台上迅速扭转身子,完美的通感让罗利同步转身,他的手上能感受到长剑的重量,分布均匀,极富杀伤力。 “家名のために!(为我的家人报仇!)”真子大声喊道。 他们松开绕着怪兽的手臂,并猛地推了一把,以拉开关键的攻击距离。 剑身细薄,快如闪电,罗利只看见一道太阳反射光向“尾立鼠”斜劈过去。怪兽的双翅弯了下来,其中一只与身体分离,然后快速飞落。过了好一会儿,“尾立鼠”的上半身一分为二,两半残体翻腾着坠向遥远的地面。 “这种武器叫什么名字?”罗利问道。真子耸耸肩。“链剑”这个词飘进罗利的脑海。一个普通却形象的名字。好吧,我知道了,他心想,原来叫链剑。 不久后,机甲往上空的最后一点冲力消失了,失重的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蔡天童冒了一句:“帅呆了。” 他们还听到潘提考斯特正命令救援人员和直升机紧急行动。 “跳鹰马上起飞!所有工作人员楼顶集合!” “危险流浪者”开始坠落。 这道数学题再简单不过。他们所在的高度是一万五千两百多米,就算作一万五千米吧。以这个距离和重力加速度9.8m/s2计算,加上一些因大气阻力带来的变量,机甲会在大约一百七十七秒后触地,差不多三分钟。 届时他们的速度将达到三百多公里每小时。如果机甲展开四肢,使空气阻力最大化,则可降低速度。罗利和真子立即采取了这种办法,将机甲调整为水平姿势。在“流浪者”下方,只见巨大的暴风雨翻腾着从**一直蔓延至菲律宾。 还有一百五十六秒。“尾立鼠”的残块也跟着往下坠落,血滴滴答答地掉个不停,但瞬间便蒸发在空气中。 “‘流浪者’,听我说。”操作舱的显示屏上,只见潘提考斯特来到天童身旁,继续说道,“这种情况我以前遇到过。” 你遇到过?罗利心生疑惑。他能感觉到真子心中同样的疑问,还伴有些许懊恼,好像在埋怨自己此前怎么不知情。 一百五十秒。“尾立鼠”的残块已消失在视野里。 “展开所有减震器。”潘提考斯特发出指示。罗利马上行动起来,将数百个液压减震组件的弹力调至最大。 “操作完毕。”罗利报告,数据显示所有未被怪兽破坏的减震组件均完全展开。 一百三十秒。机甲重新伸展四肢,竭尽全力降低速度。突然,他们触到了暴风带的顶端,机甲开始颠簸颤动起来。速度与冲击力之比出现在显示屏上:1:29。还剩八十九秒。 “利用陀螺仪控制平衡。”潘提考斯特继续大声指示,“蜷缩抱团,不要松开。做好准备,会很痛!” 用陀螺仪,罗利有些不解。“危险流浪者”的确安装有许多平衡系统,但设计初衷并非用于空中操作。罗利迅速按下一系列快速指令,所有陀螺仪启动后,机甲恢复了平稳。整个过程花了将近一分钟。随后,他和真子低头屈膝,伏下身来,而“危险流浪者”也蜷缩成团状。 接下来的二十秒钟里,罗利从未感受到时间如此漫长。机甲经过暴风带的下端时,产生巨大的声响,有如货运列车的咆哮。他们俩都不敢抬头看全息图,更不敢往窗外看。罗利突然听到有人在倒数,是天童。 拜托,天童,他心下责骂道,快给我闭嘴吧。 指挥中心的显示屏上,“危险流浪者”坠落的瞬间仿若陨石撞击地球。机甲砸中了**体育馆,整面墙和最近的墙角顷刻间崩塌。数百米内,废墟碎砾如暴雨般向四面八方飞落。蘑菇状的尘云和烟雾迅速升腾,弥漫在昏黑的雨夜。 突然,操作舱内部影像从指挥中心的显示屏上消失了。 “天童,”潘提考斯特急促地命令,“快恢复信号。” 天童使劲浑身解数,但仍无力回天。 “跳鹰,”潘提考斯特问飞行员,“你们能看到什么吗?” 跳鹰的探照灯在烟尘里寻觅着。 “什么都没有看见,长官。”一个飞行员用无线电回复道,“太多灰尘了。没有发现任何移动的东西。” “‘危险流浪者’,请回答。”潘提考斯特希望通过公用指挥频率与机甲恢复通信,“贝克特先生,森小姐。” 毫无回应。旋风和大雨逐渐带走了体育馆周围的烟尘。跳鹰直升机不停地在上空盘旋,突然摄像机捕捉到一条巨大的机器腿。 “再靠近些,”潘提考斯特吩咐道,“把灰尘吹走。” 跳鹰直升机慢慢地向撞击点飞近,旋翼掀起的大风吹散了蔓延的尘粒。“危险流浪者”终于出现在眼前…… 它站起来了! 喝彩声和鼓掌声在指挥中心响成一片。甚至连平时以沉默寡言著称的跳鹰飞行员们都禁不住高声欢呼,然后才调头往回飞。“危险流浪者”的运行指示灯再次亮了起来,操作舱内部影像重新出现在蔡天童的智能终端上。 “请汇报情况。”潘提考斯特命令道。 罗利关心地看着真子。 “你没事吧?” “没事。”她回答。在他们周围,操作舱内部遭到严重破坏,惨不忍睹。但他们神色自若,处之泰然。实际上,真子的脸上兴奋洋溢,好像从未如此开心,如此充满活力。 “这种……感觉……太棒了!”她欣喜异常。 潘提考斯特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骄傲中。为真子而骄傲,为两位驾驶员的英勇而骄傲。他很欣慰两人能平安无事,而**幸免于难,又让他心满意足。 很快,他睁开眼睛,转向蔡天童。 “八个小时内要完全恢复剩下两台机甲的所有功能!”他命令道,“越快越好! 怪兽与黑市 致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作者:xxx(此处内容删除) 全世界的怪兽残块交易总额高达数十亿美元。传统医药领域的从业者毫无根据地声称怪兽器官能有效治疗各种疑难杂症。黑市上销售的怪兽产品种类繁多,仅举以下几例: 骨粉/甲壳粉:归类为壮阳药。 黏液:一种经过化学方法固化的怪兽分泌物,具有较强的胶黏性。泡湿后会变松软,而加热后将恢复原来的硬度。 皮片:取自爬虫类怪兽的皮肤,可像茶叶一样泡饮,据称能医治发烧和头痛。 迷幻剂:能诱发幻觉的液态物质,提取自三角骨第三皮质。 图腾首饰:制作原料是怪兽牙齿和爪子的刨屑。 纤毛绳:以普遍存在于怪兽肺部结构中的纤维为原料。韧度极大,几乎牢不可破,可编织成甲胄。 在怪兽遗骸的多种用途中,最声名狼藉的就是用于黑市交易,尤其是制成迷幻剂出售。然而,通过研究怪兽骨骼和组织,人类也取得了不少医学和科学上的进步。其中最重要的当属怪兽科学部所取得的成就,自黑市交易开始后,该部门经常购买怪兽残块。这些怪兽的组织和细胞,以及怪兽科学部对异世界的能量和怪兽本身特点的深入分析,有效地促进了新一代机甲反怪兽武器系统的升级。典型的例子就是k-stu e **头制导系统的更新和新式臂铠部i-22发射器中等离子体密度的调整。如果未来某天能够恢复对“猎人计划”的财政支持,那么这些向前的脚步将会走得更快。鉴于缺乏新的资金来源,我们建议机甲指挥部将怪兽科学部的技术成就授权给有责任心的合作伙伴。 27 纽顿目击了“危险流浪者”从天空坠落的惊险一幕,随后看见探照灯四处搜寻它的下落。机甲撞击地球的冲击力犹如发生了一场小地震,最后“危险流浪者”竟然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数秒钟后,“尾立鼠”的残骸翻滚着分别掉落在**的不同地方。 我的机会来了,纽顿心下狂喜。他匆匆忙忙地向芳路和园街的交汇处奔去,一路上疮痍满目,断壁残垣比比皆是。紧急救援队争分夺秒,救护车汽笛声不绝于耳,街头横尸随处可见。纽顿全看在眼里,他知道事后这些惨状肯定会让自己难受好一阵,但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里装着的只有一件事。 他赶到药铺时,汉尼拔?周正从里面往外走,几个手下紧跟其后。 “好,先去处理翅膀,德国人看到这些东西会乐疯了的。”周正在吩咐旁边的人。突然,纽顿出现在眼前,他停下脚步。 纽顿想象着自己现在的窘相,头发乱了,眼镜碎了,衣服残破不堪上面还血迹斑斑。在过去几个小时,他目睹了很多场面,和怪兽通感的余波让他获悉了更多信息。现在,付诸行动的时候来了。 “我们有约在先。”他气喘吁吁地对汉尼拔?周说道,“你欠我一个大脑。” 周心里大为不悦,但他又不能食言。或者他完全可以背信弃义,只是他没有选择这么做。纽顿才不在乎周高不高兴呢,他关心的只有怪兽大脑,而且很快他就能如愿以偿了。这个大脑的主人就是—四级怪兽“尾立鼠”。 城市环卫车正在清洗怪兽体内流出的蓝色液体,否则“尾立鼠”这半边残骸降落点周边的路面将全部熔化。这块残缺不全的尸体只剩“尾立鼠”的下半身和一只前肢。周的雇员正用笨重的工具将怪兽的肉一层一层地剥下来。每一层肉以及每一块肉在不同的市场销售价格都不一样,不过在汉尼拔?周眼里,怪兽尸体上的每一个分子都是钱。身穿防护服的采集工从怪兽皮肤上扯下寄生虫后,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装进了罐子。他们周围缭绕着酸液灼烧地面而腾起的烟雾。 汉尼拔?周在工地周边走来走去,一边监督指挥,一边维持秩序。纽顿需要小步奔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这么对我!”纽顿的话里充满抱怨,“我差点被吃掉。”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滑稽,因为鼻子流血,他往里面塞了一团纸。 “那就是原本的计划,”周漠然地回答,“算你好运,这个计划没派上用场。” 纽顿非常不满,试图愤怒地哼一声,但声音被纸团堵住了,气息反而往头上冲。 “我算是看清你了。”他不平道。他们在尸体上的一个大洞前停了下来,只见外面数根软管从洞口通进残骸。“怎么取个大脑要那么久?”他急切地问道。他太需要这个大脑了,还要赶快回去研究,现在迟迟不见大脑出来让他几近抓狂。他们已经在这儿等了近一个小时。 周打开便携式显示器,遗骸里面一组侦察员出现在屏幕上,他们身穿旧式潜水服,看起来就像是从博物馆里偷拿出来的古董。 “我们得先往洞里注满二氧化碳,就像做腹腔镜手术一样。”周答道。 这一点纽顿并不陌生。“二氧化碳会延缓酸性反应,没错。” “然后才能进行采集。但我的手下还需要往工作服里灌注氧气。”周指着软管解释道,“所以手脚就慢了。”他的眼睛盯着显示屏,然后朝对讲机里说道,“伙计们,那边情况怎么样儿了?” “我们已经到达骨盆。”侦察队员回道,“正在向第二十五节脊椎骨移动。” 在屏幕上,纽顿看到侦察队的手电筒光在迷宫般的内脏和相互缠结的组织上照来照去。硕大的脊椎骨高耸在他们上方。 “看见次级大脑了。”刚才那位侦察员的声音响起。 纽顿的脉搏剧烈跳动起来。总算找到了,他欣喜若狂。 侦察员继续说道:“不过已经损坏。” “什么?”纽顿如遭雷击,死盯着屏幕。他看见次级大脑夹在脊椎和骨盆的接合处,上面有明显的烧焦痕迹,还缺失了几块。纽顿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要知道,这个大脑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等等。”侦察员的声音有点异样。 “等?怎么回事,他是在说‘等等’吗?”纽顿瞪大眼睛仔细看着显示屏,侦察员的手电筒正对着已损次级大脑旁边的一睹膜壁。某种东西在薄膜里面动来动去。 与此同时,有节奏的声音从汉尼拔?周手上的对讲机里传出来。咚……咚…… “你们听到了吗?”侦察员问道,“心跳的声音。”他的语气里更多的是好奇而非恐惧,纽顿此刻也正是这种反应。“尾立鼠”不可能还有生命,但在薄膜里一堆杂乱的器官之间,明显有东西在移动。 “哦,天哪!”纽顿惊叹不已,“不会吧!” “不会什么?”周大惑不解,赶紧问道。 “它怀孕了。”纽顿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是被晃来晃去的电筒光惊醒,也许是因为突然有人闯入带来声响,也许是撞地时的创伤导致的结果,又也许是出于任何活物不惜一切代价求生的本能。不管原因是什么,这一刻,未出生的小“尾立鼠”奋力撑开胎膜,羊水汹涌而出,四处流溢,侦察员大惊失色,落荒而逃。对讲机里没了声音,屏幕上的画面也消失了。 数秒后,刚刚呱呱坠地的怪兽幼仔从“尾立鼠”腹部的大洞口猛冲了出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前爬。 眼前的情景使纽顿不得不重新思考怪兽繁殖,还有“先驱者”的阴谋诡计。他原来也知道怪兽都有生殖器官,也猜想它们会产仔,但如果派出的是一只怀孕的怪兽,并试图先赢得战斗才把幼仔生出来,那么…… 纽顿以为来自异世界的消息不会更糟,但更糟的消息早已悄然降临。 “先驱者”们不需要制造每一只怪兽,它们只需选择合适的类型,然后派出其中两只来地球上繁衍生息。如果赫尔曼的推论无误—虽然概率很低,但总存在可能性—那么,这种侵袭人类世界的新伎俩随时都会上演。如果四只怪兽同时登陆,其中两只可以孕育幼仔,而另两只则负责与机甲战斗。还未等人类想出应对策略,地球上所有的海岸线很快就被在这里出生的怪兽占领。 幸好这次它们没有得逞,谢天谢地啊。 小怪兽发出长声尖叫,长满利牙的嘴“吧嗒吧嗒”地响着,一双看不清东西的眼睛溜溜直转,这个新生恶魔比一头公象足足大出一倍。雇员们一哄而散。幼兽毁坏了周老板的采集工具,一些来不及逃跑的员工也惨遭不幸。纽顿已经看得入了迷,但出于保命的本能,他还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显然,这只怪兽尚未发育成熟,是个早产儿。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爪子在路面上刮擦着,身后留下一条羊水的痕迹。它拼命向前爬,试图脱离母兽的尸体。 纽顿慌忙逃跑时,发现怪兽的躯体和脖子上脐带缠绕。不一会儿,脐带被拉扯到了极限,幼兽失去了冲力,渐渐歪到在地,最后长喘了一口气。它的爪子仍然在混凝土路面上乱抓乱蹭,尾巴不停地轻轻摇摆,这似乎表明它的次级神经系统功能已初露端倪。某种液体从幼兽嘴里汹涌流出,这就是“尾立鼠”体内腐蚀性酸液的幼时形态,地面上冒出烟气,咝咝作响。片刻之后,它的尾巴终于垂了下去,这个新生儿彻底无声无息了。 等了许久,纽顿和周才靠近前去。 “死了。”周喜出望外。纽顿看见他正在盘算一只幼兽在黑市或其他地方能卖出多少钱。几秒钟前他还狼狈逃命,此刻又开始神气活现起来。“脐带缠住了脖子,加上肺又没有完全发育,出了**它只能活一两分钟。”接着,以周氏特有的炫耀方式,他飞速地弹开那把挑过纽顿鼻孔的***,闪电般甩出并稳稳地插进了幼兽的前额。“丑陋的小杂种。” 纽顿稍稍放了心。他离开头部,往后走了一步,想趁其他部位腐烂前好好看个遍。嘿,他突然灵光一闪。大脑!这小幼仔不是有一个完好的大脑嘛! 他赶紧把这个想法告诉周,随后周用中文大声地分派了采集任务。接着他伸出手将幼兽前额上的刀拔了下来。就在这时,兽仔突然跳起,前腿上扬,上身前倾,一口将汉尼拔?周的上半身咬进了嘴里。它再次抬高缠着脐带的身子,把周抛扔翻转着,就像鸟儿将鱼头朝下扬抛一样,以便更容易将食物吞咽下去。 周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但瞬间没了声音,小“尾立鼠”一番狼吞虎咽,几秒工夫,周整个人被吞进了肚子里。 然后,它转过身,向纽顿猛地追来,纽顿吓得撒腿狂奔。 他听到身后幼兽的肚子因饥饿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还有前肢上的利爪抓挖在地面上的声音。它用肩膀顶开街上的汽车,一步步向纽顿逼近。而这位科学家却在心里嘀咕:我错了,我的意思是,我猜对了,你果然有两个大脑,但想从你这取大脑真是大错特错。我不想死啊,我只不过想做做研究而已,现在要重新考虑一下了。哦,见鬼,这脐带怎么还有那么长!快点死吧,求你了,快点死吧。 很快,怪兽再次栽倒在地,于是纽顿放慢脚步,转过头去。只见它的尾巴一阵抽搐后瘫软了下去。怪兽的嘴巴微张着,纽顿仿佛能看见它肚子里汉尼拔?周的轮廓。他长舒了一口气。小“尾立鼠”微喘了几秒后,死了。最后几次神经冲动掠过它的后腿,两条后腿在地面上虚弱地刮擦了几下后,终于一动不动了。幼兽嘴里的液体缓缓流出,熔化着街面,街边躺着一个手工艺品,那是汉尼拔?周留在现场的唯一遗物:一只鞋子。他被小“尾立鼠”翻抛在半空时,这只鞋子飞甩了出来。镶嵌黄金片的鞋头在浮尘中闪烁着微光。 纪录报告,纽顿突然想到。他急忙掏出和怪兽通感前使用过的录音器。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他开始录音,“**袭击事件。先说点无关科学的题外话:赫尔曼,我已经重新考虑了要亲眼见识活怪兽的愿望。事实证明,怪兽真的出现时,我竟然吓得尿了裤子。”这样说未免过于夸张,但纽顿确信这会让赫尔曼好好费一番脑筋来考虑要不要把此话当真。 这时,一道探照灯光照射下来,西科斯基直升机的旋翼声传入耳际。他抬起头来,脸上笑容绽放。潘提考斯特找到了他。 而他找到了大脑。 怪兽祷辞 我们是怪兽的兄弟姐妹。 我们展开怀抱迎接来自海洋的天使。 神圣而神秘的生灵拯救苦难的人类,驱逐我们心中的恶魔。 你们是仁慈的使者,肩负宽恕人类的使命,要将我们从被玷污的家园里解放出来。你们拥有强大的力量,掀起汹涌的波涛,遮蔽广阔的天空。 噢,怪兽王者,请指引我们前往那片海底天堂,让所有反对你们至上统治的人俯首称臣。 请制服人类虚假的预言家和残暴的君主吧,他们害怕一切无法理解的事物。你们不是苦难的根源,而是真正的救世主。 我们虔诚地跪谢你们广大无边的庇护,高举双手表达由衷的敬仰和赞美。 让大天使那蓝色的血液冲走人类的罪孽吧,我们将会回到曾经的世界,开始全新的生活。 28 罗利和真子从操作舱里出来后径直往食堂走去,食堂里人们情绪高涨,庆祝声早已响成一片。 “杀完怪兽,我都饿得不行了!”罗利声音高亢,面前的水蒸气都被吹走了一些。真子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真想知道她有没有高声说过话。真子有着钢铁般的坚强意志,但她不轻易表露,你需要细致观察。当然,如果你是怪兽的话,她会很快向你展示这一面。 在食堂里,大家的确在庆祝这次凯旋。虽然不是什么香槟派对,但这天是个大日子,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重要意义—同时也很清楚为此付出的惨痛代价。他们最后幸免于难,并赢得了胜利。但他们失去了“暴风赤红”和“切尔诺阿尔法”。五个优秀驾驶员不幸遇难,下次的战场上就少了两个机甲的身姿。与上次来食堂的情形截然相反,这次迎接罗利的是热烈的欢呼,还有人亲切地拍着他的后背。他再一次证明了自己,至少目前如此。而真子也首次向众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在饭厅的另一端,罗利看见查克?汉森正坐在一张桌前。查克只是朝他点点头,并没有走上前来。管他呢,罗利心想。这时,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他转过头发现赫克正往这边走来,一只手臂套在吊腕带里,紧紧地贴在胸前。 “你救了我们,战友。”赫克说道。他朝儿子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补充一句,“这臭小子不愿承认,但他很感激你。我们俩都很感激。” “这是应该的,赫克。换作你,也会为我这么做的。”罗利上前握了握赫克的手,他不敢用力,担心伤到赫克断裂的锁骨。罗利也断过不少骨头,但锁骨从来没断过,听说那是最痛彻心扉的地方之一。 衣服窸窣声从人群中传来,所有人都向后张望着饭厅大门。潘提考斯特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向罗利和真子,而人群中主动让出了一条道。两位驾驶员也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他挨个看了两人好一阵子。 “我戎马一生,”他大声感慨,整个饭厅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还从未见过打得如此漂亮的仗。” 罗利露齿一笑,而真子的表达方式则不同,她还是微笑了一下。潘提考斯特分别朝两人赞赏地点点头,对于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无异于给了两位一个热烈的拥抱。罗利简直不敢相信,潘提考斯特居然当着破碎穹顶所有工作人员的面表扬他们。这股来自潘提考斯特的正能量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用看真子的表情,他都知道这一令人欣喜而困惑的表扬在她心里激起了怎样的波澜。两人都深感自豪,但是对真子而言这句话意义更加重大,因为这个刚刚给予她最高夸赞的人在她的生命里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重要。在通感时,罗利了解到她对潘提考斯特的深厚感情。此时此刻她应该有一种腾云驾雾,飘飘然的感觉。驾驶员通感结束后的余波使然,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真子心旷神怡的状态。 潘提考斯特转向众人,举起了双臂。饭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但是现实很残酷,我们没有时间庆祝,也没有时间哀悼。”他停了下来,让大家好好适应一下心情的变化。“毫无疑问,接下来还会出现更糟糕的情况,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面对。所以请……” 突然,两行血从潘提考斯特的鼻子里流淌下来。他擦干净后,继续下达命令,但在场的每一个都看在眼里。 “重设战事钟!” 罗利相信,在指挥中心的蔡天童已经听到了元帅的命令。破碎穹顶那只巨型时钟浮现在罗利的脑海,他能想象钟上的时间突然变成00:00:00……然后是00:00:01…… 潘提考斯特向大家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饭堂。 罗利瞅瞅真子,他在想什么,其实真子心知肚明。他放下手中的盘子,跟了出去。有些事情是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罗利来到潘提考斯特的办公室,发现门开着,于是他直接走了进去。自来水“哗哗”流动的声音传来,潘提考斯特正在浴室里洗脸。他的鼻血仍流个不停,注意到罗利站在办公室里,他赶紧把血擦掉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罗利抱怨道。 实际上,他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理清了。部分线索来自与真子首次通感时的记忆片断;部分是通过观察潘提考斯特本人并了解他在怪兽战争早期的经历;还有一部分来自罗利的推断。从阿拉斯加来到**基地时,他才下飞机没多久,就拿到了理疗药物美沙罗星。他知道一些关于屏蔽辐射的情况,还有早期的核动力机甲……但这也只是其中的部分信息而已,现在他想从潘提考斯特这儿了解其余的信息,因为如果这意味着领导会在他们往虫洞投放核弹前倒下的话,他们有必要现在就获悉实情。 “有什么可说的?”潘提考斯特回答。他把药盒放在洗漱台的边上,然后转过身,背靠着台子。“ma k第一代机甲……我们花了十四个月把它们拼凑起来,但忘了考虑屏蔽辐射的问题。当时世界的存亡就摆在你的眼前,没有时间重新制造机甲,辐射危害就成了一个持久的问题。我们身上满是电路烧灼的伤痕,还有其他类似的伤疤。不断有老百姓死在怪兽手下,我驾驶‘探戈狼’执行了十多次作战任务。” 遥想当年,他奋不顾身,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成为人们眼里最优秀的驾驶员……想起曾经的辉煌岁月,潘提考斯特的脸稍稍舒展开来。但是罗利察觉到,他也没有忘记正是那些岁月摧残了身体,而且现在身体每况愈下,恶化的脚步正在加速奔向那个不可避免的结局。 “我遭受的辐射一直都不明显,就像慢慢地烘烤。”潘提考斯特继续道,“体格检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是我最后一次在东京驾驶机甲……”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罗利几乎能看见他脑海中正在回忆的画面,因为他已通过真子的眼睛看到了那一幕—“探戈狼”和“恶魔女巫”在东京街头激烈厮杀。 “我一个人坚持完成了战斗。”潘提考斯特不禁感叹,他看着罗利,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非常清楚这种经历。“打了将近三个小时,后来我被辐射严重灼伤。” 大脑受损、辐射超标……潘提考斯特竟然一一扛了下来,这让罗利惊叹不已。他独立驾驶“危险流浪者”还不到十五分钟,身上就永远印下了电路烧伤的痕迹,潘提考斯特的伤疤肯定更加触目惊心。通感突然中断时,一个驾驶员需要控制多套系统,这些系统所需的脑力不是原来的两倍而是通感后所达到的二次方,因此,驾驶员的大脑会承受巨大压力,遭受极度损伤。如果像潘这样独战三个小时,很多驾驶员早就性命难保了,而潘提考斯特十年后仍然活着。 罗利突然明白了,潘提考斯特召他回来,并非因为他是唯一一位合格的三代机驾驶员,而是因为潘提考斯特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见鬼,罗利骂道。如果我早就知道真相的话,我的重新适应期就不至于这么难受了。但就像老同事常说的,潘提考斯特素来小心谨慎,严守秘密。 果不其然,潘提考斯特接下来说的话印证了罗利的猜想。 “他们警告我,如果我再进入机甲的话,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你和我是唯一两名曾完成独立战斗的人。我叫你回来,因为我需要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轻言放弃的人,坚持做正确的事情的人。不管情况多么糟糕,不管牺牲的是你……还是我……”潘提考斯特伸出手来,两人意味深长地握了握手。 罗利正琢磨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不过他什么都不用说了,因为就在这时,从办公室的通讯器里传来蔡天童的声音。 “元帅,我刚收到两个信号。”他报告道,“空前强烈,四十米峰值。” “几级?”潘提考斯特已悄然将药盒塞回了口袋,他准备再次前往指挥中心。就在不到三个小时前,他才部署了基地所有机甲,而且差点就全军覆没。 “正在核对比率……两只都是四级。”天童回答,“排水量很大!” “它们正往哪儿移动?”潘提考斯特边问边向门口走去,罗利快步跟来上来。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它们没去任何地方,就在虫洞附近徘徊,像是在保护它似的。”天童再次查看了其中一组数据。“元帅,虫洞仍处于开启状态。戈特利布的推断可能是对的,通过虫洞的怪兽体积和数量越大,那么开启的时间就越长。”接着他眉头紧蹙。“问题是,它们离洞口太近了,虫洞里的能量流干扰很大,我根本看不清它们的体型。我只能判断出怪兽的体积相当庞大。此外,它们就待在原地。” 潘提考斯特看着罗利。怪兽知道了?它们知道人类打算去封堵虫洞了?它们会不会怀疑这是否可行呢?或者这两只四级兽只是在等待某种东西? 它们是在等第三只怪兽吗?果真如此的话,也许核攻虫洞计划必须马上执行了,否则第三只怪兽出现后情况会更加棘手。“危险流浪者”需要阻击怪兽掩护“尤里卡突袭者”进攻虫洞,但现在独自对付这两只四级兽都已经够难的了。 计划会成功吗? 他不得不坚定自己的信念。 在思索这些问题的同时,潘提考斯特走到了办公室门边墙上的一个衣橱前。 “‘突袭者’,‘流浪者’,准备出发!”他命令道。 “可是,长官,”天童回道,“赫克不能驾驶。他的胳膊……他—” “按我说的做!”潘提考斯特一脸严肃。 天童回复了一声“是!长官!”然后关闭了通讯器。 可怜的天童,罗利暗自想道。潘提考斯特的命令他听得很清楚,但是他看不到潘在做什么,所以他现在肯定百思不得其解。 “该出发了!”潘提考斯特大声说道。 他穿上了亮黑色的驾驶员作战服,双手稳稳地拿着头盔,侧面的“探戈狼”徽章标志傲然挺立。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人事档案 姓名: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元帅) 所属编队:“猎人计划”;(id编号:m-mpen_970.89-q) 入伍日期:2015年3月2日 当前服役状态:现役;**破碎穹顶基地 个人简介: 1985年12月30日出生于英格兰的托特纳姆。父亲,奥巴戴尔,工人;母亲,薇薇安,俱乐部演员。家庭成员和有组织犯罪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父亲于1995年与夜总会老板斗殴时被捅死。时年12岁的斯达克一把火将夜总会化为灰烬,并袭击了杀死父亲的凶手。后被送往军校受训,合格后报名参了军。加入皇家空军部队,在卢赫斯完成飞行员培训,继续学习了航空电子学和网络防御与作战。后被派往德国指导神经连接控制和意识运动反射连接矩阵等相关技术的开发,这些研究与“猎人计划”息息相关。随后被调派至悉尼,负责监督ma k第一代机甲的制造工程。之后前往京都指导“探戈狼”最后阶段的组装,并成为该机甲的驾驶员。2015年至2016年期间隶属于驾驶员编队。东京“恶魔女巫”战役后,应ppdc秘书长达斯汀?克里格的要求,晋升为指挥官。最先领导是利马和安克雷奇破碎穹顶基地,现已调至**。帮助创建了现有的空武馆格斗训练体系和评估办法,以及其他行之有效的驾驶员训练模式。 备注: 这位军中豪杰原本可以成为众人的楷模,然而美中不足之处就是,领养森真子(现役驾驶员,可参阅人事档案)这件事情引来众多非议,广受诟病。据医护人员称,潘提考斯特由于长期服用美沙罗星,加上因“探戈狼”反应堆屏蔽措施不到位而吸收的大量辐射,他的循环系统正持续衰退。需密切关注其健康状况和精神状态,并提前确定高级指挥官后备人员。 29 消防员们正在九龙紧急灭火,既为了赶快拯救这座城市,也为了防止火势蔓延至隔离区,否则里面的木质房屋一旦燃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如果隔离区发生火灾,放射性烟尘将漫天飞舞,全城都会遭殃。天空中,重型直升机和货运飞机穿梭如织,忙着投撒阻燃泡沫。怪兽头骨上的蜡烛全部熄灭了,虫洞教会的人正耐心地把它们一根根重新点燃。 急救人员带着狗和声呐设备搜寻着碎砖瓦砾里的幸存者。每次发生这样的灾祸,总会有出乎意料的奇迹出现,这是人类顽强生命力的又一佐证。 在这些忙里忙外的身影里,有一个人已经辛勤工作了整整一个晚上,那就是纽顿?盖斯乐。自从他找到怪兽大脑后,任何事情都无法再让他停下来。 清晨来临时,天气清朗,阳光和煦。纽顿感觉神清气爽,整个人仿佛焕然一新,未知的新领域正在向他敞开怀抱。他马上就要做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开创一门前所未有的新学科。纽顿很快就要一鸣惊人了! 他需要用厚重的槌子把铁电极棒敲进小“尾立鼠”的头颅,只有达到足够的深度,它们才能准确地传导出通感所需的信号。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后,他已累得满头大汗,鼻血又流了出来。流鼻血带来的不便使他更加急躁不安。为了让小怪兽体内毒性最强且具有挥发性的复合物全部排出,他已经等了足足八个多小时。多亏借用了汉尼拔?周的二氧化碳抽运工具,现在终于可以开始试验了。 试验结束后,他还要写一份研究报告。即使情况十万火急,并且还有两只新窜出的四级兽在虫洞附近的海底游来荡去,潘提考斯特元帅对报告的要求都雷打不动。 至于怪兽为什么不前往其他地区,纽顿自有一套见解。不过他知道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之内,这些理论正确与否很快就会见分晓,所以他也用不着再去跟别人费一番口舌。 “核攻虫洞”计划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破碎穹顶那些勇敢无畏的员工,在超级胆大无敌蔡天童的带领下,只用了短短八个小时就完全恢复了“危险流浪者”和“尤里卡突袭者”的战备状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只需要将核弹配备好,使其能承受巨大的压强,然后“核攻计划”这支箭就可以发射了。现在,这一刻马上就要来临。 对纽顿而言,他需要做的是研究怪兽。如果计划能一举成功,那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整个世界将不再饱受怪兽的威胁,戮力同心共同抵御外敌的日子将结束,人类又可以继续钩心斗角,相互残杀。如果计划以失败告终,那么ppdc仍需要怪兽科学部的一切研究成果。纽顿有预感,这次通感将会带他进入引人入胜的新天地。 就在他进行准备工作之时,ppdc的车辆早就载着一队士兵和安全防护工具来到了这里。他们已经把塑料帐篷支了起来,以免实验区被雨打湿,还带来了泛光灯,把实验区照得一片通亮。其中一个大帐篷几乎将小“尾立鼠”的上半身遮盖了一大半。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赫尔曼?戈特利布,这家伙此刻正躁动不安地踱来踱去,纽顿觉得他简直碍手碍脚。 纽顿把特别定制的庞斯桥接装置推进帐篷,这时雨几乎停了,只有几缕稀稀拉拉的雨丝。东边一抹淡淡的嫣红隐现在遥远的太平洋上空,太阳很快就要露出脸蛋了。虫洞就在那边,纽顿心想。看来那里的天亮得更早。 戈特利布正在收听ppdc的无线广播,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他们说虫洞附近有两个怪兽信号,”见纽顿推着神经连接器进来,他很不高兴地说道,“才两只怪兽。” “嘿,你要真想帮忙,就少在这废话,快帮我搞定这个。”纽顿很不耐烦,“神经连接强度超标了!我上次通感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此刻他情绪激动。他才不管蔡天童的屏幕上有多少个怪兽信号呢。 “肯定搞错了!”戈特利布仍不甘心,“应该有三只才对,怎么只有两只?” 噢,原来如此,纽顿恍然大悟。我忘了这关乎你和你那套破模式,赫尔曼。不好意思,我一直忙着拯救世界,完全没有想起来。同时,让他感觉十分恼火的是,赫尔曼居然在“kaiju(怪兽)”这个词后面加上“s”来表达复数概念,还真把它当个英语单词似的。 “预测错误的确让人难受,对吧?”他假装同情道。 “我绝对没有弄错,”戈特利布坚持己见,“但唯一能找到真正答案的办法就是我们两个……” 赫尔曼嘴里接下来冒出的那几个字把纽顿惊得目瞪口呆,他花了好一会儿来思考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误会他了。也许赫尔曼从来都不是一个傲慢自负,大惊小怪且极端自我中心的数字奴隶。 他说的是:“一起干!” 赫尔曼一把抓起神经连接装置上其中一个“鱿鱼帽”,使劲压在了自己头上。 “我和你一起干!机甲驾驶员不都有两个吗?分担神经负荷。” “你真愿意和我一起通感?”纽顿情不自禁地向四周张望,不会是世界末日来了吧?猫狗同吃同睡;青蛙如雨从天而降;血流成河…… “整个世界都危在旦夕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赫尔曼反问道。 好吧,纽顿暗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好!那就跟我一起喊口号!”他飞速套上另一个“鱿鱼帽”,“我们一定拿下它!” 赫尔曼握拳的手势真别扭,好像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与别人碰拳头似的。 “我们一定拿下它。”他重复了一遍,不过听起来很没力度,没有说服力。 算了,纽顿叹道。比起啦啦队是少了点激情,但这不妨碍我们全力以赴。 “太好了!”他高兴地说道,“把那根线递给我。” 一线曙光刚刚升上地平线,破碎穹顶里已是人头攒动,有机甲驾驶员、研究员、劳森特指挥中心的员工,还有一些闲置的技术人员,他们负责的机甲已经变成碎片,永远躺在了**湾的底部。不管他们属于哪个编队,所有聚集在此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知道,厄运即将降临。 查克和赫克?汉森紧挨着,但只有查克穿上了作战服。 “这老大爷是不是疯了?”查克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我一个人怎么驾驶‘突袭者’?” 蔡天童从终端机前抬起头来,高声喊道:“潘提考斯特元帅到!” 所有人都向这边扭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此时,他们又多了一个共同点,脸上全写着惊诧—斯达克?潘提考斯特竟然全副武装地出现了。 谁也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真子迎面走了过去,潘提考斯特先开口道:“奇怪了,这套衣服以前没感觉这么紧啊。” 真子没有笑,她担心地说道:“再进机甲你会没命的!” “不进机甲所有人都会没命!”潘提考斯特将一只手放到她的肩上,像父亲安慰女儿一般,他继续说道,“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勇敢的女孩。能看着你长大是我的幸运!” 真子点点头,泪花在她眼睛里打转,但她强忍着。 “如果我要完成这项使命,”潘提考斯特继续说道,“还需要你来保护我呢。” “尤里卡突袭者”和“危险流浪者”下水前的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破碎穹顶那花瓣形的屋顶开始慢慢打开。 查克大步向潘提考斯特走来。 “你和我一起驾驶?我们之间怎么实现通感?”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或者他对这个安排的不满。 在其他任何情况下,潘提考斯特早就对这种不服从命令态度好好训斥一番了。但是现在,他更需要应对的是迫在眉睫的任务,而非处理不尊重指挥官的恶劣行为,于是潘提考斯特回答了查克的问题。 “通感时我会心无旁骛,”他说道,“没有回忆,没有军阶。我知道你有恋父情结;也知道你是一个傲慢任性的浑小子。你再简单不过,第一天见面你就被我看穿了。”抬头望了一眼赫克后,潘提考斯特补充道,“不过虎父无犬子。我们的通感不会有问题的。” 查克看了看潘提考斯特,又瞅了瞅父亲。罗利看得出来,他肯定没有想到潘提考斯特会这么回应他。 “我没意见。”查克终于说了一句。 花瓣形屋顶打开了,黎明的阳光洒在破碎穹顶中央人群的头顶上。潘提考斯特跨到机甲手上,站在维修仓的边沿,背对着大家。他没有说话,而是环视着“猎人计划”仅存的财富。 为了维持这个计划,他牺牲了一切。他们奋不顾身地保家卫国,而这些国家到头来却抛弃了他们。他们没有钱,也没有资源来制造更多的机甲,甚至无法给剩下两个尚能战斗的机甲进行改良升级。怪兽袭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体型也愈发庞大,它们每周都在进化。通过纽顿?盖斯乐发现的蜂巢式思维,它们会相互告知遇到的威胁,然后有针对性地进行更新换代。对两个幸存下来的机甲来说,这无疑是一次自杀式任务……今天,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将舍身取义。 破碎穹顶里一阵沉默,他静静地享受着人生的最后一个黎明。过了一会儿,潘提考斯特开始发言了。他故意抬高了音量,让夹楼里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在希望的边缘,在最后的关头,我们选择了相信。”他大声说道,“不但相信我们自己,还选择了相信彼此。今天,站在这里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是孤军奋战。今天将会成为历史佳话。今天,我们将直面入侵家园的恶魔,和它们决一死战!” “今天,我们要推翻《启示录》的末日预言!” 演讲非常简短,但潘提考斯特时常提醒自己,话在于精而不在于多,即便是举世闻名的葛底斯堡演说,一分钟之内也能大声读完。穹顶里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他没有打断大家,而是让掌声持续了好一阵。 潘提考斯特走了下来,所有工作人员也开始投入这项重大任务。他们要部署机甲,还要将核弹直接投放到虫洞的咽喉。 骸骨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怪兽黑市的一代霸主 作者:匿名 凡是怪兽袭击过的城市,都会活跃着这样一个人:怪兽前一秒倒下,他后一秒就会来到现场;他买通官员,给手下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收拾怪兽尸体。怪兽残块交易是世界上最大的免税(实指“非法”)行业之一,远超濒危物种买卖。过去虎血、熊胆还有犀牛角等受到热烈追捧,而现在人们相信以前那些稀罕物带来的好处(或者他们以为能带来的好处)在怪兽身上一应俱全,因此怪兽残块成了新宠。这个行业的教父非汉尼拔?周莫属。 不过,现在他死了。你也许已经听说了,或许还知道他的死因。想想真是罪有应得啊,一代怪兽黑市霸主居然被一只早产的幼兽吞进了肚子,这还是兽仔在这个地球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行动。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一身招摇过市的复古时装和满口炫富摆阔的金牙,这就是汉尼拔?周。他有大佬范儿吗?当然了,流氓恶棍不都得有派头嘛,否则怎么镇得住手下那些溜须拍马、狐假虎威的社会人渣。黑老大的派头能威震八方,让人望而生畏,再加上时而动点粗,来点硬的,就更让人闻风丧胆了。汉尼拔?周善于冒险尝鲜吗?那还用说。他是第一个嗅出怪兽遗骸市场潜力的人,且敢为天下先,成为怪兽黑市买卖的始作俑者。现在怪兽市场的价值高达数十亿美元,甚至连**机构都需要与这些霸主们打交道,因为他们也需要怪兽残块进行科学研究,然后拯救全人类。毕竟人命关天啊。 现在,洛杉矶、悉尼、利马和上海等地所有霸主都相互观望,看看谁能登上汉尼拔?周留下的宝座。他惨遭横祸后,怪兽黑市一时间群龙无首。可以想见,群雄争霸战即将拉开帷幕。 当然了,如果怪兽接二连三地袭击人类,这些也都变得不重要了。很快,整个世界都会成为人体残块的黑市。 30 纽顿插好最后一根电缆后,戳在小“尾立鼠”大脑中的电极棒和特别定制的庞斯桥接装置完全连了起来,其实他早就暗地里给这个装置取了个响当当的名字:“盖斯乐阵列”。随后,他走出帐篷,向几个守护实验场的ppdc士兵询问破碎穹顶那边的进展,但他们一无所知。 “是这样的,”纽顿说道,“我马上就要做一个非常惊险的实验了。假如发生了意外,你们可以帮我把插头拔下来吗?” 其中一个士兵瞅了瞅“盖斯乐阵列”和小“尾立鼠”的尸体,还有端站在一旁跟个送葬人似的赫尔曼,然后收回目光,看着纽顿。 “你开什么玩笑?”他回道,“我们怎么知道哪些情况属于意外呢?” 好吧,纽顿心想。说得还真有道理。他回到帐篷,把“鱿鱼帽”插到“盖斯乐阵列”上。赫尔曼早就在一边候着了。 “好了!”纽顿喊了一声,“你准备好了吗?” 赫尔曼抽了抽鼻子,答道:“当然准备好了!” 他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纽顿开始倒数起来。 “神经连接马上开始,三……二……一……” 他们一起进入了通感世界……相伴而行的当然还有小“尾立鼠”。这是戈特利布前所未有的体验,他的思维经历了转瞬即逝却让人惊愕不已的错乱,随后“盖斯乐阵列”开始了神经连接。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内,纽顿就把赫尔曼的记忆浏览了一遍。 世界上各种数学符号纷至沓来。它们会保护我,我可以躲在数字后面,因为它们从不会生气,不会出错,它们不分帮结派,无欲无求,它们只做纯粹的自己,而且永远也不会背叛我。 科莫湖畔,纽顿的小脚丫沾满了泥巴。戈特利布正在焊接一个机器人,我能造出一个可以通过图灵测试(tu i gtest)的机器人吗?如果能的话,哦,我当然能了,那我一定要在大功告成前保守秘密,不过我老爸可不一定忍得住。 某种东西激起了小“尾立鼠”深处的物种记忆。他们周围的光线变得十分诡异,在水中扭曲变形。羊水里的小“尾立鼠”借助母“尾立鼠”的意识感知看着外面的异世界,它头脑清醒地在**里等待着,感知着。它肚子饿了。 “先驱者”出现了。 赫尔曼何曾见过这种怪物,纽顿感觉赫的思维变得一片混乱,但瞬间又恢复过来。该不会是我自己的思维吧— “先驱者”知道有人在注视它。它直直地盯着纽顿。它认识他,但完全无所谓。上亿年来,这个怪物一直等待着地球变成它的天堂。现在再也不用等了。它也看着赫尔曼,打量着这两个外来者,知道他们是人类。它没有遮遮掩掩,因为在这两个人面前,犯不着遮掩什么。 去死吧,你们所有人都会灭亡,人类世界就要结束了。你们现在感受着濒临腐烂的大脑最后的神经脉冲,很快它就会消失。我们来了,势不可当。我们已经等得太久,现在你们就等着我们来收尸吧。 纽顿扯下“鱿鱼帽”,等着周围杂乱无章的世界重新恢复正常。他四处察看,发现赫尔曼的情况似乎比自己更糟糕。他的一只眼睛好像严重内出血。 “哎,”纽顿赶紧问道,“你还好吧?” “当然了!安然无恙!”赫尔曼回道,“你肯定看到怪物了吧?” 话音刚落,他便弯下身子,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狂吐起来。纽顿叹了口气,在一旁等着。然后,他绕过这堆恶心的东西,递给赫尔曼一张纸巾。 “看见了!”他激动地说道,“我们得尽快告诉他们,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行不通!”赫尔曼接过话来。 纽顿确定赫尔曼能站稳后,两人急急忙忙地冲出帐篷,一边大声呼喊着:“直升机!直升机!” “危险流浪者”的操作舱里,罗利和真子已经完成了部署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包括通感。潘提考斯特站在电梯门口,等待着。虽然时间非常紧迫,但他此时不得不耐住性子,因为赫克?汉森正在给儿子送行,这次出任务凶多吉少。 与怪兽斗争的这些年,潘提考斯特不知送走了多少出生入死的战士,但他们都不是自己的孩子。收养真子是他最贴近为父之道的经历,允许她出战几乎是他人生中最难的决定。赫克和查克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两人都能同生共死,只是一根断裂的锁骨就让赫克?汉森这个硬汉只能望洋兴叹。 他站在离潘提考斯特稍远的地方,最后一次依依不舍地凝望着儿子,肥嘟嘟的斗牛犬麦克斯乖乖地坐在他的脚上。 “当你和别人通感以后,”赫克语重心长说道,“可能会觉得没有必要再交谈了。”他顿了一下,试图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根本无能为力。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颤抖哽咽,脸上写满悲伤与无奈。他不想让潘提考斯特看到这样的表情,于是把目光转向麦克斯,小肥狗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环顾四周,好像在探寻让主人如此悲伤的原因。 “还有很多话没有说给你听,我不想以后空留遗憾。”赫克沉沉地说道。 “不用说出来,”查克也有点哽咽,“我都知道。” 他给了父亲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退开一步指着麦克斯说:“帮我照顾好它。” 赫克点点头,表情严肃而沉重。这时,电子合成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危险流浪者”的操作舱投放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技术人员走上前来,带他往背离部署区的方向走去。 “准备投放,十……九……” 电梯门打开了。潘提考斯特走进去后把门扶着等查克过来。小伙子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也没有回头看父亲。越过查克的肩膀,潘提考斯特发现赫克正望着自己。 “斯达克,”他喊道,“跟你并肩作战的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赫克重重地朝他点了点头。潘提考斯特也点示意。永别了! “……八……七……” 倒数的声音还在继续。真子和罗利已经处于通感状态。她的某些想法突然让罗利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罗利感慨道。 在所有人中,真子也许是最能激起罗利这一想法的人。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什么。“危险流浪者”的指挥和控制系统开启了,平视显示屏上的信息表明机甲已经准备就绪。短短的几个小时,破碎穹顶的技术人员就像变魔术一般使机甲完全恢复,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未来,”他继续说道,“直到现在。”人生就是这么讽刺,罗利暗叹。没有什么东西比自杀式使命更能让你想到未来。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碰了碰真子的手。 这时,“危险流浪者”的头部顺着竖井迅速滑下,井壁上的钢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就算罗利还想说些什么,他的声音也会被彻底淹没。但在通感状态中,他什么也不用说。他的想法真子一清二楚。 勇敢向前冲吧! 六个小时后,天童在指挥中心一边随手摆弄着吊裤带,一边密切注视着屏幕上“危险流浪者”和“尤里卡突袭者”的神经连接强度。“流浪者”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真子和罗利的连接一直很牢固—但“突袭者”就不免让人操心了。查克?汉森是个感情用事、情绪反复无常的蠢蛋。内心的焦虑和对父亲的怨恨交织掺杂,同时又害怕再也见不到父亲,没有机会改善父子关系,做个好儿子。通感需要心无杂念,这样的情感状态恐怕不妙。森真子就是最佳的例子。 潘提考斯特元帅也让人忧心不已。天童看过元帅在和查克通感前所做的脑部扫描结果,因此他很确定一个事实,不管“尤里卡突袭者”是否能成功投放核弹,斯达克?潘提考斯特都将一去不复返。十年前在“探戈狼”里长达三个小时的独战使他的大脑严重损伤,天童根本不知道潘提考斯特怎么还能低头系鞋带。像他这样坚毅刚强的人真是世所罕见。遗憾的是,由于长期遭受辐射病的折磨,再加上治疗辐射病破坏了血管,他已经在劫难逃。因此,这样的身体状态显然也不是实现稳固通感的最佳状态。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两个机甲的神经连接数据都显示通感非常完美。 “神经连接均达到百分之百!”他大声地说道,好让指挥中心的其他工作人员放心。 与此同时,他也在实时关注远程卫星视图,追踪超级西科斯基直升机运送机甲前往东南方公海的情况。核弹装在抗压箱里,捆牢在“突袭者”身上,看起来就像一个背包。核弹头的威力足以夷平一座城市的中心区。如果戈特利布的数据准确无误,那么这样的威力也足够使虫洞崩落垮塌。 如果他们能赶在更多的怪兽窜出之前到达目的地…… 如果他们能顺利避开两只正在巡逻的怪兽…… 如果机甲能在马里亚纳海沟难以想象的压力下长时间正常运行,并顺利将核弹投放进虫洞…… 他们假设了很多“如果”,同时也确定了一个“无疑”—如果核攻失败,他们必死无疑。 两组西科斯基直升机队都飞得很快,已按计划抵达既定任务范围。他们进入雾阵后瞬间消失在卫星视图中,于是天童眼前的大型全息屏幕上只剩下环太平洋区域的全景图。虫洞标志在靠近屏幕中心的地方显得格外醒目,洞口附近有两个红点在慢慢地转悠。天童打开了另一个显示屏,西科斯基底部的摄像机捕捉的图像出现在屏幕上。一切正常。 赫克?汉森,这个被“贬谪”为(至少天童认为赫克自己就是这么想的)指挥官的驾驶员战士,正按照潘提考斯特一贯坚持的要求,大声地通报着最新情况。相互间要多交流信息,多多益善,潘提考斯特常把这话挂着嘴边。 “两只怪兽仍在关岛附近海域环绕。”赫克说道,“代号是‘憎恶’(scu e )和‘迅龙’(raiju)。” 没过多久,专门显示虫洞邻近海域的多倍放大嵌入图上出现了两个机甲的身影。 “机甲们,”蔡天童喊道,“关闭闸口,准备下潜!” 他查看了一下机甲状态,这时两组驾驶员都关闭了所有外部闸口。机甲浑身上下都有通风和排气口,尤其是动力装置附近的区域。天童有些担心“危险流浪者”关闭闸口后核反应堆放出的热量将迅速聚积,不过很大一部分会被海水吸收掉。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再说了,现在更迫在眉睫的是对付“憎恶”和“迅龙”这两大劲敌,根本无暇顾及“危险流浪者”能否将废热排出去。 伴随着西科斯基的旋翼声,指挥中心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潘提考斯特在空投前所做的最后一次指示。 “我们要坚持顶住海底压力。记住,这次任务不是战斗,而是投放核弹。你们要想方设法拖住怪兽,我和查克直奔虫洞。” 话音刚落,潘提考斯特和真子同时按下了缆绳释放键。两个机甲纷纷脱离直升机,穿过浓雾投进了大海,海面上陡然间溅起两朵巨型浪花。天童把全息图切换成两个机甲头部摄像机传输过来的影像。空投目的地的海水深度足有七千米,“危险流浪者”和“尤里卡突袭者”逐渐沉入海底,运行指示灯被吞噬在无边的黑暗里。 将近十五分钟后,机甲终于触到海底。它们深深地踩进淤泥里,以每秒仅五米的速度缓慢前行。机甲所过之处,淤泥翻滚完全阻隔了视线。 “现转为自动导航。”罗利的声音响起。 两个机甲很快发现,在海底沉积物中最好的前进方式就是身体前倾,提起脚跨步走,既不影响速度,又能维持平衡。看起来就像在大雪中稳步跋涉。 “离海崖还有八百米。”潘提考斯特说道,“跳下三千米高的海崖后就到达虫洞了。” “八百米?”查克大声问道,“可我连前方一厘米都看不清!” 就在查克说话的当儿,天童发现其中一只怪兽开始采取行动。 “‘流浪者’,你的左侧有动静!” “我看不到怪兽!”罗利说道。 遥感器传来的怪兽体积和速度数据把天童惊得目瞪口呆。 “速度非常快!”他匆忙说道,“打破了怪兽的最快纪录!” 罗利和真子在操作舱里四处张望。 “我们什么也看不见!”罗利无可奈何。 怪兽马上就要逼近“流浪者”了。 “是‘迅龙’!”天童大呼,“左侧!左侧!”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罗利怒吼起来。 天童查看了“危险流浪者”的仪器读数,上面确实什么也没有。而遥感器检测空间广,无线电信号从卫星再传回地面,因此对于快速移动的怪兽,天童在指挥中心自然比“流浪者”看得更清。 “‘流浪者’,小心怪兽袭击!”天童惊喊道。 机甲驾驶员纪念碑计划 向光荣牺牲的英雄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我们失去了太多的驾驶员!我们一定要让这些勇敢无畏的英雄们知道,他们的无私奉献对人类而言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请对机甲驾驶员们说声“谢谢”,并支持我们在每一位阵亡勇士的家乡建一个驾驶员纪念碑吧! 如果你想帮助我们全面实现这个计划,请收藏这篇文章!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朋友,让他们也为此伸出援助之手。 我们的朋友遍及世界各地,从东京到塔拉哈西!从底特律到阿布扎比!虽然有的地方不属于环太平洋地区,但来自那里的人们也在顽强地战斗!请你们伸出援手,为这些保卫全人类、视死如归的战士们设立纪念碑,表达我们心中最崇高的敬意。 最新消息: 昨天,我们失去了五位勇敢的驾驶员。愿灵安眠,一路走好! 阿历克西斯?凯达诺夫斯基 萨莎?凯达诺夫斯基 魏昌 魏金 魏虎 和其他所有驾驶员阵亡地一样,**湾现在变成了英雄的墓地。 我们很快就能为第一批纪念碑筹集到足够的资金。世界各地的艺术家给我们寄来了各种设计图。感谢你们的大力支持!设计图比赛现在已经结束。我们将尽快公布比赛结果和最后选定的作品。这项计划是属于你们的!你们能帮助我们!只有你们才能化计划为现实!请竭尽全力吧!这么多英雄都为我们牺牲了,我们为他们做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31 “迅龙”足有三千五百吨重,体形状似鳄鱼,只不过带关节的前后肢更长。它的背部,后肢和肩部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尖刺和鳞片。此时它正以约每小时六十五公里的速度向“危险流浪者”急速移动。突然,“迅龙”从淤泥里冲出来,猛地朝“危险流浪者”的左侧撞去,巨大的冲击力在两个庞然大物相撞的瞬间释放。 罗利和真子被震得摇摇晃晃,流体神经通路系统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断了。所幸他俩迅速抓住怪兽而没有让“危险流浪者”倒下,应急系统很快恢复了神经通路连接。 机甲和怪兽开始扭打起来,激战中它们撞上了一座海底大山。离山几百米远的地方是一段悬崖的边缘,再往下就是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挑战者深渊”(challe ge deep)。深渊底部透着亮光的就是虫洞,里面涌出的能量使机甲的仪器受到严重干扰。“迅龙”摁住“危险流浪者”,然后张开血盆大口朝它的头部咬去。罗利和真子使劲往左闪躲,怪兽的嘴扑了个空,与“流浪者”擦肩而过。 “迅龙”缩回脑袋,正准备再次咬过来,“危险流浪者”眼疾手快,紧抓着怪兽转了个身,把它重重地砸在山腰上,然后伸出前臂稳稳地压住怪兽那张细长嘴的下方。 “能启动等离子加农炮吗?”罗利问道。 “这里压力太大,有可能用不了。”真子回答,“天童?” 指挥中心传过来的只有一阵杂音,什么也听不清。这些新来的怪兽能干扰信号?罗利不得而知,但自从见识过“棱背龟”和“尾立鼠”之后,怪兽就算真有这种本领,他也觉得不足为奇了。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情况:“迅龙”玩起了新花样儿,确切地说,它的嘴玩起了新花样儿。 它的脑袋居然一分为三,然后向后翻卷,露出了里面的另一个脑袋。这个五官完整的新脑袋伸了出来,后面还连着一截极具弹性的圆柱形肌肉。怪兽用第二张嘴疯狂撕扯着“危险流浪者”的肩膀,机甲努力与其保持足够的距离,避免怪兽咬到头部的操作舱。说到底,“迅龙”的头部结构就像一个蛇头套在鳄鱼脑袋做的头盔里。蛇头仿如幽灵一般,在机甲的各种攻击招式间左躲右闪,在运行指示灯的光束间忽隐忽现。 “可能连链剑都用不了。”真子说道。 “要不试一下?”罗利问道。 “打开隔舱也许会损坏超级扭矩接合点。”真子不免有些疑虑。她不用继续说下去,罗利也知道,如果“危险流浪者”前臂的接合点受损,那么机甲的双手都将报废。这样做的确太冒险。 就在“尤里卡突袭者”准备过来协助“危险流浪者”的时候,怪兽“憎恶”闪电般地从淤泥里窜了出来。它的速度非常快,一开始罗利还以为又是一只“迅龙”。但机甲里的仪器很快就让他有了新发现。“憎恶”的体形更瘦长,身上到处是锋利的棱边和带硬壳的突起物。 其实,如果按照最初的计划,应该由“流浪者”,“切尔诺”和“暴风”合力对付“憎恶”和“迅龙”,把它们引离虫洞,让“突袭者”有足够的时间赶在第三只怪兽—如果还有第三只怪兽的话—出现之前到达虫洞。 遗憾的是,“切尔诺”和“暴风”不幸遇难,原计划也因此化为泡影。现在,“危险流浪者”只能孤军奋战,而“尤里卡突袭者”将径直奔赴目的地。 “‘突袭者’,我们能行!去炸虫洞吧!”罗利大喊道。 他希望真能如此。 潘提考斯特有点犹豫:“真子……” “最佳时机来了!”查克焦急地叫嚷道,“长官,快行动吧!” 他说得没错。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如果罗利和真子无法完成任务,他们所有人反正也只有死路一条。 “尤里卡突袭者”向前猛冲,“憎恶”紧追其后。它的体积比“迅龙”稍小,共有四条腿和一条末端分叉的尾巴。这只怪兽的头两侧有坚硬的突起物,锋利的尖端极具杀伤力。另一个尖峰从身体正中向前伸出几米长,与其近身搏斗无异于自取灭亡。“尤里卡突袭者”重任在身,潘提考斯特和查克不会停下来战斗。虽然海水密度大,海底泥泞湿滑,但毕竟是速度最快的机甲,“突袭者”一路疾驰。然而,它再怎么神速也只能跑步前行,而“憎恶”凭借尾巴的推动力,像鱼一样游得飞快,不管潘提考斯特和查克如何闪避,“突袭者”前脚刚离地,后脚怪兽就尾随而至。 怪兽开始急速缩短和机甲的距离,并张开大嘴猛咬过来。 “它想咬**!”查克咆哮道。 机甲上的传感器检测到“尤里卡突袭者”的背上和肩膀出现多处小伤。他们东躲西闪,迂回行进,充分发挥机甲灵活迅捷的优势。“憎恶”每次出击都只能打打擦边球,但潘提考斯特深知这样闪躲下去绝非长久之计,迟早会被怪兽追上。“尤里卡突袭者”又不能转而作战,就算它可以跟怪兽搏一搏,但在这么深的海底,一旦打开k-stu e **的炮口,机甲内部的系统将遭到致命的破坏。 “快到虫洞了。”潘提考斯特说道。他们离海崖越来越近,被机甲翻搅起来的淤泥逐渐散开,海崖正下方就是马里亚纳海沟的底部。海底俯冲带形成的水流把淤泥全部卷走了。在“尤里卡突袭者”的聚光灯照射下,潘提考斯特看到这些淤泥被冲到了远处的崖壁上。 查克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发现他们和“憎恶”突然拉开了一段距离。 潘提考斯特也觉察到了这一奇怪的变化。 “等,它停下来了。为什么会停来?”他纳闷道。 “我才不管呢!”查克激动地吼道,“我们离跳落点只有一百米了!” 他们继续向前移动,逐渐向离海崖边缘靠近。就在离跳落点仅有三步之遥的时候,指挥中心里突然一片嘈杂。 纽特和戈特利布横冲直撞地闯进指挥中心,两人头发凌乱,气喘吁吁,浑身臭得跟怪兽大便一样。 “计划行不通!计划行不通!”纽顿发疯般喊叫着。 赫克赶紧伸出双手,稳住这两个异常激动的不速之客,一路飞驰的纽顿和戈特利布这才停下了脚步。 “什么行不通?”他急忙问道。 “这样炸虫洞是没用的!”纽顿大口喘着气。 赫克一脸疑惑不解地看向戈特利布。 “纽顿说得没错!”戈特利布毫不犹豫地接口道。 一时间,指挥中心所有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两个死对头居然达成了一致!通讯器里,斯达克?潘提考斯特的声音从三千多公里外的海底传了过来。 “指挥中心,‘憎恶’没有继续追过来。我们现在离虫洞跳落点只有不到一百米。那边出什么问题了?” 纽顿凑到天童的智能终端前,这样潘提考斯特才能看到他。 “长官,即使虫洞开着,核弹也投不进去!不同怪兽的dna分子链之所以重复一致,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说完后,上气不接下气,戈特利布赶紧接着解释— “虫洞会读取怪兽的基因……就像超市的条形码!只有读取后才会让其通过!” “你们得设法让虫洞误以为你们有和怪兽相同的代码!”纽顿马上插了一句。 与此同时,天童查看了“危险流浪者”的核反应堆和安全壳系统数据。这个老机甲在“迅龙”的强攻下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不抓紧时间把核弹投出去,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假如真的被怪兽科学部这两个疯子言中,那他们的核攻计划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潘提考斯特和查克震惊得哑然无声。 过了片刻,查克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纽顿和戈特利布对视了一下。天童似乎已经猜到那个可怕的答案。 “你得抓住怪兽!”戈特利布说道,“带着它一起进虫洞,然后引爆**!”这正是天童最坏的猜测。 这意味着什么,大家再清楚不过。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此前,他们还抱着一线希望,认为总会有驾驶员活着回来。 而此刻,他们明白,这一线生机彻底断了。 “你确定吗?”潘提考斯特问道。 纽顿使劲点点头:“确定!” “这……”戈特利布看着纽顿。 接着两人同时说道:“我们是这么想的。” “你们的消息是从……?”潘提考斯特没有说下去,等着他们证实自己的推断。 “我们和一只幼兽的大脑做了通感。”纽顿答道,“‘尾立鼠’怀了个幼仔,太不可思议了!不过还是先说正事吧。我们获悉了这个情况。如果你们不这么做,核弹就会偏离虫洞,任务将以失败告终。” 在“尤里卡突袭者”的操作舱里,潘提考斯特和查克看着彼此。查克耸了耸肩。 “本来胜算也不大。”他说道,“我爷爷奶奶他们肯定会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他的话和潘提考斯特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看向身后相距约一百米的怪兽“憎恶”,只见它仍在不停地来回游动,把他们围困在悬崖边缘。前面更远的地方,“危险流浪者”和“迅龙”正打得不可开交,在搅散的淤泥里若隐若现。 一阵警报声把他们的注意力吸了回来。 “‘突袭者’,虫洞传来第三个信号!”天童喊道,声音里充满紧张。 “噢,天哪!我说对了!”戈特利布惊呼道。 “什么?有多大?”潘提考斯特忙问道。“尤里卡突袭者”往后退离了悬崖几步,他们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湍流从海沟深处翻涌出来。 “第一只五级怪兽!”天童慌忙回答。从屏幕上,潘提考斯特看得出来,天童此刻肯定惊恐不安。 潘提考斯特倒是非常镇定,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快完成使命。为了这一壮举,他奉献了毕生的精力。 虫洞的亮光逐渐昏暗下来,片刻后,怪兽的身体如一堵高墙从悬崖边缘耸立出来。它的体型足有三个“尤里卡突袭者”那么大,重量更是远远超出之前任何一只怪兽的两倍。 它张开血盆大口,高声咆哮,巨大的声波震落了几块崖壁岩石,它们如**一般击打在“尤里卡突袭者”身上。 “天哪!”潘提考斯特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惊愕了,里面只剩下真子和罗利与“迅龙”搏斗的声音。 “这臭婆娘大得真吓人啊!”蔡天童骂了一句。 潘提考斯特的声音紧接其后。 “什么‘臭婆娘’,简直就是个‘毒妇’。”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有史以来遭遇的第一只五级怪兽由此得名—“毒妇”。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怪兽科学部报告 怪兽体型增长潜在趋势 特别提示:应ppdc指挥部门的要求,怪兽科学部特此报告。因为结论很大程度上只是推测结果,所以在根据以下内容采取任何措施或战略行动前,请务必咨询本部门。 据观察,每个怪兽的体型和攻击性以类抛物线的模式增长。到目前为止,这条曲线的上升趋势较为平缓。但与所有抛物线一样,该曲线会逐渐达到一个最高点,然后向下渐渐趋于垂直。体型、重量和力量之间的关系存在众所周知的客观规律,即便是怪兽,也不能逃脱这些规律。 通俗地讲,本部门认为这意味着怪兽的体型很快就会到达一个临界点,一旦超过这个点,怪兽的骨骼和甲壳结构将无法继续支撑其身体的重量。最近出现的四级兽还不是最大的,在核攻虫洞计划结束之前我们还会看到更大的怪兽,但是不会出现太高的级别。 毫无疑问,怪兽的制造者们一定力图尽快找到这个临界点。一旦它们得逞,每一只怪兽的体型都会直奔最大值。所以从一开始,怪兽就呈现出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壮的趋势,目的就在于探索最终的临界点。我们也观察到不同的怪兽具有很多相同的特点—带有一定知觉的附属肢体、飞行能力等—由此可以得出结论,怪兽将不断展示新的战斗技能,专门对付机甲的防御能力。 毋庸置疑,在这些愈发庞大的怪兽面前,防御墙将毫无用武之地。 怪兽何时达到最大的体型,尚无定论。戈特利布博士的怪兽现身频率增加模型也反映出体型逐个加快增长的可能性。当然也有可能怪兽体型的增加与穿越虫洞的频率之间毫无关联。 简而言之,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的怪兽都会变得倍加庞大和强大,战斗技能也将更加先进。如果准备采取重大行动,必须尽快执行。 32 在如此深的海底作战,对手又是像“迅龙”这般敏捷的敌人,罗利认为武馆的训练课程十分有必要在五十二个招式的基础上增加更多的技能。打斗了一段时间后,他和真子才渐渐掌握诀窍—真子适应的速度更快一些。水下作战时,你必须提前发出动作,且需要更多地借助惯性来推进。在陆上,机甲能够快速改变方向。然而在深海里,水的密度太大,机甲根本无法达到同样的速度。 “迅龙”则根本不受这种限制。它在潜水战中如鱼得水,飞快地窜来窜去,速度上令“危险流浪者”望尘莫及。一段拼斗过后,机甲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虽然怪兽也受了几处伤,但它始终占据上风。“流浪者”一直无法抽身前去支援“突袭者”—此时此刻,“突袭者”正一步步向后退,努力躲避着首只五级怪兽的攻击。 “尤里卡突袭者”可谓人类史无前例的最佳战斗武器,然而,对阵如此庞大的新式怪兽,想出奇制胜,简直是天方夜谭—根本一丝机会都没有。 咳,罗利自责道,快把你那可恶的懦夫思想抛到一边儿去。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岂能半途而废?岂能见到更大的怪兽就轻言放弃?你来这里是要把**投进那该死的虫洞,赶快行动起来! 这是真子的心声还是自己的想法?罗利已经分不清了。 “上!”真子大喊一声。 可是他们根本冲不过去,因为每次前进都被“迅龙”逼了回来。显然,它现在的目的就是要避免两个机甲靠近。也许从一开始它就居心叵测,罗利思忖道。先把我们分开,再等着大个头出来将两个机甲一网打尽。 死有什么可怕?罗利心想。现在最为紧要的是协助“尤里卡突袭者”实现目标。“突袭者”和指挥中心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当时正忙着和“迅龙”交战而无暇参与其中。现在,他们正想方设法突围,准备前去解救“突袭者”—它已被第三只怪兽势不可当的攻击重重地撞倒在地。怪兽趁机追上前用硕大的身躯把机甲压在身下,然后一把抓起“突袭者”的左臂,一阵拉扯。一股电流闪着亮光从扯断的电路导入水中,消散在怪兽的外皮上。 查克痛得大叫。这时,罗利突然想起了“刀锋头”拉断“流浪者”手臂的场景。 这危急关头,真子赶忙提醒他:“不要回忆!不要陷进去!快回到现实!” 罗利看着她,耳朵里传来自己曾经劝阻真子的声音。 “左臂失灵了!”潘提考斯特大喊了一声。五级兽还在扭绞和撕扯着损毁的手臂,“突袭者”趁机奋力伸出右臂紧紧地捂住怪兽的嘴巴。罗利从操作舱的屏幕上看到潘提考斯特手臂和胸部的传感器线路因过载而烧了起来。 一定很疼,他暗思道。我知道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扭矩快坚持不住了!”查克吼道。 真子恼羞成怒,将“危险流浪者”猛地向前推进了几步。 “怪兽会杀了他们的!”她激动不已。 “也该让‘迅龙’尝尝这把老骨头的厉害了!”罗利声音高亢。他在平视显示屏上迅速调出链剑的启动按钮,而另一只手则输入了双臂加农炮的发射指令码— 就算最后会倒下,他们也要殊死搏斗,全力以赴。 “危险流浪者”使劲甩开“迅龙”,这瞬间链剑节节扣紧,伸得笔直。与此同时,“流浪者”的等离子加农炮开始蓄能。 “迅龙”冲了回来,不过现在“危险流浪者”可以用链剑挡开并予以反击。剑的操控由真子主导,虽然从未在七千多米的水下使过剑,但她深谙剑术。海水的确拖慢了出击的速度,不过仍比罗利之前设想的要快。也许是剑身的超导性减少了水的阻滞,抑或是真子施用了森家铸剑师的古老魔法。 他尽力与真子的动作保持同步,给每一剑击注入更多的力量。“流浪者”的另一只手臂则用来对付“迅龙”胡乱挥舞的爪子。 谁说森家铸剑工艺后继无人啊,罗利感叹道。在刀光剑影中他感觉真子内心燃起了感激和骄傲。 罗利密切关注着为了启动等离子加农炮和链剑而打开的机身闸口处的压强和排水读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主要是因为加农炮在蓄能过程中产生高热量,大量海水无法进入隔舱。 “迅龙”敏捷地避开了链剑的攻势,旋即回转身来再次发起进攻。罗利知道杀敌的良机来了,真子马上心领神会。 “迅龙”张开大嘴攻了过来。 “危险流浪者”拉开防御姿势,将带有加农炮的手臂直直地伸向前方,几缕超高温等离子体像卷须一样散进了冰冷的水里。果不其然,“迅龙”猛地把“流浪者”的护手和前臂一口咬进了嘴里,并很快刺穿了外壳,只见水中一道道电弧亮光闪闪。 “危险流浪者”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迅龙”的头,把怪兽嘴里的加农炮塞得更深。“开炮!”罗利大吼道。 真子高声回应,立即按下了发射键,等离子加农炮却毫无反应。 “迅龙”的头疯狂地来回摆动,把“流浪者”撕裂的护手和前臂吐了出来。它拼命地甩开机甲的另一只手臂,急转身向后逃去。罗利和真子一边穷追不舍,一边用严重受损的护手奋力地击打怪兽,虽然每次打下去真子都痛不欲生。跟潘提考斯特刚才遭遇的情况一样,她的手臂传感器开始过载。这门等离子加农炮已经报废了,其实罗利无须借助传感器就应该料到这一点。海底大得惊人的压强破坏了聚焦透镜和增强器装置,而其他部分则毁在“迅龙”的魔口下。 不一会儿,怪兽逃出了攻击范围。它飞速地绕了个大大的弧线后,又冲着“流浪者”发起了猛攻。 “快点!”罗利喊道。他们朝“突袭者”奔去—确切地说,是一瘸一拐吃力地走去,其中一条腿已接近残废—罗利一直设法关闭等离子加农炮的装甲板。 结果徒劳无功。“迅龙”的破坏力太强了。所幸地是,流体神经通路系统还能正常运行,天童新装的超级扭矩接合点也很牢固。但是,在低温和高压的双重作用下,它们都不可能维持太久。不过至少核反应堆始终保持稳定,没有什么能比浸没在无边无际接近零度的冷水里散热更快了。 “迅龙”像一支离弦的箭般杀回来,阻止了“流浪者”前进的脚步。 还有一次机会,罗利思索道。真子自然心领神会。最关键的就是抓准时机。 “迅龙”越来越近。就在这时,“憎恶”瞅见形势一片大好,不再袖手旁观,它向虚弱无力的“尤里卡突袭者”发起进攻。 “两只怪兽在向‘突袭者’快速逼近!”天童急道。 “是啊,”罗利心里道,“我们知道。” 庞大的“毒妇”朝“突袭者”受损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剧烈的碎裂声再次响起,怪兽丢开手臂后咬向机甲的身躯。“突袭者”使出一记猛拳,不偏不倚地锤在怪兽的眼睛上,“毒妇”的眶骨刹那凹了一大圈。它连忙松开了“突袭者”,受伤的眼睛顿时血流如注。“突袭者”终于重获自由,就在它刚刚站起身的一刹那,“憎恶”猛然从另一个方向袭来,一张大嘴用力咬在机甲的躯干边缘,几秒钟前,这块机身才刚从“毒妇”的嘴里解放出来。 “迅龙”杀气腾腾地直奔“危险流浪者”而来,在即将相撞的最后一刻,罗利和真子举起了仅剩的手臂,干脆利索地挥出链剑。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他们仍企盼这个因外部环境作用而不断拉紧的武器装置仍能发挥余热。 有着鳄鱼般外形的“迅龙”重达三千吨左右,此刻它正以将近一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冲向机甲。说时迟那时快,张紧装置及时将链剑调准至最佳状态,整把剑霎时生气勃勃,充满能量,疾游而来的怪兽鼻口部的末端正好擦在剑刃上。因为速度太快,冲力太猛,它根本刹不住,整个身体顺势向前穿过利剑,顺划到底,一分为二。 虎父无犬女啊!罗利在心里对真子赞叹道,真子脸上闪过自豪的神色,透露出誓将使命进行到底的决心。 “迅龙”的躯体被从头至尾纵切成两等分,然后分崩离析,两半残体的横截面闪耀着链剑的等离子能,汹涌而出的黏液发出一阵有机荧光。 “老师!”真子暗自喊了一声。 罗利也记挂着“突袭者”的安危。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地赶过去,否则两只凶残的怪兽会把它四分五裂。“流浪者”跛着腿缓慢费劲地向前移动,它受了重伤,罗利和真子只能小心翼翼。“流浪者”现在状况的确不容乐观,只能勉强走动,战斗力极度削弱,另一门等离子加农炮兴许还能用,但链剑就命运未卜了,难以想象的高压和腐蚀性海水已经开始剥蚀剑的外层和内部材料。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做好了战斗准备。只是“危险流浪者”只能缓慢前行,但“尤里卡突袭者”已经危在旦夕。两只怪兽不停地撕扯和锤击着这个无力还手的机甲,“憎恶”负责主攻,“毒妇”则像戏耍小玩具一样时不时摆弄一下。 “防御系统崩溃!”查克吼道。“危险流浪者”的操作舱里不断传出怪兽击打“突袭者”的声音。 “外壳被损坏了。”潘提考斯特语气平静地说道,“指挥中心,我们无法继续投弹任务。” “坚持住!”罗利大声说道,“我们过来支援你们!”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真子已经泪流满面。 “听到了吗?”她哭喊道,“我们来了!” “不,”潘提考斯特急忙回道,“你们听我说—” 就在这时,“憎恶”凶狠地击中了“突袭者”的后脑勺。通讯中断了片刻后又恢复过来。 “—罗利,”潘提考斯特继续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罗利心领神会。他的记忆瞬间闪回到和其他有过通感经历的驾驶员的共同记忆。他想起自己曾说过,“流浪者”是模拟系统,核动力。 真子也领悟了其中的含义。 “危险流浪者”停下了脚步,开始向后远离“尤里卡突袭者”和怪兽。 “我明白了。”罗利说道,“正朝虫洞前进。”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在三千多公里之外的指挥中心,纽顿心急如焚。 赫克替罗利解答了他的疑惑。 “完成使命!” “加农炮没有任何反应!武器都失灵了!”查克气急败坏,“尤里卡突袭者”的操作舱里警报声四起。“我们无计可施了!” 潘提考斯特回了一句,语气平静而又威严。破碎穹顶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罗利也听到了。最重要的是,这句话直击真子内心。 “我们能为‘流浪者’扫清路障!”他坚定地说道。 “元帅!”真子喊道,“老师!不要……” 潘提考斯特直视着屏幕上的“危险流浪者”。 “真子,你能做到的!我永远都在你身边,你永远能在通感里见到我!” “憎恶”的魔爪再次袭来,“突袭者”的操作舱被砸开了。海水奔涌进来,电路开始崩溃。两只庞然大物站在倒下的机甲上,轮番上阵,猛烈地敲击,撕扯。“突袭者”操作舱传来的影像消失在屏幕上,只能听见查克的声音。 “我老爹总是说:把握机会,永不言悔。能与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长官。” 劳森特指挥中心一片沉静。片刻之后,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引爆了核弹。 怪兽杂志 2025年诗歌比赛获奖者 转引自《神经生理学和人机关系学期刊》2024/2025年冬季刊 退役驾驶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们的认知系统由于所谓的“通感”经历而彻底改变。他们长期感觉到有另一个人的意识和自己同步运转,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其他地方同时上演。有些驾驶员将这种现象称作“通感余波”,但是和普通余波不同的是,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 幸免于难的退役驾驶员人数不多,这些现象不一定具有普适性,因此,对其进行评估时,需要持一定的怀疑态度。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禁止非内部医生和医护人员对现役驾驶员进行体检,由此,能拿到的有效数据愈发有限。然而,神经连接的确极有可能长期甚至永远改变他们的感知系统。 此外,还有一些传闻或许也值得深入研究,不过不属于本期刊关注范畴。据某些驾驶员称,在神经连接和通感终止后,他们和机甲的关联一直存在。大量小道消息疯传,机甲在没有驾驶员掌控的情况下仍能移动,后来有人解释说,它们其实是在复制搭档驾驶员梦中的动作。如果情况属实,这些说法将从截然不同的视角阐释神经连接的本质特性。同时,这也不免让人担忧,机甲自身的意识系统打上了难以完全抹掉的烙印。 以下歌词节选自歌曲《怪兽毒蓝》(由mukluk反未来项目组创作) 怪兽毒蓝将要杀死我 不管你是男人或女人 休想逃出它的手心窝 怪兽毒蓝将要杀死我 但是我压根儿不畏缩 一路上有你陪我走过 33 指挥中心的屏幕上,“尤里卡突袭者”的信号消失了。 西科斯基直升机底部摄像机传来的视频显示,核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破水而出,直冲云霄,海面上骤然涌出一股状似巨型圆屋顶的浪花,空中的雾气被驱到了远处。数片怪兽残块在翻腾的蘑菇云下方清晰可见,直升机赶紧掉头撤离。 赫克?汉森蹲在宠物狗旁边,低埋着头,一只手在机械地挠着麦克斯的耳朵。一旁的蔡天童默默地看着:我们所有人都在为失去战友而哀痛,但赫克同时失去的还有自己的孩子。 在深深的海底,“危险流浪者”重新站了起来。崖壁上一个扇形的大洞是爆炸留下的唯一痕迹。核辐射监测仪表的读数超出了正常值,但是罗利没有理会。这并不影响他们前往目的地的计划。“流浪者”用仅剩的单臂把“迅龙”的半边身子捡起来,拽着尸体朝悬崖走去。因为腿上有伤,危险流浪者步履蹒跚。用不了多久,海底高压就会彻底毁掉它的腿。时间刻不容缓,遭受了这种重创后,“危险流浪者”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他们必须加快步伐,一定要在进一步恶化之前,控制事态。 “往下跳!”他喊了一声。 “危险流浪者”纵身跳下悬崖。他们开始往下沉,悬崖下方,虫洞透出的光映入眼帘。也许那两个科学怪胎说得没错,他们很可能无法完全穿过虫洞。又或者科学家也会出错。找出真相的办法只有一个—跳下去一探究竟。倘若他们不敢尝试,怪兽就会继续源源不断地袭击地球。罗利和真子一言未发,“流浪者”从虫洞上方的悬崖壁架一跃而下—这真是个启动核反应堆超载程序的绝佳落脚点。 早在首次“危险流浪者”操作培训期间,他就学会了这套程序,那时候核攻怪兽还是标准应对规程的一部分。平视显示屏控制台下角有两个开关,分别用于激活机甲自毁应急程序和启动逃生舱机制。罗利曾希望自己永远都不需要用到其中任何一个功能,然而世事难料啊。 他能感觉到真子失魂落魄,心情低落。她机械地操作着机甲,面无表情。当你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死亡的方式时,很容易陷入麻木。 突然,操作舱里响起了警报声。罗利和真子面面相觑,然后好奇地转向显示屏。 是怪兽的信号,正在快速靠近机甲。但是虫洞里面并无任何动静。 不是吧,罗利无可奈何道。 他们在下沉的过程中转了个身,向上仔细张望,顺着崖壁一路搜寻,所经之处渐渐隐没在黑暗中。向他们游来的物体硕如大山,迅比**,身上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还有一只胳膊不翼而飞—竟然是那只最大的五级怪兽!他们刚刚弄清个所以然,怪兽便猛地撞了上来。 罗利和真子被震倒在地,机甲一下子撞落在罗利此前锁定的壁架。那一瞬间,罗利千头万绪。它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启动超载程序吗?如果我们— 等,罗利转念一想,要是纽顿和戈特利布没说错的话,这就是我们的契机。也许比带着半边尸体侥幸潜进虫洞更有胜算。 怪兽的爪子不停地抓挖着“危险流浪者”。真子和罗利以牙还牙,但是无法伤及怪兽。它太庞大,太狂躁—超乎寻常。警报声再次响起,“流浪者”的铠甲断了一块,连同一截甲身内层掉了下来,在海水高压的作用下迅速皱弯,渐渐向虫洞坠落。怪兽对着暴露在外的部分一阵撕咬,“流浪者”受损的一侧咕咕冒泡。 原本就缺了胳膊又瘸了腿,加上这致命的一击,这个老旧的机甲开始崩溃了。罗利只期望彻底毁灭的脚步能来得慢一些,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任务。其实后面的步骤很简单,他们只需要撑到穿越虫洞,然后启动核反应堆超载程序就大功告成了。 “我们的力量在变弱,”真子无意识地说道,“我们—” 她突然停了下来,这时又一种警报声鸣响,显示屏上的警示语不停闪烁。 “真子的氧气管被切断了!”天童赶紧告诉他们。 罗利急忙看向真子,她的脸上血色渐退。怪兽还在刮扯着“流浪者”的头部。 ……瞬间,记忆闪回:操作舱被撕开了,杨希被猛地拉了出去,罗利的脑中传来哥哥恐惧的惊叫声,罗利也惊叫起来,声音淹没在怒嚎的暴风雨中— 不要陷入回忆。 这是紧要关头。这是唯一的机会。罗利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松开自己的氧气管,插到了真子的补给线上。她逐渐陷入昏迷,几乎没了呼吸,缺氧和机甲严重受损后过载运行,真子危在旦夕。 “毒妇”还在重击着“流浪者”的头部。罗利伸出双臂,“流浪者”的胳膊也伸了出去。这时,有氧气后,真子恢复了些许体力,她把链剑调整到前臂侧面,虽然氧气减少和机甲即将崩溃的控制系统让她痛苦难忍,但她克服艰难,将链剑高高地举了起来。接着,两人同时向后仰,并开启了背部推进器,一股强大的推力把机甲和怪兽翻了下去,然后掉落在海沟最深的壁架上。 真子的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流浪者”紧紧地抓住“毒妇”,与此同时,罗利启动了第一道超载程序,并打开了位于类似人类肚脐位置的中央散热口。 一注热流冲出机甲,将虚弱无力的怪兽穿出了一个大洞。罗利再次后仰,凝聚起“危险流浪者”剩余的所有力气,牢牢地拽着怪兽,从壁架上翻身落下。怪兽被戳在链剑上,躯体因散热口的高热量而灼烧起来。它仍在苟延残喘,垂死挣扎,不过罗利十分清楚这只巨兽命不久矣。 然而,一直高举链剑的真子快顶不住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且只有一个办法。罗利曾经尝试过,同样尝试过的还有斯达克?潘提考斯特。 他激活了危机命令矩阵,将机甲操作模式转换成单人操作。 危险,屏幕上闪烁着警示语。可能导致神经破损。 哦,妈的,罗利暗自骂了一句。 他按下了开关。刹那,机甲系统让罗利几近崩溃,他痛苦地喊叫着,短短的一瞬间,他的大脑经历了一连串状态:极度活跃,完全短路,失去意识,重新恢复。太难受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单人操作,但确实太难受了。从此刻起,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全神贯注,自我提醒,甚至包括呼吸。机甲的控制系统能够运行几乎所有大脑程序,但无法进行思考。这意味着现在罗利需要有意识地保持心跳,呼吸……这些还不算很难。不过绝非长久之计。 他关闭了散热口,因为很快这些热量和气压就能派上用场了。自毁程序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危险流浪者”紧拽着五级兽向虫洞沉去,头顶上方,半边“迅龙”还在水中慢悠悠地打着转,缓缓落下。 在指挥中心,纽顿欣喜若狂地喊道:“成功了!他们进去了!” “危险流浪者”的信号反馈变得时断时续,中间停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正常。怪异可怕的声音从监听器里传来,虫洞“咽喉”处强大的力量扰乱了声波。“流浪者”的影像不见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看……虫洞……完……很……” “他们已经在虫洞里,”蔡天童说道,“我们无能为力了。”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大型全息屏,上面显示着根据戈特利布的理论绘制的虫洞结构图,还标出了可能炸毁虫洞的关键位置。代表“危险流浪者”的图标进入了关键区。 “时间不多了!”纽顿心生紧张,“必须现在启动自毁。” “危险流浪者”一只胳膊绕在巨型怪兽的尸体上,“毒妇”在穿越虫洞的过程中断了气。罗利也不知道它具体什么时候死的。在这里,时间好像变得不准确。操作舱开始发出“吱嘎”声,外面的压力远远超乎人类设计师的想象。他看了一眼氧气储备,作战服里的氧气资源已经使用殆尽。平时显示屏上表明所有储备量只剩7%了?很难确定。他现在意识模糊了。 一个全息显示的刻度盘悬在眼前,上面标注着:自毁程序。罗利激活第一道超载程序后,它就自动跳出来了,其功能是将核反应堆燃料棒调节到最大温度。接下来,你需要做的就是关闭散热口……完成之后……把刻度拨到最后一格。 等,还有一件事情。 罗利握住真子的手。 “都准备好了。”他柔声说道。她睁开双眼。罗利相信真子还有生还的机会。ppdc的医生医术高明。 “我能独立完成任务。”罗利继续安慰她,“现在只要往下沉就可以了,这谁都会。你要好好活着。未来更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你。” 他的手伸向自毁程序启动图标,却按下了旁边的按钮:弹射。气体“咝咝”地泄出,金属构件砰砰作响,从运动平台主要接合处延伸至真子靴底的控制臂升了起来,抬着真子向后倾斜直到她完全仰卧在臂面上。逃生舱组件从操作舱的顶部渐渐降低,在真子周围自动组装,一秒钟不到,就把真子团团包了起来。无须罗利启动其他指令,逃生舱飞速向舱顶弹射,顶部圆孔滑开后露出一个气塞,它冲了进去,接着圆孔自行封闭。罗利听见砰地一声轻响,外部闸口打开了。他在显示屏上密切观察了片刻,只见逃生舱从虫洞咽喉直穿海水而上。 他们还在人类世界,或者离开人类世界不远,所以罗利确信真子回到了地球。剩下的就交给逃生舱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沉落,而真子只需往上升浮,而且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自从说完话后,罗利就一直屏住呼吸,这时他再也支持不住了。重新接上氧气管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随后,他点击了自我毁灭程序图标。 全息图上闪烁出一行字:警告,发生故障!需要手动激活! “危险流浪者”沉得越来越深,指挥中心里接收到的数据逐渐减少。 “到底怎么回事?”赫克焦急地问道。 “启动键失灵了。”天童回答,“他需要手动操作。” “有一个逃生舱弹出来了!”戈特利布在另一台终端前大叫起来。 “什么?”天童一脸疑惑。倒数还没开始。“肯定是错误信号。罗利?贝克特不可能这么快就完成任务,还逃出来了。我不相信。” 很快,“危险流浪者”彻底没了音信。 罗利解开固定器的锁扣,将靴子从平台上卸下来,在操作舱的地板上艰难地走着。“流浪者”窗户外边的世界透出人类前所未见的颜色,看得罗利脑袋生疼。他没有忘记呼吸。“流浪者”在下沉的过程中不断颠簸着,罗利被震得站立不稳。手动自毁开关还在另一端,要走过去绝非易事,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罗利内心坚定。 他费力地向另一端走去,呼吸越发困难。保持机甲运转之外的所有神经元都集中在了他的行动上。他必须绕着地板上的圆洞边缘小心移动,洞里是通风井和陀螺仪稳定器组件,从“流浪者”的脖子一直向下延伸至躯体,为核反应堆循环系统供应新鲜空气。外围是几层螺旋的传感器,形成“流浪者”三轴感应器的“脊柱”。每一层传感器旋转的方向不同,速度也略有差异。如果不慎从洞口掉下去,就会直接落到核反应堆外壳上摔死。为保持平稳,罗利手脚并用,谨慎而快速地向前爬,他一心想着赶快到达对面,根本顾不上胳膊和双腿上剧烈的疼痛感。 他终于来到了开关旁。 突然,地球引力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漂浮起来,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回了运动平台旁边的地板上,比他最初站立的位置还要远。“危险流浪者”摇摆不定,罗利险些滑进陀螺仪稳定器组件。他紧紧地抓住洞口,脚下探寻着立足点,他呼吸困难,努力使注意力集中在重要任务上。 引爆核反应堆,拯救世界。 罗利悬吊在洞口,不停旋转的稳定器转轴“叮叮咚咚”地敲打着他的鞋头。他一点一点往上蹭,终于历尽艰辛爬了上来。 “危险流浪者”在自由下落的过程中无法保持竖直状态,所以罗利压低身子,匍匐爬过地板,来到保护核反应堆手动开关的舱口盖前。 他把锁旋开后用力拉开了盖子。“流浪者”在虫洞各种力的作用下摇晃剧烈。突然,罗利感觉眼睛有点异样,他怀疑是充血,也许这是人类初来乍到异世界的身体反应吧。他无暇顾及,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把开关板从凹槽里取出来。接下来还有两个步骤。首先,他根据开关屏上的提示扭动了几个切换开关。接着他快速地按下了启动键。 开关板的显示屏上开始倒计时。1分钟,59秒,58秒…… 罗利开始了艰难的回程跋涉,操作舱的平视显示屏上也在同步倒数着:48秒,47秒,46秒……一步又一步。他提醒着自己保持呼吸。35,34,33,他周围的“危险流浪者”的次要系统开始自行关闭。等离子加农炮离线,链剑离线,次级动力系统离线。罗利一一查看后,把必不可少的留了下来。22,21,20,机甲剩余的能量在核反应堆迅速聚积。罗利回到运动平台,扣好固定器,开始启动逃生舱程序。12,11,10……4…… 应该没那么快爆炸,他心想。 “危险流浪者”已经沉到了虫洞尽头,开始落向异世界。在罗利眼前,一重重膜质门纷纷开启,接着一系列类似声门的入口顺次张开,“流浪者”来到了异世界。每一重膜质门在机甲靠近时自动拉开狭窄的通道,“危险流浪者”和“迅龙”的半边身子顺势落入,同时沉落的还有烧焦烤煳、血迹斑斑的“毒妇”遗骸。 顷刻间,异世界的全貌涌入罗利眼帘。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使他浑身不适。 这是一座肉体,骨头和器官构筑的城市,已有数百万年的历史。“先驱者”们从一颗星球转移到另一颗星球,辗转来到此地,并以这里为中心建起异世界,现在这个怪兽世界行将就木,这座城市已是最后一块苟延残喘之地。它们渐渐耗尽了一切可用之物,如果不另择栖息地,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在这片葬身之地,一轮日渐衰老的太阳挂在雾蒙蒙的天空里,散发着惨白黯淡的光。它们等待了上亿年,等着地球变成“仙境”。在庞大的“先驱者”和它们的战士面前,连“毒妇”都相形见绌,矮似侏儒,而“危险流浪者”更是微如孩童们的玩具。 位于异世界这端的虫洞下方是一个磁场,环绕在周围的生物力学装置适时地发出脉冲,引起虫洞的震荡。机造器官的神经从地底穿过这个奄奄一息的大城市延伸到各个不同的地方,“先驱者”们就在这些地方完成制造怪兽的工序:分类、培育、混合、组装。 “危险流浪者”正从虫洞的这端缓缓地露出,随之而来的能量将附近染上了各种罗利叫不上名称的奇怪颜色。仿佛仍在海水中似的,机甲的速度很慢,它逐渐从虫洞完全进入了怪兽世界。罗利向外张望,满眼尽是无边无际的骨头桥梁,骨头马路,活性淤泥河水和湖泊,外骨骼建筑,甲壳房子,里面装着在不停搏动的器官。 “先驱者”们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来。 它们一动不动地盯着罗利,他察觉到这些怪物恐惧的神色。虫洞就坐落在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 你们这帮畜生,最好把你们全都吓死,他暗自骂道。你们害死了我哥哥。 “先驱者”的惶恐不安经过嵌在城市街道里的神经,辐射到每一只怪兽身上。它们齐刷刷地抬眼看向“危险流浪者”,恐怖的咆哮声不绝于耳。 3…… 罗利伸出手去。错了,应该用另一只手。他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都到这一刻了,不能再出错,他提醒自己。绝对不能。你们害死了我哥哥。 2…… 他能感觉到“先驱者”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透过“流浪者”的头部窗户,罗利发现它们正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 1…… 他随即按下了“弹射”键。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战斗武器档案—机甲 名称:“危险流浪者” 机型:ma k-iii(2023年至2025年升级;未重新归类) 启动日期:2017年7月10日 终止日期:2025年1月12日 驾驶员:杨希?贝克特(阵亡),罗利?贝克特;罗利?贝克特,森真子 歼灭战绩: 编-17,2017年10月17日,怪兽“山岚”,洛杉矶; 编号psj-18,2018年5月20日,圣何塞港; 编号sd-19,2019年7月22日,怪兽“天钩”,圣地亚哥; 编号mn-19,2019年12月16日,马尼拉; 编号ak-20,2020年2月29日,怪兽“刀锋头”,安克雷奇; 编号hk-20a,2025年1月8日,怪兽“棱背龟”,**; 编号hk-20b,2025年1月8日,怪兽“尾立鼠”,**; 编号gs-25a,2025年1月12日,怪兽“迅龙”,关岛海域; 编号gs-25b,2025年1月12日,怪兽“憎恶”,关岛海域; 编号gs-25c,2025年1月12日,怪兽“毒妇”,虫洞*。 2023年6月21日移至**破碎穹顶基地,由ma k-iii机甲修复工程队进行彻底检修与升级改造,最终重新启用。 *无法确定消灭“毒妇”的精确地理位置,因为“危险流浪者”自毁炸掉虫洞后,周围所有痕迹荡然无存。 操作系统: blpk4.1配备流体神经通路(2023年5月1日升级为自定义) 【后续内容有待更新】 动力系统: 核动力涡轮发动机(2023年修复并升级) 武器装备: i-19式等离子加农炮;具有生物识别功能的等离子武器;前臂装置(伸缩式) s-11暗物质脉冲发射器(隐藏式) ma k-iii机甲修复工程队升级的武器:gd-6a链剑,具有双重模式:分段式链鞭或钢芯加强型纳米单刃剑。 备注: “危险流浪者”已经不复存在。可以想象,核反应堆超载后机甲已灰飞烟灭。如有残片,也都留在了异世界。 执行核攻计划过程中对战三只怪兽,包括第一只也是唯一已知的五级兽(“毒妇”,请参阅相关资料)。“毒妇”的穷追猛打使“尤里卡突袭者”遭受重创,并早早地丧失了战斗力,它的驾驶员(斯达克?潘提考斯特和查克?汉森)引爆了核弹,光荣牺牲,为“危险流浪者”扫清障碍使其最终得以毁掉虫洞。“尤里卡突袭者”的最后一次杀敌行动就是启动核弹自毁程序把“毒妇”炸得半死不活。 34 蔡天童站在指挥中心目不转睛地盯着虫洞结构图,图上绘制的虫洞两端开口形如喇叭,中间是一条细长的通道。直到此刻,依然没有“危险流浪者”的半点信号。纽顿、戈特利布、赫克和中心的所有技术人员都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没有人说话,每一个人都在仰头凝视着屏幕,甚至连斗牛犬麦克斯也跟着翘首观望。 自“危险流浪者”进入虫洞咽喉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时间似乎过去了半个世纪。从一开始就怀有的忧虑现在再次萦绕在天童脑际—炸毁虫洞的整个计划非常了不起却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突然,虫洞的电磁波信号发生了变化。从增强模式来看,天童猜测又有怪兽正在穿越。但随着能量释放不断增加,信号强度很快超过了怪兽穿越时的一千倍。 眨眼间,信号骤减为零。屏幕上,虫洞的物理结构四分五裂,幻化成无数纷飞的亮点。 “虫洞崩塌了!”一个技术官员狂喜不已。 指挥中心里顿时掌声雷动,人们欢呼雀跃,热泪盈眶,终于卸下了多年的重担。纽顿和戈特利布激动地抱成一团,戈特利布抛开了平时的各种忌讳,甚至欣然同意了举手击掌。他们身后的技术人员手舞足蹈,喊声震天,天童任由大家尽情享受着这振奋人心的时刻。自**双重袭击后,他也没想到这次行动还能一举成功。 但他们真的成功了! 这时,赫克的声音盖过了热烈的庆祝声。 “逃生舱!”他高喊着,“看见逃生舱了吗?” 天童开始查看“危险流浪者”的次级系统信号。 “看见一个!”他赶紧告诉大家,“正在往上浮。氧气充足,驾驶员生命体征信号强烈且稳定……”他等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没有发现第二个逃生舱。” “直升机立即行动!”赫克命令道。 高阔的天空一片蔚蓝,一望无际,静静地笼罩着关岛南部海域,世界上海水最深的地方。超级西科斯基直升机群在仔细搜索着虫洞正上方的区域。其中一架突然向一旁倾侧,因为飞行员发现了破水而出的逃生舱。舱体比一般的棺材大不了多少,外壳由钢铁和聚碳酸酯混合制成,里面装着一个驾驶员,少量氧气,周围安了一圈漂浮袋,用于加快水中上浮的速度或者在逃生舱空投落地的时候,用作减震器。 逃生舱翻转过来,在波涛中平稳地漂浮,绿色的追踪染料在附近蔓延。舱盖弹开了,里面干燥的加压空气窜出,和外部潮湿的环境结合成几缕轻飘的水雾。 真子坐了起来,身子随着逃生舱浮出时涌起的波浪不停摇晃。她在阳光下眨动着双眼,四处张望。 只有她一个人。 直升机越飞越低,正向她快速靠近。真子抬头望了一眼,然后继续将急切搜索的目光转回海面。大海此时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风,没有一朵浪,只有海水轻轻拍打舱体的声音和直升机旋翼的“嗒嗒”声。 突然间,她看见第二个逃生舱浮出水面,翻转过来后放出了追踪染料。 真子激动不已,忍不住呼喊了一声。她“咚”地一下扎进水里,向另一只逃生舱游去。第二个逃生舱已经烧得斑斑驳驳,舱体坑坑洼洼。舱盖没有自动弹开。直升机旋翼的声音越来越大,真子触到了舱体,爬上漂浮袋后径直扑向舱盖。逃生舱外部安装有手动弹簧锁,她急忙一个个按开,然后翻开舱盖,俯下身子向里张望。 罗利安静地躺在那儿,纹丝不动。 真子弯下腰伸进舱里,她不停地摇晃罗利,拍打他的脸庞,然而,罗利依然毫无反应。真子把他扶起坐直,紧紧地抱着他,她回想起两人第一次通感失败后罗利在操作舱里扶着自己的情形。 “不要,”她喃喃自语,“不要离开。” 这不可能,不该是这样,他们原本炸毁了虫洞,然后顺利地从深海浮上水面。怎么可以在战胜了这么多困难后,他就这么轻易地走了呢? 最艰难,最惊险的任务他都挺过来了啊,真子心底呐喊着,不要。 她抱得更紧了。 突然,罗利咳了起来,他睁开双眼。 “你搂得这么紧,我怎么呼吸啊。”他柔声说道。 真子破涕为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淌,她忘情地亲吻着罗利。其实早在罗利刚到破碎穹顶那晚,看见他独自一人站在宿舍里,身上全是烧伤的疤痕,真子当时就有一种想要亲吻他的冲动。罗利热烈地回应着她的吻,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他们一起将一天里经历的绝望、恐惧和失落彻底清空,完全释放。这么多事情竟然是在同一天发生的?两人简直不敢相信。 罗利爬到了舱顶。一架直升机在他们旁边盘旋,紧急救生梯缓缓地降了下来,一位医护人员悬在梯子末端。周围还有一组西科斯基直升机悬停在头顶,没有哪位飞行员愿意错过这样难能可贵的美好时刻。“危险流浪者”的驾驶员组合从通感测试失败到重获信任,历经千难险阻。最后终于勇敢地摧毁虫洞,把怪兽和“先驱者”们永远困在奄奄一息的世界。现在他们回到了充满阳光的人类家园。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这个世界再不会灭亡。 指挥中心里,蔡天童扭头转向赫克。 “长官?” 赫克倾身对着桌上的通讯器大声宣布:“我是赫拉克勒斯?汉森元帅,现在请终止战事钟。” 破碎穹顶里,没有任何机甲的身影。翻页钟“卡嗒卡嗒”地翻到数字零后,停止不动了。 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ppdc) 任务报告和总结 核攻虫洞计划 2025年3月1日 虽然不得不放弃最初的战术安排,但“核攻虫洞”计划最终仍然大功告成。原本由“尤里卡突袭者”前往虫洞投放核弹,“暴风赤红”,“切尔诺阿尔法”和“危险流浪者”负责掩护“突袭者”,为其扫清障碍。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切尔诺阿尔法”和“暴风赤红”在**双重袭击事件中惨遭摧毁。此外,怪兽科学部发现虫洞会对穿越其间的物体进行怪兽dna验证,因此,任务的性质发生了改变。赫拉克勒斯?汉森中士在交战中负伤,“尤里卡突袭者”的驾驶员替换为斯达克?潘提考斯特。 在行动过程中,三只猛兽—“憎恶”“迅龙”和“毒妇”—严重损坏了“尤里卡突袭者”,致使其无法继续执行任务。“危险流浪者”临危受命,将其动力系统的核反应堆化成核攻虫洞的武器,而“尤里卡突袭者”则转为护卫。潘提考斯特引爆核弹装置,消灭了“憎恶”和“迅龙”。 此后,“危险流浪者”继续前往虫洞,设法完成这项重大使命。机甲从指挥中心的监控器上消失了几分钟。根据驾驶员罗利?贝克特的报告,在此期间,他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异世界。启动“危险流浪者”的自毁程序后,他和副驾驶员森真子激活了逃生舱并及时弹射出来。 虫洞关闭了。监控显示,“挑战者”深渊和马里亚纳海沟附近区域再未出现过能量突然释放的现象,除了这几十年来常见的潜沉率,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壳活动。 监控将会持续下去。如果“危险流浪者”的核反应堆没有炸死制造怪兽和虫洞的强大敌人,它们肯定还会卷土重来。 “猎人计划”就此落下帷幕。我们将不遗余力地继续支持庞斯桥接/通感技术升级和怪兽科学部提出的怪兽生物技术逆向工程研究计划。这些科学项目的大本营就设立在**破碎穹顶基地。 赫拉克勒斯?汉森元帅 致 谢 大不了平时不用,生死存亡关头没节c什么的想来也不是无法接受。 张潮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它的欣喜与顺从,源于黑色九头蛇的器灵已然彻底取代了原本那桀骜不驯的破败王者之刃,并且由于吞噬了王者之刃的器灵,它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加强与成长。 而之前,林长老过来敲门找他,刘攀心中是紧张的,甚至他都做好“垂死挣扎”的准备。他虽然不知道林长老为什么会过来找他,但他却知道,他暴露了太多。 最后,郑浩离场虽然给节目的录制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也并不妨碍节目继续录制下去。 他们俩曾经干掉的恶灵随随便便就能找出一打比他俩厉害无数倍的。 在溢灵海域核心区域边缘的渔船上,黑忽有所觉,几乎条件反射的将自身感知对外扫描了一番,而后他有些愕然的移开了杵在眼前的望远镜,又似乎怕是幻觉,伸出尾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现在,在桌子上,摆放了一具铁狮子的尸体,已经被杨鸣大卸八块,早就没了狮子的模样。 李朝和其他妹子们都无语了,智妍脑子里哪里又不对了,雅琳倒是满脸好奇的看着智妍,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李朝看到捂着脸不想说话了,感觉这丫头跟着智妍混时间长了之后一定会傻掉的。 他是老街和帮的老大,在这里就不去计较为什么叫和帮了,应当是以和为贵的意思吧,但谁都知道和为贵在黑帮中是不会行得通的,这里暂且不去管他。 百花谷老少齐出,誓将上官云生擒活捉,以便救出花想容几人。未斗多久,上官云终被众人围在垓心,秦兰心娇咤一声便飞身而起,哧的一剑刺向上官云咽喉。 “惜君,明日你先随阚棱大哥回长安去,我……恐怕要耽误一段时间了。”谢逸放下秘旨盒子,轻声说道。 当然,对于这种外界宣传的广告,虚不虚假吴凡不知道。但至少,由这种温泉水泡出来的蛋,口感细腻、味道香甜、非常好吃,却是一个事实。 先用一枚看得见,吃不着的甜枣吊着胃口。世家勋贵们为了这项可能到手的实权实利,在皇帝对氏族志不满,龙颜大怒之事便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吃个哑巴亏。 吉尔汗愕然的张着嘴,脑子里好似有有一团浆糊在搅动。他觉得九天说得不对,但又感觉九天说得好有道理。 那口碑起初不大,只有一人多高,但是他却背的相当吃力,随着他迈步向前,石碑变得越发高大,雄浑起来。 苏缜充耳不闻,夏初手腕处细嫩的皮肤,微凉的触感,从他的掌心直抵心头。说他心猿意马可能不合适,但终归脑子是乱的,也全然不顾自己抓着一个男人手腕的行为有多么诡异。 “本官?你!你含血喷人?你有何证据说本官是乱臣贼子?”陆炼激动的向前挪步。 就在华天攻击与殷鹏的风刃撞在一处使,只见华天的身形突然如泡沫一般溃散开,被那道风刃轻易的搅碎。 “什么都别说了,找个大夫来看看便知道了呗。”谢逸摆摆手,让两位夫人停下了不必要的猜测。 凌长老对叶尘却是充满了信心,六个天眼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维斯从没在这样的角度观察过加布林,看着它黝黑粗粝的外壳,有一种极为陌生的近乎恐惧的感觉。 “那好吧,花妖妹妹你就去阴间吧!不过万事要注意一点。”这时夜紫旭说道。 安德烈反正那帮傻逼平常也没少骂我。这么说着,安德烈还是动作利索的把电脑屏幕转向自己的方向,专注的看起了刷个不停的各种评论。 一边说着,夜十三两步向前,伸出手指便是抚摸白玲玲那白嫩的脸颊,嘴角带着邪邪笑意,慢慢的滑落。 叶尘最后又是补充了一句,这事儿如果被魔宗的人知道的话,怕他们提前将苏兮萌给转移走,到时候就麻烦了。 您是嫌事儿还不够麻烦吗?我姐姐差点成功袭击您,您朋友的弟弟差点掐死我,然后好不容易在开罗我们两边好好合作了一次,现在您又把超级反派里赫赫有名的一位放出来了?玩密室逃脱?真的? “呃……你们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害怕么,难道你们不应该出来帮帮忙么?”我额头泛起几条黑线。 李维斯撑得说不出话,冲他翻了个白眼,跑到廊檐下的躺椅上睡着晒太阳去了——听说这样比较补血。 这一声大喝来得太过突然,那两名剑童顿时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便是周围的众位都监也都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苍天一挥手,蛮熊脸色大变,他只感觉到自己的领域正在被压缩,而自己,竟然无法动弹。 “你没看出来?就上面一层是金砖,下面的,大概是砖头。”萧士及闷声笑道。 1 社论:感谢,ppdc,然后再见 你看,虫洞关闭已有十年之久,怪兽若要卷土重来早就发生了。你觉得怪兽会放过任何报复我们的机会吗?我们在虫洞处投下核弹,落入怪兽的……世界?或者说维度?无所谓了,反正它们不会再卷土重来。ppdc(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一直以来警戒的危险根本不存在。现在我们建了多少个破碎穹顶基地?建了多少机甲猎人?雇用了多少突击部队和相关工作人员?耗费了多少资金? 难道我们不应该用这笔资金重建被战争毁掉的一切吗?如今我坐飞机飞过洛杉矶,从长滩一路到圣莫尼卡,看见的只有废墟。十年了,欧洲重建的速度比“二战”后还快,原因何在? 因为整个欧洲的人都明白,战争已经绝尘而去,他们的钱都用于重建上,他们不会再把更多的钱浪费在军队和基地上。绝对不会!欧洲人已经重获新生。 我们的思维过时了!我们的初衷是抵抗一个怪兽横行的世界,然而时过境迁,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个灿然一新的时代。 是时候向前看了,是时候解散ppdc了。机甲猎人应该作废,破碎穹顶基地应该关掉!继续过我们的21世纪生活吧! 1 在加利福尼亚圣莫尼卡,方圆几百英亩的海滩上遍布着废弃的ppdc基地。怪兽大战期间,圣莫尼卡大半变成了废墟,阵亡的机甲在西海岸随处可见,现在已经被人们用钢丝网封存起来。这里曾是洛杉矶一大观光胜地,现在却只剩断壁残垣。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心如死灰的人。 杰克?潘特考斯特留在这里倒不是因为绝望,而是惹了点儿麻烦。他惹怒了当地知名的犯罪头目索尼,现在要帮索尼寻找价值连城的机甲残骸,好让索尼拿到黑市去卖,否则,他可能性命堪忧。要偷偷潜入ppdc基地可不容易,一旦被发现,将面临严厉的惩罚,但杰克对被废弃的机甲猎人基地可谓了如指掌,他有十足的信心安然无恙地溜出来。 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杰克带着索尼及其手下攀爬着基地四周的电网,并指示他们需要经过的路线。索尼的手下各个身手敏捷,绝对不是新手上路。不一会儿,他们就顺利爬过了“禁止越界”的牌子,穿过刚好能容下他们的洞口。那块牌子上有ppdc的标志。杰克看见熟悉的牌子,不禁触景伤情——想当初他也是一名机甲猎人驾驶员。 是的,这一切已经成为过去。杰克对此无能为力。正如他身为史塔克?潘特考斯特的儿子却惹上了杀身之祸一样,他对此也束手无策。父亲为拯救世界而英勇献身,儿子却无法像父亲一样光宗耀祖——事实上,杰克早已放弃努力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他变成了一位不错的……有些人叫他小偷,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被叫作“机甲残骸专家”。 要是没惹上杀身之祸,杰克的生活勉强说得上“一帆风顺”,反正在这个圈子里,非法兜售是不可避免的。 在大部分沿海城市或灾区,人们只能过着苟延残喘的生活。有钱人都迁到内陆去了,他们逃离了这片乱世,就算虫洞重新打开,怪兽卷土重来,他们也早已在千里之外。富人们的恐惧造就了杰克的机遇。他们撤退时留下了许多大房子,杰克就住在其中一栋房子里。 这里还会碰到崇拜怪兽的人,对于他们来说,看到虫洞关闭,就像看到耶稣受难一般,他们一面悲悼叹息,一面四处游走,还拉帮结派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他们开始做起“副业”来,利用机甲残骸东拼西凑,自制出一些战斗力低下的机甲猎人。 杰克接触过机甲,因而比一般人更深谙如何寻找与机甲相关的技术产品。另外……好吧,其实他因此沾沾自喜、狂妄自大,甚至无视帮派间一直默守的规矩。 如果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报酬,就可以安枕无忧至少一年(尽管也有失手的时候)。这就是为什么杰克宁愿生活在圣莫尼卡,也不愿回到出生地马里布的原因。 一进入基地,杰克就拿出一个看起来破旧不堪的等离子追踪器。即便隔着机甲厚重的防御外壳,这个追踪器也能够探测到等离子部件的能量信号。这是杰克这种雄心壮志的“机甲残骸专家”的必备工具,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杰克正在启动仪器,索尼突然走到他跟前。杰克一把抓住索尼,把他拉回第二代机甲破烂的残骸后方。就在那时,探照灯从索尼刚刚所在的位置扫过。ppdc经常巡逻,但巡逻时间总是一成不变,杰克对此早已了然于心。索尼定定地看着杰克。杰克刚刚救了他一命,从而使所有人都幸免于牢狱之灾。索尼没理由生杰克的气。 杰克带着索尼和他的手下绕过第一堆机甲残骸,眼睛一直盯着等离子追踪器。他们走近另一个机甲时,追踪器发出了“砰”的一声,声音很小。这个机甲不像第一个那么破,但它失去了一只手臂,头部也摇摇欲坠。杰克立马认出了这个机甲——“忧蓝罗密欧”(romeoblue),唯一的三脚机甲猎人。 杰克在孩童时期就能快速准确地辨认机甲,还能滔滔不绝地介绍一番,就像上一代人谈论起他们熟悉的宠物小精灵或棒球运动员一样。 “忧蓝罗密欧”曾与“危险流浪者”(gipsyda ge )并肩作战,杀死了三只怪兽,直到2020年在巴拿马被毁,两名驾驶员阵亡。杰克对它记忆犹新——在虫洞刚刚打开的那几年,“忧蓝罗密欧”杀死了怪兽“塔克布斯”(takubus),人们簇拥着“忧蓝罗密欧”在街上游行。“忧蓝罗密欧”身形巨大,行动迟钝笨拙,但看起来无坚不摧。当时杰克还是个孩子,他的父亲在东京大战中成了英雄,而今杰克已经长大成人了。 “就是它了。”杰克说。 索尼和他的手下跟着杰克走进了一扇舱门,来到“忧蓝罗密欧”宽敞的内部。这是索尼他们第一次进入机甲猎人的内部,他们环视着四周,满脸都是赞叹之色。 “你确定?”索尼问。 杰克找到了目的地的门口,机房门里是“忧蓝罗密欧”的等离子反应舱,用于收集和保护“忧蓝罗密欧”的能源核心和相关硬件。门被紧紧反锁着,门上的仪表板有个手动控制装置。杰克把手指一直伸到仪表板边缘,扭动手动控制装置。他走进控制台到处参观:“工作人员拿走能源动力核心之后,机甲猎人就废了,不过,有时候他们不会拿走三级等离子反应器,如果这个还能通电,那在黑市上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你可别骗我。”索尼说。 杰克觉察到索尼的语气有点儿不对劲儿,他转过头去,索尼正举着一把枪。 “冷静冷静,”杰克说,“别兴奋过头了。” “你好自为之,”索尼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骗过华瑞兹市的巴拉达,把阿兹米丢在**……” “那是他们活该!”杰克说,“汤尼?阿兹米就是个人渣,不骗他才怪呢。” “你还在我的地盘上偷东西。”索尼接着说。 杰克对此无话可说。事情是这样的。杰克在加利福尼亚州南部偷到了质量相当高的机甲残骸,这是索尼的地头,但他事先没有知会索尼,事后也没有和索尼分赃。杰克原本正喜不自禁,因为他不仅能赚快钱,还能一举成名。但是索尼对杰克的行为十分窝火,他要求和杰克一块儿干,否则就要杰克好看。杰克深知索尼的手段,被逼无奈,只得屈服。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帮你偷东西了,那这事我们就翻篇儿了?” “你来运货,我们就翻篇儿。”索尼还是那个表情。 杰克思索着索尼是否会遵守约定,不过此时此刻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摸到了仪表板后面的应急释放杆,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同时拉动应急释放杆。机房门处传来很大的一声“砰”,门闩打开了,伴随着小而刺耳的声音,门开了。尽管“忧蓝罗密欧”不会再启动,但它的第一代老式后备电源系统能够运作很长时间。 索尼并没有把枪放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他脸上的表情略有放松。 杰克保持着笑容,朝着通道门的方向做了个手势,说:“走,一起发财去!” 索尼首先进了等离子反应室。机甲猎人服役的时候,ppdc的技术不够先进,还无法增加等离子密度。这个老式机甲的等离子反应舱空间很大,足足有杰克住的那所大房子的几个房间加起来那么大。沿墙分布的电缆管道在等离子反应器的中心位置汇聚,或者说本该在这里汇聚。 杰克走到反应舱的中央,停住脚步,无法相信眼前霉运缠身的事实——反应器分流电缆还亮着,这说明几分钟前有人来过,因为如果时间再久一点儿,电量就会完全流失。 “怎么会这样?追踪器显示就在这里!”杰克说,他低头看了看追踪器,上面显示反应器就在他前方,他转向索尼,“反应器应该就在这儿……” 索尼举起枪柄朝杰克的脸砸过去。杰克随即摔倒在地,整个人跪在地板上,用双手撑着,脸颊上割出了一道伤口,血一直流到他的下巴,一点儿一点儿地滴落到地上。 “给我杀了他!”索尼叫道。他的手下立刻拿出手枪对着杰克。 “等等,等等!”杰克狠狠拍了拍追踪器,追踪器屏幕闪了闪,黑屏了一会儿,又恢复正常。现在追踪器显示反应器正在移动。离这里并不远。 “有其他人在!”杰克说着立马站起来。他急忙越过电缆箱,绕过几个大型废弃机器,朝着另一边墙的出口处奔去。“是他们拿了反应器!”杰克说,“快,信号显示他们就在附近!” 索尼和他的手下跟在杰克后面。 “杰克!”索尼喊道,“杰克,你这个浑蛋……” 索尼的话音未落,杰克拉动机房门上的应急释放杠,将门重重地关上。现在,杰克只需要跟着反应器的信号走,在索尼的手下抓住他之前离开这个机甲。他穿过迷宫一样的维护通道,来到“忧蓝罗密欧”的躯干部分,接着迅速走进边上铺满大电缆的通道。“忧蓝罗密欧”内部传来回声,是索尼在喊叫。杰克不确定自己能否躲过索尼和他的手下而杀出重围。也许不需要自己动手……杰克已经开始打起小算盘,和以前一样,这次也将是一场冒险。 电缆通道出现了分岔,当杰克推开电缆转身时,与索尼其中一个手下撞个正着。索尼的手下快速举起枪,但杰克动作更快,在对方开枪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将其打倒在地。枪里的子弹射进了杰克身边的电缆,导致电缆裂开。就在这时,索尼找到了杰克。杰克急忙跑进旁边的通道,通道呈下弯状,非常陡峭,杰克一下子就滑到了底层。他站稳后走进电缆分流室,这是个死胡同。他跑向分流室的另一边,那里有一个通道口,索尼和他的手下刚好赶到通道口。 “跑得还挺快。”索尼露出阴森的笑容。很显然,他不需要再命令手下开枪,因为他自己已经举起了枪。 轮到杰克实施计划了。他用穿着靴子的脚猛踹控制杆。索尼和他的手下所站的地方正是检修口。随着控制杆的弯曲,检修口弹开了,索尼等人掉进了洞里,摔得可真惨。杰克又踹了一脚控制杆,检修口重重地关上了。 “好的,我们扯平了。” 要了解老式机甲的构造,总是需要付出点儿代价。 杰克跟着追踪器上的信号奔跑而去。他出了“忧蓝罗密欧”的躯干区域,来到肩关节区域,这里离地面大概有五十英尺高。有个戴兜帽的身影冲过空地,朝着摩托车跑去,手里还拿着背包。等离子反应器就在那个背包里。几条电缆线从“忧蓝罗密欧”头部附近的起重机上垂下来。杰克一跃跳起,双手交叉抓住电缆往下滑。电缆先是向下滑动,接着卡在了起重机上。杰克从20多英尺高的地方跳下,借着重力势能快速掉落,最终落在放在地上的集装箱顶部。他面朝上平躺着,冲击力引起一阵风。他滚下集装箱,继续追赶那个小偷。戴兜帽的人加大摩托车的油门,还来了个侧滑,掀起一阵飞沙走石。大门敞开着,杰克打算在摩托车开出大门之前翻过围栏,然而,当他听到发动机的声音时惊呆了。是ppdc的保卫车,它飞快地追着那辆摩托车。 该死!杰克心想。 都是索尼的手下开枪惹的祸。如果那个小偷被抓,杰克肯定拿不到反应器了;但如果小偷逃脱了……他低头看了看追踪器,信号很强,目标还在移动。 即时发布 邵丽雯宣布无人机甲猎人计划 2034年6月9日上海 邵氏工业的创始人兼ceo卲丽雯今天宣布,邵氏工业已从ppdc获取资金,以邵丽雯研发的机甲猎人原型为基础,生产无人机甲猎人战队,并在今年年初的ppdc非公开会议上进行展览。当前,调配测试机甲猎人需要整个环太平洋地区的破碎穹顶基地都开展维护工作,每一个破碎穹顶基地又必须配备驾驶员与大量的工程师和技术员,邵氏的计划将会对全世界的ppdc的开支预算产生显著影响。 邵丽雯计划建立一支全新的ppdc,破碎穹顶基地会减少,相关人员也会减少。技术员只需在ppdc的中心基地远程操控无人机甲即可,如此一来,所有破碎穹顶基地都可削减运营开销。另外,无人机甲猎人不需要安装价格昂贵的操作舱和d ift系统(浮动神经元连接系统)支架,每架机甲猎人都可以减少15%的成本。还有一点,许多驾驶员都会遇上训练事故,就算脱离了与怪兽战斗的危险等威胁,也会患上由该系统引发的疾病,而这个计划可以降低驾驶员的生命危险。 无人机甲猎人战队一旦得到ppdc的认可,便会在下一个农历年开始进行首次部署和实地测试。 2 追踪器上的信号穿过小镇,一路向南逃去。整个晚上,杰克都跟着那个小偷,黎明时分,他发现自己身处圣莫尼卡的南部。这里是机甲猎人的坟场,看起来就像一片废墟。 杰克听说,怪兽大战之前这里很美,现在竟变成了贫民窟。这里一半地区被毁掉了,人们迫于生计,在废墟里搜罗着。过去的步行街变成了露天市场,再往南,怪兽“暴徒”(i su ecto )的骨架高高地耸立在海滩上。它死以前摧毁了圣莫尼卡码头的许多设施。打捞人员和黑市老板把怪兽身上能拿的东西都拿走了,无论是血液,还是从甲壳下方的小洞钻进钻出的寄生虫。这些东西价值连城,但如果不做好预防措施,很有可能会使人命丧黄泉。怪兽的血液可以溶解人体,怪兽身上的病毒会感染人类。怪兽暴露在地球上陌生的空气中,很快就会腐烂,一旦被腐烂组织困在怪兽的尸体中,人就会窒息而死。把从怪物身上取下来的东西送往市场的路上,即便没有被其他同行抢劫,那些东西也会很快烂掉。杰克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怪兽器官的买卖生意。 看到这些庞大的怪兽骨架分散在海岸边,想到怪兽对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忧伤之情涌上杰克的心头。而在内心更深处,父亲的身影浮现出来,他不免伤感起来。他怀念过去,如果能回到过去,该多好啊。他偶尔会这样想。 有几次早上起来,杰克享受着柔和的海风。晨光照耀着屹立在太平洋边上的悬崖。他刚拿到一笔钱,足够几个月的开销。这种生活也不赖,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要是这次机灵点儿,运气再好点儿,拿到反应器后顺利卖掉,那他以后就能一直享受这样的日子了。杰克才不会把反应器给索尼,反正无论如何,索尼都会想办法干掉自己。 天亮了,杰克跟着追踪器的信号,在圣莫尼卡的废墟堆里穿梭。他走过贴着各种怪兽教会标志的建筑。怪兽崇拜者通常聚集在废墟边上,近距离地接触他们的“上帝”。杰克遇到了很多乞丐,他们当中有的在兜售毫无价值的商品,以便让别人觉得自己并不是乞丐。杰克没有理会他们,一直跟着追踪器的信号走。等离子反应器就在码头的另一边。 几年前,“暴徒”毁掉了这里的楼房,只剩下瓦砾。杰克必须翻过这堆瓦砾,才能看清那个小偷到底跑向何处了。在码头的另一边,ppdc建了一个船坞,供船舰和驳船使用。这些船舰和驳船体型庞大,能够运输机甲残骸。但是现在,整个船坞已被搁置多年,泊位已经干枯,大仓库变得破旧不堪……还有飞机修理库……这些地方聚满了非法占有者和下层阶级……以及那个拿了等离子反应器的小偷。 反应器给杰克带来不少麻烦,他必须和这个小偷做一笔交易。其实,如果不和小偷碰面,事情会更好办。比如,等小偷累得走不动了,躲在船坞里,杰克可以乘机溜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反应器偷出来…… 杰克花了很久,才从这堆怪兽骨头和建筑瓦砾上爬下来。他朝着船坞靠海的仓库走去。追踪器显示反应器就在里面。追踪到反应器附近时,杰克停下脚步。他撬开仓库紧闭的窗户,随着“嘎吱”的声响,他缩回身子,接着转身一跃,跳进了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办公室或休息室。很明显,有人曾经住在这里。角落里有张脏兮兮的毛毯,周围全是食品包装袋和其他垃圾。这层楼房里还堆了一些机器和工具。 杰克看着墙壁。来对地方了!不管是谁住在这里,那个人肯定很痴迷怪兽和机甲。墙上贴满了报纸、杂志内页,还有打印出来的网络新闻——这些资料讲述了怪兽大战的整个发展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虫洞开启的时候。旁边贴了一张第二代老式机甲猎人的照片,照片已经模糊不清,上头用银色记号笔写着: 体型多大?!!! 墙上其他地方也贴着机甲和怪兽的照片,且都带了标注。 不过最显眼的资料是关于邵丽雯的。她是个电脑奇才,管理着一家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公司——邵氏工业。她的机甲设计一直都处于世界先进水平,现在也是,这可以从最近的新闻头条《邵氏工业——机甲猎人科技的未来?》一文中看出。 杰克对此不甚了解,他与这个世界脱轨已久。他的目光顺着墙壁往下看,在一页发黄的《时代》周刊杂志封面处停了下来,上面印着罗利?贝克特的照片和几个字:罗利?贝克特,1998-2026。 杰克感到胸口一震。罗利是父亲史塔克?潘特考斯特的部下,也是他孩提时代的偶像。那时候的罗利我行我素。后来在虫洞大战中,父亲壮烈牺牲,罗利幸存下来,成了英雄。对于当时发生的一切,杰克有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感觉。十年来,他刻意不去想这件事,现在也不打算去想。 他继续朝着房间另一边的门口走去。除了自己轻微的脚步声,没有其他声音。门外是这个仓库的主楼层,有个数英亩大的房顶,大概有五十英尺高。这个宽敞的仓库里立着一个私人自制的机甲,虽然不是全尺寸,但仍与房顶差不多高。杰克停在原地,惊得目瞪口呆。在这个世道混乱、穷困潦倒、难以自保的时代,居然有人用废弃的零件造出了一个机甲猎人!这个机甲外观丑陋,用完全不匹配的残骸胡乱堆砌而成。装甲钢板是从废墟堆里捡来的,杰克一眼就认出那是第二代机甲的。其他零件则是用抽水泵和高火炉制造出来的。和全尺寸机甲比起来,这个机甲显得有些奇怪——高约四十英尺,头部没有安置操作舱的地方,设计者在那里加了两束光,就像两只眼睛一样。 曾经有个老工程师告诉杰克,人们总想赋予机器人性,即便这不符合设计理念,但在人们内心深处,总把这些机器看作自己的亲生骨肉。杰克一直记着这些话,可见这些话对他来说影响深刻。在这个小型机甲的躯干位置,有一个类似于操作舱的装置,驾驶员和乘坐者可以透过护甲框窗看到外面的事物。它的一只手有三个钳形手指,另一只则有……在阴暗中,杰克不确定那是什么,看起来像个锯刀。 拼凑这个机甲的人肯定是个天赋异禀的修补匠。杰克突然意识到,眼前这架机甲可以为自己带来一大笔钱。他追踪的等离子反应器安插在小型机甲脚踝处的小舱口上,而他此时却酝酿着一个更大的计划。很多人都想造出一架机甲,让自己可以名扬千古,然而真正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没想到这个小偷却做到了。杰克对周边观察了一番,这里应该不属于任何帮派,否则他们不会不派人保护这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居然把这个机甲单独留在这里,制造者肯定是个内心幼稚、不谙处世之道的家伙。熟人当中,谁有足够的资本,还如此狂妄地造出这架运作良好的机甲呢? 突然,杰克发现身后有人,他本能地闪到一边,转身面向攻击者。眼见钢管正朝自己头部砸过来,他一把抓住钢管。攻击者身体结实,但身形娇小。杰克抢过钢管,以同样的动作使劲儿把对方打倒在地。他举起钢管……甩到一半,停在了半空中。 倒在地上的人戴着兜帽,穿着脏兮兮的牛仔裤。帽子往后掉出了一些,杰克发现这个小偷竟然是个青少年,还是个女孩儿! “什么?你……多大了?”杰克问道,手里还举着钢管。 女孩儿坐直,拿掉兜帽。乌黑的头发,一张使人不禁联想到返校节游行的脸,但那双眼睛却散发着成年人的气息,坚定、聪明,且愤怒。 “把你打趴下绰绰有余。”女孩儿说着准备站起来。 杰克用钢管压住女孩儿的肩膀,把她推回地上。 “等会儿,”杰克转头斜视小型机甲,问道,“你建造的?” “你说呢?”女孩儿语气很不友好。 “我说?我说我可以把你的小玩具卖掉换一大笔钱。” “它是‘拳击手’(sc appe ),不是玩具,”女孩儿说,“而且不卖!” “拳击手”?这个名字不错,杰克心想,不仅显示出个人风格,还能让人联想到职业。女孩儿的决心让人敬佩,但这是交易。 “现在我拿着钢管,我说它是小玩具,它就是小玩具,所以……” 这时,仓库外响起了警鸣声。 女孩儿看向远处的仓库大门:“是你带他们到这里来的?” “什么?”受到圣莫尼卡贫民窟里的小兔崽子呵斥,杰克心里很不爽,“他们没有跟踪我,肯定是你自己带来的。” 他转过头去看向警鸣响起的地方,女孩儿抓住这个机会,把钢管从杰克手上踢掉,翻滚到不远处站了起来,猛地跑过这一楼层,冲向小型机甲。 “喂!”杰克跟在女孩儿后面,他几乎能肯定自己会被拘捕,然后被扣押在ppdc的先锋车里。 女孩儿用脚合上反应器舱的小门,爬上“拳击手”的脚,一直爬到躯干处的操作舱。她把自己固定在陀螺型支架上,启动了机甲猎人。 不对!杰克心想,她不会是第一次驾驶机甲猎人吧? 警鸣声更近了,而且不止一辆警车。杰克又看了一眼“拳击手”的操作舱,里面可以坐两个驾驶员,如果可以启动,就能…… 杰克朝着小型机甲跑去,和女孩儿一样,把自己撑了上去,就在女孩儿关上“拳击手”胸部的装甲时,杰克溜了进去。 “你干吗?!”女孩儿喊道,“给我出去!” 杰克在狭小的操作舱里转过身,问道:“另一个在哪儿?” “什么另一个?”女孩儿忙着启动各种子程序,没有抬头看他。 “另一个驾驶支架!机甲猎人需要两个驾驶员!” “‘拳击手’体型小,只需要一个神经元负荷体。”女孩儿自豪地说。 “那你快走开,让我来!” “不可能!”女孩儿按下最终指令键。 “拳击手”的动力测量仪飙升到最大数值。小机甲冲向前方,撞穿了仓库墙。金属块和玻璃块纷纷散落在停车场上,那里聚满了ppdc的保卫车。“拳击手”把它们统统踢到一边,使得ppdc的人朝不同的方向摔去。 “哇噢!”女孩儿欢呼,仿佛这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我就说它不是玩具。” “你这个样子,我们会没命的!还是让……”杰克想解开女孩儿的陀螺装置,好让自己代替她固定到驾驶支架上去。 女孩儿知道杰克要干什么,但杰克比她更熟悉操作舱。 “你停下!” “我可以让我们离开这里。” “我已经让我们离开了,滚开!” “拳击手”的显示屏上出现了身形巨大、外形怪异的物体。杰克和女孩儿不再打闹。这个显示屏没有全尺寸机甲的显示屏精致,但毕竟是个黄毛小丫头用废品建造出来的,也算可以了。女孩儿一个急刹车,杰克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上。 显示屏上的图像变清晰了。 女孩儿惊叹道:“哇!” 正前方是一个第六代大型机甲,是最新款机甲猎人,铁灰色的外形、微蓝色的外部运转灯,驾驶员操着黑人口音,看起来有点儿像执法机甲。 没错!杰克认得,女孩儿也认得——“秋末艾克斯”(novembe ajax)! 就在几分钟前,杰克还试图把女孩儿赶出驾驶位,但现在不是时候了。“秋末艾克斯”是ppdc特制的巡逻机甲,主要负责长滩到圣莫尼卡的受灾区。一般的社会动乱是绝对不会派出“秋末艾克斯”的,除非ppdc的设施遭到袭击,或者……东西被偷。杰克追踪到了失窃的等离子反应器,ppdc也是。如果被捕,后果不堪设想。ppdc会让他们坐穿牢底,借此杀鸡儆猴,警告其他想要偷窃的人。 “你这样,我们会被抓的!”杰克慌了,“别停下!” “未登记机甲猎人驾驶员,”“秋末艾克斯”的外部扬声器传出巨响,把“拳击手”小操作舱里的杰克和女孩儿吓得抖了抖,“我们是ppdc,立刻关闭电源,走出操作舱。” 女孩儿举起双手。 “你放弃了?”杰克很失望,“你太轻言放弃了,小屁孩儿。” “只是想让他们这样认为而已。”女孩儿说着,握紧拳头,按下烟幕弹发射键。 烟幕弹从“拳击手”的手臂槽飞出,落在“秋末艾克斯”的四周,“拳击手”隐藏在烟雾之下,站在大型机甲脚下装弹,然后沿着街道飞快逃跑。 杰克一把抓住电缆线。这几条电缆线连着操作舱和“拳击手”躯干里的平衡锤,用于减弱惯性作用引起的晃动,防止“拳击手”突然移动时导致驾驶员撞向四周。这个方法简单粗暴,但很管用,前提是人要固定在陀螺驾驶支架上,而杰克没有,因此想要保命,得吃点儿苦头。 “抓稳了!”女孩儿大叫。 “秋末艾克斯”转身,一个大跨步便追上了他们。 “我正在抓!” “抓紧点儿!”女孩儿调试指令程序,按下最终指令键。 杰克整个人被颠倒过来,正面朝上,几度翻来滚去,最后被弹到操作舱坚硬的墙壁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拳击手”已经卷成一团,在“秋末艾克斯”脚下以小8字形滚动。女孩儿一直都稳稳地固定在驾驶支架上。她的驾驶支架设计得确实不错,杰克不得不敬佩她。对比之下,杰克一直像个球一样撞来撞去,最后挤进了平衡锤的夹层里,这才终于停了下来。这虽然有点儿丢脸,但能够使他在逃脱“秋末艾克斯”的过程中不被撞晕或摔断胳膊。要是能逃脱的话…… “秋末艾克斯”弯下腰给“拳击手”重重一掴。女孩儿注意到了,她缩头躲到一边,“拳击手”也往同一方向倾斜,撞到了棕榈树上,棕榈树摔倒在被火烧过的汽车残架上。女孩儿指挥着“拳击手”迅速往堆得很高的瓦砾上爬去,之后径直从一栋被毁掉一半的楼房中穿墙而过。 周围安静下来,只听到瓦砾滚落的声音。 杰克冷静下来,思考着如何应对残局。 “看到没?”女孩儿得意扬扬地说,“我刚刚驾驶‘拳击手’摆脱了‘秋末艾克斯’。” 杰克摇摇头,说:“你并没有。” “摆脱了。”女孩儿坚持道。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秋末艾克斯”锤碎了“拳击手”用于隐藏的那堵墙。 女孩儿措手不及。 “看吧,你成功了吗?我可没有逃出来。” 计划随时可能失败,因此必须时刻准备着另想他法。杰克环顾操作舱,肯定有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他一直很乐观,至少在需要靠他逃出困境的时候,他是乐观的。 找到了。就在那儿! 杰克指着嵌入操作舱的一对离子电池:“有没有多余的离子电池?” 女孩儿紧皱眉头:“没有。” 杰克知道,就算没有离子电池,“拳击手”也可以运行一会儿。离子电池并不是很重要,一般说来,它是连接不同的能量反应堆的,而不是给主机和主系统供能的等离子反应器。这些离子电池控制的是后备电源和后备系统之类的部件。也就是说,当被“秋末艾克斯”追捕时,真正需要担心的并不是这些离子电池。 杰克设置好能让离子电池弹射出去的子程序。弹出槽就在“拳击手”的外壳上。通常来说,离子电池只有在储蓄电源耗尽之后才弹出,不过经过杰克的设置,现在就可以弹出。“秋末艾克斯”的驾驶员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 “快!”杰克催道,“现在走到‘艾克斯’的头上去,快走!” 女孩儿被杰克呼来喝去,感到很不爽,但还是照做了。她控制着“拳击手”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走,径直爬上“秋末艾克斯”的手臂。这手臂大概有三个“拳击手”的身体那么长。当杰克和女孩儿爬到与“秋末艾克斯”头部相当的高度时,杰克用力按下弹出键。 “快跑,快跑!”杰克喊道。 “拳击手”从“秋末艾克斯”身上纵身一跃。杰克并没有期待从两百英尺高的地方跳下去会有什么好结果。女孩儿驾驶着“拳击手”,朝对面街道的楼顶跳去,那里以前好像是一家银行。两人的身后,离子电池和“秋末艾克斯”的头部碰撞,发出了铿锵巨响,并发生了爆裂,释放出一阵离子能量冲击波。“秋末艾克斯”头部和上半身躯干“吱吱”作响,就像闪电风暴一般。它踉跄着,冲击波干扰了它的操作系统。 两人落在楼顶上,杰克探头去看醉汉般摇晃的“秋末艾克斯”。他的计划奏效了,他想炫耀一番,但只是匆匆一眼,“拳击手”整个身体便掉进了楼房里,并且一直掉到了最底层,内部楼层也随之散落下来。 着地的那一刻,女孩儿脸上依旧保持沉着。经过一路的颠簸,杰克几分钟后才晃过神儿来。女孩儿盯着杰克,她假装冷静地掩饰着自己的惊讶。杰克看穿了女孩儿的心思,她是想问杰克怎么知道这样能逃脱,但她没有开口。从杰克的目光中,女孩儿知道,杰克也打算保持沉默。 女孩儿驾驶着“拳击手”往前冲,在楼房底层的瓦砾堆中跌跌撞撞地踩出一条路来,走到了大街上。操作舱的显示屏上闪出警告语:储蓄电源只剩12%。 “就知道我们需要离子电池!”女孩儿嚷道。 “计划奏效了,不是吗?”杰克大喊着回应道。 “‘艾克斯’重启系统要多久?” 她居然觉得自己会知道?这可真有意思。杰克想。看样子她终于明白杰克对机甲有所了解了,甚至想向杰克确认,在“秋末艾克斯”恢复正常运转之前还能跑多远。杰克欣赏她的沉着冷静,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答,“秋末艾克斯”庞大的脚就“砰”地踩在了他们前面。瞬间沙尘四起,水泥块“啪啪”掉落。 “就这么久。”杰克说。 “最后一次警告,关闭电源,离开操作舱!”“秋末艾克斯”的驾驶员声音洪亮且低沉。 女孩儿立马掉转“拳击手”逃跑,这让杰克吃了一惊,她可真大胆,居然敢在储蓄电源只剩12%的情况下这样做,也不管事实上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两人为了逃过此劫,可谓使尽浑身解数,但没过多久,“秋末艾克斯”举起一边的拳头,发射出一套钩锚和拖曳缆,夹住了“拳击手”的机身,接着收紧,一股电脉冲过电缆。 “拳击手”操作舱里的杰克能感觉到毛发竖起。四周的电线火花四射,全部被烧毁了,用于控制陀螺驾驶支架的电子仪器是从废墟中捡来的,因其受到干扰,操作舱里的光全都熄灭了,只有从“拳击手”的面具和头部照进来的光。 “拳击手”渐渐不支,“轰隆”一声向后摔倒在地。杰克再次受伤了,女孩儿则整个人被挂在驾驶支架上。她看上去很生气。她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惧而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吗?杰克不得而知。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传来一连串的重击声,是“秋末艾克斯”在敲打“拳击手”的外壳。 杰克看看女孩儿,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们逃得够远了,他们应该自豪,但是在这个全尺寸机甲面前,能逃到哪里去呢? 杰克打开操作舱门,他爬出去,双手举起。 女孩儿跟在他后面,对着“秋末艾克斯”尖声叫道:“看看你对我的机甲猎人做的好事!你这个浑蛋!” 圣莫尼卡非法机甲生产车间倒闭 ppdc保安特遣队与当地执法部门配合开展工作,在圣莫尼卡海滨区的ppdc废弃货仓里发现一家主要做黑市买卖的机甲生产车间。这片区域在怪兽大战中被摧毁,虫洞关闭之后的几年里,这里的犯罪率一直很高,大量人口外迁。最近,ppdc的工作人员宣称,这里已经成为机甲非法交易活动的源头,用于交易的主要是机甲的零部件和其他技术部件。 该生产车间里有一个成形的机甲,高约四十英尺,此外还有几百个零部件,都是ppdc和当地相关部门尚未登记在册的。 在圣莫尼卡贫民窟的犯罪团伙中,机械赛车电路备受青睐。据猜测,这个私人自制的机甲和生产车间的黑市机械赛车电路有关。现在,**人员对这一猜测既无法确认,也无法否定。 嫌疑人试图驾驶机甲逃跑,但在毁坏了数辆ppdc的车后被“秋末艾克斯”制伏。“秋末艾克斯”是ppdc专门为加利福尼亚州南部地区特制的巡逻机甲。有报告称“秋末艾克斯”在纠缠过程中遭到损坏。对此,ppdc表示无可奉告。 在确认被捕者的身份之前,被捕者的姓名将暂时保密。 3 杰克坐在ppdc先锋车的后座上。目的地是ppdc地区总部。他和那个女孩儿被关进了拘留室。他有话要说,但他全力忍着,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就该让我来驾驶机甲猎人。”杰克说。 “说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阿玛拉?纳玛尼厉声说道。 阿玛拉是女孩儿的名字。保安人员要登记他们的名字,于是杰克知道了女孩儿的名字。 “你毁掉了我的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这个词比“临时操作舱”显得高端一些,杰克心想,他转过头,目光看向别处,努力忍住不笑,“我不和你说话。” 阿玛拉没有吭声。杰克也没有吭声。但他最后还是没忍住,他实在想知道一些事。 “你为什么建造‘拳击手’?” “你不是不和我说话吗?”阿玛拉瞥了一眼杰克,直到发现杰克的不满才转头看着门口,似乎在计划怎么冒险逃走。 “你说你不会卖了它,那你用它来干吗?抢银行,还是别的什么?” 杰克听说,要是开着机甲猎人去抢劫,警察会动用**攻击,而不是警车。 阿玛拉回忆着过去,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恍惚,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我建造‘拳击手’,是因为它们会卷土重来。”她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我说的是怪兽。如果它们重现,我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待在原地不动,只等着别人来救我,绝对不会!” 杰克很理解她,他也不想那样做。卸下坚强的假面具,阿玛拉像变了个人似的。但杰克还没来得及细想,ppdc的工作人员打开了牢房。 “你,”其中一个人对杰克说,“出来!” 审讯室各个方向上都安装了全息影像发射器,它们发射出的闪烁光线形成人形。 啊,是老式远程审讯程序。杰克心想。 审讯通常以这种远程的方式开始,如果认为受审人需要一些恐吓,警察才会进入审讯室。过去几年里,杰克和警察直接谈话的机会并不多。 不一会儿,杰克眼前出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森真子! 森真子穿着ppdc秘书长的制服,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虫洞关闭的最后关头,她幸存了下来,之后数次升官,最后官位高过了她的父亲(呃……他们的父亲)。现在,她是ppdc的头儿。 “是你!”杰克兴高采烈地说道。 能够见到森真子,杰克别提多高兴了。他希望她能帮自己解决这些麻烦事儿。 “我的好姐姐,打几个电话,叫人做点儿事,我再签几份文件?” 森真子没有马上回答,而当她开口时,气氛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愉快了。 “真心希望不会再见到你这副模样。” “走了狗屎运而已,”杰克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出去的。” 森真子没有买他的账,说道:“父亲过去常说,运气要自己掌控。” 这样的教育对杰克来说完全是错误的。森真子不该提父亲。杰克最不想谈起的就是父亲。 “没错,父亲说了很多东西。”他的语气变得很不礼貌。他在试图激怒森真子,但失败了。 森真子已经变得相当成熟稳重,不会再理会这些。 “你坐在红色的机甲猎人里,上面还安装着ppdc失窃的技术产品。” “机甲猎人不是我的。” “杰克,你有前科,事态严重。” 杰克不再耍嘴皮子。他知道,就算姐姐是ppdc的头儿,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他提示道:“所以我才需要你——我的姐姐带我离开这里。” “他们不会让你离开的,”森真子说,“不过有一个办法。” “非常好,我喜欢你这样说。什么办法?” “重新入伍,”森真子波澜不惊地说道,“完成你最初的梦想。” 这个答案出乎杰克的意料,他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在他看来,这个主意实在太可笑了。 “我太老了,不适合当学员,真子。” “没让你当学员,我让你训练学员。” 训练学员?杰克自己都差点儿没过学员考试,他哪有那个能耐训练学员? “好吧,有第二个选择吗?” 森真子没有理会杰克。她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再听别人说什么。 “飞机已经准备好了,会送你们两个去蒙屿兰。” 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规模大,在中国,只是…… “我们……两个?” “你和你的新队员,”森真子说,“旅途愉快,杰克!” “真子?森真子!” 森真子切断通话,全息影像消失了。杰克又变成独自一人了。 怪兽狂热分子捣乱追悼仪式 通讯社报道 在史塔克?潘特考斯特和卢娜?潘特考斯特兄妹的家乡伦敦,出现了信仰怪兽的狂热分子。他们的目的是捣乱潘特考斯特兄妹纪念碑的奠基仪式。这个建造纪念碑的计划由来已久,但由于在选址和设计上未达成共识,一再延迟实施。 潘特考斯特兄妹出生于托特纳姆区,该区的白鹿巷附近有一个布鲁斯车城堡公园。 卢娜?潘特考斯特是皇家空军的飞行员,牺牲于怪兽大战的首次战役中。在那次战役中,被命名为“入侵者”(t espasse )的怪兽在旧金山湾登陆。皇家空军支援分队配合美国空军作战,最后都损失惨重。卢娜?潘特考斯特牺牲后,英国为她颁发了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史塔克?潘特考斯特起初也是一名皇家空军飞行员,后来加入了刚刚形成的猎人计划,成为一名驾驶员。他驾驶着“探戈狼”(ta go)执行了许多任务,其中,与怪兽“恶魔女巫”(o ibaba)在东京的战斗使他声名大噪。当时,他救了森真子的性命,而今,森真子成了ppdc的首领。然而,由于“探戈狼”反应堆设计简陋,史塔克受到辐射的影响而患上了疾病,转为监管ppdc的元帅。史塔克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是2025年3月,他成功关闭了虫洞,但他和他的副驾驶查克?汉森都丢了性命。 警察很快驱散了游行队伍,奠基仪式顺利进行。当地警察局拒绝透露被捕人数与受损财产的数量。 4 太阳快落山了。 ppdc的运输飞机穿过太平洋,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出现在眼前。杰克心情复杂。这算是比较好听的说法了。他之前见过破碎穹顶基地,有关破碎穹顶的记忆,并不全是好的。 怪兽大战后,破碎穹顶基地经过了合并或重迁,蒙屿兰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建立的。蒙屿兰位于上海市南部地区,占地四百平方公里,覆盖了晴川湾最大的几个山岛。主营在建筑群的中央,其中有机甲机舱与机械作业区。 当飞机靠近蒙屿兰左边时,整个基地的主体部分清晰可见。地堡式的建筑群,足有八到十层楼那么高,几百码宽,覆盖了包括破碎穹顶基地和大型室外停机坪——这个停机坪主要用于停靠跳鹰直升机、v龙直升机以及运输直升机。ppdc的空军战队绝大部分是由运输直升机组成的。跳鹰直升机的外形和杰克还在基地时的外形差不多。机甲通过直升机,从破碎穹顶基地运往战略部署区域。v龙直升机不仅功能崭新,特点也与众不同。“v”指的是旋转发动机架,这种机架能够让直升机垂直起降,“v”也是垂直起落飞机的缩写。 绕过停机坪,经过破碎穹顶基地的前方,可以看到一条宽敞的柏油飞机跑道。靠海的一侧安装了液压升降梯。机甲进入水中执行任务时,就需要搭乘液压升降梯,然后到山岛附近的浅水域进行训练演习。升降梯的平台呈矩形,长约四十码,宽约三十码,这个大小有利于升降梯下降到水平面时,机甲有足够的活动空间离开升降梯。 升降梯平台再过去就到了基地的另一端,从跳鹰直升机停靠区开始,跑道变得越来越窄,沿着整个基地弯曲地延伸出去,跑道的底下顶着水泥巨石桩,形成了一个高于水平面的港湾。这里有四台室外分段式龙门起重机,机甲就在这里和跳鹰直升机对接。这些龙门起重机用桁架组装而成,内部安装了运输用的升降梯。每台龙门起重机旁边都有一座控制塔,分别配备着机甲监管技术员。当驾驶员进入机甲、启动电源后,监管技术员负责确认最后的准备工作。 人们在柏油跑道上忙碌着。技术员把油管运到外面,等候着跳鹰运输直升机,其他人则用小型机动板车把补给物品和机器运到建筑群内不同的地方去。技术员接受过高水平的训练,对每个步骤都进行着严格的管控。一切配合完美。杰克想起了以前当学员的时候,他十分惊讶,如此庞大的基地居然能让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现在,他再次对此感到惊讶。 运输机低飞进入基地,经过整齐地立在跑道边上的老式火箭助推器。着陆后,杰克和阿玛拉走出飞机。他们单肩背着在加利福尼亚领取的露营包。 阿玛拉很紧张,她一直说个不停,运输机有多大、破碎穹顶基地有多大,还有太平洋有多辽阔……现在落地了,她终于说出了心里真正的想法:“为什么是我?我的意思是,他们为什么要我参加这个计划?” 杰克也不是很确定,他猜测道:“叫你来设计、驾驶你自己的机甲。你的机甲不一般。” 就像杰克猜测的那样,“拳击手”很快就出现了。它被吊挂在两架跳鹰直升机上,跟随着杰克和阿玛拉乘坐的运输机穿越了太平洋。自从“秋末艾克斯”在圣莫尼卡弄坏了“拳击手”,这是阿玛拉第一次见到“拳击手”。跳鹰直升机到达停机坪上空后就往下降,接着松开连着“拳击手”的电缆。身型娇小的“拳击手”稳稳地站在停机坪上……但是紧接着,它身子踉跄了一下,“砰”的一声正面倒地。 “喂!”阿玛拉不满地叫道。 工作人员跑过来重新系上电缆,跳鹰直升机让“拳击手”再次站稳。 “对我的‘拳击手’温柔点儿!” 杰克本想告诉阿玛拉不用紧张,技术员会把“拳击手”运到机库的龙门起重机上,并且会尽快将它完全修复。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吵闹的直升机旋翼声和技术员的叫喊声。 “看看这是谁来了!” 是内森?兰伯特。 兰伯特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下巴轮廓清晰,是众驾驶员中的佼佼者,也是杰克以前的搭档。他穿着军装背心,手上拿着重量不小的减速器,但仍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把身上的军牌弄得叮当作响。 “他们告诉我你来了,我还不信呢。”兰伯特面对杰克说道。 “内特,”杰克点头示意,“这是阿玛拉?纳玛尼……” “你应该叫我兰伯特驾驶员。”兰伯特抢过话茬道。 杰克愣了一下,说道:“你在开玩笑吗?” “这里是军事基地,”兰伯特说,语气非常严肃,“潘特考斯特驾驶员,还记得军事基地的规矩吗?”说着,他转向阿玛拉,语气缓和了些,“欢迎来到破碎穹顶基地,你将在这里学会如何拯救世界。” 兰伯特说完大步离开了,走向开着的机舱大门,走进这个机舱大门可以进入破碎穹顶基地内部。杰克跟了上去,阿玛拉也跟了过去,走在杰克旁边。 “那个‘发型男’刚刚叫你潘特考斯特?”阿玛拉问道,一脸的难以置信,“就是那个英雄史塔克?潘特考斯特?那个‘探戈狼’的驾驶员……” “只是个称呼。”杰克说,他在思考内森想暗示什么。很显然,内森在责怪杰克当年抛下驾驶员计划,但这是内森的事。杰克要烦恼的是内森是否能放下这件事。 “这个称呼超赞!”阿玛拉说,语气中流露出崇拜。 杰克不喜欢,他不想阿玛拉崇拜自己,不想任何人崇拜自己。 “你怎么拿到通行证的?”阿玛拉又问道。 杰克生气了。他没有看到什么通行证,只看到了重返从前生活的单程票,而那样的生活,正是他曾经想尽一切办法要逃离的。 “继续走,别那么多话,可以吗?” 三人走进了三十层楼高的机舱大门。这扇面向太平洋的大门通向机甲的机舱。杰克能察觉到阿玛拉一直在看着自己。这个女孩儿把之前发生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看到杰克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刚一进门,杰克就看到“欧米茄勇士”(valo omega)正被运入检修托架。他看着它,想起了以前。那时,机甲猎人大都还在生产当中,或者在进行部署前的最终技术筛查。“欧米茄勇士”全身都是武器,它肩膀宽厚、手臂粗大,臂膀末端有前臂能量加农炮,内层弹道铠甲以黑色为底,橙黄相间,这让杰克想起了火焰。 杰克环顾宽敞的机舱,看到还有其他机甲猎人。 “救赎者泰坦”(tita redeeme )身体笨重、臂膀宽大,左臂有一个巨大的晨星锤,其末端连着一个电击电缆。当它做出鞭打的动作时,电击电缆就会被甩出。另外,晨星锤手上有一个半径约为六十英尺的超高密度液态芯体,有了它,从炮位射出电击电缆时,攻击力就会加强。模拟测试显示,一次射击就可以杀死二级怪兽。晨星锤手上有数百颗长钉,未激活时长钉是平的,使用时则会向外展开,它可以给攻击目标的外部甲壳带来更大的破坏。“救赎者泰坦”的影子倒映在检修托架边上,与其本体融为一体。它是橄榄色的,便于隐藏自己。 “英勇保护者”(gua dia b avo)是亮丽的红银相间。平日里,它那条由石墨烯制成的天穹之鞭会收起。除了色系与其他机甲猎人不同外,它的肩膀后还竖着一个通风竖管。杰克不熟悉“英勇保护者”的设计,不过他好像有点儿印象,这些通风竖管是用来产生静电的,然后通过内部通风机加强天穹之鞭的攻击力。在能力展示中,天穹之鞭证实了它释放的电流之强,甚至可以和常规的雷电闪击相当,能够切穿一米厚的钢铁。 “军刀雅典娜”(sabe athe a)在机舱的另一边。它身形轻盈、体型娇小,是ppdc设计的最与时俱进的一款机甲猎人。它移动速度快,能够和怪兽一较高下。事实上,由于改进了神经元传输系统,第六代机甲猎人的移动速度普遍高于前几代。而液压阻尼器的改进,使得机甲猎人更易于侧向移动。相比较于第二代和第三代机甲猎人,第六代机甲猎人就像空中飞人一般,而“军刀雅典娜”是它们之中最快的。为了配合“军刀雅典娜”的快速攻击,还特地设计出了一款武器——等离子双剑。“军刀雅典娜”的火力系统并不复杂,其主要任务是,在其他机甲猎人攻击目标两次之后,连续攻击目标五次。 下一个是“凤凰游击士”(b ace phoe ix)。这是一个试验性的机甲猎人,操作舱中有三个驾驶位,其中,一个驾驶员将在副驾驶室负责控制破坏能力强大的超电磁炮。电磁炮圈装在“凤凰游击士”上腹部的导轨上,每分钟可以射出数百轮炮弹,每个炮弹大小如卡车。“凤凰游击士”还有一个新颖的设计,那就是它的膝盖是双向关节的,分割成段,可以前后弯曲。得益于这一改进,“凤凰游击士”腿上的第二个关节有弹回缓冲的作用,因而就算在发射电磁炮的时候,也能够保持平衡,持续前进。杰克离开ppdc的时候,这个设计概念还仅仅出现在画板上。怪兽大战期间,驾驶员资源短缺,三人一队的驾驶员组合非常奢侈,现在怪兽大战结束了,ppdc有更大的空间去开发不同的驾驶规程。 最后,杰克的目光落在“复仇流浪者”(gipsyave ge )身上。这是“危险流浪者”的后继第六代机种。从“复仇流浪者”的头部造型和外部装甲的细节设计上,杰克看到了“危险流浪者”的影子,更别说它的蓝高光色系了。杰克曾做过“复仇流浪者”的驾驶员,再次见到老伙计,内心触动极大。他讨厌这种感觉。他宁愿让这些情绪随着时光一起流逝。“危险流浪者”能力超强,它力量强大、速度超快。左前臂配备着链剑,右臂则装备着引力吊索武器,杰克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个武器的训练,就…… 唉,杰克再也不要想起那件事了。就算他回归破碎穹顶基地,也不意味着他要回忆起过去的一切。先是和森真子不愉快的重逢,后又这么快见到内森?兰伯特,杰克感到心烦意乱。兰伯特明确表明,他不愿意见到杰克,还嘲讽说森真子是可怜杰克。没错,森真子给了杰克第二次机会,她很大方,但杰克并不确定是否应该接受。相比较于兰伯特的嘲讽,森真子的怜悯让杰克更难受。眼下,杰克要么进基地,要么去坐牢,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观察一下形势,等待时机逃离这个地方。 一行人走到机甲猎人的机舱中央,技术员或骑着机器人“爬行者”(sc amble s)交叉穿梭,或在其间走来走去。三人不得不一面躲避这些技术员,一面迂回前进。阿玛拉已经看呆了,没有跟上队伍。以前杰克的反应也和她一样,不过现在,他变得比较容易愤慨,他觉得阿玛拉很快也会这样。基地中的标语采用的是中英文双语,大部分技术员都说中文。怪兽没有国界,ppdc从成立之初,就是一个国际性组织。现在,怪兽大战造成了大面积的破坏,没有一个国家能够独自承担重建费用,ppdc也一直保留着其国际化的特点。 “模拟训练从早晨六点开始,”兰伯特厉声说,将阿玛拉从幻想中拉了出来,“你来迟了,错过了时机。再不赶上,就搭运输直升机回你原来的地方去!” 阿玛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开口道:“那是‘救赎者泰坦’!还有‘凤凰游击士’,三人操控机甲!还有这个‘英勇保护者’!还有这个!‘军刀雅典娜’!我超爱‘军刀雅典娜’!它是机甲战队里最快的!” 杰克终于明白她在圣莫尼卡的住处为什么会帖着那些海报了,她喜欢机甲猎人,就像小孩儿崇拜音乐家,或者“油管”(youtube)上的明星一样。而令杰克好奇的是,为什么整个基地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他们为什么都匆匆忙忙的?”杰克问内森。 “收到命令,要举办展览活动。邵小姐和她的团队明天会来基地。” “邵小姐?”阿玛拉附和地问道,“邵丽雯?” 杰克再次想起阿玛拉的住处,那里有个邵丽雯的小神龛。在杰克看来,破碎穹顶基地是邵丽雯最好的去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邵丽雯展示她的机甲猎人技术。 “我听他们说的。”兰伯特漫不经心地说道。 阿玛拉却觉得这是大事,她拼命摇晃着杰克:“我的天哪,邵丽雯!你知道邵丽雯吗?她17岁就考取博士学位,像你这么大时,就已经是亿万富翁……” “是,”杰克说,“我听说过她,谢谢你的介绍。” “机甲猎人技术一半以上都是邵丽雯以前研发的。”阿玛拉抬头凝视着周围的机甲猎人,“简直不敢相信,我就要见到她了。” “你想多了。”兰伯特看了阿玛拉一眼说道。 “你说什么?”阿玛拉深感受挫,“为什么?” “你说呢?你只是个学员而已。” “这不公平!” “尽快习惯这里的规矩吧。”杰克建议说。 机甲猎人训练包括很多东西,但不包括“公平”。 阿玛拉生气地“哼”了一声,转过去看着机甲猎人。杰克明白,阿玛拉仰慕驾驶员和机甲猎人,对她来说,进入破碎穹顶基地是圆梦。不过对杰克来说,这种感觉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哪个是你的机甲?”阿玛拉问兰伯特。 “‘复仇流浪者’。”兰伯特说着往上指去。 “你驾驶‘复仇流浪者’?”光凭这一点,就足以使阿玛拉对兰伯特刮目相看。 “复仇流浪者”脱胎于老式机器人“危险流浪者”,是个具有传奇性的机甲。“危险流浪者”在和怪兽最后一次大战中幸存了下来,它的驾驶员是罗利?贝克特和森真子,不过现在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危险流浪者”只存在于想象当中。 “那是以前。”一个女人停下用于运输重物的“爬行者”,“在他的副驾驶收到来自私企的诱人的职位邀请之前,他确实驾驶着‘复仇流浪者’。”女人走下“爬行者”,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朱尔斯?雷耶斯,是机甲猎人技术员。” “我是阿玛拉,是学员。” “杰克,是……驾驶员?”杰克抬头看着她。 女人留着乌黑的头发,乌黑的双眸,外表干练,属于那种走在街上回头率很高的类型。杰克对兼具能力与美貌的女性毫无抵抗力。 朱尔斯看着杰克道:“久仰大名,潘特考斯特,至今没人打破你的纪录。” 阿玛拉好奇地问道:“什么纪录?” “都说了别和我说话。”杰克很不耐烦,他自己也意识到了。 兰伯特听到杰克的语气,整个人僵硬了。杰克不在乎。他不想旧事重提,尤其是以前在破碎穹顶基地的经历。 朱尔斯看出来了,但她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道:“他们是怎么把你骗回来的?应该不是钱吧?” “一言难尽,”杰克说,“如果你想听,我……” “她不想听,”兰伯特突然打断杰克,把手上的零部件递给朱尔斯,“这是你要的。” “是的。”朱尔斯笑着把零部件装到“爬行者”身上,“真厉害。” 兰伯特也笑了。杰克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火花。难怪兰伯特这么快就打断杰克的话。 “等我处理完这两个人的事就去找你。我去帮你。”兰伯特说。 技术分部的大门那头,机器的咔嗒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基地,制造出连绵不断的回声。杰克转过头,看到一位科学家,他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动作很笨拙,因为撞到铁罐而摔倒了。那些铁罐原本整整齐齐地堆放着,被他一撞,在一个“爬行者”周围弹跳着滚动开来。“爬行者”驾驶员用中文呵斥了那个科学家。杰克认得,他是赫尔曼?戈特利布,他和另外一名科学家合作解开了怪兽创造者“先驱者”的秘密,他是ppdc历史上另一个传奇人物。 看着被自己搞砸的一切,戈特利布显得十分窘迫,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他对中文一知半解,不得不猜测技术员说了什么。在蒙屿兰的大部分时间,戈特利布都待在实验室里,为的就是把语言不通带来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哟,戈特利布!你没事吧?”兰伯特喊道。 “啊,”戈特利布看到兰伯特一行人,回应道,“没事。”说完,他又用中文向技术员道了歉。他看上去很兴奋,举起手里的纸,其中部分似乎已经被烧毁了,还在冒着烟。“还好赶到了!”他吹了吹那些烧毁的纸张走开了,一路上还读着纸上的笔记。 “这人好奇怪。”阿玛拉说。 朱尔斯看着远去的戈特利布说道:“你不懂。”她走上“爬行者”机器人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学员、驾驶员,欢迎来到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 杰克目送着朱尔斯骑着“爬行者”离开,这一切都被兰伯特看在眼里。 “潘特考斯特,向前看。”兰伯特说。 这是警告。 兰伯特说完继续向前走,杰克和阿玛拉跟在他后面。 “她刚刚说的纪录是什么?”阿玛拉问。 杰克不理她。 “说嘛。”阿玛拉催促道,“我们可是一起坐过牢的!” 杰克叹了口气。他并不打算多说,含糊其辞道:“我还是学员那会儿,打破了期末考试部分项目的纪录。根据规定,学员进入第三代机甲猎人的d ift系统不得少于二十分钟。” “你待了几分钟?” “四个小时多一点点。” 杰克知道阿玛拉一定很佩服自己居然能坚持那么久,确实,四个小时的浮动神经元连接不容易。 “你的副驾驶是谁?”阿玛拉问道。 杰克瞥了一眼兰伯特。他不想说这段经历。显然,兰伯特也没兴趣到处说这些事。 “快跟上,阿玛拉学员!”兰伯特转头喊道,“是时候见见其他人了。” 大家好! 这里是亚太电台。我是拉尼娅?奇胡利。想必大家都听说过,邵氏工业计划采用无人机甲猎人替代现有的机甲猎人。我们很好奇驾驶员们会如何看待这一计划。现场记者菲利普?陈为我们找到了赫克?汉森,他曾是一名驾驶员,还短暂地担任过ppdc指挥官。他是在虫洞关闭、儿子查克死在“尤里卡突袭者”(st ike eu eka)中之后退役的。 (一起走进录播室。) 菲利普:赫克,你好!我是亚太电台的菲利普?陈。你听说过邵氏工业最近的无人机甲猎人计划吗? 赫克:难道我能选择不听? 菲利普:你怎么看? 赫克:关于遥控驾驶机甲猎人?这是我听过的最愚蠢的事。 菲利普:即使你儿子死在机甲猎人里面,你也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吗? 赫克:我儿子确实死在了机甲猎人里面,但是,如果不是有驾驶员在机甲猎人里,在“危险流浪者”里,我们所有人都会死。你觉得遥控驾驶机甲猎人能够决定是否要引爆机甲猎人反应堆?能够找到手动控制装置?滚蛋吧! 菲利普: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我说…… (出现“哔哔”声) 赫克:滚开!别再跟我提我儿子! 5 破碎穹顶基地的深处是八位新学员的营房。他们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年龄在十几岁,按照规定,男学员必须剪短发,女学员则小心谨慎地遵守着不化眼妆的规定。当他们聚在一起时,ppdc在学员心目中的形象立马清晰起来。这八位学员来自六个不同的国家,他们身强力壮、体形健美、思想敏锐、聪明过人。最重要的是,他们动力十足,即使在休息时间,大部分人也都忙着参加各种训练。 梅林和玛丽科娃?维多利亚戴着练习浮动神经元连接的头盔,她们需要使彼此心意相通,共同操作全息影像的机甲猎人手臂,跟上战斗模式的节奏。但两人没有成功。机甲猎人的手臂不是发生痉挛,就是胡乱摆动。 “你没有同步。”梅林说。 小维用俄语骂了一通,又换了英语说:“头盔有问题。”她摘掉头盔,机甲猎人手臂的全息影像消失了。 两个人开始摆弄头盔。小维金发碧眼,皮肤白皙,肌肉发达,比梅林高一大截。梅林弯着腰靠近电路板,查找着d ift系统连接断线的原因,黑黑的刘海儿下是她紧皱的眉头。每一个驾驶员都必须清楚机甲猎人设备所有的工作原理,熟悉每一处细节,因为有时需要在战场上进行修理,临时变更作战方案,这可不仅仅关系着驾驶员的性命。 在这里,没有人不知道罗利?贝克特关闭虫洞的整个经过。当时,“危险流浪者”遭遇了系统死机,落入了虫洞的另一侧,在那个被称为“a teve se”星球的地狱般的空间里往下沉。千钧一发之际,罗利找到手动驱动装置,从而顺利返回逃生舱,这是因为他高度注重细节。不过,在这种新学员无法想象的情况下,罗利能够完成整个过程,靠的还有意志力。学员们信心十足,他们将以偶像为榜样,尽最大的努力成为像罗利那样的英雄,冠上和他一样等级的驾驶员头衔。 机甲猎人闪烁着手臂离去。不远处,雷娜塔和苏雷什在床与床的空隙间练习拳击。雷娜塔一拳打向苏雷什的嘴巴,苏雷什用手捂着嘴巴,后跳一步避开了。 “别!”苏雷什说。在所有新学员当中,他比较敏感,经常一副神情忧伤的模样,还老爱噘嘴示弱。“别打脸,雷娜塔!” “不好意思,我错了。”雷娜塔学着苏雷什的表情说道,再次狠狠地打在苏雷什的脸上。 苏雷什还手,两人激烈地互殴起来,最后倒在了一张床上。另外两名学员——塔希玛和伊利亚正在那张床上玩儿着扑克牌。 “我赌你一个小时的娱乐时间,再加两张淋浴票。”塔希玛说。 伊利亚正在考虑这个赌注。 上铺的床位上,金海在床沿上做仰卧起坐,他的头往下垂。良一坐在他脚上,看着机甲猎人漫画。 “弃牌吧,伊利亚。”金海说着,把全身舒展开来,脑袋倒挂在伊利亚的脑袋旁,“你还是尽量用淋浴洗澡吧。” “我用了麝香,”伊利亚反驳道,“你闻到的是麝香。” 这就是阿玛拉、杰克和兰伯特进入学员营房时看到的场景。良一第一个注意到他们。 “驾驶员到访!”良一喊道,迅速把漫画书塞到枕头下。 学员们匆忙排成一队,猛地一个立正。 兰伯特观察了一会儿,说道:“学员们,这是阿玛拉?纳玛尼,她将与你们一起参加模拟训练,从明天早上开始。” 学员们打量着阿玛拉,反应各不相同。驾驶员的名额有限,新学员的加入意味着又多了一个人无法晋级。小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这位是潘特考斯特驾驶员。”兰伯特又说,朝杰克点头示意。 这时,学员们的反应出现了巨大的反差,“潘特考斯特”的名字在房间里响起,急促又刺耳。学员们看着杰克,仿佛看着一个从历史书里走出来的人。这反应让杰克感到生气,但他努力克制着。 “潘特考斯特会辅助我教你们,直到我找到代替布尔克驾驶员的新副驾驶。”兰伯特转向杰克说,“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杰克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他们一个个热血澎湃地盯着自己,等着自己说点儿意味深长的话,但他实在没有什么意味深长的话可说。说句“别学我”?或者“跟我学,一有机会就离开”?还是“我和你们说说史塔克?潘特考 斯特的事吧,以及当他的儿子的感受”?不过最后,杰克只说了一句:“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兰伯特生气地瞪着杰克。杰克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点儿鼓励的话,而他没有,在兰伯特看来,这就是不敬。但这是兰伯特的问题,杰克才管不了那么多。 “玛丽科娃!”兰伯特吩咐小维,“安排一下,让纳玛尼做好训练准备。” 小维有些不乐意地回道:“明白了,长官。” “继续做你们的事吧。”兰伯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杰克跟上去,回头再次看了看学员们。他不想待在这个地方,这在他的脸上写得清清楚楚。但他别无选择,否则就得去坐牢。反正无论如何,他才不会和一帮“驾驶员啦啦队”一起去拯救世界。虫洞关闭了,他们只是在消磨时间。 营房门关上了,留下阿玛拉和她的新……同事?(这样说可以吗?) 良一最先开口道:“潘特考斯特!训练我们的是潘特考斯特家族的人耶!” “所以呢?”小维显然决定不受任何事情的影响,“为了关闭虫洞而牺牲的又不是他。”她走回去检修自己的训练头盔,接着盖上头盔的面甲。接触点出现了。小维顺着每一个接触点找到电束。头盔接头通过这些电束将脑电波信号传送到d ift系统的驾驶支架上。从表面上看,一切正常,但有些地方显然出错了。小维用小型电路测试仪检查着接触点。 阿玛拉走上去,尴尬地站在那里,等待小维抬头。但小维一直低着头。 “呃……嗨,我要去哪儿……” 小维还是没有抬头。她还没找到出现故障的接触点。她打开电束外壳,检查是不是电线磨损或划破了。 “听说你自己建造了一个小型机甲猎人?” “是啊,”阿玛拉说,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是‘拳击手’。”她观察着忙碌的小维,同时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制作出头盔的操作界面。“我驾驶‘拳击手’也用这个装置……”她指着那束电线说。 小维站起来打断她:“你想要把垃圾拼凑在一起,那是机械师做的事。蒙屿兰是驾驶员待的地方。”她不再说话,径直走向营房的另一端。 阿玛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兰伯特不是叫这个人安顿自己吗?明天必须要参加训练!可自己连训练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学员装备在哪里,甚至不知道睡在哪里…… “过来,我帮你吧。”另一位学员说。他拿起阿玛拉的露营包,带她走到营房的另一处。 “谢谢……”阿玛拉说。 “金海,欧阳金海。” “欧阳金海?类似于和怪兽大战的驾驶员明皓和苏尹的名字?”阿玛拉感觉到,在这个蒙屿兰基地,只有自己和著名的驾驶员没有任何关系。 “我叫他们爸爸、妈妈,”金海笑着说,“你和小维交朋友了?” “小维?” “维多利亚的昵称。”另一个学员说,阿玛拉和金海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打拳。 阿玛拉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不会想叫她‘维多利亚’的。” “她怎么了?”阿玛拉问。她开始在新环境中安定下来,看看哪个学员比较厉害。 “她考了三次入学考试才成功。”另一个在打拳击的学员说,“我是雷娜塔,这是苏雷什。” “她不喜欢你加入这里的方式。”金海说,他指的是小维。 “这不能怪我。”阿玛拉说,“是他们把我从家里带过来的。” “听说你家在海岸边。”金海说,“为什么你们不和其他人一样搬进内陆?是没钱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他们死了,”阿玛拉低声回答道,“在圣莫尼卡遭到袭击的那天。” 其他学员都离开了,只剩下阿玛拉和金海。一提起父母,阿玛拉显得很伤心。 “小维的父母也死了。”金海说,“死于托马里袭击事件。嘿,你会说俄语吗?” 阿玛拉摇摇头。 “我教你几句,放松点儿,放好你的背包。” 阿玛拉和金海一同起身离开,这让阿玛拉感受到了一丝亲切。或许会有好结果的。阿玛拉有“拳击手”,有机会证明自己,或许还可以交到朋友。 无人机甲猎人计划委员会最终辩论 通讯社报道 ppdc发言人埃德温娜?奥格尔索普今天宣布,ppdc管理委员会将在下次会议中讨论如何处理邵氏工业的无人机甲猎人计划。会议将在管理委员会悉尼总部举行,是管理委员会历史上一次具有高度象征意义的会议。 悉尼是怪兽大战的主战场。怪兽大战期间,当所有的防御措施都宣告失败,尤其是悉尼备受欢迎的反怪兽墙倒塌之后,机甲猎人向世人证明了其阻挡怪兽的能力。 在管理委员会是否通过邵氏工业的计划这个问题上,管理委员会观察员存在分歧。据悉,有的委员担心,一旦通过该计划,即意味着在机甲猎人准备工作方面的大部分责任将放在一家公司手里,这是一个重大的安全问题。该计划的支持者则认为,邵氏工业的安全即ppdc的安全,无人机甲猎人战队成本低廉、维护需求小,以此来满足ppdc的需求并无不妥。 悉尼**正准备应对由该计划的反对者和支持者组织的大规模游行。悉尼市区内,管理委员会大楼附近的区域将会遭到封锁,普通行人和机动车辆都不得进入。 通讯社将持续跟踪报道。 6 杰克走进房间,和记忆中一样,所有的东西都很实用,床铺下方的桌子、狭窄的浴室,还有比浴室更狭窄的衣柜。 衣柜门上挂着驾驶员制服,姓名牌上写着“潘特考斯特”。杰克将手伸过去,感受着上面的金属质感,还有过去时光的沉重感——那段他并不引以为傲的时光。或许这是他的第二次机会,去拥有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他逃无可逃,逃不开姓名牌的沉重,逃不开牺牲的烈士们树立的榜样。任何人都逃不开。 谁会希望获得和这些榜样一样的成功? 杰克想给阿玛拉几天时间,让她适应新环境,但训练的负责人是兰伯特,而且他已经在学员营房宣布阿玛拉的首次模拟训练将会安排在第二天早晨。基地中有一个运作良好的操作舱,专为模仿所有现存机甲猎人的性能而设计,模拟机舱就安排在这个操作舱中。今天的模拟训练对象是“救赎者泰坦”,阿玛拉和苏雷什搭档。 听完关于d ift系统驾驶支架的简介,阿玛拉和苏雷什就进入了训练。二级怪兽“恶魔女巫”疯狂摧毁东京城区,虚拟跳鹰直升机在杂乱无章的城区中放下“救赎者泰坦”。 杰克小时候就已经有关于“恶魔女巫”的记忆了。2016年,“恶魔女巫”在日本登陆,摧毁了东京大片地区,整个城市瞬间变成了废墟。直到那时,“探戈狼”才姗姗来迟。“探戈狼”和“恶魔女巫”作战期间,又有一部分地区被毁。最终,“探戈狼”战胜了“恶魔女巫”,成就了史塔克?潘特考斯特和塔姆欣?塞维尔这两位英雄。 在作战过程中,塔姆欣突然发病。潘特考斯特不得不独自驾驶机甲猎人继续战斗,由此对神经造成了巨大的生理压力。同时,由于“探戈狼”防护简陋,潘特考斯特几乎暴露在反应堆的辐射中,因而健康受损,不得不从驾驶员岗位上退下来。 这不仅是杰克对“恶魔女巫”的个人记忆,有一个人甚至亲眼见证了大战的发生,还差点儿丢了性命,那就是森真子。那次大战之后,森真子被潘特考斯特收养了。 模拟训练开始了,杰克怀疑兰伯特是不是故意选择了“恶魔女巫”,为的是逼他面对过去。这是驾驶员训练中一种典型的心理战术,目的是测试学员的意志力。兰伯特是想看看杰克这个回头浪子会有什么反应? 杰克不想再回忆。他得和兰伯特好好算下账,如果两人想要一起工作,确实有大把的事情要厘清楚。 “救赎者泰坦”冲向“恶魔女巫”,双方碰面的瞬间,“救赎者泰坦”使出了晨星锤。阿玛拉和苏雷什不是很熟悉d ift系统模拟训练,使出的招数简单而粗暴。晨星锤砸向“恶魔女巫”的外壳,没造成什么伤害。“恶魔女巫”用螯打开晨星锤,一把抓住“救赎者泰坦”,并扯碎了“救赎者泰坦”的几块铠甲。 从拍摄的操作舱内视频可以看到,阿玛拉和苏雷什在d ift系统驾驶支架上猛烈地晃动着,弄得火花四溅。这也是模拟训练的一部分。 “警告!”电脑发出提示,“大脑半球失联。警告!” “我们需要重新连接大脑半球!”苏雷什大喊。 阿玛拉努力让“救赎者泰坦”保持稳定:“我正在连接!” 模拟训练视频显示,“恶魔女巫”举起一只螯打入“救赎者泰坦”的头部,操作舱发生剧烈的颤动,舱内的灯熄灭了。 模拟训练结束,空气一度凝滞。要是现实中,两名学员都没命了。操作舱的前舱门打开,发出阵阵刺耳声,里面的灯重新亮起。苏雷什很烦躁,阿玛拉则一脸尴尬。磁浮系统一直将苏雷什和阿玛拉固定住,现在自动脱离,两人降到了操作舱的地面上。杰克听到身后传来学员互相嘟囔抱怨的声音。 兰伯特站在一排电脑终端旁边,面对操作舱,低头对阿玛拉皱眉。“听到你和‘秋末艾克斯’过了几招的时候,我以为你挺厉害的,”兰伯特说,“然而现在,我完全没有感觉到。” 有个学员忍不住窃笑起来。 阿玛拉摘下头盔说:“带着这个鬼东西,我怎么能进入d ift系统?”很显然,她在掩饰自己的羞愧,“闻起来像脚臭味儿。” 兰伯特没有反驳,但他反问道:“我让你开口了吗,学员?” 杰克走进兰伯特的视线中。他并不是要照顾阿玛拉的感受,想要成为一名驾驶员,就必须变得厚脸皮一点儿。他只是不喜欢兰伯特处理事情的方式。进入d ift系统,树立自信心很关键。作为训练员,既要指出学员的错误,同时也必须让学员相信自己。兰伯特只做到了前者,并且,他故意在和杰克一起进来的学员身上挑刺儿。杰克认为兰伯特真正要针对的根本不是阿玛拉。 “你让她对抗的怪兽,差点儿让老驾驶员都丧命。”杰克说。不用说,他口中那个“老驾驶员”就是他父亲。“她还没准备好。” 兰伯特面朝杰克说道:“或许不只有她不属于这里。” 杰克在心里“哼”了一声。还真是不出他所料。 “你对我有意见,冲着我来就可以。她还年轻。” “我们以前也很年轻。”兰伯特说。 杰克有点儿吃惊,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也陷入了“针对”的游戏中了,就像此时此刻的兰伯特一样。 “说到点子上了,”兰伯特继续说,“你年轻的时候,d ift系统连接性能高,是个很好的驾驶员,能和队里的任何一个人完成浮动神经元连接……” “是的,我还记得,不用你提醒。”杰克打断兰伯特。他不打算让事情继续发酵。兰伯特不再针对阿玛拉,这就够了。 杰克回到岗位上。模拟训练电脑正在分析苏雷什和阿玛拉d ift连接的配合程度,根据显示,两人的配合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兰伯特从后面看了一会儿杰克,接着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 “良一、雷娜塔,你们两个上,给我们的新学员示范示范。” 浑蛋!杰克在心里骂道。兰伯特居然以这种方式批评一个三十小时之前还蜗居在仓库里的小孩儿,实在很不要脸!杰克往下看着阿玛拉,她正在解开d ift系统的驾驶支架,眼睛没有看任何人。要是兰伯特一直这么没有耐心,恐怕还没来得及激发出阿玛拉的潜力,阿玛拉就会被迫退出这个计划。 之后的几天,是一系列的训练活动以及模拟训练。在杰克看来,这些学员各个聪明过人,心思细腻,技术娴熟,潜力巨大。他们只是缺乏实战经验,以及一个懂得随机应变的教练。杰克可不认为内森?兰伯特能够做到随机应变,他很苦恼,一直到深夜,他突然想喝杯啤酒,这或许会激发出一点儿灵感。 这个时候,除了两千平方英尺的不锈钢和瓷砖地板,破碎穹顶基地的厨房可以说是空无一物。杰克发现冰箱里有个驾驶员专用格,不对其他人开放。里面肯定有啤酒。杰克想。或许ppdc严格规定了啤酒的数量,文件中肯定有一份报告,详细记录了冰箱里有且只能有一定数量啤酒的理由。他抿了一小口啤酒,一边在冰激凌冷冻格里翻找,一边想着这份工作是否值得。 当兰伯特走进厨房的时候,杰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和浴袍。在破碎穹顶基地的公共区域穿成这样确实有点儿不像话。但和住在废弃的大楼里时一样,杰克习惯穿成这样。无论在哪里都要坚持做自己。这才是杰克?潘特考斯特! “衣服不错。”兰伯特说。 杰克站起来,眼睛扫过冷冻格,随后抬起头来。“朱尔斯喜欢这睡衣,”杰克说,“身边终于有人喜欢和你一样的风格,感觉一定很不错吧?”他打开冰箱,扔了一瓶啤酒给兰伯特。 兰伯特点头致谢,接着道:“冰激凌在底层左边的格子里,冰冻汉堡后面。” 果然是这里! 杰克找到冰激凌并拿了出来,这宝贝冰冻甜品有一加仑那么多! “干!”杰克说完,开始收集做圣代冰激凌需要的所有食材。 兰伯特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你是想再次证明你父亲是错的?” 杰克心情不错,他才没有上钩,回答道:“不是,我只是回来看看你的人造下巴有没有出问题而已。” 兰伯特的下巴抖了抖,被杰克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之后,这个前任搭档居然莞尔一笑:“完全没问题,是吧?” “非常翘,”杰克说,脸上露出了笑容,“孩子们肯定喜欢。” 能和内森和睦相处,感觉还不错。杰克不喜欢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毕竟他们曾是密友。 兰伯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但并没有完全消失:“老朋友,他们敬佩我们。我们要给他们树立榜样,向他们示范应该如何共同合作。” 杰克喷洒着生奶油,弄出很大的动静,捣鼓了一阵,他把奶油罐头放在桌子上,说道:“怪兽大战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兰伯特摇摇头:“要知道,敌人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觉得它们已经战败了,但它们并没有。” 杰克装作在认真思考,说道:“我猜它们会派一个巨型怪兽来疯狂地攻击我们。” “‘先驱者’要是想歼灭全人类,不可能只派怪兽来扫平几座城市。”兰伯特说,“这根本不是它们的计划!” 内森以前说过很多事,最后都被证明是正确的。这次也不会例外,可惜,此时的杰克心思不在这里。杰克不想争辩,他只想做好分内的事情,自己能勉强过生活就可以了。要是非让他按照内森?兰伯特说的去做,那他宁愿去坐牢,或者死在索尼的枪下。 “听着,内森,我对你没有意见,”杰克说,“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和你以及你的学员待在一起,要好过待在那丁点儿大的牢房里,或者和那些吓死人的大块头做伴。” “我很感动。”内森说。 杰克继续道:“学员学到了什么?他们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 “是六个月。”兰伯特纠正道。 “六个月?”这个期限比杰克以为的要长,或者说计划的要长,“好吧,六个月。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无论你让学员进行什么军事训练,我都会说‘按他说的做’之类的话,等你觉得他们有资格做驾驶员了,我就会滚回去继续我的生活。” 倘若杰克是想以此激怒兰伯特,那么他失败了。 兰伯特心平气和地说道:“或许很快就可以了,而且比你想象的要快。” “怎么可能?” “明天举办大型展览活动。邵氏工业正在推销新型无人机甲猎人技术,到时候就不再需要我们这些驾驶员了。” 没有驾驶员就没有学员,没有学员就不再需要教官,也就不再需要把杰克?潘特考斯特困在破碎穹顶基地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在加利福尼亚州好好快活了。但……这可能吗?阿玛拉倒是觉得邵丽雯无所不能。也许邵丽雯真的无所不能呢?不管怎么样,虫洞关闭十年了,全世界都在质疑投资大笔资金维持猎人计划的必要性。很快,**官员的重要性就会胜过军人、士兵。一向如此。 “好……”杰克慢腾腾地说道,“这听起来像是我逃出监狱的王牌。” 内森知道杰克在试图激怒自己,他不予理会,只是慢悠悠地朝门口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说了一句:“潘特考斯特,希望一切如你所愿。不过你知道的,如果留下来,你可以变得更好。” “我没有离开,是他们把我开除了。” “谁的错?”内森没等杰克回答,喝完剩下的啤酒后便离开了,半路上,他把啤酒罐扔到了可回收垃圾桶里。 杰克独自一人待在厨房里,愣愣地盯着那杯圣代。他偶尔挺理解内森的。他们两个总是在斗嘴,仿佛天生就是对手。有时候,事情发展到两人几乎剑拔弩张的地步;有时候,杰克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有点儿反应过度。 那么现在…… 杰克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感受,但有一件事从来不曾变——他非常非常讨厌别人告诉他本可以如何如何! 国际机器人工程和人工智能协会(ireaia)公告栏 新成员简介:邵氏工业纽顿?盖斯勒博士 ireaia热烈欢迎纽顿?盖斯勒博士成为精英咨询委员会最新成员。对此,我们倍感骄傲。 盖斯勒博士来自柏林,他考取了麻省理工学院多个博士学位,现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上海邵氏工业高级研究员、创新研究部主任。盖斯勒博士负责监管机甲猎人遥控系统、机甲猎人技术综合性研究的研发工作,同时负责多重意识一体化协议生理学研究,即d ift系统。 在接任邵氏工业的现任职位之前,盖斯勒博士曾在ppdc的k-科技部担任高级研究员。他还是一名实验操作能力极强的机器人专家。在科技部工作期间,盖斯勒博士开辟了研究怪兽的实验工作,主要了解怪兽生理原理和意识状态,并为d ift系统的早期研发奠定了技术基础,推动了d ift系统的研发。 作为精英咨询委员会的一员,盖斯勒博士对ireaia立场公告书享有表决权,同时也将参与本协会资金资助工作与科学推广工作。 盖斯勒博士拥有高学位,且名声显赫,智勇双全。ireaia为精英咨询委员会能够找到这样一位成员而自豪,同时也期待盖斯勒博士的未来之声能为协会带来可观的发展。 7 次日,邵丽雯到达无人机甲猎人展览活动的现场。她到访期间,所有和展览无关的活动都被搁置。在破碎穹顶基地,前一天还是一片混乱嘈杂,今天却仿佛万籁俱寂。在这个领域,邵丽雯是最有权势的人,ppdc撤离所有站点,就是为了讨好她。 邵丽雯穿着白色套装,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体现着她的用心,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瑕。她是修补工和黑客出身,现在领导着世界上最重要的几家科技制造企业。她知道怎样才能体现出领导风范。 邵丽雯走进破碎穹顶基地,她身边跟着一队安保小分队,其中包括约瑟夫?伯克。杰克在驾驶员训练的时候见过他。兰伯特怒视着伯克,这令杰克感到好奇。接着,森真子和纽顿?盖斯勒带着邵氏工业的后续部队出现了。杰克非常惊讶,他还是不习惯他的姐姐穿着ppdc秘书长的制服。纽顿?盖斯勒也不一样了。在杰克的记忆中,怪兽大战录像里面出现的纽顿?盖斯勒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而现在,他是一位企业模范,衣着整洁,头发也修剪得整整齐齐,脸上还带着一点儿得意。是因为在私人企业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吗?总之,纽顿?盖斯勒过去的形象已经不复存在。权接替赫尔克?汉森,成了ppdc的元帅,他和几个驾驶员一同等着邵丽雯和她的保卫队走近。 权伸出手,用中文自我介绍道:“邵小姐,我是元帅权,很荣幸见到你。” 邵丽雯只是低头看了看,可以看出她很不自在。 纽顿冲上去解释道:“抱歉,抱歉,邵小姐不喜欢和人握手。”说着,他代替邵丽雯和权握了握手,“我是纽顿?盖斯勒,研发的主……哇噢,你手劲儿不错。”纽顿转向邵丽雯,翻译了刚刚自己的话。 邵丽雯对权说了句话,显然是在问候。一系列准备活动之后,她又询问了展览开始的时间。权指向兰伯特,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过来。起初他们用中文交谈,直到看到森真子,权才改用英语道:“秘书长,我们接下来会移步作战室。” 森真子点点头:“辛苦了,元帅。” 杰克看着森真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在这里,杰克更加觉得自己是这里的一分子。 “又见到你了,真开心。” “我也是。”森真子说着,拿出杰克的制服和驾驶员夹克外套,“你穿上它们会好看点儿。” 显然邵丽雯也这样认为。经过杰克身边时,她的视线落在杰克身上,片刻后才移开。 有趣的事情要发生了。杰克心里这么想着,但他不确定是什么。 权和伯克跟在邵丽雯身后,三人走了过去。纽顿?盖斯勒也跟在后面,他故意靠近杰克道:“是他吗?我在说什么,当然是他啊!”他握住杰克的手,装模作样地大幅度摆动着,仿佛记者就在他面前似的。“我是纽顿?盖斯勒,很高兴见到你。不得不说,我是你父亲的忠实粉丝。”盖斯勒突然变换了声音和语调,模仿起史塔克?潘特考斯特来,抑扬顿挫地说道,“‘今天,我们要结束这世界末日!’”说完又换回自己的声音道,“我很喜欢这句话,我经常说。” 杰克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巧舌如簧的伪君子居然会是纽顿?盖斯勒——那个曾经与怪兽建立浮动神经元连接、帮忙拯救世界的人。如果是金钱让盖斯勒变成了这样,那他真应该待在ppdc,或者回到黑市去兜售叫卖。 戈特利布突然冒出来,喊着他的老伙计:“呀!纽顿!我以为你会跟上来,那我就可以让你帮我做个实验……” 纽顿友好地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些许自命不凡:“兄弟,我现在有事在身,过会儿才有空,到时再玩玩你的试验管。” “离展览活动开始还早着呢,”戈特利布说,“你对怪兽心理学那么感兴趣,我想你会想要看看我的研究项目的。” 纽顿看了一眼邵丽雯,但邵丽雯没有看他。他又转头看了看杰克和森真子,最后耸耸肩说:“好吧!待会儿我要做演示解说,时间够吗?你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什么才叫酷毙了。” 戈特利布推搡着纽顿穿过人群,两人走进实验室。 “一会儿就好,”戈特利布说,“我也不想强迫你,但是……” “瞎说什么呢,”纽顿说,“我们曾经做过大脑搭桥,要不是我们从怪兽的脑袋里拿到情报,罗利也无法关闭虫洞。兄弟,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两人原本相谈甚欢,只是不一会儿,纽顿看了看表说道:“但我现在时间有点儿紧,所以……” “哦,好,嗯……”戈特利布在堆满桌子的笔记中翻找着什么。他的电脑终端器在隔壁。 以前两人共享一个实验室,从那时起,纽顿乱中有序的习惯多少传染给了戈特利布,如今,戈特利布成了一个洁癖狂。 戈特利布拿出一沓纸:“调派部署!” “调派部署?” “调派部署机甲猎人,用跳鹰直升机完成机甲猎人作战部署工作需要的时间太长,怪兽攻击带来的破坏损失……”戈特利布抓起另一沓边缘已经变黑和折弯的纸张,“啊!在这里。我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纽顿粗略地看了看笔记,咯咯笑了起来,他的目光停留在第一页的末尾部分。 “火箭助推器?世界上哪有那么高助推质量比的燃料?” “在这个世界的确没有。”戈特利布说。 纽顿抬起头,看到戈特利布手里拿着一小瓶蓝色液体。 “怪兽血液?”纽顿问道。就算是在实验室里,他也不想看到这玩意儿。怪兽血液危险性太高。 “是的!”戈特利布高声喊道,“我发现怪兽血液和铈、镧、钆等稀有金属接触后很容易起化学反应……” “老兄,你可不能拿着这东西干蠢事啊。”纽顿劝道,“你会炸死自己的。”他说完又看了看笔记,“你已经干过了,是不是?你已经完成实验了,还发生爆炸了。” “我只需修改一下反应方程。”戈特利布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怪兽的内部结构了,要是你能看看……” “老兄,你不用这么操心了。一旦我的老板的无人机甲猎人计划得到批准,部署时长将不再是问题,一年之后,无人机甲猎人就会遍布全世界。”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帮我了?”戈特利布感到有些难过,他既为纽顿骄傲,但同时也觉得受到了伤害。 纽顿犹豫不决,他和戈特利布曾经合作很愉快,可现在有其他事情牵涉其中……纽顿的手表响起“哔哔”声,他低头看了看,该去参加邵丽雯的新型无人机甲猎人展览了。 “抱歉,”纽顿说,“工作上的事,迟到了不好。” “纽顿?”戈特利布的语气有点儿异样。 纽顿还没到门口,他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戈特利布。 戈特利布表情伤感而焦虑。 “我……我一直在做噩梦,梦到我们一起看到的那些场景,一起和那恶心的怪兽大脑浮动神经元连接的场景。” “我知道,”纽顿说,他理解戈特利布,“但那只是短时间的亢奋,不是吗?” 当年虫洞关闭之后,纽顿就没有再和戈特利布一起工作了。他一直在忙其他的研究项目,忙着忙着,便忘了他们曾经是多么亲密无间。尽管在戈特利布看来,两人对那段共同经历的看法大相径庭,但他们仍因这段经历而联系紧密。 “没有人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那种进入怪兽大脑的感受。除了我们——我和你——我们两个。” 纽顿察觉到戈特利布是在乞求自己。这个老搭档在乞求什么呢?支持他?他到底在乞求什么?纽顿很想帮他,却又不知道如何帮。戈特利布这个人古怪至极,但他们俩一起拯救了世界。纽顿站在那里,思考应该如何处理这种矛盾的心理。就在这时,邵丽雯的安保主管康匆匆走进实验室。借此机会,纽顿总算摆脱了对过去这段友情的忠诚。鬼知道!他再也不想体验这种感觉了。 “盖斯勒博士,”康用普通话说道,“时间到了。” 纽顿匆忙沿着走廊奔跑而去,他穿过走廊,走出k-科技部,来到作战室,终于赶上了邵丽雯和她的随从。 “你和戈特利布博士关系很好,是吗,在怪兽大战的时候?”邵丽雯用普通话说道。 纽顿也用普通话回答,他是想告诉邵丽雯,他和戈特利布只是曾经共用过一个实验室而已,但是很明显,他没能解释清楚。 “说英语,”邵丽雯严厉地说道,但她自己说的还是普通话,“你说起普通话来像个白痴。” “嗯,好。”纽顿说。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说普通话时像个白痴,不过邵丽雯是老板,还是别惹她生气了,至少不是现在。他改用英语道:“我们共用一个实验室。” “他是你朋友?” 纽顿犹豫了一下,他的朋友不多,一直以来,他更喜欢与机器、图表相伴,而不是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但他过去却和戈特利布……“是啊,”最后他说,“他是我朋友。” 纽顿和邵丽雯一行人从机甲猎人的机舱边上通过,抄近路走向作战室。机舱里,驾驶员、学员和机甲猎人技术员三三两两地来回奔波着。邵丽雯想到了另一个关于纽顿和戈特利布的问题,刚要开口问,一个年轻的学员脱离了自己的队伍,走到邵丽雯跟前问道:“邵小姐?”这名学员眼睛发亮,心情澎湃,看起来完全被邵丽雯迷住了。 “我想说……你……的一切……我自己做了机甲猎人,小……小型的,用的零件很多都产自邵氏工业。” 邵丽雯看着纽顿:“他们怎么让小孩子进来?” “她应该是学员。” “邵小姐,我很快就会成为机甲猎人驾驶员。”女孩儿说。她的姓名牌上写着:阿玛拉?纳玛尼。 邵丽雯改用英文道:“恭喜。”说着,她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容。她不怎么说英文,也很少练习微笑,因而显得很不自然。 女孩儿完全不在乎,她盯着邵丽雯,直到邵丽雯再次用英语说道:“麻烦让开。” 女孩儿这才难过地走到一边去。邵丽雯带着她的队伍继续往前走。纽顿看着女孩儿,示意很抱歉,但女孩儿并没有看纽顿。纽顿脚步匆匆地赶上邵丽雯。“你笑得不错,下次可以闲聊一会儿。”纽顿建议说,“或者只聊……” 邵丽雯又换回了中文,问道:“你和戈特利布博士聊了什么?”她仿佛刚才根本没有遇到什么学员似的。 “没什么,只是关于机舱助推器的想法,很古怪……” “在森真子秘书长向委员会最高层推荐邵氏工业的计划之前,别有什么差错,我承担不起。”邵丽雯语速很快,纽顿差点儿没跟上,“投票之前不许找戈特利布博士。” 一个小时以前,纽顿确实很不乐意与戈特利布打交道,但当他见到戈特利布、想起了过去共同奋斗的快乐时光时,尤其是现在邵丽雯这样无礼,纽顿突然想要维护戈特利布了。他可不喜欢被人呼来喝去。 “他对我们没有坏处……” 邵丽雯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纽顿,用普通话说了一大堆纽顿听不懂的话。 “你……你能再说一遍吗?”纽顿问道,“速度再慢个80%。” 邵丽雯换成英语,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别让我质疑你的忠诚。” “绝对不会。”纽顿努力保持着缓和的语气。邵丽雯认识他的时候,他是口齿伶俐、讨人喜欢的盖斯勒博士,他可不想让邵丽雯觉得自己在挑战她的权威。“完全没问题,反正我们也很少说话。” “那我就放心了。”邵丽雯说,“提高一下你的普通话水平,我不想用任何其他语言重复我说的话。” 机甲猎人守护者 ——给森真子的公开信 秘书长女士: 我们一直尝试理解无人机甲猎人计划,不得不说,有点儿困难。如果没有贝克特兄弟出现在“危险流浪者”的故事里,“危险流浪者”还是“危险流浪者”吗?如果没有韦氏三兄弟驾驶“暴风赤红”,**海港上还会有“暴风赤红”纪念碑吗?如果凯德诺夫斯基兄妹没有死在“切尔诺阿尔法”里,**海港上还会有“切尔诺阿尔法”纪念碑吗?你知道答案。没有人会给机器建纪念碑,或许这没有什么,或许我们真的不需要再建纪念碑。怪兽大战已经结束了,不是吗?机甲猎人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可以做。记得“秋末艾克斯”吗?它在洛杉矶阻止了高速公路立交桥砸在市郊往返列车上。 或许,由机器来做这些事也无妨,但也可能不行。 驾驶员是英雄,我们需要英雄,人们都需要英雄,只有人类可以成为英雄。 森真子,如果你在听,请记住,机器可以很壮观,可以做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它们无法成为英雄。 8 在作战室里,邵丽雯站在一个无人机甲猎人超大全息图像前。从效率上考虑,与其重新设计无人机甲猎人的外观和体形,不如修改现有的结构,这款无人机甲猎人的头部,就是参照其他机甲猎人的外形设计出来的。无人机甲猎人与人类驾驶的机甲猎人在外表上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头部的结构。前者不需要腾出空间安装d ift系统驾驶支架和人类生命保障系统,头部相对较小,虽然同样是位于两肩之间,但位置偏低一些。而后者通常设有窗口,驾驶员可以透过窗口看到感应器和机器设备看不到的事物。在这个窗口的位置上,无人机甲猎人只有一盏红色的灯,通过这盏灯,可以看清这个机械巨人的外表。事实上,这个“眼睛”是一个多频谱动作视觉感应器,为了迎合人类的特点,“眼睛”被安装在无人机甲猎人的“脸”上。邵丽雯本可以把感应器放在其他地方,但她明白,保留一些与人类相似的特点,普通百姓受到惊吓的可能性会降低点儿。 驾驶员和机甲猎人技术员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邵丽雯身边。他们旁观着,脸上带着怀疑的神情,有些人甚至露出明显的反对态度。混在他们之中的,还有秘书长森真子、戈特利布和安保人员。 邵丽雯让盖斯勒博士和伯克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做介绍。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问题,他们都能够回答。伯克曾是驾驶员,而且是内森的副驾驶——没错,他就是那个离开了ppdc,到私企去任职的人。 邵丽雯先是介绍了无人机甲猎人机械方面的详细信息,接着介绍无人机甲猎人计划的核心内容,这一部分才是真正具有颠覆性、创新性的内容。 “我设计的系统通过量子数据内核处理指令。”邵丽雯说。这时,一幅量子数据内核的全息影像演示图出现了。“有了它,可以减轻神经元的负荷,也就是说,只需要一名驾驶员,就可以在世界的任何地方使用远程连线控制无人机甲猎人。委员会一旦批准实施部署,就不再需要费尽心思地挑选、训练与d ift系统相匹配的驾驶员。” 邵丽雯预想到会有人在这点上提出问题,因而停顿了一会儿,以便伯克和盖斯勒博士能够及时回答问题,或成功转移问题的关注点。她是对的。一提到ppdc不再需要与d ift系统相匹配的驾驶员,作战室里的人立刻不满地抱怨起来。悉尼的管理委员会主要由ppdc各成员国的代表组成,无人机甲猎人计划的最终决定权在管理委员会手上,不过邵丽雯知道,如果可以提前处理好个别驾驶员担心的问题,计划执行起来会更加顺利。 兰伯特代表其他驾驶员站起来,他对该计划尤其不满。这也在邵丽雯预料之中。她已经想好如何回答有可能面对的各种问题。 “你觉得一帮人坐在办公室里动动操纵杆就可以阻止怪兽的袭击?”兰伯特问,带着鄙视的语气。 “内森,不仅可以阻止怪兽的袭击,而且无须再冒不必要的生命危险。”伯克说。 “和你听说的恰恰相反,”邵丽雯补充道,“我们并不是来这里赶你们离开的。”她尝试将文辞说得圆通得体、友好和蔼一些,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极不协调。并非一定要得到驾驶员们的支持后,她的计划才能得到ppdc的批准,但在这个过程中,矛盾越少越好。 “我们双方的合作非常重要,”伯克说,“还有什么问题?” 驾驶员和技术员纷纷提出自己的质疑,作战室一片喧闹,所有人都不相信邵丽雯会和他们合作,一点儿都不相信。无人机甲猎人计划的重点就是迫使驾驶员和技术员离开d ift系统驾驶支架,坐到操作室去,他们可不打算保持沉默。 “我们不要你这该死的无人机甲猎人!”一名姓黄的驾驶员大声叫道,“我们是驾驶员,不是某些收入高得离谱的办公室员工!” 杰克也这样觉得,不过他没有一起大喊大叫,而是离开了作战室。他想先冷静冷静,以免说出令自己后悔的话来。此时此刻,杰克为自己姓“潘特考斯特”而羞愧。他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开了驾驶员计划,很多同伴至今仍为此非难他,尽管如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整个驾驶员团队。 杰克爬上钢制楼梯,走到狭窄的人行通道上,这条通道围着机甲猎人机舱的外部楼层。这些高大壮观的机甲以立正的姿势站着,等待下一个保护人类的时刻,但如果邵丽雯的计划被通过,那一刻将不会再来临。 杰克身后的人行道上传来脚步声,森真子走过来站在他身旁。 “事情进展得挺顺利嘛,”杰克说,“还有多久,他们就会把这里关掉?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我不信任无人机甲猎人技术,”森真子说,“至少现在还不信任。” “但是看起来很完美。”杰克说。 “它的远程系统可以被人黑入,并且被破坏。” 真有意思!杰克的心不禁触动了一下。 森真子也曾是驾驶员,她明白其中的危险隐患。 “你的票很关键,是吧?怎么决定,你懂的。” “我真希望可以走上去支持他们,要是大战那会儿用的是无人机甲猎人,或许父亲还活着。”森真子凝望远方,看着广阔的机甲猎人机舱,看向“复仇流浪者”。 杰克知道,森真子是想到了“流浪者”的前身。 “还有罗利。”森真子低声说道。 这话杰克没听懂。“他的死和怪兽大战有什么关系吗?新闻说他是患了癌症。”看到森真子痛苦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无法理解失去搭档对于姐姐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个和她并肩作战的人,和她一起完成浮动神经元连接的人……“你没事吧?” 森真子点点头:“虫洞另一侧的详细情况仍是机密。”接着她回到了杰克的第一个问题上,即关于罗利是怎么死的,“罗利在‘a teve se’星球上遭到了某种辐射,我们发现得太晚。”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会儿。 杰克知道森真子在说一些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事。她当时已经到那里了,就站在“a teve se”星球边上,和罗利一起…… “你真的没事吧?”杰克神色紧张地问道,脑袋里蹦出各种糟糕的可能性。 森真子又点点头,说:“罗利把我的逃生舱弹出机甲,当时我的身体出现了状况,无法驾驶机甲,我没有受到辐射,他却很严重。” 杰克知道这段故事,当时,罗利弹出森真子的逃生舱,启动“危险流浪者”反应堆****,在最后一刻才弹出自己的逃生舱。对于“a teve se”星球的辐射,杰克并不知情。ppdc收藏了许多连驾驶员也不知道的秘密。 “对不起,”杰克说,“之前我不知道。” “我们改变不了过去,”森真子依然看着“危险流浪者”,“但可以创造未来。许多人都希望见到无人机甲猎人投入使用。管理委员会几乎有一半的人支持邵丽雯,他们不会喜欢我的决定。”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给你点儿精神上的支持?”杰克问道,他是在以弟弟身份和姐姐说话,“我还没去过悉尼,听说悉尼很不错。” “很开心你这么主动,”森真子笑着说,“我已经向管理委员会最高层提出请求,把‘复仇流浪者’列为‘仪仗机甲’。” “哇!打住!‘仪仗机甲’?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按照杰克之前的想法,在森真子走上峰会讲台之前,他会在后台陪着她,给她讲一些笑话,让她明白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人支持着她。 但……“仪仗机甲”是什么? “不是说在精神上支持我吗?”森真子戳了下杰克。 “‘复仇流浪者’是兰伯特的。” 这才是问题所在。森真子打算怎么和兰伯特解释?兰伯特一定会大喊森真子这是“任人唯亲”,喊到他们到达悉尼为止。 “兰伯特的前副驾驶成了邵丽雯的员工,兰伯特需要新的副驾驶。”森真子没有再往下说,后面的话让杰克自己想,他很快就能明白。 无人机甲猎人若真的投入使用,可能会让所有的驾驶员不能再驾驶机甲猎人。森真子这样做,不是为了确保杰克乐观看待对这个可能性,她关心的是,此时此地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强化驾驶员的能力,以及……阻止杰克再次逃走,毕竟他才刚刚回归猎人计划。 “那个新的副驾驶,就是你已经知道的、可以完成浮动神经元连接的人,是吧?”杰克忍俊不禁道,“就知道你的小算盘,想让我中圈套。” 森真子脸上重现笑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啦,姐,我答应你。”杰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不过你告诉兰伯特的时候,我要在场,他肯定要气疯了,气得说不出话来,那表情,就像这样……”他模仿着做出兰伯特的表情——一名硬汉驾驶员因恼怒而表情僵硬、下巴收紧、双眉紧皱,两眼之间出现皱纹…… 森真子大笑起来。杰克就在这时离开了。如果明天要去悉尼,他要准备不少东西。看着杰克,森真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 这里是新南威尔士广播,我是莱尔?斯卡拉布里尼。现在是现场直播。 这里是ppdc委员会大楼外的广场。现场气氛非常紧张。 从大街到大楼前方有段很长的半圆形车道,车道上围着四排全副防暴武装的警察,他们控制着几万名群众。 可以看到,到处都是横幅。从这里向车道的另一边看过去,那里有少量的怪兽信徒,他们划定了一块区域。怪兽大战期间的服役士兵、成群结队的大战幸存者已经把信徒团团围住,而且…… 不能太靠近他们,否则大部分广播内容肯定会被“哔哔”声盖过。 大部分信徒都忽视其他人的存在,他们在祈祷,还带来了怪兽骨头,将其围成圣坛,就在车道东面的路边上。 我距离信徒有点儿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现在一片动乱,他们肯定在举行祈祷仪式。从各方面来看,这些信徒似乎没有理由关心机甲猎人是否变成无人机甲猎人。 我试着走近些,问问他们来这里的真正原因,但是警察很快就将我们赶出…… 9 和其他环太平洋沿岸的大城市一样,怪兽大战期间,悉尼也受到了猛烈的攻击。不过悉尼是ppdc的总部所在地,这里的重建工作大部分已经完成,不像加利福尼亚州南部的那些城市。元帅和高级官员不仅负责着各自基地的工作,还在不同的沿岸区域指挥着资源的调配。ppdc将在悉尼选定目标,向全世界展现统一立场。从市中心隐约可见管理委员会的总部。整个总部闪闪发光,焕然一新,站在海港的任何地方都能看见。海港周边与海岸线外围布满了反怪兽加农炮武器装置,从中头岬一直延伸到帕兹角,形成一个包围圈,与几座重建的海湾大桥相毗邻。管理委员会大楼建筑群外围布置着更加密集的加农炮。悉尼是一座具有象征意义的城市,是ppdc和机甲猎人防卫部队的指挥中心,从更广的意义上来说,它象征着国际间的某种合作——全世界人民曾并肩作战,击退了侵略者怪兽,把它们赶回了“a teve se”星球。 管理委员会大楼周围的街道上,挤满了成群的示威者和好奇的旁观者,从机甲猎人粉丝俱乐部到怪兽崇拜者,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团体组织都聚集在这里。他们在大楼周围的广场上占据了一小片区域。一群信仰怪兽的修道士神情庄重,穿着长袍,道貌岸然地站在那里不断地祈祷着,其他怪兽狂热分子以他们为中心围成一个圈。这些怪兽狂热分子大喊着口号,挥摆着指示牌,鼓吹着怪兽教会的信条。 两架跳鹰直升机运载着“复仇流浪者”经过港口,飞向管理委员会大楼。杰克坐在“复仇流浪者”里面。他通过视频看到了这一切。 有些示威者互相打起架来,安保部队忙着控制现场秩序。 当“复仇流浪者”出现时,许多充满敌意的示威者从争吵中停下来,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复仇流浪者”身上。粉丝们欢呼雀跃,反复叫喊着口号,一些人甚至想从怪兽崇拜者手中夺过指示牌。安保部队赶紧把他们分开。好在事态没有加剧升级。这里简直就是个**桶,一旦有人失控,整个儿就会被引燃。 怪兽大战开始以来,怪兽崇拜者的队伍不断壮大。他们认为,反抗怪兽就是冒犯上帝,他们憎恨ppdc。疯狂时刻造就了疯狂人物。这就是杰克的看法。居然有人会认为怪兽是神圣的!这些人对上帝的看法还真是怪。他们的布道说辞,杰克都听过,毕竟在太平洋沿岸城市的废墟里,根本无法摆脱这些。怪兽崇拜者派出说道者在穷人和无家可归者之间寻找皈依者,杰克有时甚至觉得,他们占据了加利福尼亚州的每一个角落。和他们争吵或理论都毫无用处,最好的方式就是无视他们。 不管怎样,杰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和内森?兰伯特一起被固定在d ift系统驾驶支架上。不过兰伯特现在充满了敌意。联接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任务控制室的信号视频里,权元帅与技术员忙于检查工作,确保杰克和兰伯特的神经元搭桥保持稳定。杰克感觉连接并不是很稳定,但只是暂时性的。他和兰伯特为了应对两人都不喜欢的局面,一直努力保持专业的工作态度。 “你们两个要做的只是站好,保持完美的姿势。”权元帅在通信器里说,“注意力集中,别睡着了。” “收到,元帅。”兰伯特说。 不过杰克知道,兰伯特在想:旁边这家伙不把事情搞砸就算走运了!多年以来,杰克一直想忘记自己的驾驶员身份,如今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驾驶机甲猎人,他本来就有些紧张,知道兰伯特的想法后就更加紧张了。 “准备投放!三、二、一,放!” 权元帅的命令在耳边响起。跳鹰直升机释放着电缆,在低于海拔两百英尺的地方,将“复仇流浪者”投放下去。机甲降落在管理委员会大楼附近的加固版投放坪上,轰隆声响彻云霄,降落时造成的冲击波扬起阵阵灰尘涌向人群,弄得不明所以的人们差点儿没站稳。 操作舱里,兰伯特瞪着杰克,杰克却开玩笑道:“这不是站稳了吗?放松点儿。” 距离较近的怪兽崇拜者看到机甲猎人相当生气,他们开始往“复仇流浪者”的脚上扔水瓶和垃圾。形势顿时失去控制,ppdc的安保部队介入,并展开了逮捕行动。 “哟,涨粉了。”杰克说。 “怪兽崇拜者总是挑事。”兰伯特不屑地说,“还有,我们的大脑现在连在一块儿,要是你能不再想朱尔斯,我会很感激。你们不可能的。” “那你也别老想着揍扁我,”杰克顶回去,“同样不可能。” 其实大部分时间,杰克都在想如何使用机甲猎人的设备装置。和他上次进入操作舱比起来,这些设备更新和改变了不少。那个时候,他们完全站在地面上,操作服的靴子锁进固定装置里,面前的操作平台还是有形的。而如今,操作舱和操作系统大都全息影像化和虚拟化。驾驶员的靴子底部固定在地板上的发光矩形中。操作系统人工智能记录完驾驶员的初始位置后,地板会立刻往下移动,以对驾驶员进行动作分析。驾驶员悬在磁浮场中,这里也有d ift驾驶支架,驾驶员想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得到即时的反应。和旧版机甲猎人操作系统相比,新版操作系统的后拉力减弱,信号传输能力增强,拟真感也更强。驾驶员的双脚锁进磁浮装置后,很容易产生人机合一的奇妙感觉,仿佛自己真的变身为巨型机器人,这是老式固定装置做不到的。 杰克脑海中思考着这种种不同,通过d ift系统,这些想法也出现在兰伯特的脑海中。当然,他也能感受到兰伯特的愤怒,那愤怒的背后是兰伯特努力隐藏的伤痕,但是因为有了d ift系统,这些伤痕不再是秘密。 兰伯特之所以为难杰克,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知道杰克为什么这样做。兰伯特明白,杰克很清楚自己辜负了兰伯特,辜负了所有人,辜负了他的父亲。 “危险流浪者”的显示器弹出信号。杰克和兰伯特重新集中注意力。有一架直升机朝这边飞来,数据显示,直升机属于ppdc,并显示了一个名字:森真子——ppdc秘书长。 直升机里的森真子放下显示怪兽素描像的数据平板电脑,抬起头来。她担心怪兽会死灰复燃,至于原因,她还没告诉杰克。森真子看到“复仇流浪者”高高耸立在人群中,她喜笑颜开。看到杰克在这儿,她长舒了一口气,毕竟杰克流浪多年,现在终于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回到了机甲猎人的操作舱里。如今的猎人计划面临挑战,可ppdc里能意识到这一点的却寥寥无几。有杰克在身边,危险时刻到来时,森真子有个人可以依靠,想到这儿,她便如释重负。 ppdc安保部门在管理委员会大楼的正门入口处维持秩序,在人群中留出通道让一辆豪华轿车驶近正门。轿车停在大门前,邵丽雯走出豪车,后面跟着康主管和众多保镖。邵丽雯一出现,群众情绪激动,邵丽雯的粉丝不断疯狂尖叫着她的名字,朝她挥手索要签名照,他们还与ppdc的反对者以及怪兽崇拜者互相推搡着争抢前面的位置。这些反对者和怪兽崇拜者骂声不断,邵丽雯无视他们,泰然自若地走向正门。今天邵丽雯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启动无人机甲猎人计划。多年的努力全凭一朝定胜负,邵丽雯相信自己定能不畏任何艰难险阻,很快实现目标。 在“复仇流浪者”操纵舱里,显示屏弹出一个很强的信号。看到这个信号,杰克和兰伯特立刻振作起来。“‘流浪者’呼叫任务指挥中心,”兰伯特说,“你们看到了吗?” 信号显示,这是个小型货船,可行驶方式十分诡异。杰克听到任务指挥中心的技术员用普通话对权元帅说了几句话,权元帅用英语回答:“‘流浪者’,这里是任务指挥中心,技术员认为,有个未注册的机甲猎人出现,没有可识别信号。” 未注册机甲猎人?杰克知道不属于ppdc的机甲猎人只有“拳击手”,但“拳击手”已安全送回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眼前这个机甲猎人体型比“拳击手”大得多,是个全尺寸机甲猎人,杰克知道内森心里也这么盘算着。 过了一会儿,机甲猎人出现,杰克和兰伯特的猜疑得到证实。机甲猎人启动飞行装置飞上港口,蹲落在管理委员会大楼前方的海滨大道上。人们吓得目瞪口呆,根本想不起来要逃跑。杰克和兰伯特扫描身份未明的机甲猎人时,看到它身型线条流畅,身手敏捷,磨砂黑夹杂着亮橙色。显示屏标示出机甲猎人装甲上的几处地方,可能是武器装置,但杰克他们说不出是什么武器。 “这是谁?”杰克问,“是我们的人吗?” 兰伯特打开“复仇流浪者”的扩音器:“未注册机甲猎人驾驶员,请关闭电源,走出操作舱。” 黑色机甲猎人没有回答,径自站在原地,环顾四周,观察周围的情况。 兰伯特按照ppdc的行动指示,再次警告:“再重复一次,请关闭电源,立刻走出操作舱……” 黑色机甲猎人开火,连射几枚等离子**。 10 (邮件) 发信人:森真子 收信人:杰克?潘特考斯特 无主题 附件:899h25gss24.jpg 发送中 发送失败 重试一次?是?否? 是 发送中 发送失败 重试一次?是?否? 是 10 任务控制中心吵吵嚷嚷的,突然传来权元帅的声音:“开炮!继续给火箭炮装弹!” 第一波等离子**摧毁了攻击怪兽的加农炮,杰克刚刚缓过神儿来,见到黑色机甲猎人不再逐个儿击毁攻击怪兽的加农炮,正准备计划应对措施,黑色机甲猎人便连续炮击“复仇流浪者”,另外几枚**飞过“复仇流浪者”,ppdc管理委员会大楼正面遭到狂轰滥炸,面目全非。 “复仇流浪者”遭到多重攻击,警报四起,操作舱内部警报在响,任务指挥中心的警报也通过通信器传出。杰克抑制着内心愈演愈烈的恐慌,虽说他在模拟训练中表现出色、战无不胜,却从未参加过任何实战。时间仿佛越来越慢了,杰克渐渐感觉不到了周围事物的存在。他脑海里响起多个声音,兰伯特在喊他,他却只能听清楚史塔克?潘特考斯特的声音。史塔克说:“你不适合驾驶机甲猎人。”杰克掉进了自己的回忆中,掉进了“心灵洞穴”。在浮动神经元连接的过程中,掉进“心灵洞穴”是很常见的事情。 “杰克!保持联系!”兰伯特在说话。 可杰克已经沉浸在了回忆中。“复仇流浪者”身体踉跄,开始站不稳,而这时杰克回到了过去,父亲的声音完全牵引着他。 “杰克!”兰伯特大叫。 黑色机甲猎人再次向“复仇流浪者”发射等离子**,“复仇流浪者”东倒西歪。 “潘特考斯特!” 兰伯特把杰克从回忆中拽出来,走出了“心灵洞穴”,杰克依然沉浸在15岁的经历中,脸上挂着泪珠。杰克意志混沌,试着搞清楚目前的局势:“我……我们怎么了?” “集中注意力,听我命令……当心!” 管理委员会大楼的外墙受到**攻击后摇摇欲坠,大楼正面很大的一块外墙掉落,砸向大楼下面的人群。人们相互推挤,想要逃离这位来者不善的入侵者,可却无处可逃,只能在路上哭天喊地。 操作舱里,兰伯特伸出手。 “复仇流浪者”一把接住了那块外墙,它差一点儿就砸在了人们的头上。康主管和安保特遣队连忙保护邵丽雯坐上轿车。轿车启动,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人群,驶到街道附近的空地上。 攻击“复仇流浪者”的**越来越多,**没有射穿“复仇流浪者”的装甲,但其外部装甲系统已严重损坏,**的冲击让“复仇流浪者”失去了平衡。 “电源在流失!”杰克叫喊道,警报在操作系统的监控屏上不断闪烁着。 “重启系统!”兰伯特说,操控着支架上的全息屏。 “杰克!”受到静电的影响,森真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复仇流浪者’的武器性能等同于……” 一阵刺耳的白噪声过后,再也听不到森真子的声音了。杰克看到显示屏的读数显示机甲猎人在干扰通信信号。这次袭击绝对是早有预谋的,时间精准到邵丽雯准备宣布停止使用人类驾驶的机甲猎人,并且ppdc的全体领导人全都共处一室之时。 杰克很想知道是谁。怪兽?****?他们掌握了机甲猎人技术?这怎么可能? 杰克看着森真子所坐的那架直升机,那个陌生的机甲猎人正举起双手,对准直升机准备发射类似等离子加农炮的炮弹…… “内森!”杰克尖声大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多亏了d ift系统,兰伯特立即明白了杰克的意思。“电源恢复了!”兰伯特说。下一秒,杰克把管理委员会大楼的那块外墙扔了出去,外墙飞过广场,砸向那位来者不善的机甲猎人。 数吨重的水泥钢筋砸在机甲猎人身上,碎片散落到人群之中,机甲猎人失去平衡,没有击中森真子的直升机。 杰克和兰伯特在驾驶支架中向前飞奔,“复仇流浪者”也冲向机甲猎人,飞奔到机甲猎人的身上,想要与它展开格斗。但那个黑色机甲猎人的动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快,它甩开了“复仇流浪者”,爪子擦过“复仇流浪者”的装甲。 “复仇流浪者”跌跌撞撞往回倒,撞到了后面的楼房,墙壁、窗户碎片都散落一地。“复仇流浪者”移开双脚,差点儿撞到街道上逃跑的人们。那一刻,趁杰克他们不注意,机甲猎人抓住“复仇流浪者”的腿,把“复仇流浪者”狠狠甩到另一座楼房上,接着拖到街上,一路上拖着成堆成堆的碎片、瓦砾。 紧接着,黑色机甲猎人跳到“复仇流浪者”身上,铁爪插进“复仇流浪者”操作舱附近的装甲里,准备拧掉“复仇流浪者”的头。 操作舱里,杰克用力顶住黑色机甲猎人的铁爪,兰伯特操作服的小臂位置弹出全息屏,按下指令键。“复仇流浪者”的链剑从前臂弹出,敌人被迫停止攻击。 “复仇流浪者”一站稳脚跟便转过身体,使出链剑,但对方动作太过敏捷,比一般的机甲猎人都敏捷。黑色机甲猎人躲开了链剑的攻击,一脚踹向“复仇流浪者”,“复仇流浪者”又摔倒在另一座楼房上。“复仇流浪者”在大街上很难再站稳,四处都是从楼房掉落下来的水泥、钢筋,还有汽车残骸。 “复仇流浪者”使出了链剑,而黑色机甲猎人也亮出武器,前臂弹出两门等离子武器。一开始杰克以为是等离子剑,直到看到武器边缘散开,发现居然是链锯,黑色机甲猎人居然有等离子链锯! 杰克他们举起链剑抵挡黑色机甲猎人的第一波攻击,差点儿招架不住,火花四溅,等离子四处洒落。等离子链锯射出等离子光,附近的窗户碎落一地,楼房烧焦。黑色机甲猎人猛地一摆,展开疯狂攻击,等离子光划过一座办公大厦的中间部位,大厦差点儿从中间裂开了。 “复仇流浪者”后退几步,寻找反击的机会,但杰克和兰伯特知道,他们的敌人动作比他们快很多。如果胡乱攻击,最后肯定会被撕成碎片。 黑色机甲猎人准备好进攻姿势,再次攻向“复仇流浪者”。 森真子的直升机驾驶员驾驶着直升机兜了个大圈儿,想找个安全之地降落。 “我们需要降落!”驾驶员大喊。 “绝对不可以,”森真子并不打算让杰克与黑色机甲猎人单打独斗,黑色机甲猎人的实力明显在“复仇流浪者”之上,可她知道杰克和兰伯特绝不会承认这一事实,而是会战斗到底,“我们必须帮忙。瞄准黑色机甲猎人!开火!” 驾驶员服从森真子的命令,但明显很不情愿。 “已锁定目标。”驾驶员说。 森真子眯紧双眼,她弟弟现在命悬一线:“开火!” 杰克和兰伯特孤注一掷,只能与这位来路不明的机甲猎人进行最后一搏。黑色机甲猎人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杰克甚至产生了幻觉,以为他们正驾驶着第一代机甲猎人,在与第五代机甲猎人对打。过了这么多年,杰克驾驶“复仇流浪者”的手感又回来了,杰克感觉到,他和兰伯特一起并肩作战,浮动神经元的连接越来越紧密,但这还远远不够。敌方不断攻击“复仇流浪者”的躯干和肩膀,如果还不能预测机甲猎人接下来的招数,很快黑色机甲猎人就会使出等离子链锯,彻底毁掉“复仇流浪者”。 黑色机甲猎人再一次攻击“复仇流浪者”,迫使“复仇流浪者”往后退,“复仇流浪者”侧身避开人群,从附近的办公大楼掉落而下的水泥、瓦砾困住了这些人。黑色机甲猎人乘势而上,杰克和兰伯特还没来得及举起链剑,黑色机甲猎人便站起来从“复仇流浪者”上方展开攻击。 黑色机甲猎人正准备往下射出等离子光,森真子乘坐的直升机连发数枚**,在黑色机甲猎人的手臂和头部引爆,黑色机甲猎人的进攻方向发生了偏离。等离子链锯与“复仇流浪者”擦身而过,直接穿过了附近的几层楼,楼房随即倒塌。楼房内部有物品卡住了等离子链锯,这时候便是“复仇流浪者”的绝佳反击时机。 “复仇流浪者”猛然扑向机甲猎人,森真子给“复仇流浪者”制造了机会,让“复仇流浪者”得以为下一次攻击强化攻击力度。“复仇流浪者”右臂有个火箭加力活塞组,专门用于提高拳击速度。“复仇流浪者”出拳的那一刻,火箭活塞点燃,普通的拳击招数升级为超音速拳击。测试显示,超音速拳击一拳就可以摧毁一架老式仿真机甲猎人。 不过,这个黑色机甲猎人的抵抗能力可比模拟训练的仿真机甲猎人强得多。“复仇流浪者”一拳打过去,轰隆声萦绕而起,周围的窗户全部爆裂,黑色机甲猎人被打飞在宽敞的大街上。黑色机甲猎人向两边甩出等离子链锯减慢身体的拖行速度,好让自己停下来。几个街区范围内,街道两边的办公大楼水平方向上都留下了深深的一条槽。黑色机甲猎人刹住自己、停止滑行的那一刻,又连发了几枚**。只有一些命中“复仇流浪者”,其他大都与“复仇流浪者”擦肩而过,在悉尼市中心很大的一片区域中爆炸。**摧毁了很多建筑物和停车楼,本以为已安全逃离战斗区的居民现在又要再次逃亡。 有一枚**击中了森真子直升机附近一座大厦的高层楼,随之而来的冲击波震破了机窗,直升机旋转不断,电火花引燃了机身内部。 杰克看到森真子的直升机失去了控制,直升机机尾旋转不停,同时飞机还一直下落,喊道:“森真子面临坠机,快走!” 兰伯特立即行动起来,“启动引力吊索!”他喊道。 “复仇流浪者”的右手变成了一个助力投射组装武器,小小的圆锥体里可以操控物体重力。有座停车楼正在倒塌,上面的汽车不断掉落,“复仇流浪者”用引力吊索把这些汽车一扫而起,接着一个挥鞭,堆成一团的汽车便向黑色机甲猎人砸去,黑色机甲猎人受到重击,往后翻滚起来,完全失控。 黑色机甲猎人还没着地,杰克和兰伯特便全力冲刺跑向直升机,飞机还一直在旋转。杰克想要重新架起引力吊索,抓住直升机,可第一次用了之后现在还控制不了。 “给点儿反应!”杰克大声叫喊,他固定在d ift系统驾驶支架上,驾驶着“复仇流浪者”,开足马力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起来。 杰克和兰伯特两个人的身体都统一向前倾,“复仇流浪者”往前扑去,飞过几百码,伸直手去抓住坠落的直升机。 杰克透过操作舱的窗口,看到森真子在数据平板上疯狂地敲打着什么。森真子抬头看到杰克他们正在靠近,站起来趴在直升机的窗户上,这时“复仇流浪者”的手差点儿就抓住了直升机。直升机斜向旋冲掉地,重重摔在了人行道上,杰克撕心裂肺地吼叫着。直升机还在翻滚,飞机的旋翼摔毁,机身摔得粉碎,途中还撞上路边的汽车,最后飞机完全粉碎,不再滚动,直冒黑烟。 片刻,“复仇流浪者”重重降落在地上,周围的泥沙、碎片扬起,四周的窗户震到粉碎。窗户的玻璃碎片都还没完全掉地,杰克便解开驾驶支架,打开“复仇流浪者”头部的舱口。 “杰克!别!杰克!”兰伯特在后面叫着杰克。但在此时此刻,杰克完全忘记了他们的敌人黑色机甲猎人的存在,忘记了悉尼,忘记了ppdc。杰克心里只有姐姐,他脱掉头盔,沿着“复仇流浪者”伸出的手臂朝飞机残骸飞奔。杰克心里明白姐姐肯定已命丧黄泉,他看到了整个坠机过程,知道在这种场合下不可能有人死里逃生。可直到他呼喊着姐姐而没有任何回应的时候,他才相信了这一残酷的事实。 那个凶神恶煞的黑色机甲猎人在杰克后方较远处,开始靠近“复仇流浪者”……可它突然停住了脚步。北面一组跳鹰直升机正在靠近,直升机上吊挂着三架机甲猎人。黑色机甲猎人观望不前,似乎是在估量作战胜率。后来它转身俯冲冲向港口。跳鹰直升机来到能够投放救援机甲猎人处的时候,黑色机甲猎人已经潜入水中。 声明 ppdc遭受到机甲猎人黑暗势力袭击,却仍负隅反抗,这一时刻是如此神圣,我们见证了这一时刻,让我们举手相庆。这将预示着ppdc委员会最终将会为他们的异端邪说付出沉重的代价,预示着“a teve se”星球的力量日益壮大。过去,悉尼没有吸取怪兽“病毒”(mutavo e)的教训,同意设立管理委员会总部,从那一刻起,它就已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我们已给予异教徒沉重的打击,有人隐瞒了上帝的本质,反抗怪兽,而怪兽就是上帝真真切切的化身,这些人现在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我们为此欢呼雀跃。 我们会把改革进行到底,反对人文主义的盲目狂妄。怪兽教会呼吁全体人类,为你们的罪孽忏悔,承认怪兽就是上帝的信使这一神圣本质,以谦虚的态度,祈祷虫洞重见天日,为我们指明天堂之路。 愿上帝、愿怪兽信使赐福于你! 见证者 11 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内,杰克在回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的飞机上做了任务报告,与权元帅一起完成了简短的战后汇报。权元帅知道杰克需要时间处理失去至亲之痛,恢复心情,然后才能和他们一起搞清楚这位来者不善的机甲猎人“黑曜石之怒”(obsidia fu y)的来源和制造者,所以权元帅先让杰克自行离开。 杰克在大厅到处游荡,低头沉思,突然发现自己走进了“英雄堂”。墙上有一块匾额,上面写着:牺牲性命,造福世界,我们以你们为荣!“英雄堂”里面的走廊两边是驾驶员烈士的虚拟纪念碑,它们整齐地排列着。这些驾驶员有:贝克特两兄弟、查克?韩森、韦氏三兄弟、萨莎和阿列克西斯?凯德诺夫斯基。 杰克正前方是他父亲的纪念碑,屏幕上的史塔克?潘特考斯特穿着全套元帅制服,傲然屹立,目光犀利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最终还是重新承担起驾驶员职责的回头浪子。 史塔克?潘特考斯特纪念碑隔壁树立了一个新的纪念碑。杰克可没想到那么快就有了新的纪念碑,但它确确实实在这儿了,上面的名字是前任驾驶员兼秘书长森真子,屏幕里的森真子也是穿着整套制服,笑容满面,陪在她的养父身边。森真子纪念碑前面堆满了鲜花、蜡烛、纪念品和手写的赞颂词。整个破碎穹顶基地都在哀悼森真子的离去。 我是这个家族唯一的幸存者了,杰克心想,除了我,全家人无一幸免。杰克走到森真子的纪念碑数字屏幕前,对她说:“森真子,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接着杰克在屏幕边缘贴上一张照片,照片上有史塔克、杰克和森真子,史塔克双手揽着杰克和森真子,脸上露出不明显的笑容,这张照片是……杰克记不清具体时间了。反正就是杰克年轻的时候,他和父亲还没完全闹翻、一切都安然无恙的时候。 然而现在若想复旧如初,已然太晚。 ppdc秘书长森真子死于机甲猎人攻击事件 通讯社报道 今天,某恶魔机甲猎人袭击了ppdc委员会峰会,大量群众死亡,其中包括ppdc秘书长森真子。在森真子赶往参加峰会的路上,她乘坐的直升机被恶魔机甲猎人的**击落,官方把这架机甲猎人称作“黑曜石之怒”。 许多报道证实森真子已经死亡,但ppdc并未在第一时间承认森真子的死讯。 森真子担任秘书长以前是一名驾驶员,是“危险流浪者”的副驾驶。“危险流浪者”在2025年执行了最后一次任务,那便是关闭虫洞口。森真子和罗利?贝克特也参与了这次任务,他们两个都得以幸存,但是罗利?贝克特后来死于一种罕见的癌症。森真子的养父——ppdc的史塔克?潘特考斯特元帅——死于那次任务中。由于史塔克?潘特考斯特反对森真子成为一名驾驶员,所以她在他生前一直没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驾驶员。然而森真子一直持之以恒地努力着,后来晋升为ppdc的领袖,之后还成为委员会的一员。 森真子的弟弟杰克?潘特考斯特还在人世,杰克?潘特考斯特曾经是一名ppdc学员,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圣莫尼卡贫民窟,目前仍无法得知他的下落。 12 有人在“英雄堂”其中一道门内大喊大叫,门是关起来的,所以那个声音听起来很低沉,不过很容易听出那个人暴跳如雷。杰克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他记得学员就是在那里接受d ift系统训练的。确实,叫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门上还写着“d ift训练——学员初级”,过去他们把“学员初级d ift训练”叫作“d ift玩具训练”。叫声越来越大。 杰克走进去,看到阿玛拉坐在训练设备上。电脑提示:神经元连接失败。全息屏幕上是她的d ift模式。阿玛拉一拳打在全息屏幕上,拳头穿过了屏幕,这时她看到了杰克。她收起手,一脸尴尬,杰克也很尴尬。好一会儿,阿玛拉才说:“我不擅长安慰别人,但内心对你姐姐的遭遇深表遗憾,这是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对吗?” “‘恶魔女巫’进攻的那天,森真子的亲生父母去世了,”杰克说,“我父亲收养了她,她是我的姐姐、我的家人。” 杰克的心情沉重,阿玛拉不知如何应对是好,只能故作轻松,开起玩笑来:“小心别让兰伯特驾驶员看见你穿便服,否则他就会从后裤袋里拿出棍子来揍扁你。” 杰克笑了。阿玛拉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鉴于阿玛拉与人交往过程中通常只有嘲讽和无情的沉默,这算是不错的结果了。“我一点儿也不怕,安全得很!” 杰克走近刚刚被阿玛拉捶打的d ift系统设备查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他看见设备的一端连着装有人脑的水槽,水槽里都是人工脑脊液,人脑泡在脑脊液里。水槽底部有一块牌子,上面的文字杰克烂熟于心:向萨莎致敬。她捐出大脑,供学员训练使用。萨莎最喜欢吃哪种糖? “他们还在用萨莎的大脑?”杰克还记得当年他也是用萨莎的大脑训练d ift系统,杰克看到萨莎的大脑,差点儿触景生情。 “我无法与萨拉的大脑建立浮动神经元连接,”阿玛拉抱怨说,“其他学员经常训练d ift系统,我讨厌学东西像个小孩子一样慢。” “放轻松,生闷气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杰克说,那天杰克也学到了这个道理,想到这儿,杰克的心情变好了。虽然糟糕的一切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但或许还能为别人干点儿什么。 杰克靠近阿玛拉,在全息屏幕上选择一连串的指令,萨拉的大脑缩回放好,替代它的是d ift系统常规设备。 “放轻松,”阿玛拉说,又回到了平常那个冷嘲热讽的阿玛拉,“收到,教练。” “别叫我教练。”杰克说。 “先生?” 杰克帮阿玛拉戴上训练头盔,说:“脑子里面不可以有任何杂念,不要说话,否则连接会不成功。准备好了吗?” 阿玛拉很紧张,努力不表现出来,但向杰克竖起了大拇指。 “看看浮动神经元到底能不能连接成功。”杰克又重新选择一连串的指令。d ift设备连接成功,杰克感受到与另一个人脑共同进入d ift系统的神经兴奋,阿玛拉也是如此,阿玛拉的神经兴奋更加强烈,因为她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阿玛拉惊奇得大呼一口气,接着两人进入d ift系统那个意识交流结合的状态,杰克和阿玛拉的记忆相互交错,相互涌入彼此的大脑。 阿玛拉孩童时期,在后院里与哥哥追逐打闹。两个小孩儿见到父母便露出笑容,相互拥抱,共同享受着童年和生活的简单快乐。 阿玛拉骑着自行车,这辆自行车是她的生日礼物。她刚与妈妈从商店回来,她乖巧听话,得到了自行车声音制造器作为奖励,她把制造器安装在了车条上。阿玛拉越骑越快,声音制造器发出的“啪啪”声变成了“呼呼”声。 阿玛拉和爸爸一起在车库里,车库里有个汽车发动机,其中有些部分被拆卸下来,吊在滑轮组上。阿玛拉的父亲正给阿玛拉展示汽车活塞在气缸里的运转方式。阿玛拉和父亲清洁完发动机缸盖之后,把它放在滑轮组旁边的工作台上晾干。发动机缸盖一晾干,他们就装好缸盖垫圈,将缸盖装回到发动机上,之后把发动机安装到一辆汽车上。 8岁的杰克待在父亲的书房里。史塔克在破碎穹顶基地中视察机甲猎人。杰克拿起父亲桌子上的各种物品,比如钢笔、装有机械零件横截面设计蓝图的文件夹,杰克完全看不懂蓝图上画的是什么。接着,杰克发现父亲的元帅帽挂在桌子后面的衣帽架上。杰克把帽子从衣帽架钩上拿下来并戴上。帽子太大,遮住了杰克的眼睛。杰克往后推一下帽子,好看清楚东西,他看见了书房镜子里的自己。杰克的父亲是个重要人物,从事重要工作,杰克清楚这一点。终有一天,杰克会成为与父亲一样的人。杰克立正敬礼,仿佛自己处尊居显。 杰克正在参加学员训练,与内森?兰伯特一起慢跑。两人都足智多谋、雄心勃勃。夜晚训练完后,两人一起探讨拯救世界的事情,想着若怪兽卷土重来,他们甘做开路先锋。杰克和兰伯特越跑越快,沿着破碎穹顶基地外面的山丘,跑完一英里又一英里。倘若能跑去驾驶机甲猎人,杰克愿意冲出地球,奔向月球,再返回来。杰克是史塔克?潘特考斯特的儿子,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杰克成为与父亲比肩的伟人。 森真子和杰克一起在格斗训练室,森真子举起木棒攻向杰克,杰克企图躲开,但森真子攻破了杰克的防守,一棒打在杰克的肋骨上。森真子退后,给杰克示范刚刚的动作,教他应该攻击哪个部位,同样重量级别的对手,集中注意力,向彼此的弱点进攻。再来一次,杰克一棒打下来,这次压得更近,可森真子还是躲开了。再重来,森真子鼓励杰克他能够做到,就是需要注意力集中,不要想其他事情,专注眼前,仅仅是眼前…… “警告,神经元连接不稳定。” 杰克脱离d ift神游症,查看训练监控设备上的d ift连接指数。杰克和阿玛拉之间的连接逐渐减弱,几乎到了红色警戒区域,一旦降到红色警戒区域,他们就得从头再来。 “集中精神。”杰克说,杰克重复森真子很久以前说过的话,开导阿玛拉。 杰克感受到阿玛拉再次聚精会神,记忆也重新清晰明了,d ift连接恢复正常。“就这样,”杰克鼓励说,“连接越紧密,战斗力越强。” 阿玛拉笑了,杰克能感受到阿玛拉掌握了d ift之后的喜悦,“看来也不是很难,”阿玛拉说,“你居然住大宅!”阿玛拉接着又陷入了回忆,杰克察觉到她受到了冲击。 阿玛拉来到了圣莫尼卡码头,阳光明媚,有个长长的影子倒映在海滨栈道上。阿玛拉手里拿着宝丽来照片,四周的人们都在狂奔呐喊。附近有个声音在吼叫,阿玛拉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海边飘来一股味道,夹杂着海盐、焦糖爆米花和烧烤散发的气味…… “阿玛拉,别在回忆里沉迷,让它直接流过!” 这是杰克的声音,阿玛拉转身看到杰克,但…… 阿玛拉的父亲出现了,面带微笑,手里拿着宝丽来相机。“阿玛拉,快过来!”父亲指着码头上的围栏说,阿玛拉的妈妈和弟弟已经站在了那里。阿玛拉他们挨得很近,父亲举起相机。“咔嗒”一声,宝丽来相片滑出相机,阿玛拉奔向父亲,从宝丽来相机里抽出相片,又跑回栏杆边。阿玛拉甩动相片,胶卷曝光后相片从一片灰色慢慢显现出人像,阿玛拉总是很喜欢见证这个过程。他们的整个身体渐渐成型,接着是脸部,背对着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阿玛拉!别沉进去!” 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似乎是地震了,接着怪兽“暴徒”从海里跳上来,赫然耸立在那儿。海潮奔涌,凶猛的浪潮涌向码头的栏杆。码头摇摇晃晃,“暴徒”摧毁了整个码头桥墩,码头桥墩倒塌落水。四周的人们惊惶尖叫,阿玛拉僵在原地,手里拿着宝丽来相片。栈道裂开,阿玛拉的父母亲和弟弟站在裂口的另一边。 “警告,驾驶员神经元负荷超标。” “阿玛拉!” 是杰克的声音,还有父亲的。父亲在裂口的另一边伸出手,怪兽赫然出现,咆哮着,声音大到足以晃动脚下的码头桥墩。“快跳过来!”阿玛拉犹豫不前,害怕桥下的滚滚海水。“宝贝,求你了,快跳向我!我保证一定会抓住你!阿玛拉!” 阿玛拉使出全身的力气冲过去一蹦,可正当双脚离开栈道时,怪兽一脚踩过来,阿玛拉眼前的码头桥墩碎骨粉尸,码头上的人无一幸免。阿玛拉的父亲也在那一刻离她而去,还有她母亲、弟弟,以及其他数百条性命。阿玛拉扑空落入水中,她瞠目结舌,看到怪兽从头上经过的影子,怪兽这个庞然大物走一步就会产生海水拉力,拽着阿玛拉。周边海水翻滚,阿玛拉开始出现胸灼痛。虽说阿玛拉略懂游泳,但也仅限于浮在水面上时,并且要有辅助工具。阿玛拉双脚蹬水,双臂胡乱摆动。她身边再次出现粼粼微光,她却在一堆碎木板之中渐渐往下沉。阿玛拉在水中一点点、一点点下沉,直到有人突然从后面抓住了她的肩膀…… “阿玛拉!嘿,醒醒!” 是杰克在叫她,阿玛拉不是在圣莫尼卡,也不是只有4岁,她现在身处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的d ift系统训练室内,已经15岁。可刚才这一切是如此真实…… “我刚在梦里回家了,”阿玛拉说,“我感受到……” 阿玛拉全身颤抖,努力掩盖自己的恐惧,让杰克看到她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尴尬、羞愧之感涌上心头。阿玛拉抬头看着杰克,见到杰克脸上表露出来的同情。“我也能感受到。”杰克说。这就是d ift?必须将心里所想毫无保留地展现给搭档,暴露一切害怕、伤心的往事,一切的软肋,那些藏在勇敢面具背后的软肋,不为外人所察觉的软肋? 杰克的通信器发出声音:“杰克,我是内森,在吗?” 杰克还一直注视着阿玛拉,找到自己的通信器,回应:“我在。” “马上来实验室找我,元帅想要见我们俩,还有,别穿浴袍来。” “收到,”杰克说,说完便特地对着阿玛拉翻了个白眼,“没穿浴袍。” 阿玛拉明显已经缓过来了,她不再害怕,也勇于再次尝试。 “我想再试一次。”阿玛拉说。 杰克说:“今晚就到这儿吧。”杰克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让阿玛拉非常惊讶。 “我以为你会帮我。”阿玛拉说。想到杰克戴着他父亲的元帅帽,像个小屁孩儿军人一样敬礼,阿玛拉差点儿想一枪把他击毙,但她努力克制了自己。阿玛拉不想承认现在不适宜像往常社交一样尖酸刻薄和虚张声势。因此,即便阿玛拉想让杰克明白这次练习对她而言有多重要,但她还是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还没找出萨拉最爱的是什么糖呢。” “是椰蓉杏仁牛奶巧克力。”杰克说。 “你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我作弊,兔崽子!” 杰克走出门口的时候忍不住笑了。 杰克离开后,阿玛拉又坐在那里看着d ift设备。她已经筋疲力尽,可她不想放弃。毕竟她已经闯过了人生中最难的一关,杰克?潘特考斯特就在身边,现在d ift系统还能对她做什么呢? 阿玛拉操作全息影像系统终端,力气有点儿大,萨拉的大脑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阿玛拉把头发甩到后面去,戴上训练头盔,“好的,萨拉,”她说,“你还喜欢其他什么糖块吗?” 她选择最终指令,启动d ift系统。 (社论) 黑化机甲猎人身份仍然未明,悉尼**仍在统计此次袭击引起的死亡人数,似乎没有人能搞清楚这次袭击的动机。怪兽狂热分子称会对这次袭击负责?千万别相信他们!就算怪兽狂热分子有能力造出一架机甲猎人,当时有另一架机甲猎人能够反击,为何他们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袭击呢?****不喜欢与势均力敌的敌人战斗,他们应该会派出那架机甲猎人,屠杀无辜老百姓,或者在“复仇流浪者”不在场的时候,去委员会的其中一次会议上杀死他们。不是这样吗?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ppdc无法确认那架机甲猎人从何而来。你也看到了,那架机甲猎人重创“复仇流浪者”,而且如果那架机甲猎人仍不停手,它可以完全把“复仇流浪者”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对悉尼为所欲为。 可为何那架机甲猎人不这样做呢? 你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了有人能做出与ppdc研发的产品一样,甚至更好的产品,而我们却对他们的身份仍然一无所知。 比起一群怪兽狂热分子声称他们做了明显没做的事,这应该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13 杰克和兰伯特一起前往破碎穹顶基地的k-科技部,路上杰克问兰伯特发生了什么事,兰伯特没有正面回答。“亲眼去看看比较好,”他说,“戈特利布会告诉你。” 两人来到实验室,戈特利布正眯着眼睛看着全息屏幕,上面显示了零零散散的色块和数字,看得人眼花缭乱。权元帅看着屏幕,杰克和兰伯特进入实验室时,他抬起头,向他们俩点头致意。杰克不明白戈特利布的目的。 “这是什么?”杰克问。 “一条信息,”权元帅说,“森真子发的。” 这句话对杰克而言简直是当头一棒,他脑海里又重新浮现杰克最后看到森真子的那一幕,“复仇流浪者”没能抓住直升机的那一刻,森真子趴在直升机的窗户上……杰克眨了眨眼,防止自己开小差,集中注意力关注目前的情况。 “森真子在直升机里发送过来的,之后她就……”戈特利布看着杰克,考虑要不要继续说,可最后还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明情况,“是个数据包,超压缩数据包。” “当时‘黑曜石之怒’屏蔽了通信信号,”兰伯特说,“森真子怎么会有信号?” “她没信号,”权元帅说,“这是支离破碎的。” “所以就是没有。”杰克说。自己当时在干吗? 戈特利布眯着眼睛,操作着与那堆不规则乱码有关的程序。“在数据领域‘没有’是相对的。”戈特利布说,他在并联屏幕上加快操作着那个程序,“稍稍修改快速编码算法,再用来计算,或许能够重组一点儿兆字节。” 编码出现在屏幕上。戈特利布自言自语。杰克很想知道能否收到姐姐的最后一条信息,可他只能站在这儿看着科学家倒腾数据,他已经很不耐烦了。他真希望他们确定了能成功挽救一些信息之后再叫他来这儿。如今杰克知道了这条信息的存在,如果戈特利布不能将其恢复,那么杰克肯定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弄清楚那条信息的内容。 “看那儿。”戈特利布说。 整个全息屏幕上的图像分分合合,有些地方还是能看清,可…… “那……那是一只怪兽吗?”杰克大声惊叫道。 看起来非常像一只怪兽,虽然笔画很简单,样子很陌生,但那肯定是一只怪兽的脑袋。戈特利布启动终端系统,打开图像识别软件识别这幅图,在已知的怪兽里面搜索相关的图像。 “数据库匹配不成功。” “难道是个标志?”兰伯特提示说,“与怪兽教会有关的标志?” 戈特利布又开始搜索与怪兽崇拜者有关的所有标志、图标与图案。“匹配失败。”戈特利布说。 “继续找,”权元帅命令,“无论是什么,既然是森真子拼命发出来的,就一定是重要信息,我想知道原因。”说完,他离开了,大概是去把这幅画的事情汇报给ppdc情报处,看看能否找到“黑曜石之怒”那个黑化机甲猎人的出处。 兰伯特还在看着那幅画,“敌人都还没倒下,你可绝不能放弃,”兰伯特看着杰克,“如果你是个真正的军人。”说完,他也跟着权元帅离开了。 杰克目不转睛地看着全息屏幕。这幅画是姐姐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森真子在知道自己即将牺牲的时候,发出了这个,说明她想让杰克看到这幅画。 为什么? 杰克离开实验室之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森真子在直升机坠落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丧命,她本来就知道“复仇流浪者”不能营救她。其实,尝试营救森真子这个主意,本来就并非明智之举,杰克心想,因为这根本难以实现。为了救森真子,“复仇流浪者”错过了阻挡“黑曜石之怒”这个首要任务。那个黑化机甲猎人看到机甲战队来了,便闻风而逃,跳入海里,可杰克禁不住想,如果能够给多点儿时间,让他分析这架机甲猎人,或许就能够找出破绽来。“复仇流浪者”确实遭到重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现在破碎穹顶基地也在分析这架机甲猎人,可杰克很久以前就懂得,有时候只能吃一堑长一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绝地反击。 现在杰克很希望能再遇到“黑曜石之怒”,完成最后的反击。 可事实是,杰克他们从未见过像“黑曜石之怒”这样动作如此迅速、流畅的机甲猎人,而它肯定还有同伙。总会有人时不时利用废弃装甲和组装技术建造起一个机器人来。杰克记得在塞尔维亚见过一架,兰伯特也提起过在乌兹别克斯坦以及南美洲见过其他的。很罕见,但不能说是完全闻所未闻。啊,“拳击手”也是其中之一。“拳击手”的体型小于正规的机甲猎人,但阿玛拉有一种不错的本能,能排除万难建造出令人惊叹的作品。 和阿玛拉做了浮动神经元连接之后,杰克对阿玛拉加深了了解。阿玛拉是个计算机迷,小时候痴迷一切带有发动机的事物——这就是阿玛拉,这或许是遗传了她的父亲对这些机器的痴迷。所以阿玛拉父亲做什么,阿玛拉也做什么? 杰克也常常这样反问自己为何想加入机甲猎人战队,杰克信仰机甲猎人,所以对机甲猎人感兴趣?还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史塔克?潘特考斯特? 他一直想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可能这不重要。无论如何,来到一个地方开始生活,这已成为事实,无论如何都必须坚持下去。早些时候,杰克看到无人机甲猎人展示活动时,就已经准备好远离机甲猎人机构,完全忘记整个ppdc。之后杰克察觉到自己对d ift的感情,明白若再次回到驾驶舱他将多么开心,再接着与“黑曜石之怒”战斗,后来森真子…… 杰克现在不再想要远离这种生活了,他明白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他开始相信这是命中注定的。他必须重新驾驶“复仇流浪者”,找到“黑曜石之怒”,打败这个黑化魔鬼。他必须打败“黑曜石之怒”驾驶员,亲眼见到他们走出驾驶舱,这天很快就会到来。 在此之前,杰克要研究姐姐留给他的这幅画,找出其中的奥秘。 (备忘录) 邵丽雯专用 我们奉命负责在非工作时间监视纽顿?盖斯勒博士,对纽顿?盖斯勒的个人行为实行情报收集通用程序。监视结果如下: 盖斯勒博士经常在公寓周围的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盖斯勒博士公寓的电费比公寓大楼其他住户和该区域相似公寓住户多得多,另外还有高额的红酒消费,其他日常开销未见异常。 未发现盖斯勒博士与邵氏工业竞争对手聘请的科学家与工程师有任何交往,ppdc的职员也未与盖斯勒博士有任何交往。 未发现盖斯勒博士在公共场合与他人谈论工作,无论其神志是否清醒。 未发现盖斯勒博士在公共场合与女伴交往,除了经常监听到他提起一位名叫爱丽丝的女性之外,爱丽丝身份未明。 初步结论:盖斯勒博士目前不存在任何威胁,但可能需要继续监视以作进一步观察。 康 14 纽顿知道邵丽雯在他下班之后监视他,他不怎么喜欢邵丽雯的做法,但他能理解邵丽雯这样做的原因。邵丽雯喜欢按部就班,讨厌事出不意。并且,她并不了解纽顿。虽说纽顿是个天才,但他的灵感总是时有时无,每次没有灵感、停滞不前时,他便会异常痛苦。当然邵丽雯是另一种天才,她有种特别的才华,并且能毫不迟疑地运用到现实当中去,就好像一道数学公式,她可以用来解决人生问题。邵丽雯已经腰缠万贯,纽顿加入邵氏工业之后也是如此。毫无疑问,邵氏工业的工资比ppdc的高很多。纽顿泡吧、寻欢作乐的时候,邵丽雯都派人跟踪他,纽顿对此满不在乎。邵丽雯可以刁难别人,可以对康主管及其他人恶言相对,纽顿也无所谓。只要纽顿在实验室里改良无人机甲猎人,邵丽雯便不会派人跟踪他。 纽顿去邵氏工业实验室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些,夜已深,今天纽顿听说了骇人听闻的消息,“黑曜石之怒”袭击了ppdc委员会大楼。森真子太惨了,纽顿心想。纽顿一直以来都看好这个女孩子,他看着森真子从一个胆小羞怯、心神不定的学员变成ppdc的秘书长,老一代的驾驶员都已牺牲,只有森真子维持着老一代驾驶员的星星之火继续燃烧着。纽顿刚刚才想到这些,森真子是最后一位老一代驾驶员了。只有森真子和罗利活着离开了虫洞,而罗利已死于……其实纽顿也不太确定,这已经过去多年了。纽顿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实验室里,但仍然不断回想着某些场景。 有部分场景纽顿在和戈特利布一起与怪兽大脑浮动神经元连接时见过,纽顿的意思不是说他没想过这些场景。纽顿知道这些场景对戈特利布的影响比对自己的影响大多了,可戈特利布从未离开过ppdc,也不能像纽顿一样能够故意不去想某些事情。纽顿和戈特利布在k-科技部共同奋斗拯救世界,那段时光真的让人开怀。纽顿心想,那时整个人类的生死存亡都寄希望在两个d ift不匹配的驾驶员身上,而他们驾驶的机甲猎人在对战怪兽“尾立鼠”(otachi)时已经很过时了,更别说对战怪兽“憎恶”(scu e )和怪兽“迅龙”(raiju)了。 这些怪兽的绰号都是纽顿起的,纽顿一直记得这些绰号。纽顿记得很多东西,好的和坏的回忆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怪兽大战那时,纽顿与戈特利布一同与怪兽大脑建立浮动神经元连接之后,这些记忆一直将纽顿与戈特利布联系在一起。 纽顿走进实验室的那一刻还想着这些,然后他见到了邵丽雯。她在这里干什么? 此时,邵丽雯在无人机甲猎人光纤数据内核系统里搜索着,她还没注意到纽顿。 纽顿横跨一步走向一位技术员,她在调试无人机甲猎人神经元网络的稳定性。纽顿记不清她叫什么名字了……黛……黛雨,就是黛雨。纽顿靠过去,吓到了黛雨,纽顿问:“她来这里多久了?” 黛雨抬头呆呆看着纽顿,纽顿意识到黛雨不会说英语,普通话才是邵氏工业的通用语言。 “时间?” “多少?”纽顿用普通话问,点头示意他说的是邵丽雯。 “快一个小时了。”黛雨说。 纽顿走向邵丽雯,一路上小声地连珠炮似的骂着什么。邵丽雯摆弄着数据内核系统界面,伯克站在旁边,身上穿着无人遥感服,这套遥感服配上虚拟现实头盔之后,他可以通过数据核心驾驶无人机甲猎人。有点儿像浮动神经元连接,只是省掉了与另一个人脑交流这一麻烦又复杂的事。 “嗨,老板,”纽顿说,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还在悉尼。” 邵丽雯无视了纽顿刚刚打的招呼,“委员会开了紧急会议,批准无人机甲猎人部署计划。”邵丽雯说道,和往常一样,说话毫不客气,直入主题。 “黑曜石之怒”接二连三的**攻击杀死了ppdc委员会的几名成员,因此委员会剩下的成员达不到法定人数。委员会没有重新纳入新成员,而是宣布法定人数规定暂时失效,委员会大楼的大火还未扑灭,便批准了无人机甲猎人计划。 “哇噢!”纽顿说,“这……这可太棒了!” 伯克朝纽顿投来古怪的目光,“博士,你有点儿兴奋过头了。”伯克说,纽顿知道伯克是邵丽雯圈子里的人,他们都不信任纽顿。 “我是真的兴奋,”纽顿说,“就是,你知道的,他们现在为什么会批准?是因为委员会遭到了袭击。” “我当时在场,”邵丽雯厉声呵斥,“我知道发生了什么,”邵丽雯用普通话继续说,“要是我们的无人机甲猎人在场的话,委员会就不会遭到袭击,现在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嗯,”纽顿同意说,邵丽雯的语气有点儿奇怪,纽顿有点儿不自信,“我想是的。” “也就是说,从全局来看,这次袭击或许是件好事。” 这就对了!商业大鳄邵丽雯,无人机甲猎人的“传教者”,想着那天遭受的重创,发现了商业良机。“如果从某个角度看,这确实是好事。”纽顿说,“可能是吧。” 邵丽雯仍然一边和纽顿说着话,一边分散注意力看着数据内核系统显示的读数,邵丽雯忽略伯克,然后说:“数据内核系统的上行链路慢了1.5毫秒。” “我知道,我一直在改进连接性能。” “还有我应当知道的故障吗?” “没有,所有系统都很完美。”纽顿双手举起大拇指。 “把你的数据传送到我的主机上,我想要做个检测,委员会希望四十八小时之内能够完成部署工作。”邵丽雯换成英语,让伯克和其他非中国人知道她在支使纽顿,邵丽雯又说:“赶紧搞定它。” 说完,邵丽雯大模大样地走出实验室,伯克跟在旁边。 “一定!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真的……”纽顿在邵丽雯身后大喊,不知为何,纽顿语塞了,“真的完全可以包在我身上。”纽顿从不会语塞,他惴惴不安,虽说纽顿偶尔会掉链子,但也总能研发出脱颖而出的产品,前所未有的完美产品。 即使如此,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完成无人机甲猎人联网、测试、部署工作,还是一个难如登天的任务。听到邵丽雯的最后通牒,技术员一脸震惊。 “什么?”黛雨惊惶失色,“我们不可能完成!” “能?能?是的,必须能。”纽顿说,纽顿必须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搞定,否则就会丢掉饭碗,结果不堪设想……“知道吗?你被解雇了,”纽顿试图摆出上帝的模样,吓唬技术员,让他们行动起来。然后他思索了一下,他需要黛雨,黛雨头脑聪慧,可不能炒了她。“不,先把这个搞定了再解雇你,或者是升你的职,先看看怎样,可很可能是解雇你,开始!嘘!” 技术员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整个实验室的全息屏幕都在眼前,技术员疯狂地进行着测试型模拟、修改编码。纽顿在技术员身边溜达,表示自己在监督他们,后来纽顿来到一个观察大窗户,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工厂。无人机甲猎人一排排站在地上,自动化机器在给外部的部位做最后的调整。其他工厂的机器人正在给每个无人机甲猎人配上数据内核系统。他们可以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完成吗?纽顿虽向邵丽雯保证了,但自己却不确定。 纽顿又看了看技术员们,思考着他这样做是否正确。纽顿本来做事不会给人很大压力,也不喜欢威胁别人。纽顿更愿意和善待人,让人觉得他通情达理,是那种值得员工为之努力奋斗的老板。可纽顿现在内心面临巨大压力,俗话说得好,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学员班级的现状报告——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 内森?兰伯特驾驶员 本期学员的班级表现非常满意,在浮动神经元连接流畅程度上与理解机甲猎人技术方面取得了进步,同时学员内部竞争与学员性格冲突在预料范围内。 以下成员将会暂时担任蒙屿兰机甲猎人后补特遣队员: 伊利亚——“凤凰游击士” 金海——“欧米茄勇士” 梅林——“复仇流浪者” 雷娜塔——“军刀雅典娜” 苏雷什——“英勇保护者” 塔希玛——“救赎者泰坦” 维多利亚——“欧米茄勇士” 最新报告:新加入的阿玛拉?纳玛尼学员打破了整个班级的平衡。阿玛拉的技术仍有待考察,但本人认为考虑到阿玛拉的出身以及无纪律性,阿玛拉并不完全适合猎人计划。给阿玛拉分配机甲猎人尚为时过早。 15 学员们聚在一起阅读储存在数据平板上的新闻,反反复复重看“黑曜石之怒”与“复仇流浪者”战斗的片段。阿玛拉拿着数据平板,完全沉迷在“黑曜石之怒”中。居然真的有人建造出了“黑曜石之怒?阿玛拉知道设计和建造一架即使是像“拳击手”般大小的机甲猎人有多难。有人居然能够在ppdc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找到相关资源去建一架机甲猎人?ppdc一直留心关注用于研发机甲猎人系统技术的国际交易,严控d ift系统技术。有人独自研发出这个机甲猎人?或者是邵氏工业有内奸?还是其他生产机甲猎人零件的企业有内奸? 先不说“黑曜石之怒”是怎样生产出来的,它真的是无懈可击。 塔希玛弯下腰,“哼”了声说道:“‘黑曜石之怒’,听起来都不像是机甲猎人的名字。” “我也不觉得‘塔希玛’是人名。”雷娜塔顶回去,“但你妈妈还是给你起了这个名字。” 阿玛拉没理会塔希玛和雷娜塔的话,这都是学员之间的把戏,他们互不相让。阿玛拉不想加入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恶魔,怪兽狂热分子是怎么把它建造出来的?我家那边的怪兽狂热分子通常都要想破脑袋才换得了电池。” “可能是他们偷来的。”良一说。 “我也觉得,”伊利亚同意良一的说法,“在我的国家,只要穿着工装裤,拿着车间单,偷什么都可以。” “这些驾驶员……他们动作太快了,他们的神经元不会超负荷吗?真是难以理解。” “练芭蕾啊,”金海说,今天他大概提了上百次这件事,“我在说你呢。” 不知怎的,塔希玛听到这个很抓狂。“小子,闭嘴,别说废话!你知道悉尼死了多少人吗?”他这样说道,好像机甲猎人驾驶员练芭蕾是个耻辱一样,可阿玛拉觉得这很正常。学习芭蕾的平衡能力以及芭蕾优雅的动作,在战斗中大有裨益。 “新闻上说,ppdc在纪念仪式上摆出了十二架机甲猎人的照片。”梅林说,十二架,森真子真的是重望高名啊。 “等我死了,我也要这么多架机甲猎人给我送行。”苏雷什说。 “‘**小子’死了,机甲猎人是不会出现的。”伊利亚说。 “你父亲的工作与**有关?”阿玛拉从来没听说过这个。 “我父亲是一名整容医生,”苏雷什解释,整个人暴跳如雷,“他的工作不仅仅是……”苏雷什收住,觉得自己在浪费口水,“我不会被淘汰,我要成为驾驶员。” “然而,”金海说,“等你死了……嗯……我会葬礼上摆出一架,或者半架机甲猎人。” “听说,他们就是在那里找到了阿玛拉,”小维说,“半架机甲猎人里。” 阿玛拉把数据平板扔到床铺上,站起来。阿玛拉不打算呆呆站在此地等着被侮辱,因为这个房间里只有阿玛拉建造过“拳击手”。“那是一架机甲猎人,就是体型不大,维多利亚。” 其他学员听到阿玛拉叫出小维的全名之后,纷纷默不作声。这是在挑衅,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小维走到阿玛拉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维过去常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吓唬别人:“大一点儿更好。”小维说。 阿玛拉打量着自己,重新思考要怎样做才能使她们之间的冲突进一步升级。要据理力争,而不是无缘无故地被打败。“听好,嗯……”阿玛拉停住,努力回忆起前天金海教她说的那句话,“nдnhaфnг。(走开。)” 伊利亚瞬间抬起头,这群人里面他是另一个说俄语的人,伊利亚这样的反应说明阿玛拉并未表明自己的意思。 小维仰天大笑起来,难以置信地说:“你刚说什么?” “nдnhaфnг?”阿玛拉又说了一次,她看向金海,“我发音正确吗?” 显然,金海在憋笑,他点点头说:“正确。” 阿玛拉刚明白金海在糊弄她,小维便走上前一步,从后面勒住了阿玛拉的脖子。阿玛拉拼命挣扎,可小维比她个头大,力气胜过她,阿玛拉无法脱身。 “哇噢!”金海说。 良一想要把她们分开:“小维,别这样,放开她……” “你知道我多努力才能来到这里吗?而你,你什么都没做,他们像在街边捡垃圾一般把你带了进来。”小维咆哮,勒得更紧了。 小维如此侮辱阿玛拉,触动了阿玛拉的内心。阿玛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牛力,挣脱了小维的手。但阿玛拉不打算离开小维,而是以小维作中心轴,使出剪刀脚夹住小维的脖子。遭到阿玛拉的反击,小维没站稳摔倒在地板上,现在阿玛拉完全控制住了小维。 “知道我在哪儿学的这招吗?”阿玛拉低声怒喝,“街边学的,你个大白痴……” “纳玛尼!玛丽科娃!” 所有的学员都看向营房门口,看到内森?兰伯特站在那里,小维正在拼命挣脱阿玛拉的剪刀腿,小维也看到了。 “驾驶员到访!”良一喊道。除了阿玛拉和小维其他学员都站直立正,阿玛拉放开小维,急忙站起来。“她搞突袭……” 小维也站起来了:“她根本不属于这儿……” “够了!”兰伯特厉声喝道,眼睛直瞪着这两个刚刚打完架的人,问她们还要不要说。阿玛拉和小维都再也不敢吭声。阿玛拉能够看出兰伯特不仅仅是生气,最近发生的事让他遍体鳞伤,他没心情处理学员之间无聊的地位之争。 兰伯特让学员立正了许久才开始说话,学员们以为兰伯特会破口大骂,兰伯特却轻声细语,语气平和。“我刚开始加入ppdc时,也和你们一样,”兰伯特说,“甚至更糟,我是个无名小辈,默默无闻。但是森真子告诉我,我能够出人头地。” 阿玛拉注意到,在兰伯特后方,杰克从大厅走了进来,神情恍惚。杰克大概也和兰伯特一样,听到有人在打架,过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兰伯特继续说,从声音可以听出来兰伯特此刻正在努力抑制自己的心烦意乱:“森真子说,不管你是何人、来自何方,从加入猎人计划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分子。身边的人都是兄弟姐妹。”兰伯特现在注意到了杰克的存在,而且阿玛拉想兰伯特说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学员听的,也是说给杰克听的。“不管你的兄弟姐妹做了什么,不管他们的行为有多愚蠢,我们都会原谅他们,忘掉那些往事。因为这就是家人。平时互相信任,驾驶机甲猎人的时候也能够信任彼此。” 阿玛拉一般自动屏蔽这些鼓舞性的话语,可兰伯特的这番话引起了她的共鸣。家人,阿玛拉不再会有家人,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学员还是驾驶员,都失去了亲人。即使有些人偶尔很浑蛋,可丧亲之痛让他们走在一起组成一个新的家庭。阿玛拉注意到小维在看她,明白小维也感同身受。想到刚刚辱骂过彼此,阿玛拉和小维都局促不安,互相点了点头。阿玛拉看到杰克在门口,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阿玛拉不知道杰克和兰伯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杰克离开过,也知道杰克和兰伯特曾是搭档。听到兰伯特说的这番话,看到杰克的反应,阿玛拉能推断出兰伯特原谅了杰克。兰伯特要求学员做什么,他便亲自树立榜样,以身作则。 阿玛拉一直以来都努力当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可她从没遇到过这样一群人。那一刻,阿玛拉愿意为他们所有人去死,这里就是阿玛拉的家。 朱尔斯探头进来看着营房,杰克和兰伯特都在追求这个美丽动人的跳鹰直升机技术员。“嘿,”杰克和兰伯特都转头看向朱尔斯时,她说,“元帅在找你们,据说戈特利布有所发现。” 在k-科技部里,杰克与兰伯特和权元帅站在一起,戈特利布移开一堆正在运行的程序,森真子画的那个“怪兽头”出现了,“这不是物体,”戈特利布说,“而是地点。” 戈特利布操作全息屏,把森真子的画移到卫星地图的一块区域上。那个“怪兽头”的轮廓与这块区域的地形轮廓完全相符。杰克倒吸一口气,森真子在给我们传递信息。森真子直视死亡,毫不畏惧,而且在那一刻想的是确保死后这条信息能为人所知。“北地群岛,”戈特利布说,“靠近西伯利亚泰梅尔半岛。” 一幅比例尺更大的地图出现在那幅画和卫星地图旁边,地图上显示了泰梅尔半岛全景,北面零零散散分布着岛屿,一直延伸到北冰洋。 “那里有什么?”权元帅问。 “现在什么都没有。”戈特利布说。戈特利布把地图拉大,只关注森真子那幅画显示的地方。“大概在这个位置有间工厂,怪兽大战前期用于建造机甲猎人能源内核,不过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搁置不用了。” “这座废弃设施建筑坐落于荒芜之地,为何森真子要如此费尽心思?”兰伯特很好奇。兰伯特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杰克,杰克轻而易举就明白了兰伯特的言外之意。兰伯特在怂恿杰克,如果真的想要搞清楚森真子的意思…… 杰克转向权元帅说:“元帅,请允许我驾驶‘复仇流浪者’去那儿一探究竟。” 权元帅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答应了。 ppdc设备处 北地群岛制造厂 建造时间:2019年6月 产品:能源内核、等离子反应器、第二代机甲猎人、第三代机甲猎人、电缆绝缘体、导管绝缘体、反应堆容器。 员工人数:267 弃置时间:2022年12月 弃置原因:地理位置偏僻,虽然可有效防止怪兽攻击,但运输困难。员工士气低落,效率低下。货物运往破碎穹顶基地的途中需要经过多个转运站,极易遭到盗窃。选址勘察时出现失误,导致冰川地区地表以下的厂房建造相当困难。 处置措施:在ppdc的工业合作伙伴和制造商合作伙伴中,未能找到合适者将厂房出售或出租。员工于2022年12月转移至安克雷奇和海参崴,重要设备于2023年2月全数运走,工厂于2023年3月废弃。目前未对工厂采取任何监控措施,也尚无计划将工厂重新投入使用。 16 从蒙屿兰飞往泰梅尔半岛可谓路途遥远。杰克和兰伯特被固定在“复仇流浪者”的d ift支架上,足足三十六个小时之后才从实验室到达泰梅尔半岛,跳鹰直升机把“复仇流浪者”投放在西伯利亚的冰面上。ppdc在这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建了不少工厂,由于这类工厂远离太平洋、地理位置偏僻,因此得以在多次怪兽大战中幸存下来。不过根据戈特利布的记录,这间北地群岛制造厂在大战期间被刻意封存了起来,至今已废弃十余年之久。当时,能源内核技术较为先进的是中国,以及美国的华盛顿,大多数制造厂都迁移到了这两个地方。 由于气候恶劣,视野受限,直到距离工厂几百码的地方,才能看清目标。这间工厂背靠大山,自废置以来,部分厂房已被冰川覆盖。大雪纷飞,与其说看到的是工厂,毋宁说是一些断壁残垣。 兰伯特操控“复仇流浪者”进行全频谱战术扫描,没有任何发现。 “无生命迹象,看来正如戈特利布所说,这里已被废弃了。” 这时,扫描器突然发出“啾啾”声,杰克面前的仪器出现了信号。信号一直在变动,与兰伯特收到的能量信号相距甚远。杰克发现异样,他靠近一看。 “等等,这个信号很微弱,一直波动不定。居然出现了连扫描程序都无法识别的信号。”杰克说。 兰伯特靠过来看杰克的扫描仪器,两人都为眼前出现的奇异信号感到不惑。他们全神贯注地注视扫描仪器的读数冥思苦想,却忽略了“复仇流浪者”防卫感应程序发出的警告。突然,一波等离子**向他们射来。两人赶紧纵身一跳,下意识地躲开了**。但是很明显,他们并不是**的攻击目标。就在瞬息之间,**穿过工厂的外墙,轰然引爆,工厂栋榱崩折,被冰川覆盖的地方砰然倒塌。于是,工厂里所有的证据都随着爆炸灰飞烟灭,淹埋在几百万吨的大山之下了。 “复仇流浪者”转身发现了“黑曜石之怒”,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 杰克大吼一声,在d ift系统驾驶支架上前倾身体,“复仇流浪者”向前飞奔。上次杰克遇到“黑曜石之怒”时惊慌失措,迟疑不决,甚至不确定自己驾驶机甲猎人迎战是否为明智之举。但现在,他全身上下燃起了复仇之火,心无旁骛,只想着如何把“黑曜石之怒”打得屁滚尿流,找出驾驶员,为森真子伸张正义。 “黑曜石之怒”发起猛烈的**攻击,“复仇流浪者”被迫放慢脚步,而后仍坚持奋勇抗敌。可是,操作舱里面的警报频频响起,不断警示“复仇流浪者”各个系统的损坏程度。 “杀!”兰伯特忍不住大喊起来。 杰克咆哮着,在d ift系统驾驶支架上一跃而起。“复仇流浪者”一个跳跃扑倒了“黑曜石之怒”,两架机甲猎人在冰川上滑越数里,一起滑到悬崖边掉了下去。在掉落的过程中,两架机甲猎人才分开了。“复仇流浪者”使出链剑,“黑曜石之怒”也不甘落后,立刻亮出等离子链锯。它们沿着悬崖峭壁滑落弹跳,短兵相接,但悬崖底部空间狭窄,它们都未能给对方造成致命一击。 起初,“黑曜石之怒”和“复仇流浪者”一前一后,震破了悬崖底部的大冰块,接着一齐翻腾而起,降落在海岸浅滩的大浮冰上。浮冰左右摇晃着,“黑曜石之怒”先站稳,原本亮着深橙色光线的前胸突然闪起更亮眼的光线,使得“复仇流浪者”难以举起链剑阻挡发射自对手的粒子束。链剑分散了粒子束的攻击力,随之粒子束呈涟漪状向四周散开,在浮冰上燃起熊熊火焰,瞬间散发出一阵水蒸气。 这时警报四起。 “系统超负荷了!”兰伯特大叫。 链剑本就不是用来吸收能量的,不久之后它就会毁于一旦,“复仇流浪者”的手臂也可能一并毁灭。 “快,赶紧撤退!” “去哪儿?” 就在这时,杰克灵光一闪,一跃而上,一拳打在地上。于是,“复仇流浪者”也一拳打在地上,将脚下的浮冰打穿了一个窟窿,随即掉进了冰窟窿,消失在一片黑暗的水中。在操作舱里,杰克和兰伯特踉跄着,试着在“复仇流浪者”下沉的过程中保持稳定。这片水域足够深,完全掩盖了他们。他们逐渐下沉。杰克知道兰伯特心里在想: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在卖的什么药?! “先别急。”杰克说。 两人头顶上方那块厚重的浮冰底部昏昏暗暗,映衬得洞口明光烁亮。光亮之中出现一团阴影,是“黑曜石之怒”的影子,它正往洞口里窥探。 “机会来了!”杰克喊道。 就在这个瞬间,“复仇流浪者”数弹齐发,**直接穿过洞口,之后向下俯冲,最后在“黑曜石之怒”脚下的冰块处引爆。紧接着,“复仇流浪者”启动脚底的喷气式机动装置,从水底一跃而起。它径直往上冲,穿过被炸宽的洞口。与此同时,“黑曜石之怒”掉落水中正向下沉,还没来得及保持平衡,便被“复仇流浪者”一把抓住,拉着往上拽,翻滚着撞向浮冰。然而,“黑曜石之怒”反应迅速,遭遇重击之后毫不犹豫地和“复仇流浪者”展开了决斗,并试图把“复仇流浪者”往下拽。它再次使出链锯,准备攻击“复仇流浪者”。 杰克始终保持沉着,他深知与“黑曜石之怒”正面交战,“复仇流浪者”胜算不大,上次交战就已经印证了这一点,因此必须攻其不备。故意跌落水中就是为了创造反击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复仇流浪者”已经被牵制住了,是时候再次出其不意了。 “现在启动等离子加农炮吗?”杰克问。 “同意!”兰伯特伸出左手。 随即,“复仇流浪者”举起左手,重组等离子加农炮,并射向“黑曜石之怒”。在加农炮的反作用力下,“复仇流浪者”退后了几步。“黑曜石之怒”被炸飞,重重地摔在浮冰上直冒黑烟。 “复仇流浪者”重新站立起来,再次架起链剑。“黑曜石之怒”也不甘示弱,挣扎着站起来,动作明显不如之前敏捷。双方都受伤了。“黑曜石之怒”再次铆足劲儿,挥动等离子链锯——只有重新部署链锯,才能使出它的秘密武器——双臂反击螺旋。 “糟糕!”杰克和兰伯特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复仇流浪者”的装甲难以持久抵抗链锯。就在这时,杰克注意到“黑曜石之怒”的步法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清晰地记得上次悉尼之战,他明白,如果“黑曜石之怒”使用相同的招式,很快便会出现裂缝。 “黑曜石之怒”转移重心,甩出其中一条链锯狠狠抽向“复仇流浪者”的头部,“复仇流浪者”传感器的战备程序立即响起了警报。 没错,这就是“黑曜石之怒”的惯用招数。应该怎么接招? “听我指挥!”杰克大叫。 看到“黑曜石之怒”即将使出招数,“复仇流浪者”迅速躲开,它横跨一步,躲开迎面而来的等离子链锯,随后滑过冰面,同时举起链剑发动攻击,试图摧毁“黑曜石之怒”的躯干。“黑曜石之怒”几个趔趄,身上的装甲洒落在冰面上,它的能源内核暴露在外,能源泄漏出来,燃起了星星火花。 “它受伤了!”杰克欢叫。 兰伯特信心满满地说道:“直捣能源内核!” “黑曜石之怒”挡开了链剑的第一波攻击。这无疑是好事。但杰克激动过度,以致操之过急,他操控“复仇流浪者”伸展手臂,准备直捅“黑曜石之怒”暴露在外的能源内核。但是“黑曜石之怒”并非浪得虚名,虽然身负重伤,动作仍然快如闪电。它侧身一躲,站稳脚跟,把链锯往后一甩,又往下一挥,切断了“复仇流浪者”的链剑。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复仇流浪者”失去了平衡,它踉跄了几下。杰克和兰伯特勉强让它站稳,正准备转身,“黑曜石之怒”又立马发动了一波链锯攻击。“复仇流浪者”想方设法抓住了“黑曜石之怒”的手腕,可头部**入了等离子链锯。 操作舱受到了重创,颠簸不停,火星乱溅,烟雾四起。杰克和兰伯特阻止着链锯往更深的地方插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链锯拔出。他们一边咕哝着,一边缓缓地用力,把链锯甩了出去。 要不是“黑曜石之怒”已经身受重伤,仅凭两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拔出链锯。如今,双方都受了伤,“黑曜石之怒”被迫一点点让步,直到“复仇流浪者”把链锯完全甩出头部。 “黑曜石之怒”重心再次转移,杰克和兰伯特抓住机会,扭转“黑曜石之怒”的双臂,将链锯直插它的胸脯。“黑曜石之怒”的能源泄漏出来,迸射出大量火花。紧接着,“复仇流浪者”用头部攻击“黑曜石之怒”的面部,使其伤势更重。至此,他们终于把这个来势汹汹的机甲猎人打倒了。 “黑曜石之怒”的防御能力所剩无几。但这是还不是完全的胜利。“黑曜石之怒”继续发起反击,拉出链锯,试图给“复仇流浪者”致命一击。 杰克和兰伯特早有预料,他们带领“复仇流浪者”躲开了攻击,化险为夷,随后伸手猛拽破损的链剑,直戳“黑曜石之怒”的大腿。接着,两人一跃而起,再次猛地举起链剑直戳“黑曜石之怒”的颈部。“复仇流浪者”单手持剑,拽着“黑曜石之怒”往后拖,另一只手一拳打进“黑曜石之怒”的躯干,扯出其能源内核。 “黑曜石之怒”的能源内核被毁,一股能量冲击波烧穿其身体内部,使其系统陷入瘫痪,头部、躯干的能源四溅,射出串串弧线……随后,这个机甲猎人四肢痉挛,瘫倒在地,它脚下的浮冰晃悠了一阵,重新恢复了稳定。 “复仇流浪者”耸立在支离破碎的“黑曜石之怒”身旁,它扔掉还在冒烟的能源内核。内核掉落冰面,水蒸气“嘶嘶”冒起。 是时候看看谁是幕后主脑了。杰克思忖着。是时候看看到底是谁杀了我姐姐!他俯下身,操作“复仇流浪者”掀开“黑曜石之怒”的面具。 操作舱的暖空气遇上舱外北冰洋的冷空气,凝结成水气冉冉升起。等水气消散,杰克定睛一看,大惊失色。 “天哪!” 操作舱里既没有身穿红衣的怪兽崇拜者,也没有假冒ppdc的雇佣兵,里面……根本没有人! “黑曜石之怒”操作舱的内部结构与众不同,杰克从未见过这种操作舱。一般而言,机甲猎人的操作舱呈半球敞开状,中间安装着支架和控制台,周围安装着重要的传感仪器。而“黑曜石之怒”的头部却堆满了怪兽的大脑组织,而且这些大脑组织仍在运行,数以百计的神经束纵横交错,与电子设备连接在一起,居然没有任何人机界面。显然,“黑曜石之怒”的数据内核遭到彻底的损坏,产生的能源脉冲摧毁了怪兽大脑,有的部分甚至被烧焦而失去了活性。操作舱内部电路负荷超载,怪兽受损的那部分大脑连着烧焦变黑的曲卷状神经,神经末端又吊挂着松松散散的电线导管,使得整个操作舱布满了黑色的条状物。眼前这场景触目惊心,难以用言语形容。这与机甲猎人代表的一切截然相反。“黑曜石之怒”里面的构造交错复杂,杰克看着头晕目眩。一定有人在某个地方收藏了怪兽大脑,重新改造机甲并投入使用。 杰克和兰伯特看到这些,先是目瞪口呆,而后感到恶心至极。这时,怪兽大脑突然剧烈抽动起来,渗漏出怪兽血液和其他不明液体。这更令人作呕。不一会儿,大脑死亡、冷却。 杰克虽十分沮丧,但也更加坚定。他成功铲除了杀死森真子的工具,却未能找到真正的凶手。但他会找到的。一定! 库存报告:怪兽大脑组织已知样本 本报告汇集了ppdc所持有的怪兽大脑已知样本,以及相关民用研究项目的怪兽大脑已知样本。 (编辑列表) 应权元帅的要求,我们紧急联系了各相关人员,以确认该表所述样本的具体情况。据反馈,样本完好无损,并且,目前尚未复制过现存怪兽组织样本,也不曾培养怪兽组织。相关人员提交了证明文件,其中包括质谱扫描文件、视频资料,以及有关怪兽大脑实验的私人资料。现存怪兽大脑组织确认未遭盗窃,也无直接证据表明任何人存在滥用违反研究规定的行为。 结论:“黑曜石之怒”的大脑组织并非出自ppdc与相关民用研究项目,鉴于该大脑组织可能来自黑市,ppdc情报部门正在追查中。 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k-科技部麦金尼 17 杰克、兰伯特以及权元帅从机甲猎人机舱出发,走过叉式起重机附近的维修长廊,前往k-科技部。途中,杰克和兰伯特简单地汇报了这次行动。机甲猎人技术员操作着叉式起重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技术员一脸的嫌弃。此刻,在破碎穹顶基地外面,“黑曜石之怒”正缓缓降落在停机坪上——杰克和阿玛拉就是在离那里不远的地方走下ppdc的运输直升机的。时光飞逝啊,杰克心想。他向权元帅汇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工厂的具体情形,到意识到不能与“黑曜石之怒”硬碰硬而只能智取,到最后发现这位来势汹汹的机甲猎人操作舱内部有怪兽大脑……权元帅之前瞄了一眼怪兽大脑,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他也对那股怪味感到恶心。还在工厂的时候,怪兽大脑就已经开始发臭。杰克从未闻过这么臭的东西。为了保管好怪兽大脑,并抑制臭味扩散,杰克和兰伯特用防水纸包着怪兽大脑,并利用叉式起重机直接将怪兽大脑运进了k-科技部侧厅边上一间大型测验室里。在他们到达那里之前,戈特利布便得到了消息,提前做好了准备。 “无论那间工厂里面有什么,‘黑曜石之怒’都不想让我们知道。”杰克对走过来的戈特利布说道,“我猜应该和这东西有关。” 杰克掀开叉式起重机上的防水布,露出“黑曜石之怒”内部的怪兽大脑残骸,不想大脑已经开始腐烂。从“黑曜石之怒”头部搬出怪兽大脑时,受条件限制,他们没有办法对其进行更加细致的处理。大脑本来就已经多处受损,加上一路上风尘仆仆,和杰克最初在风雪肆虐的北地群岛看到的怪兽大脑相比,眼前的怪兽大脑伤痕累累,面目全非。而且,怪兽大脑和怪兽的肉体器官一样,腐烂速度极快。当防水布被掀开的刹那,一阵臭气从下方席卷而上。虽说在过去的半天里,杰克一直闻着这股奇臭无比的气味,从防水布中涌出来的瘴气熏得他直飙眼泪。 戈特利布努力遏制住呕吐感,但成效不大。他转过头去,弯腰俯身,不断干呕,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直。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冷静下来。 兰伯特说:“驾驶舱内没有驾驶员,只有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给我查清楚!”权元帅命令着,“不能放过任何细节。” 看到戈特利布脸上的表情,杰克内心略有不安——那是一种既感到恶心又混杂着兴奋的表情,甚至,还夹杂着迫切的探索欲。杰克知道戈特利布曾经与怪兽大脑建立浮动神经元连接,这件事成了环太平洋ppdc的传说之一。这些传说中,还包括罗利?贝克特在哥哥杨希死后,独自把“危险流浪者”带回来,以及史塔克?潘特考斯特在搭档倒下之后独自迎战“恶魔女巫”。不过杰克也听说,戈特利布讨厌那段经历,从那以后,他对怪兽变得冷酷无情,发自内心地深恶痛绝——之前的戈特利布可不是这样的。 戈特利布从不提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其中的隐情——也许纽顿?盖斯勒略知一二。现在看来,戈特利布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并期待着满载而归。 “给我一把电锯。”戈特利布说。 电锯用处极大。 戈特利布用电锯割开怪兽大脑外层的受损部分,看到了下面完好无损的组织。这活儿可谓见豕负涂、臭气熏天。戈特利布身上的橡胶工装和手套溅满了毒性黏液。他用电锯割开大脑内层组织后,放下工具,仔细观察着器官。杰克、兰伯特、权元帅也一同在旁边看着。戈特利布从隔壁桌子上取来仪器,在暴露于空气中的脑部组织产生反应之前取下样本,而后站起身来,说道:“这肯定是怪兽的,这是它的二级大脑,用于控制后腿及臀部。” “像恐龙一样的怪兽?”兰伯特问。他曾听说,怪兽造物主“先驱者”改造了恐龙的基因。传闻当时怪兽大战进入白热化阶段,戈特利布和纽顿?盖斯勒与怪兽大脑建立了浮动神经元连接,从而得知了这一消息。不过,ppdc当中没有一个官员证实过这一说法。也有传闻称,是罗利?贝克特从去往“a teve se”星球的灾难之旅中获得的信息,但也没有得到ppdc官方的证实。如果“先驱者”改造恐龙基因确有其事,那么,兰伯特认为怪兽和恐龙有雷同之处,自然是顺理成章的。 “其实,这一直都是科学界的未解之谜。”戈特利布说。作为一名科学家,他本能地为大家做出科学解释,确保让每个人都能了解来龙去脉,“人们曾一度认为蜥脚类动物的腰骶发生过变异……” 杰克对蜥脚类动物和怪兽解剖学可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关心的是更为紧迫的问题。 “这怪兽到底是怎么来到我们世界的?”杰克问道。 “虫洞已经关闭十多年,”权元帅补充说,“像这种怪兽,感应器应该能够觉察到。” “和虫洞无关。”戈特利布说。 他走到实验台边上,眯眼端详着怪兽的组织样本,并使用各种仪器进行检测。全息显示屏上出现了各种数据,但与ppdc数据库中的已知怪兽品种的基础数据无一吻合。 “怪兽肉体的放射半衰性指数非常独特,但这只怪兽不是。” “你说这个大脑会出自地球吗?”兰伯特问。 “从它的基因指纹中,可以明显找到人类的基因修改技术。”戈特利布看着屏幕说道。 在杰克眼中,这些基因分析不过是一堆乱码,旁边还有一堆类似dna分子的图表。他当初选择去当驾驶员,而不是进入k-科技部是有原因的。 戈特利布如数家珍一般解释着每一种数据语言,随后对着大屏幕点点头,道:“很可能是有人改造了怪兽大战时遗留下来的怪兽组织。” 权元帅没有去西伯利亚现场,直到现在,他才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寻思着说道:“这么说来,不是‘先驱者’,而是人类自己干的?” “难道那群怪兽狂热分子连这种事都能做到?”杰克很好奇。在他看来,这简直就如煎水做冰一般。 戈特利布也赞同杰克的想法:“我也很怀疑,我认为,世界上有且仅有寥寥几家生物技术企业能够办到。” “立刻彻查这些企业,把目标范围缩小,”权元帅说,“立刻!” 戈特利布二话不说,立马行动起来。所有经认可的研究项目所用到的怪兽组织都已登记在册,研究成果也储存在由ppdc管理的中心数据库中。靠这些资料还无法追踪到所有的怪兽组织,因为在怪兽大战期间,有个地下黑市异常活跃。不过,改造怪兽大脑基因需要设备齐全的dna复制培养实验室,以及大批顶尖生物学家与基因工程师。研究黑市怪兽样本的公司不可能拥有如此完备的设备和人才,因此,从自身数据库开始调查绝对是明智之举。戈特利布的直觉告诉他,很有可能在ppdc的数据库中找到怪兽大脑的来源。 戈特利布忘情地投入工作,完全无视杰克等三人的存在。权元帅观察了一会儿,便转向杰克和兰伯特,称赞他们“做得好”。 “森真子会为你们感到骄傲。”权元帅又对杰克说道,“你的父亲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杰克不确定父亲是否会为自己感到骄傲,毕竟史塔克?潘特考斯特从未表示过儿子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骄傲,不过,听权元帅这样说,他内心仍感到一阵触动。 在洛杉矶,很多躲过浩劫的建筑还没有机甲猎人机舱的大门高。阿玛拉从门口往外瞄,看到了停机坪上已经成为一堆废铁的“黑曜石之怒”。残骸四周站着破碎穹顶的安全特遣队,技术员开始第一阶段的分析调查。“黑曜石之怒”内部隐藏着怪兽大脑的事情在整个基地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议论铺天盖地,有人甚至认为还有其他怪兽存在。难道虫洞重新开启,并且躲过了ppdc的卫星探测和地质传感器?或是怪兽大战期间仍有怪兽未被歼灭?又或者,有人想在基因实验室创造出一只怪兽来?权元帅没有和学员们谈论此事,因此,学员们觉得任何一个版本都有可能。 “复仇流浪者”归队时,阿玛拉和其他学员一起,在旁边观看。她看见了留在“复仇流浪者”身上的打斗痕迹,她感到难以置信。她无法想象,当等离子链锯一点儿一点儿摧毁操作舱时,杰克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沉着应战。随着对杰克的了解的深入,她发现自己——不能说欣赏——只能说更加尊敬他,至少和当初在圣莫尼卡的仓库里,杰克拿着破长管压在她头上那一刻比起来。阿玛拉也有些许尊敬兰伯特。在学员面前,兰伯特一直以来都是零幽默感,他气焰嚣张,让人全无好感,差点儿就忘了他也是个出色的驾驶员。与“黑曜石之怒”首次交战时,他几乎命丧黄泉,而这次,他和杰克胜利归来。尤其是回忆起兰伯特对学员说的那些激动人心的话语时,阿玛拉便觉得他比想象中更有人情味儿。 杰克和阿玛拉有同感。如今,他和兰伯特重新培养起了合作精神,为众人树立了榜样。 技术员撬开“黑曜石之怒”的躯干,掀开黑色装甲,露出里面的构造。“黑曜石之怒”的能源内核置于主体机甲旁边,里头布满了破碎的条状晶体;腿部有一个被链剑刺穿的大洞。“黑曜石之怒”的头部也被打开了,一支技术专家特遣队正在认真分析,试图找出“黑曜石之怒”的制造者把机甲猎人生物体系与复杂的指挥电子设备相融合的方法。 在此之前,大家都已经见过怪兽大脑了。“黑曜石之怒”被带回来时,机甲猎人技术员把怪兽大脑从“黑曜石之怒”头部挖出来放到防水布上,接着将其盖好放在叉式起重机上。在这个过程中,技术员们在停机坪上不停地呕吐。朱尔斯朝他们大吼,让他们远离防水布,以免污染了k-科技部需要的样本。这一切让学员们感到都难以置信。 “机甲猎人里藏着这个怪兽器官?”苏雷什觉得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是芭蕾演员呢。”金海说,要是小维在,他肯定要挨揍。 学员们在调查区附近闲逛,希望有人来喊他们帮忙,让他们也有机会一探究竟。可似乎谁都没有留意到他们。 阿玛拉才不会轻言放弃。机甲猎人融合了怪兽生物技术与人类科技,这点既让人不寒而栗,又让人兴趣盎然。很快,她凭借第六感推测出,“黑曜石之怒”之所以反应如此迅速敏捷,是因为与大脑直接连接。毕竟,即便是最先进的d ift系统驾驶支架,也需要通过数据传输,才能让驾驶员大脑信号与机甲猎人指挥系统相连,因此在时间上会有延误。“黑曜石之怒”连接的会是人类大脑吗?这对驾驶员有什么影响呢?她还思考了另外一个纯技术问题。即便“黑曜石之怒”的大脑和机甲猎人没有直接连接,它也会比现存的机甲猎人敏捷得多,尽管现在它已变成废铜烂铁,但它机身所带的科技却是前所未有的先进。阿玛拉迫不及待地想弄明白这些技术。她原地看着“黑曜石之怒”的机身,有些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走进去一探究竟。 “我们进去看看。”阿玛拉说。 “进去?”苏雷什说。 “这东西与怪兽有关,难道你们不想瞧瞧?”阿玛拉转向大家,“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 “我可不想看,”苏雷什说,“看不到才是好事。” “那你待在这儿吧,我可要进去了。”阿玛拉回头看着停机坪。 过去几年,她学会了如何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偷走机器零件。她能够轻易绕开破碎穹顶基地的安保人员,现在,她也准备这样做。 机甲猎人驾驶员朋友们,据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知情人士提供的消息,我们有重要的花边新闻和你们分享。 相信大家都知道黑化机甲猎人袭击悉尼的事情吧?当时“复仇流浪者”出乎意料地被这位绰号为“黑曜石之怒”的不速之客打得遍体鳞伤。如今,据可靠线报,“复仇流浪者”已经一雪前耻。虽然具体细节仍在保密中,但知情人士称,前天晚上,“黑曜石之怒”的残骸已被外出执行紧急任务的“复仇流浪者”带回。“黑曜石之怒”很难恢复原样,当然也没有人会去重新拼凑它的残骸,这种事吃力不讨好。大获全胜的“复仇流浪者”也已经精疲力竭。 为驾驶“复仇流浪者”的驾驶员欢呼鼓掌吧!他们曾经遭遇失败,却能迎难而上,报仇雪恨。 愿森真子和其他死去的悉尼人民安息! 致敬! “复仇流浪者”支持者 18 尽管苏雷什和阿玛拉意见略有不合,但大家还是决定跟随阿玛拉的偷窥。阿玛拉告诉大家,站岗时间和换岗时间是固定的,基地的安保分队各尽其职,都不认为守岗期间会真的出什么状况。因此,可以从防守缺口偷偷越过界限,穿过被“复仇流浪者”打穿的洞口,进入“黑曜石之怒”。 学员们选择从“黑曜石之怒”腿部最接近地面的方向进入。安保分队聚集在梯子和起重机的上方——从这些地方可以进入“黑曜石之怒”较高的地方,比如头部和躯干。学员们排成一列纵队,从逗点状的空槽钻进“黑曜石之怒”的机身,再沿着走廊进入其臀部,这才敢打开手电筒一探究竟。阿玛拉抬起头观察着上方,用手电筒照射着顶部。 一般的机甲猎人内部,顶部铺着成行排列的粗大导管和多捆较细的电缆,每捆电缆都会贴上标签和标上颜色,这样一旦出现问题,技术员就能迅速找出症结,处理故障。而“黑曜石之怒”却不同,即便过道顶部有电线和电缆,但萦绕在其间的却是怪兽的组织细纤维。 阿玛拉打着手电筒,不停地上下探索着过道。她看见一道舱门,打开后,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这里不像机器人的内部,而像人类身体的内部。条纹状的细长肌腱、神经束与液压活塞组件、能源导管缠绕在一起,眼前的情景令人叹为观止。这里规模巨大,迎面而来的厚重感,使人不禁感觉曾经有生命存在于此。 阿玛拉退回过道。 “整个系统都融为一体了,”阿玛拉说着用手电筒尽可能往远处照,“就像人体肌肉组织一样。” “原来这就是它动作如此敏捷的原因,”金海说,“太酷了!”他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器官组织与机器之间的交错纵横。太不可思议了!“黑曜石之怒”简直就是一个半机械人……呃,半怪兽半机械。没错,就是杰作! 苏雷什可没那么激动和兴奋。“是挺酷的,”他说道,声音中带有一丝冷淡,“更酷的是和一群白痴干这事儿!” 阿玛拉留意到一捆形状诡异的电缆,她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电缆。她放下电筒,开始摆弄这些电缆。金海在旁边为她打手电筒。 “照这边。”阿玛拉说。她试着将其中一根电缆扭松。 “这下好了,”苏雷什说,“一起把这个怪兽机器人查个水落石出吧!” “别说话!”梅林说。她虽然话不多,但每次都一语中的。 “不然还能怎样?”苏雷什异常紧张,眼睛一直盯着阿玛拉,“说得我好像有别的选择似的。” 阿玛拉借助大型支架,竭尽全力扯动电缆,终于使电缆的一个结口松动了,很快,另一个结口也跟着松动。她凑近电缆,仔细观察着横截面,接着揭开外层的绝缘体,看到了电缆内部铁心周围的线圈。她见过这种线圈,当时她就是用带有这种线圈的电缆制造了“拳击手”的动力系统。 金海也凑过来,他想看看阿玛拉到底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这是什么?” 阿玛拉正要回答,蓝色的怪兽血液突然从过道顶部滴落下来。阿玛拉逃过一劫,金海却不幸中招,怪兽血液飞溅到他的手臂上,大衣袖套慢慢被溶解,他顿时感到皮肤灼热难耐。他咬紧牙关,却仍未能忍住,大叫一声,在地上不断地打滚叫苦。 “金海!”阿玛拉赶紧扔下电缆,扒下金海的大衣,以免怪兽血液进一步蚀穿绝缘纤维,接触到他的皮肤。 “让你别碰!”苏雷什大吼。 阿玛拉抬头寻找着怪兽血液的来源。她的目光追随着电缆慢慢移动着,思维也在慢慢推演着。没错,是刚才扯动电缆时,这条血管被支撑顶部的电缆支架刮擦而破裂。怪兽血液溶解了电缆,再沿着电缆滴落到地上。钢板上“嘶嘶”冒着烟雾。 阿玛拉感到很抱歉,她觉得是自己害了金海。 “快去搬救兵,快点儿!” “噢,我的天啊!这下惹祸了!” 苏雷什说着,和梅林沿原路跑出去。血管还在渗漏,过道顶部其他地方也渗出了怪兽血液。两人一路上东闪西躲。梅林一边跑一边呼救。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安保分队的回应。 阿玛拉脱掉金海的外套,发现他的手臂已经被严重烧伤,伤口边缘的怪兽血液还在冒着泡。金海紧紧抓住阿玛拉的手臂,抓得她生疼。他咬紧牙关。阿玛拉坐在他旁边,忍受着手臂上的痛,并尽力安抚着金海。 终于,医务人员赶到了。 阿玛拉知道,这还不是真正的麻烦。她是让所有人都惹祸上身的罪魁祸首。她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也要告诉杰克和权元帅她的发现。 身份未明机甲猎人袭击事件余波未平, 无人机甲猎人计划稳步向前 通讯社报道 “黑曜石之怒”依旧来历不明,但自从前天袭击ppdc委员会大会以来,邵氏工业似乎因祸得福,他们利用无人机甲猎人代替有人机甲猎人的计划似乎有所进展。因几名委员会成员命丧悉尼,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批准无人机甲猎人部署计划。也有个别委员指出,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出现,有必要对破碎穹顶基地实行特别保护;同时,也需要建立一个指挥中心,防止有人恶意操控现役机甲猎人攻击平民与ppdc。 两名退役驾驶员对此表示竭力反对,他们坚决认为,在实战当中,无人机甲猎人无法像人类驾驶员一样及时应对特殊情况,它们无法拥有像人类一样的敏锐直觉。然而反对无效——最终的统计结果表明,只有他们两人投了反对票。 邵氏工业发言人约瑟芬?伯克也曾是一名驾驶员,他很感激委员会做出正确的决定。“我们有理由相信委员会此举十分明智,”约瑟芬?伯克说,“同时,我们希望无人机甲猎人早日投入使用,防止这样的袭击事件再次发生。” 19 破碎穹顶基地的安保员把阿玛拉关进了拘留室。医务人员仍在治疗金海。拘留室里只有一张小桌子和两张椅子。 阿玛拉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个多小时,既羞愧难当,又心急如焚。路过的人大多都没空留意她,少数留意到的,对她投以唾弃或怜悯的目光。很快,她犯的错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她看到杰克在拘留室外面的大厅里踱来踱去。不一会儿,权元帅走了进来,开始和他谈话。他们吵得十分激烈。杰克看起来很激动,而权元帅,从肢体语言来看,应该是在命令杰克服从——如果阿玛拉没有理解错的话。最后,权元帅似乎下了最后通牒,随后沿着大厅原路返回。杰克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这时阿玛拉才意识到夜已深。杰克看起来非常疲惫,或许自从“复仇流浪者”去往北地群岛,在茫茫大雪中寻找那间工厂以来,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合过眼。 杰克打开门走进来。 “金海没事吧?”阿玛拉问道。这是她目前最关心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受到惩罚,无论什么样的,她都坦然接受。但如果金海因受伤而不能继续做驾驶员,她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没事,留点儿疤而已。”杰克回答。 阿玛拉长舒一口气。 “权元帅说金海要留校观察,”杰克继续道,“梅林和苏雷什也是,他们不应该听从你的错误指令。” “不怪他们,”阿玛拉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极力怂恿他们的。” 杰克肯定会批评阿玛拉,说她的行为愚蠢至极,但在此之前,阿玛拉必须告诉杰克在“黑曜石之怒”内部的发现。 “杰克,我有要事告——” 杰克举手示意她停下:“阿玛拉,我尽力劝说权元帅,可是……很遗憾,你不能继续这个项目了。” 这个处罚结果比阿玛拉预料的要糟糕得多。就在前几天,她才刚感觉到人生可能不会在圣莫尼卡的废墟堆里度过,不再需要逃避帮派疯子,不再需要偷东西来满足生活需求……正如兰伯特所说的,她找到了家的感觉,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切毁在了自己手上——因为她没有严守纪律。 “无所谓,”阿玛拉故作轻松地说道:“反正我也不属于这里。” 杰克走到拘留室的另一头,在椅子上坐下。“以前我也这么说,但我跟你不同。” 阿玛拉知道杰克要干什么,她很感激,但同时,她希望一切能尽快结束。离开就离开,她绝不回头。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加入?” “当时还是战争状态,我的父亲是元帅,我以为或许这样能接触到他,甚至被分配到他的手下,和他建立浮动神经元连接。但奇怪的是,我居然是天生的驾驶员。”杰克沉浸在回忆中,满脸笑容,但马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阿玛拉第一次没有打断他。 “后来有一天晚上,内森,就是兰伯特驾驶员,我们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我一气之下爬进了一架第四代老式机甲猎人,想证明即便没有他,我也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驾驶员。” “这还真是幼稚。”阿玛拉听说过杰克能够连续几个小时保持浮动神经元连接而不断线,但独自驾驶机甲猎人难于登天,全世界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能够做到。因为和别人吵架,就想以此证明自己?这……阿玛拉不知道怎么形容……丧心病狂……胆量过人……急躁冒进……但也让人肃然起敬。 杰克摇摇头,脸上再次浮现出微笑。“是啊,就是那么简单。”杰克的声音微微颤抖,继续说道,“我从医务室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我的父亲,他告知我,我已经被开除了。我苦苦哀求他,希望他能替我求情,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承诺会努力成为一名出色的驾驶员。但我的父亲……他坚决地回答,这是他的决定。他说,我不配驾驶机甲猎人,他还……还说了许多。我也说了很多。当时我刚能站起,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看阿玛拉。 阿玛拉感觉到杰克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和自己在说话。他们曾经建立浮动神经元连接,她知道杰克对其父亲的复杂情感,而这也深深埋藏在他们两人的记忆深处。 “一年后,父亲牺牲了。”杰克说,“我还没来得及证明当初是他错了,甚至……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证明这一点。”说完,他回头,目光投向阿玛拉。 杰克的这番话,既是对自己亲身经历的回顾,也是在阿玛拉离开破碎穹顶、回归原来生活之前,为她提供的最后指点。 “当时我十分受挫,十分生气。阿玛拉,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说完,杰克起身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道,“昂首挺胸,你和我一样,都一表人才。” 阿玛拉给他翻了个白眼。 杰克开玩笑道:“真的,你这脸蛋保养得不错。”随后又加了一句,“天生丽质活得不轻松,相信你能应付得来。”说完正准备关门。 阿玛拉还没完全回过神儿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麻烦呢?去找权元帅,诚恳认错,乞求他让她继续当学员?或者,直接离开,永不回头?又或者……杰克是在暗示她,想办法留在这个像家一样的地方?她一门心思陷在挣扎中,差点儿忘了想要告诉杰克的事情。他马上就要离开,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是邵氏工业!”阿玛拉脱口而出,“我要告诉你的是,‘黑曜石之怒’的先进技术与邵氏工业有关。” 杰克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朱尔斯和她的团队已经把‘黑曜石之怒’翻个底朝天,一个序列号也没发现,也找不到任何归属。”言下之意是:机甲猎人技术团队耗时耗力却颗粒无收,而阿玛拉才进去一会儿便能有所发现? “并联电缆内部有逆时针缠绕的绝缘超材料,”阿玛拉说,“只有邵氏工业会这样绕线圈。”她脸上露出自信的神情。 杰克见状,吞下疑虑,问道:“阿玛拉,你确定吗?” “百分百!我偷过很多这种电缆来建造‘拳击手’。”阿玛拉回答道,她恢复了平日勇字当头的形象,接着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我想这个信息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杰克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考这一发现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黑曜石之怒”里有邵氏工业的技术产品,有三种可能性,第一种是简单的产品失窃,或者邵氏产品内部材料的重新利用,而其他两种可能性则…… “待在这儿,不许离开!”杰克警告阿玛拉,同时关上了拘留室的门。 20 “邵氏工业?”戈特利布满脸怀疑,“不可能吧,他们连个生物研究部门都没有。” “或许有,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杰克说。 “电缆可能是偷来的呢?就像阿玛拉的‘拳击手’里面的电缆一样。”兰伯特说,“要证明邵氏工业与‘黑曜石之怒’有关,光靠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不如去问问纽顿?他总有办法拿到内部资料,或者运输文件,等等。” “好主意!去找他。”杰克建议道,“但是别声张。” 戈特利布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地说:“我也终于要执行秘密任务了!” 起初,权元帅也和戈特利布一样表示怀疑,但他并没有立即排除这一可能性。权元帅是个很有专业操守的军人。尽管他受够了杰克?潘特考斯特不服从权威的个性,就阿玛拉的去留问题也已有结论,但万一阿玛拉的说法被证实,就极有可能为秘书长森真子以及悉尼成千上万无辜市民之死提供新的调查方向,要知道,救援队伍目前仍在海滩和委员会大楼之间的碎片瓦砾中进行着挖掘工作,死伤人数仍未最后确定。 这种时候必须深思熟虑,切不可轻举妄动。首先,必须确认阿玛拉的发现是否会影响到森真子之死的调查行动。 “你认为悉尼袭击事件实际上是针对森真子的?” 杰克此刻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坦诚交代道:“邵丽雯上交的数据包提到了北地的工厂。”他希望权元帅能够厘清整件事。 兰伯特更加直截了当:“邵丽雯肯定对北地工厂的事了如指掌。” “要是环太平洋ppdc知道邵丽雯搞怪兽生物武器实验……” 杰克没有继续说下去,兰伯特接过了话茬儿——他们毕竟搭档已久,多次建立浮动神经元连接,心灵已经相通,这也恰恰说明他们之间的浮动神经元连接超过了平均水平——“无人机甲猎人计划便不复存在,如此一来,邵氏工业也会轰然倒闭,一切都会付之东流,他们会成为阶下囚。” 权元帅不敢妄下定论,说像邵丽雯一样的权贵人士是不会成为阶下囚的。但正如兰伯特所说,无人机甲猎人计划和邵丽雯的公司都将不复存在。 杰克说:“袭击委员会、怪兽崇拜者,这些都只是烟幕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权元帅承认这种解释听起来似乎可行,但目前仍未有确凿的证据。他反问道:“唯一的证据来自那位刚刚被我开除的学员?” “戈特利布准备去找纽顿,看看能不能从邵氏内部找到更加确凿的证据。”兰伯特说。 权元帅沉思了一会儿,他不同意把戈特利布牵扯进来。虽说戈特利布一直表现良好,是一位稳妥可靠的科学家,但并非秘密调查的最佳人选,尤其是还要把ppdc的猜测告知纽顿?盖斯勒,他更加挑不起大梁。权元帅以及其他和纽顿共事过的官员一样,都认为纽顿虽然天赋异禀,但绝非懂礼守礼之人。 “这样吧,”权元帅说,“我们连线委员会,看看他们……” “我不认为委员会此刻还是可靠的。”杰克说。权元帅忍无可忍,正打算训斥杰克擅自打断上司说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杰克又说道:“森真子就不信任他们,否则她就会在悉尼事件前把北地群岛的事告诉其他人。” 权元帅觉得这话有理。他仔细思考着其他可能性,但一无所获。 “那我们私下去找他们吧,十五分钟后在停机坪等我。” “那阿玛拉怎么办?”杰克问,“是她发现邵氏工业牵涉在内的。” “果真如此,我们后面还有更棘手的问题要处理。”权元帅步入作战室安排行程,留下两名驾驶员守在大厅。 杰克不甘心,他为阿玛拉打抱不平。没错,她是闯祸了,但万一她真的找出了杀害森真子的凶手,揭露了非法的怪兽生物技术研究计划呢?在杰克看来,这足以弥补未经允许溜进“黑曜石之怒”而造成金海受伤的过错。因此,阿玛拉理应被释放。驾驶员应该机动灵活,而不是死板守旧。阿玛拉以实际行动做到了这一点。杰克坚持认为,驾驶员部队里应该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过现在谈论这些为时尚早,因为他们还没有证实阿玛拉的发现,也没有证实杰克的推断。 邵氏工业全面部署无人机甲猎人计划的两天期限即将到来。邵丽雯亲力亲为,不断鞭策公司上下的员工,包括低层的技术员,以及盖斯勒博士。他们对她可谓又怕又恨,但仍夜以继日地为她卖命,因为这终将获得丰厚的回报。邵丽雯昂首阔步地走过上海邵氏工业研究总部的大厅,手里端着数据平板不断检查着工作进度。康主管刚刚检查完大楼安保系统,小跑着跟上邵丽雯。 “邵小姐,都检查过了,大楼安全。” “无证件者不得擅自进入。”邵丽雯下令道。 这说明邵氏工业大楼的公共场所将被关闭,但她不在乎。眼下,她离梦想的实现只有一步之遥。怪兽大战期间,每当看到驾驶员奄奄一息,她就忍不住会想:真是浪费人才。如果在破碎穹顶基地动动手指,就可以驾驶机甲猎人,那我们还会把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送去驾驶机甲猎人吗?当明天的太阳冉冉升起时,现状将发生变化。 “我不希望任何人影响部署进度。”邵丽雯再次强调,仿佛担心康主管没有完全听明白似的。 这时,数据平板发出声响。她紧皱眉头,低头看着平板,同时将平板倾斜过去,以免数据被康主管偷窥到。 “有事来办公室找我。”邵丽雯说着,意思是让康主管离开。 “好的,老板。”康点头道,大步走开了。 邵丽雯站在原地,处理着数据平板上传来的信息。 怎么可能呢? 21 学员开除报告 学员名字:阿玛拉?纳玛尼 开除原因:鲁莽行动致使ppdc成员受伤; 干涉ppdc情报调查; 违反训练规定。 (简报) 纳玛尼怂恿同班学员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黑曜石之怒”机甲的残骸。期间,纳玛尼学员试图绕过安保分队,破坏“黑曜石之怒”内部结构。该行为造成的后果包括:怪兽血液流出,以及金海学员受伤。 纳玛尼学员主动承认错误,承担责任,可见她品行良好。犯下如此大错的学员,我们一般将永不录用,不过纳玛尼学员的档案上除了“开除”二字,不会有其他任何不光彩的指责。 纳玛尼学员将回到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圣莫尼卡的家中,ppdc建议当地执法部门不再起诉她过去的任何违法行为。 署名:权 21 阿玛拉按照杰克的吩咐,一直待在拘留室里,直至被ppdc的安保人员带走。 此前,她仍怀着微乎其微的希望,直到安保人员告诉她:“根据ppdc的规定,你有权在旁观看我们清理你的储物柜。如果不认可我们处理你私人物品的方式,你有权提出口头意见。但是,请不要接近执行清理任务的安保人员。明白了吗?” 阿玛拉点点头,一言不发,她知道这时候只要一开口,自己必定会哭出声来。安保人员领着阿玛拉来到营房,其他学员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的储物柜被逐一清空。安保人员做事效率高,专业性强,甚至把她的衣服先折叠整齐再装进露营包里。但这种专业的行为却令她莫名地心生闷气。是的,如果安保人员做事粗心大意,甚至故意搞破坏,她还能找到生气的理由,可他们对待她的方式完全合规。她会怀念这种循规蹈矩的日子的。圣莫尼卡从来都是强者的世界,社会混乱,秩序糟糕。可怜的阿玛拉,直到被开除,她才意识到自己注定会怀念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 “这不公平,”苏雷什说。 阿玛拉抬起头。金海正向她走来。他从大拇指到手肘上方都被裹上了厚厚的纱布。阿玛拉一开始不敢看,但这毕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她不该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儿就对金海受到的伤害视而不见。 “我和我的父母谈过了,”金海说,“可他们不肯听我的劝说。” “是我的责任。”阿玛拉不希望金海因此自责,“是我一手造成的,本就该由我承担责任。” 她很感激金海对自己的宽容,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阿玛拉未能得到赦免,主要还是因为没有父母撑腰,但要真得到了赦免,那也是徇私枉法的行为,不是吗?不管怎么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储物柜很快被清空了,安保人员过来带阿玛拉离开。 “阿玛拉,”小维喊道,“下次你再造机甲猎人的话,造个大点儿的。”她露齿而笑。 小维突然示好让阿玛拉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她记得小维曾嘲讽过自己“什么时候都以为越大越好”,没想到现在连她也支持自己。天啊!阿玛拉怎么舍得离开这群人,回到原本的生活?权元帅他们会把“拳击手”还给她吗? 安保人员打开门,等着阿玛拉离开营房。 阿玛拉没有回头,她不想被其他学员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 纽顿在实验室待了整整二十四小时,不断督促技术人员加快速度,直到他们完成所有的部署任务。总体计划是这样的:邵氏工业将在太平洋沿岸所有大城市——洛杉矶、悉尼、上海和东京等——展示无人机甲猎人战队,因此,需要大量执行该计划的无人机甲猎人,以及大量接受过浮动神经元连接训练的驾驶员。 邵丽雯从ppdc聘请了不少退役的驾驶员,其他不是退役下来的驾驶员则接受了新型驾驶支架与纽顿自主设计模拟设备的浮动神经元连接训练。不过由于纽顿是邵丽雯的职员,所有的发明专利和功劳都属于邵丽雯。这让纽顿不时感到苦恼。邵丽雯不能没有纽顿,她自己也心知肚明,但她表面上从不承认。 不过这不重要,纽顿觉得自己聪明强干,有时甚至过于自信,但那又怎样?这是实情。眼下,他心无旁骛,既不考虑专利,也不想邀功,只想专注于手上的发明——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个星期,甚至好几个月。 在圣莫尼卡,两架无人机甲猎人的情况有些棘手,它们仍无法正确处理从远程指挥实验室中d ift驾驶员发出的信号。 邵氏工业大厦中,有一层楼整个儿都是远程指挥实验室,仪器与d ift系统驾驶支架之多,甚至能布满整个城市的街区。一般而言,机甲猎人内部的仪器,需和驾驶支架进行即时的视觉与触觉刺激才能运转,而邵氏工业的仪器与驾驶支架经过稍微改装后,能够独自运转。因此,这里的一切都是虚拟化的。控制室里共有一百名驾驶员,每二十名列成一排,操纵着同样的d ift设备,将命令传输给同一个无人机甲猎人。 纽顿看着这一切,不禁有些沾沾自喜。比起两名驾驶员建立浮动神经元连接来操控一架机甲猎人,眼前的操作显然更胜一筹。毕竟两个人在意识交流的过程中,总会出现预料之外的情感共鸣,这将使得操控全副武装的钢铁巨人变得更加复杂。如果只有一名远程驾驶员,那么行动指令将变得更加清晰明了,也降低了驾驶员面临生命危险的系数。 这将成为机甲猎人革命进程中不可阻挡的大趋势。 纽顿洋洋得意,感觉自己即将改变世界。 他操作着任务部署屏,确保d ift连接稳定。根据日程安排,无人机甲猎人很快就要上线。很快…… 控制圣莫尼卡无人机甲的d ift设备的灯由红变绿,显示系统稳定,网络连接畅通,无人机甲运转良好。 无人机甲猎人站在“秋末艾克斯”两侧,向全世界人民表明它们的统一战线立场。在其他破碎穹顶基地,在其他城市,无人机甲猎人与机甲猎人排成编队,以整齐划一的步伐登场。超出视觉范围的部分,邵丽雯要求至少确保直播时能让人们看到。她希望每个人都相信无人机甲猎人并不是机甲猎人的替代品,而纽顿觉得,只要观众看到这一幕,都不会相信。 最后两架无人机甲猎人仍在运往蒙屿兰破碎穹顶的途中,屏幕上的数据显示运转良好。它们已经整装待发,尽管还在跳鹰直升机上。驾驶员甚至在抱怨,为什么要最后上场! 重要的时刻到了。 除了蒙屿兰,其他无人机甲猎人都已准备就绪,且运转正常。最后这两架无人机甲猎人也进入了部署阶段。 “结束运输!” 纽顿欢呼起来,实验室里的技术员们也跟着欢呼雀跃起来。 “完美完成任务!” 不料纽顿话音刚落,警报灯立刻亮起。 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任务指挥中心的技术员发现异常状况——正在接近停机坪的那两架无人机甲猎人的能量信号异常。 邵氏工业的远程控制实验室里,纽顿的命令主屏上的警报灯全部亮起来了。他的得力助手伯克离他最近。伯克也是一名远程驾驶员,他不断地摆弄着控制设备,却仍无法阻挡全息屏变色、变形。 “375号无人机甲断线!” 其他驾驶员的全息屏也出现了类似的状况。纽顿转身看着主屏数据。整个远程控制实验室的警报灯全部亮起,驾驶员的全息屏闪烁不停,最终都变了色。眼前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可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22 “欧米茄勇士”守卫着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的机甲猎人机舱大门,等待最后两架无人机甲猎人的到来。据说,这两架机甲猎人到达之后,“欧米茄勇士”以及其他人类驾驶的机甲猎人将全部作废。尽管邵丽雯一再承诺,这种情况不会出现,但驾驶员和机甲猎人技术员们却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夜空中出现了跳鹰直升机的照射灯,以及直升机上无人机甲猎人的运行指示灯,它们渐渐从南边向基地靠近。 阿玛拉抬头看向跳鹰直升机。ppdc的安保人员正在护送她坐上直升机准备前往……她一脸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回家吗?那里一无所有。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杰克站在停机坪的另一侧,与阿玛拉四目相对。他也正要坐上跳鹰直升机。阿玛拉很好奇,他匆匆忙忙地要去哪里?她甚至希望会和自己告诉他的关于“黑曜石之怒”内部电缆的事情有关。可惜她不得而知。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来找过阿玛拉,除了安保人员命令她离开。跳鹰直升机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吵闹,杰克小跑过来。难道是想叫安保人员放开她?想到这里,阿玛拉的心脏怦怦直跳,虽然其实她心里清楚,杰克很可能只是过来做最后的道别。 但杰克还没来得及走上十步,通信器响了起来,有人语速很快地说着什么,还能听见任务指挥中心的技术员用普通话大喊大叫。杰克停下来,回头看看权元帅。 权元帅翻译道:“无人机甲猎人出现异常!” 杰克抬头看向跳鹰直升机。 无人机甲猎人的头部亮起了亮紫色的能量射线,卷须状的怪兽身体从装甲钢板裂缝处膨胀而出,怪兽身体上的脉搏处于活跃状态。接着,怪兽卷须体互相盘绕,与无人机甲猎人融为一体。动力系统超载,无人机甲猎人四肢胡乱摆动着。跳鹰直升机因此失去平衡而旋转起来,最后,多架跳鹰直升机相互碰撞,悬挂无人机甲猎人的电缆线“噼啪”断裂。无人机甲猎人在距离停机坪还有几百英尺的地方掉落下来,跳鹰直升机则旋转着坠下,在停机坪上“轰隆”一声爆炸,粉身碎骨。即便站在停机坪另一端,杰克也能感受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 无人机甲猎人尚未降落,便在液压升降梯附近狂轰滥炸起来。数枚等离子**齐齐略过停机坪,车辆全部被炸毁。还有几枚在机甲猎人机舱大门边缘爆炸。而后,无人机甲猎人转向一排排整齐停放的跳鹰直升机与v龙直升机。部分v龙直升机与小型直升机腾空飞起,但仍被无人机甲猎人的炮弹炸个粉碎。带着焰火的残骸散落到晴川湾的海水里。那些试图接近并攻击无人机甲猎人的直升机被重重地拍到停机坪上,爆炸后燃烧起来,目之所及,全是“爬行者”机器人和叉式起重机的残骸。 “快去驾驶‘复仇流浪者’!”权元帅命令杰克与和伯特。 两人迅速离开。 权元帅继续对着通信器下达命令:“全体驾驶员!启动机甲猎人,迎击敌人!” 机甲猎人驾驶员和机甲猎人技术员迅速到岗,“欧米茄勇士”守在舱外,无人机甲猎人转向这边。“欧米茄勇士”的驾驶员还没来得及启动,无人机甲猎人便连发两次**,把“欧米茄勇士”炸得支离破碎,周围的技术员与两名驾驶员在爆炸中牺牲。“欧米茄勇士”的碎片,有的翻滚着滑过停机坪,有的从海拔几百码的地方洒落下来。断下来的机器头部在地上被弹起,随后沿着停机坪滚动,差点儿砸中阿玛拉,幸好她身手敏捷,一个扑地躲开了。但她身边的安保人员就没那么走运了。“欧米茄勇士”的头部正中安保人员,也撞毁了准备载阿玛拉离开的直升机,一直撞到破碎穹顶基地外墙上才停下来。 惊魂未定的阿玛拉环顾四周,只觉得触目惊心。**连绵不绝,到处都在爆炸,停靠在一边的跳鹰直升机、机甲猎人技术运输机无一幸免,工作人员四下逃窜,他们也成了轰炸的目标。远处飞机跑道上的用于部署的起重机尚完好无损,无人机甲猎人从那里开始,沿着停机坪,一步步摧毁停机坪上的设备。 任务指挥中心的卫星监控显示,同样的灾难像海啸一般席卷了整个世界。无人机甲猎人瞬间成了混世魔王,大肆攻击了安克雷奇、关岛、利马、阿图岛,以及圣莫尼卡等地区。圣莫尼卡的“秋末艾克斯”身后,码头燃起了熊熊大火,后面是一堆怪兽骨头。权元帅眼睁睁地看着福冈破碎穹顶基地土崩瓦解,扬起蘑菇球状的尘土。一架机甲猎人在华盛顿湖浅滩倒下,无人机甲猎人朝着机甲猎人背部发射**,爆炸引起了阵阵涟漪,使湖水往外散去。马尼拉的北港海滩火光冲天,海滩前的无人机甲猎人大步跨过帕西格河。雅加达有一架无人机甲猎人倒下了,而奋起反抗的机甲猎人却倒在了另一架无人机甲猎人脚下。 全世界到处都是遭到无人机甲猎人攻击的画面。 只有在悉尼海滩上,由于在“黑曜石之怒”事件后增加了加农炮的守护,ppdc委员会大楼得以幸免。 本来今天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是个标志着ppdc与机甲猎人战队的发展进入新篇章的日子。然而现在,不过短短一天,机甲猎人战队或许就会全军覆没。权元帅心想。 (报告) ppdc全体警备指令 非公开指令 致ppdc各监管地区当局: 无人机甲猎人在首次部署过程中,攻击了人类驾驶的机甲猎人、破碎穹顶基地,以及ppdc的其他军事设施,因此,一旦出现无人机甲猎人,必须利用除了战术性核武之外的一切可利用武器进行摧毁。 全部民众以及ppdc非要员必须马上撤离,去往远离无人机甲猎人攻击的地区。 跳鹰直升机、v龙直升机等部署中的ppdc飞行器不得返回所属破碎穹顶基地,根据非所属破碎穹顶基地的降落协议,启动ppdc飞行器紧急改道现行协议。 若无进一步通知,暂时不允许任何邵氏工业承包商进入破碎穹顶基地,除非得到破碎穹顶基地元帅或代元帅的批准。 任何ppdc人员不得在公开场合谈论以上事情,悉尼ppdc委员会外联人员需开展公关和辟谣工作。尤其需要强调的是,ppdc人员不得回答任何关于怪兽组织与无人机甲猎人中怪兽成分的任何问题。 23 纽顿匆忙穿过邵氏工业的大厅,来到邵丽雯的办公室。来得正好,邵丽雯就等着听听纽顿的汇报。 事情已经火烧眉毛,纽顿却完全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对于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他仍心有余悸。就在一瞬间,所有的无人机甲猎人同时掉线,而后突然上线,并开启了独立驾驶模式,由此引起的反作用通过远程驾驶支架传回。远程指挥实验室里的驾驶员们几乎全体命丧当场,这场景让人毛骨悚然。即便是侥幸存活的驾驶员,脑部严重受损,大部分都瘫在驾驶支架上,全身抽搐,甚至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纽顿命令技术员重新连线,发出自动紧急关闭编码,但都不能奏效。 总之,他眼睁睁地看着几十架无人机甲猎人被运到世界各地,摧毁ppdc布置在世界各地的军事设施,更不用提在原本计划举办无人机甲猎人展示的几个大城市发生的巨大灾难。 不可思议!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谁是罪魁祸首? 现场报告显示,部分无人机甲猎人露出了奇形怪状的有机生物体,这更是让纽顿摸不着头脑。也许是人们在惊恐万分时没看清?就像“黑曜石之怒”一样动作敏捷的机甲猎人?或者比“黑曜石之怒”更迅速?莫非真的是什么特殊人物打造了“黑曜石之怒”…… 每当心理压力大的时候,纽顿就会浮想联翩。而为了不让自己过多地瞎想,他近来开始自言自语,以达到放松的目的。他知道有人一定会认为自己精神失常,但他不在乎。现在,他跑出大厅,一路上连珠炮似的自我安慰道:“一旦搞清真相,找到解决方法,一切都会恢复原状的。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行,必须行……” 实验室的技术员晴晟看见纽顿走过来,喊道:“盖斯勒博士,邵小姐找你!” “知道,知道!这不正要去吗?!”纽顿几乎小跑了起来,但又觉得万一跑起来,反而会造成更多的恐惧。是的,他又反复无常起来。只有慢慢走才能平复心情。他至今想不明白,这是自己设计的无人机甲猎人,他全程监控生产过程、编写远程d ift驾驶支架训练协议,为什么会被人恶意破坏呢? 刚走到转角处,纽顿迎头撞上了戈特利布,并被戈特利布一把抓住,拉到了一旁。 “戈特利布?你是怎么进来的?”纽顿以为康主管已经封锁了整幢大楼。 “我有ppdc的证件。”戈特利布回答,语气中透露出对目前这种人心惶惶的环境略有不满,“再说了,这里的人似乎都在忙着替你老板刚刚闯下的祸善后。” “不是她闯的祸,”纽顿下意识地说道。可他又从何而知不是邵丽雯的错呢?为何这么断定?这时,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理由,赶紧道:“是怪兽崇拜者!可能是他们黑入了我们的系统……” “不,这和怪兽崇拜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戈特利布吼道。 纽顿停下脚步。 戈特利布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偷听者,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有证据证明,‘黑曜石之怒’和邵氏工业有关。” 纽顿一脸惊愕。 在无人机甲猎人计划得到批准的那一刻,对ppdc发动恐怖袭击?邵丽雯是要打阴谋论的幌子吗?这也太巧合了吧?不过或许这样才不致被怀疑?纽顿暗自揣度。没有人会认为这是有预谋的,因而才更容易脱身。建造一架黑化的机甲猎人,威胁其他机甲猎人的地位,甚至炸掉委员会大楼的一部分……这些都是邵丽雯干的?不,不。纽顿不敢相信。大亨老板虽然冷酷无情,但总不至于变成杀人狂魔吧? 要不然呢? 若真是在纽顿不知情的情况下,邵丽雯设计建造了一架黑化的机甲猎人,那么,她为什么这样做呢?纽顿负责着所有无人机甲猎人计划的驾驶员,他仔细检查过邵氏工业的所有季度生产报告,尤其是那些全自动工厂的报告,这些工厂的生产力占了邵氏工业的40%。为什么他没有发现在哪里有分散的生产资源和生产能力,足以打造一架机甲猎人呢?更何况,这个企业同时还在建造一百架无人机甲猎人…… 即便确实如此,纽顿在短时间内也无法接受。或许邵丽雯是始作俑者,但他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事情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复杂得多。 “你确定是我们这家邵氏工业?”纽顿问,他只想再次确认。 可能存在另外一家同名的公司,也可能是戈特利布没有调查清楚。 “不错,是做超级缤纷圣代的邵氏工业。”戈特利布开玩笑地说道。他很少开玩笑。 纽顿被戈特利布故作轻松的玩笑带偏了,更是一头雾水。“超级缤纷圣代”是什么?还没等他发问,戈特利布又说:“是这家。我来找你,是想看看你能否从内部找点儿资料证实我们的猜测,不过既然邵丽雯已经派出了那些无人机甲……” 不会的。邵丽雯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建立无人机甲猎人战队,她的事业、声誉和公司,全部压在了上面。她弄出这番事故就为了毁掉这个计划吗?这不合逻辑。纽顿仍然无法相信邵丽雯与黑化机甲猎人有关。就算ppdc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肯定也另有隐情。 “邵丽雯会故意造出像疯子一样狂轰滥炸的无人机甲猎人?这不合常理。还有,你说的那个‘超级缤纷圣代’到底是什么?” “她只是想利用你,然后过河拆桥。”戈特利布愤然但低声说道。 两人走向电梯。戈特利布拄着拐杖,但也健步如飞,这似乎从侧面告诉纽顿,情况已经十万火急。 “邵丽雯用金钱、名誉诱惑你,等你功成名就,她就趁机窃取甚至篡改你的研究成果。” 纽顿咬住嘴唇,他一紧张就会如此,这是过去一年多来养成的习惯。 “你真的相信?” “我相信。纽顿,这不是你的错,是邵丽雯的把戏,她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一起拯救世界吧。” 纽顿当然愿意帮助戈特利布,如果戈特利布所言属实,可内心似乎有股力量在阻止他说出“我愿意”。他尝试着转换角度,避开那股阻力:“我的意思是……”刚开口,他发现有人从背后拿枪指着戈特利布。他连忙阻止道:“别开枪!” 拔枪的是康主管和安保员,他们沿着大厅靠近。 戈特利布无奈地举起双手,后退了几步。他看着纽顿,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这下你该信我了吧?” 我信了。纽顿在心里说道。 可惜为时已晚。 阿玛拉和一部分破碎穹顶基地的技术员以及现场的机组人员一同冲进了机甲猎人机舱。在无人机甲猎人的首轮攻击中,他们幸存了下来。其他学员在机舱里不知所措,一看见阿玛拉,就冲上前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金海抢先问道。 这时,从停机坪上传来轰天震地的爆炸声,无人机甲猎人扫荡完飞机跑道,开始轰炸液压升降梯和集结在停机坪上的大批军备物资。少数逃出魔掌的跳鹰直升机与v龙直升机开始反击,然而这些直升机装备的是轻武器,根本不是无人机甲的对手。有些勇敢的飞行员尽可能地接近无人机甲,以便攻击其头部或安装在躯干内部的能源内核,可惜没有成功,英勇殉职。 良一瞄了一眼外面的情况,问道:“就是那些机甲猎人?” “是无人机甲猎人,邵氏工业的杰作!”阿玛拉说道。 学员们挤到甲板一边,为机甲猎人留出通道。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塔希玛望向停机坪外。他和良一都无法理解眼前所见。 “我怎么知道!”阿玛拉说,“他们一定是疯了!”除了“屠杀”,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这疯狂的举动。她以前也见过死亡,在圣莫尼卡贫民窟,死亡时有发生,但如此大规模的、灭绝人性的屠杀…… 杰克和兰伯特全副武装地跑过去,在“欧米茄勇士”的残骸中迂回前进,跑向“复仇流浪者”。 “迅速清理甲板!”兰伯特命令学员。 杰克也冲他们喊道:“回到营房里!” 无人机甲猎人走近机甲猎人机舱的大门。学员们虽然没有进入机舱,但能清楚地看到正在出动的机甲猎人。一声长鸣后,等离子**从阿玛拉头上飞过。“救赎者泰坦”刚踏出船坞。数发**炸开了船坞和起重机架,炸飞了船坞附近的机舱高层过道。阿玛拉本以为无人机甲猎人造成的破坏仅此而已,但当“救赎者泰坦”跨出第二步时,她发现其腿部开始冒烟。“救赎者泰坦”被**击中了膝关节,庞大的身躯压在受伤的腿上,导致膝关节凸出,尚未来得及平衡重心就倒了下来。 “快跑!快!”兰伯特喊道。 “泰坦”正往这边摔倒,兰伯特和杰克赶紧把学员们推开,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泰坦”越来越近,兰伯特没来得及逃离。阿玛拉眼睁睁看着,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来不及了,兰伯特教练! 就在那个瞬间,朱尔斯从附近的过道飞奔而来。在“救赎者泰坦”撞向机舱大门的前一秒,她抱住兰伯特滚到了一边,逃过了被压碎的命运。所有人短暂地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晨星锤坠落,砸穿了机舱船坞的钢板,并嵌在里面。随后,一股强大的冲击波涌向学员们,学员们无不踉跄着勉强站住。 朱尔斯压在兰伯特身上,兰伯特不经意间抱住了她。 “嘿!”朱尔斯一巴掌打过去。 “嘿!”兰伯特回应道。 杰克看不下去了,说道:“开玩笑吗?你们在干什么?” 兰伯特赶紧松开手,他回味着由于两人身体接触而产生的触电般的感觉。这时,通信器的警报灯亮起来了。全世界的无人机甲猎人正在摧毁毫无防备的机甲猎人。 是时候进行反击了! 机甲猎人观察室:论怪兽 关于怪兽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但其实都是些谬论。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只有相信外星人和人类一样有思想和感情,我们才能真正对其有所了解。对于怪兽,我们必须牢牢记住这一点——虽然听上去像无稽之谈,却在情理之中——怪兽是外星人,我们一点儿也不了解外星人:对于它们的情感、欲望、思维的运作方式,我们一无所知;对于它们是否会伤心、为什么而伤心、能否辨认颜色,我们一无所知;对于它们是如何看待宇宙万物的,有着什么样的理论,等等,我们其实都一无所知! 怪兽是外星人,这点毋庸置疑!由此,我们必须分析一下“先驱者”。它们生活在遥远的、另一维度的星球上。那里的环境极其诡异,即便ppdc的k-科技部也无法识别出粘在罗利?贝克特的操作服上的物质。当然,这些科学家们表示,他们愿意穷尽一生来探索这些神奇的物质。 因而,我想对怪兽狂热分子和k-科技部说—— 其实你们根本不懂怪兽的世界! 因为你们不得而知! 因为你们是人类! 除非你们不是人类——那就另当别论。 24 纽顿和戈特利布并肩站在电梯里,一同乘坐电梯的还有康主管的保安。康主管就在纽顿身边。电梯正往楼下降,预测目的地是地面一层,等出了电梯,康主管就会把两人交给警察,接着邵丽雯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例如诬陷他们是造成此次无人机甲事故的幕后主使。 纽顿在大脑中预想着事情的发展。首先,邵丽雯会编造出一个悲剧,说曾经拯救世界的纽顿和戈特利布因与怪兽大脑建立过d ift连接而精神失常。然后,她保证一定会做出补偿,同时鼓吹邵氏工业在抵抗无人机甲以及灾后重建等事情上的重要性。最后,纽顿和戈特利布一生都在监狱里腐烂发臭,而她则继续逍遥法外,实行诡计…… 绝不能坐以待毙!纽顿灵机一动。他瞅向戈特利布,与戈特利布的目光撞个正着。他低头看着戈特利布的拐杖,这个举动让戈特利布感到诧异。纽特再次下意识地看着戈特利布的拐杖,他动了动下巴,旨在暗示戈特利布:拐杖。他只能寄希望于戈特利布了。是时候殊死一搏了。 戈特利布突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随后眼神闪过一丝忧虑……但最后,忧虑转为毅然决然的气概。他故意大声咳嗽起来,弯下腰假装痉挛发作,随后猛地站起来,用力一挥拐杖,狠狠地砸在靠近自己的保安脸上。保安被砸中了鼻子,鼻血顿时溅洒而出。 纽顿也动起手来。康主管见状,赶紧伸手拿枪,不料被纽顿一把抓住,两人为抢夺手枪大打出手。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戈特利布用拐杖狂揍保安,杀伤力可不容小觑。 就在此时,手枪意外走火,“砰”的一声,子弹射穿了电梯的地板,幸好没造成人员伤亡。尽管康主管接受过格斗训练,但仍不敌纽顿一开始的出其不意和背水一战的气势。纽顿从康主管手里抢过手枪,以**砸康主管的脸。康主管踉跄了一下。纽顿再次砸过去。康主管直接倒下了。纽顿抬起头,戈特利布也搞定了其他保安。真是难以置信,纽顿心想,谁能想到一本正经、靠头脑吃饭的戈特利布居然也身手了得! 纽顿按下电梯的控制按钮,停在了地下一层。两人走出电梯,留下不省人事的康主管和保安。纽顿轻抿嘴唇,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戈特利布的鼻子也流血了。两人此时异常激动亢奋,就在刚刚,他们经历了动作片中才能看到的场景,可谓惊心动魄,这点儿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纽顿,谢谢你!要不是我比较忌讳在公共场所表达情感,我早就抱紧你庆祝了——管他呢!”正说着,戈特利布抱住了纽顿,弄得纽顿一脸震惊,他自己却没有丝毫尴尬。 纽顿对戈特利布素来有好感,两人终于在患难中再次结成联盟。 “客气什么!”纽顿说,“还有,抱够了,是时候去对付那些无人机甲了。”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纽顿的实验室。黛雨和其他技术员还在实验室里想办法重新控制无人机甲。这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但纽顿不是一般的角色,他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办法。 “全部停手!”他举起从康主管那里抢来的手枪,随后用普通话喊道,“马上滚!否则我开枪了!” 实验室里顿时乱成一团,技术员们惊慌失措,赶紧往门口方向逃跑。 黛雨最后离开,她经过纽顿身边时,说:“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爆发。” “你被解雇了!”纽顿厉声应道。 现在,整个实验室只剩下纽顿与戈特利布。 “怎么办?”戈特利布问,“要怎么阻止这一切?” “后门!”纽顿喊道。他放下枪,冲到电脑终端面,快速输入指令,动作之快,连戈特利布都跟不上他的节奏。 “哪里的后门?”戈特利布问,“实验室吗?” 电脑终端操纵台上出现了全息显示屏,整个环太平洋区域的地图都出现在显示屏上。每一架无人机甲所在地都用红点标示出来了,从屏幕上可以看见这些小点有的互相重叠,有的靠得很近。 “我指的是无人机甲子程序的后门,”纽顿说,“我偷偷设计了一个子程序,以免我有一天想要坐上去,到街上逛逛。” “你这浑蛋!”戈特利布的语气中充满了敬佩。 “可不是嘛?”纽顿咧嘴而笑,又重新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子程序启动指令开启,纽顿小心翼翼地输入代码。他之前设定了失效保护程序,一旦输错代码,子程序会自动锁上。目前他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一旦输错,他们没有时间等待子程序解锁了。纽顿反复检查了几遍,以确保指令正确。 (计算机文本) lv426 指令正确。 纽顿按下“确认”键。 戈特利布看着屏幕,期待着无人机甲停止运作,或者恢复远程d ift连接协议。 不料,屏幕上只出现了一行指令。 (计算机文本) 利马胜利(limavictor)426指令确认完毕 启动废除协议程序 戈特利布重复读了几次,吓得目瞪口呆。 “你到底做了什么?” “一件处心积虑了十年的事——毁灭人类世界!”纽顿抬头看向戈特利布。 戈特利布从纽顿的眼神中读到了黑暗与恶毒。纽顿竟然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戈特利布瞠目结舌、惶惶不安,老伙伴的话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处心积虑了十年……他蓦地明白了一切。 没错,“黑曜石之怒”虽然用的是邵氏工业的零部件,但并不是邵丽雯的杰作;没错,无人机甲遭到了攻击,但也不是邵丽雯所为…… 这一切的幕后指使原来是纽顿! 全息显示屏上出现了卫星影像,影像中间弹出一处地表,是檀香山海港,一架无人机甲出现在海港附近的浅滩上,而后与其他无人机甲围成一个圈。它们能源内核上的躯干晶体在发光,然后发射出粒子束,粒子束交汇于圆圈中心。之后,霹雳一声巨响,闪闪发光的能量球就这样汇聚而成。海面激起一阵水波涟漪,而在能量球的下方,海水波涛汹涌,海底开始散放出耀眼的光芒。 戈特利布恍然大悟——他想开启另一个虫洞! “为什么?”他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不会这么做。”纽顿说,语气充满了嘲讽与憎恨。“或许他会,因为他对所有人都恨之入骨!因为你们都嘲笑他,你们对他,就像对待大象上的跳蚤一样,你们觉得他微不足道,甚至像个笑话……” 他?! 戈特利布不明白为什么纽顿要用“他”来称呼自己。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你……”纽顿的眼神变得非常陌生,看上去就像一个心狠手辣的暴徒的眼神。 真相已经水落石出。 “‘先驱者’!” 突然,纽顿骤然变了个人,脸上病态的笑容散去,眼里充满了恐惧。 “戈特利布,帮帮我!”他哀求着,“他们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纽顿,挺住,别让他们得逞!”戈特利布走上前去抓住他的领子,“战胜它们——” 纽顿四肢抽搐,重新被“先驱者”掌控。他反手一推,将戈特利布推倒在实验桌上。 “他还不够强大。”纽顿咆哮着,“你们所有人都不够强大!” 忽然,实验室里清晰地响起子弹上膛的声音。两人转过身来,发现邵丽雯举着康主管的手枪正对准纽顿的脑袋。 纽顿不以为意,轻蔑地笑道:“嗨!老板,你终于查清楚啦?怎么查清楚的?诊断程序?” “我们的数据不一致,”邵丽雯说——两天前她和纽顿因为d ift连接出现延迟而争吵,“你是怎么实现的?我居然毫不知情。” “邵氏工业38%的生产都是全自动化的,”纽顿说,“在那么多年的时间内,拆东墙补西墙,这很难吗?”他换成了流利的中文继续说,“更别说我有一个总认为自己聪明绝顶的老板。” 邵丽雯准备开枪了。她或许还没完全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自认为已经掌握了足够的信息。这个员工比她聪明,还背叛了她、毁掉了她穷尽一生追求的梦想,这些理由已经足够将他一枪击毙!她眨了眨眼:“我离成功仅一步之遥。” 不!绝不能开枪。纽顿虽然受“先驱者”的控制,但他仍旧是纽顿,仍然是我的朋友。戈特利布心里焦急。他猛冲上去,就在邵丽雯开枪的那一刻,举起拐杖一个横扫,打在她手上。 就在这时,戈特利布被纽顿从背后推倒了,他撞在邵丽雯身上,两人顺势摔倒在地。邵丽雯猛地站起来,用手枪指着纽顿。戈特利布一把抓过她的手。 “千万别开枪!他不是纽顿,是‘先驱者’!我们与怪兽大脑建立连接的时候,‘先驱者’趁机入侵了纽顿的大脑。” “闭嘴!”邵丽雯怒声呵斥,但她还是放下了枪。 戈特利布仍然紧紧抓着邵丽雯的手不放,随后却发现纽顿不见了。 邵丽雯甩开戈特利布的手,朝纽顿的全息电脑终端走去:“别再碰我!”她打开终端的对讲机控制程序,用普通话飞快地说了一大串。 戈特利布没有完全听懂,但他听到了纽顿的名字……还有……开枪…… 五条邵丽雯语录 bootst ap网站访谈录 2033年3月22日 1.做任何事都要精益求精,这本无可非议。但倘若已经到达自己认知的极限,那么是时候另起炉灶了。 2.无论做什么,都可能会搞砸,奇怪的是,一旦搞砸,你就不会再相信事情可以变好。 3.或许你觉得目前制造出来的产品已经完美无缺,但只有下一件产品生产出来时,你才会知道是否可以继续改进。 4.人类常常提出问题、解答问题,有时候答案仅仅是一台机器。认为机器与人类完全不同的观点,实际上大错特错。人类设计、创造并完善机器,随后又废弃旧的机器、设计新的机器,如此反复循环。创造机器是人类做的最符合人类性格的事情之一。 5.如果我没有成为工程师、程序员,或许会成为……我感觉目前仍未做到臻于至善,因此还不能放弃。 25 得知“欧米茄勇士”和“救赎者泰坦”都已经壮烈牺牲,权元帅冲进任务指挥中心,查看机甲猎人机舱的具体情况,他发现“英勇保护者”、“凤凰游击士”、“军刀雅典娜”以及“复仇流浪者”仍生死未卜。不过“复仇流浪者”上次和“黑曜石之怒”大战后伤痕累累,目前应该还在维修中。 “报告战情!”权元帅喊道,“驾驶员到底在哪里?!” 项无暇回答,因为任务指挥中心的环太平洋地区的全息地图突然红圈遍起,他正在查看问题所在。“发现虫洞!”他突然大喊起来,“元帅,多地出现虫洞!无人机甲开启了虫洞!” 权元帅见出现了这么多的虫洞,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即便每个虫洞只出现一只怪兽,人类也没有足够的机甲猎人去阻止它们。 “全体驾驶员注意!”权元帅对准通信器,“发现虫洞!” 杰克在破碎穹顶基地里听到来自权元帅的警报。 “环太平洋多个地区的无人机甲开启了虫洞……”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尖鸣,等离子**射进机甲猎人机舱,炸毁了任务指挥中心。通讯广播中断了。整个任务指挥中心倾倒下来,附近的人群四下躲避。杰克俯身走到庞大的“救赎者泰坦”后面,朱尔斯与兰伯特紧随其后。机舱内部的爆炸声轰天雷地,还在燃烧的碎片残骸散落在甲板和其他机甲猎人船坞之间。学员们俯身冲到杰克等人的身旁,来到“救赎者泰坦”后面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不是叫你们回营房吗!”杰克吼道。 阿玛拉解释说:“过道被堵住了!” 兰伯特清点了人数:“塔希玛和梅林呢?” “不知道!”阿玛拉也四处张望,但没有发现同伴的踪迹。 雷娜塔蹲在阿玛拉身旁,她努力保持着镇定,但一开口,内心的恐慌就暴露无遗:“我们该怎么办?” “先别动。”杰克说,“我们去驾驶‘流浪者’。” **接二连三地在杰克和兰伯特去往机甲猎人船坞的路上发生爆炸。尽管危险重重,但他们只能放手一搏。如果虫洞开启,怪兽再次踏足地球,除了机甲猎人和驾驶员,还有谁能抵抗它们? 杰克看向兰伯特:“准备好了吗?” “没有,”兰伯特脱口而出,“你呢?” “我也没有。”他和兰伯特蹲伏着准备出发,“我数三声,一、二——” 通信器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在吗?” 杰克认出这个声音:“戈特利布?” 在纽顿的实验室里,邵丽雯疯**作着电脑终端,想办法入侵纽顿安装在无人机甲操作代码上的子程序。可是代码存在安全防护程序,子程序已经乱成一团,旁人实在看不出任何端倪。不过邵丽雯毕竟是邵丽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与纽顿?盖斯勒相媲美的程序员。她肯定能破解代码的安全防护程序,只有一个问题——是否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杰克,是你!感谢上帝!”戈特利布说,“我一直想各种方法连线任务指挥中心……” “任务指挥中心被炸毁了!我们遭到了攻击!你必须让邵丽雯关闭无人机甲!” “不是邵丽雯,是纽顿,‘先驱者’控制了他的大脑。” 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让驾驶员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先驱者”控制了纽顿——戈特利布知道要大家立马接受这件事确实过于勉强,但他希望至少杰克和兰伯特能明白自己不是信口开河。 几秒钟后,兰伯特缓过神儿来,回应道:“戈特利布,我是兰伯特,那你有办法让纽顿关掉无人机甲吗?” 听到兰伯特的声音,戈特利布暂时感到安慰,起码他们愿意相信自己所说。可惜他却只能遗憾地回答:“恐怕不行,他……他逃跑了,都是我的错,我……” 全息显示屏的数据乱码形成了几行清晰能懂的代码。 “我入侵了子程序,”邵丽雯说,“启动停机协议。” 破碎穹顶基地的无人机甲站在机舱门口,它们摧毁了视线以内的所有目标,然后走进机舱,举起武器瞄准车辆,还有机甲猎人。此刻,机甲猎人也在它们攻击范围内。 “赶紧停掉无人机甲!”杰克大叫道。 “快了!”戈特利布回答。 通信器中传来邵丽雯的声音,她正用中文大声吼着什么。 “子程序快锁上了!”戈特利布说。 邵丽雯忽然灵机一动,停下了手中的操作。如果无法在被安全防护程序屏蔽之前打开子程序,那么或许还有时间修改几行关键代码。 “反馈回路。”她用英语说道。 “太好了!” 数据块重组,但仍可以访问部分代码。 “假如可以微调这个计算程序……” 她飞快地操作着键盘,修改了一些关键的计算程序,屏幕上再次排满了数据块。戈特利布无法判断邵丽雯是否能及时且正确地改完代码。 通信器传来杰克的声音,充满了紧迫感。 “戈特利布,如果不能马上关闭无人机甲,我们都要挂了!” 杰克说着抬起头,无人机甲耸立在“救赎者泰坦”身旁,将目标锁定在“救赎者泰坦”被毁掉的那一半脑袋上。**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粉碎了“救赎者泰坦”的面部装甲,机舱里的驾驶员已经殉难,他最后一个动作是单手举起加农炮准备发射。 我们很可能还没开始战争就要牺牲,杰克想,连走到“复仇流浪者”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谈什么反击了。如果史塔克?潘特考斯特还在,看到此情此景,一定会感叹:“我早就知道,以杰克的能力还不足以取得成功。” 无人机甲左右摇摆,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破碎穹顶基地,只见它抽动手臂,发射出加农炮,在已经倒塌的任务指挥中心后方大厅里打出一个大洞。随后,它四下踉跄着,压毁了还在燃烧的叉式起重机。怪兽血液从它头部的缝隙处迸溅而出,腐蚀了机甲外部的合金,扬起的烟雾包围在它头部。杰克发现另一架无人机甲也出现了相同的状况。它们都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刺耳的尖鸣声随之散去。 在纽顿实验室的全息显示屏上,檀香山海港的卫星影像显示,围成一圈的无人机甲朝后打了个趔趄,接着齐刷刷地倒下了。它们发射的粒子束闪烁而去,消失在远处。圆圈下的海水仍在翻腾,一只怪兽离开了“a teve se”星球,即将爬出虫洞,然而随着能量球的消失,虫洞关闭,它被卡住了,身体被切成了两半。现在,它的上半身正浮在海面上,血液在海水中沸腾,它垂死挣扎着,引起了汹涌的海浪,海浪涌上了檀香山海滩码头。 “太好了!”戈特利布欢呼着,“杰克!邵丽雯关闭了无人机甲!虫洞也关闭……”忽然他安静下来,他看到全息显示屏出现了三个闪烁的圆圈,是不祥的预兆。显示屏上出现: (计算机文本) 发现怪兽! “噢,天啊!”戈特利布喊道。 “怎么回事?”杰克问。 戈特利布没有马上回应,杰克又急切地喊着他的名字。他无奈说道:“有三只怪兽已经走出虫洞,分别在韩国、俄罗斯海岸和中国东海,两只四级怪兽,一只五级怪兽。” 杰克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时说不出话来。从和怪兽大战以来,人们已经充分意识到,一架机甲猎人难以抵抗一只四五级的怪兽,而现在有三只!因此,ppdc必须倾巢而出,可是经过一轮无人机甲的攻击,目前武器装备已经所剩无几。 尽管如此,杰克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做出了坚定的回应:“收到!快回破碎穹顶基地,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26 头条新闻 环太平洋地区惨遭无人机甲攻击,一片恐慌 有人怀疑****侵入无人机甲 邵氏工业厄运来临 无人机甲袭击破碎穹顶基地、攻击民众,或已造成数千人死亡 邵氏工业能躲过一劫吗 分析:邵丽雯是否知情 无人机甲袭击事件引发人们对“黑曜石之怒”的种种猜想 这些怪兽到底是谁?为何要攻击我们 怪兽崇拜者与“黑曜石之怒”无关的12个理由 破碎穹顶基地、委员会大楼接二连三遭受袭击,ppdc恐将全军覆没 网络传闻:邵氏工业是否利用怪兽器官建造黑化的无人机甲 怪兽崇拜者声称,怪兽卷土重来,上帝再次派出信使 探索怪兽器官黑市交易 邵丽雯虽摧毁了自家无人机甲,但却是在它们摧毁了ppdc的机甲猎人战队之后才发生的,由此,是邵安排了这场无人机甲袭击事件吗 为邵丽雯辩护 无人机甲袭击事件引发股票市场暴跌,科技股票损失最为惨重 26 现有的机甲猎人技术医务员中,只有少数人是怪兽大战时期的老兵,亲历了人类大规模伤亡的惨痛。许多年轻的医务员当时还只是懵懂的小孩儿,经历和老兵完全不同,他们对那个时期的回忆,只有如何幸存,并且如何为逝去者默哀。而现在,他们不得不在破碎穹顶基地的断壁残垣中救死扶伤,照顾几十乃至上百名伤亡者。他们自我安慰,说一切都过去了,可内心仍在与那些回忆做着艰苦的斗争。老医务员尝试帮助这些年轻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营救任务当中。于是所有人都动起手来,有的帮助伤员撤离,有的在现场救助伤员。 杰克和兰伯特使出全身力气抬起压在塔希玛身上的水泥块,阿玛拉和其他学员把他抬了出来。 “医务员!”朱尔斯招手喊着。 塔希玛仍有呼吸,但伤势很严重。 金海说着笑话逗塔希玛:“你怎么老是躺着没事干?”好让塔希玛保持神志清醒,并掩饰自己内心的担心。 塔希玛吃力地挤出一丝笑容。 另一支医疗队在塔希玛隔壁为梅林医治,任务指挥中心被炸毁时,掉下来的水泥块刚好砸中了梅林。 兰伯特见朱尔斯走过来,便向她询问情况。任务指挥中心已经无法使用,兰伯特不得不叫她亲自了解一下破碎穹顶基地的现状。 “还在等待汇报。目前只知道,无人机甲毁掉了整个环太平洋地区的机甲猎人和破碎穹顶基地。”朱尔斯说。 “蒙屿兰还剩多少架机甲猎人?” “还能用的?只有‘复仇流浪者’,不过也只是勉强能用。” “只有一架?” “得修好更多的机甲猎人,否则抵挡不了。” “就算能修好,也没有足够的驾驶员……” 在她说出让所有人泄气的话之前,兰伯特及时打断了她:“我们还是先搞定这些机甲猎人吧。” “你应该可以帮忙修理机甲猎人吧?”杰克问阿玛拉。 “我?我不是被开除了吗?” 无人机甲摧毁了停机坪上所有的直升机,杰克本来想说“已经没有直升机可以载你离开破碎穹顶基地了”,但鉴于当前大家士气低落,需要鼓舞,他没这么说,而是告诉阿玛拉:“是我把你拉回来了,只有你有丰富的经验,能用废弃的零部件建造机甲猎人。”他瞅了瞅兰伯特,“你没意见吧?” “完全没意见。”兰伯特笑着说。 现在需要聚集一切可以聚集的力量。 能被大家这样信任,阿玛拉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能做到不负众望吗?她环顾整个机甲猎人机舱,意识到这差事不同于以前的小儿科。建造“拳击手”是一回事,修好“凤凰游击士”和“军刀雅典娜”,让它们上战场是另一回事。 一定能的!她相信自己。 “有目标靠近!”金海望向机舱大门外的停机坪说道。 杰克和兰伯特以及一群好奇的技术员冲到大门处。怪兽不应该那么快就到,难道还有其他无人机甲?若果真如此,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将马上被一举歼灭。好在靠近的是飞机舰队。杰克顿时长呼一口气。是v龙直升机,不过不是ppdc的,而是邵氏工业的私人舰队,每一架直升机的机身上都印有邵氏工业的标志。 杰克快步走出去。直升机一落地,关闭引擎,戈特利布便匆忙走出来,紧跟在后面的是邵丽雯。 “我去搬救兵了!”戈特利布说。 其他v龙直升机里走出了一小批邵氏工业的技术员和工程师,他们有的身上扛着工具,有的推着一整车设备,下机之后他直接走进了破碎穹顶基地。 还算不错,应该能成事。杰克心想。 在被毁掉的任务指挥中心旁边,曾经有一间实验室,戈特利布和邵丽雯在那里搭建起了临时作战室。即使邵丽雯头脑敏捷、眼疾手快,还是没能在三只怪兽走出虫洞之前击垮无人机甲战队。现在她和戈特利布、杰克、兰伯特一同围在全息显示屏旁追踪怪兽的移动路径。 杰克依然无法相信纽顿是幕后主使。他一直对纽顿抱有好感,可纽顿居然秘密地将怪兽组织加入“黑曜石之怒”和其他无人机甲中。这是背叛,杰克无法接受这种行为。但事已至此,杰克只能坦然面对,就像必须面对已经有三只怪兽出现在地球上这一事实一样。 “我给怪兽起了代号,分别是‘白蛇’(hakuja)、‘伯劳鸟荆棘’(sh iketho ),还有‘雷神’(raiji ),怎么样?”戈特利布说,以前一般由任务指挥中心的职员来给怪兽取代号。 “不错,”杰克说,“听起来真像浑蛋。” 兰伯特观察着怪兽的移动路线,皱起了眉头。 “‘伯劳鸟’和‘雷神’并未朝着城市移动,而是往太平洋去了。” “或许他们打算前往中国东海与‘白蛇’会合。”邵丽雯说。 有这样的可能。杰克对邵丽雯的观点表示认可。不过据了解,怪兽从来没有出现过寻找彼此的行为。怪兽大战期间,它们偶尔会成双出现。甚至有一次,ppdc同时对付三只怪兽,就是在那次“核攻虫洞”大战当中,史塔克?潘特考斯特面对“憎恶”、“迅龙”和“毒妇”(tte ),引爆机甲猎人反应堆,以让“危险流浪者”有时间和空间进入虫洞。如今,杰克也和父亲当初一样需要对抗三只怪兽,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因为三只怪兽的移动路径逐渐在一处相汇了。但是为什么它们不直接找到彼此?杰克有些疑惑。 “要是能从纽顿口中套出一点儿信息,应该就能知道它们的目的地。”杰克说。 “那得先找到纽顿。”兰伯特说。 “他坐一架邵氏v龙直升机逃走了,”邵丽雯说,“我的人本来要追踪他,可他关掉了雷达。” “那就暂时不管他了,”杰克看着屏幕说道,“我们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不受控制的事。还有其他机甲猎人比我们更接近它们吗?” “珍岛和萨哈林州这两个基地上幸存的机甲猎人曾试图拦截,”戈特利布说,“但是失败了。” 兰伯特仔细观察着地图,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玄机,中国东海……” 杰克也认为一定是忽略了某些重要的细节,如果沿着怪兽的移动路线观察的话,或许……没错,就是要把所有的路线结合起来看。 “他们可能不是去中国东海,”杰克说,“把怪兽大战期间的怪兽移动地图调出来。” 兰伯特有些吃惊,他看向杰克:“难道你知道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事?” “你曾说过,要打败敌人,必定要先知道他们的目标。”杰克回答说,好让兰伯特知道他一直记着这句话。 戈特利布从ppdc的战略记载服务器中找出了大战期间怪兽入侵的线路图,在屏幕上打开了。杰克开始摆弄屏幕。他沿着怪兽移动的路线画出线条,接着假设若没有机甲猎人阻挠的话,怪兽会朝哪个方向走,并画出延长线。 “万一大战期间,怪兽并不是无故攻击我们的城市呢?万一是我们挡住了他们的进攻方向呢?” 杰克不是艺术家,但是随着他画出来的线条越来越多,越来越可以清晰看出这些线条交汇于一点。 “是日本富士山。”兰伯特说。 戈特利布也按同样的方法推演出“白蛇”“伯劳鸟”“雷神”的行进路线,证实了杰克的直觉。这三只怪兽的移动路线最终也将在富士山交汇。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 邵丽雯直接问道:“为什么是富士山?” 戈特利布很快就明白了:“那里有稀土元素。”他放慢语速,“富士山是火山,富含稀土元素。”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害怕,都快尿裤子了?”杰克说道。能使戈特利布害怕到如此地步,自己也没有理由不害怕,但他需要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怪兽血液能和稀土元素产生强烈的化学反应。我的助推器燃料实验就是以此为理论基础的。” “听起来像要大祸降临。”兰伯特说,“我说得没错吧?” “完全正确,”邵丽雯说,“富士山是一座活火山,也是一个地质压力点。” 戈特利布操作着全息显示屏,快速运算起来。显示屏上出现了画面。屏幕模拟了怪兽从火山口爬进富士山之后,富士山的横断面及其下方的火山岩储存层的具体情况。 “根据怪兽血液的质量比……”戈特利布正在粗略计算怪兽的血液对应火山内部不同稀土元素会产生怎样的反应。 真是个人才,不动声色就能完成惊天动地的大事。杰克心想。 像赫尔曼?戈特利布如此聪慧过人的人,世上恐怕寥寥无几。 现在,屏幕上出现了整个环太平洋地区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所有的活火山。有标志的地区被称为环太平洋火山带。这里处于太平洋板块与亚洲板块、北美洲板块的交界地带,火山活动异常强烈,环太平洋火山带也因此而得名。屏幕上的火山一座座接二连三地开始爆发。 戈特利布语气略显低沉:“怪兽血液与火山内部的稀有元素反应之后,会产生级联效应,导致整个环太平洋火山带的火山喷发。” 屏幕上的模拟画面仍在继续,随之整个地球都被一层灰白灰白的气体笼罩起来。 “几十亿吨有毒气体与火山灰将会排放到大气层中,湮灭地球上所有的生命。” 邵丽雯也豁然明了:“然后就达到了‘先驱者’改造地球的目的。” “这不合常理啊。”兰伯特反驳道,“为什么它们不在富士山开启虫洞,直接送怪兽进入那里?”他有着极高的战术意识。 随即,杰克从另一角度提出了想法:“为什么不直接派出一个所向披靡的巨型怪兽?” “根据盖斯勒博士的文档中的数据,‘先驱者’只能从所谓的宇宙维度‘囟门’进入地球。”邵丽雯解释说,“无人机甲猎人选择的地点,就是‘囟门’所在的位置。” “从理论上看,能穿过‘囟门’的怪兽,最高等级只能到五级,因为开启一个虫洞所需要的能量,会以四倍的速度增加,增加的基准是……” “嗯,我们懂了,你的科学理论。”杰克打断戈特利布。 像戈特利布这样的科学家,大多都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总爱说一些一般人听不懂的理论。“你的意思就是不能让怪兽靠近富士山一步。”兰伯特明了地指出问题的要点。 这就是他们的目标,也是他们唯一关心的问题。 “我去找朱尔斯,问问她是否已经完成了机甲猎人的维修工作。”杰克说。 “就算有一百架机甲猎人,最后我们还是无法及时拦截怪兽。”邵丽雯看着地图上显示的距离,“因为无人机甲摧毁了你们的跳鹰直升机,而我的v龙直升机无法承载如此大的重量。”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机甲猎人不能通过直升机运输,确实无法及时拦截怪兽。必须想出解决办法,否则大家就只能在作战室里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卫星影像里的怪兽爬进富士山,毁灭全人类。 许久,兰伯特转向戈特利布问道:“你的吊舱式助推器可以用吗?” 杰克记得他刚到蒙屿兰的时候,戈特利布确实提到了吊舱式助推器。当时,纽顿不以为意,并警告戈特利布不要和怪兽血液打交道。杰克还觉得奇怪,毕竟,k-科技部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想出新的方法,进一步了解并打败怪兽吗?不过现在既然知道纽顿是幕后主使,那么当时他对戈特利布说的那些话,是否故意带有恶意?万一他当时就已经被“先驱者”控制而故意说那些话呢?十年了,“先驱者”一直藏在纽顿的脑袋里,难道纽顿就不会发疯,也从未露馅儿?倘若“先驱者”能够越过维度障碍通过d ift连接进入纽顿的大脑,那么自然也有可能隐藏自己,甚至不让纽顿知道。但这只是杰克的猜测。现在最迫切的是找到解决具体问题的方法,比如,能否利用戈特利布的吊舱式助推器赶在怪兽到达富士山之前成功地拦截它们。 “助推器还没准备好。”戈特利布说。 邵丽雯指出了重点:“意思就是说,它们可以用,对吗?” 戈特利布思考了一会儿,说:“理论上……或许可以,如果你能帮忙的话。” “‘理论上’是什么意思?”杰克问。他们没有时间讨论理论,只需要成果。时间如此紧迫,他们需要立竿见影的工具。 戈特利布明白杰克的意思,明白当前的任务。他微微抬起下巴,说道:“今天就可以。” 27 多亏了邵丽雯的增援部队,现场工作人员达到了数百名,但时间依然十分紧迫。 工作人员迅速检查了“欧米茄勇士”,发现它已经没有复原的可能,原本它的腿可以拆下来,用以补救“救赎者泰坦”受伤的腿。然而,“救赎者泰坦”失控倒下时,其他部位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损坏,制导系统需要大幅度修整,而且,操作舱内部因遭到**攻击,损坏也相当严重。很显然,这样支离破碎的“救赎者泰坦”目前不可能参加战斗。因此,技术团队只需重点修复四架机甲猎人。“复仇流浪者”在西伯利亚大战“黑曜石之怒”之后,要想再次以完美的状态迎战敌人,必须对其装甲和操作舱外壳进行修复。 “凤凰游击士”“军刀雅典娜”以及“英勇保护者”遭到无人机甲猎人的攻击而受损,也需要维修。 还有一个问题,即吊舱式助推器。技术员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将戈特利布笔记本里的理论模型变成实体成品,然后安装在破碎穹顶基地的停机坪上,否则,所有的维修工作都毫无意义。 大批支架台车和船坞设备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这让本就已经够糟的局势雪上加霜。邵氏工业的技术员首先把四台支架焊接好,以便利用这些支架固定需要维修的机甲猎人。然后,他们把机甲猎人拖到船坞里,展开了真正的维修工作。机甲猎人机舱里,机甲猎人技术员与邵丽雯的团队穿梭在零件及电子设备仓库和船坞支架之间,形成一个乱中有序的场景。 在机甲猎人机舱外,戈特利布忙着指挥一辆辆排成纵队的油罐车,它们运输着怪兽血液。在破碎穹顶基地地表深处,科学家们利用无氧存储法储藏了大量怪兽血液,以及用于k-科技部研究项目的怪兽组织及基因样本。戈特利布跟随着这些油罐车来到停机坪狭长的跑道上,跳鹰直升机起重机架高高耸立在那里。要是能及时将吊舱式助推器安装到机甲猎人的控制系统中,使其合而为一,那么这些起重机架应该要足够坚固,在点燃吊舱式助推器的时候,能让机甲猎人矗立不倒。戈特利布思索着。 戈特利布还在起重机架旁组织了一条室外生产线,一队队焊接工与工程师改装着燃料罐,同时把v龙直升机的发动机改装为锥体推进器。接着,他们还得争分夺秒地生产出其他零部件,比如燃油管道、燃油阀门、能够迅速配合机甲猎人操作软件的电子控制系统,以及由稀土金属催化锭、l型支架与助推器箱体组成的助推器点火装置。有了这个点火装置,机甲猎人身上的吊舱式助推器便不会出现角度偏倚。这样一来,启动助推器时,机甲猎人就不会失控旋转。 此外,助推器的余热问题也需要解决。戈特利布计算得出,助推器产生的余热可能会损坏机甲猎人腿部与上腹部的电子设备。因此,他在停机坪与机甲猎人机舱之间来回奔波,既要确保工作人员把防热装置安装到机甲猎人背部,又要确保他们把助推器分流装置安装在排气喷管下方,以便把热量尽量排出机甲猎人体外。如此一来,他又得回实验室重新计算冲角,防止机甲猎人升天时天旋地转,抑或直接倒下。助推器的生产工序可谓错综复杂。他必须足够认真仔细,确定计算不会出现偏差,也确定怪兽血液能够产生足够的推动力帮助机甲猎人飞起来。总之,他必须确保设计出来的产品不需要测试便可直接投入使用。 在机甲猎人机舱里,医务团队已经转移了大部分伤员,现在忙着处理死者的尸体。破碎穹顶基地的医务室已经人满为患,远远超出了原本可容纳的病人数量。和医务室同楼层的营房里也到处都是伤者。数百条死尸被装进运尸袋里,随后被放进破碎穹顶基地的停尸间,这同样也导致了停尸间超负荷使用。这次攻击给大家带来了严重的心理后遗症,但此时此刻,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有一个更为迫切的任务,那就是阻止那三只怪兽踏入富士山,他们根本顾不上自己内心在想什么。 技术员对四架机甲猎人的伤势进行了分类评估,要想成功阻止怪兽,需要维修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凤凰游击士”伤势最严重,它的右臂已经完全烧毁,想要马上修好几乎不可能。朱尔斯感到困扰,她去找兰伯特和杰克求助。她在“复仇流浪者”的手肘部位找到了两人,他们在重新调试机甲猎人的磁悬浮场马达。 “‘凤凰游击士’的一只手臂受伤严重,来不及修理了,它现在无法战斗。”朱尔斯说。 “‘游击士’没有手,不会影响磁射炮吧?”兰伯特问,“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状态……驾驶员可能不得不独臂作战了。” “还有一个办法……”朱尔斯往船坞的地面看去。 “救赎者泰坦”的部分残肢断臂被搬到了任务指挥中心的废墟旁,躯干部分依旧待在原地,而左臂还挂在两部移动起重机之间的电缆吊钩上。 “它的左臂应该用不上了吧?” 杰克和兰伯特也都低头瞧了瞧那个被卸下来的手臂,然后互相对视一下,再转头看着朱尔斯。 “那是‘救赎者泰坦’的左臂。”杰克说。 “是啊,”朱尔斯点点头,“我们用不着整只左臂,‘游击士’手臂受伤的部位是手肘以下,我们可以取走‘泰坦’的晨星锤,对接到‘游击士’的右臂上。然后,在它的右臂接上新的电缆导管,使之与‘游击士’的战斗集成主系统连接。最后把晨星锤加到操作舱的显示屏上。按理说,驾驶员应该不会觉得不习惯。” “好主意。”杰克说。 “我同意,”兰伯特说,“不过‘游击士’驾驶员没有接受过晨星锤的训练,他们知道怎么使用吗?使用晨星锤会改变‘游击士’移动过程中的平衡方式,晨星锤很重的。” “总比没有好,不是吗?”朱尔斯等着两人的反驳,但他们都不作声,于是她又说,“就这样定了,开工吧。” 阿玛拉和金海站在“凤凰游击士”头部旁,两人停下手中的活,看着那两架起重机架把晨星锤送往目的地。他俩距离地面足有一百英尺高,机甲猎人部件之大却让这一百英尺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高,他们发现,拥在机甲猎人宏伟的手臂周围的人们,显得那么渺小。 这边,朱尔斯带领工作人员,拆下了“救赎者泰坦”的晨星锤和连接电缆的线轴,这个线轴内部有几根粗如人类大腿的电缆,工作人员把它们和“凤凰游击士”的制导系统连接起来。 另一边,邵氏的工作人员已经拆下了“凤凰游击士”手肘以下的部分,并拆开了“游击士”肩膀以下的装甲。新的电缆连接口已准备就绪,就差把“游击士”的连锁装甲钢板安装到晨星锤上了。 工作人员把晨星锤安装到“游击士”手肘上,“砰”的一声巨响,“游击士”在固定支架上摇晃了一会儿。 阿玛拉和金海重新投入工作。无人机甲的**打中了“游击士”的头部侧面,头盖部位的装甲差不多已经拼接完毕,只是**爆炸引起的冲击波损坏了结构复杂的回转仪装置。机甲猎人的回转仪装置就如同人类的内耳一般,没有了回转仪装置,机甲猎人就无法保持平衡。两人返回“游击士”的操作舱,途中遇到了小维,她正在忙着点焊l型支架。 阿玛拉和金海把手放到回转仪下方,紧闭眼睛。 “一……” 金海并没有数“二”和“三”,但两人还是同时抬起了回转仪,边咕哝着边踉踉跄跄地将它搬到回转仪外箱那头去。他们抓着回转仪边缘,把它和外箱凸出来的地方对接。金海变换了姿势,抓住回转仪的两侧并逐渐松手。就在那一刻,回转仪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小维冲上来稳住了回转仪。三个人齐心协力,配合着把回转仪安装好了。他们互相挥舞着拳头,为这小小的胜利高兴。接着,小维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继续焊接支架。金海启动一台给冲击扳手充电的压缩机,用冲击扳手把回转仪拴牢。阿玛拉原路返回,走到外面的过道上去。 苏雷什和伊利亚在过道上等着阿玛拉,在这之前,阿玛拉让他们去船坞支架下的储物柜取零部件。他们装满了一车,等待阿玛拉告诉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们还需要这种减震器。”阿玛拉边说边轻拍着那个长六英尺的液压减震器。 这种减震器一共有八个,用于安装在回转仪外箱上,可以有效防止机甲猎人的平衡调幅器在战斗期间或部署期间上下跳动得过于激烈。苏雷什和伊利亚把减震器搬到阿玛拉身旁后,走进了“凤凰游击士”的操作舱。 阿玛拉又沿着过道来到“军刀雅典娜”所在的船坞查看工作进度。虽然她已经筋疲力尽,且睡眠严重不足,但却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杰克让她负责所谓的“拳击手式”修理工作,意思是她必须找出方法,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大量维修工作,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按照机甲猎人的技术说明书循规蹈矩地进行维修了。阿玛拉觉得自己是新人,她可不愿意像那些老师的跟屁虫一样发号施令。 杰克告诉她:“你曾经成功建造了一架机甲猎人,而他们没有这样的经历,我们需要你的知识和经验。现在根本没时间考虑别人的感受,如果他们为难你,你可以秋后算账。” 他所说的“秋后”是指四架破烂的机甲猎人,借助戈特利布的助推器穿越几百英里的海洋,成功击败三只战斗力超强的怪兽之后吧? 阿玛拉越想越觉得杰克说得对,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别人将来会怎么想,因为大家是否还有“将来”,仍旧是个未知数。但就算注定失败,也要殊死一搏。 “军刀雅典娜”周边有一条圆形过道,上面挂了两条吊绳,雷娜塔和良一绑着吊绳悬在半空,忙着焊接“军刀雅典娜”胸部的钢板,修补被等离子**打穿的裂缝。总体来说,“军刀雅典娜”的身体还算完整。它的武器装备都安装在背部,幸好**没有给这些武器直接造成损坏。不过**爆炸引起的冲击波给它的正面带来了不少损坏。另有一队由机甲猎人技术员和邵氏工业工作人员组成的队伍,也绑着吊绳悬在半空,焊接着装甲钢板。经过这样的焊接,“军刀雅典娜”的外观恐怕不会有多美观,但阿玛拉觉得,至少他们找到了方法,能使修复后的“雅典娜”依然身手敏捷。这是她最基本的期待。 她也希望工作人员在分析“复仇流浪者”与“英勇保护者”的修复方案时,不会有遗漏差错。 在这几架机甲猎人中,身体最完好的要数“英勇保护者”。天穹之鞭完好无损,机身外壳也没有损坏,操作舱的检查结果显示运行稳定……唯一需要修理的就是它的外观,不过这个不着急。很快,“英勇保护者”就被送到了履带传输平台上,并被缓缓移动到停机坪另一端的发射起重机架上。机舱内部的工作人员把“爬行者”残骸和跳鹰直升机残骸推到一边,清理出了一条通道。机舱外的工作人员则把“欧米茄勇士”和“救赎者泰坦”的装甲钢板拆下来,盖在停机坪上被**打凹的地方。虽然这样不怎么美观,但有助于把“英勇保护者”送到起重机架上。“英勇保护者”被送到起重机架之后,已等候在那里的工作人员便把它固定好,然后操作起重机,吊起两个吊舱式助推器。当助推器靠近“英勇保护者”背部时,工作人员便会启动整个起重支架的焊接喷灯和冲击扳钳。 戈特利布手里攥着数据平板和一沓写着怪兽血液潜在能量的原版笔记。他计算燃料方程式的过程并不顺利,他找不到使方程式平衡的方法。要是时间充裕,他可以调制出第二燃料成分,然后加到燃料混合剂里,生成一种自燃混合剂,那么一切便大功告成。但眼下时间紧迫,他只能使用未加工过的怪兽血液。他并未完全了解怪兽血液的性能,至少还不清楚怪兽血液势能的具体来源。他用未加工过的怪兽血液和点火器进行过多次模拟实验,但全部失败了,不是热能释放量不足,就是出现燃烧室难以控制的失控反应。 简而言之,尽管戈特利布已经竭尽全力,但机甲猎人还是会直接倒地,或者在起飞过程中爆炸。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他承受着千斤重担,不觉惶恐不安起来。 邵丽雯也在研究燃料方程式。戈特利布决定回到实验室里,问问她进度如何。要是他俩都解决不了这个难题,那么要阻止怪兽进入富士山,除了发动核弹攻击外别无他法。 怪兽的东京复仇之旅 国际通讯社报告 据ppdc发布的消息,环太平洋地区发生多起虫洞爆发事件,且有三只怪兽幸存下来,它们将在日本聚头。 据观察,这三只怪兽起初沿着亚洲大陆东海岸移动,而后改变路线,朝日本移动,预测将在日本本土会面。不过,ppdc表示仍无法确定它们接下来的具体路线。 据ppdc内部知情人士提供的消息,在无人机甲同时失灵、虫洞关闭之后,部分怪兽在穿越虫洞时死亡,具体怪兽死亡数目仍未知。该知情人士身份未知,他表示,由于他未得到授权,可以透露关于虫洞出现与关闭的任何信息,因此身份保密。ppdc与邵氏工业同时拒绝回答关于该事件的问题,但本通讯社得知,至少有九只怪兽出现在太平洋地区人口密集的浅滩附近。当地的ppdc准备移走怪兽尸体,同时将会帮助治理当地自然环境。 不少传言认为,来者不善的“黑曜石之怒”和被入侵的无人机甲一样,全都使用了怪兽生物技术,若果真如此,未来对怪兽组织样本的管理工作将变得越来越重要。 28 戈特利布听到了邵丽雯在叫他,瞬间回过神儿来。他走回破碎穹顶基地,却一直心不在焉。现在,他抬起头,发现邵丽雯正朝他这边走来。 邵丽雯小跑跟上戈特利布,一边走,一边让他看她刚刚研究出来的方程式。 “你看,未加工的怪兽血液接触到纯镧之后便会发生连锁反应,但或许有方法,可以先在初级燃烧室使用少量的未加工燃料,然后把全部燃料注入中级燃烧室……” “对对!”戈特利布说,“这就对了。马上回实验室,立即开始模拟实验。”他随手拦住一名邵氏工业的技术员,和技术员详细说明需要的材料。 等戈特利布说完,邵丽雯用中文告诉技术员,起重机工作人员需要对吊舱式助推器做出怎样的精确调整。而后,她追上戈特利布。 两人一同回到实验室,并一同验证方程式是否正确。 邵丽雯的方程式是合理的。为了防止怪兽血液发生连锁反应炸起来,得先用极少量的催化镧点燃少量的怪兽血液,之后,把点燃后的怪兽血液引入中级燃烧室,在这里,点燃的怪兽血液与由另一管道注射进来的未燃血液融合。如果能够正确调节这两种血液的比例,热能释放量就能够达到既足以让机甲猎人飞起来、又不会使发动机过载的水平。 在发射平台上,起重机工作人员已经着手安装第二条燃料注射管道以及中级燃烧室。此外,他们不仅需要重新调整排气喷管,还要重写机甲猎人的操作软件,不过,这必须等到戈特利布和邵丽雯给出稳定反应的混合燃料方程式之后。 邵丽雯和戈特利布分别在全息显示屏和主电脑终端上计算和检验着方程式。到了这一步,他们要做的只是排除不正确的数值,找到那个必然存在的能成功的数值。他们不得不重复着同样的计算,直到找到那个数值。这些计算,一部分可以自动化运算得出,一部分却只能依靠科学家的实验直觉来完成。 “戈特利布。”邵丽雯叫道。 她找到那个数值了! 戈特利布连忙跑到邵丽雯隔壁,用那台电脑终端一遍遍检验她的数值,确保数值准确无误。 检查完毕! 方程式平衡! 他们终于找到了初级燃烧室的燃料比例。 然而,兴奋激动之中,戈特利布突然感到一丝忧伤。他遗憾无法与纽顿分享这一成果。他们也曾为这个实验共同努力奋斗。可如今,纽顿被“先驱者”控制了。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他知道怪兽正向日本本土靠近,最后抵达富士山这座沉睡的活火山吗?如果ppdc找到纽顿后没有当场杀掉,戈特利布希望能找到方法治愈他。要是在平时,纽顿?盖斯勒一定会对戈特利布和邵丽雯的成就赞不绝口。纽顿是地球上少数能够和怪兽产生通感的人,当然,这一特点也让他被“先驱者”利用,成了危险的敌人,但万一他能够被治愈…… “戈特利布,”邵丽雯喊道,“我的方程式检查完了吗?” 戈特利布点头:“完成了,真了不起!这肯定会成功。” 天已经亮了,四架机甲猎人屹立在发射台起重机架上,每架机甲猎人的背部都已安装上一整套吊舱式助推器,双脚也分别安上了小型脉冲助推器,以提高它们的机动性能。 晨曦微露,原本要前往起重机架的“凤凰游击士”停在半路,技术员在给从“救赎者泰坦”上转接过来的晨星锤做部署测试。 破碎穹顶基地可谓万人瞩目。 站在远处的技术员远程操作晨星锤的武器系统,之后操纵“游击士”举起右手。 工作人员已经把倒下的无人机甲拖曳到破碎穹顶基地外,现在,它们正躺在海边的升降梯旁,“游击士”即将要攻击的目标就是它们。 杰克和兰伯特在装配室里忙着穿操作服,并对d ift头盔进行部署前的检查。通过通信器可以听到技术员在用普通话争论着,其中一名技术员命令“凤凰游击士”开始攻击。 杰克和兰伯特抬头看着装配室的影像屏幕,停机坪上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晨星锤从“凤凰游击士”的右手“砰”的一声弹出,以每秒数百码的速度穿过停机坪,砸向无人机甲的躯干。爆炸一般的巨响顿时响彻整个基地。无人机甲整个儿飞起来,和支离破碎的装甲一同掉进海里,激起一阵巨浪,涌上了停机坪的边缘。“凤凰游击士”收回晨星锤。无人机甲沉入水中,而它周围的海水仍激越地翻腾着。 在旁等候的跳鹰直升机投放缆绳,将无人机甲拉出水面运回。它的装甲上有一处深凹进去的伤口。 杰克转头看向兰伯特。他俩都在想,要是对付四、五级的怪兽呢?结果会如何? “应该能应付得来。”兰伯特说。 两人驾驶的不是“游击士”,所以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他们完成准备工作之后,前往破碎穹顶基地。 工作人员花了几个小时装备机甲猎人,随后,朱尔斯在破碎穹顶基地找到杰克和兰伯特,并汇报了机甲猎人的最新情况。 杰克和兰伯特身穿操作服,正前往发射台,之后他们将搭乘起重机的升降梯进入“复仇流浪者”的操作舱。 工作人员在甲板上清理出一块空地,车辆残骸和废弃的机甲猎人零部件在空地四周堆积如山。 很快就能知道戈特利布的计划是否会奏效。戈特利布自己可是信心十足,他说的那些专业术语弄得杰克和兰伯特云里雾里,只能频频点头。杰克听说他和邵丽雯一齐解决了使用怪兽血液当燃料这一关键难题,因而心态略微乐观了一些。希望下达点火指令后,那个吊舱式助推器不会立刻爆炸,让所有人粉身碎骨。 “‘军刀雅典娜’‘英勇保护者’‘凤凰游击士’已全部准备就绪。”朱尔斯说。 在此之前,杰克和兰伯特也已检查完毕“复仇流浪者”。 “唉,能并肩作战的,只剩寥寥几个了。”杰克感叹道。 他说的是机甲猎人。他多希望能驾驶着“救赎者泰坦”去对抗怪兽,可是时间不允许将它恢复如初。况且,为了加快其他机甲猎人的维修进度,它差不多被“大卸八块”,部件都被挪作他用,甚至连最重要的武器都被拆掉了。 “丽雯的团队把‘黑曜石之怒’的先进技术加到了‘复仇流浪者’上,应该能达到锦上添花的效果。”朱尔斯说。 杰克本打算问她加了什么,却发现兰伯特一副漠然的样子,他就此作罢,反正很快就能知道加了什么技术。 “准备所有的武器装备,全部投入部署。”兰伯特说。 根据ppdc的规定,只有在非常时期,才允许一个破碎穹顶基地的武器装备悉数投入部署。怪兽大战期间,曾有几个基地同时这么做,随后却遭到了怪兽的袭击,因此,这个规定是合情合理的。 现在就是非常时期。 但即便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兰伯特和朱尔斯也忍不住眉来眼去、含情脉脉一番。 杰克自然全都看在眼里,心里不免一阵醋意。他酸溜溜地想:没有人会为自己送别,祝福自己凯旋,真的……很久没有人这样对自己了。不过,他已经习以为常。他是为正义而战的。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朱尔斯说完,亲吻了兰伯特的脸颊。而后她转向杰克,这让杰克很是惊喜。“你也是,活着回来。”她也亲了一下杰克,然后离开了。 “这弄的是哪出?”杰克说。他刚才还在自嘲没人在乎自己,却不想得到了朱尔斯宝贵的吻别,心情立马愉悦起来。 兰伯特则紧皱眉头,说道:“谈正事。现在我们只有四架机甲猎人,却要对付两只四级怪兽和一只五级怪兽。” 杰克乐观地说道:“总比只有‘流浪者’一架强。” “可我们没有驾驶员。”兰伯特说。他在和杰克较劲儿。 杰克继续向前走,绕过“救赎者泰坦”被废弃的装甲钢板。他似乎并不担心驾驶员的问题——“有他们。” 学员们并肩站在前方,他们身穿学员操作服,手拿d ift连接头盔。梅林和塔希玛在无人机甲攻击期间受了伤,除了他俩,其他学员都在这里了。杰克和兰伯特走到他们前面,向他们点头示意。 杰克暗想:我的姿势还行吧?应该能鼓舞他们吧?其实,他这也是在为自己打气。 在地球的其他地方,崇拜怪兽的崇拜者正欢欣鼓舞,他们知道怪兽重返地球,也听说了“先驱者”操控无人机甲猎人计划的事。他们相聚在这些无人机甲倒下的地方,抚摸着无人机甲,甚至举办仪式。 当地的ppdc和执法部门为了处理无人机甲造成的破坏已经筋疲力尽,无暇也无力阻止这些怪兽信徒。 许多城市都遭到了无人机甲的攻击,人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惶惶不安,连那些未遭攻击的城市也陷入了恐慌,出现了暴乱。 人们万万没想到,怪兽竟会卷土重来。从怪兽大战结束、虫洞关闭以来,已经过去十年。在这十年里,人们开始相信怪兽不会再出现。很多人要求缩减ppdc的规模,把人力物力用在其他更需要的地方。还有一些人则要求使用无人机甲猎人,通过远程操控来削减ppdc的开支。 森真子代表ppdc竭力反对削减开支,继续维持ppdc运行所需要的财力,和怪兽卷土重来、人类将遭受的损失相比,后者才是人类的噩梦。谁能保证“先驱者”不会重新开启虫洞?如果ppdc不复存在,而虫洞再次出现,人类就再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到时候,这些人又怎样面对全世界人民? 可是,森真子已经不在了,她再也不会知道,当初的自己竟是如此料事如神。 想到这些,杰克不觉怒火中烧。 不管纽顿是否被“先驱者”控制,总之是他建造了“黑曜石之怒”,并利用这个机甲猎人杀死了森真子。 森真子是怎么知道纽顿的计划的?杰克不得而知。ppdc的情报机构还在研究她的记录,试图找到一点儿线索。然而事已至此,过程已经不重要。森真子知道了纽顿的计划,纽顿因此杀死了她,抑或是隐藏在他大脑中的“先驱者”杀死了她? 此时此刻,杰克不想纠结其中的区别。 学员们注视着杰克,目光中充满了期待。杰克不是父亲,他可说不出类似“世界末日终结于今日”这种激动人心的话来,但他可以从别的角度、亲身经历的角度出发,对这些稚气未脱的学员们说些什么。 “假如我的父亲还在这里,他可能会说出一番鼓舞人心的话。”杰克说,“可我不是他,我不是像他那样的英雄,也不是像罗利?贝克特和森真子那样的英雄。不过他们原本也不是英雄,他们原本也和你们一样,只是一名学员。我们之所以铭记他们,是因为他们伟大,他们团结一致。无论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来到这里,无论你的父母是谁,无论你来自何方,无论你信仰谁或不信仰谁,现在,你都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一分子!” 杰克的这些话,和几天前兰伯特对学员们说的那番话如出一辙。杰克转头看着兰伯特。 “这个时代是属于我们的,是时候一展拳脚了!” 学员们挺直腰板,昂首挺胸,表现出坚定不移的决心。 杰克的目光挨个儿看过他们。他们是否能满足要求,只有进入操作舱,见到显示屏上的巨型机甲猎人之后,才能分晓。 任何人面对如此巨大的机甲猎人都难免会有些怯场,更何况,这些学员还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 杰克下达命令: “全体就位,准备迎战!” 全球恐慌 多个虫洞出现怪兽,环太平洋地区居民随即撤离 ppdc确认已有三只怪兽走出虫洞 昨日,人类的噩梦降临,太平洋有多个虫洞开启,三只怪兽横空出世,摧毁了ppdc多处破碎穹顶基地。 这三只怪兽分别出现在日本海、中国东海以及鄂霍次克海,现身之后并未立即登岸。根据其目前的移动路线,人们预测它们正前往日本,但环太平洋沿海其他地区的人们也都被要求撤离。 有人声称亲眼看见是无人机甲猎人开启了虫洞,但ppdc拒绝承认。邵氏工业发言人也极力否认,并称他们将与ppdc齐心协力对抗怪兽。 无人机甲猎人计划功亏一篑,最终的结果是,无人机甲摧毁了几架ppdc的机甲猎人,并对环太平洋沿海城市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破坏,其中包括南美洲和俄罗斯的沿海城市。可以说,无人机甲猎人计划失败之后,可谓祸乱滔天。因此,人们强烈要求对邵氏工业及其创始人邵丽雯展开调查。据称,邵丽雯此刻正在上海的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暂时不对此事件给予任何回应。 相关的后续情况,我们将持续为您报道。 29 在起重机架上,驾驶员们走出电梯,而后进入操作舱。技术员在机甲猎人周围的脚手架上跑上跑下,忙着对吊舱式助推器做最后的调整。其他设备都成功与现存系统对接完毕,并已经测试了多年。只有吊舱式助推器不仅没有测试过,甚至没有经历过完整的设计研发过程。它们是由技术员东拼西凑而成的——燃料罐是直接从跳鹰直升机上搬过来的,助推器则是由v龙直升机改装的,还有燃料管道,是由等离子进料器改装的。而且,助推器的控制软件也是把其他系统的代码块拿过来后七拼八凑而成的。 虽然助推器的计算过程经检查后确认无误,各种材料也通过了测试,但在火箭的发展历史上,工程师连续数月筛查完每一个零件之后,仍然出现意外的情况也比比皆是。可是现在,无论是ppdc还是整个人类,都承受不起一丁点儿的失败。 然而现在只能听天由命。技术员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戈特利布和邵丽雯身上。反正再多担忧也无济于事。不赌一把,结局就是在爆炸中死掉,或者在“先驱者”改变地球气候之后饿死。总之,只能放手一搏。 阿玛拉、金海和小维已经在“凤凰游击士”的操作舱里整装待发。这里有三个d ift连接支架,两个在前,一个在后。后面那个支架连着轨道,向下延伸连接着磁轨炮。小维就坐在这个支架上控制磁轨炮。阿玛拉和金海则坐在前面的支架上,负责操控“游击士”和其他武器系统——包括新装上的晨星锤。他们在模拟训练中用过这个武器,不过当时它还在“救赎者泰坦”的左手上。杰克和兰伯特提醒两人,晨星锤被安装在“游击士”右手之后,用起来会有所不同。他们坦然接受这个状况,就像知道吊舱式助推器可能无法成功助推,他们也不得不面对一样。不想白白送死,就必须掌握晨星锤的操作。三人站在全息影像的长方形里,随后,他们的靴子被固定在磁悬浮场上。 “启动神经元连接。”阿玛拉说。 一股由d ift连接引起的神经反应冲击着他们的大脑,把三人紧紧地连成一体。在这个过程中,阿玛拉沉着冷静,表现出坚定的决心,小维想着即将来临的战斗,感到异常兴奋,金海则有点儿头晕目眩。支架上升,他们悬空在磁悬浮场中。 金海看到显示屏上的数据,面带微笑地说道:“神经元连接信号强大稳定。” 不错,三人都能感觉到彼此同心协力,仿佛融为一体。金海和小维一年多来一直在练习d ift连接,阿玛拉虽是新手,但她勤能补拙,经过和萨拉的多次练习,也熟练地掌握了d ift连接。 答案是杏仁巧克力!阿玛拉心想。 她立马发现其他两人也所回应。 “驾驶真正的机甲猎人感觉还不错吧?”小维开这个玩笑没有任何恶意。其实前几天她就该如此。 “大点儿……也不赖。”阿玛拉承认道。 完成d ift连接之后,她的神经非常兴奋,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坐在了“凤凰游击士”的操作舱里,脸上顿时绽开了灿烂的笑容。那天爬出“拳击手”,她以为即将面临牢狱之灾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她就要去拯救世界了。 雷娜塔和良一放松身心,开始建立d ift连接。过去无数个日子里,他们一起争吵、一起操练,建立了深厚的友情,现在,d ift连接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的友情。“军刀雅典娜”就像巨人版的他们。两人的技能和机甲猎人的性能配合起来,可谓相得益彰。 “连接信号强大稳定。”雷娜塔看着神经元连接数据说道。 “跟我一样强大。”良一说。 他们伸出手对接拳头,动作小心谨慎,保持“军刀雅典娜”在发射台起重机架上的稳定状态。武器系统检查完毕,吊舱式助推器的数据也全部正常。 “怪兽很快就会被我们打得跪地求饶,良一。”雷娜塔说,“反正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我要打它们个落花流水。” “哼,就知道总有一天能为自己报仇!”良一回应到。 此刻,两人虽对先前的袭击心有余悸,但同时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即开战。他们连接着d ift系统,感受着“军刀雅典娜”的力量,仿佛自己正是为此刻而生。 苏雷什在建立神经元连接时过于紧张,身旁的伊利亚见状,像往常一样帮助他冷静下来。伊利亚深呼一口气,放松身心,总算镇定了下来。他们能切实地感受到“英勇保护者”的气息。此时,“保护者”非常稳定。尽管两人的神经元连接出现了波动,不过很快就进入了稳定状态,而且信号也很强大。接着,他们开始检查武器系统。天穹之鞭有两个监控屏,一个控制输送电流的等离子供给器,另一个监控武器上石墨烯绞合线的完整性。它们并未直接遭到无人机甲的攻击,只是**击中了“英勇保护者”左肩进气涡轮机附近的驾驶支架,从而导致监控屏的位置出现了偏移。不过邵氏工业的技术员已经将其恢复原样。现在监控屏显示一切正常。总之,“英勇保护者”准备就绪。苏雷什和伊利亚都一声不吭地检查着所有的系统、武器,等待最后的发射命令。 天啊!我居然在驾驶机甲猎人,真是难以置信!苏雷什心中忍不住为自己赞叹。 伊利亚听到了——苏雷什,淡定点儿!让我们一起面对这一切。 杰克和兰伯特屈身走进驾驶支架,他们和往常一样,检查了“复仇流浪者”的武器系统,之后,又简单地了解了一下第二次和“黑曜石之怒”交战后技术员对“复仇流浪者”做的改变。杰克第一次在悉尼作战时,已有十年不曾驾驶过机甲猎人,但他当时一点儿都不紧张。在过去十天里,他又执行了两次部署任务,所以现在已经非常熟悉“复仇流浪者”的操作,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兰伯特14岁就开始接受技能训练和体能训练,这么多年来从未间断,现在的他操作起d ift连接来,也是得心应手。 两人进入操作舱之前,已经得知怪兽的最新位置。杰克还真是神机妙算,“雷神”“伯劳鸟”和“白蛇”果然在日本四大岛屿中最靠南的九州岛东海岸附近聚首。之后,它们从九州东海岸出发,又走了四百英里左右,准备登陆东京。戈特利布感到疑惑,为什么这三只怪兽没有直接走向富士山?后来他想到一种可能性,即怪兽潜在水底时,无法直接探测到富士山的位置,因此,它们只能凭着“直觉”先接近探测范围内最大的城市。不管怎样,它们正朝着东京前进,路线暂时没有变化。 此时,中国、美国、俄罗斯三国海军都派出了潜艇对怪兽进行攻击,**一波一波发射出去,却无济于事。这种级别的攻击根本不足以阻止怪兽。一个小时后,它们将进入浦贺水道,然后进入东京湾。 危机迫在眉睫。按照怪兽当前的进度和路线,机甲猎人将无法在它们对东京展开攻击前赶到。这意味着,东京再次面临覆灭的威胁。日本**已经收到ppdc的消息,并开始组织民众往北方撤离。但东京有两千多万人,全部疏散完毕,需要几天到几周的时间。好在还有几百个怪兽庇护所,没能及时逃离东京的民众全部转移到了庇护所中。怪兽大战期间,不少民众就是靠这些庇护所成功躲过一劫。庇护所不但可以保护人们不被倒下来的楼房砸中,而且有充足的物资供给帮助人们支撑到救援人员赶到。可万一“复仇流浪者”和其他机甲猎人无法阻止那三只怪兽,那么是否能在这些庇护所中幸存下来都将不再重要。 杰克认为凡事都得往好处想,可他不得不承认,如果那三只怪兽聚首后,沿着直线往西走一百英里,过了骏河湾,直接去往富士山,那么,机甲猎人肯定不能及时拦截到它们。所幸的是,它们没有这么做。 两个小时之后,“复仇流浪者”将迎战三只怪兽。 这是生死之战!必须决一死战!胜者将成为地球的统治者,而败者……将永远从地球乃至宇宙消失…… “全体机甲猎人,”兰伯特对着通信器说道,“依次报告是否准备好发射。” 伊利亚:“‘英勇保护者’,准备完毕。” 雷娜塔紧随其后:“‘军刀雅典娜’,准备完毕。” 阿玛拉兴奋地报告:“‘凤凰游击士’,早已准备完毕。” “收到。”杰克最后检查了一次助推器数据,确保无燃料泄漏,无过载警报。 一切正常。 “任务控制中心,全体机甲猎人准备就绪。” 戈特利布在作战室里看着主全息显示屏,检查四架机甲猎人的数据。在他看来一切正常,但是否真的正常,只能等到吊舱式助推器点火的那一刻才知分晓。 朱尔斯?雷耶斯匆匆忙忙地从机甲猎人机舱跑进作战室,又迅速跑过站在作战室协助终端的技术员身边,最后停在戈特利布身旁。她打开自己电脑终端的全息显示屏,监控助推器对机甲猎人操作系统和机甲猎人机身整体性的内部影响。她看向戈特利布,汇报道:“一切正常。” 戈特利布对着通信器下达指令:“好了,‘复仇流浪者’,十秒后点火,九、八……” 操作舱里,驾驶员和学员们动作一致,都紧盯着显示屏上的数据。他们忐忑不安,但又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激动不已。 苏雷什默默地哼着小曲。 阿玛拉一只手握紧拳头,而后又放开,她发现“凤凰游击士”也做着同样的动作,这才停下小动作,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良一小声跟着戈特利布一起倒数,猜想着自己是否会随着“点火”的命令而命丧黄泉。 雷娜塔笑了。 通过d ift连接,良一听到雷娜塔说:你一定要留着命来把我打趴下,怎么样也要打赢一次吧! “……二、一……” 杰克无比紧张。 这一刻终于来了。 “点火!” (日记) 《生物技术研究实验期刊》 第27册第1期 实验笔记:加有催化镧元素的怪兽血液的反应性和燃烧性 ppdck-科技部赫尔曼?戈特利布 摘要 众所周知,怪兽血液和陆源有机材料以及大多已知金属化合物、塑料化合物进行物理接触时具有腐蚀性,而经过进一步的研究分析,怪兽血液还有另一相关特性——巨大的热能。对怪兽血液的首次实验发现,怪兽血液和镧元素进行化学反应会产生额外的热量。若能攻克和怪兽血液的化学不稳定性有关的系列难题,怪兽血液研究未来在推进力和航海学两方面将发挥重大作用。该系列难题包括:可控燃烧的最佳时机较短和生成物具有爆炸危险或者可能无法燃烧;储存与使用怪兽血液期间仍旧无法避免容器腐蚀现象;再者,在上述科技应用成果得以广泛使用之后,也有必要解决合成怪兽血液难题。 进一步研究仍在持续进行中。 30 伴随着一阵隆隆巨响,整个晴川海湾震天动地,四套吊舱式助推器被点燃。随之而来的白色烟雾和蓝色火焰在停机坪上蔓延开来,起重机架被烟雾团团笼罩。机甲猎人缓缓上升,脚下火柱熊熊燃烧。 戈特利布屏住呼吸。没有在点火时发生爆炸,第一关算是过了。但它们能提供足够的推动力让机甲猎人飞起来吗?从之前的计算来看应该是可以的,但他毕竟没有花更多的时间去核算验证。下一关,机甲猎人机身能否经受住升空带来的震动能?当初设计机甲猎人时,主要考虑的是机甲猎人对于直接攻击的抵抗能力,而震动能却是完全不同的力量。他对这一危险性闭口不提,但他其实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助推成功后,操作舱可能会因为机甲猎人缺乏空气动力学的性能设计而粉身碎骨。 看到操作舱内的画面,戈特利布战战兢兢、手足无措。操作舱猛烈摇晃,导致驾驶员的脉搏和呼吸率等生命迹象出现大幅波动。接着,他听到“英勇保护者”操作舱响起了警报声。 苏雷什憋不住了:“警报响了,难道出问题了?” 在“复仇流浪者”的操作舱里,杰克和兰伯特相互对视了一下,交换了紧张的眼神。杰克抬头看着操作舱顶部,虽然他被磁悬浮场固定住,但依然有种地动山摇般的感觉。相比之下,兰伯特显得沉着多了。 “争气点儿,”杰克深呼一口气,“团结就是力量……” 四架机甲猎人上升到海拔五十英尺……一百英尺……五百英尺……终于,向上的势能大于重力势能,机甲猎人不再摇晃。它们在天空中滑翔着朝东边飞去,留下四条烟雾弧线,雷鸣般的巨响也渐渐散去。 戈特利布看着屏幕上的机甲猎人,又看了看监控器。吊舱式助推器没有爆炸,机甲猎人也没有粉身碎骨。自动分析子程序确认系统没有出现损坏之后,所有的警报也解除了。 紧张的作战室里终于响起了久违的欢呼声。戈特利布瘫倒在椅子上。他已经精疲力竭。看到朱尔斯微微露出笑容,他假装镇定地说道:“我就知道助推器能成功。” 根据戈特利布的推测,机甲猎人从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出发到东京湾,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他要求驾驶员每半个小时就向他报告机甲猎人的最新情况。 “我这边的监控器显示吊舱式助推器运作情况符合预期,”他说,“发现任何异样立刻通知我。” “我们飞上天了,终于飞上天了!”兰伯特说。 “机甲猎人升空之后,震动感已经减弱。”杰克回应着戈特利布,“‘英勇保护者’‘凤凰游击士’‘军刀雅典娜’,发现问题立刻告诉戈特利布博士。” “有飞行餐吗?”阿玛拉开玩笑地问道。 同在“凤凰游击士”上的小维打断了她的玩笑:“一切都很稳定,系统也无异样。” “我们也是。”“军刀雅典娜”上的良一说。 四架机甲猎人排着整齐的队形,飞过九州岛上空。前方便是日本狭长的大陆,这里重峦叠嶂、林海茫茫,天空布满了条状云团。很快,他们便看到了富士山,但他们不能在这里降落。不出所料,怪兽登陆了东京湾。 “兰伯特驾驶员,”伊利亚在通信器里说话了,“‘英勇保护者’没有问题,我们需要分一部分人在富士山建立防线吗?” 兰伯特想了想伊利亚的建议,很快回应道:“不需要,三只怪兽都在东京,我们越早到达东京,就能拯救越多的生命。” “它们为什么不在骏河湾登陆?”戈特利布嘟囔道。和怪兽准备毁灭世界一样,这不合常理的行为让他如坐针毡。 “你不是推理出来了吗?”杰克提醒他说。 “说是这样说,可我还没办法验证这一理论的正确性,只能说是凭空猜想而已。” “找到盖斯勒后,我们一定会向他问个清楚。”兰伯特说,“有他的消息吗?” “还没有,”戈特利布说,“这让我很担心。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就喜欢幸灾乐祸,‘先驱者’进入他的大脑之后,他这个缺点就愈发严重了。他藏起来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担心他会……怎么说……处心积虑密谋什么。” “博士,我希望你的想法是错误的,”兰伯特说,“其实我们大家也不是很正常。” “没……呃……也是,你说的对。”戈特利布勉强笑了笑,“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再看看吧。” 怪兽登陆东京 大部分东京市民撤离,战前准备工作如火如荼 三只怪兽穿越虫洞还不到一天,它们已经在津轻海峡东端会合,接而转向南方前往东京。据观察,怪兽从未像现在这样彼此主动合作,ppdc等机构的科学家们也对此行为表示不明所以。 日本规模较大的城市为了预防怪兽入侵,已经展开撤离工作。尚未逃离沿海地区的人们已经躲进怪兽庇护所。据说这些庇护所不仅能抵挡一万吨重的物体产生的冲击,而且数量众多,仅东京到大阪地区,就能够容纳近五千万人。 目前关于怪兽登陆地区的详细消息非常少,不过已经知道,它们摧毁了部分虹桥,以及东京湾附近不计其数的建筑。无人机甲猎人遭到破坏后,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是距离东京最近的ppdc设施,而且尚存了几架机甲猎人,据说很快就会完成部署,但在现场,目前未发现机甲猎人的踪影。 据报道,怪兽已经在东京市中心造成了大范围破坏,并继续往西南方向前进。由于日本**强制性疏散居民,暂时未能得到关于现场情况的可靠消息。 怪兽具体去向何处,还是说它们只是漫无目的地胡乱冲撞?我们将继续跟踪报道。 31 “雷神”“白蛇”“伯劳鸟”在涩谷肆意妄为,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它们一登陆就摧毁了虹桥,导致桥上的引坡道掉进了海中。方圆几百里,碎瓦颓垣,火光冲天。尚未来得及躲进庇护所的人们在大街上东奔西躲。救援人员已经到达现场,帮助混乱的人群疏通道路,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雷神”突然停止前进,朝后一仰站起来。它大肆咆哮,引起了“白蛇”和“伯劳鸟”的注意。随后,三只怪兽四下张望,在那西边遥远的地方,隐隐出现了富士山白雪皑皑的山顶。它们改变线路,朝着富士山长驱直入,摧毁了一切阻挡在前方的事物。 “看到了吗?”戈特利布在通信器里说,“它们竟然会互相交流!‘雷神’发现了富士山,并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其他两只怪兽,真的是匪夷所思啊。” “确实。”杰克俯视着怪兽。 “复仇流浪者”正以风驰电掣之势接近怪兽。 杰克简单地观察了三只怪兽的行为方式。它们走出虫洞时,戈特利布捕捉到的画面很模糊,而现在,通过相对近距离的观察,他对怪兽的基本特性已经了如指掌。任何不起眼儿的细节,都能决定作战的成败,以及世界末日是否来临。了解并预测每一只怪兽的作战方式——这是驾驶员的日常训练项目之一。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对怪兽的预测很难做到精确,不过在怪兽大战期间,这种方法确实挽救了不少驾驶员的性命。 “雷神”是三只怪兽中体型最大的。也许戈特利布说得对,它在有意识地领导另外两只怪兽。此时“雷神”的头部竖起了一个骨板,身体向前倾斜地快速跑动着。根据杰克的目测,它高约一百米,这只是粗略估计。 这是一只两足怪兽,腰和腿都是大型骨架结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用来平衡头部的重量。它的每只手上都有两个手指和一个钩状的短拇指,由此形成了钩状的爪子,即使在白天,它的爪子也亮着蓝色的光。凡是被“雷神”的爪子触碰到的东西,都会被从爪子上释放出来的能量所摧毁。“雷神”的头部有点儿奇怪:两侧围着重甲壳,从头部一直延伸到脸和颚部,甲壳尖端布满了钢钉,而且这些钢钉竟然是向内聚拢的;在两侧甲壳之间,“雷神”的大脑泛着鲜红色,内部都是凸出的骨头,其中包括有獠牙外露的下颌骨。“雷神”嘴巴非常大,可以吞下一辆巴士。此外,甲壳内外都排列着蓝色的眼睛,看起来非常可怕。 “伯劳鸟”紧跟在“雷神”后面。它和雷神一般高,但看起来更笨重。它的两条尾巴在身后卷曲着,尾巴的末端布满了直立而起的长钢钉。肩膀和脖子上长满了粗大的尖刺。头部是一个呈扁平状且有骨感的突出物,宛如锤头鲨的脑袋,眼睛则长在头部末端。它的嘴巴里面会发出和“雷神”的眼睛一样的蓝光。 根据“伯劳鸟”的外形,杰克突然意识到,在攻击敌人的时候,它很可能会把头部边缘的尖刺一致朝前。他牢牢记住了这一特点。他还发现,附近的建筑物上插着“伯劳鸟”尾部的尖刺,是经过时不小心插进去的,还是主动发射出去的?杰克很快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白蛇”和“雷神”“伯劳鸟”都不同。它相对较矮,双腿粗壮,从后脑勺到尾巴分段分布着厚重的甲壳。它的尾巴也和另外两只怪兽很不同,上头布满了甲壳,而且十分短小。“白蛇”的头部也呈扁平状,头的两侧突起发亮的物体,且颚部尖锐锋利。它的口鼻两侧分别长着深橙色的小眼睛,下巴处翘起两根尖刺。“白蛇”吼叫时,伸出的舌头是分叉的。此外,它的手指没有相对短小的对向性拇指,而是均匀分布着三只爪型手指,而“雷神”和“伯劳鸟”的爪子都呈钩状,又长又粗,类似于獾爪或熊爪。 靠近敌人,显示屏响起了警报。从戈特利布说话到现在,不过短短几秒钟,杰克就大概了解了三只怪兽的基本情况。 “复仇流浪者”已经到达怪兽的正上方。 兰伯特说:“来吧。” 他戳了戳显示屏,关闭了吊舱式助推器,机甲猎人以站立的姿势,朝着“雷神”的方向平稳下落。在“雷神”察觉之前,“流浪者”朝它脑袋上猛地一拳。“雷神”重重地摔在地上,将地面撞出一个大坑。没等它站起来,“流浪者”拽住它的脖颈处,使出柔道的招数,把“雷神”甩向附近的大楼。受到反作用力的冲击,加上从空中反冲的势能尚未完全消失,“流浪者”滑过几个街区才停下来。 杰克和兰伯特站直,举起“复仇流浪者”的右手抓住紧握的左拳。这是“流浪者”的传统姿势,罗利?贝克特和他的哥哥杨希做过,后来和森真子也做过。对杰克来说,这个握拳的姿势是在向这些已经牺牲的人们致敬,特别是姐姐。如今,他既是在为人类而战,也是在为姐姐而战。或许姐姐就在天上看着自己,和父亲一起…… “‘流浪者’呼叫任务控制中心,”兰伯特说,“发现目标。” “好,‘流浪者’,收到。”戈特利布回答。他还没有完全熟悉作战通信的操作程序。 作战室传来忙碌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戈特利布说道:“该地区的民众已经全部撤离到庇护所,你们可以大展拳脚了。” 太好了!杰克心想。幸好他们正确预测了怪兽的目的地,民众才有撤离的可能和时间。按照以往的经验,在和怪**战的过程中,一旦分心照顾民众,就难以占上风。 “收到,”杰克回答,“机会来了!” “英勇保护者”和“军刀雅典娜”降落在“复仇流浪者”身后,并关闭了吊舱式助推器。不一会儿,“凤凰游击士”也到了,但因为飞得太快,一时没站稳,落地后滑过了一个广场,摧毁了广场上的树木和长凳之后才站稳。 通信器中传来阿玛拉的声音,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耍酷:“我故意的。” “‘凤凰游击士’跟我对付‘雷神’。”杰克命令道,“‘军刀雅典娜’和‘英勇保护者’,你们搞定另外两只。” “军刀雅典娜”靠近“白蛇”,而且身手敏捷,对付动作最慢的怪兽合情合理。 “收到!”苏雷什回应,而后说道,“我们注定是要拯救世界的!” 这时,三只怪兽仰天咆哮,对机甲猎人发起了挑衅。 “听我口令,”兰伯特说道,“三、二、一,出发!” 四架机甲猎人沿着大街冲向敌人。“军刀雅典娜”一马当先,从背部的剑鞘里甩出等离子剑,朝“白蛇”砍去。“白蛇”猝不及防,甲壳被割出了几条深深的伤痕。它欲冲向“军刀雅典娜”,但“雅典娜”动作实在太敏捷,给“白蛇”来了一个后旋踢。“白蛇”朝身后的玻璃办公大楼倒去,它挣扎着想站起来。 “复仇流浪者”全速冲向“雷神”,它举起右手,用尽全力直击“雷神”的面部。杰克和兰伯特本想攻击它鄂部周围的头骨组织,那里看起来比较脆弱,然而,他们的拳头还未靠近,“雷神”就合上了头部两侧的甲壳。“流浪者”立刻改变目标,将拳头打向“雷神”的身躯。整个机甲猎人晃动起来,而“雷神”却安然无恙,并且在受到“流浪者”攻击的部位,甲壳内部亮起了蓝色的能量光线,随后,蓝光沿着“雷神”的手臂一直到传送到爪子上——“雷神”开始反击了。它那发亮的爪子抓过“流浪者”的肩膀和躯干,“流浪者”猛烈震动起来。随后,杰克和兰伯特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弹飞。 “凤凰游击士”见“复仇流浪者”朝自己的方向摔过来,连忙俯身躲过,随后立马直起身躯向前冲去,同时,肩膀炮架发出**,在“雷神”身旁炸开的瞬间,它也进入了攻击距离。 “雷神”将身体一缩,躲开了**,随即站起来,还没等“游击士”走过来近身搏斗,它反手一击,将“游击士”打倒在一幢小房子上。房子的碎片瓦砾散落到了隔壁的街区。“游击士”四脚朝天地躺在这片水泥废墟里。整个战斗区到处都是碎石,机甲猎人很难保持平衡。 和“凤凰游击士”一样,“英勇保护者”也连发**来为自己打掩护,以便接近怪兽“伯劳鸟”。第一波**命中目标,第二波……就在那时,“凤凰游击士”仰倒在它面前,它立即变飞奔为滑行,一路滑向“游击士”,差点儿没刹住,原本要打向“伯劳鸟”的拳头砸在地上,震得停放在“游击士”头部的警报直响。 被“雷神”打飞的“复仇流浪者”总算重新站起来了。没想到“雷神”的爪子竟有如此强大的攻击力。杰克和兰伯特都感到不可思议。 戈特利布在作战室中看着现场传回的影像,找到了原因——“‘流浪者’,是雷神脸部的甲壳吸收了你们的攻击能量,并反弹给你们了。” 事情不好办了,因为要想博得更大的赢面,只能攻击敌人的面部。 “雷神”再次沿着街道往这边来,为了看清道路,它打开了头部的甲壳。 杰克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它把这个吸进去呢?”他选择指令,启动引力吊索。 “复仇流浪者”右手重组成透镜阵列器,之后举起附近的一幢楼房,从“雷神”头顶砸下去。足足五十层水泥钢筋直接砸在“雷神”身上,扬起滚滚灰尘,模糊了“雷神”的视线。“雷神“甩开身上的碎石继续前进。“流浪者”举起另一幢楼房砸在它身上,接着第三幢、第四幢……接二连三,整个街区的高楼大厦都砸在了“雷神”身上。在楼房的连环攻击下,“雷神”这个第五重量级的怪兽行动速度越来越慢,但仍气势汹汹地朝“流浪者”冲过来。“流浪者”每次后退一步,不断引导着“雷神”。 “看你能扛多久。”杰克一脸严肃,又“拿”起一幢楼房。“雷神”迟早都会被击倒的。 与此同时,“军刀雅典娜”追踪着“白蛇”,并且发现“白蛇”正隐蔽在一幢楼的后面,准备偷袭“复仇流浪者”。 “想得美!” 雷娜塔说着前倾身体冲刺。她和良一看准时机,腾空而起,一个飞膝撞向“白蛇”,打中了“白蛇”眼睛下方的一侧脑袋。“白蛇”撞倒了那幢用于隐蔽的楼房。它转身站起来,用爪子勾住“军刀雅典娜”的装甲,但“军刀雅典娜”反应更敏捷,一拳接一拳地打在“白蛇”脑袋上,直到把敌人再次打趴在地。 雷娜塔和良一全身心地对付着“白蛇”,完全没留意到显示屏上发出的警报。“伯劳鸟”正从他们身后过来,距离他们只有两个街区。它仰天咆哮,把两条尾巴甩向头部,几十根尖刺从尾部发射而出,大部分插进了附近的楼房里,但仍有几根飞过楼房击中了“军刀雅典娜”的装甲,并且逐渐插进装甲深处。“军刀雅典娜”受伤了,雷娜塔和良一感受到由此带来的痛感,不约而同地大叫起来,暂时放松了对“白蛇”的警惕。 “白蛇”立马抓住机会一跃而起,跳到“军刀雅典娜”的身上,用前爪紧紧地抓住“军刀雅典娜”,后爪则在它身上胡乱剐蹭。“军刀雅典娜”承受不住“白蛇”的重量,被迫倒下,压毁了怪兽博物馆的前部。 这个怪兽博物馆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年“恶魔女巫”倒下的地方,当时打败它的驾驶员正是史塔克?潘特斯考特。而就在这附近的某条小巷里,森真子幸运地活了下来,并在这里第一次遇见她的养父。据说,当时她被吓得瑟瑟发抖,脚上只穿着一只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一次,我们要彻底结束这一切!杰克心想。 “军刀雅典娜”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它躺在地上和“白蛇”搏斗,完全占不到优势。“白蛇”猛地撕咬“军刀雅典娜”的装甲。雷娜塔和良一挣扎着挡开“白蛇”的攻击,保护着“军刀雅典娜”的头部。然而情况不容乐观,厄运马上降临,因为“伯劳鸟”正健步如飞地往这边冲来,一副要彻底解决“军刀雅典娜”的气势。 “‘伯劳鸟’!”良一大叫起来。 雷娜塔打开通信器:“伙伴们,快来帮我们!” 就在刚刚,“雷神”利用从“复仇流浪者”的拳击中吸收的动能攻击了“凤凰游击士”。“凤凰游击士”被打倒在地,动力系统暂时死机。雷娜塔呼救的同时,系统重启完毕,“游击士”重新站了起来。 “马上!”阿玛拉回答,“小维!交给你了!把‘伯劳鸟’拿下!” “好的!”小维触碰屏幕上的按键。 支架下方的内嵌式地板打开了,小维眨眼间就下落了五十层,不过仍和她的两个搭档保持着d ift连接。随后“嘎”的一声,她在一个开火装置前停住。正是“凤凰游击士”腹部的四连装(quad-mou ted)磁轨炮。磁轨炮被安装在轨道上,射界为360度。小维启动磁轨炮,眼见浑身带刺的“伯劳鸟”举起双爪准备攻击“军刀雅典娜”,千钧一发之际,她锁定了目标。磁轨炮戳进“伯劳鸟”的甲壳,发生了猛烈的爆炸,一时间,被炸落的甲壳七零八落地飞散到了街上。“伯劳鸟”被惹怒了,它猛地转身,暴怒地跳动着离开“军刀雅典娜”,转而朝“凤凰游击士”冲去。磁轨炮接二连三地发射出去,“伯劳鸟”遭到了连续的攻击。 “英勇保护者”也听到了雷娜塔的呼救,正往这边赶来。 “‘军刀雅典娜’!‘英勇保护者’来也!” “启动天穹之鞭。”伊利亚语气平和地说道。 “英勇保护者”立马部署天穹之鞭,操作舱里所有相关的显示屏启动了。“保护者”甩出天穹之鞭,紧接着腾空而起,落在“白蛇”后面。天穹之鞭随即以雷霆万钧之势击中了“白蛇”背部的甲壳。“白蛇”四肢抽搐,不得不放开“军刀雅典娜”,转向“英勇保护者”。伊利亚与苏雷什旋转180度走到它身后,甩出鞭子“啪嗒”一声套住“白蛇”的腹部,直接把它从楼房中间拽过来,一直拽到主街上。此时,“复仇流浪者”仍在对“雷神”进行“楼房连环击”。 受伤的“白蛇”暴跳如雷,咆哮声震落了楼房残骸碎石。突然,它弯腰俯身,竟然钻进了地里,电光火石之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了,这就对了,赶紧跑!”苏雷什看到“白蛇”落荒而逃,得意扬扬地叫道。他又看向伊利亚,暂时的胜利让他不再自卑。“这家伙也就这点儿能耐!”他说道。 在他们身后,“凤凰游击士”仍在连续发射磁轨炮牵制“伯劳鸟”。在他们面前,“复仇流浪者”再次部署引力吊索,举起一幢摩天大楼把“雷神”砸倒。突然,附近的地面起伏了一下,“流浪者”冷不丁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杰克通过操作舱的显示屏发现,只有“白蛇”在移动,刚刚就从他们正下方经过,现在正朝着“凤凰游击士”而去。 “‘游击士’,小心后面!”杰克大叫起来。 没想到如此庞大的怪兽居然能够在地底下飞速移动。 “收到!”小维回答道。 狡猾的“白蛇”!小维看了看磁轨炮炮台上的显示屏,发现“白蛇”正在靠近,于是把炮台转了180度。当“白蛇”穿过水泥板从地底下拱出来时,磁轨炮正好对着它的脑袋。四管磁轨炮精准而猛烈地出击,把“白蛇”打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哇哦!”小维欢呼起来,“来,再来呀!” “英勇保护者”甩开天穹之鞭冲向“伯劳鸟”,同一时刻,“军刀雅典娜”从怪兽博物馆站起来,从另一边对“伯劳鸟”发动攻击。“凤凰游击士”对“白蛇”展开暴击,牵制着这只浑蛋怪兽,逼着它只能在地底下抱头鼠窜。“雷神”则在“复仇流浪者”的连续冲击下被迫停住了前进的步伐。这个大块头甩掉身上的钢筋水泥,既愤怒又沮丧。好极了!总算停下来了!“复仇流浪者”朝这个静止的目标发射出等离子**。 尽管杰克仍旧有点儿不敢相信“雷神”不再前进了,但还是觉得无力反击了。 (社论) 好吧,我认错 我还能说什么呢?一周前,我天真地以为无人机甲猎人就是我们的未来,我们不再需要ppdc,甚至,我以为不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邵丽雯这个“白衣天才”身上,让她管理机甲猎人。 然而,第一次无人机甲部署任务就证明,这些想法是何等的愚不可及! 如今,虫洞重新开启,据说已经有四架机甲猎人赶到了东京,驾驶员共有九名。上帝保佑他们能把怪兽打得粉身碎骨,永无翻身之日。 那么,无人机甲去哪里了呢?它们已经被摧毁,因为它们被黑化了。可能是软件出错,也可能是怪兽从中作梗,看你们愿意相信哪个理由了。不过,这已无关紧要。 真正的人类正为我们而战!他们虽操作机器,但他们并非冷冰的机器。请谨记这一点。同时,我们也要敢于为彼此挺身而出,而不是冷眼旁观,等着机器来援救。 驾驶员们,加油吧!把它们杀个片甲不留!我再也不会说ppdc一句坏话。 ps:怪兽狂热分子似乎把他们的神看作克苏鲁(cthulhu)了,然而我不会对这所谓的神留情! 32 在破碎穹顶基地中心区的机械工厂里,邵丽雯正观看着从东京传过来的影像。她在忙着制造一种机器,浑身弄得脏兮兮的。自从机甲猎人离开后,她就在思考,或许还有一件事能帮上忙,不过,从目前的战况来看,或许他们已经不需要帮忙了。 “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赢。”邵丽雯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我们一直在赢。”作战室里,戈特利布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大多数情况是。” 目前,“白蛇”身受重伤,“伯劳鸟”和“雷神”也受了伤,而四架机甲猎人几乎毫发未损,只有“军刀雅典娜”受了一点儿轻伤,但战斗还在继续,仍不能轻敌。搏斗的过程中,机甲猎人和怪兽已经往东京郊区的方向移动了几英里,但距离富士山依然很远。从猜到“先驱者”的阴谋开始,戈特利布就非常肯定——起码大部分时间都是自信满满的——他相信机甲猎人会赢。 戈特利布的电脑终端上方的全息显示屏闪了闪,机甲猎人战斗数据以及怪兽的现状数据忽然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显示屏恢复正常。纽顿?盖斯勒出现在显示屏上,他只露出了胸部以上,看样子是用数据平板进行视频的。他的身后是天台,邵氏v龙直升机停在那里;远处还有从战斗区冉冉升起的烟雾;正被磁轨炮和**攻击的怪兽发出的咆哮声也清晰可闻;更远处,则是被烟雾遮盖的富士山山顶。 “纽顿,”戈特利布说,他的声音既带有谴责,又夹着一丝担忧和愤怒。 “嗨,伙计,”纽顿说,“你好!看来你的助推器小玩意儿终于研究成功了。恭喜你,戈特利布。”他叫着戈特利布的名字时,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并不全是我的功劳。”戈特利布说。 朱尔斯看到屏幕上的纽顿,气冲冲地来到戈特利布身边:“我们都知道你的阴谋!” “不是他的错,”戈特利布解释道,“是他脑袋里面的东西。” 纽顿耸了耸肩:“每个人脑子里都有东西,只是我脑子里的东西比较有趣罢了。” “纽顿,我也曾进入你的脑袋。”戈特利布提醒道。 必须利用他们之间的联系,让纽顿想起那些共同经历过的事,想起和怪兽大脑完成d ift连接的可怕经历,只有这样,才能挽救纽顿。 “它们以为你很脆弱,其实不是的,你能够打败它们,完全有能力阻止它们。” 戈特利布的呼唤触动了纽顿——那个真正的纽顿——刹那间变得强大起来。他抽搐着,极力想要摆脱“先驱者”的控制。 “我……我无法停止和怪兽大脑的d ift连接,我试过了,可是它们太……真实,它们就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对不起,戈特利布……” “你可以的!”戈特利布大声吼道,“别被它们控制!” 纽顿忽然一动不动了,俄而,他恢复了正常。戈特利布知道,真正的纽顿已经离开,现在是“先驱者”。 “哼,不错嘛。”纽顿冷笑道,“可惜你甚至连我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呢?要我告诉你吗?想知道我在西伯利亚还做了什么吗?想还是不想?要不就告诉你吧?”纽顿说着举起手指,动作非常夸张,往下戳了戳数据平板,整个过程,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摄像头。“好戏即将开始啦!”他说,“当然不是对你们。对你们来说是大难临头。真遗憾,开个玩笑,我可是一点儿都不遗憾。” 显示屏关闭了。 技术员发现屏幕上出现了不计其数的怪物,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发现敌人!数量众多!东南方,距离三千米远!”朱尔斯划动手指,把战术视图转移到作战室的主全息显示屏上,四架机甲猎人周围突然出现重重叠叠的红点。 戈特利布立即打开通信器:“任务控制中心呼叫机甲猎人战队,你们看到了吗?” 杰克首先回答:“它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戈特利布也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通信器中传来邵丽雯的声音:“从我的自动化工厂里出来的。” 戈特利布想起了纽顿对邵丽雯说过,他霸占了邵丽雯的自动化生产工厂。纽顿在那里已经偷偷生产出一架全尺寸机甲猎人,这些怪物虽然没有那么大,可……戈特利布想数数怪物有多少,但它们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纽顿!”兰伯特怒吼,他操作着显示屏,“定位他的信号……” 在怪兽被机甲猎人打得无力还手时,兰伯特就开始琢磨什么时候能给这个六亲不认的科学家戴上手铐,或者至少把他按在地上,怎么样都行,抓住他再说。显示屏储存完毕纽顿的位置,之后,兰伯特把显示屏切换回战术视图模式。 “敌人在一千米之外,还在继续接近。” 该死的!杰克心想。就差一步,他们就能把怪兽彻底解决了。“游击士”的磁轨炮已经击破了“白蛇”的甲壳,“英勇保护者”和“军刀雅典娜”也拿下了“伯劳鸟”,而“复仇流浪者”刚才又把一幢楼房砸“雷神”身上,它到现在还在挣扎。谁会料到,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新的危险。 “全体机甲猎人注意,全部停手,准备迎战。”杰克对通信器下达指令。 四架机甲猎人同时停止了对遍体鳞伤的怪兽的攻击,转身面对迎面而来的新敌人。 这些畸形机器人大小如卡车,每一个都带着触角。它们从邵氏工厂蜂拥而来,就像涨潮一般,瞬间占据了大街小巷,涌上了“复仇流浪者”用引力吊索摔毁的建筑废墟上。这些机器人外形和怪兽差不多,眼睛在头盖骨上,周围长满尖刺,背部有点儿像人类的脊椎,由上至下突起了类似骨头的物体,越往下越平缓,最后在尾部两侧才又稍微突起。但很明显,这些就是机器人。它们的主材料是金属合金,它们只是长得比较像怪兽。几百个怪物蹦着、跳着、跑着,不断接近正在等候它们的机甲猎人,它们“啾啾嗡嗡”地叫着,就像万蝉齐鸣般嘈杂。即便机甲猎人的传感器已经尽可能削弱了这些噪声,但仍令人抓狂。 机甲猎人试图瞄准这些怪物,可是由于怪物数量过多,行动又很难准确地定位。如果只有一只或十几只,机甲猎人才不会放在眼里,一只手就可以把它们捏得粉身碎骨,可如今这排山倒海之势,该如何应付? “戈特利布,有什么建议吗?”杰克问道。 戈特利布没有回答。整个作战室里的人都被这些怪物惊得说不出话来。机械工厂里,邵丽雯也惊恐万状,她这才意识到纽顿瞒天过海的手段竟是如此了得。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居然在她眼皮底下把邵氏工业变成了毁灭人类的“发动机”。 “凤凰游击士”发射磁轨炮,准备横扫千军,然而炮弹攻击的效果微乎其微,怪物仍以铺天盖地之势汹涌而来。它们并没有躲避炮弹攻击的意向。 “‘游击士’,停止开炮!”杰克命令道,“等我们搞定这些小玩意儿之后,还需要你的磁轨炮去和那些怪兽玩儿真的呢。”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没错,这是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敌人,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的。怪物朝着机甲猎人蜂拥而上,发出的噪声越来越大,机甲猎人们严阵以待。 纽顿在天台上密切关注着他的机器人。撕裂怪(therippe )机群果然是好东西,它们都是他自己造的,“先驱者”其实也给了一点点设计建议,不过,代码是他亲自打出来的。看着它们,纽顿倍感自豪。机甲猎人驾驶员肯定被吓坏了。 真正的好戏要上演了。 所有美好的事物注定消失,比如——人类。 纽顿按下数据平板上正在闪烁的按键。 机器人机群距离机甲猎人还有几百尺,机甲猎人们架好战斗姿势,准备迎敌。然而,出乎意料的事再次发生,机器人机群改变了路线,转向一边,绕过街区,朝着受伤的怪兽移动。它们停在“白蛇”挖出的大坑和压在“雷神”身上的高楼大厦之间,之后,爬到其中一只怪兽身上,电光火石之间,怪兽就消失在了几百个——甚至几千个——银色的机器人之中。怪兽痛苦地咆哮着,暴跳着,后仰倒下,倒在了那群涌动的机器人之中。 “它们这是在干什么?”伊利亚很困惑,大声问道,“它们是来帮我们的?” 阿玛拉也一脸迷茫。驾驶员们无不被眼前的情景弄得一头雾水。 “老兄,”苏雷什说,“这真是恶心死了。” 作战室里,戈特利布和朱尔斯看着三个大型怪物被群峰般的小红点消灭得干干净净。一刻钟后,监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怪兽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只较小的怪物,但比机群中的单个怪物大一点儿。新出现的怪物和周围的小怪物不断合并,很快,这群小红点重组成了三个大红点…… 戈特利布忽然意识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他一字一顿地回答伊利亚的问题:“我、可、不、这、么、认、为!” 杰克看着坑里坑外的机器人逐渐消停下来,随即烟尘滚滚连成一片。看样子小型怪物机器人军队已经把大怪兽消灭得一干二净了。可他的显示屏上显示,还有一只超大怪物。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坑里有动静,有个东西正在站起来。 起初,驾驶员们以为是那三只怪兽中的其中一只,想象着它出来后,身上会挂着那些小型机器人。可当怪物渐渐站起来,才发现不是“雷神”,也不是“白蛇”或“伯劳鸟”。它的头比那三只怪兽的头都要大,甚至比它们三个的头加起来还大。杰克感到一阵恶心。他终于明白了,这才是纽顿?盖斯勒最后的王牌! 纽顿故意等怪兽受伤,或奄奄一息的时候,才亮出科学怪人的终极诡计——把三只怪兽吞并,然后重新组成一个超级巨怪。这个超级巨怪的脑袋比任何一架机甲猎人的机身还要大,它完全站直后,比附近任何一幢仅存的高楼大厦还要高。小型机器人的本体消失了,仅在巨怪尾部及其甲壳边缘上可发现它们的部分踪影。 看着这个巨怪从大坑里缓缓站起,所有的驾驶员都张口结舌。那些小型机器人还在巨怪身上蠕动着,直到将最后的部分——下巴——组装完成。巨怪的下巴仍和“雷神”的下巴一样锋利,而且多了几根像“伯劳鸟”那样的尖刺,足有两百英尺长。巨怪喉部的能量散发出蓝色的光芒,背部和四肢上数不清的小孔中也闪耀着同样的蓝光。小型机器人在这里组装成了柔韧的外甲壳。它庞大的身影落在机甲猎人的身上。 兰伯特惊叹道:“这怪物还真是巨大!” 纽顿站在天台上扬扬得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此之前,他还在怀疑这个计划是否能奏效,而如今的状况令他深信不疑,他明白了当初质疑自己是多么可笑。过去十年里,整个过程一直都是他亲力亲为,他反复琢磨着设计流程,怎么可能不成功!他制造撕裂怪只为一个目的,而现在,它们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使命,合体成了超级巨怪。 纽顿很好奇戈特利布现在的反应。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天才?把人类大脑发挥到极致,创造出空前……又绝后的作品,这才是k-科技部该有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正在毁灭人类,他也知道日后会为此自责。然而此时此刻,“先驱者”把他的内疚感悉数抹去了。现在,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对这旷世之作感到欣喜若狂,对他为这世界创造出强大力量而欢欣鼓舞。 超级巨怪的咆哮声响彻云霄,千里之外的窗户都被震碎了,在少数未被摧毁的街区,汽车残骸受到声波的冲击腾空而起。巨怪走出大坑,冲向机甲猎人,一路上逐渐加快步伐。尾巴随着每一次奔跑而晃动,毁掉了路上所有的东西。 “世界末日降临了,”纽顿得意地说道,“没有哭天喊地,只有天崩地裂。” 在“复仇流浪者”操作舱里,杰克面对目前的状况,只有一个命令:“全体机甲猎人,开足火力,上前迎敌!” “流浪者”带头冲锋,一面数弹齐发,一面用引力吊索举起碎石砸向超级巨怪。其他三架机甲猎人在“流浪者”身旁排成侧翼进攻部队,等离子加农炮、粒子束双管齐下。然而,发射出去的**不是未能伤它毫发,就是被能吸收能量的甲壳挡开了。接着,超级巨怪蹲跨臀部,上体后仰,一拳打到地上,引起地面猛烈震动,由此产生的冲击波席卷了整条街道,四架机甲猎人都被震飞了。操作舱里警报四起,驾驶员们骤然失重,各个手忙脚乱起来,以保持身体的平衡。操作舱外,机甲猎人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因为冲击波震毁了它们的回转仪。同时,操作舱的磁浮悬场由于失去定向重力而有所损坏。只有“英勇保护者”站稳了,其他机甲猎人都摔成了重伤。 苏雷什和伊利亚知道其他三架机甲猎人需要时间恢复,因此,他们担起了带头冲锋的重担。“英勇保护者”勇往直前,一面部署天穹之鞭,一面不断发射加农炮。 “‘保护者’,别冲动!”杰克对着通信器大喊道。 要对付这个所向无敌的怪兽,四架机甲猎人必须共同进退。 “我们一定行的!”伊利亚大声回答着锁定超级巨怪的头部。 “攻击它的眼睛。”苏雷什提议道。 伊利亚摇动瞄准镜分划板,对准巨怪庞大的头部。 “哪只眼睛?” 巨怪有十多只眼睛! “全部!”苏雷什说。 巨怪身子后仰,打算再次发动引起地动山摇的拳击,但这一次,机甲猎人未雨绸缪,没等巨怪的拳击碰到地面,“英勇保护者”便一跃而起,跑酷似踹向旁边一幢高楼,继而朝巨怪的眼睛挥出天穹之鞭。苏雷什大吼着,眼见着天穹之鞭就要击中敌人的眼睛,却被巨怪抓住了。 不只有“英勇保护者”懂得未雨绸缪,巨怪也懂。天穹之鞭发出的能量在它手上“噼里啪啦”作响。巨怪掌握了主动权,将“保护者”撞向街上的楼房,一栋接着一栋,把够得着的楼房都撞了个遍,最后,它利用天穹之鞭余下的动力势能把“保护者”甩了出去。遍体鳞伤的“英勇保护者”像个玩具风车一样掠过东京的上空,撞穿远处一幢办公大楼之后,又摔进了另一幢楼房,楼层轰然倒塌,全部砸在“英勇保护者”身上。 机甲猎人战队溃不成军。 纽顿?盖斯勒看着它们一个个倒下,拍手叫好。 “太棒了!这就是我说的好戏!” 超级巨怪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机甲猎人全部打败了,现在,它朝着东京郊区走去,走向它的终极目标——富士山。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纽顿心想。广阔无垠的蓝天映衬着富士山白雪皑皑的山顶,真可谓风景如画啊。可惜,这将是地球最后一片蓝天。 33 杰克与兰伯特难以解决“复仇流浪者”的平衡问题,刚才的冲击波以及后来的二次撞击给他们造成的损坏实在太严重了,他们与那三只怪兽搏斗期间加起来所受到的损害还远远比不上这次冲击。操作舱内电路过载导致了短路,四处溅散着电火花。“流浪者”的动力内核似乎也出现了问题,等离子泄漏了,虽未到危如累卵的程度,但也不容乐观。 兰伯特飞快地输入指令,修补各种系统,试图把操作系统与“复仇流浪者”的武器系统重新连接起来。尽管它们可以恢复,但再也不是最佳状态了。 相比自己,杰克更担心伊利亚与苏雷什。“‘英勇保护者’,报告现状!”他对着通信器号叫道,“你们还好吗?” 通信器里无人应答。 “伊利亚!”杰克大喊,听不到回答,他更加着急了,“苏雷什,回答我!” 此时,伊利亚听到了杰克的叫喊声,逐渐恢复了意识。他发现头部的一侧在流血,血液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去启动通信器,说道:“‘保护者’已经倒下,我被困在操作室里,苏雷什……” 他四处张望,寻找着苏雷什的踪影。但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抹了抹眼睛上的血。当手指触碰到脸庞时,他感受到彻骨的疼痛,他低头一看,发现几根手指断了。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苏雷什。操作舱的残骸全部压在苏雷什身上。倒塌下来的楼房大梁砸穿了“英勇保护者”的头部装甲,然后…… 伊利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拿出驾驶员该有的样子:“苏雷什……苏雷什牺牲了。” 杰克与兰伯特听到这一噩耗之后,犹如五雷轰顶。任何一个驾驶员牺牲都会让人痛彻心扉。身经百战的老驾驶员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状况。但是这些年轻的驾驶员们甚至从未料到今天的怪兽战争会发生……一直以来,学员们从未质疑过ppdc,他们信赖老驾驶员,跟着他们训练,接受他们的教导和保护。而如今,苏雷什就这样死在了战场上。 “收到,‘保护者’。”杰克缓缓地说。 “等着,我们很快就到。”兰伯特终于解决了“复仇流浪者”的平衡问题,机甲猎人重新站了起来。 “‘凤凰游击士’,报告现状。”杰克说。 阿玛拉中气十足地回答:“我们遭到损坏,但还能继续战斗”。 “我们也是。”“军刀雅典娜”上的雷娜塔也回答道。 其实“军刀雅典娜”的损坏程度比雷娜塔说的要严重。良一还在一旁忙着处理系统警报,不过他们的机甲猎人确实再次站了起来。在受到冲击波的攻击之后,“军刀雅典娜”没能站稳落地,这就足以说明,她与“白蛇”搏斗时所受到的损伤比他们俩人想象中的更严重。 过了一会儿,雷娜塔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加通信呼号,于是又说道:“驾驶员,我是说‘雅典娜’,‘军刀雅典娜’。” 杰克如释重负,幸好三架机甲猎人尚存,事情没想象中那么糟糕。他输入全息地图上富士山地区的坐标,说道:“‘保护者’‘雅典娜’,准备在这个地方阻击巨怪。” “出发,别落后了。”兰伯特补充道。他还真是永远一副学员教练的模样啊。 “收到,”阿玛拉说,“‘凤凰游击士’,出发。” “复仇流浪者”出发了,一路上逐步加快速度,追击着向富士山低山坡冲去的超级巨怪,“凤凰游击士”与“军刀雅典娜”紧跟其后。 只有自己的机甲猎人无法战斗到最后……被困在“英勇保护者”操作舱里的伊利亚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想独自承受神经元负荷驾驶“英勇保护者”。他艰难地操控着机甲猎人,拨开压在它身上的废墟。 “驾驶员,”他用尖锐且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准备独自驾驶‘保护者’。” “不可以,”兰伯特回答,“原地待命!” 他们都听说过驾驶员单独承受神经元负荷的后果,尽管有些驾驶员能够独自支撑一阵子,可是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在心理和神经上都会遭到不可小觑的不良影响。兰伯特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妥协。他本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为苏雷什的死负责,如今战斗尚未结束,他不能再让一名学员的生命受到威胁。况且,如果只有一个驾驶员驾驶“英勇保护者”,它的战斗能力肯定会削减大半。 “我可以帮忙的——”伊利亚不听。 兰伯特打断了他的话,呵斥道:“伊利亚,听从指挥,原地待命!” “我们明白你非常想继续战斗,”杰克接过兰伯特的话说,“可就算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驾驶员,也无法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独自驾驶机甲猎人,你就听话吧。”话音刚落,他忽然想到机甲猎人之所以一定要两个人驾驶,是因为一个人无法独自承受驾驶机甲猎人的神经元负荷。而戈特利布之前提起过“黑曜石之怒”的大脑不是中枢大脑,而是二级大脑,而且与怪兽的脊髓一样布满了神经与突触。他看了看那个正前往富士山的超级巨怪。 “‘流浪者’呼叫任务指挥中心,可以做一次敌人的战术扫描吗?” 作战室里,名叫麦金尼的技术员立即回应了杰克的请求。“正在分析机甲猎人传感器收到的数据。”她收集了各种远程传感器所捕获的数据,并把它们集齐放到了一个屏幕上。 画面还没有成形,朱尔斯对着通信器告诉杰克最新情况,以免他着急:“‘流浪者’,数据有了,但还在等画面出现。” “没时间等了,”杰克说,“可以只扫描大脑吗?” 戈特利布接手了麦金尼的工作。他放大了超级巨怪的大脑,仔细扫描它的器官。巨怪的大脑竟被一层又一层的骨刺与颈脊保护着,而且在骨刺与颈脊外面还有一层由机器人交织而成的外甲壳,这层甲壳看上去密不透风。 “敌人的中枢大脑被层层甲壳保护着。”戈特利布说道。 过了一会儿,从刚刚做的联合扫描程序来看,他发现无论是动力阻尼值、能量烧蚀值,还是其他防御值,看起来都不容乐观。 “你们目前的武器系统不可能穿破它的甲壳。” 兰伯特虽然在一旁驾驶着“流浪者”追击超级巨怪,但他还是听到了杰克与戈特利布的对话。而且,由于他与杰克建立了d ift连接,他完全明白杰克的计划,于是说出了杰克要说的话:“那二级大脑呢?这浑蛋有没有二级大脑?” 戈特利布还在操作全息显示屏,系统正在编译来自当地影像与卫星资料的数据。他去除巨怪的重重甲壳之后,直接打开巨怪身体内部的解剖图,那场景可真是令人惊叹。 这只超级巨怪竟是由之前的三只怪兽组合而成的,它们的骨骼结构仍历历可辨。只是经邵氏工业的机器人简单粗暴地改装后,这些骨架已然不同。如果是在其他情况下看到这只超级巨怪身上不可思议的设计以及巧夺天工的生产技术,他肯定会一连几个小时甚至几天都不断地惊叹——但此时此刻,他只想着怎样让它赶紧下地狱。 屏幕上显示了巨怪的三个二级大脑的位置,它们就藏在巨怪三条尾巴下面的臀部中。 “敌人有三个二级大脑,”戈特利布报告说,“分别是三个怪兽的大脑。” 朱尔斯把战术扫描结果收集起来,发送到所有机甲猎人都在用的战场信息共享服务器。屏幕显示: 资料正在发送。 杰克与兰伯特看到了“复仇流浪者”的显示屏上出现了经处理的解剖扫描图。他们还在追击超级巨怪,但杰克不确定能否及时追上它。他们需要速战速决。 “就算毁掉它的二级大脑,它也不会死的。”兰伯特说。 “可能吧,”杰克说,“虽然死不了,但它的移动速度肯定会慢下来。”说完,他便呼叫其他两架机甲猎人的驾驶员,“‘军刀雅典娜’‘凤凰游击士’,查看你们显示屏的数据包。” “‘军刀雅典娜’收到数据包。”雷娜塔报告道。 阿玛拉很快也给予了回复。 “跟上我们,”杰克说,“准备出击。” 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无人知晓。不过,兰伯特知道他们能做点儿别的准备。 “是时候试试丽雯给我们的‘黑曜石之怒’的武器了。”兰伯特说。 杰克笑着说:“算你懂我的心思。”其实他并不清楚这些武器都是什么。朱尔斯说,她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效果。不过,杰克知道,加上一个武器之后肯定如虎添翼,而且他很期待用上它。 两人对超级巨怪穷追不舍,等走到攻击距离内时,“复仇流浪者”便甩动双臂,“黑曜石之怒”的等离子双链锯随即从前臂滑出,迅速部署完毕。“流浪者”冲上去一跃而起,与“英勇保护者”之前一样做出了蹬壁跳高的动作。它跳上楼房的高处,然后单脚一蹬,在巨怪的尾巴上方跳出一个高空弧线,随即一边下落一边从背部使出等离子链锯。链锯在由撕裂怪组成的外甲壳上扯出了一条深深的裂缝,接着一个个撕裂怪从超级巨怪的背部摔落。“复仇流浪者”安然落地。巨怪摆动尾巴想要反击,“流浪者”俯身躲过了它的攻击。 紧跟在“流浪者”后面的是“军刀雅典娜”,它从天而降,直接攻击巨怪被等离子链锯扯破的地方,却被巨怪举起爪子一拍拍倒在地。幸好此时“凤凰游击士”多枚**齐发,巨怪才没有继续攻击“军刀雅典娜”。它缓慢地转身,面向“游击士”那一刻,阿玛拉与金海使出了晨星锤,锤上的钢刺“啪”地一声突出,随即从侧面打中目标。巨怪被打得晕头转向,下颌骨上的一根獠牙也被打断了。 “凤凰游击士”见状,跳上巨怪的背部,攻击其脊椎下方二级大脑所在之处。不料,超级巨怪迅速反应过来,转身猛击“凤凰游击士”。“游击士”被打飞了,摔落在街区的楼房上,把楼房压得粉碎。 紧接着,“军刀雅典娜”单腿蹬地,一跃而起,再次攻击巨怪背部的伤口。然而,巨怪似乎早有预料,正当“军刀雅典娜”跳跃着举起等离子剑时,它挥动一只爪子,戳入“军刀雅典娜”的双腿,扯碎了其髋关节以下的腿部。“军刀雅典娜”重摔落地。巨怪走过来,赫然耸立在“雅典娜”身边。它大肆咆哮着,炫耀着自己的胜利。雷娜塔和良一感到了削骨之痛,但攒眉苦脸的两人仍然继续驾驶“军刀雅典娜”慢慢挪动着。 巨怪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盖过了操作舱里的警报声。巨怪将两条尾巴抬起高过了头部,杰克见状,大叫着提醒雷娜塔和良一巨怪将攻击他们。可即使他们听见了杰克的喊叫,也想躲避巨怪的攻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逃不掉了。巨怪像蝎子一样摆动尾巴,由上至下猛击“军刀雅典娜”,尾巴上的尖刺直接插进了机甲猎人的装甲。被巨怪尾巴砸穿的动力内核燃烧起来,分崩离析的“军刀雅典娜”四肢抽搐,随后彻底瘫痪。雷娜塔和良一叫苦不迭。 巨怪收回尾巴,顺势把“军刀雅典娜”甩到一边。 “雷娜塔!良一!”兰伯特呼喊着,“报告现状!” 无人应答。 失去了双腿的“军刀雅典娜”千疮百孔,“砰”的一声撞在地上,不再动弹。 在付出失去“军刀雅典娜”这个惨痛的代价后,杰克和兰伯特终于找到了进攻的机会。绝不能白白浪费!他们在战术扫描图上找到了二级大脑的具体位置,之后,“复仇流浪者”腾空而起,跳上超级巨怪的背部,双臂同时把等离子链锯插进其连接着脊椎处的甲壳,直击其中一个二级大脑。巨怪痛苦地哀叫起来,一条腿也随之残废。由于它的外甲壳是由小机器人组合而成的,此时,巨怪残腿上的小机器人互相挤压,最后分崩离析,变成了碎片。 “灭了一个,还有两个。”杰克说。 两人拔出了其中一把等离子链锯,小机器人和怪兽血液如涌泉般散落。超级巨怪感到剧烈的疼痛,拼命挣扎,扭动身体,折断了另一把等离子链锯,并把“复仇流浪者”撞飞了。眼看着“流浪者”即将撞上高架列车轨道,杰克和兰伯特操作机甲,撞飞了停在一旁的车辆,最后重重地摔在轨道另一侧的空地上。 超级巨怪转身面向“复仇流浪者”,这正是“凤凰游击士”攻击其背部伤口的黄金时机。小维下降到磁轨炮台上,疯狂地连发炮弹。磁轨炮炸飞了巨怪伤口处的甲壳。但由于巨怪在移动,和巨怪的体型相比,伤口又显得非常小,小维无法瞄准如此小的目标。“游击士”转了一圈,试着寻找更好的射击角度。结果,巨怪转动身体,走出了射击范围。 “打不穿它的甲壳!”小维气愤地大叫起来。 金海四下张望,希望能找到方法让巨怪停止移动。他发现旁边的楼顶上有一根长长的钢制尖顶。 “瞄准那个尖顶!我有办法!” 小维二话不说,转动炮塔,直接开炮,炸开了那个楼顶,尖顶摇摇晃晃地掉落下来。“凤凰游击士”跑过去,飞跃而起,想抓住尖顶。尖顶旋转着,阿玛拉找准时机,伸手将其抓住。她跟随旋转的尖顶,在d ift连接支架上原地旋转起来,金海也和她完美地同步。 半空中的“凤凰游击士”双手紧握尖顶,然后一个转身,把尖顶举过头顶。此时,一只脚残废的超级巨怪正在一瘸一瘸地往前走着。就在即将落地的刹那,阿玛拉双手向下。尖顶深深地插进了超级巨怪的背部,朝着剩下的两个二级大脑扎去。尖顶的尖端正中一个大脑,随后这个大脑消失在了显示屏上。 超级巨怪再次哀号起来,更多的血液喷薄而出。 作战室中一片欢呼,通过通信器传到了阿玛拉的耳朵里,她也在心里默默地欢呼。 蓦地,“凤凰游击士”猛烈晃动起来,原来是超级巨怪突然转身,用巨爪抓住了“游击士”。它猛烈摇晃着“游击士”,如同小狗玩弄手中的老鼠一般。在“游击士”的操作舱里,巨怪的尖牙一点儿一点儿地插进三个学员所在的位置。操作舱开始倒塌。 “全体驾驶员,弹射逃生!” 金海用力按下按钮,然后将自己的d ift连接驾驶支架“砰”地塞进逃生舱,接着,逃生舱被弹了出去。紧跟其后的是阿玛拉。小维还在“凤凰游击士”腰部,她先沿着磁悬浮轨道冲上逃生舱,最后一个逃出来。 就在三个逃生舱从“凤凰游击士”的头部弹出的刹那,超级巨怪一口咬烂了“游击士”的上半身。三个逃生舱重重地摔落在“军刀雅典娜”倒下的断垣残壁之中。巨怪撕咬着“凤凰游击士”,最后将其扔到一边儿。 机甲猎人战队只剩下“复仇流浪者”了,而超级巨怪还没有死。杰克和兰伯特只得先和巨怪周旋,寻找时机攻击它的第三个大脑。 此时的巨怪已然深受重伤。它的背部体无完肤,血肉模糊,外甲壳上裂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但它仍拖着一条残腿,顽强地朝富士山的方向走去,它身上的小机器人一路散落,有的撞地而死,有的则被超级巨怪踩死。 现在是一对一了,杰克心想。 “复仇流浪者”对战世界上最大的怪兽。 地球的命运旦夕便可见分晓。 “复仇流浪者”从高架列车轨道残骸的碎石堆里爬出来。杰克再次看着显示屏上超级巨怪的伤口,希望能找到攻击的突破口。但是,“复仇流浪者”伤势也不轻,等离子链锯被折断时,它的手臂也跟着损坏了,而且,连续的撞击造成了不少损伤。再者,“流浪者”的武器系统还在重启,部分传感器组件也遭到了破坏。 但是,他们还活着! 就算“复仇流浪者”没有了武器,用拳头也要把超级巨怪彻底解决! “杰克……”兰伯特暴躁地操作着全息显示屏,尝试重新连接“流浪者”的武器系统。 “明白。”杰克回答。 绝不可以让超级巨怪领先太多,否则永远也赶不上它了。 两人身体前倾,“复仇流浪者”从列车轨道的一侧跳起,再次落在超级巨怪的背上。巨怪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与此同时,等离子加农炮恢复了,兰伯特朝巨怪连续发动炮击。巨怪没有理会,拖着“流浪者”继续向前走,直到背部的伤口被打中,它才仰天怒吼,再次猛地甩动尾巴,将其插进了“复仇流浪者”操作舱的后墙,戳中了内森的d ift连接驾驶支架。内森的驾驶支架被击碎了一半,他的头盔也裂开了,他发出了痛苦的**。巨怪并未继续攻击,而是迅速拔出了尾巴。 杰克感受到了内森撕心裂肺的痛苦。 “内森,撑住哇!兄弟——” 内森的眼睛缓缓闭上了,他和杰克之间的d ift连接也逐渐消失了。 “警报!”“流浪者”的人工智能系统提醒,“神经元连接断开。” 杰克感受到驾驶“复仇流浪者”的神经元负荷瞬间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他一时难以承受,踉跄了一下,“复仇流浪者”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超级巨怪再次把爪子戳进“流浪者”的装甲,杰克奋力反抗,但他一个人抵挡不了巨怪。鲜血从他耳朵里涌出,随后,他的思维出现了混乱。过去的时光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放。他听到了父亲的说话声,听到了索尼的枪声;他想起了当初看向“复仇流浪者”破碎的防护面罩外的情景,森真子的身影一次次掠过他的脸庞,可他最终没能抓住她;他看到了森真子坠落的情景,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森真子,她脸上带着笑容、挂着泪珠,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棒——刚刚她就是用这根木棒把杰克撂倒了。 忽然,他感觉到“复仇流浪者”在移动,原来是悬浮磁场在猛烈摇晃,随后把他稳住了。 杰克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起当初离开碎片穹顶时的场景,想起“复仇流浪者”进入自己人生的场景。 “你永远不会成为一名驾驶员。”听到父亲说这句话,杰克火冒三丈。就在那个瞬间,他回过神儿来,回到了现实中。 尽管他仍有些恍惚,但还是努力独自操控着“复仇流浪者”。下一秒,他看到整个世界倾斜了过来。超级巨怪把“流浪者”扔飞了。“流浪者”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杰克晕了过去,但很快就醒了。他看到超级巨怪正大步流星地走向东京郊区,朝着富士山、朝着世界末日走去。 机甲猎人观察室:大家看到了吗?! 各位兄弟姐妹、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看到了无人机影像吗?要是没有的话,我真的为你们感到可惜。因为,此刻在东京发生的事情真的让人难以置信。四架机甲猎人正与三只怪兽打得不可开交……一群疯狂的小机器人怪物突然出现,包围了三只怪兽,它们像是把三只怪兽全部吞进肚子里了,随后小机器人变成了一只体型巨大的超级巨怪,我从未见过如此大型的怪兽。 已经有不少民众无辜牺牲,我现在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这篇文章放到网上来的,这里距离怪兽曾经出现的地方大概有一千英里远。 不过,这个超级巨怪似乎不容轻视,它还活着吗?东京传来的无人机影像已经断线,我也找不到另外的影像。东京大部分居民都已经撤离了。若有人如此英勇地靠近战斗区,并且在那里遥控一架无人机飞到机甲猎人与怪兽之间,不管你是谁,我都将给予你最崇高的敬意。 还有,能提供更多的影像资料给我吗? 不过,大家千万不要忘记真正的人类还在东京作战。虽然我们只能在屏幕上看到他们,很容易就忘记他们是人类,但是他们的确是如假包换的人类。可能大家对他们的印象只有他们坐在巨型机器人里的情景,但是他们真的是人类。 而且他们是为了我们而去拯救世界的,我会牢牢地记住这一点。相信大家也会如此的,是吧? 34 “哇哦!”纽顿欢呼,“给我站起来,你这废物!” 机甲猎人战队全军覆没。 超级巨怪迫使机甲猎人不得不近身搏斗,而面对巨怪的超强体力,机甲猎人可以说是不堪一击。撕裂怪实验获得了圆满成功!纽顿站在天台上见证了整个战斗过程,而现在,超级巨怪正在接近他所在的天台。当这只巨型怪兽一步步靠近,他感觉世界都安静了。巨怪与天台差不多高,它看着纽顿,喉咙里发出“隆隆”的声音。它在观察纽顿。 纽顿忽然想到,万一巨怪在去终结整个人类的路上顺便把自己杀了,那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不过,巨怪把头靠近了一点儿之后就停了下来。此时,它和纽顿之间的距离非常小。纽顿甚至能清楚地看见机甲猎人在它身上留下的伤口,烧伤、手脚上的裂痕,还有裂开的层层甲壳。它的两翼在淌血,血液沿着它的尾巴流到了街上,滋滋作响。纽顿伸手就能触碰到这个庞然大物的口鼻,但他没有。巨怪又凑过来闻了闻纽顿的气味。它那二十英尺的长牙就在纽顿的头顶,它一口就能把纽顿吃掉。不过,巨怪徘徊了一会儿,就转身重新朝富士山而去。 纽顿看到它离开,长吁一口气,然后大笑起来。根本不必提心吊胆,不过事实上,他也没有真正担忧过。 “再见啦!”纽顿对着远去的巨怪大喊。 在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的作战室里,戈特利布急躁不安,他在想,如果最后一架机甲猎人也散架,那么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邵丽雯的“小型地下工程”上了。 “丽雯!”他对着通信器大叫,“你不是说还有东西可以帮上忙吗?” “现在还不行!”她回答道。 “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超级巨怪已经穿过了丹泽山,走到了富士山下广阔的平原上,而且它在加快速度。 “要是巨怪到达了富士山……” 通信器里出现了杰克?潘特考斯特的声音:“‘流浪者’呼叫任务指挥中心!兰伯特身受重伤!” 戈特利布快速浏览着正在运行的计算程序,从三只怪兽出现开始,他就借助这个计算程序收集它们的相关数据。可现在的计算结果不容乐观,即便潘特考斯特在这儿,恐怕也无力回天了。尽管如此,戈特利布还是把结果告诉了杰克。 “任务指挥中心呼叫‘流浪者’,如果我的计算没错的话,那只五级怪兽身上的血液刚好足够引爆整个环太平洋火山带。” 杰克看到了屏幕上的数据。兰伯特已经无法驾驶机甲猎人。现在只剩“复仇流浪者”还能站起来。“明白,”他回答说,“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决定去阻止超级巨怪,哪怕为此牺牲。无论如何,拼死一搏总好过坐以待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超级巨怪爬上富士山,然后毁灭世界。 “可是杰克,你根本无法独自驾驶‘流浪者’……”戈特利布坚持道。 但是,如果戈特利布不能另辟蹊径,杰克就只能独自驾驶“流浪者”。况且,他的d ift连接还没断。他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流浪者”也尝试站起来。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头痛向他袭来,他的鼻子在流血。 我们潘特考斯特家族,似乎总要流鼻血,在我们面对困难无所畏惧、英勇向前时。他心想。 通信器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复仇流浪者’,我是阿玛拉?纳玛尼!我可以帮忙!” 杰克在显示屏上发现了阿玛拉的信号,她正沿着附近一栋高楼大厦的天台疾步跑着。这栋楼房的部分外墙已被摧毁,内部结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些小片的水泥块沿着外墙往下坠,就像瀑布一般。阿玛拉正朝着“复仇流浪者”的方向飞奔而来。 “流浪者”还单膝跪在地上,现在的杰克甚至无法让它站起来,就算能驾驶它,又能走多远呢? 阿玛拉马不停蹄地奔向这边,准备从楼顶跳到“复仇流浪者”身上。杰克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她根本无能为力。 “阿玛拉,别!你跳不过来的!” “我偏要跳。”她气喘吁吁地说。 “别!” “我就要!” 话音刚落,她纵身一跃,想跨过自己和“复仇流浪者”之间的空隙,然而还没飞到一半就开始下落。她绝不可能跳过来的。 杰克奋力往前扑去,这导致他的鼻子流血更凶猛了。同时,“复仇流浪者”也伸出了手,展开了手指。就在这一刻,杰克又看到了森真子,他对她的敬仰、因她的死而感受到的彻骨之痛,再次涌上他的心头。他敬佩森真子,因为她在临死时竟然不忘确保杰克将来能够完成使命……随后,他那负荷过重的大脑切换场景,他看到了和阿玛拉建立d ift连接时的情景。 很久以前,阿玛拉也曾跨越空隙,可当时没有人在另一边救她。但这一次,她不会再掉进黑暗的水里,也不会再有怪兽杀死那个准备接住她的人、那个她爱着的人。眼见阿玛拉就要摔落在楼房前面的碎石堆上,“复仇流浪者”接住了她。 杰克艰难地稳住身体,将阿玛拉举起,好让她从“复仇流浪者”防护面罩上的洞中爬进来。他头痛欲裂,由于神经负荷过载,他的脑海中还不断闪烁着回忆片段。他艰难地振作起来,看了一眼阿玛拉。 “都告诉你跳不过来的。”杰克说。 “我本来就不是乖乖听话的人。”她回应道。 从她的眼睛里,杰克知道,她见到“复仇流浪者”操作舱的内部情况之后非常震惊。他的状态很糟糕,兰伯特比他还糟糕。 “阿玛拉,”兰伯特轻声说,他刚刚恢复意识,“轮到你上了。” 阿玛拉冲到兰伯特所在的磁悬浮场中,启动了他的弹射逃生程序,接着把他的头盔拿掉,然后往后站了一步。 “你在干什么?”杰克问。 “她在帮我离开这里。”兰伯特说,他费力地挪出磁悬浮场,为阿玛拉空出了位置,整个过程他痛得龇牙咧嘴,“你居然还敢去和巨怪搏斗,真是谢天谢地。” 说完,兰伯特转头看向杰克,他们坚定地看着彼此。兰伯特说道:“兄弟,靠你了,让它们瞧瞧你的厉害。” 杰克明白兰伯特其实是在说:你可以非常厉害。 现在只能迎难而上了。 杰克朝兰伯特点了点头。随后,阿玛拉按下了弹射逃生程序的最后指令,内森的d ift连接驾驶支架打开,接着他被送到了逃生舱里,逃生舱轻轻地合上,“嘶”的一声盖紧了。 “逃生舱弹射。”“复仇流浪者”的人工智能系统提示。 阿玛拉抓紧时间,迅速把自己固定到d ift驾驶支架上。 “亲爱的,准备好了吗?”杰克问道。 “很快就知道了。”她说,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戴好头盔。 杰克重设d ift连接的初始化程序,并对戈特利布说:“任务指挥中心,准备就绪,现在启动神经元连接。” 跪在“复仇流浪者”已经伤痕累累,而在它身后,是同样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的东京,杰克之前的d ift连接已经消失,他不再感到头痛,那些不断交替、重叠的记忆碎片也不见了。初始化程序启动。他转头看着阿玛拉。开始d ift连接。他们的大脑中又出现了杂乱无章的画面,随后,稳定且信号强烈的神经元连接建立了。 杰克和阿玛拉同时站了起来,“复仇流浪者”也站了起来。他们做出罗利?贝克特的标志性动作——左手抱拳,打在右掌上,右手紧紧包住左拳。之后,他们准备迈开双腿前进。然而,“流浪者”的右腿突然发软。操作舱里的警报响起,显示屏上出现了右腿的战术全息影像,影像显示右腿伤势严重。“流浪者”再次单膝跪在地上。阿玛拉快速操作着指令。 “右腿被损坏!”阿玛拉叫道。 同时,人工智能系统语气平和地说明故障所在:“警报!多处系统出现故障。” “重启系统!”杰克叫道。 阿玛拉操作着全息显示屏,情绪有些火爆:“我正在弄!” “任务指挥中心呼叫‘流浪者’,敌人距离你们已经有两千米远,而且正在快速接近富士山!”戈特利布提醒道。 卫星覆盖图和虚拟覆盖图都显示,超级巨怪稳步向前,正在穿越富士山山坡上的森林覆盖区。而在它的头顶上方,就是白雪茫茫、山势陡峭的富士山山顶。 “我们必须阻止它!”杰克说。 “怎么阻止?我们站都站不直。” 尽管如此,阿玛拉依旧没有放弃,她那固执的个性驱使她继续操作指令,试图让“流浪者”重新站起来,然而,“流浪者”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 杰克突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但他觉得总比等死好。 “或许我们不需要站起来。”他开始在全息终端上输入指令。 阿玛拉通过d ift连接,完全知道杰克在打什么主意,她以一种“你疯了吗”的眼神看着同伴。“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她说。这次她既没有嘲讽,也没有侮辱,只是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老实说,她被杰克的主意吓到了,也知道其实杰克也同样害怕。但是,他们都不会因为恐惧而止步。 “戈特利布,”杰克说,“你的助推器还有足够的燃料把我们送进大气层吗?” “大气层?”戈特利布反问了一句,然后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快速计算着公式,“也许可以……但肯定没有足够的燃料让你们在从大气层回来时减速。” “不需要减速,我们要全速前进,直接把‘流浪者’扔到那家伙身上。”没等阿玛拉开口,杰克安慰她道,“亲爱的,到时候一起用我的逃生舱离开。” “杰克,”戈特利布说,“现在只有一个吊舱式助推器有足够的燃料,能把你们送进对流层,正在发送位置。” 当战术显示屏弹出助推器的地理位置时,杰克整个人瘫在了d ift支架上,因为那个助推器现在所在之地对他们而言遥不可及——它居然留在了最开始和怪兽作战的地方。 “太远了,”阿玛拉说,“我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 35 通信器里冒出了一个之前没有出现过的声音。 “‘复仇流浪者’,”原来是邵丽雯在说话,“系统连接成功!” 杰克一脸迷惑。 “救兵出发了!”她又补充道。 什么救兵?不是已经没有机甲猎人了吗? “成功定位吊舱式助推器,”邵丽雯解释说,“准备出发。” 经改装的邵氏v龙大载重直升机停在了东京的废墟上空,随后货舱门打开了,有个东西从里面滚出来,居然是“拳击手”。它像一个球一样,从直升机上掉下来,直到撞穿餐厅的屋顶之后,才完全展开,最后“砰”的一声落在地面上,震碎了地板。 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后,“拳击手”跑到大街上,冲向吊舱式助推器一开始被扔下的地方。大街上烟尘迷蒙,遍地都是断砖碎瓦,火光四起,但这阻止不了它前进的步伐。它身手敏捷地爬过一堆堆碎石,踢掉所有障碍物,健步如飞地穿梭在废墟中。 在蒙屿兰破碎穹顶基地的机械工厂里,邵丽雯站在操作舱吊环里远程操控着“拳击手”。她改装了无人机甲的驾驶装备,实现了这个操作舱吊环的远程操控。她向前小跑了几步,弯腰捡起全息影像的吊舱式操作仪。接着,她转身冲进d ift连接驾驶操作舱,操作“拳击手”穿过废墟,朝陷入困境的“复仇流浪者”出发。她已经隐约看到前方出现了“流浪者”的巨型身影。纽顿?盖斯勒利用了她的工厂、发明与专业技术,去实行自己的阴谋诡计,因此,无论公司的声誉受到怎样的损害,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她都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弥补过失。今天早些时候,她就想到出动“拳击手”了,就算战场上的机甲猎人不需要帮忙,她也会继续改造它。也多亏了她提前对这个自制的机甲猎人进行了小小的改良,才能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力挽狂澜。 “‘拳击手’!” 阿玛拉看到它出现在显示屏的那一刻,不禁喜出望外。而当她通过“流浪者”破烂不堪的防护面罩亲眼看到“拳击手”后,笑容更加灿烂了。 是邵丽雯改进了“拳击手”。 邵丽雯! 阿玛拉一向都崇拜她,没想到她竟然看得上“拳击手”…… 这下,阿玛拉更加斗志昂扬了。 “好了,我们有助推器了。” 阿玛拉说完,继续计算着需要的推动力以及能够到达的高度,不一会儿,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但是我们需要的推动力太强了,根本无法稳住助推器。” “我升级了‘拳击手’的武器!”邵丽雯回答说,“我能够把助推器焊接到‘流浪者’的手上。” “太好了!”阿玛拉说。她特别欣赏临场应变的人,邵丽雯依旧是最棒的。 “拳击手”走近“流浪者”,把吊舱式助推器扔到地上。“复仇流浪者”弯腰捡起助推器,调整了一下助推器的摆放角度,让助推器的排气喷嘴朝向后面。接着,“拳击手”爬上“流浪者”的手臂,展开肩膀上带有邵氏工业标志的等离子爆能枪。它启动了爆能枪,把吊舱式助推器的夹钳组件焊接在“复仇流浪者”的手上。 阿玛拉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邵丽雯。她对邵丽雯的崇拜无以复加:“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了。” 杰克也看着屏幕,但并不像阿玛拉那样兴致勃勃地看着邵丽雯。他只想立马出发。超级巨怪距离富士山山顶非常近,他们现在没有时间追求完美。 “我们必须抓紧这个最后的机会!” 杰克刚说完,“拳击手”的爆能枪就点燃了吊舱式助推器。 这突如其来的推动力令“流浪者”猝不及防,它飞快地沿着地面地向前冲去,一路上东倒西歪地撞到了各种建筑物,刮起阵阵狂风,掀翻了路面上的车辆。 “点燃了!我们成功点燃助推器了!” 机械工厂里的邵丽雯欢呼起来,而杰克和阿玛拉却手足无措,完全失去了对助推器的控制。 差不多时间,操作舱外,“拳击手”的双脚不小心挂在了“复仇流浪者”的稳定器上。 “我被困住了!”邵丽雯着急地说道,她无法操控“拳击手”离开。 “就待在那儿!”杰克回答,“一起把这个小家伙扔到巨怪身上去!” 渐渐地,他和阿玛拉重新控制了吊舱式助推器,并调整角度,缩小它与地面的夹角。随后,“复仇流浪者”以几乎垂直于地面的姿势直冲云霄。接着,他们顶着强大的推动力,把助推器与地面的夹角调得更小,冲向更高的天空。当他们飞过一层高云时,“流浪者”猛烈晃动起来,而且由于大气摩擦的作用,本就支离破碎的“复仇流浪者”又被扯飞了几块装甲,操作舱里的警报随即响起来。 “机身外壳完整性受到威胁,机甲猎人即将进入危险高度,”人工智能系统提醒,“舱内温度正在急剧下降。” “知道了。”阿玛拉尖声说道。 又有一个警报亮起,临时固定在“复仇流浪者”拳头上的吊舱式助推器就要分离了。 “助推器稳不住了!”阿玛拉大叫。 杰克看了看海拔高度,戈特利布已经为他们计算好了俯冲轨迹,现在他们只需要再升高几千英里就能到达目标高度…… “马上就成功了!”杰克大声道。 如果没有操作服的生命保障系统,他们早就缺氧而死了,但这个系统的氧气很快就会耗尽。而且,他们在和“雷神”、巨怪的战斗过程中受损的系统,全都和生命保障系统相连。杰克突然感到庆幸,还好此前没有遇到过缺氧的情况,不然他肯定会因为这个设计漏洞而担惊受怕。 通过d ift连接,杰克发现阿玛拉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她一心只想着这一刻是多么令人心潮澎湃。很快,他就会明白为什么阿玛拉如此激动和惊讶。 杰克从操作舱往外看。 头顶漆黑的天空中繁星点点,在他们脚下,东京-大阪城市带的城市群尽收眼底,东边的富士山呈现出一片绿白相间的景象。 真是美不胜收哇!杰克看着这景色,不免感叹自己对地球和人类的热爱。他愿意为此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当“复仇流浪者”到达飞行轨迹的最高点时,周围一片寂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因失重而飘浮在操作舱里。杰克的脑海中闪过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他和阿玛拉刚刚认识的时候,也曾在“拳击手”的操作舱里出现过失重。就在“复仇流浪者”颠倒身体,开始下落的那一刻,他们被冲回了驾驶支架上。 “锁定目标。”阿玛拉在显示屏上查看了下落路线。 “赶快离开!”戈特利布在通信器里说,“弹射!” 但就在此时,显示屏上又出现了另一个警报——他们的落点与富士山火山口边缘的目标区域出现了偏差。 “偏离路线!” 刚才多个警报同时响起,而最重要的一个却被杰克忽略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的返程落点预计与富士山火山口相距几英里。这是因为助推器成功点火后,他们先在水平方向上移动了一段距离后才往天上飞。现在,他们必须重新纠正线路,不然“复仇流浪者”就会在富士山以北的城市广场上砸出一个大坑……而超级巨怪则会翻滚着跳进火山口,整个人类都会灭亡。 阿玛拉绞尽脑汁,想找出解决办法,她飞快地思考与排除各种方案,坐在一旁的杰克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 “用等离子加农炮!”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说完立刻开始在全息电脑终端上输入指令。不一会儿,战术显示屏上出现了纠正路线的方法与等离子炮发射的角度——连续发射八秒,就能成功纠正路线。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流浪者”连续发射加农炮的话,加农炮外壳可能会因为过热而熔化,“流浪者”的手臂也会跟着遭殃……但是现在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阿玛拉很快找出了等离子加农炮发射控制软件的源代码,这让杰克大吃一惊,因为他连怎么找都不知道,更别说获取它了。而阿玛拉,这个年仅15岁的小女孩儿,竟不费吹灰之力就侵入了这个她从未踏足过的机甲猎人系统,而且是准备自爆、面临死亡的千钧一发之际。 阿玛拉无暇顾及杰克对她的敬佩,不然她肯定会骄傲一番。 “正在破解安全协议。”杰克说。 他找到并破除了失效保护程序,与阿玛拉相互点头示意之后,两人向下伸出左手,“复仇流浪者”的左手也部署了等离子加农炮。之后,他们根据战术显示屏上的模拟画面稍微调整了姿势,开始发射加农炮。 正常来说,每发射一次加农炮,中间就会有半秒的停顿,接着才能继续发射第二次。不过,阿玛拉刚刚侵入加农炮的控制系统时去除了这个限制。所以,此时的加农炮发射出一条连续的能量光线。 显示屏出现倒计时:7……6…… “复仇流浪者”往下俯冲,速度接近终端速度,机身也开始颤抖。幸运的是,等离子加农炮成功改变了他们的飞行路线,“流浪者”重新朝着超级巨怪冲去。由于等离子加农炮发射过多,“流浪者”的手开始发光,热量过高的几片装甲脱离出去,飞上了天空。 操作舱里又响起了警报,人工智能系统提醒:“警告,机身结构超限,机身结构超限!” 要是“复仇流浪者”被震碎,事情就难办了,但他们如今也无计可施。阿玛拉只能着急地与显示屏一起倒计时:“4……3……2……” 等离子加农炮终于发射完毕。由于热量过高、机身飞行速度过快、压强过大,“流浪者”的前臂最终四分五裂,与机身完全断开了。两人仔细检查了一下路线,落点终于恢复为火山口附近的目标区域了。显示屏显示,超级巨怪就在目标区域的正中央。 阿玛拉重新计算了飞行路线,确认了飞行轨迹,喊道:“目标锁定!” “杰克!阿玛拉!”戈特利布在作战室里查看了一下他们的飞行路线以及飞行速度,发现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你们必须现在弹射!” 他们此刻已经穿过高层大气,“复仇流浪者”回落引起的摩擦使得它整个身体都亮了起来。它的防护面罩和左手的残骸一同在一阵热量超高的等离子能量中烧毁了。 是时候弹射了。 “断开连接!” 操作舱中狂风肆虐,“复仇流浪者”向下俯冲的过程中,机身震动过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杰克差点儿喊不出来。阿玛拉伸手准备按下指令,解开d ift连接驾驶支架上的带扣,但她停住下了动作。万一操作舱里肆虐的狂风把她从“流浪者”头部的大洞中吸出去了怎么办? 杰克靠近阿玛拉,伸出手:“没事!我会抓住你的!” 阿玛拉吞了吞口水,紧张得全身发抖……她按下把自己从驾驶支架中解开的指令。支架打开了,她的操作服随之与驾驶支架分离。此时,狂风劲吹,差点儿没把她吹飞。她紧紧抓住支架,慢慢靠近杰克,可是到了一定的距离,她发现如果不松手,就无法再继续走。她看着杰克,估算着他们之间的距离。看来必须得跳过去了。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她又要跳跃了。杰克看到阿玛拉眼中充满恐惧,知道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圣莫尼卡码头发生的事情。她的人生似乎少不了几次丝毫没有保障的危险跳跃。 杰克伸着手,并朝她点了点头,告诉她放心。时间紧迫,必须马上弹射逃生舱,否则落地之时速度过快引起的冲击力就会把他们杀死。随着海拔高度越来越低,两人越发紧张了。 阿玛拉蹲下,接着一跃而起,“流浪者”头部洞口的狂风立刻把她往外拽。她拼命伸长手,杰克也从驾驶支架上拼命用力往前倾,肩膀上的安全带甚至把他的肩膀勒出了伤痕……终于,他抓住了阿玛拉的手,一点点把她拉近。 阿玛拉一抓住他的手臂,就一下子跳到杰克身边,脸上一副死里逃生的神情。 杰克看到阿玛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则按下逃生舱的启动程序。 “‘流浪者’呼叫任务指挥中心,”他说,“我们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然而,逃生舱没有任何反应。 显示屏上再次出现了红色警告。 “警告!逃生舱无法启动,警告……” 杰克看着全息显示屏,上面不停地倒数着撞击距离,“流浪者”飞行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没时间再想出另一个办法。他看向阿玛拉,发现她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亲爱的,对不起。”杰克不知道应该说点儿什么。 阿玛拉内心很害怕,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为什么说对不起呢?我们要拯救世界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父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杰克点了点头,内心充满了感激。他——杰克?潘特考斯特正准备继承家族传统,在最后一刻为拯救世界而牺牲,父亲会为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吗?今天他英勇作战,打败了两只怪兽,而且很快就会打败第三只。或许杰克永远不会像父亲一样名留千古,但他今天已经竭尽所能,无怨无悔。 一阵巨大的爆裂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杰克缓过了神儿来。他转头往后看。是“复仇流浪者”的头在分裂吗?天!居然是一道等离子光线在切割“流浪者”操作舱背部的装甲。之前超级巨怪的尾巴已经在那里凿穿了一个洞,现在等离子光线又加宽了那个洞。接着,一只似曾相识的金属手锤穿过洞口,又扯破了一部分“流浪者”的头部装甲,原来是“拳击手”。 “‘复仇流浪者’,”通信器里响起了邵丽雯的声音,“载你们一程?” 36 “拳击手”紧紧抓住“复仇流浪者”头部后面的装甲,抵抗着“流浪者”俯冲地面所引起的强大气流。由于“流浪者”穿过高层大气时受到电磁场的干扰,邵丽雯无法联系到杰克和阿玛拉。等他们回落时,她也不能移动“拳击手”,因为“流浪者”俯冲带来的压力会把这个小机甲猎人冲开。直到现在,她才可以行动。她用“拳击手”的等离子枪在“复仇流浪者”的背部切开一个参差不齐的洞口,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提心吊胆,待完成切割工作时已经汗如雨下,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拳击手”把被切开的装甲扯松,让其随气流飞走,又将洞口的边缘磨平。接着,邵丽雯操控“拳击手”靠近杰克他们,将双脚支撑在“流浪者”头顶的金属脊上,打开躯干的操作舱舱门。它的双手插进洞口两边的装甲上,并尽可能地把身体往前靠,等着杰克他们进来。 “撞击距离只有两万米了!”戈特利布在通信器中大叫,“赶快撤离!” 操作舱里,杰克和阿玛拉还在掂量眼前的情形,他们得先离开d ift连接驾驶支架,走过操作舱,穿过那个洞口,然后才能走进“拳击手”操作舱的减震凹室——这些都要在从“流浪者”前后两个洞口吹进来的狂风中进行。他们很有可能被吹到天上去。可这是他们唯一的逃生之路。 杰克开始输入指令,把操作服从d ift驾驶支架上解开。接着他按下最终指令,d ift驾驶支架解开。狂风立马把两人吹到了靠近“拳击手”操作舱的那个洞口,两人分别撞到了洞口两边的墙上,然后滑落下来。 戈特利布在通信器里高声大喊,声音中带着紧张:“十秒后撞击!” 杰克推着阿玛拉向前走:“快走!快!” 阿玛拉在前,杰克在后,他们往上爬,俯身穿过洞口。虽然“拳击手”狭窄的操作舱里没有最先进的磁悬浮场,也没有新一代的d ift连接驾驶支架,但里面的两个凹室装有能减震的液压装置。他们挤进去,做好撞击的准备。杰克来不及计算撞击时凹室能否给他们提供足够的保护……不过,无知者无畏。在撞击前的十秒钟里,杰克很平静。他们已经竭尽所能,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抱着愤世嫉俗的想法,认为自己做得都不够尽善尽美。杰克只是纯粹心如止水,他已经完成了他的分内之事,已经问心无愧,达到了驾驶员前辈们立下的标准——包括他父亲立下的标准。这让他平静、安宁地坦然面对一切可能的结局。 “抓稳了。”杰克说。 “我抓稳了!” “再抓稳一点儿!” 在富士山上空,“复仇流浪者”俯冲而下,留下了一条烟云,身上的装甲碎片也随之脱落。而在地面,超级巨怪已经到达了火山口周围那白雪皑皑的山坡上,它一直跳跃着前进,随后仰天咆哮,声音响彻云霄。走到这里,它只需要跳进火山口,凿穿火山喷出口的层层石土,火山熔浆便会喷射而出,它将**,引发世界末日的降临。 可是,随着巨怪的叫声渐渐消失,它听到了另一声音,是空中传来的尖鸣,它抬起头看着天空。 就在“复仇流浪者”即将撞击地面的最后一刻,“拳击手”挥动双臂一跳,“复仇流浪者”“砰”地一声径直往下撞击,“拳击手”跳离了“流浪者”之后,卷成一团往下掉落。 撞击引起的爆炸切断了破碎穹顶基地作战室里的传感器信号,世界范围内的所有地震探测仪都能探测到爆炸引起的地震。爆炸形成的火球滚落山坡,积雪瞬间化成水蒸气;火焰与灰尘形成空气柱,上升到几千英尺的地方,在山顶上方冷凝形成一块巨大云团;爆炸冲击波引发了整个富士山的山体滑坡,造成了火山喷发口崩塌。几秒钟前,就在这崩塌的火山口边缘,超级巨怪打算从这儿跳进火山口。有趣的是,任何人看到这场爆炸,都会以为是富士山发生了1707年以来的首次火山喷发。但作战室里的戈特利布明白,事实并非如此——他们牺牲了最后一架机甲猎人,正是为了阻止这场火山喷发。 成功了吗? 杰克和阿玛拉有没有成功逃生? 作战室收不到“拳击手”的信号,爆炸引发的电磁场干扰以及突如其来的雷雨,使得他们完全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爆炸的火焰渐渐消失,富士山山顶形成了一阵旋风,卷起了阵阵烟雾,随着距离爆炸地点越来越远,这阵旋风也渐渐散去。 “杰克,”戈特利布哀求着说,“阿玛拉,求求你们,给点儿回应吧。” 山顶上骤然凝结形成的云团又继续冷凝成雪块,从山坡的上方飘落而下,“复仇流浪者”的爆炸点也渐渐出现在视线中。此时,“拳击手”操作舱里响起杰克与阿玛拉踹开舱门的声音,这个舱门受到爆炸的冲击出现了故障。遭遇冲击的时候,“拳击手”一直蜷缩着身体,可大多数系统还是短路了。随后,它在富士山森林覆盖区矮小的树木之间滚落,最后停在一片空地上,这才展开了身体。它的四肢已经瘫痪,身上布满了雪块与泥土。 杰克和阿玛拉走出来。居然下雪了……他们还看到了超级巨怪,就在他们上方,它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想要爬进火山口。但那只是它的部分身体。它的腹部以下身躯分崩离析,散落在距离山坡几百英尺的地方,它的血液在湿润的泥土上滋滋作响。 超级巨怪还在挣扎,它拼命挖掘着石头,又挺起残缺的身躯。它想要站起来,可是失败了,直接趴下了……怒吼声渐渐变成了**声,可是,凭着最后的意志力,它又继续拖着残躯来到火山口,它的双爪钩住了火山口边缘……最后,它终于倒在了火山口边上,眼睛的亮光渐渐黯淡,然后一动不动了。 看着巨怪死去,杰克和阿玛拉终于意识到,他们胜利了。他们排除万难,使不可能成了可能。当超级巨怪定位消失的那一刻,作战室里一片欢呼。还有其他学员,他们就近爬上屋顶,也一同欢呼起来。 而在另一个屋顶上,纽顿?盖斯勒怒火中烧。“没事,没事,得执行后备计划,凡事总要有两手准备。”说完,他转身走向天台另一边的邵氏v龙直升机——就在此时,内森?兰伯特一拳打在纽顿的脸上,紧接着又是一拳,纽顿被打倒在地。 “你得了吧,还想作威作福?”兰伯特对被打得眼冒金星的纽顿说道。这两拳下去,差点儿没把自己的骨头都震碎,但他对天发誓,只要能揍纽顿一顿,就算粉身碎骨也值。 当时,兰伯特一离开逃生舱,就立马检查操作服的数据传送器,确认纽顿的位置。之后,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这幢楼。要命的是,这楼停电了,不能乘电梯!于是,他爬了三十层楼梯才来到屋顶。纽顿?盖斯勒站在这里,一直看着爆炸结束,兰伯特知道,这家伙的阴谋已经一败涂地…… 这一时刻确实值得好好回味。还有比这一刻更加美好的,那就是把这浑蛋打一顿! “任务指挥中心,”兰伯特对着通信器说,“我是兰伯特,告诉大家,我刚刚抓到了纽顿。” 作战室里,朱尔斯听到兰伯特的声音后,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接着,她又听到了杰克的声音。 “内森,收到。知道你还活着,真好。” “我也是,兄弟,就知道你能成功。” 在富士山上,杰克转头看向阿玛拉。她把头盔拿了下来,然后抬头感受着正在下落的雪花。 “我总有贵人相助。”杰克说。 “纳玛尼驾驶员,好样的!”内森说。 听到兰伯特的话,阿玛拉满意地闭上眼睛,沉浸在他的称赞中——内森?兰伯特竟然叫她驾驶员!雪花落在阿玛拉的眼睛上,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杰克,一脸惊叹:“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雪!” “是呀,”杰克笑着说,“你看你开心得都忘了还有个巨型怪兽死在那边。”他朝躺在山坡上的超级巨怪望去,然后想到了其他怪兽,想到了到处散落的怪兽机器人,还想到了纽顿?盖斯勒——他不禁感叹,天才变恶魔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啊。纽顿是坏人吗?杰克不知道。或许,确实是“先驱者”侵入了他的大脑;或许他抵挡不了使用和改造怪兽生物技术所带来的诱惑。不过事已至此,这一切都不再重要。兰伯特已经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可是当他想到人类差点儿就要毁灭了——想到苏雷什壮烈牺牲,想到原本分配给机甲猎人的驾驶员也全数牺牲,他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而且,森真子也牺牲了。 “我感觉你又要做一番无聊透顶的演讲了。” “无聊?”杰克回应道,“我说的话很鼓舞人心的好不好?怎么说我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拯救了世界。” “你说什么都行,先生。” “都说了别这样叫我。”杰克抓起一个雪球扔向阿玛拉。 雪球砸在阿玛拉身上,她开心地尖叫起来,抓起雪反击。杰克俯身躲过了雪球,又抓起一个准备反击,但是他突然停住了。 “等等,”他说,他想到了阿玛拉的话,“其他人也觉得很无聊吗?” 阿玛拉没有回答,只是大笑着朝杰克扔了一个雪球。杰克也向她扔去。这一次,他们真正心灵相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