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满长安》 第一章:何来长安 唐753年,急雨透衣,昏霞争不过黑云,只晕出一抹孱弱的微光,悬在龙城上方。 “这便是陛下的密旨了?” 九公子端坐在茶桌前,微微叹息,将两瓢汾河水浇进了茶釜内,那一道圣旨就随意的摆在了风炉旁。 “公子看过了,杨相和陛下知道赏赐给倭国的《制茶典》失踪后是怒不可遏,这世道刁民众多,竟然敢劫官镖。朝中都传您精通十数门兵器,又会布阵施蛊种种神通,所以才将这重任委托给您啊!” 九公子掂着眸子撇了那人一眼,来传旨的并不是内宫的天使,甚至连那圣旨都未经中书省,只草草盖了玺就送来了。 “追查国宝查清案情该是大理寺的职责,这道旨意下给我是没什么道理的。” 釜中初沸,涌起鱼目般大小的气泡,九公子择了些盐花洒进釜里。 “公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单说您的父亲可是御史台大夫,在位时察查了多少重案……” “曾是,御史台大夫。后来因为察查到了李林甫门下官员被免了官职入了狱,前些日我刚去大牢看望过家父。” 那人愣了愣,紧忙赔了个笑脸继续说到:“九公子为人正直,自然不会走你父亲的老路。何况九公子嗜茶如命,那《制茶典》可是祖宗留下独一无二的典籍,此番倭国最澄僧侣求学茶道,杨相和陛下也是作为赏赐让他带回倭国授道,过些年是要将宝典还回来的。” 釜中滚水如泉涌,九公子随意取了一瓢,那人想去接,可九公子却将水瓢置在了茶桌上。又以茶则从盒内取了茶粉,竹夹在滚水中搅了搅,茶粉就顺着水涡冲了进去。 “罢了,这些事我与你一个小厮也没什么好说的。明日我会带着旨意前往长安,你离开吧。” 九公子紧了紧眉,釜中清甘的茶香溢了出来。 “公子,还有一事是杨相让我托付给您的。” 唰!那人话声方落,九公子将瓢中的温水浇进了茶釜中,径山小种的甘香在那一瞬间被挥发到了极致,茶香混杂着窗沿透入的泥土芬芳,几乎使人忘却了身处风雨飘摇的乱世前夕。 “茶煎到此时只需等到茶花育成,是轻细绵密的茶饽还是一吹即散的茶沫,就看这汾河水的造化了。” 那人并未听懂九公子在说什么,只顾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年前杨相为拓展大唐疆域,挥师出征南诏,只因南诏地处特异,遍布瘴疠导致我军损失惨重。杨相听闻公子曾深入南诏取茶,又受到南诏王重待,便想让公子将规避瘴疠的香囊配方和南诏的地形图献上。” 堆了一脸的笑容,那人坚信九公子一定会痛快交出这两件物件,毕竟如今杨国忠身为宰相已经统领朝纲,别人想要有些价值去巴结都难,如今平白的一个好机会落在他罪臣之子头上,还能不从吗? “恕难从命。” 九公子轻描淡写的一句令房内的气氛寂静,只有萦绕的茶香流走于七窍。 “小王八羔子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杨相瞧着你在龙城府有些名望才勉强留了你光禄寺少卿的职,如今你蹬鼻子上脸看不清青天白日了。” 那人脸上难看,起身一脚将胡床(椅子)踹翻,破口大骂,只提到杨国忠时还不忘揖一揖。 “好火用尽,茶水老了,留不得。” 话罢,只见九公子从袖间流出一扇,扇骨寒光扇面绘着烟雨楼阁。 窗外一道惊雷震响,伴随陶器破碎的声音。那人只看到九公子脸色冷翩,手中折扇一挥,下一秒便是盛着滚烫茶汤的茶釜在自己面门炸开,灼热的茶汤顺着他的脖颈洒遍了全身,一时间紧迫的窒息感让他想吼叫都做不到。 “奸佞当道,民不聊生,如今就连你们这种趋附的杂灰都妄想作威作福了。如今大唐飘摇风雨,奸佞专权骄横,先有户口色役使王鉷加征战死兵士军役百亿万,使得百姓不敢认领战死的亲人遗体。后有安禄山虎视眈眈集结异族降兵,范阳多生异变。这些朝廷都视若无睹,只顾穷兵黩武,多次发兵南诏。南诏可欺?哪一次不是让大军葬身于瘴疠中?如今算计到龙城府来了,若是龙城府都任你等拿捏,那何来长安?” “反了,啊!反了!你们龙城府果真是反了。今天你若是敢杀我,门外的士兵一定会禀报给杨相,先将你们龙城府定个谋反之罪,让千秋万代唾弃,之后将你们绞杀殆尽!” “杀你?” 九公子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将扇面收起,缓步走到那人面前:“你滚吧,将我今天的话全数告诉杨国忠,《制茶典》我自会前往径山寺追回,至于南诏的地形图,别再妄想了。” 那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踉跄起身,地板上分明还沾着他的一些皮肉。 “小王八羔子,怕了吧!我告诉你,你和你的父亲一个都别想活!” 说着,那人便没了神一样得朝着门口跑出去,跑了几步还谨慎的回过头望了望。 茶香淡去,天色漆黑屋里并没有点烛火,地上冷黄的茶汤像是一个深邃的黑洞一般。 “这样将他放走了,真不怕他们对狱中的老大人下手吗?” 九公子闻声转过头去,屏风后走出了熟悉的身影。 “无妨,他们还不敢动他老人家。弈锋,只可惜了那一釜好茶你没喝到一盏。” 弈锋打量着九公子身上无伤,便将怀中的信笺取出来递给九公子。 “李光弼将军已经查明,《制茶典》是被一队持着环首刀的士兵在徐州官路劫走的。好在倭国的最澄和尚先一步出发,如今已经平安到了径山寺。” 九公子将折扇收回袖中,拆开信笺随意的打量了两眼。 “未点灯,晚些我再仔细看。只一样,环首刀是卫尉寺为范阳边番特意打造的兵器,也就是说。” 奕锋压低了声调:“确实是安禄山派人劫走了。” “圣旨封我为两浙道侍茶使,明日我就会动身前往杭州,先去径山寺与最澄和尚讨问下情况。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 九公子收了茶桌,从坐垫下取出了几封封好的信笺。 “这里是龙城的布防事宜和兵阵机关,你代我交付给李光弼将军。” 奕锋结果信笺,进忙塞进了怀中。“我会和李将军交代好一切事宜,之后随身保护你一同前往。” 九公子看了看奕锋,嘴角流露出浅浅的笑意,随后温柔的点头。 “那明日,你我一同动身。此行艰险,不排除杨国忠和安禄山两伙实力都想要借机除去我削弱龙城府的可能。你可想好了?” 九公子又一次向奕锋确认。 “不必多言,生在当时,我辈岂有贪生怕死的道理。” 第二章:夜幕摇曳 天都长安,鎏金繁华下充斥着不知名的恶臭。 杨国忠仗着自己国舅的身份,也在皇宫内开了一方府殿。这地方说大不大,只是群臣面圣的必经之处。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杨国忠看着那人脸上的伤,正是早饭时间,属实有些倒胃口。 “何止啊大人,他们龙城府各个气势嚣张,张口便是对您不恭敬。” “还有这事?那是该好好惩治他们一番了。身为朝中人士还有敢不恭敬我的。” 杨国忠捏了一勺黄粥,只递到嘴边,可和那人说着话却怎么都咽不下去,渐渐的粥冷了,他便连着银勺一并丢到了池塘。 那人看着杨国忠并没有到怒不可遏的地步,自己这一身的伤总要借着他的手报复回来,心里一盘算,又要开口。 “杨相,您可知道那龙城府最不长眼的不止他九公子,那府守李光弼,更是日夜练兵......” “一介小厮也能搬弄朝堂是非了吗?交你的差事一共两件,一是让九公子追查《制茶典》,二是拿到南诏地形图。如今第一件你办的不清不楚,第二件更是毫无成果,留着性命回了长安,不先自己请罪,反而搬弄是非了。” 当时是,一位锦缎华服的男子从门廊踱过来,手中捏了一本折子,有些不耐的对着随从指了指,随后两名佩刀的随从便走到杨国忠面前,将那人提了起来往外拽。 “哦,寿王殿下。” 杨国忠没心思的咧开嘴笑了笑,之后拍了拍身旁婢女的背,示意她再去取一副碗筷来。 “杨相,玩乐是玩乐,但是办不好差事的,就该严处,不然他们玩乐惯了,拿你的差事也游戏。” 那男子正是当事唐玄宗第十八子,寿王李瑁。 “这些事我也不喜欢细琢磨,总之日后就听贤弟的,照例打发了就是。今日婢子们提来了去年埋的今朝醉,我品着不错,有女人香,贤弟也来一盏?” 杨国忠伸着大手拎起了酒壶,不由分说便给李瑁满了一杯,似乎浑然不记得李瑁身子孱弱是碰不得酒的。 李瑁看了看杨国忠,暗暗的吞了吞火气。 “这是今早工部递到天桌上的折子,上面尽是对万世阁克扣剥削的指控,幸而父皇被贵妃支走,我才能将这本折子捡下来。杨相之前跟我说,你住在宫内便能闭塞父皇视听不叫任何人上奏表,如今看来是有些夸大了。” 李瑁面色不悦,将手中的折子在胡桌上磕了磕,随后递了过去。 “谁?工部侍郎?我平日看他不声不响的,我只是今日贪酒告假朝堂,这厮竟然就将折子递上去了?” 杨国忠扯过折子翻了翻,一抹血红色已经涌到了额间。 “贤弟你放心,我......” 一抬头,便瞧见李瑁一脸不悦,杨国忠咽了咽口水。 “寿王殿下放心,这事我一定掩的干干净净,工部明日就会罢黜侍郎。” 李瑁只收了收眸子,并没有声响,倒是杨国忠抓起帕子拭了拭汗。 河北道,两批红鬃马牵引着一辆车,行的不紧不慢。 九公子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将飞虫赶出车去。 “说好去径山,出了城你便改道北上幽州,我现在也看不懂你了。” 奕锋骑着马跟在一旁,对着窗内的九公子笑笑。 “我也不想往幽州去,幽州的贪味太重。只是受人之托,送一样东西罢了。” 九公子将头向后仰了仰,盯着顶棚的蜘蛛出了神。 “公子去幽州的原因还不是为了你,你明知道还要问。” 这时奕锋身后的少年松开了紧紧攥住他衣带的手,马身晃动,他分明险些跌下马去。 “小少爷沉了一路了,现在倒开口了。” 奕锋回过头笑笑,抓着身后少年的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 “听闻幽州刺史是个好官,只手下的人见着世道不公,手心就发黑了,尽是干些欺压百姓的事情。公子这次要管一管吗?” 九公子侧过头看了看那少年,如水柔的眸子偏了偏。 “凌羽,我只不过是带了个虚名的光禄寺少卿,还是不需进长安听用的,也就你还把我当个人物。” “公子这话不对,虽然官位低了些,但是公子身上谋划、功夫了得,我是十足的钦佩,要我说,公子大可以辞了官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凌羽看上去不过十六岁的模样,说着说着又将手放开,又一次无风凌乱险些跌下去。 “九兄看着,当初硬闯你新茗阁偷茶的少年郎,如今对你倒是一片痴心,就说这个本事,就胜过方方说的那些谋划功夫。” 正是说笑间,远处一声巨响,随后便是一阵木屑烧焦的刺鼻气味。 “喂,那边有个人飞过来了。” 凌羽凭空一句,之后直接跳下马站到了车棚上面,九公子眼瞧着棚顶的蜘蛛受惊落到自己鼻尖,又进忙收丝趴将上去。 “似乎是被震飞出来的。” 奕锋踏了一脚旁边的石头翻身下马,正巧将那一身黑衣的人接在怀里,两人受力退了几步,奕锋回身一脚抵在树干上,那如人腰粗的树干瞬间炸开。 等九公子下了车,走到奕锋身前,瞧了瞧奕锋并无内伤,伸手去扶那人。 “你是何人,前方可是你们的镖车?” 还不等九公子把那人扶起来,凌羽就一把将他拦在身后。 那人大口地出着气,隐约喘息间听着像是个女人。 “多谢,多谢搭救,前方正是我家镖车被劫,借刀一用,老朽还要去帮忙。” 说话间,那老妪行云流水般的解下了奕锋腰间系着的唐刀,只双脚踏了几步就已经画作一个黑点冲进了黄雾中。 当是时凌羽是卯足了劲头要追,九公子早早就扯住他的衣领,待到凌羽发力时,那衣带直直崩开,凌羽就光溜溜的扑到了地上,白花花的一滩。 奕锋是险些大笑出来的,只是看着九公子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没好笑得大声,只紧闭双唇,哼哼的憋住笑,又从自己包袱里取了备用的衣带递给了凌羽。 “这是,北地屿关山庄的老庄枢,卯灵儿。” 九公子暗暗说到。 第三章:卯灵儿 九公子饶有兴致的将折扇在手心掂了掂,之后看了看一旁的凌羽。 “快将衣服穿戴好,我们也去帮忙。” 待到九公子和凌羽追入林中,只见那老妪卯灵儿一手握着唐刀,另一手中似乎扯着什么丝线。 “老庄枢,我们也来帮你。” 卯灵儿望了九公子一眼,左手两根手指互一缠绕,分明是一条极细的铁丝朝着九公子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凌羽有些谨慎。 “北地屿关山庄走镖时候用的小玩意,这行镖的路线是早早定好的,由他们山庄专人提前设好玄机,若遇见情况可以逢凶化吉。” 九公子漫不经心的说着,手中的铁丝线扯了扯,远处一抹光亮映了过来。 “去,凌羽,帮帮那位奶奶,把为首的贼人引到那处去。” 凌羽的枪法是龙城府老府将亲自传授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最后一式还未学会,老府将就仙去,不过已经熟了的枪法决子应对这些悍匪还是搓搓有余。 当时那五名悍匪正将卯灵儿围做一团,卯灵儿虽身是天字道的高手,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只怕是一个破绽出现就足以命丧于此。 凌羽瞧了片刻,随后朝着一人的腰间挑去,那人凌空一跃,可腿上的刀伤让他一时间痛的分了神,卯灵儿借机用刀柄一刺,那人直直飞出去摔在地上不能自已。 “奶奶小心!” 正是卯灵儿缓了一口气的功夫,身后的悍匪举着刀砍将下来,眼瞧着就要将卯灵儿劈成两半。 凌羽单手持枪,将枪头抵在地上,借着身子的重量猛地一压,随后一阵凌厉的破风声,弯曲的长枪直直的射了出去,贯穿了那人的胸口将他猛地钉在了树上。 哪里有让人反应的时间,旁边的悍匪互相对视,举着刀就要上,卯灵儿不及举刀,凌羽赤手相迎。 眼瞧着要吃亏了,九公子进忙单手撑开伞面,随后猛地一挥,扇骨间竟有丝丝银针飞冲出去。 打头的悍匪猛一收刀,将朝着自己而来的银针挡开,随后蹲在地上。 而另外两名匪徒闪躲不及,银针穿过锁骨,九公子画扇一紧,那两人便如提线布偶般撞在一处。 “你不是屿关山庄的人。” 为首的匪徒揉了揉肩头,笔直的站了起来,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九公子。 “你也不是寻常的劫匪。” 九公子匕首一挥,截断了串着匪徒的细线。 “你若是想行侠仗义,换个去处吧。我们上峰要这批货,为了你耽搁了,你承担不起。” 那人提着刀缓步向九公子走来,九公子将折扇送到身后,随后系在衣带上,走过去扶起卯灵儿。 “倒也不是行侠仗义,只是看见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老人家,我若是不管不问,于心不安。” “老人家?你可知她是谁?可知她才学高居天字道?” 九公子听了这话,笑了笑。 “你既然知道她是何人,还敢来劫镖,你也不简单吧。” 谈吐间,一截十字镖从那人身后飞出,凌羽直立枪头,将标挑飞。 “我本就是奉命行事,与她也并无恩怨,若她不死,我就要死。” 那人前行的步伐并没有停下。 “这是什么道理,你要杀她,反而你还弱势了。” 九公子将右手背了过去。 “那我只能将诸位全都杀死了。” 说罢,林中叶下突然炸开几处,原本就是细沙积成的路,此刻正是漫天尘沙看不清眼前。 九公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方那人一路踱步过来,正是布置火石。 “凌羽,看好奶奶。” 九公子将眸子眯成一条缝,反身去拉凌羽,却拉了个空。 此时凌羽因为看到一抹黑影向后急速推了几步,那黑影袭来,与他缠斗,原本飞扬的尘沙眼瞧着要散了,可又是几声震响,尘沙又飞腾起来。 “凌羽!” 九公子有些慌了,凌羽少年意气,以往不曾与这般阴损的对手交手过。 只是此时一阵阵的火石炸开,他也不敢轻易挪动,何况身旁的卯灵儿才是那人的目标,万一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眼前一道黑影掠过,九公子清晰的看见凌羽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尘沙飞扬,散去的方向必然是火石之间的风口,而那匪头若想明明白白的偷袭,也必然是从风口突破。 想着,九公子从腰间的锦袋中捏了一把,随后迎着风扬了出去。 果不其然,不出一会火石就停下了。 “雕虫小技。” 那匪头单膝跪在地上,九公子方方捏的正是一把极细的茶粉,此时正扑了那人一面。 “你当这是雕虫小技?这可是来自南诏的夺魂茶,你已经吸入了许多,不出一刻便会侵蚀五脏。” 九公子看了看地上的凌羽,并无大碍,身旁的卯灵儿也无恙,只是瞧上去体力有些撑不住了。 “你竟然下毒?” “你不也先用了阴损招式。如今别提你的上峰饶不饶你,没有这解药,你连一刻钟都活不下去。” 九公子又从腰间解下一个锦袋。 匪头看着九公子神情松懈,提了刀猛地一步上前,想要抢夺解药袋子。 长刀直直朝着九公子砍过去,九公子右手一翻,从手背处滑出一把短剑,生生地挡住了那刀。 只是战斗时,解药袋子滑飞出去,那匪头收了刀又是一步,极快的冲出去接住了解药袋子。 运筹万千,玄机皆在一刻间。 九公子冷嗤一声,紧紧握住腰间的画扇,朝着后面猛地一步。 铁丝拉直,机关启动,只见那匪头都不及反应,脚下便有两柄玄铁刀轮弹射出去,将他的双脚砍断。 随后一旁的树干中射出缜密袖箭,顷刻间,那人已经千疮百孔,万箭穿心。 “屿关山庄的玄机术果然厉害。” 九公子将铁丝从扇骨解下,安安稳稳的递还到卯灵儿手中。 “公子也是好身手,才能救了老朽的姓名。只是不知道公子是如何知道老朽是何人的?” 卯灵儿并没有去接那端丝线,而是俯下身子寻着什么。 “我并不知道你是何人,只是知道你冒充了屿关山庄的老庄枢,你并不是真正的卯灵儿。” 第四章:北行 九公子平淡的吐出这一句,身旁的凌羽紧了紧眉,握枪的手绷紧。 “我若不是卯灵儿,还会是谁,这官路上也只有我家镖车” “这官路行的是屿关山庄的镖车不假,你这镖车满载重物也不假,只是你是假的。” 凌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九公子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卖关子,要打就打,不打就不打,这么云里雾里的说话又有什么意思。 那个老妪并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笑着,继续在地上寻着什么。 “你要寻的机关信息已经被我重新掩藏了,你也不用再寻,回答了我得问题。” “九公子身为朝廷光禄寺少卿,如何让我相信你呢?” “你既然知道我是光禄寺少卿,就也该知道我是个闲置的,不过是在龙城做一个谋士罢了。” “九公子身在龙城,我们是该信任的,只是这一车东西......” “假的,你们运的是土,真正的镖运的该是一颗凌云茶树。” 凌羽是越听越不耐烦了,既然这人不肯表明身份,在他看来是一枪挑了最干净利落。 “你若是不说,我就只能动手,何况你根本打不过我。” 九公子又一次拽住了凌羽的衣领,将他往后送了送。 “九公子,你的德行我们还不能相信,不过这次的恩情我记下了,后会有期吧。” 话罢,那老妪向后猛地飞了出去,那速度非是一般轻功可以比拟。 “这人到底是人是鬼?刚刚还弱不禁风,现在轻功又这么高强。” 凌羽这一次是实实在在没有追的,衣领上,九公子的手是那般有力,若是再鲁莽去追,又要白花花的散开。 “自然是人,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高手是你我都不曾见过,算了算幽州是靠近屿关山庄的地界,怕是以后也少不得要见面。” 说着,九公子松开了凌羽的衣领,又仔细地给他顺了顺,可毕竟是粗布衣裳,这一扯还是走了样,九公子也只好抿嘴笑笑。 “走吧,此去幽州还有段路程,我们早早离去,也方便他们的人来收拾这里的镖车。” 此时,北方的幽州。 一名身穿奇装的男人立在街上,周围的百姓都纷纷避开,却又远远的瞧着。 “先生在这里站着作甚,跟我进去吧。”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面像猥琐的瘦小男子,拉着那男人就往里走。 “我先问你,你家舵主在吗?” 那瘦小男人似乎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顾笑着往里面引。 “这里是玄机门,是出售见不得人的生意的地方,先生要走单还得往里面瞧。” 等走过四道门已经到了没有光亮的地方时候,那个瘦小的男人才开口说话。 “先生这次是想做什么生意,这里有三道门,生死、钱财、官运。” 那个穿着奇怪的男人并没有看到什么门,只好答道:“有没有谋定天下大事的门,堂堂玄机门,不会只能做这么世俗的生意。” “有,有,只不过要看先生能付出多少报酬了,只要报酬足够,就没有我们玄机门做不了的生意。” 那个瘦小的男人递过来一根木棍,就这样牵引着,走到了一处空地,之后便没了声响。 一瞬间,男人脚下的地板断裂,直直的向下坠去,下面烛火通明,那男人向前两个翻身,从袖中射出一长绳绕在石柱上,之后踏着石柱站稳脚步。 “先生是倭人,用的是倭国的缠身镖。” 还不等看清楚四周的情况,面前胡床上的女人开了口。 “是,吾乃是一介武士,此番来是受了社的命令。” “社,暗良社。” 那女人起身,点燃了身旁的一支白烛。 “这是你的时间,说吧。” 那倭国男子左右看了看,并无胡床可坐。 “吾奉命来此幽州,听闻龙城九公子也将到来,受命在此诛杀他。” 那女人坐下后抖了抖桌面上的铜钱。 “龙城九公子,前御史台大夫九陵君的儿子,他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他做什么。” “吾只是按照命令行事。” “那我也只能送客。” 说罢,那男人只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将自己往上举,回头一看,早有一个力士站在他的身后。 “说便是,九公子这次是为了《制茶典》离开龙城,只还涉及到一个人,所以先行来了幽州,吾受命阻止他追回《制茶典》。” 那力士松了手,将他重重的放在地上。 “嗯,九公子见多识广,武功又深不可测,原本只是个毛头小子,前几年生了一场重病不知怎么的反而开化了,你不一定斗得过他。但我可以,这是给你的锦囊,带回去,等见到九公子再打开。” 那女人持着狼毫在自己的袖口飞速书着什么,随后一生裂帛,将袖口扯了下来,由身旁的女使递了过来。 “多谢,酬金已经按照要求放在了渡河的第十二湾,只是还不知尊驾名讳。” “玄机门二品谋士,华倾儿。” 说罢,那人只觉身下一股行云流水般的冲力,将自己举了上去,可这一次上去后与方才并不相同,自己分明站在城外的高坡上。 “吾是,昭明子。” 时值六月,日头正烘的厉害,九公子一行到达幽州境内时候已是下午。 一股股热浪迎着风涌在脸上,奕锋扯了扯侵湿的衣背,再看九公子,额头上挂了一串汗珠,嘴里嘀咕着什么。 “前些年在那边就听着人说全球变暖,夏天热一些也正常,只是这大唐朝怎么也如此热,虽然来到大唐重活一次是我的梦想,但是来了又会想念空调和冰茶......” 奕锋惦着眸子前后晃动着身子打量着九公子,惹得身后的凌羽不痛快。 “喂!你能不能不要乱动啊,你身上全是汗,蹭到我身上不舒服。” 奕锋这时候才想起身后还坐着凌羽。 “那你自己去骑一匹马,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奕锋有意逗着凌羽玩。 “公子又在说些胡话了,这么下去真该去找个名医给公子看看了。” 凌羽打了个岔,说到底还是因为凌羽是不敢自己骑马的,原本是敢,只是一次策马驰骋时候,那马撂了性子,生生一个侧转将凌羽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树上,等到奕锋晚上寻他时候,早以满脸血渍,亏了九公子耐心养着才没毁容。 “你家公子就算是打个鼾你都谨慎,怎么不见你对兄长我谨慎一些?” 奕锋实在是耐不住热,从马鞍上将幞头接下里戴在头上。 这一戴不要紧,身后的凌羽又不痛快,索性将衣服解开来袒露着上身。 “山林里什么虫兽都有,叮咬了你怕是要疼。” 九公子撑开画扇不耐烦的扇了扇,正巧路过一片林子,阴凉了些。 “公子,眼瞧着就要到幽州了,不知道公子是打算进城还是在城外驿站一夜。” “直接进城,幽州城有一个地方,叫做玄机门,我有故人在那里,正好可以打听你的身世。” 奕锋没有回话,自己身世的事情差了许多年,遍访了大唐知晓事情的地方都没有个结论。 “站住,从哪来的?做什么的?” 不知不觉到了幽州城门口,门口涌了偌长的队伍,正有官兵在检查文牒。 “经商的,是从龙城来的。” 九公子慢慢悠悠的收了折扇,从窗口向外喊道。 “清查,下来别坐在上面故弄玄虚。” 说着,那官兵就要上前去掀车,奕锋一步跳下马,将那官兵拦了拦:“我家公子身子不好,我来伺候。” 九公子是实实在在的撇了一眼的,这大热的天气,逼得人下车盘查,就连进入长安也不过如此。 “公子,这边盘查的厉害,似乎城里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是出龟符(大唐官员的身份象征,原为鱼符,武则天当政后改为龟符)还是商牒?” 九公子下车时候,早已经双腿不听使唤,奕锋一边扶着他一边问着。 “此行来到幽州不是公务,也就是私事,商牒即可。” 说罢,奕锋从车中取出文牒,九公子瞥了一眼马上的凌羽,那模样实在好笑。 当时凌羽被奕锋留在马背上,整个人的表情可谓是呆愣住,两只手紧紧的抓着缰绳,双脚标准的踏在马鞍上,一动不敢动,还是九公子善心牵住了马才放他稳稳当当的跳下来。 “龙城来的商人,你们的货物呢?” 官兵虽是问话,但已经持着木棍走到了队伍后面,车后面确实拉了几箱东西,但也都是九公子带出来的茶粉和茶具。 “我们是做茶生意的,此番来是.....” “有茶,抓起来。” 一声吼声,还不等九公子思量明白是怎么回事,前后的官兵就都持着棍子涌了过来,团团将九公子一行围住。 车夫是受不住惊吓的,嘴里喊着与自己无关,之后几乎是跳下车跪在了地上。 “怎么办公子?出龟符吗?” 奕锋贴在九公子的背上,小声的嘟囔问着。 “不可,如今怕是已经犯了忌讳,若是再将龟符拿出来,怕是要被带到刺史府盘问。何况幽州身处北境,若是被带到了节度使府上,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第五章:深入 “官爷,不知道我们几个随行带着的茶粉有什么问题?” 九公子是赔了个笑脸的,毕竟在幽州这种边境的地方,事情若是闹大了是一定会被节度使知道的,而现在大唐的所有边关节度使几乎都是杨国忠的手下了。 “别问为什么,咱们也是奉了节度使的命令在这卡关口抓人的,你们最好老实一点,现在的世道不平整,若是给你们扣上个什么叛乱的名头也不好看。” 九公子哦了一声,之后退了回去,奕锋将唐刀交了出去,九公子的扇子也是要交上去的。 “公子。” 九公子交了扇子,之后看了看凌羽,凌羽是一脸的不愿意,毕竟少年意气,现在与他解释什么也是来不及。 “凌羽乖,现在我们卷入了事件之中,要将武器交上去,不然的话会很麻烦的。” 九公子又扯了扯凌羽的衣领,凌羽哼了一声,之后将长枪丢在地上。 原本凌羽和奕锋的武器都不打紧,说到底出来行走江湖的,也不会将特别爱惜的兵器带在身上,难免有个闪失。 只是九公子的那把画扇,不得不说是他最为心爱之物,如今交的这般痛快,奕锋也是有些不解。 “行了,走吧,等晚些时候有人来问话,看你们是老实的,没什么事情拿一些银两出来也可以放了。” 九公子点点头,笑着跟着那个官兵走到了一辆马车里面。 马车是在九公子他们上来之后就满了的,里面乌泱泱的全是商人,嘴里虽然不敢大声抱怨,但是私下还是愿意打听。 此时,正是一个年岁稍微大些的男人触了触九公子的胳膊:“小兄弟,你们也是进城来的商人?为何被抓了?” 九公子笑笑:“老先生,那么您们呢?我们被抓的是不清不楚,不知道你们可有什么高见。” 那人靠了靠,之后小声说道:“原本的商人想要进入幽州就是要给些过路的银两的,不过今日不知道为什么这般严格,身上的银子给了多少都不愿意,只说是我们车上随身携带的一小盒茶惹了麻烦。” 奕锋看了看九公子,果然是茶粉有问题。 “对,我们也是,就是因为茶。” “也不知道官府什么意思,我只是带了一两茶粉......” 顿时间车里怨声载道,眼瞧着声音越来越大,九公子进忙摊开手挥了挥。 “好了各位,诸多苦楚不必赘言,茶粉并非是唐律例禁止之物,想必一会到了以后他们注定会给我们一个解释,只是大家现在要紧了一条心,若是他们借机收刮,各位以为如何?” 九公子这话一问出来,车里的商人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小钱可以给,多了没有。” 还是身旁的年纪稍微大些的拿了个注意,九公子点点头,一转身便瞧见凌羽从车棚上折了一根短棍下来,刚好藏在裤管中。 幽州确实是一块是非之地,这里是大唐北境的节度使府邸所在,所以在城内的看守大都是长使兵。 可既然这一次明摆着是针对茶来的,会不会是杨国忠那边得到了消息,特意的针对?这就不得而知。 马车一路疾驰,路途甚远,似乎是从东门进了城又一路绕去了南门附近才停下。 刚下马车,就看到了“幽州衙”三字大匾悬在头顶。 “都给我站好了,一个个往里面进,一会要搜身的,身上有武器的直接按创衙罪算。” 这话可是让九公子心头一颤,这创衙罪说大不大,也就是个谋反同理,此时回过头去看凌羽,凌羽倒是机灵,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奕锋身旁。 “官家小哥,你看我这弟弟前几天跟着商队时候落了马,脚上还捆着行动不便,这般小孩子你行个方便。” 奕锋见到押送他们过来的几个官兵已经牵着马车回去了,就紧忙对着门口的兵头寒暄。 那兵头看了看凌羽,凌羽本就是今日在林中摸爬滚打,一身的灰尘,看上去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样子。 “行吧行吧,看好了你弟弟,要是乱跑我们也不轻饶。” “行,谢谢大哥。” 说着,奕锋从袖袋里面取出散碎银子递到了那人手中。 “好说好说,进去老老实实回话,我们也没工夫留你们吃饭,抓紧出来。” 九公子进忙走到奕锋身旁,之后点点头,示意他与这两人是一同的。 “都跟我进来,一个一个的进堂去问话,知道什么就回答什么,要是乱说话或者隐瞒的话,有你们好看的。” 从衙门里面走出来的捕头简单的数了数人数,之后提着年纪稍大些的男人进去。 许久,终于到了九公子,九公子走到了堂上,看着堂上的八品县令,心中不由得不爽。 自己一个三品光禄寺少卿竟然还要给他下跪。 “跪下。” 九公子不情愿的顿了顿,之后看到了一旁的正大光明匾,对着那匾跪了下去。 “歪了歪了!跪大人!” 捕头不耐烦的要来扯九公子,那县令倒是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谁愿意被他们跪,赶紧问话,之后走人。” “从哪里来的?做什么买卖的?我看你像是第一次来幽州。” 九公子笑了笑:“龙城来的,做的是茶叶生意,这次来是为了看看幽州有什么好茶可以带回去卖。” 县令原本是玩世不恭的摊在椅子上,听了九公子这话,直接直愣愣的坐了起来,吓得九公子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大不敬的话。 “茶叶生意?抓的就是你,来啊,把他的随行带进来,直接打入男牢。” 九公子听的是云里雾里,这说了什么就要抓人了? “慢着,大人要抓我,给我定什么罪。” “屠杀东埔村五十余口老小,烧毁幽州茶树山。” 九公子是实实在在的愣住了,原来跟茶叶有关系的都抓紧来是因为出了这种事情。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山上的茶树还剩多少?可还有种子?” “凌云茶尽数烧毁,那东埔村......不对,本官与你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啊,拿下。” 一声令下,十几个持着杀威棒的捕快就围了上来,九公子不肯挪动,捕头抄起手中的杀威棒就砸了下去。 一声断裂,木屑四处飞溅,捕快看着手中断掉的半截棍子愣在了原地。 奕锋擎着右臂挡在了九公子面前,杀威棒就是砸在了他的右臂上碎裂开的。 “大胆!你可知道持械闯入公堂是什么罪?那是诛九族先斩后奏的罪!” 县令气的站了起来,身材矮小的很。 “那大人可知道亵渎公职,玩忽职守冤枉良民是什么罪名吗?” 凌羽也从一旁站了出来,一脸凶狠的看着县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这是要造反,给我上,抓住他们。” 不由分说,十几根杀威棒一齐招呼,砸下来的,捅过来的,挥过来的...... 凌羽抽出脚上的短棍拦住了一面,奕锋原本想用身体去挡,只是九公子一把将他推开。 只见九公子轻轻扯下了胸前的一条束布,随后一个铁铸的护袖从臂膀上落了下来,柄部落在了手心。 九公子用力一甩,一柄短剑从护袖中流出,三两下便将杀威棒削成两截。 “大胆!去禀告节度使大人,给我杀了他们!” 县令说着,向后退了几步,后脚踩到了胡床上,几乎是想跳回屏风后。 “谁敢去?光禄寺少卿大人在此。” 听到要去禀告节度使,奕锋只能硬着头皮从怀中掏出那枚龟符。 “还敢冒充朝廷三品官员!快去搬救兵!” 县令早已经退到了屏风后面,只露出半副身子吼着。 “上前来看,就知真假。” 奕锋一脚将要冲出门去的捕快踹翻,随后凌羽将短棍甩了出去,直直的卡在了衙门大门上。 县令早已经吓得腿软,从他上任到现在,不,是从他懂事开始,大唐就没有敢创衙门的,怎么今日就被他遇见了。 奕锋见的县令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便一个飞身到了县令面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将龟符递过去。 “可看清楚了?这可是正正经经的三品龟符。” 县令本来是不信的,可是龟符他是见过很多次的,每次有官员来到幽州,他便会攀附,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够得到一枚。 “原来真的是大人,对不住大人......可是大人为什么要冒充......不,大人还是先里面请。” 县令一头冷汗,紧忙招呼那些捕快撤下来。 “错了,那位才是少卿大人。” 奕锋看着县令做足了劲头要给自己下跪,紧忙指了指九公子。 “还有,大人这次来到幽州是奉了密旨行事,你只需要提供方便就好。” 九公子走了过来,看了看县令,县令紧忙跪下。 “大人,是下官不长眼。” “无妨,是我有意隐瞒身份,像是这位大人说的,我这次秘密行事,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你逼我露出身份已经是违背了圣旨,以后该怎么做,你应当知道吧。” “知道!知道!” 第六章:风波 九公子觉察到四周的气氛有些乱了,怕是有些眼睛尖的要出去胡说,又紧忙跟了几句。 “县令大人,现在这公堂里面只有我们三人与你们一众人等,样貌我也都记下了,若是之后走漏了风声坏了陛下的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县令自己倒是好说,只是手下的捕头捕快们嚣张跋扈惯了,有些还是有些门路的子弟,不缺乏和节度使交好的。 “大人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你们都在我这有所造册,如果谁扰了大人办公,一定诛九族。” 县令怒声警示了那一众衙役,转过身来堆了一脸的殷勤,看了看九公子:“大人在此处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开口,稍后我就将后堂最好的正房挪出来给几位居住,待到公事办完,大人回长安复命,不知道可否提一提下官的协助。” 九公子是实实在在在心里呸了一声的。 “这倒是好说,上房就不必了,稍后你将这里东埔村的情况详细的告诉我,之后就放我们出去,只当作寻常商人即可。” 县令连连点头,挥了挥手,手下的衙役开始收拾公堂上散落的物件。 “只是三日前,接到的报案,说是东埔村失火,刺史大人也来到我这里要一同查看,但是节度使崔大人送来口信说东埔村的案情错综复杂,让我们不要插手,他们带着长役兵去查就是了。您也知道,节度使大人是何等的权力,我们也只能作罢,昨日开始,崔大人要我彻查进出的商队人员,凡是两人以上带着茶叶的都抓起来。” 县令是一头苦水的说着,九公子眉头一瞥,顺手想去拍他的头,只是此时手里并不是画扇而是短剑,手方伸出去那县令就吓得跪地求饶。 “行了行了你起来,说你是个榆木脑袋你也不冤,茶叶与茶粉能混为一谈?干茶与茶粉是朝廷允许流通的货物,他要你查的是未晒干的茶叶,你可懂的?” 九公子顿了顿,与他解释那么多做什么,这些占地一方的小县令大多都是贡献了银子才破格试官的,哪里懂得生活上的道理。 “大人,那我是抓错了人?” “你就是抓错了人,去门口把人放了,之后再去城门口让你的人明白明白什么人该抓。” 奕锋都听不下去,走上前指了指门口。 “大人,您们就饶了小的吧,小的这么做也觉得不妥,但是崔大人那边,万一我有什么疏漏,那明日我就可以横尸县衙门口了。” 九公子摆摆手,他本就没有为难这个县令的意思,哪怕要救亡也不是解决了他这么个八品县令能救得了的。 “具体的案宗,让你的衙师抄录一份,明日我会让这位小兄弟过来取。你仔细干你的差事,别多嘴多舌。” 说罢,九公子拉着凌羽的手往出走,走了几步才发现凌羽的手掌上有温热的血流出来,许是那短棒上的倒刺刮的。 走出县衙大门,九公子看到了门口一众迷茫的商人,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想好如何向他们解释那门上的木棍。 “小先生,怎么你们进去了以后,里面这么大的动静,这短棍......” 有个好信的倒是有些心思,直接抓住了凌羽来问,想必是打量着凌羽年岁小,也好打听些。 “刚刚县令大人问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我说我们是武术班子,所以他安排我们和衙役比武演示,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个门,县令大人宽宏大量也没有计较。” 凌羽倒是很上道,直接有板有眼的说了起来。 “行了,我们该去落脚的地方了。各位,想必县令不会为难大家,我们就先告辞了,再会。” 九公子走到一旁,从看守那里认领了自己的马车和行李,便扬长而去,任好信的进一步打听,他也没有过多理会。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凌羽握着九公子的手,说起话来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去不起眼的地方找一间客栈住下,最好是偏僻些。” 行了不知道几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城中的集市,凌羽盯着面前的胡饼流口水,九公子刚刚付了银子,凌羽却又跑去了一旁的汤饼(类似面条)摊子坐下。 “你这娃娃实在是不懂事,公子刚刚给你买了胡饼,你又要吃汤饼。” 奕锋坐了下来,白日里在林中摔伤的左腿被傍晚的冷风一吹,有些隐隐的痛。 “胡饼什么时候吃都可以,汤饼才是正经的饭食,何况我正在长身体。” 凌羽两只手撑在木条椅上,双腿离地上下摆动着。 “由着他吧,凌羽确实是在长身体的时候。” 九公子经了这一日,也是想吃上一口热乎的。 “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我们这今日有肉,还有些稀罕。” 伙计看着九公子身着打扮很是富贵,主动过来殷勤。 当然富贵,九公子是最注重容貌的,从衙门出来看见自己身上折腾的难看,生生在街角马车里换了身行头。 听着伙计说今日还有肉卖,凌羽是憋了满嘴的口水看向九公子的。 这大唐的肉不过就是羊肉和猪肉,一般猪肉是很少有的,多数是羊肉,所谓的还有些“稀罕”就是外邦流入进来的胡椒。 毕竟大唐年间的羊多数是野生的,身上的膻味实在是重。 “有鸡鸭吗?” 鱼鸡鸭鹅并不算肉。 “有,客人想怎么吃?不过还是建议客人来上一点肉吃,今日的肉还剩下大股部,下酒最好了。” 九公子没有说话,官员走访初日是不许吃肉的,这是大唐开国以来的规矩,虽然这一次算不得正经的公出,但是心里的那道束缚还是没办法突破。 “凌羽乖,我们今晚不吃肉,先吃些鸡鸭,等到明日,大哥给你寻个羊腿来吃可好?” 奕锋看出了九公子的为难,也理解九公子的心性,伸出手按在凌羽的头上,揉了揉。 “那好吧,那可以再来一份切鲙(类似生鱼片,大唐年间喜食半生不熟的食物)吗?” 奕锋点点头。 “好嘞!那就是一份鸡鸭,一份切鲙,再配上一斤新酒。” 伙计心里并没有不高兴,这鸡鸭和切鲙的价格也是很高的,能点这么多,算是没有辜负九公子贵人的身份。 “快看!华姑娘来了!” “是华姑娘!” 正是点好了单,身后一片嘈杂声,就连那伙计也挺直了腰背往远处望了望,随后,又凑过去几步望。 “伙计,这华姑娘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有名气。” 奕锋问这话的时候,九公子撑开了画扇挡住了半边俩,这么有名气的姑娘别是什么官员的千金,将自己认出来才好。 只是挡了半边脸是真,透过扇骨瞧了瞧也是真。 “客人您可知道这幽州城卧虎藏龙,其中最为传神的就是玄机门?” 伙计一边蹬上了长条凳一边解释着。 “玄机门。” “对,就是玄机门,这位华小姐就是玄机门的二品谋士,在幽州城的名声那是响亮的很......我先不和你们几位说了,华姑娘来了。” 眼瞧着人群涌了涌,先露出的是一方正红的裙角,随后再看,果然是曼妙身姿。最后,终于看清楚,那副容貌棱角分明,望了三四眼都不觉厌。 九公子瞧着这等美人竟然就是玄机门的二品谋士,而此时正朝着小店来,紧忙站起身四处一大量,门口的廊下有一女子抚琴卖唱,九公子借机走远。 “华姑娘,您来了,不知道您今日想吃点什么?” 伙计是直接将九公子他们的单抛之脑后了,从腰上解下了一条较新的粗布,进忙擦着桌。 “今日来些肉吃,要加胡椒。再来一盘波棱菜(菠菜,大唐时期引进价格很贵),半份切鲙。” 华姑娘就在奕锋身后的桌子坐下,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就像是习惯一样得坐在了对面的棚子下面拉起家常。 “哎呦华姑娘不巧了,这边的客人已经将最后一份切鲙点了去,要不我替你......” “哦?那就不要罢了,随意做些就是。” 华姑娘没有犹豫得让了切鲙,看上去是个通情达理的。 “姐姐想吃切鲙,不如和我们一同吃,刚好我也想尝尝波棱菜是什么味道。” 凌羽是个没心思的,此时站了起来,拍了拍胸口,邀请华姑娘。 华姑娘也是个爽朗的,没有犹豫就挪了过来,坐在了九公子之前的位置上。 “姑娘请便就是,我家小弟说话唐突不要见怪,这一饭就算在我们的头上。” 奕锋紧忙开口解释,只是九公子早就躲开了,这凌羽还将这美人迎了过来。 “我想着公子应当是还有一位同伴,不知道在何处?” 华倾儿刚坐下,一旁的大叔就送来了两碟子豆子,嘴里说着相赠打牙祭。 “我家公子可能是去转转,我们也是刚到幽州城。” 奕锋笑着回应,用余光扫了一下九公子。 当是时九公子蹲在草席上听女子唱曲,一回头看见那美人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两只眼睛都恨不能从眼眶里突出来,一脸质疑的看着奕锋。 奕锋也是一脸的无奈神情。 “公子认为那玲儿唱曲好听,胜过饮食吗?唐突受邀,还想请公子回来受我一谢才是。” 九公子想着既然躲不掉,那便只能硬着头皮回去,一歪头仔细看,却生生地愣在了那处。 第七章:玄机门 “你是,华倾儿。” 九公子踱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华倾儿,之后坐在了她对面,挤了挤凌羽。 “公子知道我。” “玄机门二品谋士,华倾儿,虽然是二品,但已经是二品中谋划众多的谋士,早该上品。” 华倾儿终于肯抬起眸子正眼去看九公子。 “好眼力,是朝廷的人吧。” “严格来说是,但是朝廷看我譬如一颗白菜。” 汤饼上桌,原本嗷嗷待哺的凌羽此时竟然将筷子一放,一动不动。 “听说寿王曾经三次来到玄机门请你,都不曾成功。” 九公子接过汤饼,加了些粗盐搅了搅。 “做谋士就一定要进入朝堂吗?我倒是觉得做些寻常生意,替人家解决家长里短也好。” “不是你不愿意成就大事,而是没有遇见合适的人。” 转眼间,饭菜已经全部上了桌。 “先报一下你的名讳吧,合适继续聊,不合适我们吃饭。” “饭是要吃的,名字也该早报。在下光禄寺少卿、龙城府幕九公子。” 华倾儿从手绢中取出一副筷子,摆在碟上。 “没听说过,有些冒昧,不过也算好事,可以聊聊。” “姑娘没听说过也是正常,或许姑娘知道我得父亲,前任御史台大夫。” 九公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压低了声调,许是父亲的事情已经不适合再有波澜,也许是自己后悔将父亲提出来。 “原来是你,那我知道了,你不是和杨国忠一脉。” 奕锋是不自然的抖了一下的,现在的局面,在街上直接说出杨国忠的名字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瞧着周围人并无异样,或许幽州城百无禁忌一些。 “你此行来幽州做什么。” “寻你。” “寻我?要讨我做老婆?” 奕锋分明看见身后的几个男人盯了过来。 “说笑了,是查一个事情。” 九公子不冷不淡,嗦着汤饼。 “给多少钱?卖身抵账可不行。” 这一句话问出来,可是让九公子险些从鼻子将汤饼喷出来。 “你要多少。” 华倾儿有意将自己的碟子扯了扯,离着九公子尽量远些。 “也不多要了,不如就用你的这把画扇。” 指了指画扇,华倾儿是有意挑逗的,九公子她早就知道,更知道他最为宝贵的就是那把不知道谁赠的扇子。 九公子也是不声不响,这扇子对于他来说可能是母亲留下的唯一的念想了。 扇面上的风水正是母亲带着幼时的他游玩时一同绘下的,之后找了能工巧匠封了绸面又侵了封脂。 “可以。” 九公子这句可以说出来的时候,是有些颤抖地,但是对于他来说,或许往事能追的越少越好。 “不可,公子不必如此。华姑娘,这次有求于你的人是我,不如你问我要些什么。” 奕锋直接伸出手按住了桌面上的画扇,之后一脸坚毅的看着华倾儿。 “说个笑而已,我要那扇子没用,我又不会武功。” 华倾儿送了一口波凌菜到口中,用几乎察觉不到的力度咀嚼着。 “你要的消息,就在玄机门中,一会你们随我回去就是。” “住的地方还没找到,今日经历了很多事情,不如安顿后,明日再去。” “明日我可不一定愿意给你们松门了。” “姐姐且等一等,这一身的臭味,在外面还好,若是去你门中......” 凌羽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少年心思,从华倾儿坐下开始就开始板着,像个小大人一样,还学起了九公子讲话的语气。 “你家小弟弟,多大年岁,看着该娶妻了,可有合适得?” 华倾儿看着凌羽可爱,故意挑拨,九公子瞧着凌羽憋红了脸,那耳朵红的快能生火了,紧忙用筷子敲了敲凌羽的头。 “这不是我家弟弟,是我以前在龙城时候,设过一个......” “公子不必说的这么细致!” 凌羽急了,这是第一次,以往对于九公子的话语,他是十分恭敬地,这一次竟然阻止九公子提起往事。 “至于你应该就是奕锋,我听说过,在龙城府有声望,跟着李光弼将军稳定了龙城的军事。你的事情我也会格外上心,明日起了去玄机门找我吧。” 华倾儿说完了话,看了一眼日头,随后摆摆手,站起身往回走。 此间不缺乏有献殷勤的给她递了果篮子一类,瞧着幽州的百姓对她是很有好感,而且也很崇敬。 “这个女人可靠吗?” 奕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谨慎。 “你看着呢?” 九公子有意消遣凌羽。 “这个姐姐长得好看,又不与寿王为伍,我觉得是好人。” 九公子笑笑,小孩子的好坏就那般简单。 “公子,我看我们还是谨慎一些,明日就不需要全去,我与你一同去就是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凌羽也好回龙城照应。” 奕锋撇了那女人一眼,不是好表情。 “不必太谨慎,不过你这么说也好,先吃饭吧。” 华灯初上,锦绣花斑点缀着河岸。 远在中腹的长安,此时风声正起。 “陛下,您最近身体可还安康?” 杨国忠几乎是随意的俯了俯身子。 “啊,杨相啊,有什么事情吗?” 怀中的杨贵妇此时正用雪嫩的手给玄宗按腿。 “陛下洪福,天下安康,四季顺遂。陛下,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刚刚进献给您一份灵芝。” 杨国忠有意提了提安禄山,这些年杨国忠并没有少匡扶他,只是最近玄宗因为范阳多次异动,起了疑心。 “安节度使,有心了,过些日子花萼楼夜宴,请了他一同来。” 杨国忠点点头,之后给杨玉环递了一个眼神。 杨玉环心灵,转了眸子对着唐玄宗。 “陛下,眼看着天气热起来了,可还有人想要让您心烦,哥哥与我说了几次,但是具体的还得您定夺。” 唐玄宗将杨玉环的手紧紧握住,之后愤怒的问着:“是谁让贵妃烦心了?朕一定让他身首异处。” 杨玉环又将眼神递给了杨国忠。 “臣妾是女人,不能干政,让哥哥跟您说吧。” 杨玉环娇滴滴的说着,之后站起身,从侍女怀中接过披肩纱衣,坐在了一旁。 “国舅说便是了。” “龙城府前些时候闹了闹,具体就是我让人去请九公子追查《制茶典》下落,不过龙城那边的人态度不好。” “如何不好?你是如何去说的?” 可以看出唐玄宗还是比较在意龙城府。 “只是九公子将我的小厮打伤,之后说了些我祸国祸民的话,还替他的父亲抱不平。想来也是一片孝心吧。” 杨国忠特意补了那么一句,这是寿王教给他的。 “孝心?是说朕令他不能尽孝?是朕昏庸才将他的父亲关押起来吗?” 唐玄宗有些嗔怒,可是话不敢说的太尽,杨国忠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年岁大了,只想享清福,如今有个人能帮自己把一切操持起来,自己只管享受,也算能歇一歇。 “陛下您看是否要将九公子定罪?” “可以。” “但是九公子现在公务在身,不如数罪并罚在他父亲身上。” 杨国忠说的有些谨慎,不知道为什么,唐玄宗总是对九公子的父亲下不去狠心,自己若是说的多了,过了,难免惹得唐玄宗不痛快。 “算了,朕有容人之量,这次看在那孩子戴罪立功的份上,就不处罚了。” 唐玄宗果然是觊觎什么。 “好的陛下,只是九大人在牢中已经关押了一年,不知道是否该有个定论了,之前大理寺以证据不足为由搁置,现在我想请陛下让大理寺重新调查。” 唐玄宗的眼神变得有些不耐烦,死死的盯着杨国忠,杨国忠起初没有发现,还是杨玉环小声的咳了一下,杨国忠才抬起头看了看唐玄宗的脸。 “九卿于社稷有功,之前的攀诬也没有落实了罪名,现在关押着就是处罚。朕本来不想对他做打算,不过现在想想已经一年了,若是这次他的儿子能够将《制茶典》的下落查明,就放他回去团聚吧。” 唐玄宗说着,闭起眼靠在了垫子上。 “宰相,昨日陛下没有休息好,现在看着是乏了,不如你之后再来,先让陛下休息。” 杨玉环很贴心的靠在了唐玄宗的身上,对杨国忠使了个眼色,杨国忠也很是识相的退了出去。 “杨相,如何了?” “陛下已经知道了龙城的事情,但是并没有给出一个处理的决策。” 早就在宫门口等待的寿王听了杨国忠的话点了点头,之后引他往外走。 “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我与陛下提起了九大夫的事情,已经满了一年,还没有定论。陛下似乎......” 寿王停了停脚步。 “似乎什么?” “陛下似乎没有打算处置,反而说等到九公子完成命令回来,放他回去团聚。” 寿王的拳头忽而握的紧,牙齿几乎咬合的要炸裂开。 “好,既然父皇不肯处置,我也不会让他们如愿!我们只能自己动手了。” 第八章:风起 “说起来九公子若是天天穿这一身浅色,倒是显得像个年轻公子的样子。” 今日的九公子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玄衣,说起来是为了配合玄机门的规矩。 “我也觉得好看了许多。” 凌羽在没有大姐姐在场的时候,对九公子还是万般崇敬的。 “好了,凌羽今日就出去随意逛逛吧,记得不要惹是生非,若是有什么就去找我们。” 九公子持了扇,带着奕锋便出了门去。 沧海桑田不过三百里,却也不及这段路程曲折离谱。 要说九公子寻得这间客栈也是离奇,生生地建在了山坡上,窄窄的一方屋子,还要踏着护城的高坡上去。 玄机门的招牌每月一换,这时的招牌是镂空的黄梨木。 “先生是华姑娘的客人吧?华姑娘早就吩咐过,请随我来吧。” 门口引路的是一个女童,姿态恭恭敬敬堆了一脸的笑容。 “有劳。” 九公子踏入门廊,看上去与寻常的大宅并无分别,只是在廊中,女童扭动了根方木,方木转动带动机关消息,一道暗门生生地显现出来。 “先生既然是贵客,可以对一对墙上的对子。” 九公子瞧了瞧墙上写着的上句:“渺渺琴音丝丝柔心。” 这可不正式对应着自己来出的吗。 “致始红尘若梦,浮生未歇。” 那女童哪里会认真听九公子对了什么,对的如何,只不过是分散他的注意,不让九公子看清玄机门的机关信息罢了。 “公子可以里面请了,随我来吧。” 门打开后,里面是两列满满当当的卷轴柜子,人从柜子之间通过,何时转身何处有机关消息都是看不清楚的。 “华姑娘已经将先生的疑问写在了玄机门天子阁的柜子中,往里走便是天子阁,姑娘说公子若是能够寻到,自然可以一件。” 话罢,那童子便关上石门离去了。 九公子早就想到了会有这般试炼,只是这阁子里面满是消息柜子,若是挨个去寻去找,怕是两个时辰下去都寻不到。 “公子,瞧着你昨日与那姑娘谈的很是亲近,怎么今日那姑娘出尔反尔,为难我们。” 九公子看了看奕锋,他也不知道奕锋为什么对华姑娘满是怨怼,不过仔细想想,他似乎对女孩子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态度。 “说是熟悉不过也都是互相恭维的话,说到底还是提防着。” 九公子倒是不紧不慢,仔细打量着那些消息盒子。 自古以来排布迷局都不会随意摆放,要么是出其不意的地方要么就是特定的某处有参考标记。 此时的消息盒子虽然看上去排布复杂,杂乱无章,但是仔细去瞧还是能发现些端倪。 “公子,我瞧着这里的消息多数都是白纸,怕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 “你这话不错,此处消息排布有迹可循,像极了某种阵法。” 破阵,列阵都是九公子从小便在学的东西,只是在成年之后,已经很少能遇见让他眼前一亮的阵列。 “公子,我都记不清我的身世,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么多年无忧无虑的奔赴着自己的事情。” 奕锋最后想要拦一拦九公子。 “你是怕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就和李光弼将军打探到的一般。之后自己就背负上血海深仇。” 九公子轻描淡写的说着,随后从一堆空的消息盒子中取出了一把铜钥匙,与其说是钥匙还不如说是某种标记。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会面临什么,或许之后的一切都会因此改变。” 奕锋顿了顿,之后凑到了九公子身旁,看着那把钥匙。 “奕锋,我知道你心里的不安,只是你的家人若是真的被人所害,你真的可以装作不知不管不问吗。” 奕锋早已有了答案。 九公子识得东面的盒子列位像极了二十八宿,而手中的钥匙正是北斗位形状。 世上的阵法大多是归宗同流的,只是有些高人,如此前的袁天罡,又或是如今的卯灵儿。 二十八宿,北斗星为玄位,也就是命眼。 钥匙插入,左侧的木柜瞬间前后颠倒,有三只锦盒从柜子背后的间隙中显露出来。 只一样,柜子中还有一剑孔。 “公子,三个锦盒都要打开吗?” 奕锋取出其中一只锦盒,九公子微微点头,奕锋离的远些,谨慎的打开了盒子。 盒中并无危险,只有一截云松枝。 而其它两个锦盒里面,分别是鹿角与鱼鳞。 “公子,还需要继续解吗?” 奕锋看着锦和里的东西一头雾水,九公子却是胸有成竹般的转向了北方的柜子。 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北地才有的,我想你要找的东西就在北面的柜子吧。 奕锋跟着九公子走过去,只是身后似乎有什么异动,却又像是没有。 茯苓,木灵芝,神仙草和山参。 简单的四样东西排布在背面的柜子里面,身后有一个空罐子。 九公子紧了紧眉头,这并不是阵,而就是答案。 “将东西放进罐子里。” 奕锋以为自己意会了九公子的意思,走到罐子前。 “不需要了,我想我们已经知道答案了。” 九公子从袖中取出了画扇,在左手心掂了掂。 自开朝以来,大唐的监牢有一百四十余座,其中关押着朝廷重犯的数长安地牢。 九公子的父亲,三朝老臣,两年前还位列御史台大夫一职,体察官情,督察百官。 九大夫在位期间察查贪官污吏三十余,百姓曾用万国天枢(武则天时期于洛阳上阳宫前立天枢,标志此处为世界万国中心所在,武则天死后,新帝登基以非唐物为由摧毁,曾令百姓不满)遗骸为其立了百名谱赠予。 “九大人,您别来无恙啊。” 此时正是一个天使(身负圣旨口谕的内监)打扮的人立在地牢的牢门前,一脸奸笑模样。 “无恙,你们不是盼着我出点什么事情。这蛇也投过,不干净的吃食也送过,暗器也使过,还来寒暄什么呢?” 九大人盘坐在草席上,胡桌上摆着两本书和半只燃过的白烛。 “九大人承蒙皇恩,又有谁敢对您下黑手。不过都是意外,也是手下的人做事情怠慢。” 那人嘴上说着,却又摆了摆手,身后三四个小太监端着炭盆走了进来。 “大人,盛夏了您也说了,之前出现过蛇虫冲撞您的事情,陛下担心您的身体,让我们来熏艾草驱一驱。” 九大人放下兵书,歪过头看了看,那三只炭盆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而他的牢房又正巧在聚风的地方。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们杨相的意思?” 他并不相信陛下会弃了他,只是杨国忠势力庞大,陛下想要保全自己只能将自己关在牢中。 时间久了,不处置渐渐的也变成了一种偏袒,所以杨国忠耐不住了,生怕九大人有一天会出去。 “大人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陛下事物繁忙,点名了要杨相监国,是谁的意思,也都是陛下的意思。” 并没有什么好多说的,那天使直接将三个火盆放在了九大人的牢前,又添进去许多甘草与艾草,顿时间浓黄的烟雾升起,呛得人都睁不开眼。 “咳咳,大人,这艾草给您添置好了,我们就离开了。” 九大人还不曾将话说清楚,那几个太监就赶忙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一把关上了“为保护大人特意铸造的”铁门。 九大人知道这浓烟能将自己呛死,想到墙角有缝隙,墙头还有用来透风的出气孔。 站起身扒着墙努力将头凑上去,只是一阵脚步传过来,之后竟有人在往通风口添土。 “逆贼,你们竟敢……” 就是动怒后的这一句,九大人只感觉浓烟如一万根针一般灌入了嗓子,声音发不出,慢慢的侵入肺腑。 九大人周围已经被浓烟笼罩。 吞下去的浓烟让他捶胸顿足痛苦不堪,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国忠竟然敢背着陛下对自己做出如此阴毒的事情。 神情恍惚间,他想到的只有自己的儿子,九公子,还有那数十年前为了保护九公子离世的妻子。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胸口内如有万块石块压在肺腑。 就在即将闭眼的时刻,铁门被人拉开,有一众黑影冲了进来,挥动着手中的物件扇开了浓烟。 九大人已经支撑不住,但是他还想最后看清自己的敌人。 “九大人您还好吗?” 那一张面孔,是九大人根本想象不到的。 “寿王……” 之后便是一片昏黑,胸口如同炸开一般的疼。 手中的书籍掉落在地上,远在幽州的九公子一个踉跄原地瘫了下去。 “公子!你如何公子?” 奕锋是根本没反应过来的,一把将九公子揽在怀里。 “不知道……心头突然一紧,身体就没了力气。” 九公子只感觉自己心中忐忑不安,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九公子的脑海里,自己的父亲与皇帝有未完成的大谋划,陛下是绝对不会动他老人家的。 “休息一下吧公子,为了我您实在是太拼命了。” 奕锋扶着九公子缓缓坐下,用手顺了顺他的背。 第九章:天机 有风自南起,透了窗,让烛火些许摇曳。 九公子在奕锋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望了望四处,依旧无人,他知道这密室的解法,但不知道这密室有何用意。 “玄机门并不是为了困住我们,而是拖住我们。” 九公子转过眸子,瞧见奕锋棱角分明的脸上连起几颗汗珠子,遂清了清嗓,小声说着。 “那......” 九公子站起身,展了展臂膀,胸口有些扯痛,但也不打紧。 “静静候着便是了。” 果不出九公子所料,此时的玄机门各处机关消息正在紧锣密鼓的排布着。 华倾儿没有在正堂等着九公子他们进来,而是在一处暗门前微微弓着身子,如一尊刻像一般纹丝不动。 许久,暗门打开,一抹光亮浮在石壁,女人缓步走了出来,看了看一旁的华倾儿,将手中的竹签递给她。 “九公子,华门主说,这谜题您若是有兴趣,大可以事后来解,如今有贵人到了,还请你到正堂一叙。” 方方引路的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四处没有门开着,奕锋摸了摸腰间的暗器,一副谨慎的模样。 “这位公子就不必同九公子一同前去了,华门主在‘往字门’等待您。” 童子将奕锋拦了拦,随后走过来甚是恭敬地对着九公子鞠了鞠,说到底这童子也是玄机门中的弟子,也算是修养良好,奕锋看了看九公子,九公子也点了头,便退了几步。 远远的,童子带着九公子转了弯,便不见了身影,随后从右方又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童子,对着奕锋作揖。 说到底这玄机门算是江湖上最能装神弄巧的了。这话是奕锋平日里从九公子口中听来的,如今想想,倒真是不差一字。 玄机门正堂,八方消息石门大敞,过了一处石门,九公子随着童子走上了左右相绕的栈道,精准的走到了堂中央。 说到世间的稀罕事,九公子到底是见了不少的,只是如今瞧着八方石门,每一门都连有一条栈道,栈道相互交错又分散,终处有下堂又断崖有他门,到底是费了些功夫研究的。 “公子,此处可以落座,落座后,请将盏中苦茗饮尽,便可见到庐山。” 童子说罢,几乎是蹦蹦跳跳的踏上了栈道,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妙山有茶田,早采为茶,晚采为茗。茶入饮食,茗入药材。” 九公子在心中掂量了一句有趣,便举起盏将茗饮尽。 苦茗穿喉,竟激的一股子泪花涌上了眸子。 再抹干定睛时候,一个身穿锦服的女人已经倚靠在堂中央的方榻上。 “你是,龙城府的智谋九公子。我听闻过你,华倾儿讲了一些,江湖上讲了一些,你父亲与我讲了一些。” 九公子不认得这个女人,也不知道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倒是那女人一旁护卫的女孩引得他多瞧了两眼。 “若我没有猜错,您就是玄机门的女枢。” 九公子想着这女人说话如此正经,自己也该与她好好坐而论道一番。 “近来龙城府也不太平了,听说是范阳那处异动的缘故。” 又一次打量,这女人为什么会让人这般厌烦。 “龙城府的事情,阁下似乎十分关心。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解答。” “倒也不是,我对龙城府的事情不关心,光靠着李光弼不能成事,若能护住一方百姓便算好了。” 那女人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榻上的竹简上抚了抚。 “那不知道阁下这般费心安排,与我一见又有什么用意。” 九公子有些厌烦。 “我玄机门虽然在江湖上有些名号,但是我从不过问世间的事情,所以我的一众徒弟也都是随缘的性子,如今收了一个女子,刚烈异常,只是一心效忠李唐,我也不能留。” 她指了指一旁的女孩,那女孩目无表情,只是两双眼有些熟悉的感觉,冒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盛气。 “这位女孩童是?” “我都不曾过问。九公子,我玄机门今日刚刚得到消息,你的父亲在狱中遭到谋害,是杨国忠下的手。不过已经无妨。” 九公子一边听着一边胸口又一次揪在一处。 这一句无妨只能在旁人口中说的那般轻松。 “你们的人救了我父亲?” “寿王救了你的父亲。” “寿王没理由。” “我让他有理由,他就有理由。” 这话一出,九公子便全然明白。 方方一盏苦茗,喉中如有沙砾。 九公子掐了掐嗓子,说话有些费力。 “寿王都能够为你所用,看来玄机门女天枢名不虚传。如今你既然提了我的父亲,我也没有理由不听你说完你的要求就走。” 那女人撇了九公子一眼。 “你父亲是好官,只是过于耿直了,说句不中听的,这种人若在我手下只能是牺牲品。不过你不一样,我要你去查幽州刺史。” 幽州刺史? 这幽州刺史是出了名的贤德,就在如今百姓怒不堪言的时候,各地都有传闻。如幽州刺史为护老叟被节度使连夜挂在城墙上,第二日又痛打三十棍;又如幽州刺史跪行百里去到龙城借粮,这些九公子都是看在眼中听在心中的。 “你想我查什么。” “能查什么就查什么。你尽力做就是了,七日后我会带着老大人在这里等你,希望你也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复。姬阳,好好跟着公子学本事。” 话音落,那方榻被铁链牵引着一路飞了上去,只留下那名女孩走到了九公子的面前。 那一双眼眸实在是没有光彩,九公子以往只在痛不欲生的老者眼中见过那般目光。 “九公子,姬阳今日起便跟着您,直至您离开幽州。” 九公子也没有多说,点点头,随后起身,身后早以站着一名小童。 “公子随我来,您的朋友此时正在和华门主于往字门等待您。” 栈道的板木沁出些许水气,凝成水滴落在九公子手中,水滴顺着手纹沟壑散开,一块沉甸甸的牌子就从姬阳那里递到了九公子手中。 “玄机门。” 第十章:千秋业 “你来了,那个老女人都和你说什么了?” 九公子方方走入往字庭,那华倾儿便从善如流的靠在他的身上,一脸的委屈。 “似乎是关于幽州刺史的一些事情,还有送了我一个徒弟。” 这一声徒弟说出口,奕锋的眼神几乎是直了。 当初在太原府的时候,九公子有自己的七层阁楼,号称天下奇门之胜,欢迎天下谋士前来挑战。 说了是谋士来挑战,那凌羽非要没头没脑的闯,仗着传世的宝刀见消息便砍,见锦盒就烧,又身材矮小灵活,当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奕锋抓住,也是弄得奕锋狼狈不堪,这便是九公子的第一个徒弟。 如今又来一个,看上去又是虎头虎脑的,奕锋打心底里盘算了一下,这九公子虽然武功也在上品,可收徒大可收些钻研茶道又或是学习谋算的,怎么全是些不省心的娃娃头。 思量的过于入神,不免一两句就顺着嘴里流了出来,好歹九公子是个耳朵灵光的,虽然隔了些距离,倒也听到了一两字,遂递了个无奈神情回了奕锋,确实这也不是他情愿的。 “华门主,在下姬阳,乃......” “行了行了行了,知道了,你是跟着那女枢一起来的,我看见了。小孩子管住嘴,我刚是吃醉了酒说的胡话,可别去那处吹风说我叫她老女人,非扒了我衣裳吊在门廊上不可。” 九公子咽了咽口水,细想那也算一道风景线了。 “别站着了,都过来喝些茶水罢。” 华倾儿两手一摊,走上主位盘坐下去,九公子倒是觉得她与前些日在街上的模样大不相同了,望了望奕锋,奕锋没留意他,可能还在脑中设想着日后两个娃娃头大闹太原府的情景。 “幽州刺史,江陵,年少有才,九岁便入童子第,青年时候就来了幽州城做幕僚。” 华倾儿将一卷竹简摊开,随意扫了两眼,到底是玄机门,通晓天下大小事,这一年一年都有记载。 “不曾与杨国忠等人有过私下接触,也是一心为百姓的好官,我在幽州多年,瞧的千真万确,怕不是那个老女人搞错了吧?” 华倾儿对女枢的态度,瞧上去就好似前世两人争了一生高下,今生又抢了郎君一般,只是说的痛快时候,一瞥眼就能看见姬阳一脸的凶相盯着自己,便也不得不收敛些。 “我前些日子,刚刚进到幽州,与官府那处碰了些误会,听说城外一村惨遭灭门,刺史曾经去过那村子盘查。” “你是想去刺史府探一探了?” 九公子伸手去扯画扇,可瞧着此处阴湿怕晕了新补的画面,便止住。 “你是打算以什么身份去见?那刺史江陵多年与节度使不睦,说到底从文的官拧不过握着兵权的,那刺史府哪怕是飞进去个蝇虫都会被瞧的真真切切。” 华倾儿这话不假,这一次来本就没打算参与幽州城的这些琐事,只是有求于玄机门,想着玄机门知晓天下事请,能否查出奕锋的身世罢了。 可既然有求于人家,玄机门的家主也亲自前来托付事情了,没有不帮着查清楚的道理。 “以你光禄寺少卿的身份来查,还不如不提。若是以龙城府的帖子来走动倒也没什么,只是此去龙城府也不方便。” “那你说如何是好些。” 华倾儿没有说话,摆摆手,一旁的小童端着两只茶盏走过来,恭恭敬敬地摆在了九公子与奕锋面前。 “茶色极好,只茶叶整片悬在茶汤上,这就是北地少有的撮泡茶吧?” 九公子倒也没有多想这华倾儿是弄得什么迷幻阵,只是这撮泡茶味道极香,引人入胜。 “那村子本是我一挚友乡音所在,如今他人在长安,只有我能帮他。” 华倾儿的声音沉了下来,面色也难看了许多。 “你既手里留有撮泡茶的茶种及手艺,你知道我是一定会帮你的。你想如何,说说看。” “以慕客身份住进玄机门,放出消息,开门三日,必有收获。” 九公子摇了摇茶盏,心中思量了一番,这倒也是个主意,既然自己进去不方便,便请知情者进来,何况玄机门势力庞大就算朝廷都要敬上几分,就谈不上什么为难了。 “依你便是了。” 饮罢茶,本是说九公子带着奕锋回去收拾东西,接上凌羽住进玄机门,只是那姬阳死活要跟着,这意图过于明显。 九公子是没什么好担忧,自己本就行得正坐得直,何况也是为她们玄机门做事。 奕锋倒是在门口处给九公子提了个醒,只道是凌羽与这个女娃娃都是些火热性子,两人若是投缘一处倒还好,若是有了争执,非要闹出点什么。 九公子面上一笑,挥挥手看似不在意,其实心底里也是颤了颤的。 这人行一世,怕的就是求之不得,得之所忧。 当是时九公子与奕锋说着话,那姬阳也觉得无趣,便在身后缓跟了两步,走到驿站下的时候,正是一个神兵天降,凌羽持着枪便一头刺了下来,分明与九公子身后的姬阳来了个奇袭。 “凌羽!” 九公子是要拦的,只是奕锋饶有兴致的碰了碰他。 这两个用枪的打在一处,按常理来说是一定要拦住的,只是正巧能够分个高低的景象,看下去也无妨。 “大胆女飞贼,跟着我家公子意欲何为?” 凌羽是枪枪全力的,倒是姬阳在那处只顾着防守,恍惚间眼神递过来了几次,大抵上想着九公子还不来解围? 防了几防,瞧着九公子也没有上来拦着的意思,姬阳便心一横反守为攻。 凌羽的枪法九公子是看厌了的,这姬阳倒是不一般,看似短招防身,却又突然发力,打的措手不及。 凌羽有些不耐,也瞧着瞧九公子,心里面也盘算着为何不来帮忙? 只是凌羽长刺姬阳斜枪拦下,一个回马枪险些捅在凌羽身上。 两个人又是血气方刚,斗了许久都动了杀心。 第十一章:双面 “好了,点到为止,收了枪吧。” 正是两把红缨枪搅在一处,眼瞧着哪一方松了劲就会被对方捅上一枪,奕锋挥刀自下而上将姬阳与凌羽分开。 “为何不解释?”“为何不帮我?” 两人明显意犹未尽,此时瞧着奕锋,火气聚在一处,都不约而同地对奕锋发了发火气。 “两个小祖宗,你们一见面便风风火火的动起手来,我若是那时拦下了,还得了?” 奕锋是堆了一脸的委屈,清风吹过三千里,却有人嫌起冷来了。 “奕锋说的没错,哪怕当时我们拦下了,日后你们动起心思来,总是要再打的。” 九公子摇了摇画扇,悠哉悠哉的趟了过来。 “凌羽,这位是你的小师妹,姬阳。” “师妹?苍天啊,这去了一趟玄机门,公子又捡了个徒弟回来?当年我是哭闹了一月,老大人几乎是要被我嚷的半小月睡不着才勉强答应我拜入你的门下,这会子,她?” 凌羽是一脸的委屈,泪汪汪的眸子几乎要掐出洪水来了。 九公子自然也是一脸的无奈,若是有得选,凌羽不收,姬阳也不收,轻松快活的过日子,多好。 “扰不了你几日,完成了任务之后,我就走。” 姬阳收了枪别在身后,甩了甩右手,虎口处已经渗出血来。 “倒也不必!既然你是师妹,你应当叫我一声......” 凌羽倒是想得开,方方还梨花带雨凄惨异常,这会子竟然又嘿嘿笑了起来。 “好了,不要为难姬阳,回去收拾东西吧,玄机门请我们过去小住一段时间。” “玄机门?今日出门时候公子还说那里是个是否之地,怎得现在偏偏就要去了?” 凌羽是一头雾水,按平日来说,九公子是一个对事情及有见地的人,他说是坏的最后一定可以证实是坏的。 这会子,出门时候还说不愿意跟玄机门有太多不必要的接触,眸子一转竟然就要去玄机门借宿了。 九公子也是实打实的瞥了他一眼的,这自然不是他愿意插手的事情,只是如今朝堂混乱,自己的父亲在寿王手中,龙城府又被杨国忠盯得死死的,并不适合出手相助。 那说来道去,自己现在身上背负着追寻《制茶典》的任务,节外生枝是万万不可,只好接受了玄机门的帮助。 日落西沉,有萤鹊啼鸣,落在枯藤之上,生出几丝凄凉。 玄机门在门口开了一间铺子,只做是茶馆,又挂上了“通宵天下”的招牌。 多年前那华倾儿就说过,玄机门的女枢十分希望九公子能够进入玄机门成为一名谋士,当年九公子是用一句谜拒了的,那谜无解,正如这件事情,没得谈。 可如今寄人篱下,不还是开了铺子要给人做生意,而且不似玄机门那般轻松,开了茶馆,迎八方客。 “请问,今日还有秋露白吗?” 一老叟颤颤巍巍走来,叫住了正在搭起廊棚的奕锋。 “老先生,我们今日打烊了,明日请早。” 说完这话,脑中一闪,奕锋才意识到,这边开的是茶馆,秋露白是酒,哪里来的秋露白给他? “可是我就想喝一口秋露白。” “先生许是急了,我们这处是还未开张的茶摊子,明日请早有好茶。只是这秋露白是酒水,您往前五十米,有一家客栈,齐全一些。” 奕锋是堆了一脸的好脾气,毕竟今日得了自己身世的下落,并不是早期预想的那般。 “你们玄机门不是通晓天下事,顺遂天下愿吗?怎么一壶秋露白都弄不来?” 奕锋有些恼了,这都是些什么人?说得清清楚楚这里是一家茶馆,没有酒水,还要咄咄逼人。 只是身在异处,并且九公子此前就交代过不要在幽州城弄出太大的动静,遂转过眼看了看一旁的姬阳。 姬阳立在一旁堆着烧茶用的灶子,瞧了奕锋的眼神,点点头便里面走去。 “先生,更深了,我想着你来玄机门许是有别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叫掌柜的。有风起兮,您进来将歇着吧。” 跟了九公子许久,奕锋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瞧上去越是奇怪的人,其实身份越是离奇。 九公子本想着人多,烧了一胡盆的暖水要沐浴,可瞧见姬阳大步地来,站在门口不声不响。 “姬阳,是否前面有什么事情要你和我说,我还没有沐浴,你可以进来。” 门吱呀呀的打开,姬阳没有抬起眸子,只看着地板。 “公子,门口来了一个很奇怪的老叟,奕锋兄长应付不来,让我来请您。” 奇怪的老叟? 九公子就知道自己这一路不会这么顺利,说到底有些门路的人都喜欢装神弄鬼的出场,就像是华倾儿,当初就弄出了一副幽州大众女神的做派。 “知道了,我更了衣裳就去。” 九公子并不知晓,门外的人,竟是能够左右他在幽州前路的人。 长安,内宫。 杨国忠一脸愠色的瘫倒在柱子旁,咧着嘴撑起燥红的面皮,仔细端详着眼前且歌且舞的伶人。 寿王坐在他的对面,明显今日的菜色并不符合他的胃口。 “殿下,烽烟阁的人正在门口候着,想和您汇报。” 一个身穿天使衣裳的男人走了过来,附在寿王耳旁小声说着,那声音十足的浑厚,哪里象是一个阉人。 “父王,今日我府上有些事情定夺不下,儿臣先......”“去吧!” 寿王紧了紧喉咙,之后微微笑着:“那儿臣告退。” “寿王殿下这是去哪里啊?这是范阳节度使送来的异域歌舞,为何不一同欣赏完再走?可是不满意?” 杨国忠踉跄着想要起身,身后的尚宫紧忙抬手去扶,一旁的两个小宫女也来搭手。 只是那杨国忠积年的腐败,身子已经肥胖许多,三名宫女全力搀扶才得以起身。 正在歌舞的伶人是吓得不轻,她们只管歌舞,哪里知道合不合在座的口味? 此时是唐玄宗的皇子,寿王殿下不悦了,弄不好是要怪罪在她们头上,掉了脑袋的事情。 打头的伶人算是机智,紧忙跪在地上叩首认罪。 “杨相不用这么大动静,不过是府上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况且本殿身体向来孱弱,是不愿意久坐。” “寿王是身体孱弱呢?还是有自己的打算?” 一旁开口的男子精神尚好,没有被酒气迷了心神。 “永王这话问的蹊跷,难不成,咱们寿王殿下还是因为要去见夫人,才急急离场啊?哈哈哈哈......” 此时杨国忠是对着永王打起了哈哈,但是哈哈大笑的只有他一个。 唐玄宗怀抱贵妃,根本没有功夫理会下面的事情。永王也没有理会他,在场的知道,这是杨相打着永王殿下的哈哈,一个个都装作神醉不敢作声。 倒是寿王,脸上有些不悦,轻轻的咳了一声,又狠狠的剜了杨国忠一眼。 “啊......那既然寿王殿下有事情要回去,你们继续吧,我们接着快活。” 杨国忠是一头的尴尬,眼瞧着自己喝的有些多了,竟然又惹得寿王殿下不愉快,心中满是恐惧和愧疚,紧忙在宫女的搀扶下又坐了下去。 花萼楼外,一名锦衣男子恭敬地立在门口,等待着寿王走出。 “不是说过,今天是父王的宴席,没有事情不要进宫来打扰我。” 寿王嘴上说着,却又从手中掏出顺出来的两只柑子一直,一只递给了那人,另一只顺手剥了起来。 “殿下,您想要查的事情小的们已经查清楚了,一来安禄山最近确实有心在拉拢降兵和将领;二来龙城府的九公子已经到了幽州城。” “有趣,这天下大事竟然能被我猜中一二,我算是知道那些谋士为什么一个个都喜欢运筹帷幄。” 那男人看了看寿王,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答这话,沧海桑田,跟了寿王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最近性情这么好过。 “那这两件事情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有,让你们查了,自然也是要有交代的。第一件事情,你让太仆寺派个人去看看兵马,当然很可能这个人回不来。不管是在驿站突发疾病暴毙了还是在路上遭遇匪徒了,都要做好提前的准备,最好是随时能飞鸽传书。第二件事,我亲自处理,不需要你们动手。这位御史台大夫的公子,到底有多少能耐,我倒是要看看。” 那男子点头,随后便要走,却又被寿王生生地拉住手。 “还有一件事情,道教既然是我大唐的国教,就应当在现在这种时候做些什么。你回去和你的人探讨探讨。” 随后,寿王将手中的柑子皮塞进了那男子的手中,大摇大摆地走出宫门。 临到宫门口,到底还是被门口的守卫甚是有礼数的拦了拦。 “寿王殿下要离宫?” “对,有些公务在身,要去一趟幽州城。” 长夜,星河披锦,九公子的父亲仰卧一处院中,一旁的西山白露飘出淡淡茶香。 第十二章:天道无穷 朗月,孤影化尽,草屑轻飞。 九公子捻了茶粉,轻轻抖进茶釜。 “先生口中的秋露白,并非是长安美酒秋露白,而是秋日清露所育的白茶。这倒是让我的朋友有些疑惑了。” 那老者吹着风,独自坐在九公子对面的木凳上,脸上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 “跟明白人说明白话,不明白的人听不懂就是缘分没到。” 九公子行云流水,此时已经将茶斟进了茶盏中,双手递了过去。 “这茶在夜风中凉的快了些,况我这里刚刚整顿出来,未免头顶茅草还有飞絮,先生还是紧些饮用。” 九公子擦了手,示意凌羽将茶宝撤下去,清洗。 “先生看上去不像是寻常百姓,倒像是官员。” 九公子漫不经心,给自己也斟了一盏。 “原本是太府寺侍郎。” 太府寺,掌管国库中金钱和珍宝的机构,这位侍郎怎会如此轻朴? “先生恕我斗胆......” 九公子话还没说完,那老者抿了一口茶,摆摆手。 “当真是好茶,不愧是九大人的公子,承袭了九大人一贯的稳重。” “先生此来是与我探讨我父亲的?” 九公子脸上满是从容,从善如流的从怀中掏出画扇。 “算是吧。我前些日子得知老大人在狱中过得并不好,还被杨国忠的狗崽子们下过黑手。” 这话一听,便可以知道这老侍郎也是对杨国忠满心的不满情绪。 “我倒是有所耳闻,只是听说家父已经脱离险境,救他的竟然是寿王殿下,这倒是令我十分不解。” “寿王刚愎自用,拉拢杨国忠做尽恶事。公子当真觉得就以杨国忠的谋略,足以掀起如今这么大的风浪吗?” 九公子自然是摇头的。 “所以大人这番来,是为了某位位高权重的人做说客的。” 九公子有些起身的意思,凌羽也很是灵敏的走了过来。 “侍郎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回去歇息。我这里你看到了,与玄机门在一处没有什么危险,也不用您太过挂念。至于永王殿下的意思,我已经明白。” 九公子起身,淡淡的突出这些话,只用一背对着他。 “你竟然知道我是谁的人。” “当然知道了,老大人,您就是永王殿下的家臣。请您转告殿下,我不过是小小的光禄寺少卿,又不受到重用,担不起这份厚爱。何况如今我志在何处自己都不知道,不过请殿下放心,我今日不与永王殿下为伍,他日自然也就不会与永王殿下为敌。” 话罢,九公子摇了摇手中的画扇,心情不算愉快,直直往里面走。 “可你不在乎你的父亲了吗?” 脚步顿住,长街的风似乎也开始紧密起来。 “父亲在寿王府中,想必寿王既然救了父亲,也没有第一时间来要挟,就不会伤害父亲。大人,您要明白,这朝堂中的人虽然各自为伍,各为其主,但是我父亲是向来不好相与的,也自然没有什么仇家。反而,父亲为官时候刚正不阿,又被皇帝重用,有厚恩,没人会轻易动他,所以也不劳烦您和永王殿下费心挂念。” 说完,九公子已经进了屋,凌羽与姬阳走上前,大手一挥:“大人请吧,我家公子送的客是从来没人强留的。”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是明了,那老叟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只得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公子,现在局势似乎变得很不利,永王殿下已经参与进来了。” 奕锋在九公子房中,一边将桶中的凉水换掉,一边与九公子说着。 “永王殿下胸无大志,只知道与寿王争夺。自从寿王在朝中的地位开始高涨,并且与杨国忠一同谋事之后,永王殿下就开始笼络朝中其他官员。但是你想想,若是能够和杨国忠一同谋事的,哪里会有机会让永王找到。” 奕锋笑了笑。 “公子的意思是?” “不过是收集些闲杂人等,便是寿王与杨国忠都不愿用的人。至于我,还有龙城府今日应该也有说客。多年来从不站队,他们觉得今日以我父亲的安危便能让我动摇了。” 九公子不愿说了,今日说了许多的话,他宽了衣裳,赤身裸体的踏入暖水中。 “救下了老大人的又不是永王殿下的人,是寿王的人,他们倒是来这里说了个痛快。” 奕锋有意无意的说着。 “不管是谁救下了我的父亲,也不管是谁的势力更加庞大,甚至哪怕是谁真的抓住我的弱点。我也不屑与他们为伍,我看到的大唐是危亡,他们看到的大唐是自己的龙椅。” 九公子在胡盆中舒展开,一头浓密乌黑的发散入水中,好似泼墨其中。 奕锋将九公子的衣裳收好,又将备用的衣裳搭在一旁。 “但是老大人毕竟还是要考虑的。” “父亲早些年就与我说过,他既然入了狱,要么就是皇帝下了狠心将他杀害,要么就是沦为一个工具任由各方势力把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其实也已经习惯了,有了心思考量。” “公子是要在必要的时候弃了老大人?” 九公子缓了缓,摇头。 “父亲不会给我放弃他的机会,他也知道我年纪尚小,不可能那么果断地弃了他。我怕的是,父亲知道永王殿下对我动了心思,又是以他作为要挟的,会做出什么自己的考量。” 九公子这番话是不乏道理的,九公子的父亲在位时候便是御史台大夫,多次直言进谏,性情刚正不阿。 在弹劾了李林甫的人之后开始获罪入狱,当日就气的吐血,高喊皇帝闭塞视听,不闻不问。 只是九公子尚小,何况有皇帝亲自去探望,这才缓了缓活了下来。 “看着吧,明日的时候,我想寿王殿下的人也该到了。” “那我们便敞开大门准备迎接了。” 奕锋笑着说道,可能这就是玄机门让他们在这边开茶馆的真实目的吧。 深夜,寂静,安好。 第二日,天刚蒙蒙的亮,凌羽就已经在九公子和奕锋的房前上上下下的折腾了许久。 九公子是不愿意理会,只顾着看着棚顶想事情。 奕锋喜欢瞌睡,此时门外什么声音都有,甚至凌羽已经耍起了一套枪法。 “凌羽,大早上的你不用睡觉吗?在这里上下折腾些什么?” 终于,奕锋是忍无可忍,直直的冲到门口,揪住了凌羽的耳朵。 “哎呦呦,大哥你快放手,我这不是想着我们今日茶馆就要开张,我们也早些出去收拾收拾。” 到底是个小孩子脾气秉性,这会子一点新鲜事竟然能兴奋的一大早跑到这处来逼人起床。 想必昨晚也是兴奋的没睡好,今日还真就应该多给凌羽找些活干。 “今日我们不急着开门,等到那边来人催了再去就好。我们先去吃些东西。” 九公子从榻上起来,伸了伸腰肢,奕锋惊奇的发现九公子竟然也已经穿戴整齐。 “走吧,去吃一碗汤饼。” 九公子与奕锋这边思量的果真不错。 此时的幽州城门口,正是一大众长用兵围得水泄不通,将周围的百姓全都驱赶的干净,并由大内的人前来清理。 九公子刚刚走出玄机门,就看到了城门口这番景象。 随后便是幽州城中几声轻快的马蹄声,几位将士开路,节度使骑着快马朝着城门口赶过去。 “回去头去,不要多看,不要多问。” 只一句话,凌羽原本想要问个缘由,可是看到姬阳很是痛快的照做了,自己便也摆出了一副成熟的做派,跟着转过身去。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来咱们幽州的似乎是一个大官!” “哎呀什么大官啊!那是王侯!” 边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九公子朝着人群中凑了凑。 “前些时候就有很多大官都来了咱们幽州城,你们说是不是这边要开始打仗了?” 一说:“可别说打仗,听说上次朝廷进攻南诏又是吃了好大的亏。” “那你说这一次来的是什么官员?” “看着像是上四品。” “哎呦,三清真人啊,你们是真的一点见识都没有,这次来的,可不就是寿王殿下吗!” 那人说完,抬头一看,一众人赶紧走开跪下。 九公子听的出神,直到身边的人都退下了,自己也退了一步,但是马蹄声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抬起眸子,看到一张不算熟悉又不陌生的脸孔。 “寿王殿下亲临,有失远迎。” 还不等九公子说话,那边的节度使就一把冲上来搭话。 九公子倒也是借着这个机会退回到了玄机门的大门口。 “公子,当真是寿王殿下,公子打算如何应对?” 奕锋憋了一头的冷汗。 九公子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自己本来就是知道寿王会来招安,可是不过想着就是一个说客,再过分也就是个亲信的家臣。 这会子寿王殿下竟然自己来了?这该如何是好?拒绝是死路,接受有悖初心,何况自己的父亲还在寿王手中...... “九公子别来无恙啊,听说你在幽州,本王便亲自前来探望了。” 第十三章:东埔村之谜 “寿王殿下也别来无恙,只是我不知晓,寿王殿下竟然也回到幽州来。” 九公子没有怯步,反而坦然的迎了上去。 “幽州倒是个极好的地方,算是我大唐北部兵地,不知道九公子这次来是有何事。” 只说话的功夫,一旁的人群就已经完全散开了,家家户户回去闭紧门窗,不敢多言多看。 “不过是来找一位故人。” “故人可是这玄机门之人?” “正是。” 寿王饶有兴致的点点头,之后转身从随行手中取了一卷轴。 “既然九公子在玄机门有故人在,本王就也借借你的厚面。” 九公子愕然,可是那寿王哪里是与他商议的样子,说着话就已经一把踏下了马背。 “里面请吧。” 寿王在茶馆的木凳上坐下,奕锋往外挪了几步,死死的盯着随行的人举动。 那凌羽更是夸张,一把跳上了柴火垛子,想着四处的房顶望了望。 “姬阳,去请华姑娘出来。凌羽,择一饼上好的顾渚紫笋来。” 还是昨日从玄机门带出来的茶五宝,只是寿王来了就不能随意的摆一盏。 “我听闻九公子前些年害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天官赐福,突然就开始当起了谋士,并且经常能预言中家国大事。” 九公子扯了扯面皮,做了一副微笑模样出来。 “寿王殿下倒是耳听八方,不过谋士不谋士的,就是帮着算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烹茶还是我的主要喜好。” 茶饼摊在白布上,九公子取出银器敲着茶。 “听说父王下旨让你追查制茶典的下落,不知道你是如何盘算的,怎么先跑到幽州这个地界来了。” “皇帝要我去径山与禅师会合,先到了幽州的原因,一来是看望故人,二来是寻些线索。” 寿王意犹未尽的瞧着九公子一步步的烹茶。 “哦?都说烹茶的能手都是耐得住性子,一步步稳扎稳打,如今看来确实是有自己的一副盘算。” “我方到幽州城的时候,便被幽州府衙提了去,只因我随行物件中有些许的茶叶。眼瞧着要有牢狱之灾,亮出了龟符才得以解脱。” 九公子说话的语气淡下来,说到牢狱的时候,用手指点了点茶釜。 “公子的心思我明白,老大人在我府上一切都好,现在已经住进了我新修的园子中,那处刚刚建成,就连杨国忠都不知道何进何出。” 寿王倒是一眼就看穿了九公子的心思。 “寿王殿下既然救了家父,那么家父在您府上定然是平安的,我在此谢过寿王殿下。” 九公子对着寿王作揖,只是心中却明白的紧,寿王就算是救了父亲,不过也就是与永王一般想要有恩于自己。 若是真的看中了父亲的忠良,这一次来寻自己,大可以将父亲一同带上,也好团聚。 不过这乱世之中,谁与谁之间大多都是利益,哪里来的恩情。 “九公子,这茶釜沸起来了。” 寿王指了指,九公子扬了一把暖水下去。 “哎呦,这不是寿王殿下吗?怎么的今日的幽州城这般热闹,先是来了一位光禄寺少卿大人,紧接着就连寿王殿下都亲自来了。” 华倾儿潋滟晴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九公子,对于寿王不过就是随着转头的功夫一扫,当真是看他如看一棵白菜。 “这位就是幽州城的玄机门门主华姑娘吧,久仰大名,在长安就听说北疆有一位倾国倾城却又聪颖异常的奇女子,今日一见算是小王三生有幸。” 九公子是在心里面尴尬了许久的,这寿王看上去身子孱弱,但是看见女子还是这般轻浮,做作得很。 “呵呵呵,都说寿王殿下现在有杨国忠辅佐,早已经将天下收之麾下,原本想着定然是一副高傲的做派,没想到还算谦和。” 华倾儿也是瞄着寿王笑了笑,这是九公子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人各有志,也不好太早的评价一个人。 “寿王殿下这般来,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华倾儿直了直腰背,接过九公子递来的茶盏又给寿王奉上。 “想要问问家国大事。” “这大唐对于寿王殿下来说,是国事,也是家事。从李林甫任了宰相开始,一切事情都紧锣密布的按照您的意思来排布,如今有些不曾归顺的大臣,不过也是您瞧不上的,这天下大局,还不是您说了算。” “啊,原以为华姑娘会有些不同的见解,看来这一趟算是失望而归了。” 寿王竟然有些不悦,将面前的茶推了推。 “寿王殿下的话说的严重了,这天下人都说的话,我自然也得说,哪怕让寿王一个人觉得我不通推演,也比天下嗤之以鼻好些。” 九公子见着气氛开始有些凝住,遂咳了两声。 “寿王看上去有自己的谋略?” “自然,我原以为跟玄机门的门主还有龙城府的智囊交谈,会同心同德一些。” 九公子摇着画扇笑了笑:“呵呵呵,这人心并不在我们的谋算之中。我们不过是根据天下大的形势,推演出未来的走向,再者就是消息比你们灵通些,毕竟是一介凡人并不是三清真人。” 寿王抿抿嘴:“我说了的话,二位未必会信。不过还是要多说一句,本王虽然与杨国忠多有牵连,但是杨国忠自始至终都是对我装着糊涂揣着明白。本王并不在乎什么皇位,你们应当知道,我自幼身体孱弱,就连一代药王孙思邈的首徒都束手无策,再多谋算也谋不过自己的寿路。” 这话倒是不假,九公子也是知道,之前曾经在龙城府议论过寿王的事情,李光弼将军也确实是证实了寿王活不过四十的说法。 “只是杨国忠野心颇大,但没有城府,任由他乱来大唐必定要乱。与其别人控制了他,倒不如让我来。” 寿王这话说的是慷慨激昂,一刹那间就将自己与那些祸国乱政的事情瞥了干干净净,可是谁又会真的信他。 “此番来,既然两位对本王心有芥蒂。本王便不谈抱负,本王知道幽州城的节度使只听命于杨国忠,并且多次以下犯上驱逐长安特使,这一次九公子若是要查东埔村的案子,便由我来出面,想必他也不敢不配合。” 说着,寿王挥挥手,从随行的人中走出一天使模样的人,双手托着圣旨,谨慎的挪了过来。 “既然要查,就要师出有名,这里有圣旨一道,特加上便宜行事四个字,方便你与授命两浙道侍茶使一并使用。” 九公子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既然没有宣读,那便是不需要下跪的。 “寿王这份诚意,我还是要深深谢过。” “你也不用与我这般礼数,今日的茶是上品,但是缺了一味人情味。若是他日你信了我,我们促膝而谈,再尝尝你的手艺。” 话罢,寿王便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指了指前面的节度使府。 “去,到城门口通知幽州城节度使,随我回去相见。” 寿王没有回头,也没有多余的话,这倒是让九公子有些诧异。 “他没有跟你说要招你为谋士的意思?” 华倾儿饮尽了那盏茶。 “只字未提。”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他说的话虽然不能信,但是目前来看是有些道理。” “人心不过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现在不用躲着节度使了,我打算下午的时候就带着他们去东埔村探一探。” 华倾儿点点头。 “那幽州刺史那里,你如何和女枢交代?” 九公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总是觉得这些事情之间,千丝万缕都是有关联的,不如你先帮我查看着,之后的事情我回来以后我们从长计议。” 九公子顿了顿,随后转过身摸了摸奕锋的唐刀:“还有一件事,这附近的屿关山庄你可有联系?” “屿关山庄?那可是比我们玄机门都要势力庞大的地方,不过他们从不参与朝廷的事情,只管行镖。” 华倾儿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还觉得这件事情和他们屿关山庄还有关联不成?” “屿关山庄,在之前可是隶属于朝廷兵部的锻造世家,我想既然《制茶典》失窃中,提到了关于一些环首刀的线索,问问也是好的。” 九公子也是一边思索一边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华倾儿在一旁已经不自然到了一定程度,此时正是如坐针毡左右横挪。 “你说的屿关山庄我与他们不熟悉,怕是不能帮你了,不过世间的事情都靠机缘,我想你应该会有机会和他们相见的吧。” 说完,华倾儿就将茶盏前推,对着九公子僵硬的笑笑,走回去内门。 “走吧,奕锋,叫上凌羽和姬阳,我们去东埔村看看。” 九公子没有在意,将手中的圣旨摊开看了看,便宜行事四个字果然是极好用又有底气的四个字。 “幽州城外三百里,有黑岩山中,培育白色茶种,味清甘,叶厚满,谓之岩茶。” 第十四章:屿关山庄 原本从龙城府一路跟过来的马寄养在客栈,华倾儿又从玄机门中择了一名小童一并跟着,九公子一行就算是从幽州出发,本着西南方向行了三百里。 东埔村本就是一个很古老的村落,自东汉末年便有居住的籍档。 听着幽州城老一辈的传闻说是,当年一个种茶大家由于躲避战乱,便在偏僻的地界安家,并将不知何处来的岩茶种树立在这处。 此时的日头已经高悬,九公子顺手将衣襟扯了扯,再看向一旁,凌羽早已经热的满头是汗,虽是与奕锋同在一匹马上,却又离得老远,生怕贴上一般。 “凌羽是向来耐不住热的,只是平日里都能宽了上衣凉快凉快,今日变得矜持了。” 九公子也热,但是倒没有到了不能忍耐的地步,遂张口开起了凌羽的玩笑。 “凌羽这孩子一身少年气,血气方刚自然是热一些。不过这矜持吗,看上去似乎不是自己的修养。” 奕锋也不愿多动,只微微张开嘴说了说,随后抿着嘴唇润了润。 “姬阳跟了我们几日了,凌羽的性子倒也沉了下来,要我说还是平日里我们对凌羽管教的宽松了些。” 凌羽并没有辩驳,此时的他满身热汗,几乎都能看见自己身周腾起了热浪。 他坚信,人静自然凉。 行了有一整日,在太阳西垂的时辰,九公子一行终于进了山林,附近尽是些残破的泥屋残余,地上还明显能看到一些腐烂的弓箭。 看来这东埔村也并不像是传闻那般,过的无忧无虑。 “公子,眼瞧着天就要沉下去了,我们今日要在东埔村过夜吗?” 凌羽近来说话就是这般,努力的学着九公子的沉稳又学着奕锋的爽朗。 “看来是了,这处是深山林子,若是不在村中找一个安全的屋子过夜,怕是我们要成了豺狼的腹中餐。” 九公子下了马,这处的树木尽是毁坏,骑在马上是过不去的。 “公子,前面就……” 嗖的一声,不知道何处飞来一只箭矢,直直的插在了马的胸口,那马完全失控,直直奔着林中冲去,险些将九公子连带着扯了出去。 嘶吼着,一头撞在树干上倒了下去。 还不等九公子反应,就在那匹马嘶吼的时候,又是一支箭矢朝着自己射了过来。 “公子小心!” 这一箭,奕锋没能来得及抽出唐刀,扎扎实实的刺进了他的胳膊。 “奕锋!” 九公子从袖中抽出短刀,一把划开了奕锋的伤口。 “凌羽,去把那壶烈酒取下来,之后我们往里面跑。” 凌羽的反应是极快的,从马上抓了长枪和酒壶,就护着奕锋往里面退。 姬阳似乎第一次见到这般阵仗,箭矢间歇性的射过来,姬阳紧张的眸子里遍是血丝,有时放过一支箭矢射了过来,凌羽便替他挑开。 “这里便是村子了,我们先进去躲躲。” 东埔村说来不大,但是周围的草垛物件被一把火烧尽之后,倒也显得交错复杂。 “我们就在这里面先安顿一下,姬阳,凌羽你们去门口守着。” 那放了暗箭的人并没有跟过来。 九公子已经在路上就把奕锋手臂上的箭头拔了下来,只是那箭矢正是地上那些早已经有些腐败的箭矢,箭头上必定有许多腐烂物。 一壶烈酒,缓缓的浇在伤口处,伤口开始涌出黑色的血,直至一整壶酒都流了下去,鲜红的血液流出,能看出伤口的深度。 “奕锋……” 九公子虽然平日里沉稳,但是看着此时奕锋的伤口,心中还是难以言喻的一种难受情绪。 就好似心中接受不了这样的情景,双腿开始有些发软。 “公子我没事,你帮我将伤口处的肉刮下来吧。” 奕锋嘴上说着,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已经不自然的抽搐,眼角无声涌出的泪水混杂着额头落下的混浊汗水,沾满了下颚的短须。 “公子,您可得空了?外面......” 正是九公子的心拧巴成了一处的时候,姬阳走了进来,一脸恐愕。 九公子点点头,从袖中取出短刀,一点点仔细的将奕锋伤口处的黑色腐肉割下去,直到鲜血不断地涌出,一点点冲洗着伤口处。 半个时辰,终于将血止住,九公子是懂得一些止血的方法的,并且袖中常年带着一些药瓶。 奕锋看上去虚弱了许多,屋子里满是血气,这会在夜晚引来野兽的关注,晚上歇息的地方必须要换。 九公子恍惚着走出房子,眸子从艳红和昏暗,看到了夕阳的余晖。 “公子......” 姬阳扯了扯九公子沾满血的衣袍时候,凌羽正是一脸不自在的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神情恍惚,好似中毒。 “他受伤了?为什么不早说?” 九公子一把冲了过去,一股酸臭涌了出来,一些是凌羽流了一天的汗导致,另一些应该就是地上呕出来的液体。 “公子,您看那边。” 九公子听着姬阳颤颤巍巍的声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过去。 正在他们落脚的院子向北望,竟然堆了一摊黑褐色的物件。 “那些是......这个村里里面的人吧?” 姬阳这一声问,九公子才反应过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瓶粉末,只告诉姬阳给凌羽和自己都嗅进去一些。 随后九公子朝着那处走了过去,果然,堆得慢慢的,都是烧焦的尸体,还有些已经被野兽咬的残缺不全。 九公子还是忍住了那一阵恶心的情绪,转过身只当做什么都没瞧见。 但是天下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事情?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了那些惊悚的画面。 “姬阳,还要劳烦你去找一下有没有离得远些的,安全一些的房屋。” 九公子走到水井边,想要打些水,可是土井里也浮着一些衣物。 那里面的东西,还是不要捞上来为好。 姬阳有些放心不下,但是还是朝着院外走了出去,一把枪握的紧紧地,时不时地四处瞧瞧。 九公子知道,那个放冷箭的人并不是真的想要他们的性命,只是想阻止他们来到这里。 傍晚,漫天星河,九公子将奕锋和凌羽转移到了一处村子边缘些,没有被火焚烧到的屋子里面。 这里面还有些生活用具,并且一旁还有一条山泉流下。 饮了许多的山泉水,凌羽算是缓过来了一些,但是还是不愿意吃东西,一见到吃的东西就开始呕吐。 九公子没有办法,便让他自己想开些。 奕锋是彻底虚弱下去,躺在床榻上,冒着冷汗。 身边并没有什么能够减轻他痛苦地草药,那伤口今日经了几番折腾,怕是要很长一段时日才能愈合。 并且,那箭头上的脏物是否去除干净,还不可知。 九公子没心思睡觉,只让凌羽和姬阳警醒着一些,又将房子里的木质陈设挪了挪,挡住奕锋的床榻,一来是防止受风,二来可以避免暗器所伤。 深夜,月明星稀,九公子靠坐在门口,身上有些凉意,手中握着奕锋的唐刀。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村子附近的树林中,有飞鸟被惊起,那些鸟四散飞开,却又被惊起。 瞧着林中的异动,似乎是有什么朝着村子来了。 此时九公子他们所在的房屋正是在存在的最后方,临近着一条被山水冲泞的小路,一来是干净,二来是有后路。 九公子拔了唐刀,可刚刚拔出,就又送了回去。 刀刃划过刀鞘的声音太大了。 凌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旁,手中平端着一把长枪,满眼担忧的看了看九公子。 “公子,是不是白日里那个人来了?” 他放低了声调,声音比山中啼鸣的莺雀还静。 “不知道,也可能是山中的野兽。姬阳呢?” 九公子回过头看了看屋里,没有一点响动。 “原本就该姬阳换我守夜,但是我没有睡扎实,听见声音就出来了,并没有看到姬阳。” 凌羽已经有些慌了,他的双腿站立不安。 “公子你说会不会是姬阳......” 正是说话的功夫,身后有些响动,姬阳鞋上满是泥泞走了过来。 “姬阳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凌羽是个藏不住心思的,想到了就肯定要问,这一点向来是让九公子头疼。 “我......” 九公子也盯着姬阳的眸子,姬阳有意躲开,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鞋子上满是泥泞,知道不得不说。 “我刚刚给玄机门汇报了我们的进度,这是之前女枢交给我的任务,如果你们觉得......” “没事,本就是受人之托,你也无辜。你小声些,和凌羽守在这里,我去村里面探一探。若是有人来了,凌羽负责引开那人往林中跑,姬阳躲在屋子里面照看奕锋,万万不可暴露自己。” 九公子急速的说着,之后从一旁的行李中取了一捆梅花镖,又缓缓地撑开了自己的扇面,伏着身子朝着村子里面探了进去。 树林中的飞鸟安静了下来,村子里面腐朽的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第十五章:村战 九公子顺着村子中心的道路,贴着墙一路摸过去,他也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村子中杂乱的脚步声,并不只是一个人。 “这边还有,你们看看留没留下什么?”(东瀛话) 九公子听到那边传来的动静,直直的愣在了原地。 若是原本的九公子,怕是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或许就当做是什么地方的方言了。 但是现在的九公子穿越到大唐已经有些年头,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东瀛人。 电光火石间,九公子都没注意已经有两个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眼瞧着现在走开一定会惊动他们,索性就靠在墙上假装昏厥。 “你们看,这里有个人,是不是当时的村民。” 走过来的男子声调不算太大,只是随意的招呼了身后的人,可还不等身后来人,就被九公子双指捏着梅花镖插进了喉咙。 “喂!” 但是百密一疏,九公子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躲得墙壁另一面,已经有了三个黑衣男子走了过来,并且目睹了他将那人杀死。 九公子没有给对手先机,甩手将一把梅花镖丢了出去,随后顺着墙头向后一翻,顺手将杀死的倭国杀手武器解下来。 手柄在手中一握,九公子心中一惊,抽空迅速地瞄了一眼,果真是环首刀。 身后的两个黑衣男子持着刀翻过断壁追了上来,九公子恍惚间借着月光看到那人手臂上似乎绣着什么花样。 冷偏偏的一刀顺势批下来,九公子不由赞的这人身手了得,方方站稳就借着力将刀刃批下来,若是多恍惚一刻,非要削去些皮肉。 反手提刀一挑,环首刀与刀刃撞在一处,刀身重重的抖着,九公子松开握刀的手,用手掌向前一推,便将那人深深地钉进了墙中。 一旁的刺客横刀劈过来,九公子拾起地上的刀子向下一劈斩,只见那人手中的刀犹如被狂风卷席的小树一般飘摇。 一脚,便将他踹翻在地不能动弹。 “一群倭国来的废物们。” 九公子的手指间泛起一条红色的勒痕,语气带着愤怒的情绪。 “你们连环首刀是如何用的都不知道,就敢拿在手里装作是大唐的兵役。” 九公子从手心扯出一条细绳,又一次穿过了环首刀的铁环。 “这环首刀,原本就不是用蛮力劈砍的武器,原本是用在马上砍人家的马腿的,所以锻造时候刀刃并不厚,遇见蛮力时候便可脱手用绳子来控制刀身,借力打力。” 细绳又一次紧紧地捆在了九公子的手腕上,不过刚刚的话,算是对牛弹琴,那些东瀛人并不能听懂九公子说的是什么。 那些人短暂的交流后,又一次将猩红的目光都对准了九公子,九公子右手持着刀,左手从怀中取出几根铁钉。 急于星火间,三把刀就朝着九公子劈了过来,九公子脚下一蹬,向后翻飞,随后紧步向后奔了出去,一边奔,一边回头一撇,手中的三根铁钉脱手而出,却只钉中一人。 正是打算转身时候,脚下却一股子力气一扯,脚踝拉脱的感觉让九公子心中大呼不好,随后便倒在地上。 星明,黑昼渐渐淡去,有了些微亮的晨光。 九公子用刀隔断了脚腕上的套马绳,左手顺着经络找到脱臼的骨头,用力一蹬将踝骨复位。 “你,是做什么的?村里人?” 一个穿着很不一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抄着一口不流利的口音,一字一字的问着。 九公子疼的有些说不出话,不光是脚踝,方才狠得一跌,双膝也似乎受了挫伤。 “龟符,是大唐皇帝的人。” 那男子退了几步,晨光又亮了些,九公子看到方才跌倒的地方散了一些武器,还有自己的龟符,就连随身的画扇都冷冰冰的躺在地上。 “你的官职不低,是来查村子的事情的?” 九公子从始至终就没打算和这个倭人讲话,但是他还是喋喋不休的问着,就好似在展示他的汉语说的如何好一般。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九公子知道自己的腿不吃力了,低下眸子,擦拭流下的汗水时候,却见面前一道银光闪过。 “呀嘿!” 枪出如龙,一枪刺穿了那倭国人身后两名护卫的胸膛,九公子努力使自己集中精神,但是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聚不起目光。 “公子我来救你。” 随后又是一道银光划过,似乎是那倭国人拔了刀,那刀不一样,是一把布满磕痕的倭国武士刀。 “凌羽,走,别管我。” 九公子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无力,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凌羽争取到的时间里,赶紧将自己错位的骨头复原。 凌羽并不知道面前的敌人有多么的恐怖和强大,此时的他聚精会神,双手持着长缨枪的三五节,试探性的一挑。 那男人双手握住刀,竟然生生的将枪头压了下去,随后借势一刀自下而上划上来。 眼瞧着刀锋就要划破凌羽的下巴,九公子紧忙聚了神从怀中取了梅花镖丢了出去。 梅花镖直朝那男人喉咙而去,他也不得不收了刀挡住。 “不讲,武德。” 九公子笑笑,跟他哪里有武德可以讲。 恍惚间,那人右手一甩,一只铁海胆就奔着九公子面门而去,九公子扯动手中的细绳,环首刀几乎是直直飞到了九公子的面前。 刀锋断裂,连带着细绳也断开,铁海胆变了行迹,一把划破了九公子头顶的巾布(唐朝男子系幞头所用),一头浓墨般的发散了下来,披在肩上。 “狗贼!” 凌羽定了神,使出全身解数,一套定江山枪法从善如流的使出来,却都被那倭国男子招招避开。 “哦,很奇特的枪法,但是太稚嫩。” 说罢,那男子露出一个破绽,凌羽哪里懂得此处有诈,尽管用了全力朝着胸口刺了过去。 刺中了,那男人没有躲,但是右手的武士刀一挥,重重的砍在了凌羽的胳膊上。 “你小小的年纪能够有这样的武功已经是很难得了。不过你今天与我为敌,我一定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一枪就算是我对你的奖赏,带着这份荣誉,上路。” 一阵难懂的话语说完,刀子流畅的划过凌羽的伤口,长枪落在地上,凌羽阵痛难忍。 那倭国男子举着刀就要刺向凌羽,九公子飞速的在身上翻找着,翻找不到,就从地上想要起身,可刚刚站起身来,却双脚一软趴了下去。 凌羽从地上站起来,死死地按着手臂上的伤口,左脚担在枪柄将枪从地上弹起来,右手单手紧紧地握住长枪。 “住手......要杀就杀我,别对他......” 九公子趴在地上,手臂用不上力,只左手强撑着半个身子,大声的喊着。 那男人卯足了劲头,对着凌羽一刺,凌羽右手长枪一挥,挡住了? 然而那刀刃与枪柄撞在一处的时候,刀刃瞬间向下翻去,顺着枪柄一路滑了下去,直直朝着凌羽右臂而去。 这一刀,必定连骨带肉削下。 凌羽慌了,但是他没有胆怯,他只感觉一股压抑感从腰间涌上来,涌到头顶让他很不自在。 “大胆倭人,休得放肆!” 正是急于星火间,九公子几乎绝望的刹那,姬阳一脚踹在了那把武士刀上,那倭国男人后退了几步,姬阳横过长缨枪,怒目相对。 “又是一个拿着长枪的小姑娘。” 那男人抖了抖手腕,饶有兴致的笑开,只是那笑,十分渗人。 “姬阳,那人的刀法极其诡异,也千万小心他会断臂求胜。” 九公子撑着身子做起来,给凌羽递了一个眼神,朝向地上的那包针。 姬阳点点头,持着长枪挑了过去,那男人高高跃起,一脚踩在枪头上,姬阳却丝毫没有慌乱,手心一转,将枪柄高高的举起,又用脚在弯曲处一踹。 那男人有些大意,眼瞧着就要被弹飞的枪身拍在地上,紧忙跳了下去。 一声长啸撕破黎明,长枪直直的飞了出去。 姬阳转身拿起凌羽配在身上的枪,直直的刺了出去。 就是这时候,凌羽强撑着将地上的一包银针朝着九公子丢了过去。 九公子拿了针,迅速地封住自己的六经五脉,这本就是麻痹自己的行径,撑不了多久。 从地上捞起折扇,就朝着那男人冲了过去。 姬阳的枪法与九公子的扇锋天作之合,不久,那男人便乱了阵脚,右手结结实实的被画扇刺中,而脊背也被枪身狠狠地拍了下去。 “够了,你们,玩够了。给我上。” 那男人恼羞成怒,一挥手,十几个黑衣男子就朝着姬阳她们冲了过去。 九公子一转扇骨,向后一甩,数十根飞针便将身后的一众杀手放倒。 姬阳让凌羽护在九公子身旁,自己持着枪冲了上去。 可是那些杀手似乎训练有素,半个时辰过去,九公子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他们依旧没有突围。 “怎么办啊公子?我,我实在是支撑不住。” 凌羽开始冒起冷汗,九公子又何尝不是在硬撑着。 “暗良社现在做事情都开始不避人了吗?野心昭昭果真藏不住。” 正是绝境之中,于一旁走出一个女子,身上穿着素色的袍子,就连九公子都没察觉她是何时来的。 第十六章:良兵 “给你,谋划天下大事的人,怎么能倒在这种倭人面前。” 说着,那女子将一瓶药丸丢到了九公子面前。 “九灵接骨丹?” 九公子认得这药,此前小时候父亲因为被人陷害导致了全身的骨头受到损伤,正是友人拿了这药前来搭救,所以才保住没有落下病根。 此时大敌当前,九公子将药瓶打开,自己吞下了一颗,又捏了半颗给凌羽,剩下的半颗用怀中的糯纸包了,留给奕锋。 “你是,那些白袍子的人。”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到我们的地盘上撒野,你倒是很有想法。吉光夜郎。” 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了自己的佩刀,是一双流光的哑刀,双刀中阳刃长一臂,正持在右手,有套索绕在手腕处。 阴刃为反刃,只半臂长,刃锋有一倒钩,反持在左手中,背脊贴臂而放,主要防御及反制。 这大唐虽然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甚至有些侠士或是宗门会自制武器,但是能够用这流光哑刀的,只有屿关山庄的内门。 “这位小姐似乎误会了,这些人与我们没有关系,杀他们只是因为他先对我们隐隐藏藏,不得已我才......” “怎么?这位公子和他的两位孩子在这里还要你们倭人的允许?” 九公子愣了愣,怎么的还能将姬阳和凌羽认作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看上去有那么苍老吗? 九公子开始尝试着动了动,不知道这药丹是否就真的那么神奇,倒是吃到肚子里以后,只感觉腹中如有一团火一样的灼热。 “好吧,那就。” 倭国人没有再说什么,打架之前讲道理本就是行不通的,能讲道理的说到底都是要有绝对碾压的实力的。 九公子如果与那人一对一的战斗不一定会输,只是如今对面人多势众,又招式诡异。 “记住了,杀你的人,屿关山庄三小姐,慕琦。” 说时迟那时快,九公子正在身上搜索着银针想要将筋骨正位,面前叫慕琦的女子猛地一窜,瞧上去正如左脚蹬右脚一般的飞了出去。 眨眼间就已经持着阳刃砍向那倭人。 倭人诡计多端,一边用刀挡住阳刃,另一只手几乎是已看不清的速度从腰间一划而过,眨眼间几只铁海胆就丢了出去。 慕琦粲然一笑,不懈的用阴刃一扫,铁海胆被打落在地,阴刃继续划过,倒钩瞬间就将那倭人脸上的布巾撕破。 “可恶!” 身后仅剩下的五名杀手一起冲了上来,慕琦右脚将那倭人头子一踹,随后向后一个空翻,躲过第一人的扫刀。 转瞬间阴刃一挑,那人胸口便偌大的一道刀痕,不注的渗出血来。 “去帮忙。” 九公子看了看姬阳,姬阳到底是年纪小,还有些力气,提了枪便冲上去与黑衣杀手抗衡。 “凌羽,我现在先将你的血止住,等到一会九灵接骨丹的药力上来了,你自己觉得有些力气了,就跑回去看看奕锋的状况。” 九公子三根银针用在了凌羽的肩上,凌羽年纪小,手臂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刀,但是并没有哭出来,正是一个坚强的男子汉性子。 凌羽点点头,稍微动了动肩背,就慢慢的退去了。 姬阳的枪法其实是比凌羽上层一些的,原因并不是兵法和身法上的区别,只是姬阳比凌羽多了一些稳重感,所以懂得以静制变固然在实战中会显得更加能力出色一些。 此时正是姬阳三枪挑飞了两名杀手,慕琦更是几刀就将剩下的三名杀手砍翻在地,身上皮开肉绽不能动弹。 电光火石间,姬阳给慕琦递了一个眼神,慕琦高高跃起,姬阳一个横扫于空中接住了慕琦,随后一挑。 慕琦借着力气直直的朝着吉光夜郎刺了过去,吉光夜郎躲闪不及,直接用刀刃去挡,瞬间刀身就被阳刃砍断。 眼瞧着慕琦的阴刃就要砍在他的身上,吉光夜郎却直直从身后取出一个球状物品捏碎,一大股烟雾散了出来。 “小心!他要耍诈!” 九公子是慌得不行,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喊着,可是烟雾散去,恍惚间慕琦闭着眼一脚将吉光夜郎踹飞出去。 之后吉光夜郎身旁又是更大的一团烟雾升起,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女侠你没事吧?” 姬阳有些气息不稳了,将枪头立在地上,自己靠在上面。 “无妨,不用追他了,他诡计多端不一定这一路布置了多少机关信息。” 九公子也踱步过来,将剩下的药瓶递给慕琦。 “三小姐,多谢三小姐搭救之恩。这九灵接骨丹我取了两颗,一颗我服了,剩下的分给小童和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就是被箭矢射中的那个男子吧?” 慕琦有些尴尬的表情浮在脸上,手搭在药瓶上,随后又推回去。 “这个药你拿着吧......本就是我让你们陷入危险的。” 九公子眉心微动,有些不解:“你是说......” “你就是那个对我们射暗箭的女贼?” 姬阳不满情绪藏不住,此时正是一脸的不乐意看着慕琦,又挺着身子站起来,只想用枪拍她。 “也是误会,你们别生气啊。我就是最近在查这里的倭国人的事情,我没看清你们,你们又一直躲在林子里,我虽然放了好几箭,但是每次我都会瞧一瞧你们到底是不是倭国人,但是......” “但是我们一直找掩体,你看不清,觉得正是倭国人的本事,所以就。” 九公子冷冷的,慕琦看着退了退。 “是我不对,这样吧,屿关山庄就在不远处,请各位去坐坐,我给你们赔罪,等到了以后不管什么精良兵器,你们随意选,随意选......” 慕琦嘿嘿嘿的摸着头,九公子举起扇子指了指她,却也说不出什么。 “罢了,我们就随你回去吧,身上的伤有些重,正好与屿关山庄拜访一番。” 九公子转身,却瞧见奕锋在凌羽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踉跄着过来。 “奕锋,你是不知道,正是这位大小姐对你放了冷箭。” 慕琦很不好意思的走过去,可是一眼瞧见了奕锋身上竟然伤得那么重,又有些不敢说话。 “你就是那个女贼?” 奕锋有气无力。 “罢了,她也不是故意,这里有倭国人出没,她一直在监视跟踪,所以误伤了我们。” 九公子摇摇头,也没什么办法。 “倭国人?公子你们还好吗?刚刚凌羽与我说你们遇见了一个绝顶高手,我是在担心......” 九公子瞥了凌羽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什么事情非要严重了去说,早知道让姬阳去看护了。” 奕锋一脸迷茫,看看凌羽,凌羽委屈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只是手法很诡异,总之我们先随着这位三小姐回去屿关山转吧。” 慕琦点点头,随后点了一支信号,不出一会就有十几名穿着白色袍子的弟子赶过来。 九公子和奕锋他们算是体验了一次最好的待遇,前面是屿关山庄的三小姐开路,自己则是被那些弟子们用一方木凳抬着,直到出了林子,上了轿子。 “慕琦,三小姐,你跟在这里有多久了?” “没多久,自从发现倭国人开始。” “那么你肯定知道那些倭国人是什么人?” 慕琦看了看九公子。 “平日里娘和爹都说我这个人是个没有心思的,我本来不觉得,后来吃的亏多了些,年岁也大了一些,也不再那么单纯。所以,我应该先来问问你们,是什么人?” “龙城府知道吗?” 九公子直言。 “龙城府怎么了?” 慕琦有些紧张的神色。 “我们就是龙城府来的,我是龙城府的九公子,他们是我的徒弟们,那位被你伤的最重的,就是龙城府守李光弼将军的副将。” 九公子直到屿关山庄世代忠良,虽然不曾参与到任何的纷争之中,但是说到底也是明事理的,教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会太差。 “原来是龙城府的公子,可有什么能证明的,我倒是看见你腰间有一个凸起,似乎是龟符。” “你说的是这个,三品龟符,光禄寺少卿。” “你是杨国忠的人?” 九公子摇摇头。 “行吧,告诉你也没关系,你既然跟我回去了,我不会看人,父亲会,叔叔伯伯会,所以你要是不对劲,也不能活着出去。刚刚那些人是暗良社的人,似乎是因为茶树所以去杀了东埔村的人。” “茶树?” 九公子不解。 “对,听说他们烧了村子,之后把茶树也烧了,似乎留了一些茶树的种子。对了,我们屿关山庄的线报说似乎他们还抢了《制茶典》然后......” 慕琦感觉到不对劲,直接堵住了嘴巴:“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身旁的随行女子一脸无奈:“怎么办?要不灭口吧,小姐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 “要灭口吗?可是他们是龙城府的,父亲会不会.....” 第十七章:茶典下落 正是慕琦与她的手下们你一我一的争论时候,九公子在凳子上扶着额头几乎要笑昏过去。 “三小姐,要我说你还是先赔给我们被你暗箭伤人的恩情,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你说呢?” 笑的幅度大了些,现在伤口全都撑开了,又有血流出来。 慕琦也自然没有异议。 沧海桑田又是一百里路,终于在晌午时候到了屿关山庄。 这屿关山庄看上去高大宏伟,正是依靠着一处山脉而建,不过若说是依靠,倒不如说是将山脉的一处豁口加以雕琢,随后将山庄坐落在其中。 屿关山庄从一处湍急的江流上造桥,由两条偌大的铁链连在山体撑着桥,从桥上走过去,便是两道竖起的高墙,慕琦带着九公子一行从右侧的道路走过去,道路两侧尽是草木,其中不乏栈道穿梭,看上去似乎许久没人用过。 “我先带你们回我的望瑄阁。” 慕琦一脸的自豪,不注的给九公子等人讲解着以往的屿关山庄,呈命朝廷锻造兵器时候是如何如何的风光。 行了几处,路分了几次,景色变了许多,眼瞧着就到了一处庭院。 庭院红墙泥瓦,门廊上高高悬着一张匾“望瑄阁。” “三小姐的住处为什么这么偏远?” 九公子的身体早已经僵硬的,但是看看抬着凳子的两人,身上的衣裳早已经湿透了,腾起一股子热浪,岂不是更辛苦。 “回公子的话,这里并不是三小姐的住处。只是三小姐交朋好友,经常会带一些朋友回来,所以庄主为了安全考虑,特意建了这望瑄阁供三小姐接待客人所用。” 一进门,一个穿着淡黄色袍子的女孩就走了过来,接过慕琦手中的行李。 “这位姑娘如此机敏,想必就是三小姐的贴身了吧。” 凌羽许是一路上别的无聊,这会子跳下凳子,捂了捂肩膀,又开始学起了大人的做派。 “小公子好眼力,虽然是三小姐的贵客,但是不能不问来处,屿关山庄迎天下客,也希望天下客坦诚相待。” 那女孩走上来,先是对着九公子。 “龙城府慕客,光禄寺少卿九公子。” 随后是奕锋。 “龙城府守副将,奕锋。” “龙城府的小弟,九公子的徒弟,凌羽。” 那女孩听了抿着嘴笑了笑。 可是一歪头,只见姬阳一脸为难的没有开口。 “玄机门,女枢门下,姬阳。” 九公子瞬间紧了眉头,许是今日的事情太多,又好似自己今日本就不是很聪明,但是说到底就是姬阳太过实在。 屿关山庄与玄机门虽无打的过节,但是玄机门毕竟是打听天下消息某财路的,如今放了这么一个女枢的弟子进来,如何收场。 “如果不甚方便的话,我们就......” 九公子没有自讨没趣,方方来的时候,看见屿关山庄山下就有一个镇子,应该不难找到一处借宿的地方。 “没什么不方便的,此处与内庄相隔甚远,不受到引荐强行穿越很容易触发机关消息。我请各位做客是赔罪,也请各位不要让我为难。” 慕琦随意的一甩手,似乎丝毫没有在乎。 “三小姐的意思我懂了,定然不会给三小姐添麻烦。” 九公子作揖,这一趟也并不是一定要三小姐来感谢的,只是屿关山庄于北地的地位极高,何况已经掌握了那些倭国人的动向,又涉及到《制茶典》,不得不前来拜访,可如今看着想要进入内院,可谓是难上加难。 在望瑄阁休养了三日,每日慕琦都送来上好的药品,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只是九公子走路还是有些不稳当。 一日,九公子将随身的武器重新整理时候,却听见远处似乎有打斗的声音。 九公子没有惊动旁人,自己持着画扇朝着庭外走了出去,走了不远,却又被那小丫鬟很有礼貌的拦了拦。 “公子,你去哪里了?我刚刚还在找你。” 回到望瑄阁的房间门口,九公子与那小丫鬟便撞见了凌羽。 凌羽身上板板正正的系着一把短刀,正在九公子门外等着。 “听见外面有声音,所以出去看看,结果看来似乎不需要我帮忙,如今动静没了,像是已经解决了。” 九公子无奈的摊摊手,身后的小丫鬟开了口:“屿关山庄机关消息相连,各处都有弟子把守,不需要公子费心。也请公子不要随意走出望瑄阁去,给小姐惹麻烦。” 凌羽听了这话是气不打一处来:“本就是你家小姐对着我们暗箭伤人,如今假惺惺的把我们请到这里,就没再见到过她的人,都快给人闷死了,想出去走走,你们这么大的庄子还怕我们几个转转?” 那小丫鬟只笑笑,没说话。 九公子虽然是沉得住性子的,但是这三小姐做的确实有些过分,遂随意的拦了拦凌羽,也没有再说什么。 入夜,难得的无月天,一点光亮都没有。 九公子与奕锋下了许久的棋,此时一同歇下了,凌羽确是悄悄地从床榻上摸了起来。 “姬阳,你睡了吗?”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凌羽心中打定了算盘,一点点摸到了姬阳的门前。 “凌羽?怎么了?” 此时的姬阳并没有睡,前几日九公子给了她一本话本子,里面有些小故事可以看,此时正看得入迷。 “那我进来说啊?你确定方便吧?我进去了。” 凌羽缓缓地开门,没有听到姬阳的反对,便一股脑进去将门一关。 “怎么了凌羽?大晚上来我这里。” 姬阳是一头雾水,原本九公子根本不许天黑后凌羽到自己的房间来,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说来就有些生气,你说他们屿关山庄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天有人闯了进来,在外面打起来,公子去帮忙结果被那小丫鬟很不客气的拉了回来,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我是打算闯进去给他们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去不去。” 姬阳一听这话,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凌羽,这并不是少年意气的时候,尤其现在他们对我们很是提防,公子白天与我说,等到三小姐什么时候来,我们就告辞了就是了,不需要这样的。况且他们提防,其实最提防的就是我,所以......” “听懂了,你不去是吧,那我自己去了。小爷几年前就能闯了公子的玄妙阁,连公子都赞不绝口,还怕他们一个锻造打铁的做的机关消息?” 说着,凌羽就往门外走,姬阳想去拉,凌羽却躲开。 此时拦不住,却也不敢大声声张,若是被公子知道了,凌羽肯定是要被臭骂一顿的。 “你回来,你听我说,你这样我们的处境......” 还不等姬阳说完,凌羽早就提了枪一把翻过墙去。 “哎呦!” 一声哀嚎,姬阳听得清清楚楚,难道是凌羽掉进了什么机关里面? 姬阳心中焦虑,可是门口是有人把守的,无奈下,姬阳只能提了枪一把翻过墙去。 “你......没事?” 姬阳从墙头翻过去时候,看到凌羽正坐在地上咧着嘴对自己笑。 “没事啊,可是我要是不这样吓唬吓唬你,你哪里会随着我来?” “幼稚。” 姬阳看着凌羽,一脸的不痛快,想要趁着没人发现翻回去。 “来都来了,真的不跟我一起去闯一闯吗?你看那边就是那面偌大的墙,我们从边上绕过去。” “不去,你要是再胡闹,我就告诉公子了。” 姬阳将枪立在地上,准备翻身回去,可是凌羽轻轻一叹气,一股脑的冲了出去。 姬阳一看,凌羽这般意气用事定然是要惹祸。 今日就算是将他捆了,也要给公子带回来。 姬阳心一横,直接提着枪朝着树林里面追了进去。 夜深露重,凌羽冲了许久,精准的绕过了那些滕绳枯枝,却也沾染了一身的露水,走到了墙边上,竟然发现墙中有一空洞,此时两名白袍弟子正在那里值夜。 “什么人?” 一声呵斥,凌羽直接停住了步子,愣在树后,姬阳亦是一把跳上了树干,不敢出声。 “出来,若是再不出来,打开机关乱箭射死。” 凌羽心中慌乱得很,果然还是低估了他们屿关山庄。 此时该是如何?难不成真的一枪丢过去杀人灭口?那怕是与屿关山庄真的就闹掰了,如何跟公子交代呢? “两位大哥别急啊,我是来撒尿的。” 凌羽松了衣带,提着罗裤走出去。 “撒尿?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到山庄的?” 凌羽双眼打了个转转。 “我是三小姐的客人,这不是晚上睡不着,三小姐说我可以在这里随意逛逛,正好晚上吃饭时候水喝的有些多,就......嘿嘿。” 凌羽是做了一副天真可爱人畜无害的表情,可是那两个人守卫已经顺着绳子爬下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三小姐确实是喜欢把客人带回来,但是庄主早有说过,三小姐就算是交朋好友,也别离开望瑄阁的院子。” “这......” 第十八章:暗良社 “哥哥!哥哥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呀?不是说好了我躲好了你来找我吗!现在要换我找你了。” 正是气氛不断诡异的时候,姬阳将头发解开,发丝糊了一脸跑了过来,一面憨憨的笑着。 凌羽看着此时的姬阳,正是将头发披散着,走到这里还用手随意的将头发向身后顺了顺,一直到了腰间。 不知道怎么的,明知道姬阳是来救自己的,但是还是很想笑。 “啊,我这不是想尿尿,咱们虽然一起长大,但是男女有别。” 凌羽挠了挠自己的头,看看姬阳,之后又看了看那两个守卫。 那两个守卫打量了一下凌羽,又打量了一下姬阳,确实是身上沾满了露水,并且两个这么小的孩子。 “行了,别在这里玩,快回望瑄阁,不然被庄主的人发现了,三小姐又要被你们连累的禁足。” 凌羽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瞬间放下,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回去。” 姬阳是实打实的瞥了凌羽一眼的,这事若不是自己跟过来了,怕是...... 正是他们全都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去取枪,先回去望瑄阁的时候,一名女子从天而降。 当是时凌羽正和姬阳小声辩解着,随后两只长枪直直的插在了他们的面前。 抬头一看,正是一个身穿紫色衣袍的女人立在他们面前,脸上挂着一脸的愤怒,撑开双臂挡了挡他们。 “这?二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守卫原本都爬上了绳子,赶紧跳下来,一个守卫下来的时候还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大屁股蹲。 “还怎么回事?你们是多好糊弄,若是我不来,今晚他们两个摸进内庄把我宰了都不可知。” 那女人没有梳着发髻,而是随意的用几根绳将头发拧在了一处。 “姐姐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 “别装了,这两把枪就是你们的,而是你们根本不是在游戏,这一路上草木被你们趟的痕迹到现在还没有消除,还要狡辩?” 说着,那女人一指眼前的两把长枪,凌羽捏紧了拳头低下眸子看着那女人。 姬阳紧忙:“我们是一路玩耍过来的,但是没有什么要去内庄的打算。这里修的好看,奇花异草到处都是,所以我们。” 说到这里,姬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下去了,从小她话就不多,何况撒谎这种事情更是做都没做过,今日为了凌羽装疯卖傻已经让她脸红心跳,如今又扯出了这么多的谎话出来,已经说不出什么。 “继续编,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玄机门那个老女人的弟子吧?来,你若是不承认,大可以看看。” 说着,那女人一把将凌羽和姬阳的手举了起来,死死地捏住他们手掌上方的一串老茧。 “长缨枪练上多少年才会有这样的老茧两位不用我多说吧。既然是三小姐让你们来的,你们就随着我去内庄,见见她,我倒要看她如何解释?来人啊,捆了。” 凌羽彻底被激怒了,一脚将地上的长枪踹的飞起,双手接住,只是眨眼间,那女人已经从身后取出了一把鞭子,与凌羽面面相觑。 “放下,我们跟她走。” 姬阳握住了凌羽的手,凌羽不肯,与她较劲,姬阳用力一压,凌羽的手臂又开始发作疼痛,不由得松了手。 “算你识相。捆了。” 姬阳扯了扯凌羽的衣襟:“你没事吧?我不是......” “不需要你管。”凌羽转过头去。 屿关山庄庄口外,一颗偌大的松树上立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半跪在树枝间,一只手死死地压住手臂。 “堂主,今天我确实是被发现了,不过好在发现我的都是些守卫,没有人认得我。” 站着的那名男子没有说话,意犹未尽的看着屿关山庄。 “你知道我是怎么离开了屿关山庄,又去科考,最后成了幽州城刺史的吗?” 半跪的那男子没有回话,确实不敢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出来了,怕是要让那男人不悦。 “当初他庄主非要认定是我串通了外面的人致使山庄遭遇横祸,如今我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了。你,去把那个人放回去吧,之后该怎么做你应该懂得。” “是,多谢堂主不罚之恩。” 半跪的男人很爽朗的答应下来,随后一抬头...... “你不说我都忘了罚你,今日竟然那么冒失唐突,简直是找死。” 话罢,幽州刺史一脚将男人踹下了树枝。 “这便是对你的惩罚。” 第二日,天蒙蒙亮,屿关山庄正气堂早已坐满了人,门口亦是长长的两队侍卫弟子,做派十分夸张。 慕琦跪在堂中间,梨花带雨的哭着。 “你还有脸哭,已经多少次了?这会子将杀手都给引来了,你还怎么说?” 那位二少奶奶一脸怒目,只是从昨晚抓了凌羽和姬阳开始她就没有停下过训斥,此时嘴里已经说不出话。 “我说了,我只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谁知道他们真的会......你,我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你们会安安分分不让我为难吗?” 慕琦一把指向凌羽。 凌羽脾气倔,昨晚被擒了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好听的话,此时已经被困得死死地,抽了不知道多少鞭子。 “你还不说话?你再不说我和你都要被这个疯女人打死!” “琦儿!怎么说话的?” 此时在堂上开了口的是屿关山庄的二少爷慕毅。 “哥哥!你怎么回事?现在又开始不向着我了,就因为这个女人?” 慕琦气不过,站了起来,可是双膝跪了不知道多少个时辰,早已经开始发软,刚刚站起来又一把踉跄着坐下去。 门外,九公子和奕锋跟着小丫鬟弯弯绕绕的到了庄口,其实望瑄阁根本就到不了内庄,再精明也只能走到后面的锻造谷,想要到内庄还是要原路返回。 “劳烦您,可否再想想有什么办法。” 奕锋十分担心两个孩子,这一路上拉着小丫鬟问了个不停。 说句实在的,这也就是小丫鬟修养良好,一路上仔细的介绍了情况,并且将她们山庄里面当家的情况和几位当家的性格说了说。 一方面是想他们快快解决了之后离开,再来也不要连累了自己家的三小姐。 可是奕锋正是关心则乱,一路上问,丝毫不顾及边上路过的弟子们。 “行了,到了里面我们自己看看情况,怎么和庄主说吧。” 按照刚刚一路上小丫鬟的说法,现在的屿关山庄庄主慕伟并不主事,就当做是一尊像高高的做着。 大少爷慕宇在兵部任职,二少爷慕毅主要整理山庄外的事务,而他的夫人,也就是二少奶奶主管山庄内的事情。 至于老庄枢,年岁大了一般不出来活动,除非是有及特殊的事情。 眼瞧着到了庄堂,小丫鬟在慕琦身旁跪下,奕锋看了看一旁被鞭打过得凌羽和姬阳,眼红了起来,若不是九公子在,肯定是要发作。 “你就是我三妹妹带回来的客人?” 慕毅开口,随后看了看自己的夫人。 “在下九公子。” “既然公子已经来了我屿关山庄,为何不以真名示人,难道这天下还真有姓九名公子的?” 慕毅笑了笑,以为自己很幽默。 “蠢货,九姓是大姓,原本就是李姓,后来武帝兴大周,一些位高权重的李姓便按着宗谱排姓,如今只有九姓一脉留了下来。” 二少奶奶点了点慕毅,随后对九公子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公子既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你的两个徒弟为何要深夜闯我内庄?” 九公子挥了挥折扇。 “二少奶奶还没有问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闯内庄,为什么闯内庄就打人了吗?” 二少奶奶看了看地上的凌羽。 “不过是这孩子太过顽劣,我教训......” 理亏了。 “二少奶奶心有芥蒂,无非就是因为我这个二徒弟是玄机门出身,而江湖上没有什么人是不提防着玄机门的。” 九公子走上前,二少奶奶挥挥手,让一旁的人搬来椅子。 “这事是我做的不妥当,但是于内于外,理亏在你们。” “说的不错,所以我不想怎么样。我这徒弟是顽劣,该教训,但是希望以后还是由我亲自动手好一些。” 二少奶奶没有说话。 “至于闯内庄,姬阳,你们闯了吗?” “公子,我们没有。” 九公子看了看二少奶奶,耸耸肩。 “来人,松绑。” 二少奶奶吃了好大一个冷面。 “不是,你这就给人放了?我管他是天王老子?闯我屿关山庄我就算要杀都能杀得。” 慕毅站起来一脸的不服气,二少奶奶一个眼神,身旁的丫鬟紧忙让他坐下。 “徒弟年纪小,因为好奇,往庄子里面走走,我给庄主赔个不是。” 九公子站起身,对着上面高坐的慕伟作揖,但是慕伟大半夜就被折腾起来,此时正浑浑噩噩的睡着,哪里听到了谁在说什么。 第十九章:切谈 “好说,好说……额哈!” 慕伟还算是修养良好,至少没有直接让九公子冷在那里。 “父亲,你可还知道是什么事情?你就好说。” 慕毅是有些不甘心,其实也并非是非要为难九公子才好,只是自己刚刚已经把面子落下了,此时若是真的就这么作罢,自己的颜面如何? 其实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这屿关山庄,他本就是没有多少威信。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要请教庄主,不知道庄主是否愿意赐教。” 这一次慕伟没有回话。 “那我便直说了,先前我在远处的东埔村看到了当地的百姓被杀死,山村也被烧毁,之后通过三小姐得知……” 正是说着,九公子习惯的瞟了一眼慕琦,可此时的慕琦满脸的惊恐,手脚并用恨不能立刻让九公子闭嘴。 “原来如此,我还说我这个妹妹是怎么和公子一行人打了交道的,听着三妹妹的说法是她在庄子外练功时候伤到了你的徒弟,如今看来竟是在东埔村。” 二少奶奶的语气有些冰冷,慕琦双眼一下就失去了光芒,一双小嘴唇撅的老高,盘跪在地上木讷着。 “稍后还请夫君自行处罚三妹妹,免得她说不服气。公子请继续讲吧。” 二少奶奶分明是对着慕毅翻了个白眼,随后讲一只脚翘在另一条腿上,有些不耐烦。 “后来得知,是三小姐击退了倭国人救了我们的性命……” “你还敢一个人去和倭国人打架?你顾忌我们会担心了吗?” 不等说完,慕毅又一条罪名加给了慕琦。 “咳咳,三小姐也是侠义之举,看到我们受伤还将身上的九灵接骨丹给我们服用………” “好啊,我就说我的接骨丹怎么老是间歇的消失,自你上次回来以后直接消失不见了,我原本没怀疑是你,果然是你!” 慕毅已经怒不可遏,站起来指着慕琦破口大骂,慕琦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到最后索性微张着嘴,眼神木讷的一直看着九公子,直看的九公子脊背发凉浑身不自在。 “总之我听说倭国人隶属于暗良社,似乎与窃取《制茶典》有关系,希望贵庄能够提供一些线索。” 九公子言简意赅,随后取出手帕擦了擦汗,这次总没有什么可以挑得了吧? “三妹妹啊三妹妹,你是一点心眼没有,什么都要往外说啊!那《制茶典》是国宝,如今下落不明你说在哪就在哪了?你是要害死我们啊!来人,禁足房内,一年别出去了。” 好,真好,九公子看见慕琦双目无光,如同行尸般将头转向自己,随后冷冷的嗤笑两声,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公子见笑了,我这个三妹妹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平日里做事情意气用事丝毫不做考虑,所以我们管束她就会严格一些。” 二少奶奶也知道慕毅的做法实在是有些没有礼数了,赶紧出来解释一句,毕竟偌大的山庄形象还是要维护的。 “无妨,只是我刚刚所说的,不知道是否可以给我们一些回复。” 二少奶奶将翘起来的脚放下,随后随意的向椅子后面一靠,看了看自己的手。 “公子原本就是我们山庄的客人,因为没有约束好自己的徒弟,险些坏了规矩,如今事情刚平息就要我们给你提供情报,我不知道公子是不是目的太过不纯了。” 九公子抿着嘴笑笑,意料之中。 “今日,我就替三妹妹给几位公子摆一桌送别宴,送各位离开吧。” “慢着!老朽有话要问!” 正式气氛已经到了不能再尴尬的地步,堂后传来声音,站在堂后的丫鬟们紧忙撩起了帘子,半蹲着身子。 “庄枢天安。” 九公子瞧见了慕毅和二少奶奶起身,就连慕伟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了身正捂着嘴哈欠。 “庄枢天安!” 霎那间,堂内堂外,那些立着的弟子齐齐的半跪下去,高声喊着天安。 “庄枢身子硬朗,寿与天齐。” 九公子双手把着画扇,深深地躬下身子,奕锋紧忙拉着凌羽和姬阳照做,只是凌羽心中不服气,不情不愿。 “好好好,我刚刚听着身边的丫头来报,本来没当做什么大事情的,但是听说有一位九姓的公子来了我们山庄做客,所以来问一问。” 老庄枢便是卯灵儿。 “好了,你们也坐下吧?我只是来看看这位公子,你们不用过于拘谨。” 卯灵儿对着身旁的小辈摆摆手,随后身后的年纪大些的嬷嬷走上前,对着堂下的弟子们点点头:“庄枢安好,各位可立身。” 唰的一声,那些弟子们便一股脑的站了起来,笔直的站好,可见平日里对卯灵儿都是万分尊敬的。 “庄枢安好,我便是九公子。” 九公子上前走了几步,作揖。 “嗯,看着确实是小九的孩子。” 卯灵儿一张脸上乐开了花,之后站起身来,非要走上前来看,二少奶奶赶紧给九公子递了个眼神,九公子主动走了上去。 “庄枢与我父亲相识?” “何止是相识,我与你的父亲,便是多年前一并在先生那处拜师的交情,按照当时的辈分,我便是他师姐,你到底是该叫我一声师伯。” 九公子向后一步,又是作揖。 “不敢不敢,庄枢是长辈,也是前辈,我哪里敢与庄枢攀亲戚。只是不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将您给惊动了,这是小辈的不是,给你陪个不是。” “诶,与你是没有关系的。就是我身旁的这个多嘴的老婆子。” 说着,卯灵儿指了指一旁的年岁大的嬷嬷,笑着抱怨:“这老婆子比我小了十余岁,但是也是个人精,平日里只说是自己年岁大了,记性不好什么事情都交给那些年轻的丫头去做,倒是我与谁交好,有过什么交情记得清清楚楚,我不过是许多十年前与她提过我与你父亲的交情,今日她看着内庄热闹,就去打听,一打听就来回我说是一个九姓的公子被二媳妇给扣下了,我这不就过来看看。” 卯灵儿说着,一旁的二少奶奶紧忙跪下:“奶奶,是我错了,闹得这么大的动静让您不顺心了。” 那温柔的语调,哪里像是此前雷厉风行的模样,在卯灵儿面前,这二少奶奶竟然能这般温顺。 “没什么错的,我将庄子的事情交给你帮着打理,你怎么做都是好的。只是今日我遇见故人之子,不得不来跟你说个人情。” “奶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刚刚我与这位公子也把事情说开了,都是误会,到底还是我冲动了,我这就给公子赔罪。” 二少奶奶是笑着给九公子赔了不是,九公子也赶紧回礼。 “你父亲,还好吗?” 卯灵儿握着九公子的手,饶有兴致。 “目前安好,只是......” 九公子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前几年因为李林甫的缘故,竟然被皇帝关了进去,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处置,但是一直在监牢中,也不知道身子骨怎么样了。听说前些时候小九在牢中被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给谋害了?” 卯灵儿竟然对这些事情心中明镜一般,刚刚来的时候,那个小丫鬟还跟九公子说,老庄枢现在有些糊涂,只在庄子深处颐养天年,天天喂些野鹤鱼儿的,这到底是胡说八道了,这老庄枢对什么事情不清楚? “后来寿王带人闯了进去,将我父亲救走了。” 九公子不敢欺瞒。 “嗯,所以李瑁那孩子就去了幽州城,因为你在,他跟你开了什么条件呢?” 卯灵儿咳了咳,听起来不过是刚刚走的有些急了,并不是身子上的不爽快。 “寿王殿下有心思与我做交易,我确实没有心思听他说下去,前些时候与我在一起的两日,多多少少是说过些的,不过我一半没听到,一半忘了去。” “寿王这孩子,其实也是大势所逼,时间久了,身边的人杂乱起来,也就变得狼子野心。不过他既然救了你的父亲,你就不好给他太大的冷面,多多少少也要给他一个普通朋友的处境,也好让小九在他府上多吃上些茶水点心。” 卯灵儿笑着,一边看着九公子高兴,一边小声提点着。 九公子应了声,随后想了想,还是将刚刚的事情又提了提:“庄枢,我刚刚想让庄主和二少奶奶等帮我查一件事情,但是他们似乎对我的身份很是芥蒂,不知道您......” “这天气热得很,眼瞧着晌午要过了,天热了我也想歇息了。二媳妇,将慕琦带回来,我亲自调教她几日。这位公子和他的朋友们就挪去我的映月阁客房居住吧。” 卯灵儿没有回应九公子的话,将手松开后,拄着桃木杖起身,堂下的一众弟子又齐刷刷的跪下:“恭送庄枢,庄枢午安。” 九公子碰了个冷面,倒也是,虽然卯灵儿和父亲是有交情,跟自己也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吧。 “对了。”卯灵儿走到了堂口门,突然止步,对着二少奶奶说着:“你不是与这位公子早有交集,晚上一起来我这处用饭吧。” 第二十章:星辰 九公子看了看二少奶奶,原来不光是他自己的一个猜想,就连卯灵儿都是这般说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二少奶奶应该就是在幽州城外被我们所救的那位假的庄枢吧。” 九公子这话一开口,奕锋瞪直了眼睛,往前走了走看着二少奶奶,根本瞧不出来。 “九公子好眼力,我确实是被你所救的那个人。不过当时我是当做诱饵来掩护我们山庄的镖车的,所以没有与你过多谈话,今日见面也没有直言,希望你能见谅。” 九公子点头:“自然能够理解,屿关山庄的规矩不能坏了,何况我只是顺手搭救,并没有希望要什么回报。要说回报,二少奶奶夤夜将我这两个不听话的徒弟给抓了来,就已经算是回报了。” 卯灵儿笑笑,随后一路走了回去。 “哎呀,这个公子就是当初救了你的那个人啊?你早说,我们早就应该好好感谢他了。” 慕毅现在算是改头换面了,一方面是看着卯灵儿与九公子的态度极好,另一方面他算的上是个十足怕老婆又疼老婆的。当初二少奶奶险些遇险他就是上火了好几天,如今看着救了自己老婆的人,能不感谢吗? “快,派上几个腿脚伶俐的弟子,将公子他们的东西收拾好送过来,我带着公子他们去后面的望月阁。” 慕毅随意招呼了几个弟子出门去。 九公子走了下去,看了看凌羽:“你可是涨了记性了?” “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没有错,是他们......” “我跟你实话实说,这屿关山庄的机关消息都是老师傅设计的,至于老师傅是谁,那就是我父亲的同辈师兄弟。你是瞧不上他们屿关山庄,觉得连我的藏宝阁你都能进去,还怕他们的消息?你是想的天真,一会好好拜谢那位二少奶奶。” 说罢,九公子便合上了画扇往前走去,只留下凌羽一个人不知所以得站着。 “你家公子的话你听的明白了?当初朝堂、江湖确实穿过一段时间你破了九公子的藏宝阁这一件事情,你就沾沾自喜了,可是你想没想过,你能有那些名声不过就是因为公子没有言语。那些原本要靠脑子破解的机关你全一概砍了,何况公子当初的机关并不是为了防贼或是杀人所用。这屿关山庄的机关消息可不一样,步步算计,若是昨天那位二少奶奶没有把你们两个抓回来,说不定你们就碰到了什么机关,今日公子就不是来领人,而是领尸体了。” 奕锋说了说,随后对着凌羽叹了叹气,一把将他背在背上跟上九公子。 跟着弟子们一路从内庄走到卯灵儿的院子,就是很直行的一路,守卫的弟子和岗哨很多。 等到了给他们安顿的房间,带路的弟子便是很有礼数的作揖:“公子,我是望月阁守,屿关山庄十三代弟子墨羽,有事情直接招呼我便可以。” 九公子点点头回礼。 “这个地方倒还算是个给客人住的地方,哪里像是之前那个望瑄阁,看着就是个小驿站一样,还不许人走动。” 凌羽还是一脸的不乐意,从奕锋的背上爬下来。 “公子,对不起给您丢人了,还请公子责罚。” 正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姬阳一把在九公子面前跪了下来,随后低着头等待九公子的发落。 “不是,我们......”“凌羽,跪下。” 奕锋在身后冷冷的说,凌羽从来没有听过奕锋这般冰冷的语气,以前不管是自己闯了什么祸事,哪怕是李光弼将军带着棍子打来了,奕锋都是好言相劝护着自己的。 “跪就跪。” 凌羽不服气的跪下,眼睛看向一边,有一些泪水含在里面。 “今日都跪了多少个时辰了,现在不过就是继续而已,有本事将我这双腿跪废了,也省的我乱跑。”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后凌羽踉跄了一下险些趴在地上。 “你用戒尺打我?” 凌羽不敢相信,奕锋竟然会打自己,更不敢相信,他是哪里来的戒尺。 “你还不知道悔改?我刚刚就和你说了,你若是不明事理,我也不必要心疼你了。” 奕锋的眼中也有些水润,九公子理解他,凌羽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奕锋怎么能不着急呢。 “今天,你们两个就在这里跪着。凌羽你就跪到你知道错了为止,你若是还不服气,我可以让奕锋将你捆在藤条上跪,直到你想清楚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为止。姬阳,你发现凌羽跑掉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而是私自去追,将自己的安危交代他的手上,你也要陪着他跪。凌羽什么时候想通了,你什么时候起来。” 九公子黑了脸,心中尽管再怎么心疼,尽管再怎么知道凌羽也许会恨自己,但是他都必须横下心来治一治凌羽这个不分黑白的性子。 “姬阳领罚,愿意接受公子处罚。” 九公子站起身,没有继续看他们两个,快要到了去卯灵儿那处的时候了,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小声的对奕锋交代了一句,让奕锋给两个孩子送去羽毛垫子,别在冷地上跪出毛病。 阁内,九公子许久没有见过如此陈旧的陈设了,外阁焕然一新,但是内阁确实是锈迹斑斑的物件多一些。 “小小九来了,快过来快过来。” 此时卯灵儿正坐在一把黄梨木唐椅上,堆着一脸笑容招呼九公子。 九公子曾经在几年前听闻父亲说过这位高人,卯灵儿是天辈的高手,也就是受诰命又受了宗祖牌匾的。 但是一生命苦,十七岁嫁给屿关山庄的老庄主,可自己的丈夫在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就在行镖时候遭到暗算过世。 当年的卯灵儿快意恩仇,哪里承受得了新婚丧夫的痛苦,可是偌大的屿关山庄还要经营下去,当时的屿关山庄日夜锻造兵器供国库所需。 卯灵儿悲痛欲绝,成日里将自己关在房间,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见,久而久之,嫂嫂们实在担心她,便每日来陪伴她,可是卯灵儿并没有什么好转。 一日,天威降下,竟然是因为有人攀诬屿关山庄,当时的屿关山庄群龙无首,几位宗亲又不愿意替亡故的庄主承担责任,商量了几日,只说是将一切罪责全都怪罪在已经过身的庄主身上,之后以庄主以身护镖来抵过屿关山庄的罪责,顺便由皇帝出面为山庄择一位新的庄主。 从萌生了这个想法开始,卯灵儿的儿子,就不再受到大家的照顾,终日里被关在房间,只要不出事情就不算用心。 在这种自己受到打击,丈夫尸骨未寒就要承担整个山庄罪责,儿子无人照顾的条件下。 一日,卯灵儿就是那般披头散发的冲进了内阁,不顾别人的阻拦冲上了庄堂,一把将堂上坐着的夫兄扯了下来。 后来,卯灵儿领旨进宫,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卯灵儿说了什么就无人得知,只知道卯灵儿三天未归,并且没有一点的消息,直到所有人都打算另立庄主之时,卯灵儿身穿御赐的鱼纹朝服,捧着天道匾额出现在了庄门口。 九公子心中唏嘘,如今看来,这阁中的一切,都是当时她与老庄主成亲时用过的物件,至于床榻上用红布盖着的匾额,也应该是那块皇帝赐婚的陪送。 “庄枢精神很好,我看见了心中感到很欣慰,回去若是有机会见到父亲,也可以让父亲安心了。” 九公子走上前,将一罐茶粉双手奉上。 “哦对,听说过,小九的儿子身上本领多,但是不喜欢与世俗相争,所以就寻了个雅致的,烹的一手好茶。” 卯灵儿视若珍宝的将茶粉手下,一旁的老嬷嬷要去蒸茶。 “嬷嬷且慢,这是我存下的径山龙井,过午不适合烹食,不如明日一早我来给您烹了,你尝尝。” 九公子拦了拦那位嬷嬷。 “哎呦,还有这个说法,你看看这些年我这茶岂不是白喝了,那你说我们现在烹什么茶好呢?” “白茶即可。” 九公子走上前,他看到慕琦此时也正在卯灵儿身旁伺候着,一边撅着小嘴一边给卯灵儿揉腿。 “还多亏了我这个不听话的孙女,这才把你给带了回来,要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说没就没了,也不知道小九的后人这般才华。” 卯灵儿接过九公子手中的画扇,看到扇骨上已经磕了许多破损,随后递到一旁的木盘上。 “去,让大弟子给公子把扇骨重新镀了,要用昆仑那处的玄铁。” 眼瞧着老嬷嬷就要把扇子端走,九公子紧忙拦住。 “嬷嬷且慢,这扇子虽是武器,但是上面的画乃是我母亲生前所留,所以还是......” “哦,小九的夫人已经过世了?快拿回来。” 卯灵儿转身又将扇子接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撑开扇面,这扇面九公子不知道镀了多少心思,上面的画依旧是清晰明艳。 第二十一章:察查 “你这把扇子,保护的可谓是十分用心了,光是镀上去的就不是一年两年能够炼出来的凝油。” 卯灵儿仔细的将扇子还给了九公子。 九公子看着卯灵儿兴致不错,所以又一次开口。 “庄枢,我这一趟是为了追寻《制茶典》才从龙城府出来的,路过了幽州,听闻幽州城外东埔村的岩茶遭到横祸,所以。” 九公子看着卯灵儿的眉头逐渐拧到了一处,遂顿了顿。 “小小九,你这一趟是奉的谁的命令。” “不敢欺瞒庄枢,是奉了皇帝的命令。” 九公子转身,从身后拿出那一卷圣旨,没有精心的装裱,只是随意用一个黄袋子套着。 “哦,这不是皇帝的圣旨,是杨国忠的呀。” 卯灵儿眼尖,大概的扫了一眼,就发现圣旨上面并未加盖中书省批印。 九公子将圣旨收了起来。 “确实是杨国忠一个人草草的送来了,只是......” “只是小小九当初以为,你的父亲在杨国忠手里,这件事情又不算什么坏事,所以接了下来要去寻?” 九公子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说,这世间有许多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是没有什么缘由的,只是后面有人若是追究考究起来,是说什么都能说得通。 “这般说是行得通的,但是当初我不过是瞧着《制茶典》被强盗所劫,那茶典近一次修订还是陆羽先生工笔,所以想要追回国宝。” “寿王不是还来见你了吗?听说当街就给了你一道圣旨,在幽州城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卯灵儿从桌上的匣子里取出一个镯子,随性的套在慕琦的手上。 此时的慕琦正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只要在祖母这处,就不会有人欺负自己。 “您说的应该是这道,无什么大概内容,只多了一条便宜行事。” “你不用拿给我看,我只想想就能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只是小小九你可想过,这样一来,先是皇帝那处给了你两浙道侍茶使的名号,这处寿王又来给你锦上添花了一句便宜行事,虽然盖上去的都是玉玺。可是如今的玉玺,就像是一个人人唾手可得的玩物一般,如今天下名仕坐而论道,你九公子到底是皇帝的人,还是杨国忠的人?还是他寿王李瑁的人呢?” 九公子垂着眉头听着,心中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环套一环的行径,早就将他从清高之名中除去。 可是如今已经行至此处,便也顾不得别人说什么,只做些能够让心中宽慰的事情便可。 “庄枢觉得,我这一步,走的是有些急了。” 九公子用画扇点了点自己的手心,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起初是学着父亲的,不过渐渐久了,梳理事情时候倒是能够帮助自己定下心。 “你并不是走的急了,而是你失了一步算计。如今天下已经开始有了对你的质疑,之后不管你行到哪里,哪怕是某一天官兵又或是他节度使堂而皇之的将你杀了算数,也不会掀起多大波澜。” 卯灵儿有些急,说罢,咳了咳。 “你这榆木疙瘩,能不能少说两句,没看见我祖母被你气到了。” 慕琦终于有机会开了口,对着九公子一顿训斥,随后给卯灵儿拍着背。 “庄枢教训的是。” “我是该教训你,你且看看你身边的,那个叫奕锋的孩子还算是个帮手,他的身世我就先不管了,你父亲若是有机会早晚要和你算账。至于那两个小的,一个是没有谋算的,一个是被玄机门给约束着的,你如何带着?” 九公子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了住处。 “慕琦,你去把那个小姑娘带来,我要问话。” 卯灵儿给了九公子一个眼神,一旁的老嬷嬷抬了一个胡床出来,摆在老太太身旁下侧。 不多时,慕琦带着姬阳走了进来,姬阳的发丝凌乱,双腿有些不自然的抖动。 “方方我去了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正在跪着,我择了小姑娘来,另一个孩子险些与我动手。” “若是动手你就还手,只要不打死就能治好,我跟小小九也能交代。” 卯灵儿似乎动了些气性,一旁的老嬷嬷赶紧点了檀香,用来凝神。 “我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回庄枢的话,我叫姬阳,是玄机门女枢的弟子。” 姬阳又要跪下,卯灵儿挥挥手示意她一旁坐下,姬阳却是双腿不稳直直的磕在了地上。 “去,慕琦,将她扶起来坐下,我屋里有些药剂给她取来一盒敷上,回去了小小九若是再想罚她也不至于不忍心。” 姬阳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看着地板,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又是受到连累,九公子有些不忍心。 “姬阳罚跪原本是随着她的师兄一道的,只说是没有劝住......” “你别说话,我来问。” 卯灵儿打断了九公子的话。 “你说你是你家公子的徒弟,听说也拜过了,但是你自己报名字时候,为什么不说是龙城府九公子的徒弟,而要说是玄机门弟子?” “因为自我来了以后,贵庄的人就一直介意我在玄机门时候的身份,所以我时时刻刻自己说着,免得麻烦。” 姬阳抬了抬头,嘴唇早已经干裂的渗出血来。 “你这孩子,并不是因为如此。你是时刻挂念着你们女枢对你的恩情,所以你才在心里下意识的说出玄机门。” 卯灵儿紧了紧眉头,看着姬阳,姬阳许久没有开口,只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嗯。” 姬阳点头。 “庄外的树林子里面,挂了一处笼子,是你们的鸽子吧。” “是。” “为什么不出去联络。” “不想给公子添麻烦,公子对我很好。” “那你家公子罚你,你如今这般狼狈,你服不服。” “姬阳心服口服。” 卯灵儿紧着的眉开了,随后挥挥手,一旁的丫鬟给姬阳端来了一杯凉水。 “喝了吧。你这个孩子倒是个极懂事的,我到也不想为难你了。只是有几件事情,你听我说完,好好记在心里。” 姬阳端起杯子,尽管声音都沙哑,却还是很有礼数的缓缓饮下。 “你是玄机门出来的孩子,这一点你家公子不介意我也不多管,你只记得,不管玄机门给了你什么任务,你也要记得你家公子对你的恩情,损害到他的利益的事情你最好斟酌。第二件事情,若是你从玄机门带出来的任务本就是坑害你家公子,你现在可以离开,就说是遇见了我识破的,你不会受到惩罚,你家女枢知道我的手段。” 姬阳缓缓将杯子放下,随后开口:“我不会伤害公子,我的初心就是拯救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公子也是如此,所以我不会。” “你去吧,我替你给你家公子求个情,就不用跪着了。嬷嬷过来,去内厨准备一桌饭食,随着姬阳小娃一起送回去,姬阳可以吃,那个小男孩不可以,记得。” 九公子看了看卯灵儿,又看了看姬阳。 尽管是自己的徒弟,但是如今卯灵儿算是自己的师伯,就算要管教,也是应当的。 “小小九,你呢。” 九公子紧忙起身,躬着身子推到台子下面。 “今晚随着我们一起吃饭吧,你想问的问题,我年纪大了,糊涂,说不清楚,但是慕琦可以和你聊聊。” 卯灵儿说着,便转身要回去房里。 “我去更衣了,今天晚上的茶膳就拜托给你们两位了。” 卯灵儿离开后,九公子看了看一头雾水的慕琦,随后淡淡开口:“很抱歉连累你了。今晚的茶膳可以帮助我一起做吗?” 慕琦本来是打算好好地发火抱怨的,可是看到了祖母竟然如此敬重这位九公子,并且惹了祸的孩子们已经受到了惩罚了,自己心中也发不出什么火气来了。 “需要准备什么?” 九公子朝着外面望了望日头,马上就要落了。 “先随我回去将东西取来吧。” 九公子很有风度的请慕琦先去,其实也不尽然,刚刚一路来的时候是有些担心的,一路上只想着会说什么,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有看清楚来时候走的时候什么路,此时正好是有一个现成的慕琦摆在这里,请她来带路是最好不过的了。 慕琦点点头,一路引着九公子回去。 望月阁上方,便是山脉自然形成的一处天窟,抬头便能望见玄月。 屿关山庄借着这块风水宝地搭了内阁给卯灵儿修身,平日里便也就是卯灵儿接待客人的场所。 此时正好是一抹余晖从天窟聚下来,正打在宴请的席面上。 “大人,给他们从上面投毒。” 幽州刺史又一次站在了天窟上方,身旁又是一个精壮的男人。 “你要投多少毒下去?不论多少,你看这天窟虽然上下相通,但是其中被屿关山庄凿下不少风口,不论是什么从上面落下去,都会被几处风口引去其他地方。” 刺史扶额,上头给自己派下来的都是些什么脑路清奇的帮手。 人物小传 第一录:姬阳传 唐747年,长安以北,一处兵营中。 火光凌乱,一处围帐外聚了不知道多少的兵,全都背着身子一手执着长枪另一只手举着火把。 “夫人,用些力,马上就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军营外面,一个身穿褐色盔甲的男人焦急的踱着步子,一旁的文判跟在后面满脸愁容。 “宋团练,这根本就没听说过女人可以在军营里面生孩子的道理,就算是您的孩子,也不该......” 那个文判看上去年岁稍微甚大,应有五十余岁。 “老子的地盘,老子想让夫人生就让夫人生,你管的着天要下雨也管不住老子的女人生孩子。” 宋团练冷了脸,指着文判骂着。 文判并不是这处兵营的老人,而是李林甫派过来的,自从李林甫登上了宰相之位,一步一步权谋算计,几乎是巧妙地让所有的忠臣都吃了亏。 而皇帝如何?皇帝一手提拔的官员各个被人抓住了把柄,却不知道反击,一个个被迫罢免,却又全将罪责推到了皇帝身上,只说是皇帝刚愎自用不听政事。 渐渐地,李林甫的实力逐渐庞大起来,皇帝也不愿意与他争,天天退隐深宫沉迷酒色。 “可是团练,你要知道你这次闯了大祸了!” 文判还是在身旁跟着,手中高高的举着圣旨。 “圣旨要您立刻护送寿王妃回到长安,您这一路上本本分分,怎么到了现在却又。” 宋团练听的烦了,便挥挥手打发手下将文判绑了装在囚车里。 营帐多日行军,已经开始有些破损,难免一些风灌了进来。 “姑娘,去喊些人在营帐起风的地方堆些石块,给你家娘子挡挡。” 营帐中,穿着素粉色唐裙,立在床榻前不安的正是大唐一等一的美人,寿王李瑁的妃子杨玉环。 “好,也请王妃里面坐着吧,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您不用担心,您金枝玉叶若是伤到了我们担待不起。” 杨玉环哪里会听这些话,现在的她满心担忧,刚刚军医说过,这一次夫人生孩子怕是凶多吉少,只因为长日奔波了多远,夫人早就没有力气和精力,腹中的胎儿也是有些受寒。 杨玉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她所以宋团练一家才会在临盆之时还在为她赶路。 床前的婆子是当地村子里面的,说是给人接生过几次,但是更多的是给牲口接生。 此时正是一脸的担忧跑出营帐去找宋团练。 杨玉环蹲下身子,接过血水中浸泡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夫人的额头。 “你马上就有孩子了,你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夫人在床上看到了杨玉环为自己擦拭,她想制止,但是身上的疼痛让她烦心,让她说不出话来,让她只顾着呻吟。 “这一路上,因为我的事情委屈你了,等你孩子出生了,我们回去长安,我要给他备一份很好的礼。” 杨玉环温柔的说着,一旁的随身侍女茹儿走过来想要拉起杨玉环,但是她和杨玉环自幼一同长大,她知道拦不住。 原本布满星光的夜突然卷起了乌云,星光月光一同隐匿,渐渐地起了大风。 营帐破损的太多,一股股冷风灌了进来。 夫人几乎没有力气,但是稳婆还是坚持要她用力生下来,如今军医随身能用的药物全都在吊着夫人的力气,或许是生是死,就在这一个时辰了。 “杀啊!杀进军营!活抓寿王妃!” 一声嘶吼,军营中刹那间被杂乱的石块袭击,随后行军吹响号角,营帐外的人影攒动,让烛火也恍恍惚惚。 “他娘的,这个时候来什么土匪?兄弟们跟我一起杀出去!保护夫人和寿王妃!” 宋团练拔了唐刀,回头望了望营帐,他知道,这个时候全靠他撑着,若是撑不住,一切都完了。 军营中的士兵虽然已经很累了,但是兄弟们都是跟着宋团练出生入死的,他们并不是长兵,不吃朝廷的饭菜。 他们是地方兵力,是归团练一个人指挥的,但是为什么杨玉环会出现在他们的地方,又为什么圣旨会发给他们,他们一概不知。 “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怎么办啊?” 稳婆有些慌了,眼看着外面杀声一片,她嘴里说着要出去看看,但其实就是要走。 “你先留下,外面的事情男人们会解决,不需要你去操心。” 如此一个时辰,星走月行,军营中终于传来了两声啼哭,但是相对应的,还有夫人的一声哀嚎。 “夫人!夫人没了!夫人没了!” 杨玉环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眸子中光芒渐渐消失的夫人,愣在那里。 “宋团练!夫人没了!” 不知道是哪个口快的,直直的冲出了营帐,喊了一声,随后,透过营帐的帐口,所有人看到了宋团练倒下的身影,他的胸口插着一把耙子,眼光直直的看着营帐,在火光的映照下点点光芒,随后光芒消散。 “团练!这如何是好?” “护送孩子和寿王妃逃出去!” 士兵们并没有放弃,他们知道,这是保住团练的血脉唯一的方式。 男人们不顾及的冲进了营帐,将营帐后面用刀划开,之后带着杨玉环一行人往林子里面跑。 前面的士兵们还在浴血奋战,为他们争取时间。 深夜的林子看不清道路,六名士兵带着杨玉环,杨玉环用不知道多少层布衣抱着孩子,就这般行了一夜。 翌日,长安城外,所有人都看着浑身是血的杨玉环窃窃私语。 杨玉环带着茹儿,身上披着沾满血的士兵的衣服,只两个人,身后不远处便是身上插了一只箭矢,还背着宋团练尸体的士兵。 “环儿,你受惊吓了。” 寿王是亲自带着人马出来接杨玉环的,一旁的城守不断地走过来,想要彰显是他认出了寿王妃并且保护着她。 “那些不重用的,我这就让手下将他们全都斩首!” 杨玉环美的不可方物,就算是如今狼狈的样子,也是泥中娇莲不可方物。 “殿下,他们拼了性命护着我出来的。” 杨玉环开口,有些微弱的声音流进了李瑁耳中。 “这孩子是?” “宋团练和夫人的,他们已经......” 寿王一把将杨玉环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孩子被夹在中间,杨玉环用手臂撑着,给孩子留出空间。 “你打算如何?我都听你的。” 杨玉环微微仰头,看了看青天白日,又回过头看了看倒下的士兵和宋团练的尸体。 “请殿下厚葬宋团练和夫人,并且追封军誉。至于这个孩子,我想送去一位故人那处。” “好,都听你的。只是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定了吗?” “姬阳,我希望她能够独当一面,像她的父亲一样,又希望,她如这烈阳......” 杨玉环两行泪水划过,划破了脸颊上的淤泥,她的腿上满是林中树枝划破的伤口,素粉色的唐裙已经染成了红色,一旁的茹儿亦是如此。 “我先送你回去吧,玉环。” “还有一事,请殿下将这孩子送去玄机门中,将这个玉佩一同带去。” 杨玉环虚弱的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双手颤抖着将孩子递到了寿王手中,随后一把轻柔的晕了过去。 十三年后,长安城安乐坊玄机门。 女枢穿着一身黑色唐衣侧卧在床榻上,像极了一个男子。 “姬阳,我这会子有个任务要给你,你仔细听好。” 床榻下,方厅跪着的正是一个一脸冷毅的少女。 “我传你枪法,将你养大,你要记得,你就是玄机门的人,生是,死也是,玄机门的命令你不要过问,只要完成。” 姬阳缓缓开口。 “女枢将我抚养长大,我一定遵守女枢的命令。我的父母是因为这乱世而死的,这乱世中可怜人,可恨的人分不清楚,我愿意遵循女枢的命令,去完成世间的清理。” 女枢嘴角微微上扬:“很好,记得,你三年后随我去幽州城,等待一个人出现,就跟着他,不管他做什么你都要汇报给我。今日起的三年,我会让一位师傅教你枪法,你可以用作防身。” 姬阳单膝一跪,坚毅的说着:“姬阳领命。” 而在长安城的内宫中,此时笙歌结夜,杨玉环娇小的依偎在唐玄宗怀中。 杨国忠在大殿内追着舞女作乐,寿王李瑁就坐在殿内。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义气,而是一脸的病态。 不注的咳嗽着。 “寿王身子不适,就早早退下吧。” 唐玄宗看着他有些不耐烦,便要打发他走。 “那,儿臣就告退了。” 寿王李瑁站起身,作揖,随后抬起眸子望了望杨玉环。 杨玉环眼中潋滟晴光,眸子微转,到了李瑁身上,全是黯然。 “诶!寿王身体不适,怎么能自己走呢?快快,我的宝贝儿们,快送送寿王殿下。” 杨国忠站住了身子,招呼着一旁的尚宫和宫女,从善如流的到了寿王的面前。 寿王转身离开,临行前,用余光一撇杨国忠,杨国忠瞬间收敛笑容,朝着自己的座位走了回去。 “失去了什么,就得得到更多想得到的。” 寿王轻轻说着,消失在了唐玄宗眼中。 第二十二章:团宴 “那我们杀下去?” 身旁传来一声啧声,那男子抬头便瞧见刺史一脸的不悦,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虽然你是我的上峰,但是我现在看着你就是不想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 那男子急了,随后刺史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喘气的声音变得偌大。 “我与你说了多少句了,这是屿关山庄,一个世代相传了多少代的庄子,以前是朝廷兵部所属,你若是从这里跳下去,早就被一旁的邪风不是吹在山崖上撞死便是两股邪风拧在一起给你撕开了,否则为何屿关山庄几代不灭?” 此时刺史的心情就好似被猪咬了一般,这根本就不是不分好赖了,几乎是不动人语,这就是突厥人与中原不同的地方吧。 “那我们怎么办?” “你若是再喊,下面就要听见了,我只能一脚把你踹下去了事,也正好遂了你的心思了。” 刺史绕着天窟走了一圈,随后看了看下面攒动的人影。 “今晚让长孙氏二兄弟进去探探虚实,之后你和我从后山试着进去。” 一块石子滑动,从天窟坠落,坠了不远便向上一涌,随后如一道光影般直直的撞在了山壁上,不见踪迹。 九公子是从行囊中取了一罐好茶的,此时奕锋已经换好了衣服,只是凌羽和姬阳还未安排。 走回凌羽的房间,一进门便瞧见凌羽撅着小屁股在地上半跪着睡着了,口中还鼾声不断。 姬阳跪在一旁,板板正正。 “姬阳,起身吧,我和奕锋要去望月阁赴宴,你们两个......” “不会再胡闹了公子。” 姬阳的声调有些冷淡,双眼红润了一圈,似乎刚刚没人的时候刚刚哭过。 “我瞧见门外有一处灶台,还有些柴火和炊具,你们一会将桌上的饭菜热了吃吧。” 九公子指了指凌羽:“奕锋,将他抱到床上睡吧。” 转身时候,才看到卯灵儿命人送来的饭菜之多,哪里真的是给姬阳一个人吃的分量。 这老人家嘴上说着罚,心里倒是明镜似的心疼两个孩子。 更日,日头彻底从山眉垂了下去,屿关山庄坐东朝西,一来是延长日头照进来的时候,二来是在酷暑天能够让上日的日头被山体挡住,不影响锻造,整体来看,这个山庄当真是修的天地人和,阴阳调息。 慕琦早就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从路边上折了一些毛毛狗草来把弄,九公子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正一本正经的编着什么,等到奕锋出来,九公子让慕琦引路的时候,低头一看,慕琦手中的一捆草已经支离破碎不成样子。 “啊,公子随我来吧。” 慕琦憨憨的笑着,又一股微风吹过来,虽然带了些锻铁的锈味,却也好闻。 “你祖母白天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若是有什么关于那些倭国人的事情,尽管向你打听,你觉得算数吗?” 慕琦嗯了一阵了,开口:“你和祖母说的话对我来说似乎是有些高深了,我也听不懂什么,但是祖母也确实是说过关于暗良社的事情你可以问我,但是我说不说,不管要看祖母的心思,还得看那边的那几位。” 慕琦说着,手指从善如流的一指,指的方向便是远处的庄阁。 “哦,那按照你的意思,现在屿关山庄的大小事务,庄枢还是做不了主了,什么事情吩咐下去了,安排的人还要看看二公子和二少奶奶的意思?” “那必然不是,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既然是祖母让的,我就听祖母的话。” 九公子笑笑。 “不过你也别把我当没有心眼的耍,你对于祖母来说也是刚刚相见的故人,你若是问了不该问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照样会告诉祖母赶你们走。” 九公子笑笑,眼看着就到了席面。 这一副席面摆的十分阔气,偌大的灰色毯子正铺在天窟下方,一抹微微光亮照下来,自然成了一个圆,随后宾客随圆而坐,地上放着矮桌,桌前摆着貂绒席子。 慕琦算是撒欢了,到处跑到处看,那些厨子就在一旁的灶台上烧着菜,一旁还有抬酒的弟子,只一样比较珍贵,想来也就是屿关山庄能够轻易地拿出来许多,团冰。 “公子你看,那是团冰吧?我只是从前听着李光弼将军说过,还不曾真的见过这酷暑的天气哪里有团冰。” 奕锋也有些兴奋地意思,不过他向来是个拘谨的,只是望着头瞧了瞧,没有表现出稀罕样子。 “走吧,我们承蒙了老太太这么大的恩情,也该还一还。” 说着,九公子走到了烧水的灶台前,吩咐丫鬟挪一个泥炉加了碳来。 “老庄枢现在何处?还烦请姑娘请她出来一叙,就说我想亲手为她烹茶来吃。” 九公子让一旁的弟子又铺了一块干净的毯子在天窟下方,九公子坐下,朝着天窟上望了望,好一片洞天,与哑黑的石壁一对比,露出的那一片天竟然是那般的湛蓝。 一刻钟。 卯灵儿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走了出来,上面用金线走了一些花样,很是华贵。 “哎呦,听说小小九特意准备要给我烹茶,我这紧忙就出来了。” 九公子起身,迎了上去,双手接过卯灵儿,缓缓地走向中心。 “我家老太太啊,许久没有人来看望过她了,难得这么高兴,还是托了公子的服气。” 一旁的老嬷嬷也换了身衣裳,看上去心情亦是不错。 “哪里的话,小辈也是冒失唐突才能够见到您,何况您安排了这么好的地方与我团宴,我到底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九公子稳稳当当的扶着卯灵儿坐下,然后自己坐到对面的泥炉旁。 “今日我们要烹什么茶啊?” 卯灵儿很有兴致的伸过头看了看桌上的茶具,很是讲究。 “今日的天气清风徐徐,再来心情愉悦,总是想有些锦上添花的样式,我给庄枢烹一道茶,庄枢先看合不合胃口。” 九公子冁然一笑,他知道,有些事情他一定要替父亲去弥补,去完成。 九公子从罐子里取出一片颜色略白的茶饼,茶饼形如往常,用银器轻轻撬动,只取了每人一团绒的量。 泥炉风口大开,一股股山风灌了进去,泥炉开始腾起火焰,九公子从一旁取来铜托盘,将茶叶铺上上面炙烤,只这炙烤的火候就掌握的极其精妙。 只见铜盘在火上有些愠色,九公子手中执着竹夹有节奏的翻弄着茶叶,直至茶叶飘起一缕淡淡的白烟,九公子抬起铜盘架在一旁,关上了泥炉的风口。 “你这手法倒是第一次见,我平日里也喜欢饮茶,前些年我请了一位两浙道的师父来做客,但是他烹茶与我们一般,似乎与小小九还不一样,啊?” 卯灵儿看着热闹,抬起头,歪着看向一旁的老嬷嬷,老嬷嬷也堆了一脸的笑。 “老太太你这是享福了,享受到还没有见过的手艺了。我瞧着九公子的手艺精湛,这茶汤烹出来,你一定要赏我浮跟尝尝。” 九公子笑笑:“一共烹四盏,也请嬷嬷与慕琦姑娘坐下吧。” 九公子又取了灌水壶出来,卯灵儿打量了半天,总觉得是见过这种烹法,却又想不起来。 一方茶碾,炙烤过的茶叶投入其中,石轮轻轻碾过为一碾,茶质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 石轮回过,又重重碾过,为二碾,茶香迸发扑鼻而来。 石轮三碾,细腻的茶粉便显露出来,这边是炙烤火候的掌握以及碾茶的功力所在,只三碾三回,茶碾中便只余下了随风可以腾起的茶粉。 九公子将茶粉均匀的分到了四方茶盏之中。 “你要点茶。” 卯灵儿终于是想起了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烹茶技艺。 “庄枢见多识广,自然识得点茶法。” 九公子会心一笑,其实他也不知道卯灵儿是否见过点茶,是否愿意饮用点茶。 “记得,我记得了,这是点茶法,是多年以前一位云游的僧人曾经在我这处讲过的,当时我也请他烹过,他说这是陆羽先生流传下来的一种奇特的烹法,是在煎茶之上改良的,只是没有普遍开来不受到达官贵族的欢迎。” 九公子咽了咽,随后开口。 “小辈不过是觉得好玩,有机会学了来,庄枢可以尝一尝,比煎茶烹出的茶多了一分韵味,若是不喜,我给您重新烹。” “不不,就用点茶法,我好多年没有记得那个味道了,我记得当时我很喜欢,我想再尝一尝。” 卯灵儿开始激动,拄着手杖的手开始颤颤巍巍的抖动,一旁的老嬷嬷紧忙将她的背顺了顺。 九公子将茶釜放上泥炉开始烧水,一边用竹夹搅动。 水中初见匀泡泛起,依旧是一把细盐花洒下去,只这一次不足煎茶所用盐花之多。 茶釜中二沸,九公子将一旁烧热的灌水壶取下来,将茶釜中的水注了进去,灌水壶刚刚离开泥炉,此时正是滚烫,水注进去便算作三沸。 第二十三章:长孙氏 “庄枢,我要注水了。烦请嬷嬷让慕琦姑娘净了手过来吧。” 九公子撇了撇一旁的慕琦,天色已经浑蓝一片,眼瞧着一旁的弟子要掌灯。 一旁准备烧菜的弟子也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这边下令便开始走菜。 九公子取了一只茶釜,灌了一些滚水进去,只醍醐一点,随后用茶筅迅速地搅动,不多时茶盏中的茶粉已经茶膏,凝结在一处随茶筅动而不散。 九公子继续注水进去,茶筅不住的搅动,茶盏中泛起奶白的茶沫,茶汤过碗而不连,直至茶沫细散,茶汤呈奶绿色,扬起而咬盏。 “庄枢,请用吧,已经不烫了,现在入口正好。” 九公子双手将茶盏递了上去,慕琦从一旁跑了过来,看了看茶盏中的茶汤,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还说你是什么烹茶的高手,你看看你煎的茶汤,看上去还不如我母亲。” 卯灵儿举着盏饮了一口,绵密厚实的茶汤在口中划过,就像是吃了一块最为柔软细腻的松糕,一入口中便向着四处滑散开,满口,满心都是茶叶的清香。 又一口,茶香中盐花的味道透出,与茶粉互融一体,涌在口中就如同含着一口乳汁,久久不舍咽下。 正是卯灵儿沉浸之时,九公子已经将另一盏咬好递给了慕琦。 慕琦是囫囵的一大口,这一下午的闲逛,许是已经渴了,可一口下去,她不由得紧了紧嘴唇,随后闻了闻茶盏中的茶汤。 “你怎么做的?为什么你这个茶汤这么浓厚?就好像,就好像小时候我娘给我做的牛乳糕一样!” 九公子微微笑笑,举起灌水壶又咬了一盏递给老嬷嬷,最后一盏咬给自己。 “好,好啊!小小九,你这一身的手艺我算是见识到了,难怪你能在玄机门天子榜单上排入前百,你这一手茶烹的,老身我是贪了多少口。” 卯灵儿盏中所剩不多,意犹未尽的缓缓放在茶桌上。 慕琦的茶盏三两下便空了,之后抿着嘴看了看卯灵儿,对着九公子温柔开口:“可以再给我一盏吗?” 九公子看着慕琦笑了笑,将自己面前未动的那盏茶俸给了慕琦。 “庄枢喜欢,我可以将手艺教授给您身边的嬷嬷,也好时常给你烹。” 卯灵儿笑着看了看一旁的老嬷嬷:“就她,她一天天是比我糊涂的,要是你教给她还不如讲给我。” “我们家老太太是手巧的,至于我就是个干粗活的,你看那烤茶的技术,还有那般咬盏的技术,是我入土前都学不会的了。” 九公子笑笑,看了看卯灵儿的茶盏。 “庄枢喜欢的话,明日我再给庄枢烹一盏。” 这话说出口,卯灵儿很是乐意的答应下来,随后将茶盏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不过,小小九我想问你,这个茶叶我倒是不认得,饮入口中似乎有一股子异样的香味。” “庄枢这就是问到点子上了,这是南诏所产的神泉小团茶。” 九公子抿着嘴收了茶具,奕锋拿到一旁。 身后的老嬷嬷挥挥手,示意弟子们可以开始准备宴席了。 “南诏,那地方不是四处都是瘴气,我是听说杨国忠穷兵黩武多次进犯南诏,都不等见到南诏的兵,不是陷进了沼泽就是被瘴气熏死了一片。” 卯灵儿起身,奕锋带人将茶桌撤了,九公子随着卯灵儿到了宴席的绒毯上坐下。 “正是,这一次杨国忠给我的意思一共两个,一个是追查《制茶典》另一个就是交出防止瘴气的方子。” “你有这方子?” “多年前受到一位朋友的邀请,前去南诏做客,南诏王与我相谈甚欢,送了我一包神泉小团茶,那几日我也是日夜饮用。” 卯灵儿会心的点点头。 “你这茶,取了多少,用了多少?饮了多少?” 九公子明白卯灵儿的意思。 “这茶象征着我个人与南诏王的情谊,我是向来不喜欢给别人的,如今见到了庄枢,才舍得取出一块给您尝尝,剩下的,任他是皇帝、亲王还是宰相,见都是没见过的。” 卯灵儿哈哈的大笑起来。 “小小九你说话倒是喜欢故弄玄虚,和你父亲一样!” 九公子笑笑,随后在卯灵儿身侧坐下。 “不过说到穷兵黩武,我听说那杨国忠只是盯着南诏和吐蕃两块硬骨头啃,说是他手下有一个叫安禄山的节度使。” 九公子点点头:“庄枢应该明白,安禄山帮着杨国忠征战四方,所以自然地位高一些,现在在朝中,除了皇姓以外,便是杨国忠,杨国忠之后就是他安禄山。” “安禄山不是我们大唐人,所以想的应该不同吧?” “安禄山任范阳节度使,其手下史思明等人,依靠着范阳聚集,多次与当地的百姓和地方团练产生过异动。” 卯灵儿紧了紧眉,手中的虎头杖握的更紧了一些。 “现在对于杨国忠来说,安禄山应该已经成为了一个烫手的芋头,只要不反就能巩固他的地位,但是只要反了。” 九公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久后皇帝要在花萼楼为贵妃庆生,四处发了帖子,就连老身都收到了加盖玉玺的帖子。” 九公子接过卯灵儿手中的帖子,确实,一个邀请的帖子原本只是礼部随意发了就是,甚至不需要礼部侍郎经手。 如今帖子上都能够扣上玉玺了,这不就是逼着人前去。 “庄枢要去吗?” “为何要去?那杨家姑娘生的是不错,我之前有幸见过一次,心底倒也不算奸佞。只是没有一个好哥哥,从她做寿王妃开始,她哥哥就已经开始谋划,她身不由己,又不得不顾忌。” 九公子点点头,杨玉环的事情自己是听说过一些的,她虽然终日令皇上神迷,但也是有自己的一番思量,当初她与寿王李瑁相心相知,或许在她被唐玄宗召进宫开始,她就已经恨透了这个大唐了吧,所以她并不会劝阻她的哥哥,她宁愿看着大唐在他们兄妹手中渐渐崩塌,自己被千古骂名,以此来回报寿王。 那寿王又该是何种心态左右着杨国忠呢? “小小九听说了吗?长孙无忌的后人,也起事了。” 九公子一愣,长孙世家的后人...... “前些日子从幽州附近发生过几次暴乱,当时的幽州节度使镇压无力,到底是刺史来到屿关山庄,求了几日,是屿关山庄的人出面平息的。不过长孙家的倒也不认屿关山庄慕家这门世交,折损了不少。” 菜色开始陆陆续续的上来。 “长孙世家本就是比较庞大的支系,随着安禄山闹得有多少人庄枢可知道?” “全数子孙。” 九公子愣在那里,这是想学先祖扬名立万却又学错了路子吗? “怎么组织起来这么多人?” “由他们的叔伯一辈......看来这顿饭我们不能安心的吃完了。” 卯灵儿耳聪目明,拄着手杖站了起来。 九公子也听到了远处的声音,看了一眼奕锋。 奕锋奔回去去取武器。 “小小九,我年岁大了,有些东西耍不动了,还要靠人保护着。我这有一把玄铁的扇子,我想着你应该能用的顺手。” 卯灵儿从老嬷嬷手中接过那把扇子。 扇骨透着冰凉,泛着一种暗淡的黑色光芒。 九公子撑开扇面,这扇面竟然是由弯曲的铁丝编成,浑然一体,折伸通畅,上面还用铜丝汇出了画面。 “我想着你的扇子应该是你父亲交给你的,我对小九的了解还算多,所以你喜欢用的悬丝里面也有。” 九公子的拇指放在了熟悉的地方,果然如果自己的那把折扇一般,扇柄上布满了机关铁片。 远处的打斗声越来越近,老嬷嬷扶着卯灵儿到了阁门口,慕琦冲进房里取了两把刀出来,虽然不及自己的阴阳双刃,却也是两把唐刀,用的顺手。 “哈哈哈哈,老太太你没想到吧!我们把你们山庄换岗的时间算的明明白白,现在你们的精锐都去送镖,庄子里的弟子要赶过来怕是不能了。” 卯灵儿笑笑:“你们把桥断了。” “是呀,厉害吧?哈哈哈我就说我比你聪明呀!” 眼前的两个男子,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背着月光站着,看上去就像是两尊邋遢的山象。 “来的正巧,报上名字也许还能一起吃饭。” 九公子轻点折扇,走上前。 “我是你长孙爹爹!”“我是你长孙爷爷!” 九公子险些笑出声来。 “什么玩应啊你就爷爷了?你在这跟我两整事呢?” 瘦的男人一把打在了胖男人的腰上,那胖子蹲在地上痛苦了好久。 “哎呦,那你说我说什么?我还能说是他长孙娘亲?” 这次九公子真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敢笑话俺们?你是在笑话俺们吗?” 二话不多,劈头盖脸的一斧子就丢了过来。 眼瞧着那斧子直直奔着九公子的面门而来,只见九公子用扇子一挑,一股巧劲便让飞斧一把撞在地上。 第二十四章:他山之兵 “哎呦呵,小伙子武功还挺好,我们一起上哥哥!” 九公子是实打实的愣了一下的,天地可鉴,今日算是日卯星君排布错了什么天象了,竟然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叫成了小伙子。 刹那间,只见那胖的拔了刀,瘦的抬了斧子,九公子大手一挥,眨眼间将折扇的机关一开,三枚连着引线的飞针就飞了出去。 唰唰两声,那瘦子手中的斧子飞快的飞舞着,随后将面前的飞针打落。 “就这?你还暗箭伤人,简直不讲武德。” 九公子看了看扇骨上的引线,摘掉两根。 “完了呀弟弟,我中了。” 那胖子憨憨的一声,一旁的瘦子瞬间石化在那里,随后一低头便瞧见了胖子胸口深深刺进去的飞针。 “那咋整,俺给你拔出来。” 瘦子伸手要拔引线,九公子扯了扯。 “你知道这个暗器叫什么吗?叫九脉引,借着扇骨中的机关消息弹出去的飞针本就是将线拴在中间的,只要进入身体,就会自动横过来,拔是拔不掉了,如果想的话,你可以把他肚子抛开取。” 瘦子呵呵一笑:“废话,我还看不懂吗?” 随后身后要砍线,九公子又是一扯,那胖子几乎疼的趴在地上。 “起来,我给你把这破线砍了再说,你当你是条鱼呢?还让他钓着你。” 九公子笑笑,无意间看见了一旁的慕琦,正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 “这个我知道,我祖母与我说过,若是中了一种叫做九脉引的暗器,千万不能自断丝线,否则横针进入血脉就会被冲到心脉去,人必死无疑。” 一旁的卯灵儿点点头,不过明眼的都知道,九公子这一次并没有想要两人的性命,这一针不过就是浅浅的进入身体就扯了线横了针,何况那胖子皮糙肉厚,也不一定真就能碰到血脉。 “那你啥意思啊?我这个哥哥必死无疑了呗?要不我跪下求求你们?” 瘦子一脸猴急,之后在胖子的伤口处左看右看,一会摸摸线一会看看九公子。 “倒也不难,我既然会用就一定会解,你们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帮你们解开。” 九公子将折扇折起来,之后单手持着。 “你们说你们是长孙家的,那你们应该知道长孙无忌大人生前与屿关山庄的慕以行初代大庄有生死交情,今日为何闯屿关山庄。” 瘦子看着实在没办法,胖子跪在地上疼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都出来了,直直拽着瘦子的裤子求他救救自己。 “你说的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我和我哥哥就是幽州城外的长孙家的,我今年十有六,哥哥十有七,我们算是长孙无忌先祖的侄子辈旁亲之后,这次是长孙无忌先祖的重孙号召我们的。” 九公子回头望了望卯灵儿,卯灵儿点点头,示意自己能够听得清楚。 正巧,奕锋提了刀赶了过来,一把将双刃丢给了慕琦,身后还跟着身形不稳的姬阳,提着长枪。 “重孙,你说的可是长孙元翼?” “正是,你不过就是屿关山庄的一介武夫,你怎么知道我们家主的名讳?” 胖子终于是说了一句话,不过这句话说的实在是没有脑子,若是九公子只是屿关山庄的一介武夫,那如今他们已经败在了九公子的手下,他们又当如何说? 唐753年,夏,长孙氏旁系重孙两人大刀阔斧杀入屿关山庄,直闯内阁,先是横断渡桥自断后路,随后与屿关山庄一无名武夫相遇,一招之内双双败下阵来,跪地交代来龙去脉? 想想都替他们丢人...... “你们两个如实交代,长孙元翼是怎么反的?” 卯灵儿站不住了,执着虎头杖走了过来,慕琦赶紧在她身旁站了站。 “老太太这话说的不对,我们家家主并不是造反,只是似乎是听了什么人的话,只说是现在大唐已经乱了,乱世正是出英雄的时候,所以应该及时召集长孙世家的子弟们,一起闹一闹,省得朝廷不拿我们长孙家的官爵当回事。” 卯灵儿冷笑两声:“呵呵,我看你们不是为了闹一闹吧?闹得好了你们就可以沉积谋反,闹得不好再让朝廷加以安抚,你们倒是不如那些将朝廷弄乱的那些贼子野心。” 瘦子看了看一旁的胖子,心想着这哥哥也太实在了,什么都交代了,现在把柄全都被人家抓了去了,既然涉及到了长孙家的,就不得不考虑玉石俱焚了。 “你们得上一代家主,长孙延,祖主长孙冲虽然蒙冤过一段时间,但是朝廷已经恢复了你们长孙家的官爵并且这些年来多加安抚,如今国家还没乱呢你们长孙家倒是先急着造反了。” 卯灵儿说的生气,直用虎头杖敲地,随后还是气不过,走上前要去棒打这两个逆子。 谁能料到,就是在那一刹那,瘦子开了口,一边开口,一边捡起了地上的刀朝着卯灵儿去:“哥哥现在你已经把什么事情都说了,今天你和我是注定不能活了,我们到不如先抓了这老太太......” 当是时瘦子与卯灵儿的距离方寸之间,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敢说瞧的完完全全清清楚楚。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卯灵儿一步后跳站在了九公子的面前,手中的虎头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把盘枝错节的木剑,剑锋深深地刺入了瘦子的腹部。 “你这老太太好歹毒的心肠啊!弟弟!” 胖子的这一声吼算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对得起他的体重了。 此时的瘦子两眼空洞,目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腹部,随后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卯灵儿。 “很意外吗?你们来之前,你们的主子没有告诉过你们我卯灵儿是天字辈的吗?” 九公子往边上挪了挪,卯灵儿现在的姿势简直是太帅了,作为一个八十又四高寿的老人,此时正是腰板挺得溜溜直,手中的剑把的稳稳地,根本看不出是一位老者。 “你不就是个,老太太,屿关山庄现任庄主慕伟无才无能,倒是他的二儿媳妇我们需要躲着点。如今,二儿媳妇出去护镖......” 九公子听了这话简直是险些被笑死,这么大的一个屿关山庄,若是真的只靠着那二少奶奶一个人撑着,岂不是早就被百家欺凌了。 “两位小子,你们今日若是送死的倒是说得通了,但是你们若是来行刺,你们以后还是改了姓氏别姓长孙了,实在丢人。” 九公子踱步过去,接过卯灵儿手中的杖剑,随后让慕琦将卯灵儿扶着退回去。 杖剑在九公子手中,他探了探,没有刺中要害,就是看着吓人。 “这位,屿关山庄老庄枢,顶梁柱,大唐内命诰命外首,唐盟天字辈上阶谋士,玄机门武林天字榜第二高位。” 这一串的名誉说下来,就连九公子都觉得神清气爽好不快活。 “无所谓了,俺们兄弟两个,今天就死在这里了,杀了你们那些弟子,断了你们的渡桥,值了......” 九公子将木剑拔了下来,迅速地把弄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的机关。 “庄枢,您的杖。” 九公子双手将杖奉上,老嬷嬷取了布擦干净上面的血,随后卯灵儿接过虎头杖,在空中抓住虎头猛地一提,剑锋收起,又是一把普通的手杖模样。 “你们两个虽然是长孙家的孩子,但是伤了我这么多弟子,我念在旧情可以免了你们的死罪,但是活罪自古难逃。” “慕琦,去将受伤的弟兄们送回去救治,具体数目稍后回我。” 卯灵儿显然是没有什么兴致了,九公子看了看一旁的奕锋和姬阳,随后招呼了一下,也随着卯灵儿一同进去内阁。 “祖母,已经统计好了,他们两个闯进来时候只有十几名弟子正在守着,共十二人全受了伤,其中两个伤势较重的已经送去庄医那处了,庄医刚刚还在忙,弟子们不敢轻易进去询问,但是听着庄医的意思,那两名弟子已经无碍,只一人右臂应当是废了。” 卯灵儿闭着眼点点头,还不算什么惨重的局势:“去吧,带上我屋里的药,告诉庄医,不论如何要保住那个孩子的右臂,哪怕是废了也要留下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后从我阁中拨银两给那孩子家中送去,这孩子以后就送去账房吧。” 九公子心中感慨,早就听闻卯灵儿历经世事,杀人不眨眼用人如用土,可能是年岁渐渐大起来,身边的重孙孩子也多了,再加上多少年不成沾染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性子也开始柔和起来。 “庄枢,您的身体没关系吧?” 九公子看了看昏暗烛光下的卯灵儿,卯灵儿向来不喜欢身旁十步点烛火,说是能将脸上的褶皱照的太清楚。 “小小九不用担心,我这一把老骨头还算中用,只是今天的团宴应该要作废了。” 九公子手拿折扇退了几步:“庄枢尽管安心,如若庄枢不烦扰,明日我还可以来陪您。” 第二十五章:逸事 九公子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候,到底是经历了一晚上的奇遇,身子有些不爽快,本想着打了洗澡水舒舒服服的泡一会。 可是刚放好洗澡水就迎来了慕琦的一声尖叫。 天苍苍野茫茫,出了事就闯空房。 还不等九公子听清楚尖叫出自哪里,就看到自己的房门开了,此时的自己正是脱了衣服刚刚站进澡桶里面,脑中一片空白一把坐了下去激起一大片水花子。 “三清真人,你们两个又在闹什么?” 九公子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奕锋不顾命的朝着自己冲了过来,身后追着的应该是慕琦,慕琦双手持着刀,脸上满是红晕,许是所有目光都放在了奕锋身上,所以没有看到九公子此时正在洗澡。 “公子,公子快救我!公子!” 奕锋一脸慌乱,九公子确定,刚刚的那一声尖叫一定就是奕锋引发的了。 还不等九公子开口,奕锋没头似的一脑袋扎进了澡桶里面,随后猛地一转身,坐在澡桶中挡在了九公子的前面。 “啊!!!你们两个!!!” 慕琦看到这一幕,算是彻彻底底的崩溃了,索性眼一闭心一横,直直的倒了下去。 “搞什么呢?奕锋你对她如何了?” 九公子此时被奕锋和桶壁夹在中间简直是动弹不能。 奕锋却还是晃晃乱乱的瞪着眸子,嘴里呜呜呜的说着什么。 “算了,她既然已经晕了,你和我先用帘子挡了,随后叫姬阳将她抬回去。” 九公子实在是被挤得上不来力气,此时自己的一条腿似乎还被奕锋压在身子下面。 “去啊,愣着等人过来发现吗?” 九公子又推了推奕锋,奕锋站起来,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几乎将澡盆一半的水都吸了去。 奕锋也确实是感觉到身上沉甸甸的,从澡桶中想迈步子出去也做不到,索性把着桶边摔了下去。 一旁的帘子扯下来,奕锋高高的举着,九公子赶紧穿好了衣裳,地上满是水花,明镜似的映照着窗外的月色,这幅画面好不凌乱。 等到姬阳赶到的时候,是分明愣住了的,刚刚她确实是听到了慕琦的尖叫声,但是知道九公子在这里,她就没有节外生枝。 如今看到九公子和奕锋两个人湿漉漉的头发,穿的凌乱的衣服,晕在一旁的慕琦,还有正在打扫地上水花的弟子,姬阳承认,自己想多了。 “姬阳,有一件事非你不可了。” 九公子和奕锋几乎是同时开口,姬阳更傻眼了,就连一旁收拾的几个男弟子都反映强烈,不是抿着嘴在笑,就是紧着眉头一脸的嫌弃。 姬阳恍惚记得,这叫龙阳。 九公子自然是察觉到了一旁人的不对劲,明明自己只想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睡了,怎知道摊上这样的事情,心中越想越觉得诡异,索性抖了抖袖子走了出去。 “姬阳,你奕锋大哥有话跟你说。” 姬阳的目光转到了奕锋身上,奕锋是个傻憨憨的,此时还不知道边上的人为何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自己的衣服穿反了? “你把慕琦小姐抬到她的房间去,这处没有女弟子,此时也不好惊动老太太,刚刚这位小兄弟已经......” 奕锋是把手搭在了一旁的弟子身上,但是那个弟子很自然的躲开了。 “总之这位小兄弟已经叫了庄医,我要回去更衣,麻烦你了。” 说罢,奕锋也离开了,只剩下姬阳一个人凌乱在那里。 半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九公子此时寻不到凌羽,据姬阳所说,刚刚姬阳出来的时候,凌羽问过她现在他们能不能随意走走,想要出去散心。 这倒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刚刚奕锋交代了事情的经过,说是慕琦到了他的房间找他,将门窗开的齐全,身旁下人也很多,许是觉得闷了就起身走走。 奕锋回来时候,座位上面正好有一杯茶,奕锋口渴,直接举起来喝了,之后慕琦就大叫一声,拔了刀非要杀了他。 九公子想不明白,那茶,难道很贵重?要不就赔上一些神泉小团也就罢了。 “三小姐醒了,公子,三小姐醒了。” 一旁的弟子赶紧跑了出来,给九公子报信。 九公子走进房里,看见慕琦此时正是梨花带雨的看着床榻上的富堨,直愣愣的两只手抓着被子挡在身前,不言不语。 “三小姐,三小姐是怎么了?怎么还是这般恍惚,神情倦怠?” 九公子看了看一旁的庄医,庄医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随后拉着九公子来到了一旁。 “公子有所不知,三小姐不怎么的,一睁眼睛就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庄医看了看一旁,又看了看九公子:“三小姐问我,如何才能怀孕?” 九公子实打实的愣在那里了,不过之后仔细一琢磨,竟然笑开。 “哈哈哈哈,我知道三小姐究竟是为什么了。庄医就当做没听过这话,来啊,送庄医回去休息。” 九公子随意招呼了一旁的两个白袍弟子,庄医是实实在在的又跟九公子确认了好多次真的不需要自己了吗? 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这才浑浑噩噩的离开。 “你们都下去了,留下你们两个三小姐身边跟着的就行。” 等到人都走尽了,九公子坐在慕琦的床前,正在思索如何开口。 苍天可鉴,九公子还没说话,慕琦竟然用了一种极其微弱并且温柔的声音问道:“公子,龙城冷吗?有好吃的吗?” 九公子木讷了一下,之后忍不住笑开。 “龙城府比幽州还要南下许多,冬日里是有些阴冷,但是不足北地。至于吃的,你若是来寻我,自然不会让你吃的比在这里差。” 慕琦点点头,眨眼的功夫两个偌大的泪珠子就含在眼眶子里面了。 “奕锋是个好男人吗?他饮酒以后打人吗?贪财好色吗?” 九公子在那处都快憋疯了笑,只是慕琦此时正落樱美人似的望着上面,没有瞧见。 “奕锋是个好兄弟,只是你为何要这样问呢?” 九公子打算让慕琦自己说出口。 可谁知道,慕琦闭上眼,两颗泪珠子刷一下就滚了下来,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公子既然是他的生死之交,就替我们主婚吧,随后三书六聘都劳烦公子了。虽然此事是我唐突,也是我没有脸面再面对祖母和父母,但是我毕竟是屿关山庄的三小姐,屿关山庄的面子不能丢,你让他把嘴闭紧了。若是聘礼不够的,祖母会为我添置,我从小就有十里红妆的期盼,希望他能成全,哪怕一床被子褥子枕头如意花样的分开各装一个箱子,也要筹齐那十里。” 九公子终于是憋不住了,仰天大笑,笑的面目狰狞,笑的腹部痉挛,笑的下颚快要掉下来。 “慕琦,你这是。” 悲情的戏码还没有结束,此时正是奕锋好歹不歹的走了进来,将刚刚慕琦的话听得真真切切。 “你滚,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慕琦冷面。 九公子坐在中间止不住笑,万般无奈之下用银针封住了自己的几处痛穴才勉强打住。 “慕琦你可是听说过,男女若是公用一杯一碗便要成亲?” 九公子一提,一旁的奕锋也算明白了。 “正是,是母亲告诉我的。” 九公子摇摇头,这哄骗孩子的说法,说到底还是容易闹出笑话来。 “并不是如此,你的母亲只是希望你与男子保持距离,如今奕锋虽然用了你用过的杯子,但是说到底也不是你吃亏了不是,倘若是你用了奕锋用过的杯子,我定然是要替你主持公道。” 慕琦听着九公子的话,潋滟晴光的坐了起来,之后,一拳打在九公子的心口窝。 “混账,早就听说你们男人都是贪财好色的,如今玷污我的清白,你却帮着他哄我清白。你们若是不想好好地善了,咱们就玉石俱焚。” 还不等到九公子晃过神来,慕琦彻底疯狂了,一把扬起手旁的胡床,直直奔着奕锋去了。 奕锋一晃身子,胡床朝着门外飞了出去,此时的慕琦已经拔了刀刃,九公子用扇子一挡,拉着奕锋就要跑。 “琦儿,休得胡闹!” 此时正是电光火石之间,阁门口赫然的站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十分温柔大气,身上穿着看不清楚颜色的罗衣,身后跟着两名受到惊吓得丫鬟。 “娘?娘!女儿不孝!给您丢人了,这就以死谢罪。” 慕琦不由分说就要用刀捅自己,九公子紧忙撑开扇子用银针将刀子弹开。 “胡闹!快快住嘴,这么大的阁子,尽管听着你三小姐发酒疯。都给我散了。” 九公子是不由得佩服,这个女人看上去就是娇小的,平日里估计就是绣绣花唱唱曲,打打马球都算是不符合形象了,此时竟然这般干练。 “见过三少奶奶。” 九公子双手一合,作礼,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慕琦,可别又拿出什么在那里寻死觅活的。 那女人点点头,之后伸出手臂引路:“两位公子里面坐吧。” 第二十六章:奕锋的婚约 “三少奶奶怎么夤夜而来,也没有先通知一声,我好准备些。” 九公子算是将客气,客气到了极致。 说到底也是,慕琦见到母亲以后,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乖巧的倒像是一只小兔子。 “公子不用客气,您是庄枢的相识,按辈分与我是同辈的,还应算作长辈,本就该我来见你。” 那女人语气十分和顺,果然有大家风范。 “少奶奶这话便是折煞我了,正巧,我们这边有些误会,慕琦本是伤心失控了的,如今您来了,不如就给我们断一断。” “哦?我这丫头一点小事就能大呼小叫,估计不是什么大事,作罢吧。我是有事情要和公子说的。” 慕琦站在一旁,终于是老实不住了,一把跪在她的母亲面前:“母亲你说是小事,我不狡辩,以前我是喜欢大呼小叫,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您可能要做外祖母了!” 三清真人,当是时慕琦将这话讲出来时候,三少奶奶正巧转身去接一旁婢女手中的卷轴,听到慕琦说了这话,当时就将手中的卷轴一丢,回头满脸诧异:“什么?” 好,破功了,刚刚还是处变不惊温婉万分的女人,此时正是一声吼了出来,果然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额,三少奶奶,我并没有,我只是......” 原本这件事情让慕琦和三少奶奶说清楚便好了,这是奕锋非要急着来参合这一脚,如今倒好,哪有人听着奕锋解释什么? 正是奕锋左左右右唠叨着的时候,三少奶奶是问了谁干的,慕琦是从善如流的向着奕锋一指,场面寂静下来,只留下了奕锋半句:“仅此而已。” 九公子算是彻彻底底的无语了,此时的场面已经不是乱可以形容了。 “小九,我想你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我的女儿招待你们你们却要轻薄她?” “对啊公子你快和她说说是怎么回事,要是这么下去我从这江里跳进去也不用洗清楚了。” 转瞬间,两边的目光又全都聚到了九公子的身上,多年前九公子跟随父亲学习谋算时候就听过一句忠告,便是有些闲事就算自己看得清楚,也不要轻易去管,毕竟你看的清楚不一定能说得清楚,说的清楚人家也不一定能懂得清楚。 如今看来父亲诚不欺人,这眼瞧着就生生的应验了不是。 “好了,我来说。三少奶奶,方才我与慕琦一行回来之后,只想着休息。后来大概是奕锋先去看了看我不争气的小徒弟,叫凌羽的,然后没有寻到,就回了自己的住处,正巧当时慕琦小姐也在。对吧。” 九公子看了看慕琦,任谁都知道,三少奶奶应当是除了慕琦以外谁都不信的。 “对的,当时我是打算找奕锋还给他的刀的,但是他不在。一旁的弟子就给我端来了一盏茶水,我坐在那处饮了一会,还是没有见到他,便往门口走。马上离开的时候,正巧奕锋他就回来了,谁知道他看我譬如一颗狗尾巴草,直直的朝着胡床去了,直接拿起我用过的盏饮了一口!” 慕琦一边说,情绪一边失控,到最后的时候,九公子几乎是忍着她尖锐的声音勉强听得明白她说了什么。 三少奶奶倒是习以为常,此时正堆了一脸的怒火盯着奕锋,准备替她女儿主持公道。 “然后呢?” “没然后了呀娘!这还不够玷污我的清白吗!他用我用过的杯子喝了水啊!” 九公子眨眨眼,心里十分杂乱,满心想着:“这三少奶奶不会和慕琦一样小题大做吧?不会吧不会吧?” 三少奶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神依旧是死死地盯着奕锋,奕锋有些怕了,向后退了一小步,直直踩在了九公子的鞋履上,随后索性就倒靠在九公子肩上,时刻准备跑。 “你这小丫头片子,满嘴胡言乱语玷污自己清白。” 还好还好,三少奶奶是个明白的,此时正是拳脚并用的“亲切”着慕琦,九公子是一点都没有劝着的,这种事情本就是家门之事,不回避就已经算是僭越了。 “不过,九公子,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三少奶奶算是打的痛快了,一转身潋滟晴光的对着九公子和奕锋。 九公子能清楚地听到奕锋急促杂乱的喘息声,也能感受到肩上的奕锋正在抖着,还有这诡异的气氛有多么令人窒息。 “三少奶奶请说。总之这件事情能够理得清楚就好,毕竟我们奕锋还是一个......” “这事情虽然是个误会,但是慕琦这张嘴不长门,此时闹得沸沸扬扬怕是有辱女子的清白,不如就让这位奕锋公子与我们家慕琦定下婚约吧。” 噗! 三少奶奶的身后出现了三清真人般的圣光,仔细看,不是圣光,是细小如尘的水雾正在消散。 “你这兔崽子我杀了你。” 三少奶奶一回头,便能看到发髻后面满是湿润。 “母亲别急着打!母亲也别怪我!我本就是害怕自己清白,这会你又要我和他有婚约,这一口水我是咽下去要噎死,只能喷出来。” 慕琦这话说的倒是极有道理的。 “你懂什么,你闭嘴。” 三少奶奶的耐性和灵气算是被彻彻底底的给磨没了,此时一脸不悦的转过身来。 身后紧忙上去两个丫鬟替她擦拭着发髻上的水花。 “三少奶奶您还是再想想吧,我这一介莽夫,不知道哪一天国家若是有难,我便上了战场,能不能下来也不一定。” 奕锋这道送命题做的还算保守,九公子心想。 “奕锋在龙城府是签了生死状的,誓与大唐共存亡,少奶奶也该考虑一下,慕琦若是嫁的一个寻常男子,一生一世只护她一人,岂不是更好。” 九公子紧忙来帮话。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就你们男人能够与大唐共存亡了?” 可惜了,慕琦是个不长脑仁的,此时竟然自己撞了出来将话口给堵死了。 “慕琦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 “你不用担心,我跟着你一同上战......什么啊?谁说要嫁给你了?我杀了你!” 说着慕琦便反应过来,比划着手里的帘尺(拉高处帘子的木尺)。 “行了,你坐下。” 三少奶奶也看不下去了。 “但是你若是不同意与我姑娘定下婚约的话,我就只能将这里所有人灭口,以保证我女儿的清白了。” 身后的弟子手中的灯笼是实打实的颠了一下的,屋子里的灯火明晃晃的一晃动。 “三少奶奶你这又是何必?” “父母之爱子,为其如何九公子应当知道,所以,今日就算我背上千古骂名,也不能让我的女儿蒙受半点非议。” 真是那一刻,九公子都看不清三少奶奶是从何处拔了一把剑出来,一挥手便搭在了身后提灯弟子的脖颈上。 “少......少奶奶。” 奕锋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应当如何,此时正是捶胸顿足,万分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去喝那半杯水,那是半杯水啊! “奕锋公子想想吧,不然我便当着你的面,将这阁子里的弟子杀个干净。当然了,明日庄内事发,大家听到的也是你们为了逃出屿关山庄,杀光了内庄的弟子。” 九公子在心中不由得称赞,果真是好手段啊。 奕锋还是恍惚间,三少奶奶手中剑身一划,干净利落的划过那名弟子的脖颈,少刻,那名弟子直直的倒了下去。 “你若是再犹豫,我就再杀一名。” “娘!您在做什么呢?” 慕琦冲上前去,落雨梨花的拉着她的母亲,哀求她住手。 三少奶奶是结结实实的一脚将她踹开的,口中喊着:“你懂什么?女儿家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 奕锋终于被逼迫到了极点,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大吼一声:“我答应你!你把剑放下!” “什么?三小姐要嫁人了?” 忽而一声爽朗的少年音,随后方方倒下的那名弟子竟然从地上坐了起来,手中的灯笼还高高的举着。 慕琦是傻傻的愣在原地了,此时正柔弱的靠在胡床上,一脸的愕然,微张的口还联结着几丝垂涎。 “哈哈哈哈哈。” 三少奶奶这两声笑的人是既意外又反感,不过九公子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生不出气来。 “奕锋,你今天算是遇见了对手,这才不出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将自己送了出去。” 九公子用画扇挡着脸,小声的说着。 “公子......” 奕锋脑中一片空白,就这般看着九公子,九公子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去吧,给李光弼将军书信一封,将你这门婚事告诉了他吧。” 奕锋几乎还是恍惚的,九公子竟然也就这般答应了吗? “赶紧起来吧,你一个大男人这算是捡了便宜了,怎么还一脸的不乐意,你看看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 奕锋一转头,殊不知什么时候,一旁的弟子已经端来了笔墨纸砚,此时三少奶奶正快笔写着婚约,又扯过慕琦的手指,深深地扣上去。 第二十七章:岩茶的线索 “报!三少奶奶,三小姐,囚牢中的......” 正是一个穿着白袍手臂上扯着一块蓝布的弟子贸贸然的冲了进来,一抬头便瞧见屋里这凌乱的场面,紧忙将眼一闭心一横继续说着。 “今日闯我屿关山庄的两名悍匪,刚刚在大牢中触壁寻死。” 九公子算是把握住了机会。 “那他们死了吗?你可要仔细些啊!那可是我们屿关山庄的重犯啊!庄枢明日应该是要亲自提审的。” 九公子顺手在身后扯了扯奕锋的衣裳,示意他赶紧起来。 “回公子的话,刚刚庄医已经赶过去了,只说是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可能会三日两天便头昏几次。” 三清真人在上了,这庄医今日算是冲撞了太岁了。 从一大早被提了去医治凌羽和姬阳两个孩子,再到之后的屿关山庄遇袭,抢救弟子。 到了晚上应该都更了衣了,慕琦确是一把昏了过去,这才又回去多久时间?怎么就被调到大牢去了。 真人有眼,这庄医瞧上去也上了年纪了,可经不起折腾了。 “走吧,带我过去看看。” 九公子拉着奕锋就要出门,可是那三少奶奶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其实正是一把拦在门口,抬着眸子看着九公子。 “说走就走,那两个废物应该不会有事,庄医的手段我是清楚的。何况他们死了又能如何?我们还是谈一谈这位公子和我家小女的婚事。” 说着,三少奶奶就将手中的婚书举了起来。 “我,我先退下了三少奶奶,您安好。” 门口报信的弟子此时正是满心的惶恐,诚惶诚恐,这是什么场面让自己给撞了进来了,此时正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解。 “你就别走了,免得出去瞎嚷嚷。”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三少奶奶我还得去盯着,您让我走吧。” “你走不了了,除非这件事情解决了。若是哪一天有什么只言片语的传出去了,你说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三少奶奶此时正是人设崩的彻彻底底,连九公子都要竖起大拇指。 “三少奶奶既然铁了心要成全这桩婚事,不然奕锋就按了手印,我们明日给龙城府发帖子,月末就在屿关山庄大婚吧。” 九公子正是打算将计就计。 “不可啊!你别按,你要是敢去的话,我杀了你然后自杀。” “三少奶奶你看,这会子慕琦就已经要死要活了,我们还是紧忙成全了这份婚事。” 说着,九公子用扇子割破了奕锋的手指,拽着奕锋的手走到了婚书前,就要按下去。 “等等!” 这一次,是她三少奶奶收了手。 “我还是太低估你了,你是什么时候看穿的?” “早就看穿了,不过觉得三少奶奶应该就是这山庄里面最有趣的,所以就多陪您演一会。” “哼,这手印你还不能按。” 说着,三少奶奶将手中的婚书丢到了一旁的火烛旁烧了。 边上的弟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在了一起,估计着是在商量他们的生死问题。 “从屿关山庄往南一百五十里,有一个村子,村子里有一个小童曾经在东埔村生活过一段时间,当时意外的带了一枝茶树枝回去,竟然活了,虽然不足百年,但是也是岩茶最后的下落。” 九公子点点头,随后问道:“三少奶奶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就算做我报答你这条消息。” “你确实有事要帮我。我原本是兴安族的姑娘,只是身为屿关山庄三少奶奶,如今慕琦的爹已经不在人世,按照规矩为了屿关山庄的清誉,我是不能够离开山庄半步的。” 九公子动容,难怪刚刚说到清誉时候,三少奶奶的眼中明明是厌弃的表情。 “何况我跟二嫂嫂关系并不好,如今我得到消息,兴安族闹了瘟疫,死了很多人,我的母亲也正是病危,我却不能回去,所以我想若是能做成假的婚约,我便可以跟你们去龙城府详谈,之后抽出几日回去看看。” 九公子挥了挥扇子,三少奶奶身上没有多少首饰,也并未佩戴屿关山庄的腰牌。 “您不是想回去看看,是想回去之后,以感染疫病为由,留在那里吧。” 九公子小声说,慕琦走上来一把抱住了三少奶奶。 “你说的不错,我想回去,我在这里除了我的女儿没有任何的牵挂了。” “可是,慕琦不是经常提起她的父亲?” 奕锋正是那个说话没有脑子的,九公子有时气的都想教训。 “慕琦是个懂事的孩子,平日里从来不和人说自己没有父亲的事情。好在屿关山庄还有老太太疼着她,若是我走了,她也能活的很好。” “娘,我不能!娘我想陪着你。” 母女泪落如珠散,九公子低了低眸子。 “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只是,我不能帮你离开屿关山庄。” 慕琦瞪了红肿的眼睛看着九公子,奕锋亦是有些湿润的眸子瞧着他。 “公子,我们就帮她一下也好,等到了龙城府就说......” “说什么都不可以。我行走江湖从来不干扰江湖上的规矩,何况屿关山庄的事情我只是听闻一些,就算心中动容,却也不知道是否有多少隐情,所以我们不会参与江湖上的事情。” 这话九公子自己都觉得冷血。 但是对于慕琦来说,或许三少奶奶留在山庄里面,才是对她最大的保全。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所以,公子可否帮我去看看我的母亲。” 三少奶奶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擦干了眼泪转过来,潋滟晴光。 “我若是再帮你将那疫病治好了呢?” 九公子轻轻地一句话,他看到三少奶奶的眸子里瞬间抹上了一抹光亮,随后便是瞳孔张开的喜悦。 “当真?” “当真,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成,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 “谢过公子,真的,非常感谢公子。” 说着,三少奶奶就要给九公子下跪,好在一旁的奕锋和慕琦扯得及时,才拦住了九公子这倒年寿。 “待我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便动身。” “好的,公子事成之后若是有空,一定要回到屿关山庄,我一定好好感谢您的恩情!” 九公子笑着点点头,这件事算是完了,一方面解了奕锋的麻烦,另一方面也算是变相的弥补了慕琦的委屈。 只是,已经是夤夜,那凌羽哪去了?竟然还没回来。 深深浅浅的几步路,九公子的腿已经酸疼的不像样子,还是坚持着走到了凌羽的房门口,灯没有点,门还是从外面随意用一根枯枝插着的。 “姬阳,凌羽从晚上出去以后,一直没回来吗?” 倒是一旁的姬阳的房间里,灯火摇曳。 “公子,我也一直在等着,看着你们在那边的房间里面议事,我也没敢打扰。” 九公子点点头,心想着这算是怪事了,偌大的一个屿关山庄,凌羽又去哪里了? 莫不是又是少年意气上来了,去闯了? 可是如今已近在内庄中,并且也没人再去追究他,他跪了一天腿脚不方便,莫不成碰了机关了? 九公子心中一慌,可是回想起来,屿关山庄今日遇袭之后,处处都有岗哨,何况就算有人触碰了机关消息,也该有个响动。 “奕锋,你随我去寻一寻凌羽吧。” 更深,有几声鸟鸣响彻在屿关山庄,正是内庄相隔半座山的地界,有长鸣瀑布落下来。 “这便是你的故事了?” 凌羽此时正是喝的伶仃大醉,依靠在一块石头上,任由瀑布的水汽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是啊小子,惊不惊奇?我本就是那行走四方的大侠,后来因为感情才隐居。” 一旁的大石头上,同样依靠着一个满脸胡茬,两朵脸颊红润的能掐出水来的老头。 “那你说,是不是年轻时候就该有点侠气,不能成天被人管束着?不然算什么少年?就当个听父母的话绣花的丫头好了。” 酒劲涌上来,也可能是今日和这个老者相谈甚欢,此时的凌羽竟然感觉胸中有天有地,自己正是那独行一方的侠士。 “额,别说了,你看有人找你来了。” “不见!谁找我都不见!我是大侠!谁都不见......” 啪! 一声戒尺的响声飘荡在谷里。 “夤夜不归,竟然还敢喝的大醉,我看你现在是不服管教。” 奕锋一脸的不悦,几乎是揪着脖领子将凌羽生生揪起来的。 “你,你放开我弟弟。” 弟弟?哪来的弟弟? 当是时九公子正是摆好了姿势想要作揖感谢那名老者对凌羽的照顾,可是一晃的功夫,那名老者持棍贴神过,直直奔着奕锋就去了。 九公子紧忙回手去拉,可是那名老者的速度竟然那般快,几乎是只拉到了一抹残影。 “奕锋,当心。” 正是九公子拔了扇子时候,奕锋已经松开了凌羽,凌羽高高的要落在地上,原本奔着奕锋去的老者转身接住了凌羽,之后悻悻的说着:“还好没摔坏了我的弟弟。” 第二十八章:山外楼 “你弟弟?我收了凌羽已经有些年头,我怎么没听说过凌羽还有一个哥哥?” 九公子看着这老头还是有些能耐,便拔了武器。 “干什么?要殴打老年人啊?这就是你们年轻人现在的风气?” 奕锋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这什么世道,竟然还有将黑的讲成白的,刚刚还一身卓越的身法,这会子又成了柔弱老年人了。 “先生的身法已经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至少在我看来,是我所见过的最高的。” 九公子往前走了几步,随后那老者向后踉跄了两步。 “什么身法,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喜欢研究一些小东西。” 小东西? 九公子的目光,随着那名老者依靠着坐下,脚下一个不明物体开始转移。 正是那名老者的鞋子下方,用竹子从鞋底编了两条架构出来,上面明晃晃的两只木轮子。 “你不用跟我们......” 九公子扯了扯奕锋的袖口,之后指了指,奕锋虽然不曾见过这种物件,不过也该明白,刚刚那名老者既然能那么快并且脚步动作若小的冲过来,必然是因为这个轮子的缘故。 “先生,是我们冒失了,不过这名孩子是我的徒弟,随着我们一同来的,所以我们想带他回去。” 九公子收了扇子,毕竟没有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动手的道理。 “我知道,你叫刻板公子,那个小子叫聒噪叔叔。” 奕锋捏紧了拳头,都能听到他手骨紧挫的声音。 “那么我们就带着孩子回去了,感谢先生今天的照顾。” 九公子走过去将凌羽拉扯起来,之后抱着扔到了奕锋的背上,那名老者并没有阻拦,只是在九公子他们将将离开时候,开了口:“小子,要我说,你这个小子虽然有点叛逆,但是说到底这孩子还是有一腔热血,好好培养。” 九公子眸子动了动,一汪被瀑布激荡的水纹倒映在他的眸中。 “受教了。不知道先生是?” “我?我就是一个打铁的,喜欢研究一些小玩应,好玩又能打发时间。看着你彬彬有礼的样子,确实是有点刻板,我不喜欢,但是还是送你一件见面礼吧。” 说着,那老者从大敞的怀中掏了一会,折了一个又一个物件,之后将一个上圆下方的盒子随意的丢给了九公子。 “多谢,那我们先告辞了。” 九公子是不愿意在这里多留,这瀑布起的水雾在晚上时候是冷的厉害,另一方面,凌羽此时一脸愠色,也该回去给他备一碗醒酒汤来喝。 悠悠然的一路,九公子借着月光赏了赏沿途的景致,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好赏的,不过就是黑压压的一片。 奕锋就没有这么多性质了,此时一边背着凌羽,另一边用手中的牌子挥舞着,驱赶迎面而来的飞虫。 凌羽是睡得正酣,嘴里不住吧唧着,哼哼唧唧的似乎说了些什么话,只是听不清也就没人去细推敲。 “怎么样了,瞧着你们的方向,似乎是朝着庄后的池子去了。” 三少奶奶出现在她们面前是让九公子没有想到的。 “是,在后面似乎有个老者在饮酒,这凌羽冒冒失失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去人家那里分酒喝了,回去一定管教。” “后面的老头子?你说的老头子很可能就是庄伯慕灵。” 三少奶奶是一脸嫌弃,就差脱口而出:“真晦气”了。 “看三少奶奶的意思,不是很愿意提起他的样子。” 三少奶奶从袖子里摸摸索索,一会拿出一封信封出来,之后小心翼翼的递给九公子。 “公子,这上面便是此去兴安族的路线所在了,这边还有我给家里写的一封信,烦请公子代我转交。之后信鸽我会让弟子先交串五只(信鸽要从生活地带走,放飞后会回到生活地),如若不够我们再联络。” 九公子瞧着,三少奶奶此时焦急万分的样子,简直是恨不能现在就将九公子一行从山庄送走,之后赶紧去治疗他们的瘟疫问题。 “此行之前,我还是要和庄枢禀告一声的,并且有些事情我想和庄枢交代。剩下的就是庄医我想带走,也让他为我准备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材随身带着。兴安那处虽然草药繁多,但是说到底也是陡峭难行,我还是准备妥当些好。” 是是是,三少奶奶听着九公子心中有数,更别提有多高兴,只顾着一味地点头。 “慕琦小姐不随我们一同回去看看嘛?” 奕锋不知道怎么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正是刚刚闹了乱点鸳鸯谱的一出好戏,现在最不应该开口的就是他奕锋,倒是还主动了。 “慕琦那孩子......” “三小姐还是留在这里吧,一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和三少奶奶有个商量,再来那处瘟疫横行,若是三小姐有什么闪失的话,我对庄枢和三少奶奶都不好交代。” 九公子紧忙将话题拦了下来。 “也好,公子随我来吧,此处有一处近路,我为你们关闭机关消息。” 此时在外庄锻剑台隔壁的山洞中,长孙行和长孙通两兄弟正各自靠在一边的墙上。 身材胖重的长孙行已经打着鼾声进了梦乡,这屿关山庄山洞中有吸血的虫,如指甲般大小,会飞,不时的飞到他的胸口处饱餐一顿。 期初他还皱着眉头赶一赶,后来似乎也习惯了,就任由它们肆虐,将他的肚皮上咬的坑坑包包,鲜血束流。 长孙通则不然,他是从进来以后就蹲在木头桌子上面的,此时用衣裳紧紧地堵住腹部的伤口,一方面是不想被吸血的虫子盯上,再来也免得看着自己鲜血渗出来觉得惶恐。 “行了,哥哥你别睡了,我现在满脑子乱糟糟的。” 长孙通只感觉腹部的疼痛充盈着整个大脑,腰间一股股酥麻的感觉涌到头顶,之后消散,之后再涌上去,数十个来回,他已经精神不住了。 “哎我的天啊,弟弟你怎么了?这一声吼你险些把我给吓死了。” 长孙行自然是能睡着的,今日不过是被九公子的飞针浅浅的刺了进去,此时早就化作一个血点,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疼的睡不着,这地方阴冷的睡不着,虫子多的睡不着。” “那咋办啊哥哥,我也没感觉疼啊。” 长孙行还以为长孙通说的是虫子叮咬的疼痛,赶紧踉跄着起来将那些吃饱喝足飞不动的虫子要么踩死要死拍死。 此时虫子的尸体摊开了一处一处的血滩,看的长孙通是更加慌张了。 “你以为今天那个面瘫的小白脸是用足了力气打得你吗?我实话跟你说,我是听说过那种九脉针法的,正统来说当时就应该将针刺进你的五张六腑,之后针头一横穿破脏器横在肚子里。” 长孙行听着有些后怕,赶紧按了按自己的肚子,之后囔囔着:“看来那个小白脸的武功也不怎么样啊?我现在都没什么感觉了。” 长孙通不想理会他。 “倒不像我,活活的吃了那老太太的一剑,此时血还止不住,说不定我就要死在这里。” 精神的折磨加上痛苦地折磨下,长孙通开始有些疯迷,此时正是哭一声笑一声,锤一下墙壁撞一下铁栏。 山洞外把守的弟子听着里面的动静还有谩骂声,互相看了一眼之后继续靠在石头上休憩,谁也不想进去理会那个疯子。 “哎呀弟弟你别哭了,要我说咱们越狱吧。” “越狱,越狱去哪里?你也不想想现在我的身体状况,走不出这个山洞就会被发现,若是跑上一两公里,肠子非要飞出来不可。” 长孙通还是疯迷,长孙行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长孙通的肚子开始渗出血来。 正是这时,门外有一阵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长孙行赶紧挡在长孙通面前,往光亮处看去。 正是一个漆黑高大的人影,此时一步一步走过来。 “你是谁啊?我跟你说你别看着我们兄弟两个现在受伤了就好欺负,爷爷我一屁股坐死你。” 那个人影没有因为长孙行的话语改变行进的节奏,直至站在他们的牢门前。 “废物,闯了来,还要断自后路,他们没杀你们也是客浦(离谱)了。” 一口不太流利的话语,长孙行听得云里雾里,这个人在说什么? 随后,那个黑衣人将牢门大开,之后将他们放了出去。 长孙行背上长孙通,跟着黑衣人一路跑到了一处山崖前面。 山崖与前面高高耸起的山头之间有一道藤蔓绑起来的枯桥,看上去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走过了。 “哎呀,这里俺也走不过去啊,咋办啊?” 长孙行站在山崖前,一股股邪风从山崖下面冲击在他的脸上,背后的长孙通已经没有了声响,只剩下哆嗦。 “那就要看你的选择了。” 说着,那黑衣人走到了长孙行的身后,用匕首抵在他的腰上。 “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第二十九章:长孙氏的抉择 “你想干啥?你说。” 长孙行被匕首抵着往前走了一步,此时山风从裤腿灌上来,让他整个身体都站不稳当,刚刚受到惊吓,此时脚尖已经是踩在山崖的空中,虽然脚下是漆黑的石头,但也不保证一会风一吹自己能不能站得稳。 “我可以带你弟弟走,但是你要替我做一件事情。就是留下来,之后说你的弟弟被人劫走了,是你们长孙氏上一代剿灭的山外楼的余党做的,之后屿关山庄不会坐视不理,你带他们到幽州城,我自有打算。” “你是山外楼的人?山外楼不是无人生还了吗?” 身后的匕首一顶,长孙行为了稳住身子,直直的被刺了进去。 “这些不用你知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愿不愿意。” “俺要是不愿意呢?” 身后的传来两声冷笑。 “那我就只能将你们推下去灭口,你要知道,这地下可是乱世谷,并没有河流一类,你们就连全尸都留不下。对于屿关山庄来说,不过就是你们越狱之后,从藤桥上落下去了。” 长孙行咽了咽口水,之后看了看身后的长孙通。 “那你们会把我的弟弟带到哪里去?”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个明白人,我把他带去哪里我不用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会给他找郎中医治就好,之后你们两兄弟都会为我所用。” 长孙行憋住了一口气,他感觉到身后的匕首冰冷的刺进自己的身体,他多想现在身后的长孙通能够阻止自己,有多么希望现在出现什么人将他们救下来。 可是没有。 “我答应你,但是你要保证我弟弟好好地。” 身后的匕首拔了出来,之后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将长孙行拽了回来。 长孙行身体失去重心一把趴在地上,好在身后是深深地草丛,没有摔坏身后的长孙通。 “放心,你们兄弟两个人我都会好好保护,毕竟你们是长孙氏的血脉,我还要留着你们做大事呢。” 说着,那黑衣人便用一条绳子捆住了长孙通,之后用力的朝着山头抛了出去。 长孙通落下去,无数的茅草飘起,原来那黑衣人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唰的一声。 藤桥被切断发出的莎莎声响掩盖住了长孙行呼喊他弟弟的声音,那黑衣人就这样消失在长孙行的视线中。 翌日。 屿关山庄大乱,本打算去找庄枢辞行的九公子一早就听说昨晚大牢出了事情,两个弟子惨死在树上,牢中的长孙氏兄弟不见了踪影。 等到庄枢卯灵儿赶到的时候,才想起后山有一处藤桥,以往是可以通到外庄的。 等众人到了藤桥前的时候,地上巍巍然坐着长孙行,长孙行双目愕然,一脸的憔悴,身上爬满了虫蚁。 “你说,你那个弟弟呢?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二少爷一脚将长孙行踹到在地上,长孙行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险些掉下山崖去。 “我弟弟,被人劫走了。” 他还是做出了选择,就是想活下去。 “什么人劫走的?是不是就是你们两个从大牢里面跑了出来,之后你弟弟抛下你自己跑了?还是掉下去了?” 任谁都看得住,藤桥是被人从对面砍断的。 “山外楼。” 山外楼! 九公子心中一惊。 山外楼本是约百年前在幽州的一个组织,原本就是朝中一位大夫的庭院,后来家中人口众多,就开始做起了买卖。 因为官员势力庞大,渐渐地山外楼的名声大噪,唱戏,说书,采买什么都有,眼瞧着成了一个小集市。 可是一日,官员受到长孙冲的弹劾,最终以贪污饷银的罪名斩首,从那以后,山外楼就成了一个针对长孙氏的杀手组织。 因为当时的监管不力,加上整个幽州城十分拥护山外楼,一直以来都没办法根除他们,直到十年前的一场大火,有人说是长孙家的人放的,就这样将山外楼烧的干干净净。 第二日,在城郊发现了逃出幽州的家主和三个儿子两名妻妾的尸体,就连随行的十多名侍女都被抹了脖子。 “这是你们长孙家和山外楼的事情,与我们屿关山庄无关。” 庄枢敲了敲虎头杖,将大家的思绪拉了回来。 “对,你们和山外楼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你只管跟我们算杀了我们多少弟子,伤了多少人就是了。” 二少爷算是缓过神来,之后一把将长孙行从地上拉起来。 只是九公子看着他的目光似乎不对,嘴角总是有些抽搐,似乎欲言又止。 “庄枢,我瞧的真切,他的神色不对,我们要不要再审审?” 九公子附在卯灵儿耳旁说了说,卯灵儿点点头,随后告诉九公子看着办。 “庄枢有令,将长孙行捆了带回望月阁,未免贼人再次出手,由我等亲自看押。” 奕锋是把这话说得明明白白,可是那屿关山庄的一众人,上到此时仍旧是站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庄主,下到奕锋身旁贴着身的弟子,都没有理会他。 “你们是聋了吗?小小九,带走。” 卯灵儿一声吼,所有人紧忙退散开。 九公子一个眼神,奕锋上前将长孙行揪了起来,九公子分明看到了他的背脊处有道深深地刀痕。 “可是老祖宗,这人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我还没问明白呢!” 二少爷算是个直脾气,这是委婉的说法。说句不当听得,没有了他媳妇,他此时正是如同一个跳梁小丑,人家卯灵儿说要带走的人,他上来阻拦,还有什么好下场。 此时正是那一直默默无闻,存在感极弱的庄主开了口。 “放肆!你怎么能忤逆你的祖母?祖母说要带走的人,还有你阻拦的份?滚下去。” 嗯,非常霸气的一句话,却能够被他说的这般有气无力,这庄主,慕伟,也是旷古奇才了。 九公子看着身后的人群各自散开,跟着各自的主子准备离开,便随着卯灵儿身后走去。 “小小九怎么看?” 卯灵儿很和蔼的一句话。 “庄枢是问我如何看待山外楼还是?” “对这个庄子里面的人。你如何看?这偌大的庄子,形形色色的人,你这些天见了许多,了解了许多,你也该与我说说。” 九公子难倒了,这并不是因为他看不懂这些人,而是不知道应当如何说? 若是实话实说的话,有些怕是说的露骨,老人家伤心。 “你不说,我便替你说。这些天你看到的,我是个老太太了,大家打心底里敬重我,但是我不管山庄里的事情。至于我那个儿子,看上去迷迷糊糊的,似乎也不能撑着山庄。我的大孙子在朝为官,我的二孙子是个不长脑子娇生惯养大的,从小不敬重我,我也不与他来往,倒是有个好媳妇。” 九公子默默点头。 “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我的儿子其实才是最有算计的,这山庄中的大小事情,哪怕一片落叶都在他的掌握中。我的二孙子从小被父亲惯着长大的,现在满心都是希望我早早死了,他好夺了他父亲的位置。孙媳妇管束着,他也不敢真的动手。这山庄,偌大,眼瞧着父子相争土崩瓦解,我却只能看着,你说,我如今和皇帝有什么区别。” 九公子听了卯灵儿这话,并不敢轻易断言。 确实,有些事情一次不管,日后都不好管。若是管了,也未必能够有效果,反而会激化。 “今天的事情,长孙行身后的刀伤恐怕只有你注意到了,他一定是被人胁迫过,山崖边上有两条偌长的鞋印,也是他的。不过他也是为了生存,这其中的玄机算计,我老了,不想管了,管了也没用。你替我来吧。” 九公子瞄了一眼身后的长孙行,长孙行期间抬起头看过自己一眼,或许此时的他心中也满是纠结,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有必要戳破他的谎话吗?” 卯灵儿摇摇头,额头上别上去的灰白发丝散了下来。 “他会因为内疚自己害了弟弟而痛苦地,我们可以罚他,可以杀他,但是我从不主张折磨人。” 九公子继续问道:“三少奶奶让我去兴安族治理当地的疫情。” “去吧,那孩子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我原本就很可怜她,刚刚成婚不久就守了寡,一守这么多年,慕琦都眼瞧着这般大了,一直被她的二嫂嫂以贞洁的名义强留在山庄中。” 卯灵儿是真真切切的叹了一口气的。 “这一次你就当为她了却一个心愿吧。至于长孙家的这个孩子,不用留在屿关山庄了,随着你一同带去,说不定还会引蛇出洞。但是。” 卯灵儿停住脚步,九公子赶紧去扶她。 “小小九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必要时候长孙家的孩子该弃了就弃了。至于你的父亲,我相信你也有机会将他救出来,之后就送到我这里来颐养天年吧。” 九公子抿了抿嘴唇,随后安然的将卯灵儿交到了老嬷嬷的手上。 “走吧,去收拾行李,我们一会就启程前往兴安族。” 第三十章:兴安 九万里巍峨无际,十万林广袤天齐。 兴安自始至终都是北地独有的靓丽山脉。 自然在这里的生活的人偏向于采集和捕猎的方向。 九公子跟随者地图上的指引,已然找到了进入兴安深处的路径。 也不知是否为瘟疫的缘故,兴安族在进入大山的小道口设了许多的杂乱物件挡着,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你的酒可醒了?如今本是越来越大了,也不怕被人给卖了去。” 奕锋漫不经心的在马背上把弄着手里的盒子。 “唔,头怎么这么疼啊?是不是喝多了酒,脑子坏了?” 凌羽晃晃荡荡的从奕锋背上直起身子,之后一阵晕眩感袭来,他又呼然趴了下去。 “也就是你奕锋哥哥惯着你,若是我,早就把你扔在马背上,捆一捆算数。” 九公子没有坐车,这一路上明显车是行不通的,就算是马,也是能到哪里便到哪里。 此时正值晌午,日头又大又毒,明晃晃的洒在身上让人浑身倦怠,昏昏欲睡几次险些从马上落下去。 “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凌羽趴在奕锋背上,强睁着一双沉重的眼皮,迷糊的看着九公子。 “兴安山脉。” 兴安山脉?这一路本该是从龙城向下此去杭州的,怎么的如今行了又行,先是北上幽州,随后便是更北屿关山庄,最后竟就行到了兴安山脉来了? 不过九公子做事情是既有见地的,如今又是日头烤的人昏昏欲睡,也没时间问个详细。 “对了,姬阳你看看那个长孙家的小孩怎么样了。” 姬阳是跟在最后面的,骑着一匹稍微瘦弱些的白鬃马,原因自然是因为她的后面还跟着一匹强壮的马,马背上赫然驮着长孙行。 此时的长孙行就像是一柱折了又折的杆子,随着马背的颠簸,伴着马喘叫的鼾声摇摆着。 “有人!” 正是此时,前面的草丛突然异动,看上去若不是一个人潜了过来,便是林中的野猪撞了上来。 “你们退后,我来。” 奕锋拔了唐刀,随意地将手中的缰绳送到了凌羽的手心里,凌羽也是一个激灵,果断在马背上找自己的长枪,没有寻到,身下的马匹受惊一个橛子,险些将他扔飞出去,凌羽也只好老老实实揪住缰绳。 “大侠,别杀我,救救我吧。” 迎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兽皮缝制的短裙,看上去应当是二十出头的少女。 此时那少女脸上连着几个浓疮,有些破了发黑,有些还红肿在脸上,就连呼吸声都带着偌大的杂音。 “你是兴安族的人?” 九公子本就是寻常的一问,之后那名少女竟然大惊失色,连连后退,退了老远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九公子他们。 “你们,你们知道兴安族,你们也是帮兴安族杀我的。” 还不等九公子听清楚问明白,那少女便撒开了跑出去,一路上踉踉跄跄。 “看来是快到了,你们把我准备的东西戴好,记得,从进去开始一直戴到我们离开。” 九公子从布袋里取出了一只偌长的白巾,白巾是在屿关山庄时候,庄枢阁子里的所有女使一同缝制的,不过就是两片布巾中间缝入了一些药材,都有驱邪除秽的功效,药材是庄医屋子里的,至于庄医却没有跟来。 系好了白巾,九公子一行快马追着刚刚那名少女的足迹,终于,在一处落叶堆积的沼泽地上,少女的足迹消失了。 “姑娘何必害怕?我们本就是来帮助你们的。” 九公子走下马,地上的脚印渗出水来,但是浅浅一层,她应该刚刚走开。 “我们是来帮助你们族人祛除瘟疫的,是屿关山庄的三少奶奶托付我前来。” 九公子看见左侧的树枝上,似乎有个人影。 “是姐姐让你们来的?” 姐姐?难不成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姐姐可是多年前嫁到了屿关山庄,做了三少奶奶?” 那名少女从树上爬了下来,之后走过来,在离着九公子五步远的地方站了站。 “对,我阿姐就是嫁去了屿关山庄,但是听说姐夫前些年没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听见过姐姐的消息了?” 九公子正是当巧不巧,亲眼目睹了那名少女脸上的疮破开,之后黝黑的血水流了下来,少女紧忙用树叶擦了擦。 “我只想点吃的,你们若是有多余的,扔给我就走吧。若是没有,也走吧,这里被天谴了,会生病的。” 九公子听得一头雾水,如今的人都管瘟疫叫做天谴吗? “到也不算是天谴,只是寻常的瘟疫罢了,你若是愿意,我就给你医治一下。” 九公子往前走了两步,谁知那少女竟然退了五步有余。 “你别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疫病,我们族长已经请了好多大夫来医治,他们全都束手无策,现在我们族长也不知所踪,这就是天谴。” 九公子看着少女退了那般远,也不好再刺激她,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只手帕,捞起地上刚刚少女擦拭自己伤口的叶子。 这...... 九公子看到从浓疮出流出来的淤血不仅发黑,更有一些密密麻麻的白点,九公子蹲下身子仔细端详。 身后的凌羽也不知道是因为场面过于挑战人性了,还是昨天的酒喝到现在还是有反应,竟然一把呕呕的吐了出来。 “姬阳,带凌羽去把身后二十步左右,树干上那朵木灵芝取下来。” 九公子其实也觉得有些不适,只是为人治病,就要探究其所在。 果不其然,地上此时正是有两条白胖的虫正在努力的往落叶下面钻。 “你看,这不是天谴,而是寄生在你身体里的虫。” 九公子用手帕抓起了那细长的白色蛆虫,这一下连奕锋都险些呕吐出来。 “这是从我......脸上爬下去的?” 那少女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把摸在了刚刚溃烂的脸上,顿时整个人凌乱起来。 “你们族人在哪里?是不是你们族的每个人都是如你一般?” “我们族人......不要我了,也不要我的阿娘和阿爹,不要我的阿弟,只要是患病的,他们都不要了。” 少女半蹲在地上哭起来,九公子回头望了望,此时姬阳和凌羽已然取了木灵芝回来。 “是你的姐姐要我们来帮助你们的,我这里有她的书信一封,但是我想见到你们的阿爹阿娘,你可以带我去见他们吗?” 九公子丢了手帕,从怀中取出两封信。 “那你跟我说,我们还有救吗?” 九公子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因为身体生病所以散发出的特殊气味,引得一些寄生的虫子而已。” 甚是温馨的语句让少女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她缓缓站起身,之后一步一步地带着九公子一行进入了沼泽。 马蹄走在沼泽中,总是有些飘飘宣然的感觉,九公子是仔细的提醒过大家如果马蹄突然陷入的比较深,一定要跳下来尽量站在树上的。 只是他忘了后面跟了一个体型肥胖,但是却行动无能的人。 等到一行人几乎要穿出沼泽,九公子一回头才发现,长孙行此时正在马背上死命的揪着缰绳,身下的马陷入沼泽,已然只露出一只马头。 “跳下来!” 奕锋紧忙下马要过去,可是沼泽泥泞难行,他也只能缓步过去。 “俺不下来!俺要是跳下来进去的就是俺自己了!等这马再陷一陷就该到底了,俺还能......” 苍天有眼,这沼泽又何尝是闹着玩的? 此时正是说话的功夫,他的腿已经陷进去了一半,若是再不赶紧拉出来,怕是整个人都要难救。 “接着绳子,之后别乱动,想办法站在马背上。” 奕锋一把将身上系着的绳子丢了过去,那长孙行此时也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忙将绳子系在自己的腰上,一动不动。 奕锋看了姬阳和凌羽一眼,三个人飞身上了三颗树干,在绳子中间打了个结,在死结下面系了第二条绳子。 此时正是奕锋扯着一条,凌羽和姬阳各站在一棵树上扯着同一条绳子。 “切记,直直的将他拉上来,不要倾斜。” 奕锋咬紧牙关,三人一用力,长孙行确实是往上冒了一段,但是看着还是远远没到脱离险境的程度。 “他身子下面的马在挣扎,挣扎会让下面的淤泥散动,黏在身上就往下挤。” 少女的一声提醒,和九公子举起袖箭的动作是几乎同时的,九公子记得刚刚马沉下去的地方,此时还不住的有一道小漩涡,应当是马高高举起的头,鼻子还露在外面。 嗖的一声,袖箭精准的射进了马的额头,沼泽上的旋涡开始缓慢下来。 奕锋一声吆喝,随后三人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人腰口粗细的树干吱吱呀呀的响动起来。 长孙行眼一闭心一横,将身上的衣带一解,同时一瞬间用力蹬在马背上,果然有效! 当是时,一声空灵的抽响,绳子用力一拽,一个白白胖胖身上沾有少许淤泥的胖子就直直的冲上树干。 第三十一章:疫病 “你们转过去,别看我!” 长孙行偌大声音的一声吼,这算是他弟弟出事以来他说过最大声调的一句话。 倒也是有道理的,此时的长孙行只穿了一条亵裤(内裤),除此之外一丝不挂,只白胖胖的挂在树上。 姬阳赶紧松开绳子,低着眸子跳了下来,站在马前不声不响。 “奕锋,你想办法将他弄下来,之后我这里有些不穿的袍子,两个并做一个,总能给他先遮一遮。” 九公子是一点都不觉得长孙行失礼的,在那种情况下,他能知道衣裳已经被淤泥紧紧地黏住,利用脱掉衣裳的时机逃跑,可见长孙行只是稍微憨厚了一些,并不算笨。 就如此这般,两件内衬的衣裳并作一件,中间随意用针线串了几针,算是如同做了一个套袋一般将长孙行套了。 只是林中蚊虫蛇蚁多了些,是有些遭罪。 如此这般,少女在前面带路,九公子与奕锋同乘一马,姬阳与凌羽同乘一马,长孙行独自跨上那批身材娇小的马背。 行了有半个时辰,终于是见到了一片山谷。 山谷周围草木横生,又都是不容易留下痕迹的高草韧木,若没有十分熟悉的人,定然找不到。 “前面就到了我们住的地方了,他们不知道我带人回来,你让我先去说。” 少女回过头,伸手问九公子要那两封书信,之后跑了进去。 九公子一行缓慢的跟在后面,一直瞧着里面的动静。 “你们进来吧。” 终于可以从草丛中走出来,此时身上已经不知道被多少虫儿爬过。 “这两位就是我的父母亲。” 九公子没有看别的人,别的人确实是死死地看着他们,就好像一群羊群中走进了一条衣冠堂堂的狼一般。 “你们认识我的女儿。” 老太太的精神不太好,脸上已经开始溃烂,用一片叶子随意的遮挡着。 “书信您看过了。” 九公子指了指那封信,这才发现上面全是一些图腾符号,许是兴安的文字。 “她还好吗?” “过得很好,屿关山庄的三少奶奶,还有一个女儿,也就是你的外孙女。” 呸! 一声呸声,随后是偌长的粗喘声音。 “她还过得好呢?她的父亲母亲都要病死了,她满眼都只有她那个死了多少年的老公(唐朝普遍叫做老公,不管你信不信,是真的),早就不记得我们了。” 一旁出口谩骂的是她的父亲,此时枯瘦的如一根木棍一般,身上皮肤开始黝黑,没有一点生气。 “她也有自己的难处,屿关山庄重视贞洁,所以她在守寡之后就一直被限制不能出去山庄,否则就要被打死。” 九公子随意的解释,但是他不知道说这些是对是错,做父母的,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对于子女的困境无能为力。 “所以,你是来?” “我是来给你们诊病的。” 九公子的脸上还挂着一直垂到胸口的白巾。 老太太伸出枯黄的手,夹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九公子用一张白帛隔在中间,两根手指紧紧地按住脉门。 脉冲无力,轻缓,依然不知道病了多久,此时身体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怕是难救。 随后,九公子又去探了探她父亲的脉,早就似死人一般平静。 “我们是不是,天谴。” “不是天谴,我大概知道是因为疫病,再加上你们这里环境多虫,有些人还会被寄生虫侵染。” 九公子收了白帛,从包袱里取出一团艾草,交到少女手上。 “可有火?” “还剩下一些火折子。” 九公子点点头,随后少女在聚落中间团了一团石头,将艾草放在里面,正要点燃的时候,一旁的人却冲上来抢下了火折子。 “妮儿你做什么?你要是点着它,那族里的人不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吗!我们一定会被杀了喂野狼的!” 九公子一拍脑门,忘了这茬。 “姬阳,凌羽,奕锋,从三面守住这里,长孙行,在中间待着以防有人摸进来。” 九公子说完这话,亲自走到了那名男子面前,伸出手。 “给我吧,你们的命要紧,之后的事情我们会负责到底。” 气氛寂静,那男人的眸子微动,随后缓缓地将火折子朝着九公子手心送去。 九公子没有迎上去拿,他知道,这里的所有人对于他们这些外来的人还是有戒备心理的。 慢慢的,时间似乎走的很慢很慢,火折子一路扎扎实实的到了九公子手里,周围的十几号人都在直愣愣的看着,没有人出来提出异议。 九公子点着了艾草,一股奶白色的浓烟直直的冲了上去,到达头顶的树冠又蔓延开,此时正如一个保护罩一般充盈着整个营地。 “这么看来不会太引人注意。” 九公子自言自语道。 随后,奕锋在林中寻了一节枯木桩子,简单的几刀做成了一个木台子。 九公子坐在那里:“想治病,想好起来的,过来诊脉。” 无人动弹。 倒也不奇怪,提防,还是提防,何况从刚刚的话来看,他们应该是因为疫病所以被族里赶了出来,自然戒备心更强了一些。 “我来。” 那名少女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九公子让她坐下,随后拿白帛盖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臂颤抖了一下,似乎心中还是很害怕。 “我,能活吗?” 九公子笑笑,如今脉才搭上,看来他们所有人的目标,就只有活下去。 “你的情况我刚刚大致了解了,心中也有数,我之后会给你上一些药,我们先解决寄生虫的问题。” 下一个。 九公子笑着喊着,随后,一个,两个,所有人都走上前观望。 “你们应该都看到了,等下去很大概率都会死,不如来我这里试一试,我有信心将你们医治好。” “是这个道理。”“也对,我去。” 随后,一刹那所有人都往木台子前面涌过来,九公子险些就被人群揉进脚下。 “一个一个慢慢来。” 傍晚,九公子已经诊完了所有的人,并且按照严重程度和是否感染重新分了棚子。 “先生,你为什么只给他们用药?不给我们?” 必然,九公子先给体表有感染的人配置草药引来了另一部分人的不满。 “总归我是一个人在给你们配药,自然有个轻重缓急。你不需要害怕,你们所有人我都能医治好,只是他们相较于你们来说,急着解决一些,不然蔓延开来,你们也会生出疮。” 奕锋原本是一直站在九公子身后护着的,只是此处生病的族人过多,不管是形象还是气味,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淡然自若的。 “奕锋,将我们带来的三草汤煮了,一人半碗先喝下去。” 傍晚时分,营帐依旧萦绕着艾草燃烧的味道,倒是让蝇虫少了许多。 伴着灰蒙蒙的烟气,九公子用银针一位一位的挑开创口,排除毒血。 奕锋和凌羽是三跪九叩求着九公子放过的,甚至不惜路远提出去山泉那里取水。 此时能帮上九公子忙的竟然只有姬阳。 “姬阳,让大婶给长孙行缝制的衣裳怎么样了。” 九公子看着姬阳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天上,手稳稳地端着水盆,却不敢看。 “刚刚已经弄好了,此时正穿在身上,大婶体贴,还给他续了一些皮毛进去。” 九公子一笑:“你似乎有些情绪。” “是啊,长孙行伤了屿关山庄那么多弟子,本事该拉出去杀了的,如今不仅留着他,还有人给他缝衣裳......” 姬阳停住了言语。 “你若是喜欢,我回去让龙城府的姑子们给你做几身新衣裳捎来。” 九公子知道,姬阳从小父母双亡,虽然被贵妃送去了玄机阁,但是玄机门只当是杀手培养,哪里会给她任何的体贴,如今正是她看见大婶给长孙行缝了衣裳,又那般用心,心中不是滋味。 “不用了。” 九公子收了针。 “还是做一身吧,过几个月你又要长高了,凌羽身上的衣裳也有些不合身了,我是不会那些缝补功夫的。” 其实九公子他会,只是看起来不是很符合大才子的形象,便只在深夜给自己缝缝补补罢了。 “公子,谢谢。” 姬阳说了一声谢,随后端着盆走了出去。 “先生,你快来,出事情了!” 此时正是九公子坐了下来打算喝杯水的功夫,那少女竟然直直的冲了过来,拉着九公子就跑。 外围的营帐是给感染了之后的人住着的,此时九公子赶过去,正是一个妇女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脸上刚刚挑开的创口还在流血。 “她这是怎么了?” 九公子没有理会,直接用针扎在额头吊住病人的精神。 脉象杂乱,并且手腕冷汗,这怕是已经感染的太深了。 “去将木灵芝碾碎了成粉给她喝下去,然后叫奕锋赶紧回来,还有,再用草木灰灌一壶水来。” 九公子知道,若是他刚刚开始医治就有人撑不住没了,那么这里的人对他的信任将不复存在。 “你果然在这里!” 门外一声吼。 第三十一章:族乱 “你,你怎么会?” 门外是药材掉落在地上发出的闷响,九公子赶紧走出杖子,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众男人站在那里,满身泥泞。 “好啊,阿玉你们竟然还没死,那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打头的男人看着十分高大,身上分不清是腱子肉还是肥肉,此时正持着一把抓(十八般兵器之一,北方民间武器,有长柄,头处由铁打造如三只虎爪)比比划划。 “完了,他们果然是一起的!说什么看病,根本就是要等着他们来把我们杀了!” 此时的营帐算是彻底乱了,刚刚分配好的人,一股脑,能动的都朝着帐子后跑去。 九公子看了看营帐里奄奄一息的女人,心中很是纠结,本就是争分夺秒的事情,如今又遇见这种事情,奕锋和凌羽还没回来,如何是好。 “姬阳,你还是去给我准备药材,人命要紧,这里我来处理。” 九公子没有掏武器,而是两手空空的走了过去。 “你们就这么闯进来,不怕也感染了疫病吗?” 那些人相互瞄了一眼。 “要得早得了,根本就不是什么疫病,他们要背叛萨满神,所以被天谴了。” “就是,你还把它们当疫病来医治,可笑。之前我们请了多少郎中进来,哪个都说不是疫病,直到代族长请了北地的萨满来,才知道他们竟然是天谴。” 九公子听得心里面是发毛,这种事情岂能用神明来糊涂解释了? 不过倒也是,大堂尊崇道教,若是天下有难以解释的事情,三清托梦皇帝,皇帝怕是也会这般。 “就是疫病,既然他们已经离开你们族里的,你们又何必到处寻找赶尽杀绝。” 打头的男人耸耸肩。 “本来我们是没打算赶尽杀绝的,说实话他们背叛萨满之前我们之间关系一直不错,但是今日沼泽下灌,林子里眼瞧着有一片树卷进去,为了防止是异动来看,竟然看见一个小孩在采药。” 一定是凌羽没错了。 “既然都是平日里关系不错的,你们也都回去,只当没发现吧。他们已经如此这般,要么是死,要么是被我医治好,若是医治好恰好证明并非疫病。” 九公子这番话是极讲道理的,至少在他看来是这般。 “怎么?你这是打算让我们也背叛大地之神萨满?在他的神光之下放过这群叛徒?” “不杀了他们正法,萨满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是啊,萨满赐药给我们免受天谴的波及,如今族里再也无人受到天谴,我们都是忠心萨满的,若是欺骗,我们也得死。” 这一句一句的迷信之说倒是给九公子提了个醒,所谓的赐药是什么药?可有什么特殊功用? 九公子一时间心中也产生了些敬畏心,不过他还是正了正心态,或许不是什么神药,只是针对地方病疫的防治药罢了。 “跟他废话什么,他虽然不是咱们族里的人,但是他和这些人在一起这么久,何况还奇装异服。” 那人从善如流的对着九公子的面巾一指。 “对,说不清已经和他们一起被萨满天谴了,杀了他们。” 说着,两三个持着抓的男人就冲了上来,九公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是向后一个翻身,却直截了当的绊在了中间的木台子上,翻了下去。 “公子小心,公子许是这几天赶路劳神了,好好休息吧。” 九公子正是四仰八叉的时候,奕锋的脸庞出现,用手臂捞住了他。 “我还有一个人要救,这里交给你了,凌羽。” 九公子喊了凌羽,之后凌羽在后面收拾出一个干净的草垫子,九公子将那奄奄一息的女人抱过来。 只是她的皮肤已经红肿,稍稍用力按压就会流出血水来。 奕锋拔了唐刀,上前招架,此时正是一招秋风落叶朝着冲上来的男人膝盖砍过去,那些人并没有躲,而是用抓三四把一同拦住了刀锋,随后持着抓顺着刀刃一路滑到了刀柄处,奕锋躲闪不及,只能将刀弃了。 奕锋虽然是及时地躲开了,但是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此时的手臂被抓划过,已经破了两道伤口。 “快用布条缠住,别沾染了病气。” 九公子随手将包里的布条丢出去,那些人又冲了上来,凌羽持着长枪迎上去。 枪杆显然比抓的空隙要大,那些人并不会什么武功,只是借着少见的武器胡乱用蛮力,有时勾住了枪柄,想将枪从凌羽手中剁下来,却又被凌羽借着一股巧劲掀翻。 枪头直直的一刺,那人顺势倒下,枪头刺进了树干中。 一番假象,身后的兴安族人以为长枪卡住了,上前去打,凌羽调转步伐,一招寒月银芒将那些人打翻在地。 “凌羽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奕锋上前查看。 “那倒不至于,不过有几个断了几根肋骨是真,我算是手下留情,只用枪杆一扫,若是有心杀他们,便用枪头了。” 一个人打翻了一片,这倒是让凌羽有些得意,说到底也不光是因为一个人对战这么多人还能讨到便宜,确也是因为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打一架,并且还打赢了。 但是凌羽忘了一件事情,他那一刺,顺势倒下的那个人,此时正在地上卯足了劲头,将抓直直的朝着他丢了过来。 “凌羽!” 电光火石间,凌羽听到身后那人的吼声,武器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却也听到奕锋的喊声。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辨别武器来的方向,只能长枪一挥。 枪头如月划破长空,却与抓上下贴身错过。 唰! 一柄扇直直的从耳旁飞过,带过一阵凉风,扇骨旋转翻腾,直直的打在了抓钩之间,却也听到一声清脆的折响。 “阴险小人我杀了你!” 凌羽此时正是被激怒的彻彻底底,抓起长枪就朝着那人掷了过去。 长枪刺破长空,发出呜呜的声响,回荡在林中,随后没了声响。 再看,枪头直直的刺进了那人的腹部,那人惶恐的坐在地上,枪头刺破腹部深深地嵌进了泥土中,此时还没见血,十分怖人。 凌羽缓缓走过去,浑身都在颤抖,他走到那人面前,单手将枪微微拔起。 “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枪太快了,那人到现在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感觉身体里流窜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那要是你刚刚打中了我,我的头就碎了,你想过给我留生路吗?” 凌羽的语气冷漠的可怕,奕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去。 “我......对不起......” “太晚了,我是给你们留了活路的,你却要我的命,如今你还指望我救你。” 凌羽目光暗淡,缓缓抬起右手紧握的枪柄,那人只能随着枪柄一同站起来。 “别...疼......” 凌羽双手握住枪杆,用力一番,那人直直朝着那群人飞了出去。 “啊!杀人了!他们果然是萨满的背叛者!救命啊!怎么办啊!” 此时那人已经断了气,血如开坝一般的涌出来漫在地上,那些人在地上几乎是趴着躲开。 “你们这些人也是有意思,我们救人,你们二话不说要杀我们。如今我们只是自保,却又说我们杀人。” 凌羽拄着枪一步一步走过来,刚刚的惊吓让他精神有些支撑不住,此时浑身只觉得瘫软。 “奕锋。” 九公子还在烹药,一声喊声,一旁的奕锋赶紧朝着凌羽走过去。 “愚民而已,不用管他们。” 奕锋站在凌羽面前,凌羽歪着头看了看,地上那些人滚爬一体,有些已经站起身子要跑。 “他们要是回去报信,一会合族前来怎么办?我们是可以走,但是那些病人呢?” 凌羽还是满脸杀意。 “奕锋,听凌羽的,将他们都捆起来,绑在右边的山坡上。” 九公子没有时间去制止凌羽,他现在只一心想将这个女人救回来,他看到那些病了的人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树后,死死地盯着自己。 “真人!真人饶命啊!我这里有萨满的灵丹,我愿意给你!” 正是奕锋走到那些人身旁,一个个先捆在一条绳子,到了打头那人那处时候,他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瓶子。 “公子,这?” “你拿过来我看看。” 九公子站起身,用银针封住了那女人的几处穴位,开始有脓血从耳中流出来。 一个简单的树皮瓶子,里面有三颗药丸,九公子看到身后的人看到这个瓶子,都跃跃欲动。 “这是什么?” “这是萨满和我们代族长给的,说是可以净化心灵,免受天谴的影响。若是对萨满衷心的人,吃了以后,哪怕感染了天谴,只要没有深入肺腑,就可以康复回来。求求你了真人,救救我,别杀我......” 九公子哪里有心情管他的生杀。 此时回去帐中,取出一颗碾碎了和在水里,看了看一旁的少女阿玉。 “阿玉,你敢以身试药吗?” 第三十二章:玄门三清 “女枢,如今姬阳已经有些时日没有给我们回信了。” 此时,幽州城,长牌坊玄机门内,女枢正在木桶中沐浴,身上洁白无瑕,水面却浮满彼岸花。 “不回信才是对了,若是回了,应该就是屿关山庄的人回的了。” 女枢的身子微微一侧,一旁的女童子低了抵头。 “女枢觉得,有必要召回姬阳吗?” “没必要,姬阳虽然被屿关山庄发现,但是也不能怪她,毕竟屿关山庄在江湖上比我们玄机门要久的多了。” 女枢从一旁捞了一瓶牛乳,手臂微微举起,瓶口倾斜灌入水中。 “我们的手段他们都当小孩把戏耍。去吧,让太清和虚清去兴安看看她,若是没事的话,就不用管她,毕竟是玉环的养女,不能丢了性命。” “是,我这就去通知太清和虚清两位大人。” 浴盆里,女枢缓缓沉下身子,用手微微拨弄着花瓣,一片片微漾水波散开:“看来,这孩子果真是心怀天下呢。” 北地,茂密的森林中,九公子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丹药。 “阿玉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姬阳循例,每一刻钟问一次阿玉的状况。 身后那些被吓跑的病人算是回来了,不过都挤在一处,并没有分开,九公子也知道现在他们对自己这些人满是恐惧,便先如此吧。 莹莹的光点涌过来,在营帐旁飘成几团,这处一直点着艾草,萤火虫不敢上前。 “没什么不舒服,先生再给我看看吧。” 阿玉是吃了一整颗那种药丸的,此时九公子冒着夜色看不清脸色,只能切脉。 “平稳了许多,刚刚你去吐了几次,感觉如何?” 阿玉看看自己:“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被抽出来一样,然后身上酸疼的很,有几次吐的时候身上酸疼的站不直。” 九公子大喜,这是将瘴气排出去了。 “姬阳,将我所有的神泉小团茶都煮了,记得直接将茶饼放在水里煮就可以,加三朵木灵芝,一把黄芪,一把神仙草(清热解毒的草药)。再在火坑旁将采回来的甘草烘干了。” 唯一幸运的是,这大兴安岭山脉物种齐全,取之不尽,所有的药材几乎都能寻到。 姬阳的手脚是很利索的,只是如今奕锋在照顾那边的病人,凌羽趴在一旁睡着了,阿玉服了药随时要看着,九公子倒是觉得有点人手不足了。 “公子是不是需要帮忙,我母亲可以。” 对,阿玉的母亲还在。 “你去将她请来吧,我再给她切一切脉象。” 姬阳熟练地将茶釜架在火坑上,盖了一层干树枝和枯草叶,吹了吹便生起火来。 “先生你叫我。” 九公子看着阿玉母亲吃了东西之后,精神好了许多。 “刚刚辛苦大婶为我带来的那个人缝制衣裳了。现在还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 那大婶恭恭敬敬的一鞠躬,之后伸出手想要抚摸阿玉的头,却又突然想起九公子是不许他们私自接触。 “先生你说,我有什么能做的。” “那边的病人似乎对我们很提防,一会我的药煮好了,还要烦请你和阿玉给他们端过去,不管如何,要让他们喝下去。” 是啊,一定要喝下去!这神泉小团茶可是辛辛苦苦从南诏带回来的,南诏王也只给了单单五饼而已,如今剩下的三饼半也都在这里用上了。 “先生可否告知这汤药里面都是什么,我也好和他们说明。” 九公子点点头,之后挪了挪身子,实在是倦怠。 “这里主要就是茶。” “茶?” 那女人一脸不敢置信。 “在南诏有瘴气,瘴气吸入就会生出疫病。这茶就是南诏王当初给我用来解除瘴气之毒的,我瞧着你们的症状和中了南诏瘴气的一般,所以我用此茶结合本地的木灵芝等药材熬了一锅。” 九公子说的详细,可是在大婶听来,这就是一锅茶。 “行,反正现在也没人管我们了,先生愿意管我就相信先生。” 说着,那大婶就从自己的帐子里面取了石碗出来。 “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你的女儿。也就是屿关山庄的三少奶奶,是她托付我来的,她相信我,所以也请你相信。” 九公子这话说的是十分温暖人心的,也不得不说真情流露,只是那大婶只顾着看那茶汤,被热气一蒸,脸上的创口疼了起来,也顾不得听九公子说什么。 无奈,却也只能耸耸肩,就这般吧。 “不过先生说到南诏,此前没有天谴......疫病之前,我们这里确实是出现过一些穿着奇特的人,后来老族长画了象去幽州城求问玄机门,玄机门说他们是什么苗人。” 苗人?这不就是南诏的苗疆人? “随后呢?” “随后族长也不知道苗人是什么人,只当是大兴安山脉中的其他种族的人,过了不出一个周月,他们也就消失了。” 九公子心头一颤,难不成真是苗人投毒? 九公子看了看姬阳,姬阳看上去表情似乎不对,毕竟刚刚阿玉的母亲提到了玄机门,既然玄机门知道此事,为什么没有出来防范或者干预? “来,同族们我们喝药了。” “刚刚他们给的那个丹药在哪里?我们知道那个丹药才是真正的解药,我们要吃那个。” 万万没想到,那些人还是执着于刚刚的那瓶丹药。 “丹药,一共两颗,我给垂危的人一颗,她现在已经开始好转,还有一颗,你们是现在争个你死我活吃下去还是等我研究药力复原一颗?” 九公子举起手中仅剩的一颗药丸,他并没有提阿玉吃了一颗。 “不对,我刚刚看见你把一个黑色的药丸给阿玉吃了!” “对啊,从刚才开始你就看着阿玉!” “你只想救她?我们怎么办?现在是打算毒死我们吗?我们不喝!” 人聚在一起,想法就会多一些,当一群人一同危难的时候,也难免会极端一些。 此时正是有那极端的人举起了大婶手中的石碗打翻了,还一副要抢丹药的架势。 “你们看到了,这药丸吃下去,不管是那女人还是阿玉都没有痊愈,只是有延缓疫病的作用。你们就算是整个你死我活把药吃了,也只能延缓,之后药的成分一概不知,你们还是会死。” 九公子没有激动,倒是奕锋已经悄悄摸了刀,又让姬阳去九公子身旁护着。 “所以,我现在的汤药也是治疗疫病的神药,你们若是信了,就喝下去,不信,可以等我研究这个药理。” 九公子这番话说出来,那群人倒也是安分了一些,只是刚才打翻了药碗的人,又一次开口:“我怎么知道你这汤药能不能治病?你留着那个药,说是要研究,说不定就是要等自己受到天谴了好吃下去!” 那人这般一说,旁边的人又开始糟乱起来,甚至还有人说除非九公子也让自己感染疫病,才愿意相信。 九公子此时许是累了没精神去深究,也许是觉得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也不用继续说,到底是白费口舌。 从一旁拔了奕锋的刀,走到那群人面前,他们都退了退,只有那个带头的人没动,一脸惊恐的看着九公子。 “我告诉你,你杀我我也不怕!我死了血流出来,你们都得和我一样。” 九公子抿抿嘴唇。 “你知道我曾在龙城府为谋士一段时间,龙城府的兵役军令严格,按照那里的说法,你这样扰乱民心的,是应当提着当众砍了以儆效尤的。” 那人还是退了一步。 “不过你不是兵,你是民,还是生了病的民,所以我不会杀你,但也是在你自重的前提下。不然我只能将你捆了,直到你病好了,再放开你。你刚刚不是说我的汤药有毒吗?不是告诉大家不要喝吗?原本治病救人的汤药,你说成毒药。” 九公子捡起石碗,告诉大婶去打一碗药来,之后让姬阳死死地擒住那人。 “谣言论处是你产生的,也只能由你平息,你就第一个喝下去,让大家看看这到底是你口中的毒药,还是治病救人的良药。” 不任分说,九公子将刀插在地上,之后熟练地将他的嘴捏开,缓慢的将药灌下下去。 “你就去那边坐着,让大家看着,看看你会不会死。” 九公子实在是劳神,此时精神又废了一些,他清楚,应该安排身边的人轮着休息了,可是这里情况频繁,又怎么能看得住。 “公子,您可让我们好找。” 身后,一声女人温婉的声音传过来。 “太清,虚清?” 姬阳的眸子瞪着老大,九公子知道,这是玄机门的人。 “玄机门三清来此,不知道有何事?” 他还是强撑着精神站了起来。 “请九公子的安了。不过今天玉清没有来,只有我和虚清。女枢得知公子一行到了兴安,一来让我们送些药品补给,顺带帮忙;二来看看我们的姬阳妹妹,是否安好。” “你们到底来做什么?” 姬阳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 第三十三章:太清 “哎呦,小妹你的语气怎么这么难听啊?是不欢迎姐姐们吗?” 虚清开口,和太清一样的做作语调。 “这里没有事情,不需要你们的帮忙。救完这些人我就回去玄机门,你们回去复命吧。” 姬阳的语气竟然这般强硬,虽然这两个女人确实不是善类,但毕竟是玄机门的人,大可不必如此,九公子心想。 “妹妹,你跟我们说也没有用啊,我们是受了女枢的令来的,你要是觉得不欢迎,就传书女枢。” 此时太清和虚清已经从远处走过来,两个人一身穿淡蓝色玄袍,一着淡青色花衣(道袍的一种)。 “不知道两位是否带了女枢什么消息来?我等在这里不过是帮助一位朋友,既然玄机门得到了消息,也大抵是知道了这里的情况。” 九公子来者不拒,何况女枢是不敢杀自己的,约摸着就是姬阳已经许久没有给门中传回消息,所以她让这两个人来看看情况。 “公子见了我们不问我们是否一路上舟车劳顿,是否口渴肚饿,倒是先问起女枢来了,这倒是怪让人伤心的。” “把你那狐媚样子收一收,别在这不知收敛。” 姬阳竟直直将虚清伸过来的手拍了回去,这倒是让九公子有些悻悻。 摸一下也没什么吧? “姬阳,女枢说,你办事不利还将信鸽留在了屿关山庄的人手里,要惩罚你。” 姬阳不屑一顾,歪过头不说话。 “不过呢,姐姐们是费了好大力气帮你求情,女枢说给你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你将当初许诺得到的东西,带回来,女枢就既往不咎还可以考虑让你跟九公子回龙城府保家卫国。” 姬阳的眸子动了动,之后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找到那样东西并且带回去的。” “那就好。还有,姬阳,从刚刚开始你的语气是和姐姐们说话该有的吗?我们位列三清,而你在四化列为,以下犯上在玄机门是什么样的罪过,不用我多说吧。” 九公子一看,这气氛开始不对劲,姬阳也确实是太沉不住气了一些,就算有什么,也该背后再说,怎么得当场就让人家下不来台。 “两位也别见怪,姬阳这几日一直在帮我照顾病人,精神必然是恍惚一些,正好你们来了她也能休息休息,并不是有心的。姬阳,去那边睡一会吧。” 九公子从善如流的向着帐子一指,姬阳也没多说,便转身过去。 “公子,女枢有话带给你。” 太清走到九公子身旁,将一个竹筒塞进了九公子的手中,随后一眨眼。 “那边的公子,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还有可否给我们弄一杯水?” 脚步远去,两个女人朝着奕锋去了,九公子走到树下打开竹筒,取出其中的版纸。 “兴安疫乱,并非天灾,乃是人为。三月前唐兵攻入南诏,并非全军覆没,大将军失踪半月后归府,又半月幽州刺史前去探望。” 这短短的几行字简直是让九公子毛骨悚然。 之前说好要在玄机门摆了茶摊等待幽州的刺史送上门来,却不想寿王前去幽州,九公子也不得不开始下一步行动。 如今算计着,这幽州的刺史当真是个人物。 “凌羽,去将屿关山庄的信鸽取来一只,我有书信往回。” 九公子从包袱里取了墨块,索性就用地上的雨水随意合了合,书了一封信笺,又将玄机门带来的信笺一同放入,让信鸽带回屿关山庄。 “若真是如此,那么大唐的危难,恐怕很快就要开始了。” 九公子自言自语,每一个字,都让他头皮发麻。 信鸽一路朝着西飞,高高的飞出山林,却在圆溜溜的眼珠中映照出三两人马。 “将军,似乎是往屿关山庄的鸽子,我将它射下来。” 马背上的人穿着翻领对襟的胡服,拉满了弓,却被一旁的高大男人拦了拦。 “不要打草惊蛇,他们中原人精明的很,而且你看那鸽子飞的那般高,有意绕开我们,定然是经过训练已经发现了我们,不要去管了。” 收弓可比拉弓费力的多,那人将箭头对准地上,之后缓缓地收起弓度。 “贝格(突厥人对军官的称呼),那我们要跟着鸽子的方向进去看看嘛?” “自然是要的,若是那些人真的躲在这里面,很容易从大山的那边逃回突厥,若是苏丹(突厥君王)知道我们已经归顺大唐,必然是要和大唐皇帝报告的,到时候岂不是耽误了阿史那贝格(指史思明原名)的大计。” 打头的男人踹了一脚马腹,带着两个随从消失在林中。 “公子,你这个药怎么熬的像是茶汤一样。” “那便是茶汤。” “公子你别恼啊,只是不知道你用了什么特殊的药材,我虽然精通医术,却也觉得象茶汤罢了。” “那真是茶汤。” 虚清是玄机门中医术颇有造诣的,经年来行走大唐疆域,一路上别无爱好,一来喜欢品尝吃食,二来就是遍访名医。 此时正是虚清坐在木台子上愕然,双脚离地在半空盘坐,生怕沾到一点泥泞。 “茶汤也能治病?公子是大胆尝试还是有迹可循?” 九公子是许久没有回话的,怎么说这神泉小团茶能够抵挡南诏瘴气的事情都不能说,何况那两人是玄机门的人,怕是不出一个时辰就高价将消息卖出去了。 “我只是以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师父,他曾经告诉过我,川道的茶有祛除疫病的功效,所以我便试了试。” 九公子正在那处团艾草,顺便加了一些檀木和薄荷叶进去,薄荷叶便是他一转身时候,身后刚好有一株。 “还有这种说法,我得记下来,下次万一遇见疫病,我也试试。” “你还是考虑一下换一身衣裳比较好,这一身花衣看着造价不菲,不过我们要在这里数日乃至数月,你现在再如何提防,也避免不了挂了碰了。” 九公子看着太清和虚清两个人虽说是来帮忙的,只是刚刚走了几步就开始嚷嚷此处竟然那般泥泞,随后便双双跳上了木台子不肯下来。 原本以为就当两个真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便是了,只是一会说蚊虫过多,一会说此处不通风,姬阳是痛痛快快的将她们数落了一顿的,还说若是受不了可以先回去,此后说不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出现。 那两个女人怕不怕?自然是怕的,只是比起所谓的森林中的可怕生物,她们更害怕女枢就是了。 “可是我们带的衣服,全都是一般样式的。” 听出了几分无奈,九公子还是抬起头望着她们,眨了眨眼睛。 “我们身为玄机门的三清,许多人是不敢直视我们脸,所以衣服便经年都是一般的花样颜色,也算是三清身份的一个象征了。” 正是太清一脸悻悻的委屈,一旁营帐中的姬阳哪里睡得着,此时正是拉着凌羽聊心事。 “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们两个啊?那两个大姐姐生的很好看啊。” “你不懂,玄机门的人跟长相没关系,只是她们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会吧?两个姐姐这般好看,应该不会。” “你还没懂,进了玄机门就要听女枢的,所有人只能遵守,不能违背。” “那女枢好看吗?你们去玄机门没带我,有这两个大姐姐好看吗?” 姬阳一时间几乎要被凌羽气的背过气去,此时几声谩骂就堵在喉咙里,可是要稳重!!! “算了你走吧,去把奕锋哥哥叫来。” 姬阳还是生生将一肚子怒火咽了下去。 “哦。” 凌羽是不明所以的,明明聊的好好的,自己的问题还没回答,怎么就开始要换人聊了呢?许是奕锋大哥也好奇这两个姐姐的事情,早早约了姬阳吧。 “算了,你也别去找他了,我看见你们男的就头疼。” 姬阳还是没忍住吐槽了出来。 “其实我能懂。” 一声憨憨的声音传过来,姬阳一歪头,营长外面的树上捆着长孙行。 “我的妈呀!” 长孙行在这里捆了有一天了,没吃没喝也没说话,本就是被高高的营帐给挡了挡,随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加上长孙行不言不语存在感太弱,已经一天多不吃不喝了。 此时说的话有气无力。 “公子,公子你快给我弄点吃的。我们好像忘了一个人。” 姬阳赶紧起身奔了过去,之后九公子一拍脑门,对啊!当初就是五个人来的,怎么就生生的把长孙行给忘的干干净净。 “快把他松了绑到营帐里面睡一会,这一天多捆在树上,如何受的?你怎么不开口?” 其实长孙行是开过口的,就连凌羽险些被那些人暗算的时候,他也是提醒过得,只是当时场面太乱没有多少人听见。 所以长孙行就默认这些人没打算顾及自己的死活,便将自己安心的靠在树上自生自灭了。 此时送下来的长孙行双手黝紫,绳子捆的太久,两只手肿大的像是巨人。 第三十四章:恶犬 九公子是用灵枢九针将长孙行的脉络全都激活了的,之后在五个手指都开了小口,让淤血流出去。 这几日的长孙行又是被九公子飞针打中,又是在牢房里被虫子叮咬,又是弟弟被人绑走,都是挨了一刀,又是长途跋涉,又是陷入沼泽,如今被捆在树上这般久,眼瞧着腿上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咬痕,好在无毒。 就连九公子都有些不忍心看了,莫不如当时一扇子砍死他,虽然罪孽加了一桩,但也好过让他这般受罪。 “公子,我们的食物不算多了,你看不如。” 奕锋走过来,打开带来的粮食袋子,里面确实所剩不多。 九公子看了看袋子,看了看一旁目光如炬的病人们,又看了看远处绑着的一众兴安族人。 “去把他们放了吧。” “不是杀了吗?” 九公子一愣:“杀他们做什么?不过就是被现在的代族长还有什么萨满给诓骗的罢了,放他们回去吧。” 凌羽还是有点不甘心,拿了匕首就往那处走。 “喂,你回来,干什么?” “放人啊。” 苍天有眼,九公子此时几乎是要被气的背过气去,这么多人看着,若是现在就这么给放了,岂不是乱了套了。 “放什么,你回来,晚上所有人休息了你再放。” 说实在的这个计划也不算太过完美,只晚上那些病人中似乎也商议着轮流值夜了,主要还是对九公子一行有提防。 “晚上我们来吧,我们两个的飞镖功夫可以说是上流的,这么短的距离,划破那几根破绳子还是轻轻松松。” 虚清看了一眼太清,太清也点点头,算是她们两个有点作用,免得九公子他日回去了,和女枢一说,太情虚清两个女人就天天抱在一起,脚不沾地。 “这样也好,总之我看着他们今天喝了那些汤药以后身体状况都好了很多,今晚都好好休息吧。” 九公子一歪眸子,之后看了看太清虚清。 “姬阳,今日早些将艾草团点上吧。” 姬阳是从九公子面前将艾草团拿了起来,之后添到了火堆里面,今日飘了些毛毛雨,生火必定是要用到火折子了。 “这东西点起来确实是很值当的,只是这些艾草团能撑过一晚上吗?” 抛开别的不谈,太清和虚清看到长孙行此时身上被虫子咬的没有一块好地方,确实是慌了。 “周围我已经在土里埋了驱蛇虫的药粉。这里不算通风,早上时候还会有烟雾萦绕,今日加了些通窍的薄荷,以免有人呛到。” 九公子抖抖手,起身间却恍恍惚惚看不清脚下,两只脚踉跄着打起架,一把倒了下去。 好在奕锋正是那百分百接住晕倒的九公子,不管九公子怎么晕怎么倒,他奕锋都能精准的将九公子拦在怀里。 “哇!”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担心的时候,虚清很是兴奋地哇了一声,之后姬阳一脸“你看,不光我一个人对吧”的表情看了看虚清,眼中的敌意都不见了。 “公子怕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了,你们先扶着公子坐下,我昨天巡山的时候看到那边有蜂巢,我去讨些蜂蜜回来。” 奕锋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只是一旁的几位都吓掉了下巴。 九公子确实是吃些蜜糖会好些,但是这是大山中,蜂巢都是野蜂子的,讨一些回来又是什么说法?难不成过去敲一敲人家就给了? “要不还是算了,我们带来了一些肉干,鱼干,先给公子吃了吧。” 太清还是觉得去拿蜂蜜并不稳妥。 “没事,我自有打算。” 说着,奕锋将手伸进九公子的怀中,上下摸索,这幅景象好生奇怪,凌羽直接是愣在那里了。 不过也有例外,虚清和姬阳两个人此时伸长了脖子,看的津津有味。 临行前卯灵儿送的那把扇子,也就是前一日救了凌羽的那把扇子,也是有机关的。 奕锋平日里端详九公子的扇子和其中的玄妙,虽然懂得原理,只是原先那把扇子乃是九公子的爱物,奕锋不敢轻易使用。 这一把不同,就算用坏了,也就是随意去修一修就是了。 奕锋撑开扇面,大摇大摆的朝着远处走去,凌羽很是担心奕锋,想跟上去,却被太虚抱住:“小孩子不要去哦,万一激怒了那些蜜蜂,是会死人的。” 这一抱,怀香入腑,凌羽直接晕红了脸颊,不动了。 就在这营帐十几里开外,此时树上蹲着几个人影,手中持着爪。 树林中正是那三个突厥人,停下了马,左右大量。 “不要故弄玄虚了,你们已经暴露了,我问问你们,最近可有一些突厥人模样,穿着苗族衣服的人来过?” 持着弓的男人大声问着,林中的鸟惊飞了一些。 “苗人?你们是苗人?你们还敢来侵犯我们的萨满大神!” 树上数个人影一起跃下,那人撑开弓射中一人,随后搭箭,射偏一箭。 兴安族的人在林中穿梭,借着树干躲避着箭矢。 突厥人拔了刀,看着四处冲来的兴安人,围成一团。 砰! 一声钝响,一只抓死死地勾住了弓,抓尖深深地嵌入弓木里,随后一扯,弓直直崩开。 “贝格,怎么办?我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那男人明显慌了,从地上捞起那根弓弦,具足无措。 “慌什么,就当成是刀,我们避开就是了。” 这事情哪里有他想的那般简单,突厥刀宽且薄,此时正是两只抓劈过来,一只被挡开,另一只直接穿透了突厥刀。 那个头领赶紧一脚将兴安族人踹开,却怎么也解不开刀上的抓,只能弃了刀。 而正在那处打得火热时候,奕锋正是拿着扇子找到了那团蜂巢。 蜂巢偌大,从一颗柳树上垂下来,若有人一般高矮粗细。 奕锋掏出一把匕首,随后从怀中取出水碗。 先用匕首在碗的四周刻出小洞,此时正好一只野蜂落在他的手上,竟有半截手指般长短。 这使得奕锋开始从心里打怵。 不过如今已经到了这里,九公子又是身体虚弱得很,只能一搏。 奕锋用扇子的四根丝线上的针从碗的洞里穿过,之后卡在碗边上,匕首直直插进树里。 丝线偌长,挂在头顶的树枝上。 奕锋又从怀中取出捡到的死了不久的几只鼠子,用绳子五只捆作一团,开膛破肚。 计划已经制定好了,接下来就剩下实施了,若是不成,自己一定会殒命于此...... 正当奕锋一脸纠结的时候,对面不远处竟然传来打斗声。 正是那三个突厥人边打边退,此时已经离着这里不足一里。 为了避免麻烦,奕锋眼一闭心一横,直直的将匕首丢了出去。 匕首划过蜂巢下端,如热铁削泥一般,金黄的蜂蜜开始流了出来。 奕锋紧忙将水碗荡了出去,水碗飘得角度正好接满了蜜,开始往下沉,此时蜂巢中的蜜蜂也开始密密麻麻的飞了出来。 对面的三个人影也越发的清楚。 奕锋一扯绳子,满是蜂蜜的水碗荡了回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只蜜蜂。 水碗眼看飞到眼前,奕锋接住水碗,将丝线隔断,之后留下五只开膛破肚的鼠子和匕首挂在树上。 而奕锋则是抱着满是蜂蜜的水碗往回跑,跑进了艾草燃烧的浓雾之中。 再说那三个倒霉的突厥人,此时愤怒的蜂群嗡嗡的在林中流窜,这等场景就算是棕熊遇见了也要躲一躲。 而他们三个确是与那蜂群迎面撞上。 前后比较,还是后面安全一些。 打头的从身上解下匕首,之后朝着身后的追过来的兴安人丢了过去。 丢不死人的,只是让他的胳膊开始流血。 期初兴安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回头,直到看到他们身后乌泱泱的一片蜂群。 “跑,去阿泽中。” 兴安人当然是更加熟悉这里的地形,赶紧往沼泽跑过去。 突厥人没听懂阿泽是什么,眼瞧着前面有一处山泉,便朝着山泉跑去。 此时的奕锋还不知道身后的景象有多么热闹,虽然是没有被蜂群追杀,但是跟着水碗的蜜蜂还有随着蜂蜜一同黏在碗上的蜜蜂又岂会让他讨到便宜? 此时正是手上肿起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刚好将虎口种的如拇指般大小。 “奕锋回来了,呀!蜂蜜,是真的蜂蜜!” 太清和虚清是一脸兴奋,看着奕锋披着黑色袍子跑回来,却没看到奕锋手上偌大的包。 “帮我拿一下。” 奕锋几乎是一边跑到她俩面前,一边将碗放在太清的手中。 直到这时候,太清才看清楚碗底躺着的一只被蜂蜜漫过去蜜蜂有多大,此时正在抽搐着腹部,不断地刺着如绣花针一般长短的蜂刺。 “快,刚刚烧好的草木灰。” 奕锋给姬阳一句话,之后还在原地踏步跑着,一来是奕锋还是感觉身上麻麻的,似乎还有蜜蜂在追。二来手上的包太疼了,跑步时候似乎能好一些。 热腾腾的草木灰盖在包上,将包的表面烫破,随后草木灰渗进去,倒是感觉好受些了。 “这是真爱啊。” 第三十五章:林中混战 “孩子,你这样是不行的,那土蜂子毒性极大,不赶紧处理的话你可能会没命的。” 身后阿玉的母亲撑着有气无力的声音说着,奕锋将这话听了个完完整整,随后只感觉喉咙发紧喘息不能,几乎要背过气去。 九公子此时正是从营帐里走出来,看见奕锋一脸的惨白,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刚要问,奕锋将扇子往九公子怀中一丢,就朝着大婶跑了过去。 大婶先是从地上挑选了一支松针,之后用手一点点的寻着奕锋虎口处的针眼,寻了许久,谁能想到竟然是在手指的褶皱处。 此时皱褶处早已被撑了起来,看上去不过就是两条线,撑得红红的紫紫的。 “你醒了公子,这是你的好郎君给你寻来的。” 虚清这句话是非常得姬阳喜欢的,姬阳此时听着又是堆了一脸的形容不出的笑,似乎看着虚清都没有此前那般不顺眼了。 “休得胡闹。” 九公子只躺了一会,现在只觉得身上有气无力,浑身疲惫得很,若说想做什么,不过就是想寻一大块馒头之后啃一啃,倒也痛快。 “好了,已经将蜂刺给你挑出来了,这个蜂刺我就替你埋了,大自然一草一木一生一灵都有灵性,即使是产生的冲突,也要让他们得以安息。” 大婶在地上刨土,奕锋却也没太管,这个蜂刺拔了出来,倒是感觉没有那么疼了,只是开始流血。 “奕锋你还好吗?” 九公子在凌羽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看了看奕锋的手,一时间心中又是愧疚,又有点好奇。 “我没事,公子你可要好好地喝上一大碗了,不然我的苦心就白费了。” 奕锋指了指太清手中的蜂蜜,随后大家就那般眼瞧着蜂蜜碗里的偌大的土蜂子从里面挣扎的冒了头,在阳光的晃照下格外明显。 “太清,你别低头。” 虚清二话不说,赶紧捂住了太清的眼睛。 “怎......怎么了?我身后有什么?我身上有什么!” 太清一挣,虚清赶紧挡住她的眼睛,可是已经晚了,那只半根手指长的土蜂子此时正是沾满蜂蜜的将头一下扎在了太清的手上。 任谁都能想到,这一定就是里面的蜂子出来了。 “姬阳,快点来拿掉啊。” 虚清一吼,姬阳赶紧走过来,拿着长枪对着那蜂子。 长枪......? 太清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从虚清手指的缝隙中,她清晰地看到那只蜂子马上就要爬出来了,尾部的毒刺还在磨刀霍霍。 “啊!” 就这般,那只盛满蜂蜜的碗凌空飞起,碗沿上的蜜蜂踉踉跄跄,从碗里落了出来,却好巧不巧的落进了火堆里面。 黄灿灿的蜂蜜在空中扬成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不行啊,老子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奕锋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吼,几乎把旁人都吓坏了。 “看我的!” 凌羽跃跃欲试,一脚蹬在树干上朝着空中的蜂蜜碗扑了过去。 姬阳也不能让奕锋对九公子的一片痴心落了空,将枪头一转,就用枪杆去挑。 就这般,一时间的画面妙不可言。 姬阳用枪把一挑水碗,水碗向上一翻将全数蜂蜜又盛了回去,凌羽伸着手要去接,却被姬阳横扫的枪柄波及到,直打到腹部,一股子酸水都喷了出来。 “别浪费粮食啊!” 正式关键时候,身后呼呼的传来脚步声,起初在大家心中萌生的想法是,莫不是蜂蜜的味道把棕熊给引来了? 随后才看清,长孙行三步两步爬到了树上,一个倒挂金钩接住了蜂蜜碗,而被他倒挂的那根树枝此时正吱吱呀呀的响着,树叶连着树上的飞鸟一齐飞走,分明还有些许鸟的排泄物一并落了下来。 奕锋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算是顺了下去,若是这碗蜂蜜真的沉了,那他估计也心如死灰了。 众人稳住了树干,将长孙行接了下来,之前没有发现,那长孙行还真就是个攀树的能手,尽管体态肥胖魁梧,身手却是十分灵活的。 一碗山泉水,冲上些许用木勺舀出来的蜂蜜,一碗醇香的蜂蜜水灌进肚子里,九公子的精神果然好了许多。 “公子,这蜜如何处理?” 太虚是左左右右确认了碗上再也没有别的虫子才又接过去,刚接过去才发现竟然这般粘,手指头都不能自如动弹了。 “问问奕锋,若是可以的话,我们将这半碗蜜炖了,正好给大家补充体力。” 九公子是不敢轻易决定这蜂蜜的去向,说到底也算是奕锋用命博来的,不过奕锋肯定会点头就是了。 就这般,半碗蜂蜜和着山泉水就下了锅,兴安族的人大多信仰萨满,依旧是遵循着自己的规矩,当得到了大自然中不轻易得到的馈赠时候,他们要感谢萨满感谢森林的恩赐,唯独没有感谢奕锋,那个手肿的偌大的奕锋。 “好啊!果然是你们下毒手,我就说这里有动静!” 正是将蜂蜜水分好了,太清用一张白布将剩下的蜂蜜封口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突厥人的声音。 “站住!不许动,你们是什么人?武器放下。” 凌羽和姬阳两杆子长枪竖了起来,对着那三个突厥人。 九公子一回头,突厥人打头的脖子上有偌大的一个包,脸上也有,手臂上也有,此时右手握着胡刀,手臂上已经撑得青筋都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暗算过你们。倒是你们,身为胡人,为何要进入我大唐疆域?” 九公子义正言辞,起身时候却还是瘫软,足足的用膝盖一撑才起来身子。 “还说不是你们,你们这帮兴安族的喽啰,也敢阻挠我等草原上的狼群!” 那人从善如流的对着地上散落的抓一指,苍天有眼,这哪里又和九公子一行人扯上关系了。 “来啊!正好!将胡人和这些背叛萨满的人一并杀了!” 右后方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随后打头的兴安人兴奋地喊着。 祸不单行,竟然被胡人和兴安人一并撞了,只是那兴安人的身上怎么也有大包? 九公子一等人的眼神不自觉的转向了奕锋,奕锋眨眨眼,看着人家身上不止一个包,就也不好意思自己再在这里柔弱着了,起身去拔唐刀,手指都合不拢,只好用左手持着刀。 “放肆,空口白牙就说我们暗算你们。说白了就是因为这里有生了病的人所以才会找过来吗?竟然还和突厥人勾结,兴安一族生活在边境上看来是有些拎不清了。” 九公子撑开了扇面,走上去吐了这些话,可是哪里有人真的听他讲了,此时那些突厥人与兴安族的人撞在一起,又开始了破口大骂,简直是热闹都不足形容。 “公子等等,那柄扇子......” 奕锋想说什么,可是身旁的阿玉拉着他坐下,又很是温婉地说:“生了病就好好休息,这边交给我们吧。” 奕锋眸子一转,却生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此时胡人和兴安人已经打成一片,混乱之间还有些武器朝着营帐飞了出来。 “姐姐,我们可以活动筋骨了。” 虚清从背后将浮尘解下来,太清扎稳了步子要上,此时正是谁都拦不住。 虚清一把浮尘从突厥人头领跟兴安人之间划过,随后手柄一转,浮尘中吐出一柄短刀来,正是从抓之间划了过去。 “去,带着大家去后面避一避。” 九公子让凌羽和姬阳带着大家一点点退后,随后将扇子一撑,也打进了人群。 “不管是你们兴安族的事情还是什么,都轮不到突厥人插手,懂我的意思吗?” 九公子将兴安人中穿着最浮夸的一个人僵持住,之后试图让他联手对抗突厥人。 可是就在他们旁边,一道刀锋闪过,太清丢出来的十字标刚好将一个兴安族人见血封喉。 “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了!” 兴安人头领大怒,一把向后跑出去。 九公子看着突厥人英雄善战,此时正是太清与虚清两人共战突厥人头领却也占不到一点便宜。 九公子向后退了退,擒贼先擒王,要想解决这次的冲突,肯定要先挟制突厥人的首领了。 九玄机关扇正是父亲与卯灵儿的师父,工匠道技术一流的旋梦子所创的独门武器,小小的一把扇子,却有数十种武器融合在一起,变化繁多。 九公子剥开扇骨,将上面的四只锁扣划开,随后一把跳到树上,瞄准了那突厥首领的四肢主脉络。 太清与虚清的步伐玄妙,却也顶不过那突厥人的蛮力,此时正是两人被消耗的有些步伐凌乱,三个人却还是打斗在树木之间。 九公子的脸上聚满了汗珠,他死死地盯住那突厥人的四个脉络,轻轻挪着扇子找准角度。 正是突厥首领一声怒吼,一把胡刀将虚清的浮尘挑飞,太清飞起一刀将虚清接在怀里退开。 突厥人举着胡刀要追时候,九公子分明看准了时机。 “突厥人速速束手就擒,汝将我擒了!” 随后握紧扇骨,朝着寻好的角度,扇面一挥,九公子的嘴角一抹笑意。 第三十六章:萨满唤灵 电光火石之间,虚清和太清挽手向树上飞去,她们是知道九公子的手段的。 可令人尴尬的事情就是,九公子异常飘逸的一挥,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是众人大跌眼镜之时,奕锋才想起来刚刚想要和九公子说的是什么事情。 “哎呀公子,您的四根飞针全都被我用来取蜂蜜了。” 九公子一记白眼,随后胸口一股气上来,几乎要从树上跌落下去。 “蜂蜜?还敢说刚刚暗算我们的不是你们。” “是你们放的蜂子!” 这下好了,罪名做实了,虽然奕锋本就是无心之举,可是如今人家就听到这里,便是奕锋身上长满了嘴,怕是也说不清楚了。 身后突然想起了骨笛的声音,九公子向后一看,正是那个兴安族人的头头,站在高高的树上,吹着骨笛一样的物件。 “完了,那是引熊的笛声!” 阿玉的母亲一声惊呼,之后所有人都努力朝着树上爬,可是他们身染疫病,所有力气哪里足够支撑着爬上树呢? “可还有什么规避的法子?你们不也是兴安族的族人吗?你们有没有办法化解他笛子。” 大婶瞥了奕锋一眼,这奕锋似乎想的有些理想化了。 “这样吧,我们先朝着树林里面走,棕熊挤不进来,就不会来找我们了。” 奕锋点点头,随后带着大家躲进了树林子里面。 凌羽和姬阳赶紧冲过去帮忙,去抢那人手里的笛子。 “我和你们同归于尽!” 另外的两个兴安族人也冲了上来,几乎是不惜性命的阻拦凌羽和姬阳。 “你们是不是脑子不好?一会熊群来了,那你们也得死!” “死就死!她们亵渎了伟大的萨满,我们接着萨满大神的力量消灭他们,会得到萨满大神的庇护!他们必须死!” 姬阳摇摇头,这些人几乎是不可理喻。 可是这抓说起来正是那让人头疼的武器,以前从没遇见过,听都没听过,如何能够抵抗呢? “公子!” 太虚和虚清两个人合力跳上了树干,随后虚清将一包粉末散了出去,这是驱赶野兽用的,是临行的时候女枢给的。 太清三只飞镖,精准的刺在了那人的手背上,最后一标直接打破了骨笛。 所有人都停止了纷争,他们静静地听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可是不尽人意的是,数秒过后,林中还是传来了一声干吼,随后树木晃动,百兽散尽。 “是熊!贝格!怎么办?” 一旁的突厥人手臂受了伤,一直在流血,那个突厥头领看了看他,随后又是一刀将另一个突厥人也砍出血来,自己翻身爬上了树干。 “都别动啊!” 此时远处的密林中,大婶看着眼前的三只棕熊,眸子有些动容,身后的人呼叫的,她赶紧制止了他们。 “公子可有把握?” 太清捂着胸口问了问九公子,九公子顺着她的胸口看去,没什么外伤应当是撞在了某处,可是太清却小脸一红,转过身去。 “我且试试吧。” 说着,九公子翻身从树上跃下,将那兴安族的头领往回一踹,之后自己跑到三头棕熊的面前,向另一边跑去。 棕熊嘶吼着,若是平地,必然是三个九公子也跑不过棕熊,只是如今是在林子里面,棕熊视线不好,总归是要在树上磕磕碰碰的。 不随人愿,只有一头棕熊跟了过去,剩下的两头还在往这边走,一边走,还一边嗅着什么。 “不好,是那些蜂蜜。” 姬阳脑子灵光一闪,一枪将蜂蜜挑飞出去。 可是这个动作也被棕熊看见了,棕熊跑过树旁,两口吃净了蜂蜜,之后又嗅着鼻子朝这边来。 所有人都喝了蜂蜜水,那一大锅蜂蜜水的味道,粘在身上的味道。 果不其然,一头棕熊发现了树上的太清,一头撞了上来。 “啊!姐姐!” 太清身子不稳,险些落了下去,好在虚清一把将她捞回来。 “我身子,不行了,刚刚撞在树上应该是伤了元气。” 太清强撑着身子,刚刚落下去时候,右腿也生生的撞在了树干上,此时正在发抖。 “若是玉清在就好了,我们三人可以合力施展三清剑阵,互相掩护,互相......” 虚清说着,随后眸子向身后一转。 “小妹,你见过多少次三清剑阵?” 姬阳一口气叹出来。 “幼年时候女枢要我学习枪法,我和你们三个纠缠过不下百次,每次都被你们打的头破血流。” 虚清心中一喜。 “现在大姐身体快支撑不住了,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列阵?” 姬阳一撇:“她的死活又跟我有什么直接关系。” 姬阳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她也比谁都清楚,若是现在不去帮忙的话,一会所有人都不能保全。 “奕锋大哥,可否借你唐刀一用。” 奕锋将刀举了起来,姬阳举起,唐刀重量太大,姬阳单手持着有些吃力。 “这些人就交给你了,别逞强,不行就引走。” 姬阳看了看凌羽,凌羽坚毅的点点头。 “你放心去吧,这里还有我。” 此时说话的正是那长孙行,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抓,端详了一番。 “这东西与我用的长柄斧差不多,对付个野兽还是够用了。” 姬阳眸光一动,点点头。 “孩子!等等啊孩子!” 是大婶从一旁走了过来。 “这是我们兴安族的护身符,是山神的护身符,你带着他,它们不敢伤你。” 说着,她将自己脖子上的一截木棍取下来交给了姬阳。 姬阳双手持着兵器,大婶亲自给姬阳戴在脖子上。 “所有人,想活命的话,就听奕锋大哥和大婶的话,不要出声音,不然我们都要死。” 说罢,姬阳几步冲到了树下,左手唐刀一甩,虚清接在手里。 长枪一点地,随后向上树干上一插,就这般爬上了高高的树干。 “唐刀不知道太清能不能用的来。” 姬阳没有看她,她一直都很狠她们,也狠女枢,一直将她作为兵器来培养。 “大姐受伤,也不曾用过如此重的兵器,不如就用我的浮尘剑吧。这把我来,我是练过身法的。” 说着,虚清反手持着唐刀,刀体贴着腰肢,一步跳下树干。 “这是?天道刀法。” 奕锋从树木的缝隙中看着虚清的持刀方式,以及落地后的起势步伐,正是东汉时期天师道创始人,张陵祖师独创的天道剑法。 只天师用剑,多讲究以剑为武器,借着剑的巧劲,主要靠着自己灵活的身法。 当时的剑多是身子单薄的韧剑,可如今虚清竟将厚重的唐刀当做剑来用,真的没问题吗? 捏了一把汗是肯定的,只是奕锋已经别无选择,如今的他连刀都举不起来,也只能相信他们。 “走吧。” 姬阳拦着太清,荡下树干,之后将太清放在地上,随后从怀中取出一颗屿关山庄所赠丹药递给她。 “这是,什么?” 姬阳一撇。 “怎么?不敢吃?这是屿关山庄给我们的药,你若是不想亲眼看着你的妹妹死在这,还是振作点好。” 太清一把将丹药拿过来,含在嘴里咬碎,咽下去。 此时虚清正是倒提着唐刀,三两步迎上去,棕熊的爪极其锋利,若是被爪拍在地上,一定是开肠破肚。 此时正是一爪扬了过来,虚清反手一刀挥出去,力气自然比不过棕熊,此时唐刀直直的飞了出去,虚清赶紧去捡。 “不行,她支撑不住。” 太清提了浮尘剑就要上,可是却被姬阳按住。 “这么好的药给了你,我本来是不舍得的,但你已经吃了,就好好地待上一刻钟,等药效起来吧。” 说着,姬阳将长枪一抬,一脚揣在枪杆上,直直朝着那熊飞过去。 红缨枪的枪头是玄铁所造,此时正是结结实实的扎在那头熊的身上,可是那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随意的抖了抖,枪竟然掉在地上。 “姬阳,接着。” 凌羽将自己的枪也丢给了姬阳,姬阳持着枪一路跑过去,借着娇小的身体在树林中穿梭,随手将地上的长枪捡了起来,双枪在手,这也是姬阳所有的能耐了。 虚清捡起唐刀,刀上没有血迹,这棕熊竟然如此皮厚。 “大姐呢?” “刚刚吃了药,我们得撑上最少一刻钟。” 姬阳双枪一刺,只差一点便能够刺到棕熊的眼睛。 这一行为倒也让棕熊开始暴躁起来,另一只也赶紧冲上来,朝着姬阳奔着。 “天道一式!” 虚清的一句话,勾起了姬阳小时候的回忆。 天道一式,这是虚清和玉清的基础招式,她还记得几分。 此时正是虚清双手持着唐刀一刀劈了下去,姬阳学着当年玉清的样子,高高的跃起,之后将手中的长枪朝着棕熊的额头掷了出去。 果然,那头棕熊晃了晃脑袋,头上有血流出来。 “歪了,要刺在它的天灵盖缝隙里面!” 虚清赶紧回手一刀,给姬阳创造了逃走的机会。 “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们再来一次,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一只干掉。” 第三十七章:三清剑阵 此时的九公子亦是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和另一只棕熊缠斗着。 若说是从武功上来说,九公子自然是不好对付的,可是如今和九公子交手的哪里是什么人? 不过就是一头看上去五六岁的棕熊,此时一爪子拍下来能把石头辟出几道子裂缝。 “奕锋还真是说不清是帮忙还是捣乱。” 九公子抖了抖手中的扇子,里面的四根飞针全都被用完了。 另一把扇子虽然还完好,但是那扇子上绘制着重要的回忆,若是被这棕熊一爪子拍碎了,怕是九公子半条命都随之而去。 “畜生,体力这么好。” 九公子自言自语,以此来让自己保持精神,看清楚前面的路。 眼瞧着遛着这棕熊也有些时候了,九公子的体力开始跟不上,眼前的物件也瞧的不是很清楚,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别以为我只会九脉飞针,让你尝尝我其他的厉害。” 九公子划开扇骨,用手搭在一个崭新的机关扣子上,可以见得,这个机关扣子已经许久没人用过。 用力一拨,机关扣子划过扇骨,留下了崭新的痕迹。 九公子翻身跳上一颗粗大的,不高不矮的树木,那棕熊跟在树下面,大口喘着粗气。 九公子将扇子一挥,一大股黄色的,充满刺鼻气味的粉末散开。 向身后一跃,并且掏出一个梅花镖往地上的石头上一丢。 星星点点的火花瞬间引爆了火药粉。 轰隆隆,沉闷的声音传遍整个林子,所有人都看到了转瞬即逝的一团火光,竟是那般引人注意。 “那是?火吗?” 姬阳一分神,眼前的棕熊受到惊吓,开始暴走。 虚清紧忙用剑去拦,可是人的力气又怎么和这山林子里面的棕熊相对抗? 唐刀又一次脱手,虚清木讷着面对面前的棕熊,棕熊一爪子拍下来。 完了。 虚清闭上眼睛,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拦住眼前的野兽了。 风呼啸的声音,就在耳旁,这是熊掌拍下来的声音吗? “嗷!” 并不是,还有机会。 虚清赶紧转身就跑,转身之后才看到,正是长孙行站在自己的身后,还保持着一副乾坤一掷的姿态。 “你没事吧?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去休息一下。” 长孙行迈开步子,三两步接过虚清手中的唐刀,姬阳还在和另一只棕熊缠斗。 “你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此时正是太清站起身子,走到虚清面前,仔细端详了虚清一番。 “大姐我没事,只是姬阳妹妹。” 长孙行一把大刀用的比虚清不知道好上多少,虚清全靠身法支撑,可是那唐刀很重,正是影响了她的身法。 而长孙行天生蛮力,竟能与那棕熊相抗衡。 “九公子回来了。” 正是打得火热时候,九公子从一旁走了过来,看上去很是狼狈,身上满是刺鼻的气味。 “您是火神转世吧?” 那兴安族的杀手还真是有意思。 “是啊,我若是火神转世,你们还会想杀我吗?会听我的话吗?” 九公子随口一说,那些兴安族的杀手竟然就直直的跪下来。 “我们不敢,火神还请您收服棕熊,我们愿意为你效劳。” 收服棕熊,这话说出来还真就是没有什么道理的。 当初就是他们的头领引来了这走兽,现在又要我们收拾场面。 “公子,刚刚的爆炸是你引起的吗?没有事情吧。” 奕锋走到了九公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两番,实实在在的确认了九公子没有事情,才放心下来。 “这边的两头,也用火药解决吧,我这里还有一些。” 九公子掏出另一把扇子,里面也是有等量的火药粉的。 这本就是屿关山庄锻造时候用到的,之后大唐不需要屿关山庄锻造兵器,便尘封起来,卯灵儿也用玄机扇,所以自然有。 “哎呀呀,打的这么热闹,我们来的还真是时候。” 远处的一个人影,对着身旁的人说着,他们就站在山坡上,看着这边的烟雾缭绕,两只棕熊与他们缠斗。 “给他们看看苗疆秘术吧。” 说着,另一人从暗处走出来,身上穿着黑色的苗装,手中是一个瓶子。 “去吧。” 女子也从暗处走出来,指了指那边。 苗人男子手中提着瓶子,三步两步跑到了姬阳和棕熊的面前,棕熊受惊回手一拍! 姬阳大喊一声:“小心啊!” 随后姬阳才看清那人身上的穿着,有些不对劲。 那人没有躲闪,而是一把将瓶子丢到了棕熊的面门上。 瓶子很薄弱,刚刚撞在棕熊的脸上就碎了,里面的液体流了一脸,棕熊努力的tian着。 “你是,什么人?” 还不等姬阳将枪提起来,又一个瓶子摔在了另一头棕熊的面前。 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棕熊,竟然能忘却一切的去吃。 “小妹妹,你跟我无冤无仇,今天我要杀了你,你就看好是怎么杀得吧。” 姬阳听不明白,但也知道来者不善,提着枪就去刺。 那男人在树旁一转身,轻松躲了过去。 悠悠的笛声响起来,那个苗族女人吹着人骨做的笛子,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 “苗疆控兽术?姬阳躲开。” 九公子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术法,也自然知道它的厉害之处。 此时两只梅花镖丢了出去,直直朝着女人手中的笛子飞去,却被一旁的男人用胳膊拦下。 “真疼,不过疼,我才不会对杀了你们有愧疚感。” 九公子冲了上去,一把将姬阳甩在后面。 “你离远点,这是苗疆激怒野兽的手法,刚刚的瓶子里应该是一种致幻的蛇类的毒液,只要听到音乐的声音,就会狂躁。” 那苗族男人目光一动。 “不得了了,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九公子嘴角一邪,又是两只梅花镖丢了出去,可是那个男人还是用身子挡了下来。 若是没有看错,其中一镖,似乎正中他的心口窝。 “你是这个女人的蛊仆,对吗?” 九公子看着这男人的疯迷行径,想起之前到了南诏时候,南诏王曾经给他解释过苗疆蛊的真正意义。 这一种应该就是从小养大的男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给他服用致幻的药物,之后产生依赖感。 等到他长大以后,精神已经不健全,就会对主人产生无尽的奉献感,最后哪怕不惜性命也会保护主人,就为了能够如期得到药。 “你知道的好多,你是南诏人吗?还是说,你也认识我们将军,是和我们一起从南诏回来的?” 女人开口,笛声停止,一旁的两头棕熊吼叫着。 九公子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 此时那女人一指,男人朝着九公子就冲了上来,随后绕过九公子,一头撞在树干上。 额头上流出鲜血来,循着鲜血的味道,棕熊两口将他的胳膊咬断,随后又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笛声再次响起,棕熊疯了一般的朝着九公子扑了过来。 九公子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抵挡这两只被毒液刺激的几乎疯狂的棕熊。 “快来帮忙。” 姬阳看了太清、虚清一眼,之后持着长枪就冲了上来。 “我们依照计划施展三清剑阵吧!” 姬阳点点头,冲到了一只棕熊的面前,一枪刺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这只棕熊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又或者说,现在的棕熊已经癫狂了。 好在这短暂的时间已经足够虚清和太清站在阵眼。 三清剑阵,就是一种三对一的剑阵,没有什么玄妙,不过就是按照目标三处最为软弱的穴位来划分的。 此时棕熊一掌朝着姬阳甩过去,虚清和太清一人刺中棕熊的一条后腿。 棕熊嗷的一声转过身来,姬阳看准时机朝着棕熊的尾部一刺,那熊竟直直的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这算是解决了?” “总比打人来的方便些。” 姬阳不语,从小她便是被剑阵围在中间的那个。 可那棕熊如今迷失了心智,哪里会这般容易就倒下了? 中了幻术的毒,只能不死不休。 棕熊支撑着站起来,朝着太虚一把扑了过去。 姬阳紧忙用枪头去刺他的中腹部,却刺空了。 虚清卯足了力气将唐刀一挥,深深地砍进了棕熊的后背里面。 棕熊踉跄着倒地,还好太清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赶紧跑开。 姬阳走到棕熊面前,一枪从他的喉咙刺了进去,又朝着胸口猛地刺了几下,直到棕熊呼呼的流出血来不动弹,才肯罢休。 另一边,九公子又一次带着棕熊跑了好远,只是这次不知道是自己体力问题还是棕熊狂化的原因,实在是跑不过了。 九公子划开了扣子,又一次放出火药。 可是那棕熊根本没有停下来,眼睛都铺满了火药粉,还是横冲直撞靠着嗅觉追过来。 眼瞧着火药已经落在身后多远,九公子这一次算是陷入了绝境之中。 慌乱间,九公子翻找着怀中的物件,却是生生的将那疯老头的木盒子掉在地上。 盒子摔在石头上,外壳破碎,九公子伸手去捞,一打眼却瞧见盒子里面竟然有这般物件。 第三十八章:帝威 与此同时,北地的屿关山庄内。 白发苍许的卯灵儿高坐在堂上,一侧的灯火晃照,卯灵儿蜡黄的面皮上几道黑邃的皱纹格外显眼。堂下坐着二少爷、二少奶奶以及三少奶奶和几个外戚男子,男子身后都跟站着一两妇人,妇人间或窃窃私语,或掩面轻啼,那种杂乱却又寂静的气氛,仿佛要将人生生闷死一般。 “行了,哭什么哭?这屿关山庄还不到大难临头的一日。” 堂上的卯灵儿抓紧了手中的虎头杖,狠狠的在地上磕了一磕,脸上的一片蜡黄随之抖了抖,整个人有了生气。 “老庄枢!我的好婶婶!如今这当家的小伟被传唤进宫里,数着有几日了!庄里庄外运筹了多少银子打听,就算是个耗子进了宫,如今也该有个下落了。还有,还有那前两天来的龙城府的人,好嫂嫂你说你见他们干什么?宫里最忌讳的就是龙城府……” 紧挨在卯灵儿右手边的胡床上,一位体型壮硕,絮着灰白长须的男子甩手抱怨着,就好似这天马上就要塌下来,砸在他的头上一般。 “你那是屁话,如今大唐动摇,范阳那边又是时常乱起来,而且又有倭国人参与进来,用的还是我们庄子以前锻造的环首刀,被请进宫里去问话是合情合理的。你休要,休要危言耸听。倒不如听慕琦说说,我看孩子倒比你们明白的多!” 卯灵儿明显是被那男子的话动摇了,手中的虎头杖抓的更紧,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慕琦身上。 今日的慕琦是与平日不一样的,平日里那种活泼单纯地性格一丝都看不出来。慕琦今日身上一袭白色云纹缎子纳成的披子,头发随意的盘扎起来,还顶着一支三少奶奶出嫁时候带来的发钗。 “祖母,要我说我们是没有什么好怕的,虽然庄主被传唤进宫里了,但是这一次传旨意的天使也不是皇帝派来的,随意的一身行头,圣旨也没有经过三省六部任何一处的加盖,只草草的送来,应该又是那位杨国忠大人一个人的意思,我们也没必要怕他......” “快快住嘴!太虚真人啊!怎么还嫌麻烦不够大吗!” 还不等慕琦说完,那絮着灰白长须的男子就跳将起来,眼看着就要上手打人了。 “行了,行了!”卯灵儿紧忙敲打着虎头杖稳住了那男子。 “你给我坐下,我这个重孙女虽然说话放肆了些,但是句句都是在理的,我的心里也安稳了不少。你们这些女流也切勿再哭哭啼啼扰人烦心了,带着不满年的小庄子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坐着,只要我还坐在这里,屿关山庄的天就塌不下来!” 堂下的女子们,有小庄子的牵着庄子的手俯身作礼,没有小庄子的互相搀扶着抹着脸上的泪珠子,也等着往出走。 卯灵儿满脸的不痛快,想起当年自己嫁入屿关山庄给老庄主做妻时,山庄内的众娘子何其的威风凛凛气度非凡,如今到了这一代,尽是些哭哭啼啼的软坯子,不保还有些个在男人枕边吹风的开始寻退路。 卯灵儿侧过身懒得搭理她们,随意的摆摆手示意她们退出去。 “庄枢,这里有一只信鸽飞了回来,似乎是当初送给九公子的那批鸽子里的一只。” 门外的弟子已经等了不知道许久,此时终于散了,他也就走上来通报。 刚刚在堂上大声喧哗的男子停住脚步,站在那里想要听一听。 他叫慕行,是庄主慕伟的堂兄弟,算是屿关山庄的外戚,但是以往屿关山庄辉煌时候,吃喝欠钱,打着山庄名义欺男霸女,都是他干的好事情,如今山庄遇见事情,回来危言耸听的也是他,所以卯灵儿很是看不上他。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若是怕屿关山庄的事情碍着你了,你就找个地方避一避去吧,改了姓祖宗也是能原谅你的。” 卯灵儿是把气话痛痛快快的说上了几句的,如今这慕行也知道自讨没趣了,便走了出去。 “三孙媳妇,慕琦,你们上来。” 卯灵儿瞧着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边让一旁的弟子将竹筒呈上来。 竹筒是用蜡封过的,没人打开过。 卯灵儿取出里面的书信,一抬头看见烛火晃照,三少奶奶的脸上都有明显的皱纹了,紧忙将左右的烛火吹灭。 “我以前就说过,我不喜欢身旁有烛火,平日里看着已经够老了,晚上还要用烛火照着看,左右还各放了一台烛火,搞得像是供牌位一样。” 卯灵儿惺惺的抱怨着,抬手将书信递给了慕琦的母亲。 慕琦看着祖母是有些疲惫,走上前来握住卯灵儿的手。 “若说您老,我都不服气,这等子精气神是一般人能有的吗?祖母你说你年岁大了,管不动事情,这屿关山庄如今出了事情,二婶婶不还是拿捏不了,要请你出面。” 卯灵儿笑笑,这个重孙女确实是单纯了一点,那老二孙子的媳妇哪里是不敢拿捏才请了卯灵儿出来坐着的? 分明就是如今事情可大可小,她也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何况那么多外戚的长辈来了,她若是主张大小事物,岂不是要被人说闲话。 “怎么样了,小小九他们如何了?” 卯灵儿伸长了脖子看着三孙媳妇。 “公子他们已经找到了我的母亲,但是现在兴安族似乎很排斥这些得了疫病的人。还有一封书信我不好拿捏,祖母您看?” 卯灵儿伸了伸手,将另一份书信接过来。 身后的老嬷嬷将烛火挪的远了些,点上火光,卯灵儿聚了神读着。 这一份便是玄机门写给九公子的那份书信。 “怎么竟然还会有这等子事情?如今慕伟还没回来,这该如何是好?” “祖母,您说难道真是那幽州城的刺史勾结了那些人,坐下了这些腌臜事情吗?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觉得应该是有一定的可能的,但是至于为什么是兴安族?” 卯灵儿思索了一会。 “你们兴安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平日里与兴安族是没有什么往来的,所以这些还要靠你去想。” 三少奶奶此时正是关心则乱,哪里有什么心情去仔细想呢。 “老太太,我记得兴安族的是在大兴安岭山脉的,他们接壤的地区就是突厥。” 卯灵儿莫眸子里的光一闪而过。 “所以,只要控制了兴安族的心,让他们确信那些苗人就是害了他们的人,之后再由一个人来给他们治病并且建立住的部落,那么他们就会听这个人的。” 三少奶奶一拍脑门,终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萨满神,我记得大家都是信奉萨满神的。” “那就对了,之后说是萨满神的意思,要大家迁移,到时候就可以悄无声息的让突厥人伪装成兴安族人,之后闯入中原土地。” 卯灵儿将虎头杖在桌子上磕了磕,门外的几个弟子赶紧冲进来询问她有什么吩咐。 “你们两个,小伙子体力好,去,二少奶奶那里,将玄机门的鸽子给我取回来,我要跟玄机门问一些事情。” 行辉月走,夤夜又一次来临。 此时在北地大兴安山脉,九公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公子你没事吧!” 刚刚那发狂的棕熊一掌拍过来,九公子躲闪不及,只能用卯灵儿送的扇子拦了拦,可是哪里能讨到什么便宜呢? 还是被那棕熊一掌震伤了心脉,呕出几口血来。 “别过来,我没事。” 闻到了血气的棕熊此时更加兴奋,嗷嗷的朝着九公子又一次冲了过来。 “至少要有一把武器!” 姬阳反手将地上插着的长枪朝着九公子丢了过去。 九公子接过枪,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长枪了,不过对付一个已经油尽灯枯的棕熊,还是绰绰有余。 长枪一挥,将棕熊拦住,随后九公子左手梅花镖丢了出去,右手将长枪往前一送,手掌一推。 一只梅花镖刺中了那熊的耳朵,瞬间将他的耳朵划破,而长枪亦是直直朝着他的脖子刺过去。 棕熊脖子被戳出一个偌大的血窟窿,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一旁的女人皱着眉头,吹得笛子节奏更加急促,棕熊站起来痛苦地挠着耳朵,直到将自己的耳朵豁开,血肉模糊。 “你这是违反了大自然得,你会受到萨满大神的报应!” 一旁的兴安人目光如炬,看着她就这样将大自然得生灵轻易地控制着。 “别分心!” 九公子努力的提醒自己,但是他已经太累了,身体只想躺下休息,任何的言语到了他的耳朵里都是噪音,包括那难听的笛子声音,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银月破空!” 一声吼,算是调动身体最后的精神,并且也是给自己打气吧。 九公子手持着长枪,直直的朝着站起来的棕熊刺了过去。 一旁的太清紧忙取出最后的三只飞镖,三只涂满了毒药的飞镖,一同丢了过去。 棕熊的胸口被捅穿,枪身经过一整天的折腾,已经弯曲了很大幅度不能复原。 三只飞镖就整齐的刺在棕熊的喉咙处。 随着一声闷响,棕熊终于倒下。 “呵呵,有意思,把你们的体力耗费的差不多了,我来给你们动点真格的吧。” 那女人放下了骨笛。 第三十九章:大萨满 “动真格的?你动的起吗?” 那女人一愣,随后眯着的双眼缓缓睁开。 “有意思了,你居然可以追到这里来。曹将军。” 九公子循着声音看过去,横竖交错的树干透过光芒,洒在一处山坡上,那山坡上站着的,分明就是一个穿着盔甲的女人。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师姐......” 凌羽的眼睛是好用的很的,此时看着眼前那个女人,口中的字,吐得微微颤抖。 “师姐?凌羽,你认识她?” 九公子朝着后面走去,总之现在看来,这个赶来的女人似乎和苗疆女人积怨已久,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九公子在木台子上坐下,一旁的几个兴安族人看了看九公子,连连低头。 “师姐,你......” “别过来,凌羽,退回去。” 凌羽愣在那里,师姐向来都是温婉动人的性子,从没有像是今天这般对自己冷漠过。 “我原本还惋惜,这曹家男丁都死了,也就剩下了你这么一个女娃娃,偌大的曹将军府,算是倒了。如今看来是我高兴地太早了,早就听说你在凌州闹得沸沸扬扬,又是平乱又是练兵的,现在到底是个曹将军了。” 九公子没心情理会她们的恩恩怨怨,如今一大碗水管灌下了肚子,才觉得胃开始紧缩,竟然有些饿了。 “凌羽,这就是你的师姐?” 奕锋走过来,给九公子递了一块胡饼,虽然是包在了包袱里面,但是早已经硬的能够砸死人,九公子上下瞧了瞧,又左右掂了掂,看着那上面没有霉点子,才泡在水碗里。 “正是我的师姐,但是师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下山了。师父好像是说,师姐犯了什么忌讳,可是师姐向来对我最好,不可能犯错。” 凌羽此时正是因为他师姐的态度变的忧心忡忡,此时一步向前,一步向后,也不知道师姐有没有危险,用不用忙。 “那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跟着散播瘴气,我曹家也不会这般凄惨。” “哦,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不过说起来,你们曹家是很凄惨,最凄惨的还是你,知道全家都在南诏战场上没回来,你要报仇,你当时的那个什么师父竟然还阻止你,之后还说你报仇心切,将你逐出师门,你一定很恨他吧。” 那女子将头一抬:“你看我脸上,可有一点恨意?师父传我武功就已经是默许我报仇了,如今我追你追了这么多年,终于发现你的踪迹了,你还妄想几句话就打发了我?” 九公子歪了歪脖子,脖子里面僵直的骨头卡蹦卡蹦的弹响,如今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那就动手啊,我也正好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刚刚那个小孩子是你师弟吧?我看着他也不过如此,你应该跟他半斤八两。” 说着,那苗族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了一个罐子出来,一把将小罐子拍在树上,瞬间从碎片中爬出无数的毒蜘蛛,朝着那女人爬过去。 “算是送你的见面礼,你一定很害怕吧?要不要让他们来救你啊?” 那苗族女人朝着九公子的方向一指,九公子依旧是微微低着头笑着,没有言语也没有反应。 “这么点小事情,还劳烦不到那边的弟兄。” 说着,那女将军从背后解下一根棍子,九公子是再三确认过,那确实是一根棍子,没有枪头。 一道秋风扫落叶,女将军根本就没顾忌脚下的毒蜘蛛,直直朝着那苗族女人的头甩了过去。 谁能想到,竟然能这般豁得出去。 就连那个故弄玄虚的苗族女人,也是想不到。 九公子不喜欢看人打架,说到底也是此时精神疲惫,没有心情看人打架。 刚刚从屿关山庄老者那里得到的盒子摔破了,此时正是时候去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不行,我得去帮我的师姐,那个女人那么奇怪,一定会对我师姐下黑手的。” 凌羽要上去,奕锋实实在在用另一只手将他拉住。 “你以为你的师姐为什么不让你过去,刚刚那个女人在前面来回踱步,你又不是没看见,谁知道她放了什么毒物或者下了什么蛊。” 凌羽捶胸顿足,那该如何? “你且坐一坐,你看着你家师姐可有在下风?” 太清和虚清也拉住凌羽。 “那倒没有。” “是啊,不仅没有,我看着就你师姐这一手六合棍打的,我们三姐妹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这不是让凌羽安心的话,太清是实实在在的觉得,她们三姐妹联手都不会是这个女将军的对手。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九公子饶有兴致的翻动那几张纸,随后将里面一张非常郑重的放在了怀中。 “里面是什么?” 虚清好奇,九公子笑笑不语,这和玄机门没有关系。 “那我就这么看着吗?” 凌羽依旧是坐不住,此刻坐在石头上起起落落。 “你若还不老实,我就让姬阳捆了你。” 九公子没了耐心。 此时的女将军正是几棍子将地上的毒蜘蛛扫的干干净净,失去了苗族女人的香饵控制,他们开始四处奔逃。 “曹将军,我知道你了,果然很厉害。” 眼瞧着不敌,那苗族女人又双手拦在腰间,取下两个瓶子。 女将军看准时候,一招六合棍打出横扫四方,出棍之快竟然是肉眼都看不清楚的,刹那间就将那两个瓶子在那苗族女人手中打破。 一瓶是黑色的毒药,一瓶是以毒药强化的蟾蜍。 就这般,蟾蜍在苗族女人的身体上划过,所过之处,肌肤全都溃烂。 “你!” 女将军在一旁站稳。 “怎么了,下蛊就是这样的手段?如今你被自己的毒虫所伤,倒是蛮讽刺的。” 那苗族女人强忍着痛,双手几乎是胡乱在身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颗白色的药丸,放在口中不断地嚼着,一脸的痛苦浮现出来,眼角的泪水如注落下。 “你等着,我知道了,知道你得厉害了,曹夕瑶。” 话罢,那苗族女人一脚扫在地面上,扬起一堆尘土,随后死命的朝着反方向跑了出去。 “在我兴安族的领土闹事,你还想全身而退?” 正是她以为自己跑掉了的时候,远处有一坨绿油油的东西拦住了她的去处。 九公子站起身来,跳上树上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萨满打扮的人。 “大地之神,萨满大神,宽恕我们对自然的破坏,只是为了寻求生存。” 身后的一众兴安族人都跪了下来,是所有,包括生病的族人和来抓他们的那些人。 “哦,越来越有意思了,兴安族的萨满都出现了。” 九公子跳下树,一回头,凌羽已经不见了。 凌羽此时没了命的跑向他的师姐,他的师姐潋滟晴光的看着他。 “别过来,我只问你几句话,你回答我就行。” 终于,师姐还是没有让凌羽走过去。 “师姐,为什么不见我?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 凌羽哭了,哭的不知所以,像个孩子,但是他不想哭,至少不想让他的师姐看见他在哭。 “凌羽,这是你的名字吧?你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只知道闯祸的小师弟了,也有了自己的亲朋好友,有了自己的名字。” 师姐笑了,笑得那般灿烂,那般优雅,只是这一种温婉的笑,是映衬在那冰冷的,布满划痕的铠甲中的。 “师姐,你回来吧,你不是想报仇吗?你来我们这里,我家公子带你回龙城府,龙城府你知道吧,我......” “师姐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牵挂的朋友,就像你对他们的感情一样。” 凌羽知道,师姐和自己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再也不会有像以前一样的日子了。 “凌羽,这个东西,代我交给你家公子。” 师姐将一个木牌子丢了过来,凌羽目光里全是泪花,没有接住,低头去捡,顺便擦干了眼泪。 可是一抬头,师姐已经不见踪迹,又一次消失。 “萨满大神?” 九公子此时已经走到了那位萨满的身旁,他身上穿着各种叶子编成的衣服,头上带着兽皮帽子。 “你是外乡人,是你在医治那些族人。” 九公子没有走的太靠前,而是把握在一个人的距离。 “族人,他们不是说,萨满大神已经叫他们叛徒了,是天谴让他们变成那样吗?” 萨满歪过头看了看那些人,又看了看九公子。 “你来我兴安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你让这里的生灵狂化也不是一次两次,我们与你们苗疆从无瓜葛,为什么要扰乱兴安山神安宁?” 那个苗族女人此时被萨满的滕杖串成一串,口中不绝的流出黑血。 “说那么多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今天也要死在这里了,不过你们也别得意,我在兴安的计划失败了,那就会有新的人来,到时候,既然不能将你们骗走,就只好全都杀了。” “呵呵呵呵,笑话,这山脉中,我兴安人数都数不清,你还想把我们都杀了,做你的白日梦吧。” 萨满没有多说,只将滕杖实实在在的拔出来,那个苗族女人摁住自己的脖子,随后脸色从红到白,倒了下去。 第四十章:凌羽传 “若要说这世上谁对我最好?那一定就是师姐了!” 天师崖下的大石头上,躺着一个男童,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 此时那小童的一旁,一个身穿着粉色唐衣的女子正蹲在泉水边采花,笑脸盈盈。 “小师弟,你就嘴甜,等一会我们将这些野梅子都带回去,我搅了蜜糖,给你做糖水吃!” “好!师姐做的糖水甜的很,我也爱喝。” 小童从石头上跳下来,落地时候踉跄一下,随后赶紧站稳了脚步,跟上女孩的步伐。 这个女孩的腰上系着一个木牌子,上面有天师崖的符号,还刻着她的名字,曹夕瑶,多美的名字。 “夕瑶师姐,夕瑶师姐你快跟我回去吧,好像出了很大的事情,你快......” 正是两个人用衣摆包着摘下来的野梅子,岁月静好的朝着天师崖上方走回去的时候。 一个女弟子几乎是从山坡上连滚带爬的赶了下来,一脸泪人似的和曹夕瑶说着。 男童不懂的发生了什么,他想问,但是曹夕瑶不假思索的朝着上面跑出去。 他扯了扯赶下来的小师姐的衣裳,小师姐哭个不停,但是还是紧忙的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摸了摸男童的头。 “小师弟,没事的,师姐在呢,师姐带你回去。” 温阳落下,只一抹残晖洒下来,如一绸丝缎,横在笔直向上的山路中央。 天师崖的正堂,一个士兵打扮的人躺在地上,一旁的大弟子拿来一张草席子,将他盖住。 而这一切,刚好被赶回来的曹夕瑶看到了。 “师父......” 曹夕瑶只看一看鞋履,就能知道,这是凌州曹家军的士兵。 “夕瑶,你来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选择让你自己来做决定,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今日的师父看上去没有往日的艳丽,坐在暖阁中的她,背后是透光的窗,窗外淅淅沥沥的暖光打进来,跟屋子里面的黑色合成一片,她看不清师父的模样,只能听清师父无奈的声音。 “师父,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我家里。” 曹夕瑶前段时间接到过家书,家中的兄长随着父亲一同出征,是皇帝的命令。 现在没有人听皇帝的,所以很多地方团练和侯府都拒绝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父亲是愿意为了家国做一切的,尽管是已经病了的家国,一个不再是正路上的家国。 父亲当着曹夕瑶的面,对她和兄长说过,这叫风骨。 “你的父兄,在南诏牺牲了,他们遇到了苗疆的蛊术。” “蛊......术......” 曹夕瑶的眼泪已经漫出来了,她想哭,想大声地哭,但是她不能哭,她得冷静得弄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 颤抖的,微小的,弱小的身躯,跪倒在师父的面前,那具逐渐冰冷的士兵的身前。 “也就是我平日里与你们说过的,南诏的苗疆一族善于提炼瘴气,正是瘴气的缘故。” 师父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不是曹夕瑶的幻听,但是她能感受到,师父对自己的心疼。 “然后呢?母亲呢......祖母呢......” 师傅坐在堂上没有说话,这时候,暖阁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师父!是不是师姐做错了什么!让我替师姐受罚吧!我来......哎呀!” 男童从山下一路跑了上来,没有看到他的小师姐,应该是被落在身后了。 此时那男童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晕红了一片,刚刚磕在地上的伤,划破了原本已经结痂的膝盖。 “师父,你别骂师姐,求求您了,我愿意替师姐受罚!” 这是以前自己犯了错,师父要打自己藤条时候,师姐说的话。 今日,他听到了师姐的抽泣,看到了师姐跪在地上,他挺直了腰板,鼓足了勇气,学着师姐以前为自己求情的模样。 “师弟,你先离开,我和师父,有话要说。” 曹夕瑶努力憋住哭声,她不想让小师弟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那个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无忧无虑的小师弟。 “师姐,我进来了,你别怕,师父......” 砰! 暖阁的门被曹夕瑶反手重重的关上,男童的脚尖与门框贴在一处,却恰好没有伤到他。 “小师妹,带他走,马上走。” 曹夕瑶没有看门外,她也没有注意到小师妹没有跟过来。 “师父您继续说。” “夕瑶,你的母亲和祖母,因为太过忧伤,在家里举行丧服。李林甫亲自派人去说,南诏战事败北不能张扬,曹家将军没了也不能张扬,否则算是抗旨。” 曹夕瑶捏紧了手,手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流出血来,疼痛,会让她舒服一点。 “然后你的祖母在纠缠时候,心症发作去了,你的母亲为了不被他们抓去威胁曹家,一头撞在灵柩上,也......” 金灿灿的暖阳晃照下,师父是落了泪的,落了两滴泪,一前一后。 曹夕瑶木讷在那里,没有哭,也没有吼叫,她的眼泪不自觉却又自然的落下来。 “夕瑶,现在曹家已经空了,你还是我的徒弟,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留在天师崖,我和你的师兄弟们一定会护你的周全。” 曹夕瑶没有说话,也没有眨眼,她就愣在那里,她感觉自己身体没有力气,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想。 “师父,可否,让徒儿下山,报仇。” 胡床上的把手年久了,稍稍用力就会吱呀吱呀的响起来。 “夕瑶,我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师父,我可以下山吗?我想报仇。” 曹夕瑶站了起来,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她几乎是双手垂着,全靠着脚趾间站了起来。 “可你离开天师崖后,就没人能够护你周全!” “师父,弟子谢过师父的养育之恩。” 曹夕瑶没有听师父的话,只跪在地上,三个深深地响头。 暖阁的门开了,门外跪着被小师妹拉着的男童。 “师姐......” 曹夕瑶目若空洞的走出来,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地方,她只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路,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她离开了,师父曾在她离开之前告诉过她,若是有什么困难,就去长安城,找御史台大夫九大人,九大人公正严明,并且与曹家有世代的情谊,一定会帮她。 男童在她的门口哭了一天一夜,又在她的床榻上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小师姐找到了饿晕过去的他,抬回房间被师父关了一个周月的禁足。 只是从那之后,男童学习武功变成了天师崖第一刻苦,说的话,也不再像是以前那般多了。 五年后。 “龙城府有一个天下第一谋士,又是一个武功高手,听说他有一个玄妙阁,里面有天下最美丽的物件,若是送给女孩子,一定会博得芳心!” “胡说,你就是鼠目寸光的穷酸秀才,你可知道,若是能破了那玄妙阁,哪里是宝贝随便你选,听说那位谋士还会亲自为你解答你的问题!” “准不准啊?是不是唬人的?” “三清真人,怎么会不准?我们同乡一位大人,眼瞧着要被大理寺查的满门抄斩,正是寻到了龙城府这位公子的妙计,才保住了脑袋。” “那岂不是比六爻卦还要准了!” “说是三清真人再世都可以了!” 少年走在长安的长街上,披肩的乱发满是灰烬。 他朝着饮茶的人群靠了靠。 “那他叫什么名字?” “那还不好说?龙城府,九公子啊!” 少年的嘴角,病态的一提,随后靠在墙上,捡起一旁的半个胡饼。 “师姐,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唐750年,龙城府。 “不好了!有人闯进府里面了!” “在哪?快去保护大人们!别让大人们受伤!” 府中一片大乱,门口是两个昏厥过去的守卫。 “将军,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面前的男人,高大强壮,面向却极其秀气,他们叫他李光弼将军。 “朝那个方向去了?快说!” 身旁的男子更是秀气,腰牌上的名字是,龙城府副守:奕锋。 “似乎是朝着九公子的暖阁去了!将军快去搭救公子!公子的阁中可是有数不清的慕客!” 轰! 随后便是一声巨响,九公子的暖阁房顶扬起一片灰尘。 “看来,九公子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少年半跪在地上,手里拿着半幅山河社稷图,身上满是伤痕。 “说话不作数,你不是说,谁破了你的玄妙阁,就是你的上宾。你就是这么对待上宾的!” 少年看着自己手臂上与那人扇子相连的针线。 “我说的破,是靠机关消息和智慧攻破难关,并不是像你这般一把长枪将我的阁子捅的不成样子。” 那公子半眯着眼。 “反正我是破了你的阁子,拿到了里面的宝贝。” “那你想如何?” “把我留下吧,我在等一个人。” “什么人?” “我的师姐。听说她也是来了龙城就不见了。” “我不寻失踪多年的人。换一个要求?” “那我要做你的徒弟!” 九公子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九公子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半幅山河设计图,又瞧了瞧那少年的长枪。 “凌羽,这便是你以后的名字......” 第四十一章:南陨 “不能,也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心中的声音,支撑着她的眸子,眼皮微微撑起来,她看到眼前的树木倒立,不断地流走。 “我不可能,就这么死了,我还没有,报仇。” 她的眸子开始有了颜色,有了光,她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强弩之末,也该有自己的厉害。 南诏有一种植物,可以让人陷入麻痹,混乱味觉,增强听觉。 她带着,她自小就带着,从她的青梅竹马,惨死在沼泽中就带着。 不知道是不是弥留的缘故,她的脑中开始闪过很多的画面,她知道自己是南诏最强的毒师的女儿,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是蛊婆子的孙子。 那一年也是这般的阳光,洒在南诏,她贪玩蛊术忘了将要炼毒的毒蜘蛛收起来,就那般被那毒物咬了一口。 她没有让哥哥去找父亲,她知道父亲一直因为自己不是个男孩子而内心郁闷,她不想让父亲觉得自己不如男孩子,所以她偷学蛊术,想要毒蛊结合,也自然不想被父亲知道自己的疏忽险些丢了性命。 她知道这个蜘蛛的毒如何解,哥哥说可以帮她去沼泽中寻找那种淤泥中的草,但是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后来,她听到了马蹄声,见到了来寻她们的蛊婆子。 毒解开了,但是她没有看到哥哥,她被父亲捆在凤凰藤上吊了一天一夜,她在上面看到了人们抬着哥哥的尸体回来,哥哥的身体上插着一支箭矢,直直的贯穿了他的胸膛。 是中原人,入侵,杀死了哥哥。 她的手能动了,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地上被拖动,两只脚被人拽的像是脱了环。 她摸到了腰间的骨笛,这是蛊婆子临终时候,留给她的,说是原本该给哥哥,但是哥哥不在了,就让笛子代替哥哥保护她。 笛子也有机关,抽出插片,就是一把淬满毒的刀刃划出来。 她用尽力气将刀子朝着面前的兴安人背后刺下去,一个兴安人倒下了,另一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到死都不会想到,这个苗族的女人还活着。 又是一个瓶子摔在他一旁的树上,满瓶的蜈蚣散落在兴安人的头上,兴安人落荒而去。 “切,要不是遇见那个老妖怪,我也不至于这样。” 她想站起来,但是做不到。 她向下面看了看自己胸口的伤口,没有伤到心脉,也没有击中心脏,只是刺破了其他的脏器,也就是说,她不可能活下去了。 骨笛在手中,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俯下身子,伤口又渗出血来,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她鼓足了气,几乎是一口气和着半口血吹响了骨笛。 一只白色的鹰鹫飞过来,撞破了笼罩在头顶的树叶交织成的网。 落到了她的身旁。 她扯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捆成一捆,随后目光落到手中的骨笛上面。 困意不断地在发酵,她就要昏睡过去,她心中一横,将骨笛在石头上拍碎,笛管中的南凉珠滑了出来。 就这样,一缕秀发,南凉珠,装进了鹰鹫的竹筒里,她的手一挥,鹰鹫朝着天上飞去。 “哥哥,我要来了,虽然我的身体客死异乡,但是,我的一缕发丝和你送给我的信物,会随着鹰鹫飞回南诏,他们就可以把我和你葬在一起了......” 苗族女人眼中含着的是泪水还是什么,渐渐地从眼底漫上来,充盈着眼眶的同时,也带走了她眸中的光芒,她的瞳孔,开始散开。 一声哀啼,眼前虚无的世界,一个白色的光点在远处落了下去,笔直的,了当的落了下去。 “谁......” 最终,苗族女人微微提起的嘴角紧闭,眼眶不自然的睁着,断了气息。 “贝格,我就说我们草原上的战士,就我的箭术最为了得!看看,射中一只大鸟吧?” 突厥人挥动着手中的长弓,似乎是在展示自己的箭术高超。 这一战下来,打头的贝格收了伤,另外的战士已经死在树林里面,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随着贝格活了下来。 “别废话,去把那大鸟捡回来,估计也不能生火,剥了皮抽了筋随便吃了吧。” 贝格没有心思,他从没想过赢弱的兴安人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帮手,这次没有完成阿史那将军的任务,他回去了还能否活着。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被手下射下来的大鸟,不像是北方所有的。 “贝格你看,这鸟竟然这般精壮,都说中原的资源丰富,如今看来不仅女人好看,鸟也肥。” 贝格抬头一看,那鸟的脚上分明有个竹筒。 “拿过来,看不出来这是谁家传信用的吗?” 解开竹筒,没有蜡封,打开盖子便是一缕头发冒了出来,几乎将贝格吓了一跳。 “奶奶的!真是晦气!里面竟然是头发!” 随后,贝格手起,将竹筒远远地丢进了一汪发臭的泥沼之中。 日悬中天,北方的树林回复了以往的宁静,就在那片树林的深洼之中,也生起了烟雾。 “所以所谓的萨满,其实是族人们选出来的与天地自然沟通的使者,并不是能够左右大家思想的神的代人。” 九公子又往火堆里面加了一团艾草,这里的毒虫多,血腥气息也重。 “是啊,但是就在大家得了疫病之后,老族长就神秘的失踪了,随后我也被赶出了聚落。” 萨满打扮的男人微微叹息。 “因为你没有沟通好神和人的关系?” “是这么说的,还说这一场天谴我有很大的一部分责任,很快他们就选出了代族长,并且将我赶走,说以后不再设人间萨满。” 九公子点点头,随后下意识的回头,凌羽依旧是不多言不多语,看到九公子看着他,竟然还甜甜的笑了一下。 这太诡异了。 “对了,既然你被他们选做萨满,我依稀记得书籍上是有记载的,你要负责整个族群的生活,所以你肯定能知道。” 九公子从木台子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暗格里面,将那丹药拿出来。 “这个里面的成分你知道吗?” 那个萨满闻了闻,之后碾碎了尝了尝。 “知道,都是本地的一些药材,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但是具体的比例我不清楚。” 九公子蔚然一笑,这个他最擅长了。 “那就有劳您了,至于帮手,您看着这几个孩子若是机灵,就随你去吧。” 九公子招呼了一下,阿玉也走了过来,九公子虽然相信萨满,但是不能轻易把这么多人的性命都交付在他一个人手里,还是要有阿玉跟在一旁也算熟悉。 萨满带着几个孩子走远。 九公子在树干上靠了靠,身上的酸疼让他烦躁,但是想到,眼瞧着疫病就可以治好了,便又欣慰起来。 何况,这一次并非没有收获,那奇怪的盒子里面,装着《制茶典》的其中一页,记载的是河北道的松茶。 为什么《制茶典》的残页会出现在屿关山庄?为什么在那个老人手里? 这一切都是迷,也都是要九公子自己去解开的。 “公子,姐姐醒了。” 终于,一抹光随着太阳的挪动,透过树木的枝叶,扫到了九公子的脸上,同时,一旁的姬阳的声音,也带来了喜报。 “我看看。” 身体酸痛,但是责任使然,不管怎么说都要硬撑着站起来才行。 九公子起了身,走到了原本病危的那个女子身旁。 “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那女子满脸的不痛快,终于还是在一旁得坑里面大口的吐出两口混杂着不知道什么气息的液体。 九公子早有预料,所以在她左右都挖了坑,吐完了,就可以埋了。 “没有了,吐出来以后,舒畅多了,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那女子的眼中,因为呕吐涌上来的泪花开始消散,随后脸色以可观的程度逐渐红晕起来。 “哎呀呀,真的能够治好啊?” “是啊,他没有骗我们啊!真的把她治好了。” 身旁的兴安族人也围了过来,九公子欣慰的笑笑。 “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我,我再帮你看看。” 女子点点头,又躺了下去。 “公子这几天也劳累,休息一下吧。” 女子一直在昏睡,并不知道,这哪里是劳累的事情,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扑朔迷离,简直不要太惊心动魄。 “大家,萨满已经知道那个解毒的丹药里面是什么成分,并且我已经让我身旁的小童,还有阿玉跟着萨满去采药,很快就能制作出更多的解药。” 九公子站起身,对着大家温柔的说着。 “其实,这两天喝着先生给我们做的汤药,身子已经没有继续严重下去了,而且精神也好了很多。” “是啊,先生刚来的时候我每天就是昏昏的,头沉想睡觉,已经好了很多。” “大家伙,说不定我们的病真的能好!都是先生的功劳。” 那些人要拜,九公子伸出手拦了拦。 “我从不受人先来的谢礼,等到大家痊愈那日,再来谢我就是。” 九公子心中也激动,眼前的人都在笑脸盈盈,随后视线模糊,眼前一抹黑,就那般倒了下去。 第四十二章:诰命娘子 昔日烈火锤响早已平静,东方一轮红日,却点不然这庄子的生气。 已然七日,这是屿关山庄的大庄主慕伟被一道圣旨请去宫里之后的第七日。 庄子里的外戚是第三日来的,卯灵儿下了令请他们来,只说是商量对策,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 期初刚刚来的时候,他们都是一副愁容,有甚者拖家带口的在堂里守了一夜,说要陪着老太太。 可是如今,陪在卯灵儿身边的只有慕琦,而那些外戚,吃喝享用,有的还开始私自打探屿关山庄的地形和财库所在,更有甚者拉拢弟子,这些卯灵儿全都知晓,也都分身乏术。 “祖母,玄机门似乎回信了。” 三少奶奶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走进来,堂上正襟危坐着卯灵儿,自她一句“由我守在这里,屿关山庄的天就塌不了”之后,她便是不曾离开过那副胡床。 “你说。” 卯灵儿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许疲惫,她的眼睛少了一些灵气,倒像是正常这个岁数的老太太该有的模样。 “玄机门的女枢给您的密信,邀您亲自打开。” 三少奶奶将信举了起来,却不见一旁的老嬷嬷来接,老嬷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么大的一封信,是信鸽发来的?” “并不是,是玄机门三清之一的玉清真人送来的。” 卯灵儿愣了一下,之后点点头,三清,女枢坐下最得力的三个真人,算是用心了。 此时屏风之后,老嬷嬷蹲在花廊柱子下面,捂着嘴,头紧紧地顶在柱子上掩面痛哭。 “老嬷嬷,您也别太伤心了,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 一旁的弟子扶着老嬷嬷,脸上也写满了忧愁。 “是会解决,但是,老太太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原本岁岁无忧健康喜乐,如今这才在堂上坐了几日,今日瞧着眼睛都没有神了......” 嬷嬷哭的伤心,可是又戛然而止,她怕卯灵儿听到,听到后又会伤心。 “嬷嬷......” “孩子,我没事。孩子,你听我说,你知道我们屿关山庄以前有多么风光,我随着老太太嫁进来的时候,那些家主夫人们各个巾帼须眉,孩子,如今屿关山庄平落了,你们要争气!撑起来啊!” 那弟子尴尬的点点头,如何争气也只是弟子罢了,尽管再爱戴师门,这师门也是慕家的师门,师门中的本家师兄也是把他们当奴隶来用的。 堂内,一股子冷风灌进来,尽管是八月的早晨,可是依旧是有冷风在吹。 卯灵儿的发丝微动,她用手摊平了信纸,随后长叹一口气。 “你们下去吧,我要想些事情,你带着慕琦回去睡一会,这边有她们照顾着,没关系。” 卯灵儿说的她们,不过就是那些外戚和内戚的夫人们,以陪着老祖宗的名义,来堂里看看自己,请个安就走,也算是孝顺了,卯灵儿并不介意。 玄机门算尽天下之事,可以省去不少的脑力活动。 此时女枢的亲笔信上面写了三件事,一来是慕伟确实是杨国忠叫去宫里,可是去了以后就一直在寿王府上没有出来过。第二件便是寿王提出的条件,也就是慕伟没有接受的条件,重新开启锻造炉,之后为范阳守军锻造一批精良的武器。第三件事...... “大胆鼠辈,竟敢染指山庄......” 在那一刻,卯灵儿确实是想过要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豁出去慕伟的性命向寿王一等发起讨伐,可是这并不是明智之举,只是意气用事,她不能,意气用事。 “庄枢晨安,外面有人想要请求进入内阁,特来请示庄枢。” 门外弟子的声音特别大,在屏风后面,花廊伤心的老嬷嬷也听到了,紧忙擦干净眼泪,走回去伺候卯灵儿。 “不见不见,如果是来请安的,告诉她们今日免了吧!若是过几日我见了祖宗,定然说她们是孝顺的。” 卯灵儿已经心乱如麻。 “并不是,来的人,是,神锻谷的掌谷,虚尘子长老。” 虚尘子,多年不曾踏入内庄的虚尘子。 “说没说是什么事情。” “没有说,只说是来叙旧的,要不弟子再去问问?或者庄枢心情不好,我便让长老改日再来?” 卯灵儿侧过身摆摆手:“罢了,你好生请他进来,来内庄这种事情,他可不是日日都做的。” 弟子领命而去,卯灵儿将手中的信纸折了折,随意的放在了桌子上面。 门外走进来一个老者,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手里把玩着一个不断变换形状的盒子,正是那日九公子等人在后庄的瀑布遇见的那个老者。 “老嫂嫂安好啊,我来看你了。” 那老头一进了堂里,就随意的找了胡床一坐,老嬷嬷递了个眼色,所有伺候着的丫鬟弟子全都退了下去。 “你怎么来内庄了,我都记不清你上一次来到内庄是什么时候了,似乎,那时候我头上的白发还没有这么多。” 卯灵儿按了按头上的发髻,没有直接去看他。 “自然是没有事情单纯来给你请个安,毕竟大哥离开这么多年了,庄里的老家伙就我们两个了。” 那老头终于将手中的盒子恢复成了方形,随意的往桌子上一放。 “你是听说什么了,我记得,夫君离世之后,你就没出过神锻谷。屿关山庄的锻造批文被拒了之后,你也就没有踏进过内庄一步,让你离开你不愿意,让你选一处好地方将养你不肯,倒是跑到庄子后面取冷水的瀑布边上盖了个小屋子住着,这么多年也亏了你没有筋骨上的不爽快。” 卯灵儿语气似乎是在与他调侃,但其实更是一种愧疚。 “嫂嫂见过那个精于锻造的人会害上风寒一类的杂症。不过倒是您,怎么几年不见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那老头的语气正经了一些,仔细端详着卯灵儿。 “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别人评论我的样貌和年龄。” 卯灵儿有些动怒了,那老头也向后仰了仰,没有继续说下去。 “直接说,你是来干嘛呢,说完了,回去你那里养老。” 老头冷冷的哼了一声。 “前几日你有几个客人,其中有一个公子带着的孩子我瞧着比较有趣,所以来你这里问问他还在不在庄上,请他喝酒。” “那孩子太小了不能喝酒,上次我没有去说你,倒是人家客人没有追究。” “那孩子怎么不能喝,你只管说他是不是个带把的?怎么就那么娇气了?” 卯灵儿一拍桌子,头上的一只发钗落下来,一缕头发垂下来。 “哎呦,老太太您别动气。长老您也别逗着我们家老太太了,如今庄子里出了不大不小的事情,老太太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若是有什么闪失您也不想的。” 老嬷嬷赶紧出来打圆场,想将发丝重新钗回去,却怎么都不能。 “我倒是听说了,而且最近外戚里面有一些嘴里不干不净的,竟然都找到我那里去了,还商议着若是屿关山庄分家了,我那处正好做一个养鱼的池塘。” 卯灵儿没有说话,手紧紧地扣着桌子。 “我就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你没什么能帮的,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总要让皇帝将伟儿交出来。” 卯灵儿知道,虽然他已经不在庄里了,但是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其实心里还是关心的。 “你有这个决心就好,不过听说你联系了玄机门。不是宿敌吗?” “没什么宿敌之说,不过就是一些江湖上的偏见,她们既然肯给我情报,我就当她们是盟友。” 老头点点头。 “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卯灵儿不语许久,随后上下打量了老头一番,又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有些决定,应该早点做,不然想做就来不及了。” 老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卯灵儿一只眼却流下了长长的泪痕。 这是,老庄主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就,有劳屿关山庄神锻谷掌谷,虚尘子长老,在我不在的时候,替我撑住这偌大的屿关山庄。并且在我没有回来的时候......” “嘿呀!” 卯灵儿没有说完,那老头已经站起身来,朝着外面瞧。 “我只答应帮你撑着山庄,若是你没回来,之后你的这些外戚、内戚想要争要强,我是一概不管。” 卯灵儿微微张开的口颤了颤,之后微然一笑。 “丫头,去,将我大唐正一品诰命夫人的服冠备好。” 卯灵儿微微一声,身后的老嬷嬷泪水又一次如注的灌了下来,只是这一次,她是笑着的,笑得很开心,一声丫头,让她回想起许多年许多事,随着卯灵儿辉煌过艰难过得万千岁月。 “欸!姑娘!都要准备什么!” 卯灵儿亦是会心一笑。 “取,正一品九等翟衣、礼衣各一件,嵌翟羽九十七片;备,九钿钿钗,九支花钗。点精刀堂弟子一百,望月阁内侍丫鬟十名,内阁弟子十名,随我前往长安,面见圣上!” 第四十三章:曹与九 横绝千里,孤山飞鸟,又有低声轻唤,林间忽微雨。 屿关山庄已经近五年没有放下的一条桥索缓缓落下,搭在早已铺满锈迹的墩台上,从索桥往内,便是屿关山庄的车马行库,而这一条路,便是从屿关山庄到天都长安的官路。 曾经几何,屿关山庄日夜落着此桥,不断地往长安运送精良兵器,如今却只有三辆马车,相继驶出,行上官路不远,又听见身后吱吱呀呀木板老化的声音,索桥放了上去。 “走,出发,天都长安。” 卯灵儿穿着一身礼衣,身旁的一众弟子竖起屿关山庄的庄旗子,浩浩荡荡声势显赫的走上了以往最为熟悉的一条道路。 此时在北地,亦是微雨,亦是一脸的愁容,只是这愁容,是浮在九公子的脸上的。 手中是凌羽刚刚交给自己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偌大的“曹”,这不由得勾起了九公子的一些记忆,一些关于自己家道中落的记忆。 “你师姐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了?” 九公子与凌羽靠坐在一处,座下是一块生了青苔的石头,坐上去倒是异常的松软,凌羽一脸的委屈,九公子一脸的郁闷。 “师姐说,以前是她欠了你们家的,现在已经可以还报,所以让我把这个牌子给你,若是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去凌州找她。” 手指在木牌子上划了划,并没有岁月的痕迹,但是木牌子至少是有些年头了,可见它的主人是一直很用心的在保养。 九公子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当年的事情一股脑的撞进了脑中,仿佛就是这样一个人间微雨的天气...... “所以说,这九脉飞针可以算是最为有效的手段去压制敌人,当然,也可以用作救人。” 父亲和自己冒着微雨在庭院里面,对着一个草垛子练习着飞针的准头。 “大人,门外跪了一个女孩子。” 父亲的目光一斜,但是没有理会。 “你看,手一定要放平才可以,要是不放平的话,万一飞针没了准头,失误就等于给对手留了机会。” “大人,那我去将她赶走。” 小厮看着父亲的态度,知道也是自讨没趣,所以就通报一声要走。 “慢着,那孩子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我那老友曹将军的遗孤了。你带上几个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剩下的,由着她跪下去。” 父亲说完话,又堆了一脸的笑容对着九公子,只是还没有开口,那笑容就僵持住了,随后,父亲走进了房里。 “小少爷,您知道大人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心事重重地样子,刚刚就是这般吗?” 九公子手中持着扇子,摇摇头,这时候他才发现,握着扇柄的两根手指头已经起了偌大的白色水疱。 “不管是谁,你就按照父亲的意思,让她跪着就是了,估计又是什么人想要巴结父亲了。” 九公子随意的下了定论,随后手中的扇子一甩,四根飞针竟有两根精准的刺进了草垛小人的胸口。 九公子欢喜,却也没有忘了平日里父亲的教官,他忍住了欢呼雀跃,只是咧开嘴笑着,想要进屋去给父亲说。 内屋门口,九公子刚要推门,里面是两个人影明晃晃的在那里。 “她还是来了,看来天师崖没有拦住她喽。” 父亲是没有说话的那一个,只是背着手,看着眼前香炉中的白烟。 “我与曹将军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她既然来了,我就不能不管。不过,我倒是希望她能求我给她一口饭吃,给她一个地方住,哪怕当成自己女儿,又或是小九日后的妻子养着也是了。” 父亲开口说了偌长的一段话,随后又是三声叹气。 九公子记得很清楚。 “那你为何不去见她。” “她从天师崖下山来,就说明她的师父都没有拦住她,她来见我,不过就是求我带她面见圣上,之后把该说的说了,可是你我都知道,李林甫那......又岂是她一个小娃娃可以撼动。” 父亲在屋子里面踱步,九公子直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便向后退了几步,坐在门廊上。 远处的桃花开的正好,前两天还说要在清明给母亲去祭祀,九公子还要亲自做上一两道祭祀用的茶点,再蒸了茶去给母亲。 还有就是练功的衣裳已经小了,眼瞧着自己的生辰也该到了,到时候姨母来了,倒也可以让姨母帮自己制上一两件新衣裳,只可惜姨母只能在清明后才来,所以没办法穿着新衣裳去给母亲祭祀。 “哎,要是娘在就好了,我就会这么无聊了。” 九公子自从没有了娘亲,每天都在想这句话,只是今日想着想着,入了口,竟然吐出来一两个字,被一旁的人听了去。 “你是九大人的儿子,小九。” 这语气听起来分明就是疑问句,怎么却感觉那样冷漠。 九公子歪过头,看见一个衣衫凌乱,发丝飘舞,手中倒提着长枪的女孩。 “你就是刚刚在门外求见得那个女孩子吧?” 九公子没有激动,也没有赶她走。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赶我走。” 九公子摇摇头。 “不像你进来的是父亲,并且我听着父亲说,你是个可怜之人。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你是曹伯伯的女儿,曹伯伯忠心爱国,他的女儿一定不会差。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从后面下人行走的矮墙翻进来吧?” 这根本不用猜,此时那女孩的手掌心,还印着偌大的一个红印子。 “你说的没错,所以你可以带我去见九大人吗?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他说。” 九公子心中知道,所谓的重要的事情,就是她希望父亲能够跟着她一同进宫去揭露李林甫的罪行,但是哪怕是在九公子的年岁看来,这都是天方夜谭。 一边是常常挂在嘴边的大仁大义,一边是自己的父亲。 前几天父亲还深深感叹朝中一位交好的大人因为上书次责了李林甫就被搁置在家,并且门庭多被骚扰,举家不宁的事情,如今竟然是一般无二的事情就要发生在自己家中。 九公子的嘴唇微微颤抖,手指已经伸出来,但是手臂还是不自然的向下垂着。 “小公子你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在哪里?这世上只有他能为我们家洗刷冤屈了。” 女孩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耳中,稍微的沙哑声音下满是对这个社会的控诉和对父亲的希望。 “你尽然进来了,就直接到屋里来吧。” 九公子没有开口,手也只是抬起了一半,但是父亲的声音却从门口传过来,并且竟然那般的温柔。 “父亲......父亲您?” 九公子恍惚间一回头,望见的只有那个女孩的背影,还有她的腰后面别着的木牌子,那木牌子看似简陋,但是雕工极好,上面分明刻着偌大的一个“曹”字。 这是这般,父亲当然是秉持着正道的理念,执行着他风骨的决定。 三日后,朝中大会,父亲持着板玉,三跪六叩的在皇帝面前一五一十的将李林甫是如何假公济私,甚至灭了曹将军一家家眷的事情上表给了皇帝。 半周月后,皇帝的怒火早就消散了,李林甫随意推了一个手下的官员出来,将罪责承担下来,并且削去管籍以作惩罚。 一周月后,被罢免的那个官员,出现在了御史台行府的门前。 九公子看着家中一片大乱,小厮们被他们打死,下人们被他们强抢。 父亲紧紧地拉住九公子的手,就站在内堂的门口,眼睁睁的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随后,九公子被那日与父亲一同在屋子里谈论的男人打晕,醒来时候,已经在一辆不知道去到哪里的马车上。 九公子朦朦胧胧的想起了晕倒前家中的情形,他大概知道父亲的结果,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 站在堂口看着那些狼狈之人时候,九公子曾经想过千万种可能,不管是如何动手,怎么动手,将他们打的屁股尿流。 但是,命运弄人,他什么都没做,就悠然的躺在马车上,这般抛下了父亲。 “小子,你醒了?我带你回龙城府。” 外面就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九公子没有回话。 “小子,你父亲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在龙城府好好地生活。我是你父亲的生死之交,我姓李,是龙城府防御使......” 思绪开始回到眼前,九公子坐在石头上,只觉得胸口中有一股吞不下吐不出的炙热感觉。 凌羽正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脸上堆着的满是担忧。 九公子终于还是笑了笑,之后用手又一次摸了摸那牌子上的字,起身,走向一旁的火堆。 “今天我们都累了,正是病邪容易入体的时候。今日的艾草我们依旧是多烧一些。” 九公子去取艾草团,无意间向着干粮袋子一瞧,早已经见底了。 “公子,一大早就要燃艾草吗?用不用先煮汤药?” 奕锋得手已经消下去了不少,此时正是能用手提着桶,要去打水。 第四十四章:人心 “听说九公子现在还被困在兴安?” 幽州城,玄机门,妙玄堂中,这个堂并不像是寻常堂内那般昏暗,反而烛火通明,鲜花铺地。 “确实,这不都是你想看到的吗?” 女枢侧身躺在床榻上,裙角微微撩起,漏出半副洁白的腿。 此时正在堂下正坐的人,正是寿王李瑁。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在幽州城查清楚事情,没想到九公子竟然经历这般坎坷,还有,你将我扣了屿关山庄庄主的消息,卖给屿关山庄了?” 寿王没有直视女枢,他不近女色,也不喜奢华。 “哎呦,被你发现了。不过也没办法,妾身确确实实是欠了屿关山庄一桩很大的人情,不得不还。而且,得罪了屿关山庄那个老狐狸,我是没什么好果子。” 女枢随意的用手中的玉如意瞧了瞧自己的腿,随后又将裙子撂上来一些。 一旁的玉清看的实在是不舒服,想要将裙子扯下来,但是又怕女枢出言责怪,这不成体统。 “那你帮我查清楚了吗?” “早就查清楚了,但是怎么办啊?幽州的刺史,是个老狐狸,不管怎么说,表面上的事情人家做的是干干净净,有喜欢演苦肉计的戏本子,现在整个幽州都传颂着他的故事。寿王殿下打算强行把他带走吗?” 寿王冷哼了一声。 “哦,也是,您是寿王殿下,您做什么都可以。不过你我虽然查清楚了幽州刺史是那个势力的人,可是倭国暗良社已经渗透了幽州城,他们不会秀抽旁观吧?据我说知,你带来的人,前几天中过一次毒,现在身体是一个比一个虚弱。” 女枢玩够了,就一把坐了起来,两条洁白的腿一交错,随后双手将裙子放下去。 “要不要玉清帮你们解决暗良社?这次没有那么贵,只需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就可以。” 寿王笑了笑,之后起身要离开,走了三步,停下来:“不需要了。你还是让九公子早点从兴安出来吧,他留的太久,我这边的进度就会变慢。” 随后,寿王独自走出了堂门口,走了几步还深深地咳了几声。 “哎呦,还挺有派头。玉清,去给太清和虚清传书,用门中密语告诉她们别玩了。还有,把所有消息都告诉九公子吧。” “是。” 玉清从屏风后面离开,登上了玄机门的阁楼顶,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面满是信鸽子,她择了红色格子的鸽子,将偌大的一团纸团塞了进去。 鸽子从玄机门的望台飞出去,一路可以看见鸽子飞出城,并且与幽州城幽若高的高度,一路向北。 鸽子挥舞着翅膀,经过幽州城口的官路,管路上,三两马车行的很急,其中打头的一辆棚顶上还竖着屿关山庄的旗帜,最后一辆马车偌大,看着能坐下数十人的样子。 “庄枢,已经到了幽州城了,再向着西南行上两日,就可以到长安。” 此时车队旁五十名弟子前后左右分散开护卫,最后一辆车里是第二梯队的五十人正在休息。 “嗯,知道了,快马加鞭,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并州。” “是,只是庄枢,似乎从半日前开始,我们的车队一旁总是有人影闪过。” 弟子谨慎小声的禀报,卯灵儿却不以为然。 “怎么,我们高高的挂起来了屿关山庄的大旗,还有人敢跟踪,那遍叫他跟,我倒要悄悄他们敢做什么?能跟多远。” 卯灵儿掀开帘子,瞧了瞧,此时正是到了郊外的一大段路程,官道两旁一旁是悬崖,另一旁则是密林。 “从刚刚开始,庄枢有没有觉得咱们的马车有些笨重。” 老嬷嬷小声提醒,卯灵儿早就注意到了。 “我们刚刚是在驿站补给的时候?可是我们都没有走远,你的意思是?” 老嬷嬷笑笑,摇摇头,卯灵儿靠在马车上听了听,没有异响。 “许是听错了,我们就安心坐着吧。” 官路平坦又行了一个时辰,到了弟子换班的时候,卯灵儿下车来透风。 “刚刚到我身边来的弟子呢?过来,我有事问你。” 那个弟子刚刚上了马车,随后赶紧小跑着来到了卯灵儿身旁。 “庄枢,有何吩咐。” “刚刚跟着我们的黑影还在吗?” 那弟子左右瞧了瞧。 “刚刚还在,这会子许是躲起来了。” 卯灵儿点点头。 “似乎我们的车子不大对劲,有些笨重,你去检查一下。” 那弟子紧忙点头。 “有些想更衣,你随我去那边的林中吧。” 卯灵儿扯了扯一旁的老嬷嬷,随着进到林中去如厕。 下午时候,悬日正是最毒辣的时候,卯灵儿坐在马车中,瞧了瞧脚下的木板子。 “庄枢,已经下晌了,太阳晒的人怪困倦的,睡一会吧。” “外面的弟子,告诉车队行的慢一些,庄枢想要小憩一会。” 老嬷嬷撩开帘子,让风尽量的灌进来,也能让卯灵儿舒服一些。 半个时辰后,距离并州百里,一处险山崖前,因为前些年份修了山下的新路,很少有车队会走这老官路,自然年久失修,遍地石头。 车身晃动的厉害,外面的弟子用手扶住车身,生怕庄枢有什么闪失。 车辙压过一块石块,头车车身倾斜。 “喂!你怎么引路的?” 砰! “这是?庄枢!” 眼瞧着,卯灵儿乘坐的马车行到那块石头上的时候,车辙断开,整辆车下身一分为二,上面的轿棚失去固定,一股脑的倾斜,滚下了山崖去。 “庄枢!怎么办?快,下去营救庄枢!” 正是所有弟子如晴天一道霹雳,不知天地在何处,乱作一团的时候,一个弟子慢慢退出了人群,直直朝着山上跑出去。 “不必了,老身健在,好的很呢。” 人群中传出了卯灵儿的声音。 “至于你,这么低端的伎俩还想要我卯灵儿的性命,你怕是太天真了。” 卯灵儿推开人群,手中执着虎头杖,对着山坡上艰难爬行的弟子就是一挥。 三只土雷子在那弟子身旁炸开,顿时间尘土飞扬,飞沙走石。 “这?那个人是谁?怎么跑到山上去了。” “庄枢您可还安好?” 弟子们紧忙又护在了卯灵儿的身前,生怕她被飞散的石块砸到。 “无妨无妨,你们先散开。” 卯灵儿拄着虎头杖,从人群中走过去,走到了那个被炸得奄奄一息,头上鲜血横流的弟子面前。 “说吧,是哪位好亲戚给了你什么好处?居然能让你冒险来加害我。” 那个弟子呜呜隆隆的张着嘴,但是没有声音,许是刚刚土雷子的威力太大了,此时正是双耳被炸坏,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前几日被派去外阁照顾慕伯爷的弟子吗?” “对,就是去照顾慕伯爷的,我曾经见到他带着慕伯爷在庄内走动。” 卯灵儿嘴角一提。 “果然,我夫君的那位好弟弟,还不等着我这个老太婆死,就开始打起山庄的主意了。亏了你这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还敢帮着他一同算计我。” “成了,就富贵了。” 这句话卯灵儿听得真切。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你小时候长得丑,你娘不要你把你扔了,是慕家收留了你!不然你早就被狗崽子吃了!” 望月阁内阁的弟子上去就是一脚,这一脚踹在脸上,那个弟子满口鲜血,吐出五颗牙来。 “看来当初救你,收留你传你功法是我们慕家做错了,你自己也说了,成了就是富贵。但是现在没成,你可认了?” 卯灵儿往前走了几步。 那个弟子没有说话,已经奄奄一息。 “将他挂在树上,小时候是我们看走眼从狗崽子口中救了他,这会子就让他在这自生自灭,成了狼崽子的腹中物吧。” “是!” 卯灵儿转身,走到身后最大的马车旁,撩开帘子,里面是那些婢女正在给老嬷嬷揉腰。 “怎么样了?” 老嬷嬷一脸狰狞:“老太太诶!姑娘诶!您以后可是别带着我了,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要陪着你从车子若小的窗子往后跳到这辆车上,我这腰板是真的受不住。” 卯灵儿大声笑开:“哈哈哈哈,你这个老不中用,我可是比你还大了十岁余,你看我有什么事情吗?” 老嬷嬷的嘴角一提,一脸的委屈:“老太太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你这一身武功精练了大半辈子,如今怕是那些年轻气盛的身子骨才能和你一比,拉着我实在是不讲道理。” “好了好了,你随我去头车上面吧,天黑之前还要赶到并州。” 几个丫鬟几乎是架着老嬷嬷下了马车。 老嬷嬷下了车,一歪头,看到弟子们已经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挂上了树上。 “呸!” 老嬷嬷呸了一口。 “不过,庄枢您是如何知道有问题的?您都没提前和我们说,刚刚马车掉下去的时候,弟子差一点就跳下去寻您了。” “去一边,你当时都吓得傻了,这么高的山崖,你跳下去,你怎么这么会说。” 两个弟子一边搀扶着卯灵儿一边斗嘴。 “呵呵呵呵,都是好孩子,不多赘言,我们继续赶路吧。” 第四十五章:谋算 算算日子,九公子一行人已经在这兴安山脉困了五日了,眼瞧着萨满和阿玉是一天多没有回来,想去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寻。 “公子,你看,是萨满和阿玉回来了!” 凌羽从善如流的一指,九公子抬头,果然,正是萨满带着阿玉提着一个偌大的木灵芝,木灵芝上满是草药。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么久了没有回来,不晓得有多担心呢。” 九公子迎上去,看了看他们带回来的药材。 “萨满,药材可寻得齐全了?” 阿玉点点头。 “怎么了?药采回来了啊。” 太清和虚清挽着手从林子中走回来,一大早的时候她们就神神叨叨的研究着什么,一会这个不行,一会那般又不行的,九公子不用从心里算计就能知道她们这般纠结是为了什么。 所以,九公子听烦了她们得商量,许久都商量不出一个合称的说法,索性告诉她们若是和玄机门联系,直接去就是了。 “对,采回来了,我刚刚随着辨认了一下,大概的配方我已经知道了。今日我们就制药。” 九公子将药材全都归类,并且在水桶中大概的冲洗了一下,整整齐齐的其中药材就摆在木台子上。 “公子,既然你今日就能制药的话,我们这边也有一点消息要告诉你。” 一旁的太清走到了九公子的身旁,还好,看上去表情还算是轻松。 “对了,你们女书应该给你们传信了,仔细想想里面还真就是应该有给我的消息。” “是的,其实大部分都是给你的消息,您是自己看还是?” 九公子歪过头看看她,示意她自己手里现在全都是药材。 “既然是和给你们的东西写在了一张纸上,你念给我听就是了。” 太清点头,从怀中取出纸来:“大概的内容就是寿王前段时间去过了玄机门,并且用了一点计谋确实是见到了女枢,他希望女枢能够帮助查清幽州刺史的身份,现在已经有了结果。” “幽州刺史的身份,我之前一直很好奇的,不过,既然说查出来了,那也基本可以证实我的想法了吧?那幽州刺史,是不是暗良社在这处的联系人,隶属于安禄山的寮内吧。” 太清眸中微微一动。 “确实是如公子所预料的一般,不过女枢还提到了一件事情,就是屿关山庄的大庄主,在你离开屿关山庄的两日后被一道圣旨传进了宫里到现在没有回来。” 九公子在心里仔细思量了一下,这件事情多多少少和自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女枢说这件事情可能与公子有关。” 这脸打得,有够快的。 “有什么关系?和我?” “对的,女枢说屿关山庄的庄主这一次是被寿王的人扣下了,并且寿王什么都不愿意多说,庄枢已经启程前往长安。” “庄枢?卯灵儿?去长安了?” 九公子将手中的药材仔仔细细的放好,之后甩了甩手上的水,将黏在手上的一些小虫抖落。 “信上还说什么了?” 太清左右看了看,之后凑过来一些,小声的说到。 “女枢还说,这兴安族的病疫本就是人为的,如今人家既然发现了公子在这里,就必然会考虑派出更多人来围剿公子,公子留的时间越久,对于自己和他们来说,就越是危险。” 九公子心中知晓,不过没想到那边这么快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就不能等到药丸做好之后,看到所有人都痊愈了再离开了。 “说没说要我去什么去处。” 太清上下翻了翻信,随后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公子也该报答一下卯灵儿的恩情。” 太清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九公子能够看懂,这便是说卯灵儿如今孤身前往长安要人,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等到这边的事情差不多结果了,九公子也该去帮帮忙。 “叫上所有女人过来,跟我一起制药。奕锋,奕锋!” 九公子又将一旁的奕锋喊了过来。 “你带着凌羽,还有太清去林中给大家弄点食物回来,我们差不多明日就起程离开这里。” 奕锋是一头的雾水,不过经过这一遭,他也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不管什么事情,还是听九公子的就对了。 “萨满,你们兴安族的事情,我不便插手,我如今给你们制药,将大家治好之后,你带着大家回去处理你们族里的事情,应该没问题吧。” 萨满抖抖身子:“没问题公子,我们族里的事情,就让我来解决吧,何况我们这里还有几位族中的长老,一定没事的。” 九公子点点头。 日头已经悬上了杆头,寿王李瑁此时正骑在马背上,从幽州城的门口走出去,依旧是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这就是他的派头。 “殿下,我们就这么离开幽州城了吗?那刺史?” 寿王抬起手止住了一旁的侍卫的言语。 “你看看这地上跪着的,全是我们大唐的百姓,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如若我们现在随意将幽州的刺史处置了,这些人表面不敢说什么,背后若是有心之人前来撺掇,保不齐会发生什么意乱。” 一旁的侍卫点点头,盔甲上的老虎纹清晰可见。 “所以殿下我们是真的回去长安吗?” 寿王没有言语,一脸悻悻的骑在马背上。 “我带来的药不多了,若是不吃药的话,我应该也活不了多久。” “殿下什么都好,文才武略,只是多年前就这般害了急症,如今全靠药老的药,实在委屈。” 李瑁一记苦笑。 “还好吧,那时候开始,我本就是不应该继续活下去的,只是你们既然寻了孙思邈的后人来救我,我也不能太不争气。如今看着这天下,我是没有命去接了,父皇也早早就动了别的打算。” 侍卫不敢言语,国家大统,不是能轻易言语的,万一寿王怪罪下来,也是一件掉脑袋的事情。 “那,我们回去之后,依旧是谁也不见吗?” “不,谁都要见,如今北地民间第一大势力的屿关山庄的老庄枢已经启程前往长安。我们也已经把兴安异动的缘由交给九公子知道了,想必不日他也会开始动身了,我们就回去,一起热闹热闹。” 侍卫点头,随后脚侧踢了一下马腹,走到前面去巡查情况。 “九公子,我这一副谋算全都用你作为眼处了,只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寿王默默地一句,随后深深地咳了咳。 九公子亦是咳了咳,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感染了风寒,今日的艾草是该多添些。 眼瞧着兴安族的女人们已经能熟练地搓出药丸来,九公子便到一旁看着生活,一会还要将药蒸了。 太清坐在石头上面,虚清一直在她身旁唠叨着。 “姐姐,你看那边是不是树上有一团黑黑的绒绒的东西,是鸟吗?” “嗯,不像,看着像是猞猁。” 虚清一脸疑惑。 “猞猁?是什么?我还没见过。” “大抵上和猫是类似的,不过比猫凶,长得也不尽相同。” 太清没有太多精神理会虚清的问题,此时她的手中死死地攥着什么,一片土灰色的纸角漏出来,又被她手心窜一窜收回去。 “你既然喜欢,上去抱下来就是了,不过要小心,那猞猁的爪子是比鹰还要锋利的,咬起人来也和老虎一般。” 太清站起身。 “那我可不敢了,姐姐你先休息,我看着你没有多少精神,我去那边帮一帮九公子吧。” 终于走了。 太清一点一点挪到一旁的火堆旁,虽然火堆是熄灭的,但是九公子用软木垫在下面,又盖了一层一层的草木灰,想要用的时候,剥开草木灰吹一吹就能生火。 九公子一个背身,太清迅速将手中的纸团丢进了火堆,之后用脚一踢,果然那团纸烧成了灰烬。 这前前后后不过就是一会的功夫,可九公子还是察觉到了,毕竟太清的神情从刚刚开始就不正常。 不过应当不是什么要紧事情,何况如今没有对证,许是女枢交代给她看好自己举动的指示。 便没有去管。 “快,水抬回来了,我们可以烧水蒸药了!” 阿玉欢欢喜喜的和凌羽姬阳抬了水来,架在木头上,随后姬阳取来一些干木,架在火堆上。 “呀,这么贴心,连火苗都给我续好了,那就用昨日晒得干草一引火就行了。” 太清眸子瞪得偌大,随后很不自然的看向了九公子,还好九公子只是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你们这药居然是蒸的,我还以为药只能干吃或者煮水。” 大婶最近也好了许多,跟着忙前忙后的张罗着,看着也涨了些肉。 “这药的讲究可多,不管是如何,都不建议你们直接干吃,有许多的药干吃容易有草毒,多多少少用水煮一煮。” “害,公子说笑了,我们这里哪里有你们那么讲究,能活下去就行了。” 九公子笑笑。 “草编子来喽!快把药丸放上,架在锅里。” 第四十六章:风盈 若是世上无人能够自医,那边医便天下,以此均衡自己。 九公子都记不清自己是多大的时候被父亲送去学习医术的,只记得那一年母亲还在,自己还小,送去了一处山中,那山中有秀美河川,有俊朗大山。 师父是一位白发苍徐的老人,他有很多弟子,他说他是药王的传人,但是是兄弟们都不信。 九公子的医术是从尝药开始的,放久了没有用的药,都是他和师兄弟们一同去尝,师兄弟们算是温故知新,他就是凑个热闹。 九公子最开始看着师兄弟们去药房尝药,都以为学医之人竟是这般疯迷,直到渐渐习惯。 许是谁的作弄,有一日九公子将大补的药物和活血的药物一同尝了下去,随后七窍流出血水来,那一次是师父都皱了眉头的。 从那之后,九公子学满一年,被送回了家中,师父一年之间让他誊抄的医书,便是他日后要自学的内容。 也正是因为如此,只要是九公子尝过的药物,大抵脑中都会浮现出药物的名字,哪怕是遇见了不知道名字和模样的,也能知道性凉或温,主通或痹。 “公子,这药丸看上去是绿色的,而我们拿到的药是黑色中略微带一些白色的,这是一样的吗?” 奕锋在一旁小声的说着,生怕弄出什么差错,这一点明显的不一样,奕锋也不敢轻易相信九公子了。 “你不用担心,这个药丸我是试过了的,至少是和原来的相差无几,一会蒸出来就会变颜色。” 九公子是信心满满,只要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等到明日我们离开之后,那两位姑娘如何办?” 奕锋朝着那边看了看。 “不用我们操心,或许女枢早就给她们下一步的指示了。” “可是这个问题是刚刚虚清问我的。” 九公子心中一个冷战。 刚刚太清是烧了一封信,但是在那之前,太清和虚清还在一处说过话,还一边指着南边来着,原本以为是太清将下一步的动向告诉了虚清,如今看来,虚清竟然不知。 “你去把太清帮我请来吧。” 奕锋走过去的时候,太清正是一脸茫然地看着火苗子,奕锋站到她的面前,她还有意的让了半个身位。 “太清姑娘,我们公子请您过去。” 奕锋没有走的太近,这里没有能够洗澡的地方,这些时候只是更换了衣物并且去山泉那处洗了衣物,今日又折腾了许久,身上怕是有味道。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公子说了有什么事情吗?” 太清站起身,很是自然的问了一句,但是奕锋还没有回答,她就已经走了过去。 “太清,你们女枢跟你们说了下一步要怎么办了吗?我看着我们明日应该要去一趟附近的村子,之后便要起身前往长安了。” 九公子看上去漫不经心,那太清更是一脸的不自然。 “女枢让我们继续跟着公子保护,我已经和虚清说过了。” “哦?和虚清说过了?那为什么刚刚虚清还过来问我,下一步她的去向?” 太清愣在那里,九公子盯着她,可以看到她的眸子在不断地微微晃动,最角也不自然的闭合着。 “你可能是忘记和虚清说了吧?我看着你今天神情恍惚,可能是太过劳累,要不你过去休息一会。” 九公子没有追究,而是堆了一脸的笑容对着太清,之后招呼了姬阳过来带着太清去帐子里面躺着。 “怎么样公子?她是不是忘了和虚清说,看着她似乎身体不舒服,要不我代替她去和虚清说?” 奕锋倒是非常殷勤,自从前几天的混战之后,奕锋已然接受了自己是一个被女人们保护的形象,此时也不知道虚清是什么时候做了什么吸引住了奕锋,一脸的桃花开。 “到也不用你说,看着她们似乎是有别的打算,这两个小姑娘还真有意思,打起架来看着那么不靠谱,谜团这么多。还迷住我们的奕锋将军。” 九公子说着,嘴角一笑,用手在奕锋的胸口拍了拍,随后朝着茶釜走过去。 “诶?公子你别误会,我这不是觉得毕竟要一同行动.......” “奕锋大哥你还是别说了,在你身上我算是看出什么叫始乱终弃了,你可还记得自己跟屿关山庄的三小姐有婚约的。” “那不是婚约,三少奶奶不是说了,只要我们来到兴安给她处理这边的事情,三小姐跟我婚约......” “婚约?哎呦呦,你刚是说,你跟我家小外孙女有婚约?快快快,你来陪我说说话。” 这下好了,一旁的大婶听到了,直直拉着奕锋走开了,此时正在自己的帐子外面给老头子介绍着。 “哎,太清和虚清这么没脑子的都能有人喜欢。” 姬阳双臂环抱在胸前,一脸正经模样的走过来,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不过,既然奕锋大哥喜欢的是太清姐姐,那我就可以追求虚清姐姐了!” 凌羽倒是个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此时正是双手一拍,一脸认真。 “你去啊,那个女人杀人无数,专门就杀喜欢上她的人。” “看着不像啊!虚清姐姐一来你就一直针对她们,是不是因为她们太好看,你有些嫉妒.....啊!” 九公子看得清清楚楚,姬阳是实实在在的一拳头打在了凌羽的胸口。 凌羽捂着胸口退出去有多远都数不清,结论就是半天没说出话来,随后咳了咳,吐了一些酸水出来。 “你再敢帮着那两个人胡说,我就把你挂在枪上立在玄机门的大门上。” 哇!好狠! “你的枪都断了,你还拿什么挂我!” 凌羽不服气的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就往外跑。 “你给我站住,我剥了你的皮!” 姬阳拔腿就去追,九公子倒是看的很是欣慰,自从认识了姬阳开始,几样就像是一个木头一般,没有感情的样子,如今的样子倒是越来越像是这个年岁的孩子该有的样子了。 “不用去管管吗?” “不用,凌羽要是被揍一顿也应该。” 九公子对着长孙行笑笑。 “之后该说你的去处了,你要回去长孙家吗?” 长孙行摇摇头。 “不能回去,我们兄弟两个其实并不受重视,现在弟弟被带走了,我得回幽州去救他。” 九公子撑开扇子扇了扇,随后跺了几步。 “你先去幽州城找玄机门吧,我想玄机门不会坐视不理,必要时候可以说是我拜托她们的。然后处理好你的事情,就带着你的弟弟动身赶往长安。” “长安?为什么要去长安?现在长安对我们长孙氏的人一定是......” “到了长安,就尽管说是寿王殿下让你们来的,这里有一枚令牌,你拿着就是,没人会拦你们。” 九公子从怀中掏了许久,取出一块牌子,这还是当时在幽州城的时候,遇见了寿王李瑁,李瑁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送了这块牌子给九公子,只说是可以用这个牌子换作一个帮忙。 那不用岂不是浪费,就用在长孙氏这里吧。 “但是。” 九公子看看长孙行。 “我是要你去言明长孙氏的现状,你敢吗?我想这也是你能够回报那个老奶奶的唯一方式。” 长孙行知道,九公子说的自然就是屿关山庄庄枢,卯灵儿。 “我知道了,公子,牌子我先收下了,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 “不用找我,一路拿着牌子和这个到寿王府,之后还有件事情要你们帮我做,也只有你们能做了。” 话罢,九公子将自己的名帖给了长孙行,并在他的耳旁说了一些话。 “知道了吗?” “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今天横竖是死,我愿意帮你。” 九公子点点头,长孙行走远,他却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并州城外,几个黑衣装扮的人手持着环首刀拦在了车队的前面。 这边,卯灵儿手中持着虎头杖,立的端正,一脸不屑的看着眼前的人。 “你们暗良社还真是无处不在,是跟我来的,还是收到了消息在这里等我的?” “不用,死人知道,这么多。” 看来还是一群没有开化的。 “那就上来试试,我这把老身子骨,能不能拦住你们。” 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举了刀就冲上来。 三四个人,卯灵儿不允许弟子插手,三下两下,所有的刀子都被拦下来,随后卯灵儿虎头杖一挥,刀刃显露出来,直直朝着其中一人刺过去。 “诶,老太太,不要这么重的杀心。” 草丛的动静,终于动了,卯灵儿的虎头杖被一把武士刀对住,随后很是温柔的划过。 “你是他们的头?” 卯灵儿一提手杖,收了刀刃。 “我们大人,想请您过去坐坐,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赏脸。” 卯灵儿左右看看,随后一脸茫然:“所以这是待客之道?只不过你们是客,我们是主,这大唐的国土,没有你们的弥留之地。” “老太太口气是不是太大了?” 第四十七章:昭明子 “放肆,怎么和我们家老太太说话呢,小小的倭国,竟敢口出狂言。” 与他说这些自然是听不大懂的,原本暗良社的基础活动都是那些底层的成员在做,越是高层的,也就是越是不经常用到大唐的语言。 “小小的倭国?你这小子说话不中听,我们倭国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但是你们大唐什么样子,要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可是你们更有说法。说不定过上几年,这一带就都是倭国的国土,你们......” 砰的一声,似乎是骨头断了的声音。 “越发放肆,看好了,这里是大唐的国土,并州的地界,大唐的疆域坚不可破,大唐的精兵数不胜数,大唐的侠肝义胆遍地皆是,倭国人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你说我对你们不了解,我就和你说一说,你们是暗良社,你们的最高层的人叫做昭和子川,是昭和小王的次子,你们多次犯我国土,想必就是为了勾结有心之人帮助你们的小皇子登基。” 如今卯灵儿不管说得对还是不对,这人都是废了没办法回答了的,卯灵儿索性抖抖肩膀,将虎头杖猛地在地上一震。 “老身如今可以走了吗?给我让开。” 身前的暗良社的人知道自己明显是敌不过卯灵儿的,何况这一次他们的任务本就不是对着卯灵儿刀剑相向。 那便让开吧。 卯灵儿哼了一声,随后走上马车,在老嬷嬷的搀扶下坐下。 “继续前行。” “且慢。” 正是前面的弟子要赶着马车出发的时候,似乎是马车的左侧有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卯灵儿不解,掀开帘子,看见一个剃度的僧人正站在窗外。 “你是哪个寺院的。” 卯灵儿嗅见了他身上的檀香,宁静悠远,这是没有多少年的修行修不来的。 “庄枢安好,吾乃是云游的僧人,见到此处刀剑相向,所以前来。” 卯灵儿用眼睛迅速地扫了一遍,那僧人虽然穿着一身黑灰色的绑衣,身上却是没有武器。 “那不知道小师父有什么教诲。” 那僧人微微鞠躬,手中合十:“小僧只是想拦住庄枢的去路。” “哦?你打算如何拦?” 那僧人微微一笑,抬起眸子看了看卯灵儿,卯灵儿这才发现,这小僧生的竟然那般秀气,两只眼很是温婉,毫无杀气。 “听闻庄枢离开屿关山庄的时候,家中有些外戚动了些歪心思,甚至还在半路上意图对庄枢不忠。” 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事情他都知道,当然,如果想从中作梗,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知道了,你想请我去什么地方,说罢。” 卯灵儿还是下了马车,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被威胁的不痛快感觉,而是感觉到有些意思。 就在并州城中。 那小僧指了指城里面。 “庄枢还是上车吧,我给你们引路。” “你也一同上来吧,车里宽敞得很。” 那僧人双手合十微微鞠躬。 “庄枢乃是长辈,没有我这一个小辈邀请长辈做客,还要和长辈平起平坐的道理。” 规矩倒是懂得蛮多的,不过卯灵儿不管如何看,都不觉得这个小僧是中原人,只是他说话温声细语,吐字极其真切,又怎么会不是中原人? 小僧引着卯灵儿一行人回了并州城,一路朝着一处寺院走去,这处寺院与众不同,虽然供着诸佛香火不断,但是没有香客往来,只有几个僧侣正在扫地。 “我已经到到这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说就是了。” 那小僧引着卯灵儿进入禅房,卯灵儿挥挥手,让弟子们先行休息,随后带着老嬷嬷跟着僧人进了禅房。 “这处虽然是一处寺院,但是吃穿用度都不缺,并且您带来的弟子可以在寺院中吃肉喝酒,您就安安心心在我这里住上三日,三日后,我再亲自送您出去。” 那小僧一脸笑呵呵的模样,卯灵儿看了看这处禅房,应当就是他的住处了。 “你一定要留我,也得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 小僧一笑,从一旁的柜子里面取出了两页信来。 “庄枢一定会感兴趣,何况小僧此番虽然是强留庄枢,但是也是为了灭一灭庄枢的火气,若是这般气势汹汹的去了长安,也不一定能见到天子。” 卯灵儿捡起桌上的信,上面满是倭国文字,不过另一封信应该是他特意为了自己誊抄的,上面的汉字写的工工整整。 “所以你也是一名倭国人。” “倭国不好听,庄枢若是愿意,可以叫一声琉球。” 卯灵儿摇摇头,几乎是不假思索,皱着眉头。 “本来尊重就是互相的,如今你虽然尊重我,我也该给你几分面子。但是你们倭国人霍乱大唐,我对你们是没什么好看法。” 僧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只是从一旁取来了茶具,随后耐心的升起了碳炉子,要烹茶。 “怎么?你来大唐已经多少年了?看你的行为做派,分明就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原人。” 卯灵儿好奇,还是问了出来,但是僧人没有回答。 卯灵儿继续看着信上的内容,总之就是昭和子川写给他的信,上面讲的是遣唐使藤原清河要请大唐高僧鉴真和尚回去传法,而这封信上的内容就是尽一切可能阻止鉴真和尚。 日期,是五年前的748年。 “怎么?你们暗良社,早在那个时候就在了?我为什么没有发觉?还有,鉴真师父如今第六次东渡,你们依旧是打算阻挠?为了什么?” 卯灵儿不解,不过平日里听着坊间的传闻,只说是倭国人与我们想的并不一样,虽然这些年大唐中常有倭国的僧侣和遣唐使走动,但是他们多多是没有什么名分的,平时也传不出什么故事。 只一个,鉴真和尚东渡,这时已经计划了多久的事情,如今眼瞧着鉴真和尚已经如卯灵儿差不多年岁,牙也掉了目也盲了,若是倭国真要刁难,怕是命都保不住了。 “庄枢稍安勿躁,庄枢看的是五年前的信,如今我没有更多的信给你,就证明这些年我有自己的去处。” 卯灵儿瞪了他一眼,大唐虽然万国来朝,但是终究也没有像是他们倭国那般的当这里是自己的家自来自去。 “至于鉴真师父,至少我知道的,暗良社是没有为难他的。我想,这一次他应该可以成功了吧?毕竟大唐的文化,现在已经到了应该流传如我们国家时候了。” 卯灵儿不喜欢这屋里点的香,比檀香多了一味,不好闻。 不过眼瞧着这个小僧烹茶的技术倒是一流,行云流水,竟然能找到几处可圈可点,与九公子都不相上下。 “我想起来了,若是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前些年遣唐的日本僧人,在径山寺修行吧。” 啪。 茶盏落在桌子上,那个僧人并没有想到卯灵儿竟然会知道的这么多,当初自己在北地走动,就连玄机门的女枢都看不穿自己的身份。 “庄枢是听说了什么?” “只是看你烹茶的技术,如此炉火纯青,与我前些日子见到的一位故人相似。” 僧人笑了笑。 “庄枢既然喜欢说话说得明白,我就不敢再隐瞒了。我叫昭明子,是天皇赐名,在幼时就来到了大唐,并且跟随着径山寺的法钦禅师修习茶道,如今已经二十年余。” 卯灵儿向后扬了扬。 “也就是说,你对着你的师父隐瞒身份隐瞒了二十多年,并且一直和你们的昭和小皇子有联系?” “庄枢所说正是如此,我一直在等待着我的宿命,但是后来我看不到宿命,所以就想着安心的跟随着师父修习茶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造化弄人,正是我茶道渐成的时候,我接到了皇子的命令。” 昭明子给卯灵儿冲了一盏茶,恭恭敬敬的递了过来,茶色碧绿,茶香青柑,不得不说是与九公子不相上下的。 “至于庄枢所说的那位公子,应该就是龙城府的九公子。九公子是一个旷世奇才,可以与我抗衡一二。” 卯灵儿一皱眉:“哦?你是不是有些自吹自大了,小小九的谋算我都看在眼里,你只用一二与之抗衡,有些欺人太甚。” 昭明子笑笑:“茶还是趁着刚刚冲出来饮比较好。至于九公子,庄枢既然喜欢,那便是比我强就是了。” “哼!” 卯灵儿一敲虎头杖。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径山寺接待遣唐使的事情,你应该全都知晓,所以《制茶典》的失踪,和你脱不了关系。” 昭明子饮了一口茶,随后点点头:“庄枢既然想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诉您,我就是暗良社的最高统帅,直接听命于小皇子。您所说的那本书就是我计划好抢走的,还有很多我要做的事情。你们大唐的文化太丰富多彩了,多么让人喜欢,既然已经到了乱世前夕,总要保护好一些文化,就带回我们国家,继续发展。” “小兔崽了你做梦!” 第四十八章:可欺可辱 “您不必觉得生气,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天时地利人和,并非是我一个人的罪过,更不是我们小皇子的罪过。” 昭明子将掉落在地上的茶盏捡起来,仔细的擦了擦,随后放回身后的桌子上。 “你们勾结了安禄山,打算在大唐生事,安禄山答应帮助你们家小皇子回去夺位,我说的可有错?” 卯灵儿已经站起身来,屋外的弟子看到庄枢起身,全都列好阵型准备拔刀。 “庄枢还是稍安勿躁,何必将气氛弄的这么紧张。您说的都没错,只不过,我也说过,这并不是我们的过错。大堂已经威望,我们只是择木而栖罢了。” “放屁!大唐如何不用你们倭国来定夺,今日我若是放任你继续胡说八道,就有负我可欺可辱!” 卯灵儿举起虎头杖,朝着桌子一震,桌子直直裂成了两半,昭明子脸上没有表情,举着茶盏,饮了一口茶,之后放在身后的架子上。 “庄枢既然火气这么大,我也该让人陪您消消火气,不过结果还是我说的那样,您还是在我这里好好地住上三日,我保证恭恭敬敬将您送出并洲。” 说着,昭明子走到窗旁,拾起一个小木锤,一把敲在了一旁木鱼。 这木鱼竟然是铜的。 一阵风呼啸而过,几乎是从上向下吹过的,卯灵儿感受到身后立着一个人,离自己仅有三步的距离。 虎头杖一挑,地上的破碎的桌子朝着后面飞出去,卯灵儿拉着老嬷嬷出了门,一把将老嬷嬷扔到了弟子的怀中。 那老嬷嬷本就在路上闪了腰,这会子又被一丢,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子,一边按着自己的腰,疼的汗都出来,一边还喊着弟子们快去帮忙。 如何帮忙,这种情形,若是真是高手间的对抗,去帮忙只会有帮倒忙的可能性。 卯灵儿空中翻身,三只鹤形镖就在翻身的一瞬间丢了出去。 门口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狩衣,手中倒提着一把太刀,那刀若是竖起来,怕是比他人都高出许多。 “南明信子,你就陪着庄枢操练操练吧。” 昭明子很是心疼的摸了摸地上断掉的桌子,几乎是漫不经心的和门口的男人说着。 那男人一点头,随后提着太刀就朝着卯灵儿冲了过来。 卯灵儿身上没有带扇子和其他物件,只有几枚鹤形镖还有一把虎头杖。 那虎头杖虽说可以放出锋芒来,但是说到底也就是块木头,若是和那般大小的太刀对在一处,只能吃亏。 如今思前想后,不论如何,都只能用巧劲。 卯灵儿看不懂那男子的路数,如今距离已经很近,身后的太刀还是倒提着,几乎已经施展不开。 正是思索间,一把双锋匕首从左手的袖子中露了出来,朝着卯灵儿的胸口刺过来。 卯灵儿紧忙将虎头杖横过来拦住,可是刚刚拦住,那一把太刀就在空中一转,正落在那南明信子的手中,右手一挥,偌大的一把刀子就砍了下来。 这种太刀并不能用蛮力去接,毕竟刀身很长,若是硬生生的用虎头杖拦住,那人只需要一脱手,绕到身后接住刀,那必然是身首异处。 卯灵儿左手两只手指持着一只鹤形镖,右手挥舞虎头杖拍在了太刀的刀身上,刀落下的行迹改变,一把砍在地上,卯灵儿再用左手狠狠地刺了出去。 没中,谁都没中。 此时的卯灵儿拄着虎头杖撑在地上,气息已经乱了,已经多少年没有过如此这般紧张激烈的战斗了,手毕竟是生了。 而那男人,只是揉了揉肩膀,又将太刀提在手中。 “不好,庄枢看上去是有些吃力了,你们快想想办法,怎么能帮庄枢。” 望月阁的首席弟子此时已经乱了阵脚,一会去箱子里面翻找卯灵儿的扇子,一会又问这问那想怎么办。 “师兄,不如我们,从那里杀出去,之后只要这里乱了就一定能让那个人分心,我们也好救出庄枢。” 正是说话的功夫,那边又刀剑撞在一处,卯灵儿化守为攻,将杖中的短剑甩了出来,直直朝着南明信子刺了过去,南明信子亦是用左手的双锋刀拦住,随后卯灵儿左手狠狠地拍在了虎头杖首的虎左目上。 一声偌大的声响,随后刀刃直直弹了出去,南明信子的双锋刀被穿透,剑锋刺到了胸口,流出血来,但是终究是没有进入身体。 “好功夫。” 南明信子丢了双锋刀,将胸口处的刀刃拔出来扔在一旁。 “那我也拿出真本事了。” “快,就是现在。” 正是这时候,大弟子带着大家一路持着刀朝着寺院的门口冲去,卯灵儿确实实实在在喊了一声不好。 只见那些弟子们准备破门,一旁的五六个扫地僧却是没有畏惧,反而手持着扫把迎了上来。 不慌不乱,扫把在手中翻转横扫,五个人竟然能挡住百名弟子的突围。 “庄枢,您分心了。” 南明信子一声,随后太刀直直的甩了下来。 卯灵儿确实是分心了,此时应对不及,只能用虎头杖横在面前挡住。 随后想到那太刀若是回手一刀,自己一定命丧于此,随后放松了步子,有节奏的跟着刀子落下来的力量小步后退,直到后背重重的靠在了墙上。 “您这是怕我扔了刀去那边给您一记回马枪,说起来您果真是高手。” 南明信子看上去没有压力似的,此时竟然温柔的收了刀,卯灵儿刚要开口,便看见那南明信子提了太刀朝着那一众弟子冲过去。 当是时那些弟子正在举着刀对着那五六个扫地僧,哪里有人看了身后? 卯灵儿突然恍然大悟,这本就是背后一刀的事情,刚刚自己没有挨这一刀,如今他自然就是去给弟子们一刀。 情急之下如何? 虎头杖中的飞针,火药都在路上用完了...... 眼瞧着那南明信子已经到了弟子们的身后,偌长的太刀一刀下去......必定血流成河...... “都住手,我安心在这里留上三日便是!” 卯灵儿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喊出这句话,南明信子此时刀已经挥了起来,只差一秒,就要血流成河。 “既然,庄枢玩够了,那就里面休息吧。南明信子,带庄枢去房间。” 卯灵儿紧紧地握着虎头杖,心中的不服气是肯定的。 但是那些孩子都是自己身旁养大了,也都是跟着自己出来的,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的闪失。 卯灵儿一步一步,踱着步子走过去,走到昭明子身旁的时候,昭明子对着她笑了笑:“庄枢,您是最重情重义的,我早就知道。” 呵呵,重情重义,确实是老了。 卯灵儿心中尽是自嘲。 这个时代不一样了,还是年轻人的时代了,或许,不久之后小小九也会遇见这个昭明子,或许小小九就不会像是自己这么狼狈。 “庄枢......我们,对不起!我们还能打,不能让您受到屈辱。” 一旁的大弟子跪在地上,他们都知道刚刚卯灵儿是为了他们,而接受了这个倭国人的要求。 “我老了,你们也该累了,都休息三日吧,三日后再做打算。” “庄枢......” “不必多说了,各自收拾好东西,只是不知道这里房间是否充足。” 昭明子慢慢走到了卯灵儿的身后。 “自然充足,依旧是应有尽有,喝酒吃肉。” 卯灵儿笑笑,随着南明信子朝着里面走去。 这世间的快意恩仇总是轮着来的,谁也不可能一直得意,更不可能一直无忧无虑。 此时骑在马背上的太清,木讷着看着手中的缰绳。 九公子将所有事情都交代好以后,也跨上了马背。 “那,种种事情我都交代了,就不多赘言,各位保重,我们先走了。” 九公子最后看了那些人一眼,不是所有人的疫病都好了,但是所有人的精神头都很不错,药丸也充足。 “太清,该走了。” 此时太清身后驮着虚清,她们骑着一匹马,剩下的三匹马,有一匹此前被熊咬死了,一匹陷进了沼泽里,还剩下一匹就是九公子骑着。 其余人骑得都是萨满用一种方法唤来的动物,看着像是四种动物,所以变称谓四不像。 虽然不像马那般温顺,但是还算稳当。 凌羽用脚踹了踹四不像的肚皮,原本以为像是骑马一样就会往前走,谁知道那四不像脾气偌大,直接几个跟头将凌羽慌得晨饭都吐了出来。 “太清,该走!了!” 虚清又喊了一声,太清还是没有反应,直到虚清的一张脸到了太清的面前,太清才晃过神来。 “公子,你看太清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用不用我跟上去问问。” 看着渐行渐远的太清,奕锋担心的问了问。 九公子确实表情淡然。 “不用问了,若是真的有什么她想说的话自然会和我们说。否则你就算问了,也是白问。” 奕锋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公子?” “回幽州。” 第四十九章:门规 之前从屿关山庄出来的时候,三少奶奶是给过九公子一条线索的,那便是自屿关山庄向南一百余米的村子中尚有一颗健存的岩茶树,这番倒是不用自己去那边取种子,只交代给玄机门便是了。 九公子这一趟去到幽州,是为了一个人,幽州刺史。 “哎呦,九大人,您回来了?这次还是悄悄地吗?” 走到幽州城门口,却见到那些官兵又在搜查。 “你们这又是在搜查什么?” 九公子下马,将身后的包裹打开。 “哎呦呦,九大人您这是折煞小的了!小的之前不知道是您尊驾,所以才......嘿嘿嘿,九大人您快上马!我扶着您!” 说着,那个捕头便一把跪在地上,让九公子踩着自己上马。 “你起来,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你只管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又是搜查什么?” “九大人,回您的话,这里也不是搜查什么,就是例行检查,边疆地区您也知道,嘿嘿......” 凌羽在身后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一抬胳膊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既然这里的事情不是非常重要,去吧,报太常寺少卿入幽州城,再给我们安排驿站住下。” 那捕头赶紧蹭了蹭手上的灰土,带着四名捕快列在城门口,一旁的百姓看到如此阵仗,也都知道又是有官员来了幽州,所以很自然的把中间的永道让了出来。 “太常寺少卿,九大人入城,闲杂人等避让!” 捕头喊得很是洪亮,一旁的百姓早就让在了一旁,只是都翘首看着这位太常寺的少卿大人究竟是何等人也。 “哎呀呀,你们看啊!这不是之前在玄机门门口开了茶摊的九公子吗?” “哎呀还真是九公子!你看这......” 九公子此时骑在马上,前面是捕头开路,两匹马两头骡子全都是捕快牵着的。 对,还有两头骡子,九公子竟然忘了这茬,从北地的兴安出来之后,便是将四不像放了回去,到了外面的驿站,换了两匹马。 九公子一路被捕头引着入城,为了显示庄重,那捕头走的是有板有眼,缓慢的很。 一旁的百姓偏就是说个不停。 “你看,九公子怎么这样风尘仆仆,前些时候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那你说,九公子还会在咱们幽州城开茶摊吗?” “人家是大官,哪能?” “太常寺少卿是什么官啊?几品?” “似乎是在宫里做饭的,品级应该不高吧?” 九公子苦笑,身后的一行人几乎要憋笑憋死了。 时光缓慢,如今终于是到了驿站的门口。 “太常寺少卿大人来到幽州,上房准备好。” 那驿站的长使兵连连点头:“大人,还需要准备什么?” 只是一打眼就能知道了,还需要洗澡水,一人一份......这几个人简直是风尘仆仆。 “常规的房间就可以,上房你们留着吧,这两位姑娘不要准备房间,给我们准备四间就可以了。” 刚刚在路上时候,太清和虚清已经决定先回玄机门复命了,毕竟没有过了家门不进去的道理。 “好的大人,马上为您准备,洗澡水也马上送来。” 九公子尴尬的笑笑。 “公子,我们这一次进城是没有钱了吗?为什么要大张旗鼓?” 这凌羽奇怪得很,此前时候还是主张着要用好九公子的身份,顺风顺水,待遇拉满,结果到了现在,话锋一转,竟然又说起九公子铺张来了。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只是我们几个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先进去换洗吧。” 九公子微微回头,看了看太清和虚清,太清作揖告辞。 幽州城永道,玄机门门口,一名小童已经站了许久,太清和虚清是从后门进入的,一进门便看见华倾儿依靠在柱子上,手里提着一把鞭子。 “华门主,你这是......” 啪啪! 两鞭子就这般甩在了太清和虚清的身上,只打到衣服绽开,肉破见血。 “你?你想干什么?” 虚清捂着胸口,伤口渗出血来,直直让她疼的蹲下身子。 “别怪我啊,我也是奉命行事,女枢说,你们不听调遣,私自行事,要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送上这两鞭子。” “你,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不听号令,一定是你这个女人......” “虚清,别说了。” 太清强忍着眼眶子里的泪水,拉着虚清站起来。 “虚清姐姐你别怪我啊,我这真是奉命行事,女枢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说等不到你们两个回来,就不许我进去了,就得在这门廊下面等着。如今看着你们才过了两日就回来了,我也没有等太久,自然是下手不会太重,还轻了一些呢。” “不必再说了华门主,带我们进去复命吧。” 太清说着,嘴角已经渗出血来,这一鞭子,怕是震伤了心脉。 “走吧,一会我会让小童子把药送到你们屋里,不过在见女枢之前,还是先洗洗澡吧,身上是什么味道啊?所以我就说,外出的任务并不是什么好活计,看看你们两个搞得。” 偌大的池子,放满了冷水,虚清脚趾一伸进去就感觉整条腿都在抽搐。 “这又是什么意思?” 华倾儿耸耸肩。 “也是女枢的意思,不过,我倒是有个方法可以帮你。” 说着,华倾儿取了一桶滚水来,之后一把倒进了池子边上。 “你们两个趁着现在赶紧进去,至少慢慢凉下来不至于身子反应太大,这就是我这个玄机门幽州门主敢送给你们的最大的人情了。” 太清抿着嘴,不让嘴里的血流出来,只对着华倾儿一点头。 “我先下去了姐姐,你也赶快,一会水凉了。” 华倾儿泡在池子里,但是冷,一股脑的身子抽筋,嘴也张开,口中的血染红了一片,之后四处消散。 “姐姐,女枢为什么这么对我们啊?让我们去帮助九公子的不是女枢吗?如今我们风尘仆仆的回来,竟然......” 太清捂住了虚清的嘴,之后摇摇头。 “姐姐为什么不让我说?一定就是那个什么九公子背后说了什么有的没的,看着他就是个表面上的君子,果然......” “呦,看来你这个做姐姐的,还没有将所有事情告诉你的妹妹。” 门开了,一束光透了进来,将尘埃映照的格外清晰。 噗通! 一个麻袋被丢进了水里,太清死死地瞪着女枢,虚清紧忙解开麻袋,她知道,里面是自己的妹妹玉清。 “女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华倾儿是不愿意在这里蹚浑水,也不想知道的太多,难保哪一天东窗事发会牵连到自己。 “下去吧。” 女枢坐在椅子上,一条腿随意的翘起来,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简单的唐裙没有穿内衬,所以两条光滑,嫩白的腿就这样在眼前交织着。 “女枢,你为什么......为什么......” 虚清先是瞪着眼睛看着女枢,随后目光逐渐弱化下来,她并不敢这样看着女枢。 “为什么,问我做什么?虚清,你来,告诉告诉我,我们玄机门门规是什么?” “出卖天下事,唯不出卖门中之事。” 虚清眸中微光一动。 “女枢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们什么都没说,是不是九公子听到了什么,那一定是我无心说的。” “好了虚清,问题不在你身上,是姐姐......” 太清拦住了虚清。 “挺好,继续说。” 女枢摆弄着手指,瞧了瞧一旁的桌子。 “女枢,这件事情都是我的责任,和两个妹妹没有关系,太清愿意一死,以此来谢罪,但请女枢放过两位妹妹。” 女枢脸上瞬间不悦,之后冷冰冰的站起身,走到了池子前面,蹲下来。 “就这么简单?当我玄机门的门规,就是小孩子说说的把戏?” 太清不语,女枢的目光太可怕,冷清的直直到灵魂。 “这个池子,本就不是给你们洗澡的,看看,东边有鳄鱼,西边有强毒,南边有瘴气,当然,北面就是我。” 女枢指了指四周。 “你们三个姐妹自己选一个方向,走出去吧。” 这哪里是让她们走出去的意思,分明就是直言道让她们三个姐妹自己选一个死法,不过这死法确实是高看的死法,毕竟这池子后来清理起来,也费力气。 华倾儿在门外早就想到了她们三个今天是不可能活着走出来,只是感叹自己竟然在当初心中一新奇造了这么个池子,若是真的用上了,善后岂不是也要自己来? “女枢您这是卸磨杀驴!是要将我们灭口!” 虚清急了,气急败坏。 “住口,怎么和女枢说话的。” 虚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太清竟然出手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姐姐你......我恨你,我下辈子也不想见到你!” 说罢,虚清就朝着南边毅然决然的走出去,太清紧忙两步赶上去,一挥手将她打晕在池子里。 第五十章:童子人 “女枢,现在虚清和玉清还什么都不知道,您平日里就是个非常讲道理,如今我将所有罪责担待下来,您就放了她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清急了,身体一丝未挂,直直的跪倒在女枢的面前。 “你倒是有主意,如今我若是不答应你的请求,那便是我不讲道理了?眼瞧着我玄机门下的生杀大权也全都归你这个三清护法说了算了?” 女枢依旧是怒火未消,玉清早就被打的不成样子,此时正是奄奄一息的抱着虚清。 “姐姐,女枢没有打算饶了我们,但是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把所有事情告诉我,之后我们一同死在这里。” 玉清的声音温婉,平日里没有锋芒,跟谁都是一副友善的样子,其实若真的要杀了她们,今日女枢最为心疼的还是玉清。 “不能说,玉清,不能。” 太清已然满脸泪水,但是泪水与溅在脸上的水融在一起,已经分辨不出。 求求您了,女枢,放了她们吧。 太清直接一脑袋扎进了水里,给女枢磕了头,那水花被太清的头一扎,水花四处扬了起来,女枢赶紧一步跳开。 “你再怎么求我都没有用,你还是将事情告诉了她们,让她们死得明白,也不会再觉得是我非要你们死不可了。”、 女枢还是不忍,但是门规就是门规,哪怕有一天是她触犯了门规,也是要按照规矩处理了的。 可是千般奈何,也是没有办法。 “哎呦,九公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们这些小的是活腻了,怎么不带着公子去里面正堂休息?” 华倾儿是故意将声音提了老大,女枢自然也听得真真切切。 “去,把你姐姐从水里揪出来。” 女枢对着玉清一指,随后转身推开门,又是光亮直直的射进来,太清从未感觉到光线竟然这般耀眼。 “九公子,您来了,怎么不先去堂里等着。” 女枢一边说,一边往出走,那声音语气十分温柔,与一秒之前都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听闻女枢在这里,所以就让这个小童带着来了,小童是万般不愿的,但是我硬逼着,他也没办法。” 九公子今日戴了一副面具来的,看着很是诡异。 “公子说笑了,您想来就来,小童带您来是应该的,我又不会惩罚他。你只说一说,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就是了。” “前些时候跟着三清在兴安族,三清帮了很大的忙,所以来拜谢女枢,顺道看望她们。” 女枢的笑容逐渐冷漠,随后指了指里面。 “公子的谢意我是心领了,但是三清触犯门规,已经被我处置了。” 啪。 九公子手中的折扇一合,随后紧张道:“女枢所说的处置,该不会是我以为的那种处置吧?” 女枢面色有些难看,随后用手搭在九公子的肩膀上:“哎呦,公子您看您说的是哪里的话?处置不就是那一种处置吗?触犯了我玄机门门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下场。” “带我进去。” “这不好吧公子?我本是罚她们在水池里面受死的,虽然已经处置了,但是赤身裸体的,生来死去,也是个声誉。” 九公子笑笑,随后将耳旁的扳手一拉,面具的两个眼孔就合上了。 “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不该看的了,引我进去吧。” 女枢面色难看,给了华倾儿一个眼色,又指了指永道的深处,华倾儿心领神会,点点头赶紧退了下去。 “公子走吧。公子,虽然我是打算处置了她们,可巧你就来了,所以,场面可能有些难看。您若是想谢,就谢了,之后我......” 石门打开,九公子几步走进去,走到池子旁的时候,太清很是虚弱的一句:“小心。” 女枢眸光微微颤动。 “这,你对她们用了......” 他知道,池子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冷水,而是极其阴冷的寒泉水,水中阴冷异常,怕是只有男子才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 “公子怎么会知道这水......” 女枢走到了九公子的身后。 “哦,只是碰巧见过,你也知道,我也算一个谋士,见识和听闻也都比较多。” 九公子站起身来,对着女枢拜了拜。 “女枢,不如今日就做我一个人情,让我将她们带走吧。” 女枢一愣。 “带走不行,这玄机门的门规,是谁都不能触犯的,哪怕是我今日点了头,就算是我违背了门规,也是要处死的。” 九公子向后一步,站稳,尽量不让自己沾染上寒泉水。 “至少先让她们上来,人在里面泡着,身子怎么受得了。” 女枢觉得这话是十分没有道理的,总之都是要死的人,在哪里泡着不都是一样的。 “公子要谢的话,就赶紧些吧,我玄机门虽然敬重公子,但是还不到让公子为所欲为的程度。” 九公子立在那里,迟迟没有说话,随后对着女枢跪下:“今日算是搭上了我太常寺的人情,请女枢至少放过太清,算我的恳求。” 女枢坐在那里,举着头看着这位“九公子”。 “好啊,那你将她带上来吧。” 他走到池子前,伸出手,玉清紧忙将太清得手递过去。 “不要,我不走,这都是我的事情,妹妹们走,我......” 说话纠缠的功夫,太清已经被九公子拉了上去,随后九公子下意识的将手搭在了太清的肩膀上。 “姐姐,你跟着公子走,我们三姐妹相依为命,能走一个就是一个,你别任性,快走!” 玉清几乎是哭的落雨梨花,九公子拉着太清的手,随意的对着女枢一鞠躬。 “呵,扮谁不好。” 随后便是女枢当头一脚,那“九公子”额头中的一脚,面具直接碎开,整个人被踹翻进了寒泉池中。 “玉清,用水化开他的妆容。” 女枢清冷的一句,岸上是已经瞪眼到木讷的太清,虚清也被这声音惊吓慢慢缓了过来。 玉清一把将水撩拨到了那人的脸上,太清紧忙伸出手将虚清拉上岸,随后又将玉清拉上来。 “这......不愧是玄机门的女枢,就连这样都骗不过你吗?” 谁的男人脸上的妆容晕开,象油彩,粘连着从脸上滑落到水中。 “说罢,怎么回事,为什么。” 女枢靠在椅子靠背上,一只胳膊搭在副手,用手指撑着头,一脸藐视的眼神。 “没怎么回事,只是救人而已。” 那男人泡在寒泉池中,现在只觉得浑身打着冷战,身体中的灵魂几乎要被生生的扯出来一般。 “就为了这个女人?” 女枢随手一指,此时的太清虚清玉清三人已经随意的用一张布裹了身子,这是小童子从一旁的晒杆上取下来的。 “和她没有关系,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谁的任务,什么任务,谁给你画的妆容,送你到的幽州。最好一次性说清楚,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 是啊,玄机门女枢对待男人的手段,几乎是天下最为毒辣的,无所不用其极。 “我自我了断便是。” 说着,那男人从怀中取出匕首,一把刺进了胸口,大义凛然的拔了出来。 血先是将他胸前染红,随后晕开不见。 “蠢货,既然知道这里是寒泉水,就该知道这寒泉水冻结血脉,寻常的刀伤是不会流血而亡。” 女枢不懈的看了看他,随后摆摆手,一旁的小童缓步走进来,依旧是半人高,带着娃娃面具,穿着湖色袍子。 “去,将他的刀收了,身上还有什么,一并收了。” 那小童点点头,随后从身后取出一个盒子,跳入水中,走到那人的面前。 娃娃面具摘下,偌大的一个男人,几乎是惊声尖叫出来。 随后,盒子将匕首和三只梅花镖死死地吸住,小童走上岸,对着女枢一拜,走了出去。 “你......这......你果然......”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不过也没关系,你若是不说,不过就是玄机门多了一个小童子罢了,偌大的家业,我还是养得起的。” “你好狠毒。” 那男子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了这句话。 “还不肯说,来人,将太清在他的面前,剐了。” 女枢话罢,三个小童带着六只匕首走了过来,一把就将太清按在地上。 “慢着!别动她!我说就是了!” 那男人一扬手,又是一股子水花扬过来,女枢挪了挪腿躲开。 “你们还真像,说话就说话,何必玩水。” “我是,奉命接应太清的人,我隶属于,天道盟。我这次......” “好了,不用说了,你说的足够了,我也听够了。来,将他拉上来。” 女枢不耐烦地摆摆手,心中一声怒骂,天道盟,大唐最大的道教盟会,又是杨玉环派来的人,又被摆了一道。 “女枢,可否饶恕了太清,求您了。” “你是她如道门前的青梅竹马?” “正是,我叫......” “从今天起,你叫戊童子,留在幽州城伺候吧。来,将他处置了。” 说着,几个小童子便上前,一刀刺在了他的下身。 第五十一章:棋局之下 就在小童的六把刀子刺下去的一刻,一股子难闻的烟雾散开,熏得人直睁不开眼睛,女枢撩起袖子的摆条挡在面前。 “呦,还挺惊喜的,我原本以为你就是从天道盟来要人的痴情儿郎,不过太清的这位青梅竹马我是听闻过一些的,并不像是这般鲁莽的性子,如今看来,你还真就是不是他。” 女枢站起身,两只飞针直直甩了出去,飞针刺破烟雾,小童紧忙将大门关闭。 “不用关了,若是关了,这里的毒气就够我们死在这里了。何况他已经逃出去了。” 太清神情凝重,死死地盯着门外看。 “所以,那不是他?” “怎么?你希望你的盖世英雄是一个抛下你自己跑了的货色?” 女枢走出门口,抖了抖袖子。 “既然这件事情你没有回应天道盟,天道盟也没把你看的太重,我就留你们三姐妹一条性命吧,以后要尽忠为我办事,我会定期给你们解药,解掉你们身上的寒泉水的寒性。” 女枢说罢,就朝着堂内走了出去,随后小童带着太清虚清玉清三人朝着二层走下去。 “可是,刚刚那人就这样走了吗?” 就这样走了?可没有这么轻松。 眼瞧着地上是没有飞针留着的,那就说明。 此时在远处高高的楼阁身后的小巷子,空无一人,那男人跪在地上,手臂上的飞针整齐的插在了小臂与大臂上,他知道这针有毒。 从衣服上扯掉一条布条,随后紧紧地勒在手臂上,阻止毒性蔓延开来,至于这条手臂还能不能保住,也只能看多久能找到人医治了。 “公子身上插着的飞针,应当是玄机门女枢独有的彼岸花蕊吧。” “什么人?” 那男人受到了惊吓,果然将自己的倭国口音暴露出来。 “你冒充的人,不过你不用紧张,我可以给你解药。” 这次正是九公子去玄机门找女枢沟通,却看到玄机门大门紧闭,从房梁上摸了摸,毕竟当时池子在外围,人又多,没有人发现了九公子。 “你想做什么?” 九公子没有表情,只是很是冷漠的将手中的瓶子放在地上,对着那人一推。 圆形的瓶子翻滚着到了那人面前。 “我不会用的。” “那你的手臂就不用要了,我再送你一把刀,是断臂还是服药,你自己选。” 九公子又将随身的匕首丢在了地上,就在药瓶子的边上。 “你想我做什么?” 那人没有想要用药的意思,但是他也并不想死。 “不用做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也做不了什么。我只是观了观如今的棋局,很有意思。我自诩算无遗策,也打算参合进来下一盘棋。你吃了药,给你家家主带一句话,就算报答了。” 那人看了看九公子,手臂已经开始从胀痛变得麻木没有知觉。 “带话可以。” 那男人一把从地上捞起了解药,随后一口吞了下去。 九公子看愣了,一扶额头,随后摇摇头。 “不得不说,你的选择很是正确,但是你得智慧似乎不够。你甚至没有问过我那解药如何用。” 男人原地石化。 “药......还有吗?” 九公子摇头。 “谁没事带着一堆药出门,不过方子我有,不如你过几日来拿。你今日虽然用错了,但是吃下去也能延缓你得毒性,一个月内找我来取下一瓶就是了。” 那男人咬了咬牙。 “你还是打算利用我,没有完成你的任务,我就没有解药。” 九公子拍了拍脑门:“药,是涂得,是你自己问都没问吃下去,如今又成了我要威胁你,难不成我要把这玄机门一等一的暗器解药方子给你?与玄机门为敌?” 那男人细想想也是,不过绝对不能对组织不忠心。 “我不需要你的药了,我可以战死,你的话我会替你带到。” 说完,就一把跳上了一旁的箱子,要走。 “你等等,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既然中了彼岸花蕊的毒,又能好好地走回去,你的主人会怎么想?他不会知道你的大义凛然,中毒不死,必然是有人给了你解药。” 男人又一次石化在了房梁上。 还是选匕首死了算了,反正如何都是死。 “那我自尽便是。” “自尽也可以,但是你收了我的药,答应帮我带话,总不能言而无信。” “你到底想如何?你杀了我吧!” 九公子皱着眉头一脸无辜:“我杀你干嘛?我是来救你的,为了你帮我带句话。现在是你把事情弄得如何如何的复杂,倒也没有什么道理对着我大吵大闹。” 那男人一把坐在地上,气的脸都红了。 “那我怎么办!” “你要么回去,把事情的经过跟你家家主说一遍,但是他信不信,估计就不好说了。” 那男人一翻白眼,只想一头撞死。 “不然,你也可以隐瞒自己中毒的事情,但是被查出来必然会死。” 九公子倒也没有什么精神去研究他的死活问题。 “便如此吧,你要带什么话,我回去了。” 那男人说话的语气软下来不少,几乎就是收了欺负的小孩子要回家去哭的感觉。 “告诉你们家家主,龙城府九公子,三月之内,必破暗良社。” 那男人微微张口,想同九公子辩驳,但是今天废了的精神已经够多了。 “确定?那我走了。” “好走不送。” 随后,那男人便终身一跃,跳到了一旁的甬道上。 “有意思,接下来就该去找幽州城的刺史了。” 九公子摇着扇子,一步一步地朝着城中心走过去。 春日熙熙,山月迎风。 “门口那个小白脸,你站住,我们家将军有事找你。” 门外的那个将士衣装的人说话极其不客气。 “哦?你家将军是?” 九公子正是做了一副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一回头,确实看见那人策马贴身,随后一把将自己举上了马背。 “诶,你!” 九公子就这般被揪着脖领子拎上了马。 “我家将军是谁,一会你就知道了。哼。” 来者不善,不过这幽州城能称得上一声将军的,就是节度使和经略使,恰好,都是一个人。 九公子虽然心中不畅快,但是自己的形象要紧,如今脖领子已经松垮,那人骑着马,九公子就饶有兴致的在后面整理着衣裳。 “下马。” 那人一把从马头翻身下马。 九公子缓缓跳下马背,将衣岚一扯,依旧是服饰整齐。 “你倒是有闲心,一会我家将军怪罪下来,你哭都来不及。” 九公子借着门口的火光一看,这人张的五大三粗。手上还有偌大的一条疤痕,从装饰和腰牌来看,应当就是这幽州城的副经略使。 四品官,比自己小了一丢丢。 九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官职来了,似乎是被凌羽这些年念叨的,也可能是从来了这幽州城,又一次跟朝中之人有了来往才开始的。 那副使是个急性子的,大步大步的走在前面,九公子确实饶有兴致的撑开扇子,一边走一边观赏着园子。 要么就说那些武官虽然会享受,但是不会品味,如今能在北境修了这版秀气的园子,一定是请了江南的名匠重金打造的,不过眼瞧着那河边、石缝中的杂草都冒头有半人高了,一看便知道是不经常赏玩,也没有精心打理的缘故。 “着急什么,如今我还没有吃晚饭,你们若是急了,我怕是没力气和你们家将军说话。” “诶,我说你这个小白脸,一个小小的少卿,来了将军府不是应该吓得浑身哆嗦,什么都不敢说不敢看,你倒是胆大包天。” 九公子笑笑:“将军在外面拼杀惯了,所以觉得我们这些文人墨客都是怂包,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是也有一些应该让将军另眼相看的,就好似我,将军觉得我与他们一般吗?” 那将军听着九公子说着这些玄玄乎乎,文文啾啾的句子,听不大懂,但是就是觉得头疼,随后摇摇头。 “行了,将军说过要把你请回来,所以我不能打你。你也别在我耳朵边上念念叨叨,若是一会将军说可以随意处置了你,我一定好好赏你几鞭子,把你打的躺在床上下不来。” 九公子白眼一翻,这人不仅憨憨,还没有脑子。 再说回来了,刚刚他说道,他们家将军明明说要把自己“请”回来,怎么就这般凶悍的将自己提了来?难不成这幽州城的将军府,全都是这般“性格直率”之人? “大哥,我把这个小白脸给你带来了!” 走了许久,那个副使都开始不耐烦了,眼瞧着灯火最亮堂的地方到了,他就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将头盔一摘,随意在一边的胡床上坐下,喝起水来了。 “这么气派,怪不得要走这么远才能到,当真是不可方物。” 九公子迈着大步子进去的时候,确实是有些慌得。 幽州城的节度使,之前根本就没有过接触,如今看来,别像是他这个副使一样蛮横就是了。 第五十二章:并州 “九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算是缘分。” 整个设想都崩塌了,九公子看着眼前走出来的这位,绪着胡须的男人,身材十分匀称,气度非凡,身上一身锦缎的衿衣,竟然是那般文度偏偏。 “也久仰将军的大名了,有礼了。” 九公子算是开了眼界,这般文雅的人,竟然就是那个能够让突厥闻风丧胆的幽州城节度使,莫大人。 “公子进来坐吧,我请公子来说说话。” 九公子微微一笑,走进来在客位上坐下。 “咋得了大哥?把这小白脸提过来不是要跟他算账啊?” “二弟不得无礼!” “算什么账?” 那副使一愣。 先是看看节度使,随后看看九公子,语气明显有些迟疑,几乎是用气声滑出一句:“算,在咱们地盘上大张旗鼓,声势浩大进城,的帐。” 九公子几乎是笑意到了嘴角,随后硬是憋了回去。 “你这,二弟你还是赶紧去吃饭吧,我真是不应该派你去请公子,如今看着公子衣冠整齐,就不追究你了。” 衣冠整齐,呵呵,这是九公子在路上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整齐的,其实一切都不出节度使所料,他的弟弟还真就是个待人接客的能手,活生生把人给提了过来。 “大人之前没有出现过,那么寿王来的时候,去迎接的应该是大人的副使吧?就是这位将军。” 九公子依稀记得,寿王李瑁到了幽州城的那天,节度使府上是来人迎接的,一个人带着将士们一路跟着寿王,点头哈腰,如今看来,肯定是这个欺软怕硬的副使了。 “正是,我这个弟弟喜欢出风头,便让他去吧。我只管称病在家养着,寿王来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召见我,想必是所有别的事情。” 九公子点点头。 “那么将军将叫来的原因,不应该只是为了见一见吧?” “确实,我打算让你帮我彻查一个人,之后将她的势力从幽州城彻底抹去。” 莫大人目光如炬,映照出一旁的烛火。 此时的并州,亦是万家灯火,并州算是北方进入长安的必经之处,要在并州城加盖通关文牒,不然不能进入长安。 车流涌动,也是自然。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任务也没完成吗?” 并州城中的寺院内,昭明子穿了一身浅灰色的禅衣,坐在堂上,给堂下的男人倒了一盏茶。 “家主,是我办事不利,还请家主责罚。” 男人用尽力气将右手臂抬起,想要装作没有事情的样子。 “哎呦,这一趟出去,还受伤了,手臂怎么了?” 昭明子两根手指夹着茶针,随后手腕用力,茶针飞出,一把将男人的衣袖扯开。 “是彼岸花蕊的毒,要赶紧解毒才行,不然会死的。” 昭明子竟然是这般的温柔,从这个男人跟着他的第一天起,昭明子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是这般温柔的感觉。 但是正是这一种温柔,让人不明觉厉,渗入到骨子里面的寒意。 “家主,对不起家主,我有所隐瞒。再回来的路上,有一个公子给了我解药,但是故事有些离奇、” 那男人赶紧跪在地上,头重重的磕下去,直接见了血。 “哦?你慢慢说,我最喜欢听离奇的故事了。并且我也好奇,他是用了什么解药,竟然能让你的毒不发作,但是也不消退,我还从没听说过彼岸花蕊的毒可以这么用。” 那男人心中慌乱,此时的昭明子正在柜子里面翻找药材,在一旁配药。 在寺院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昭明子喜欢讲究天地自然人为一体,所以不管他用什么招数,往往都是隐藏在很是寻常的日常生活的动作中。 也就是说,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回家主的话,我从玄机门中了暗器逃出来之后,已经感觉到中毒的异样,所以我将衣带解下来死死地勒住了肩膀。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叫就九公子的人出现,给了我一瓶解药,我说我不需要他的解药,我宁可死,但是他说代价只需要帮他带一句话,所以我就相信他,用了解药。” 昭明子嘴角一提,笑了笑。 “原本以为九公子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如今看来,也是喜欢利用人的,他就想不到,给你的剂量这么小,我一眼就能看穿你们之间有来往吗?” 昭明子已经将长针握在了手里,下一句话,就会是那个男人的遗言。 “并不是的,家主,他也并没有打算利用我,只是我脑子不好,原本是涂抹的解药,我给吃了下去。” 长针落在地上,昭明子微微张开嘴愣在那里,眸子微动,似乎在想着什么。 “所以,你才会,只退了一半的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脑子不好啊,云桑。来吧,剩下的毒,我来给你解,你把他带给我的话说给我听听。” 昭明子突然一把笑开,随后从药匣子里找到了解药。 “家主......我不敢。” “你尽管说就是了,这又不是你的话,你只是帮助他传话的。” 昭明子走到那个男人身旁,果然,手臂上没有用过药的痕迹。 一把白色的粉末涂在伤口上,那男人的手臂一紧,疼的牙关咬紧,汗都留了下来。 “他说,九公子说,让我带话给您,说他三个月之内,必定破了我们暗良社。” 那男人疼的头脑发胀,眼前一黑一白,几乎就在晕过去的边际线上。 昭明子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反应。 “这么疼吗?不过,也很好奇,这么细腻的白色粉状药物,你是怎么吞下去的。” 那男人想解释,但是手臂开始喷出黑血来。 “好了,不用说了。南明信子,带着云桑回去休息吧。” 昭明子将药瓶盖好,随后将药瓶放回到药匣子里面,仔细的规整好。 “云桑啊云桑,他给你吃了解药,我给你涂了解药,这两根针的解药是一定量的,若是多了,也该是他给你吃的那份多了。真有什么意外,你也该恨他。” 昭明子正是自言自语的时候,墙外面传来了很重的车马声音,昭明子手中的活计停了停。 他知道,又一位客人来了。 “停!” 墙外正是寿王李瑁,带着他的部下们行进在寺院旁。 “怎么了殿下?您是打算进去休整吗?” 从刚刚开始,寿王贴身的侍卫就觉得不对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寺院,还这么冷清。 “休整?怕是我们都会被毒死。你来看看这里。” 寿王李瑁对着墙上一指。 墙上正是那日打斗时候留下的痕迹,一个深深地刀痕,还有墙体外突出。 “殿下,您的意思是?要不要我们去把并州的刺史叫出来。” 李瑁摇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寺院的墙。 里面的屿关山庄弟子们已经被困了一日了,有的人索性就睡起大觉,望月阁的首席弟子听到了墙外有这么重的车马声音,他赶紧摇了摇一旁的弟子们。 他带着弟子们走到院子里面,捡起了屿关山庄的大旗,随后猛地向上一挥。 这一挥,带着锦旗飘扬的声音,很快就引起了寿王李瑁的注意。 “屿关山庄?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赶紧命令车马向后撤了撤。 “怎么办殿下?向来是屿关山庄的人在里面,我们要不要赶紧走。” 李瑁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 正是这时候,里面的扫地僧发现了弟子们正在挥舞屿关山庄的旗子,赶紧冲上去一把将旗子撤了下来,随后一脚将弟子踹来。 看到这幅景象,寿王李瑁已经清晰地知道里面是什么清醒了。 “走,跟着我进去看看。” 寺院的大门被敲响。 响了一声、两声。 一个扫地僧走出来,很是有礼数的一鞠躬:“施主,我们寺院并不对外开放,但是施主若是有什么愿望的话,可以自己进来许愿,我们是敞开大门欢迎的。” 李瑁笑了笑。 “把你们寺院的家主喊出来吧,我不想跟你一个小僧浪费口舌。” 那扫地僧抬起头扫了扫面前的人,随后正是准备动手。 “冬桑,让寿王他们进来。” 寿王,李瑁心中一惊,难道是高人?还有,这个口气,听起来并不像是中原人。 “是,那么几位请进吧。” 李瑁的侍卫走在前面,随后一众人跟着李瑁一同进了寺院,走进二门,就看见屿关山庄两名弟子在地上捂着胸口翻滚个不停。 “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李瑁指了指一旁的弟子,随后身后的将士们赶紧将李瑁围着保护起来。 “寿王,殿下,不知道殿下来了这里,有失远迎。” 昭明子正是慢慢走了出来,走到了李瑁的面前,看了看那些弟子。 “这些是在我们寺院休整的屿关山庄的弟子,因为不遵守我们的寺院规矩,所以小小的惩罚而已,可以理解吧。” 李瑁看了看昭明子,文文弱弱,白白瘦瘦,不成样子。 “你说,怎么回事。” 李瑁拉起地上的一个弟子。 “殿下......快去,救我家庄枢!” 第五十三章:梧桐论(上) “呵呵,解释一下吧?你最好跟我说的清楚一点,不然的话,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吧。” 李瑁扭了扭脖子,随后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昭明子。 昭明子就是一副和善的样子,两只眼眯着,嘴角微微上提,慈眉善目也说得过去。 “寿王殿下,里面坐吧,我去请屿关山庄的庄枢出来一叙。” 昭明子转身,微微低头,一只手伸出去引路,另一只手扶着袖子。 “走吧,你们就在这里原地休整,将这两个屿关山庄的小兄弟送回去。” 寿王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子,递给了一旁的小厮,随后一个眼神,冷冷的递给一旁的侍卫,便跟着昭明子往里面走。 昭明子给李瑁引路,身后的南明信子给侍卫引路。 “去吧,看看庄枢此时方便吗?如果方便,请过来一聚,这边寿王由我陪着,不能亲自去请庄枢,还请她见谅。” 昭明子是一副和善的样子,这次他将李瑁引到了大雷音寺的后方禅房坐了坐。 “怎么不去你的住所?” “住所简陋,前些时候,桌子也被弄坏了,还没有添置新的,就在这里吧。” 昭明子去一旁点燃了檀香,随后又从桌上取了些新鲜的果子来,招呼一旁的小僧去取茶釜等物件。 “不用这么折腾了,我不过就是从幽州赶回长安,在这处看到了屿关山庄的人,给老庄枢请安就是了。” 李瑁取出了一把山水扇,随意的扑腾了两下,他的肺不好,见了这么重的檀香味道,还是不舒服。 “寿王殿下既然是路过此地,没有公务在身,不如也留下清修两日。我从东瀛带来了治疗喘症的方子,可以给......” “不必了,我不用治病,天下都知道我有顽疾,这正是我想要的。” 李瑁一口回绝,一旁的檀香还是太过刺痛喉咙,他挥挥手,一旁的侍卫看了看昭明子,过去用香剪将檀香掐断。 “寿王殿下是中原一等一的人才,若是因为一点小病就伤及身体,怕是大唐的损失。” “你这话说的,就好似对我们偌大的大唐多么了解一样。你看着我是一等一的人才,其实大唐有才之人更多,九公子、庄枢都是,玄机门天子榜我只排在20位,至于你说我是小病,呵呵,你是说我大唐医术无人吗?” 李瑁的语气重了些,也应该重,说句实话,当初暗良社进入大唐时候他是知道的,原本也是他默许还加以运作了的,但是渐渐地,他发现暗良社并不会信服于杨国忠,而是渐渐地偏向了安禄山一伙的势力,所以,明着是自己的人,暗着也要监视控制。 “寿王殿下教训的是,但是我也并非是这个意思。当初我们从东瀛来的时候,完全就是承蒙的寿王殿下的照顾,后来一切事宜都是寿王殿下安排给了杨相,我们再执行,我们对寿王殿下正是忠心不二。” “哎哟,一走过来就看到这一出好戏,你们对着寿王忠心不忠心我不知道,但是你们对你们家的小皇子倒是实打实的真心,你们家小皇子又什么时候去拜见过寿王殿下?什么时候常常去听杨相的教诲了?整日和阿史那氏喝酒吃肉,跟安禄山同床共寝。” 卯灵儿此时正是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看见了寿王的一头墨发已经扎了起来,随意用一根黄藤木束在头顶,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庄枢,一别数年,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昭明子有些木然,这两个人相见,竟然是寿王主动对着卯灵儿拘礼。 “瑁儿也是,一别数年,已经成了运筹帷幄天下大事的人物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对着树枝发呆的孩子。” 李瑁笑笑,扶着卯灵儿坐下。 “怎么,庄枢与寿王殿下早就相识吗?一定有很大的恩情,所以这般亲密。” 在昭明子的心中,大唐的礼仪制度是十分的严苛的,就算是一个一百岁的老人,见了皇族的人来到城里,也是要跪下的。 “哪里有什么很大的恩情,不过就是一点小事罢了。寿王怎么会来这里?” 卯灵儿坐下的时候,分明是大口的喘了一口气,随后身后的老嬷嬷扶的更稳了些。 “庄枢身上有什么不痛快吗?我看着您似乎有些疲惫。” 卯灵儿看看李瑁,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倒也没什么,就是身子骨老了,不中用的,前些时候伸展伸展,如今就疼痛了好几日。” 李瑁对着卯灵儿垫着眸子点点头,随后一脸愤怒的看着昭明子。 “寿王殿下,我不过就是请庄枢在我们寺院中休息三日再入长安,庄枢这身子......确实是我的责任,请你责罚。” 昭明子也不知道应当如何解释好,只是随意的说了句随意处罚,但是没有起身,没有低下眸子,也没有赔礼道歉的意思。 “暗良社的手伸的当真是越来越远了,如今屿关山庄的庄枢,朝廷正一品诰命夫人想要什么时候进入长安都要你们说了算了?那你的意思,用不用再把我强留几日?” 李瑁一动怒火,胸口开始疼了起来,咳咳咳的开始咳着。 “寿王殿下请息怒,如今我听着寿王殿下的咳症已经深入肺腑,还是要少动气,多多将养才是。” “呵呵,你倒是有恃无恐。” 寿王稳了稳自己的气息,卯灵儿盯着昭明子,昭明子依旧是不动声色。 寿王伸手,去摸身后的侍卫的佩刀,卯灵儿一挪动身子,将他的手挡下。 “我们屿关山庄倒是有一种草药,可以清肺润阴,寿王若是想试试,之后可以来到山庄。” “可是,如今的屿关山庄已经群龙无首,听闻外戚已经到了庄子里面,这几日就连并州都能看到一些从庄子流出来的兵器在偷卖。” 昭明子给寿王李瑁倒了一杯水,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呵呵,这就不用你费心了,老身虽然不敢自诩算无遗策,但是还没老糊涂,那些人闹不出什么事情,步步算计,我自然是做的周全了才敢到你这里来。” “庄枢说的是,我又怎么敢和庄枢过招呢?不过,现在的屿关山庄似乎是当年的一位主管神锻谷的长老在掌着,我听闻这位长老一直对另一位长老的死感到蹊跷,说来忏愧,玄机门都查不出来的事情,我倒是有几份眉目。” 卯灵儿听得昭明子说这话,手中的虎头杖握的更紧了一些。 “庄枢若是愿意听,我可以将这个消息告诉您,之后您可以选择告诉给这位神锻谷的谷主。” “放肆,堂堂屿关山庄,皇家的庄子,什么事情是你能轻易打探的?速速闭嘴。” 卯灵儿是没办法说话的,倒是身后的老嬷嬷,挺直了腰板子,双手交错放在身前,一联易正言辞的呵斥着。 “哦?我不过是道听途说,江湖上的传闻而已,不过既然今日话说到这里,日后若是谁传出去什么说的不该说的,也不与我有多少关联的事情,庄枢您说呢?” “我说你是竹篮打水,白费力气。这天下的事情,再怎么算计,都不过是人心之间的算计。你能算计一个人的心思,也不能算尽天下的心思,你们暗良社,不也是包藏祸心。” 卯灵儿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慢的饮起来,只有老嬷嬷能看到,她的头后,已经落下了一片汗水。 “昭明子,你算是暗良社的头目,说话做事,最好讲点规矩。我当初让你们进来,就有制衡你们的手段。” “寿王殿下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也是害怕的,只是沧海桑田这么长时间过来,我们暗良社为您做的事情不少,结实的人脉也不少。若不是你们中原人欢迎,我们又怎么会还存在?甚至与一些节度使和朝中大元关系紧密。” 昭明子算是不再伪善,直接敞开天窗说话,只是他的表情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那就是一般的笑意绵绵。 “对了,庄枢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留您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吗?” 卯灵儿摆摆手。 “既然走不了,那就安心住着。既然安心住着,那就不用管你想干嘛。” 昭明子笑笑,:“庄枢果然是果断,丝毫不给人机会。既然寿王殿下担心您的安全,想必一定会护送您去长安,我就不用操心了。那么,两位可以住下,也随时可以离开。” 昭明子起身,微微躬身,随后从大门口走了出去。 脚下的木屐发出咔咔的响声,很是让人不爽。 “咳咳咳......” 昭明子走远,李瑁用扇子挡着面部,趴在桌子上咳了许久。 “你这又是何苦?明知道暗良社和倭国人已经投奔了安禄山,你还要与他动气。” 卯灵儿说着,没有去看李瑁,她对李瑁,不信任,更多的,其实是失望。 “庄枢这话不错,但是当初让他们进到我们大唐的就是我,所以我现在,咳咳咳......” 第五十四章:梧桐论(下) “罢了罢了,你赶紧给你家公子弄点水顺一顺,有没有药带在身上?” 卯灵儿赶紧挥手,让一旁的侍卫去扶着李瑁。 “哎,现在你们这些小辈们的想法我是真的看不懂,并且你们这些小辈也是人才辈出,说来忏愧,我这腰板,就是前两日被那昭明子身旁的武士......” “我也是看到了寺院墙上的痕迹,感觉发生过很大的打斗,随后你们山庄的人举了旗子,又被扫地的僧人殴打,才进来。” 卯灵儿看着李瑁,微微叹了一口气。 “还有这事?哎,也算是你有心了。你要不要先跟我回去休息一下?” 李瑁站起身,在桌子上拄着,低着头,随后一只手抬起,摆摆手。 “我没事,药还有,我想应当能够撑到长安。” 卯灵儿一撇。 “那你好自珍重吧,我们先走了。” 说着,站起身,很是缓慢,还锤了锤自己的腰,对着老嬷嬷抱怨了两句。 “庄枢。庄枢也不用太过自惭,那昭明子早就是研究过了中原各家武学的招式,何况我看着庄枢也没有用出全部的本事,应当是有所顾虑所以才......咳咳咳......” “这个样子不行,你,撑着你家殿下,跟我来。” 卯灵儿还是心软了,她走过去,让老嬷嬷一同将李瑁扶起来,卯灵儿从杖中取出三根针,寻着经络精准的刺在了李瑁的三处穴位上。 “你现在缓缓地呼吸,就算想咳,也要忍着,周而复始三次,随我回去。” 李瑁已经憋了一头的冷汗,此时按照卯灵儿所说的开始运气,身上当真是爽朗了一些,只是还是想咳。 三个周期,一口很是粘稠的液体从嘴里吐出,李瑁稳了稳,站起身。 “这是?” “别说话,也别将针取下来,这完全就是吊着你的,不能让那些小畜生看见你羸弱。” 卯灵儿说着,让老嬷嬷和侍卫松开手,李瑁果然是能够自己走的稳当了。 “走吧,跟我先回去,我还有些药,可以给你用,至少能让你支撑到长安城。” 日偏杆时,寺院又一次闹腾起来,拔刀声和将士壮士气的呵声连成一片。 全寺院,十多名扫地僧横在门口,正对着这些人。 “怎么,后悔了,不想让我们走了?” 李瑁挥了挥手中的扇子,中气十足,意气风发。 “怎么会,只是寿王若是强走,吃亏的必然是自己,我也是为了你们打算。” “不必了,寿王与老身同路,我们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卯灵儿也站直了腰背,此时正在马车前立着。 “那既然如此,我就祝愿二位顺风顺水,一路平安。让开,送寿王殿下、庄枢出去。” 昭明子眯着眼朝着后面一指,那些扫地僧一把让开。 “对了,这些日子虽然是你强留,但是我们的吃穿用度,不需要你们来给,这些钱你拿着吧,算是补贴。” 卯灵儿说罢,就拄着虎头杖上了车,随后寿王也一步踏上了车,老嬷嬷双手托着一个钱袋子,里面是一些金银。 “不需要的,我不过......” 啪! 昭明子没有伸手去接,还想说着什么,老嬷嬷一脸不屑,双手一松,钱袋子落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响声。 “告辞。” 说罢,老嬷嬷被弟子们搀扶着上了车。 寿王的禁军与屿关山庄的弟子分成两队,一队执行护卫,一队在车上休息,就这般声势浩大的走出了并州城。 “怎么样?身子还撑得住吗?” 卯灵儿掀开帘子看看,外面果然是好景色。 “无妨,只是,庄枢一路过来想必很是艰难,我在山上看到了你家弟子挂在树上,你的一辆车也翻了下去。” 卯灵儿顿了顿,随后也说了句无妨。 “这么多年了,庄枢还是不愿意跟瑁儿说话吗?” 李瑁小声的呢喃,声音很小,但是卯灵儿听得真真切切。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么多年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不过就是小时候,你还很善良。” 卯灵儿没有继续说下去,这种话说着没意思。 “若您不是屿关山庄的庄枢,我不是大唐的皇子,或许如今是一副其乐融融景象吧。” 卯灵儿依旧没有回话,只是一旁的老嬷嬷简直是尴尬的要死,听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只能尽力将自己装作是一个不会动的物件。 “庄枢在我幼时,跟我说的话,我算是全数违背了,但是我的初心,或许还在。” “初心还在?如今大唐山河在你的手下已经成了这幅样子,亏了你还能与我说你初心还在?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般的初心。” 李瑁冷笑,笑的是自己。 “这山河,已经不是我想要运筹的东西了。只是,乱了就是乱了,不会是我一个人的罪过,我不过是站在了袭来的水波中心,尽我所能,去左右乱的节奏罢了。” 卯灵儿挥挥手。 “也就是如今两辆头车剩了一辆,你又身子不好需要照顾,不然我就赶你下车。” “庄枢,您说,若是这天下没有李瑁,会乱吗?” 卯灵儿的目光暗了些。 “但是有了我李瑁,谁能说得清楚,是比没有我更乱了,还是好了一些?没人看得懂我当初的想法,我也不在乎。” “是你不愿意表露,我还记得,那一年人间微雨,你坐在梧桐树下,都不知道我是谁,就问我,说啊,这世上的人就像梧桐树的尐一样多,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但是对于那一枝,少了一个尐,也会伤心吧?” 卯灵儿说着说着,嘴角不自居的有笑意流出来。 “是吧,当年是这样问的,我只是觉得,或许对于整个园子来说,少了一棵树,一个尐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树来说,对于相依在一起的其他尐,每一个不起眼的尐都很重要,所以我不懂为什么家国要用生命去守护。” 李瑁动了容,又开始有些要咳的意思。 “当初你是那么善良,如今多少人因为你惨死。你说你当如何自居?” “没有办法自居,我之前一直按照初心去做,但是只有被父皇看不起,被兄弟排挤,她们甚至逼死了我的生母,任由我宫里的人随意打骂我。” 直到...... 李瑁闭上眼,看到了那一年的场面...... “你这个小杂碎,跟你娘一样下贱皮子,我刚给你换的衣裳,原本想着这三日皇上要来,你又穿脏了。” 掌事尚宫手中拿着藤条,一下一下抽打在小李瑁的身上。 “你瞪我干什么?你别以为你是皇子我就怕你,我跟你说,你和我们没什么分别,这里也没人给你做主。” 说着,又是几藤条。 “住手,你在干什么呢?为什么打他?” 正是这时候,一个嫔妃从园子门口经过,那个掌事尚宫赶紧将手中的藤条丢掉跪在地上。 “娘娘,娘娘您怎么来这里了?” “你没事吧?为什么打他?” 那位面容姣好的娘娘蹲下,看着李瑁的脸,帮他擦去血痕。 “娘娘,您这......” “娘娘,我们快走吧,这就是皇上一直讨厌的皇子,十八皇子李瑁。” 脸上温柔的手停顿下来,随后那位娘娘若有所思的起身,被一旁的尚宫拉走,走到门口,那位娘娘停了下来,转身走回来了。 李瑁笑着对着她,眼泪流下来了,但是他知道,不会有人来为他做主,这已经是很大的温暖了。 “你别......你别打他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皇子。这个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就这样,一只粉色的手帕,留在了李瑁的手中。 娘娘走远后,又是一顿藤条,李瑁紧紧地握着手帕,忍住了眼泪没有继续哭出来。 三日后,宫中长街,李瑁像以往一样行进在偏僻的小路上,他不敢让父皇看见自己。 “快走快走,真晦气,这血流下来了我们就要挨打。” 两个天使推着一个推车急速走在长街上,引起了李瑁的注意。 “说起来这位娘娘升的好看,平时也得宠怎么就被打死了?” “嘘!听说是皇后娘娘说她故意接近皇子,意图江山,证据就是有一条丝绸的手帕给了十八皇子。” “十八皇子?那可真是可惜了,没事去管十八皇子的闲事......哎呦喂!小的给十八皇子请安。” 李瑁冲到了车子前面,一把掀开草席子,正是那天来救了自己的娘娘。 那一天,李瑁跪在了自己园子的梧桐树下,他想知道这世上为什么人命那么宝贵,又那么轻薄。 之后一个身影出现了,一位老妪,被皇帝身旁的天使引着参观宫里的园子,老妪来摸了摸李瑁的头,解答了他的“梧桐尐论”。 那天夜里,风冷月高,在藤条第三次抽到李瑁腿上时候,断了。 “小杂种,屿关山庄的大夫人来,你都敢上去说话,是怕天下都不知道有你这个野种?你跟你娘只会让皇室蒙羞!” 唰! 手起刀落,尚宫的头滚到了梧桐树下,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树上的尐。 “今天起,没人能够轻看我,李瑁......咳咳咳......” 第五十五章:慕宇宸 李瑁的思绪渐渐从回忆中回转,将将的眼角还挂着一颗泪水。 “庄枢,您有没有想过,到了长安之后,见到您的长孙......” 李瑁开口,只是刚刚他陷入回忆的时候,卯灵儿费了太多精神,此时已经靠在车窗上合上眼睛。 “还能怎么办,我的长孙又不会把他的亲奶奶给赶出去,况且我这一次是为了他父亲......对了,听说我那个儿子在你的府上。” 李瑁一愣。 怎么什么事情都和自己有关系了?如今天下竟然是这般局面了吗?若是谁想作恶,打着寿王李瑁的旗号,若是谁想强抢,只说是抢去了寿王的府上,如今屿关山庄的大庄主丢了,怎么又成了自己的事情了。 “这话说的是没有什么根据的,我压根都没见过庄主,何况,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北地幽州,您是知道的。” 礼貌是一脸无辜,但是卯灵儿还是闭着眼休息,不过没关系,卯灵儿信他。 “说来也是,你一直在幽州,我起初也是觉得不可能的,但是你还是想想我那个儿子能去哪里,长安我是数十年不曾踏入了,这一次还得靠你带着我进宫。” 卯灵儿的语气听着有些虚弱,确实,毕竟年岁已经八十多,前些日子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又被南明信子伤了,如今气息不畅快,身体的损伤也没有恢复过来。 “庄枢,您要跟我一同进宫吗?” 卯灵儿睁眼,看了看李瑁。 “怎么?如今你们的好杨丞相以为国分忧为名,已经住进了宫里的天子门,哪怕是谁家的耗子进宫了,也都被他拦下。若是你不带我进去,我还自己闯进去不成?” 李瑁紧忙摇头。 “庄枢,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帮您进宫,只是,毕竟您的长孙也在宫中,我怕......您真的不先去见见您的长孙再说嘛?” 屿关山庄,庄枢卯灵儿,一生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自己的长孙,小小年纪就撑起了屿关山庄,只是在屿关山庄被断绝了锻造资格之后,就被皇帝召进宫成了兵部的侍郎,别人看来是偌大的荣耀,但是他确实突然与山庄断了来往。 或许,和当年他母亲的事情是有关系的。 “说起来,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宸儿了,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吗?” 卯灵儿眼光有些失落,每次提到自己的长孙,慕宇宸的时候,她都是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情。 “您还是挂念慕大人的,不过,听闻慕大人已经许多年与屿关山庄没有往来了,我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难道是因为他的母亲......” “好了,此间种种,不必赘言了。不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卯灵儿挥挥手,她不愿意再提起那件事情,或许那件事情就是整个屿关山庄,当年欠下的一笔债务。 是亲情债。 “庄枢,殿下,前面马上就要到长安城了。” 其实卯灵儿早就能感觉到自己离着长安已经越来越近了,周围的炊烟开始浓郁,人家开始多起来,围着河流有孩童在玩水抓虾。 “哎,又回到这里了,我还真就想出去再转转。” 李瑁这一声感叹,在卯灵儿看来是十分没有道理的,如今他的身子早就是虚透了,还想出去转转?若是没有自己给他吊着命,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而此时,在幽州城,节度使府上。 九公子将茶盏放入冷水中冲洗,两只长袖被一只傅袖扯着,白嫩的手臂显露出来。 “你这小子,听说是个谋士,但是武功也传的沸沸扬扬,还说你会些个南诏的把戏,会算命会下蛊,还能给人延长寿命。” 莫大人正是一盏茶喝的舒服,抿了抿嘴,之后对着九公子一边笑着一边说着。 “莫大人这就是说笑了,我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人,怎么会有传闻中说的那么神呢?不过都是人家随意传了传罢了。” 九公子将茶盏洗净,放在了架子上,莫大人这一套茶具是上好的苏州出品,只是平日里似乎没有动过,上面的釉色还是崭新的。 “你说说,我平时虽然不喜欢你们这些文绉绉的人,但是有些东西,我府上也有,我也喜欢雅致。” “莫大人不喜欢的不是我们所有文绉绉的人,是不喜欢那些软骨头的,酸溜溜的,天天自怨自艾的人。他们再怎么样,也没有性情,若是有,也是下等的性情。倒是不如将军,家中有雅致的物件,虽然不曾使用,但是也不缺乏一种文雅的气质。” 莫大人身子往前一倾:“说得好啊!难怪都让我见一见你九公子,看来是个跟我投脾气的,我让我弟弟将你的行李拿来,你搬到我府上来住。” 九公子思索了一会,随后起身深深地作揖。 “将军,感谢将军的美意,但是我还有事情在身上。我住在驿站,并且如今这么大张旗鼓的进入幽州城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为了让一个人来见我。” 莫大人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随后用手捋了捋胡须,稍加思索:“你想见的人,是幽州的刺史吧。” 九公子冁然一笑,正是。 “说起来,我就想着你这么多次进入幽州,是为了什么。我之前是听说上面给了你一个不小的任务,但是你却是不管不问先来了幽州。” 莫大人两条眉毛拧做了一条。 “哎呦,看来你也觉得这位刺史大人有问题。不过说起来,你以太常寺少卿身份住进去,不过就是个正四品上的级别,那幽州刺史,兼顾了幽州的防御使,早就是正三品,我虽然是正二品,但是你我刚刚见面,何况我与刺史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撕破脸,我也不能帮你。” 九公子笑笑。 “将军的龟符和官令牌子放在何处了?” 莫大人愣了愣,之后摸了摸身上。 “可能是刚刚换衣服,落在房间了吧。” “将军不用紧张,我知道将军的龟符和官令牌子一定是妥善的放好了,并且不常拿出来。我的龟符在行李里面,算是表明身份,我的官令牌子,此时正在龙城府。” 莫大人一头雾水,小心谨慎的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九公子笑笑:“我的意思是,将军既然并不在意官职和身份,又怎么会觉得我会在意那些呢?您是个随性的,只想着守住幽州的边关,因为您家里世代骁勇,镇守北疆。” “你说的不错,继续说说看。” “将军既然是为了保护百姓,我与将军是一样的心思,李光弼将军曾给我讲过您家老将军的故事,我们应当是一类人。” “哈哈哈哈,好!九公子,九大人家里的公子!我记得你了!我记得了!” 那莫大人突然一把笑开,随后站起身走到九公子的身旁,拍了拍九公子的肩膀。 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九公子的身上竟然也是这么的结实。 “幽州城的事务,大部分都是刺史在管,尤其是和朝廷对接的事情。剩下的军务和防务都在我的手里,他虽然身上带着防御使臣的官职,但是从不曾插手我们军务的事情。九公子若是有意查他,我可以给你一些线索。” 莫大人走到了堂上,随后招呼了一旁的士兵过来:“我和九公子有事情要谈,告诉二弟一会吃完饭就回去睡吧,今天晚上我在去找他。” 随后一旁的人全都退下了,只剩下九公子一个人站在堂上。 “公子跟我来吧,我给您看看这些年我留下的东西。” 到了莫大人的房间,更为雅致了,一方云海方桌,上面笔墨纸砚都是不奢华却也有韵味。 “我这么多年看着这个刺史,也是不顺眼,但是他并没有伤害百姓,甚至还为了百姓出面顶撞我。你也知道,军有军规,军规都是朝廷定下来的,若是百姓有难处,缴纳不上军粮的,我也不能公然的放过。好在就是这个刺史,愿意替百姓出头,我也就顺理成章与他做戏,如今幽州都说百姓是刺史庇佑的,节度使剥削的。” 九公子点点头,他懂得其中的缘由,他太懂得了,现在就连战死的士兵,家里的老小亲眷想要将尸体认领回去,都会被收上一笔费用,导致很多战死的将士身上已经腐烂了,家里人才能去山上捡回来安葬了。 大唐的军务,算是彻彻底底的被杨国忠给摧毁了。 “期初我也觉得他是个好官,他唱白脸,我唱我的红脸,这幽州城倒也是治理的有模有样。只是后来我发现有倭国人经常出没在幽州城,并且手中都有刺史特批的文牒。所以我才让官府在城门外加强把控。我既然不能只针对刺史的人,那加强了幽州城的防务,总没有错把!” 莫大人是堆了一脸的期待,希望九公子能够夸一夸他,只是九公子看来,这些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何况他的方法虽然可行了,却也是下下策,不过见到他表情竟然这般热情,倒也勉强夸了几句。 第五十六章:进宫 “哦,这里是一些刺史的书信往来,我也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他府上经常有信鸽飞出去,一般每个月我都会令人随机拦下一封,这么长时间过来,他倒是也没发现。” 九公子拿过莫大人手中的信笺,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果然,是外蛮的文字。 “还有就是,我在刺史平日接触的人中......” “报将军!门外有一个女子求见,她似乎是来找这位公子的!” 莫大人脸上瞬间不悦,红扑扑的色调沾满了整张脸。 “滚出去,看不见我正在和公子商量事情。若是有事情找公子,让她去驿站等着去,没有规矩。” 九公子愣了愣,其实倒也不用说的这般严厉,说不定真是有什么急事。 只是不知道门外的是谁。 “怎么还不滚?等我抽你?” “将军,可是,可是门外的人,是屿关山庄的三小姐,慕琦小姐。” 莫大人这下没话说了,若说是天下的正统兵家,谁又能不敬重屿关山庄呢?若说是敬重屿关山庄的,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家的少主此时正是朝中兵部侍郎慕宇宸。 “这......” 目光挪到了九公子身上。 “将军的东西,若是能够信得过我,便交给我保管吧。至于门外的人,我需要去见一见,还请将军见谅。” 九公子说着,接过莫大人手中的信,一路由莫大人引路,走到了府门口。 说来也是奇怪,刚刚来的时候,走了好远的路程,这会子出来,弯弯绕绕的几步路就到了门口,当真是经不住熟悉。 “公子!公子您快随我回去山庄看看吧!出大事了!” 门外的慕琦正是梨花带雨,身上的衣服也满是泥泞,应当是刚刚策马而来,无心避让水坑。 只是这个姑娘实在是没有心思,如今山河动荡,怎么能将屿关山庄出了大事喊出来。 “你别慌,应当是你母亲得病又严重了吧?你带我回去吧。” 九公子是一句话岔开了这个话题,他分明看到了莫大人的脸上从紧绷到了笑颜。 “公子你说什么啊?总之你跟我先回去吧。” 说着,慕琦跨上了一匹很是秀气的马驹子,看了看九公子。 九公子怎么可能和一个姑娘家同蹭一匹马?何况还是在后面? “公子,这位小姐怕是急的有点糊涂了,不过别担心,我这里什么都不多,只是马多。” 说着,府中就牵出了一匹高大的骏马,九公子跨上马,简单的和莫大人道了别,就算是风尘仆仆的又踏上了去屿关山庄的路。 “对了慕琦,刚刚你说屿关山庄出事情了,是什么事情?” 慕琦一脸的委屈,刚刚哭过的小脸此时骑着马,被风一吹,泪花一片。 “老祖母去长安找庄主了,现在那些外戚在家里胡作非为,母亲都被他们气病了。” 九公子心中一震。 “那,二少奶奶呢?二少奶奶雷厉风行,怎么就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二娘她......二娘她被说是并不是慕姓的,因为家中外戚长辈太多了,就强行把二娘排挤了,现在他们倒是什么都听二叔的,可是二叔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就是个软柿子,怎么捏都行。” 九公子细琢磨,却是越琢磨越是觉得不对劲,就算是卯灵儿离开了山庄,应该也是做足了准备走的,怎么的走了没有多久,山庄就能乱了。 “你的老祖母没有留下什么人看管山庄吗?” 慕琦听到这话,心中火气一下上来,可是想要说的话太多,又全都堵在了胸口,简直是说不知道怎么说,咽下去又怕憋死。 此时两人策马冲出城去,一旁的捕头刚要骂人,一看竟然是九公子,随后脸色一转:“哎呦,这九大人真是潇洒啊,随性。” “老祖母离开的时候,让神锻谷的谷主掌管屿关山庄,可是谷主最近突然就离开了山庄!什么都没交代!就这么把山庄......我早就说过,谷主他是记恨山庄的,祖母就是不听!” 记恨山庄?慕琦的话越听越觉得离谱了,卯灵儿不可能不顾山庄的安危就随意的离开,至少也该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和对策,才会出发。 怎么的会成了如今这般田地。 至于那个神锻谷的谷主,平日里时有耳闻的,听说当年的老庄主唯有慕伟这一个儿子,随后在一次意外中就不能再生育了。 慕伟从小性格懦弱,喜欢咬文嚼字,可是偌大的屿关山庄毕竟要他继承,不精通谋略、武义、锻造之法,怎么经营山庄? 原本老庄主是头疼的,不管是运镖还是锻造,都是外戚的孩子更为出色,天天与弟子们混在一处,兄弟相称,同饮共浴风里雨里,眼瞧着就算是要更朝换代。 当时那些外戚看见这番景象,也是想今日一般闹了闹的,都让自己家的儿子多多出色,甚至还有些临时生了许多出来。 后来老庄主实在是脸上撑不住,便让慕伟出门游历三年,去处是一处极其凶险的山中,只许一个人跟着照顾,没有银两,只能捕猎喝泉水,靠山吃山。 谁知道,这一下阴差阳错的还真就是成了一番奇遇。 等到三年后,慕伟回到山庄的时候,长高了不少,也精壮了不少,确实性格上也是独立了许多,但是依旧是不喜欢锻造。 好在什么?就是慕伟从山中带回来一位奇人。 那奇人本就是锻造天师的真传弟子,在山中不过就是想要避世清修。 至于慕伟是如何将他带回来,说服他在屿关山庄留下来的,谁都不知道。 只知道慕伟从不与人亲密交好,只有这位高人,与他年纪相仿,两人同进同出,同寝共眠。 山庄之中有锻造弟子两千,神锻谷谷主两位,那位带回来的少年竟然都不屑一顾,只要求自己能够带上一队弟子进行锻造。 鉴于他师父的名号,别人虽然看不顺眼,但是也都不好说些什么,就这样,为了巩固慕伟的地位,老庄主同意在神锻谷再开一炉,按照少年的要求修葺,再分给他一些弟子。 一周后,神兵出炉,放着寒光,让人一看就觉得凛然。 屿关山庄锻造之法,最难锻造的就是陨铁,这种铁并不是常有,而是从天而来,落入大唐之后直接送到屿关山庄,做好了兵器供皇帝使用。 但是由于温度的问题,陨铁兵器向来都是可以观赏不能使用的,十分脆,一折就断。 但是这一把,竟然能将陨铁和西荒的寒铁融汇在一处。 就这般,一把神兵献给皇帝,进了长安,屿关山庄得了天下第一庄的匾额,那位少年,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神锻谷的另一位谷主。 不过后来听说因为大夫人的缘故,这位神锻谷的谷主竟然破天荒的和慕伟吵过一架,之后就将自己关在神锻谷中再也没有出来过,也再也没有管过屿关山庄的大小事务,只管神锻谷中的锻造之事。 九公子脑中的记忆一片一片的拼凑起来,按理来说,既然神锻谷的谷主如今还留在屿关山庄,那么卯灵儿既然能信得过他,他应当是无欲无求的,怎么会消失? 难道,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情? 九公子心中越想越是觉得不妙,挥了挥鞭子,加快速度,急速朝着屿关山庄冲过去。 天都长安,灯火通明,笙歌结夜。 卯灵儿走在长街上,看着两处的灯火,这里的繁华,是北地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这里的人,似乎也见惯了什么大人物一般。 此时的卯灵儿穿着七钗诰命衣,跟随着寿王一步一步往宫门走。 两侧的百姓都跪下,但是却没有言语,没有讨论,就好似司空见惯一般。 地上的方砖整齐,卯灵儿走起来也不觉得累脚,从护河上的三排石桥走过,两侧的侍卫就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寿王殿下,身后这位夫人是?” 守城的将领过来询问,当然是杨国忠的人。 “怎么?一位诰命夫人想进宫看看,我带着而已,不用去回话了。” 李瑁挥了挥扇子,杨国忠如今做事情越来越有主意了,却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主意,都是些歪门邪道的小心思,不成气候。 “是,那殿下,夫人,请随我来。” 卯灵儿是许久都不曾踏入天都长安了,如今看来,长安修缮的非常好,庙宇楼阁比比皆是,从城门走进去,便是分成了三处,两处是通向宫中一门后的守备。 而卯灵儿他们,还要继续往前走。 望着长长的永道,数不清的地砖,卯灵儿还是叹了一口气的。 “庄枢,可还好?要不要我传一个娇来?” 李瑁小声问着,卯灵儿摇摇头。 “老身是来跟皇帝要人的,不能显得太过孱弱,不然不知道会被谁看轻,笑话了去。” 李瑁点点头,一个眼神,身旁的侍卫赶紧跟着去扶着卯灵儿。 就这般走了多久不知道,卯灵儿只记得自己看过无数的宫娥,走了无数的地砖。 “祖母......您来这里做什么?” 一抬头,卯灵儿望见了那个经年不见,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孔。 第五十七章:尘封的往事 “宸儿......宸儿!” 卯灵儿知道自己将会见到自己的长孙,但是并没想到会这般相见,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激动。 “祖母,您怎么来了?是因为父亲吗?” 慕宇宸并没有多么激动,只是语气有些温柔。 “既然你们祖孙相见,我就不在这里参合了,慕大人,照顾好您的祖母,她受过伤。” 李瑁自觉地没趣,索性就朝着偏宫走出去。 “祖母,您受伤了?这天下还有谁敢伤您?” 卯灵儿擦了擦眼泪,毕竟是在宫中,礼仪和样子还是要有的。 “不过是一些倭国的鼠辈而已,我无妨,倒是你,我看看啊!” 卯灵儿双手把着慕宇宸,生怕他跑了似的。 “好,好啊!长高了,也长壮了,生得一副好模样,祖母这些年的记忆里面,你还是小时候少年的模样,如今看来,也是一表人才。” 慕宇宸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 “去,传轿。” 对着身旁的小厮一句话,那小厮飞快的跑到后面的内务处传轿。 “孙儿,祖母不累,只是这一次你祖母是来要人的,所以,走进去就行。” 卯灵儿挥挥手,随后拄着虎头杖,朝着前面望了望。 “祖母应当是进不去皇帝宣政殿。前面便是二道门,之后是三道门,三道门后是杨国忠的住处。” 慕宇宸这么一说,卯灵儿才反应过来,那李瑁呢?刚刚李瑁不是说可以带着自己进去吗?怎么一转眼竟然不见了人影了。 “哎呦,这寿王殿下,刚刚还说要带我进去,如今......” “母亲想见父亲的话,不应当去宣政殿,正应该去杨国忠那处。” 卯灵儿一愣,随后看着慕宇宸:“你怎么就让你父亲被抓走了?你也不给我来个消息,我还要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一大把年岁的要人。” 慕宇宸的目光有些闪躲,随后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看向一边。 “还是因为你母亲的事情?” “祖母,这屿关山庄之中,除了您,我不相信任何人。就因为我母亲姓顾,他们就......” 慕宇宸的目光变得冷清,随后轻轻推开卯灵儿得手。 “祖母,我还有要事在身,一会小厮会将您抬到我的府上,您好好休息,我再和您说明。” 一作揖,就这般走了,他们的情分,终于还是因为他的母亲...... “老太太,大夫人不是生病死的吗?怎么会?” 卯灵儿一抬手,示意老嬷嬷不要说了。 是啊,那个孩子,究竟怎么回事,就连贴身的老嬷嬷都不知道...... 卯灵儿轻身坐在轿子上,又回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那段往事,被屿关山庄尘封的往事...... 卯灵儿知道,对于姓顾这件事,可谓是左右了那孩子一生的走向。 当年自己正是鼎盛,慕伟也不过就是个二十的少年,他们一同望着堂下的那个女人,他带回来的女人,顾孟秋。 “你是玄机门上任家主顾盛堂的女儿,你的生母原本是洛阳凤春楼的头牌舞姬,当年顾盛堂官场失意自甘堕落于凤春楼内宿醉五日,散尽傍身银两召你母亲闭门侍奉,直到顾家来人提着棍子踹开了门,才将顾盛堂拖回家中。我说的可有错?” 当年说出这话的,是老庄主。 “回庄主,不错......” 顾孟秋的脸色看着不好,一旁的慕伟跪在地上,一只手护着她。 “好,可是不日,凤春楼的老鸨发现你母亲怀了身孕,带着你母亲跑到顾家门口大声吵闹,顾家丢不得这个脸面,便以十倍银两买回了你母亲的身契,但是为了顾盛堂的名声和日后顾家的脸面,在你母亲生下你之后,便将你母亲幽禁在密室中断水断粮,活活的将她困死。顾家将你交给了家主夫人抚养,并且称你是嫡女顾天柔的亲妹妹,年幼的你还是备受冷落,在七岁后便被教养婆子带来了北地的偏庄居住,谁知道你还是不安分,竟然能和我们家慕伟勾搭在一处!” 庄主当时的神色很是震怒。 且不说顾孟秋这离奇尴尬的地位,就算是光说身世,就够她给屿关山庄和玄机门之间添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说吧,你为什么要嫁给我们家慕伟,你又是为什么说什么都不肯回去玄机门?” 顾孟秋的脸色越来越惨白,眼泪已经不住的流下来。 “我.......我与慕伟少庄主,期初只是寻常朋友。一起游山历水,日子过到了十四岁,家中却传来噩耗,父亲顾盛堂在出巡赋税的途中遭到歹人暗算身亡,家中的长姐顾天柔在众位祖亲的见证下接管了顾家,已经成为了玄机门的新任家主。” 她顿了顿:“并不是我不想回去玄机门,庄主。我从来不相信父亲死去,写了很多封家书,希望顾天柔能够允许我回去见一见父亲的尸体,也希望自己能够与顾天柔一同查明父亲的死因,还给父亲一个真相。一封封的家书寄了出去,始终没有回信,被逼无奈,我才来找慕伟少庄主,希望他能够以屿关山庄公子的身份带我离开北地,回去调查父亲的死因,可是我刚来,您就来了,就被您扣在这里。” 老庄主的目光如炬。 “如今说来,倒是成了我不许你回去查清你父亲的死因。我实话和你说,从你来到这里开始,玄机门就一直有眼线盯着你,你的姐姐似乎不喜欢你,甚至不想让你活着,明里暗里,我也帮了你不少,不然你现在怎么死的,死在那里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顾孟秋没有表情:“谢谢庄主,我只想离开,以后不会来见慕伟少爷了......” 老庄主一笑:“离开?你以为有那么容易?你以为就因为这点事情我就把你抓了来,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一封信,团成了团扔在慕伟面前,上面的字,深入人心。 “不用看了,那是一封姐姐给我家书。少庄主和我说过,他曾经回来替我求情,希望您能够收留我,但是他回到家中还不等开口,庄主您就让左右将他按住,并且告诉他玄机门的事情他管不得,况且前几日您已经替他与昆仑矿庄的家主定下了亲事,三年后矿庄家的千金就要嫁到屿关山庄给他做夫人,若是此时他为了玄机门的事情与我有了传闻,定然是要得罪了屿关山庄最大的助力,昆仑矿庄家的。” 卯灵儿只觉得这孩子可怜,但是庄主确实一脸悻悻。 “知道你还敢和我们伟儿接触。” “我听了他的隐情,心中的怨恨已经消散,我明白,少庄主有他的难处,就像是我有我的难处一样。几天后,我接到了家书,就是少庄主手里的这封。是我的长姐顾天柔发来的密信,他告诉我说昆仑的千金已经在途中暴毙,我心里知道顾天柔不可能是为了你好,但是这封信,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封来自家中的书信,所以我就留下了。” 老庄主扭了扭脖子,看了看堂外的日头。 “我理解你们的心思,但是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和慕伟成婚,这明显就是你们玄机门自己处理不好的事情。” “父亲!” “放肆,给我打!” 老庄主震怒,平日里不声不响,优柔寡断的儿子,如今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这样顶撞自己,甚至还是玄机门的女子。 “好了,您也消消气,这孩子是无辜的,只是她的家门。” 卯灵儿终于开口,当时的她不知道作为庄主夫人应当说什么,做什么,一切的立场都是从妻子和母亲的立场。 “父亲,您允许孩儿吧,因为孟秋,已经怀上了我的骨肉。” 一道晴天霹雳,几乎上坐上的老庄主和卯灵儿从上面跌下来。 “你......你是说,她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 老庄主并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最为不声不响的慕伟能做出的事情。 “几个月了......” “四月有余......” 老庄主的声音颤抖,身子骨也颤抖。 “让她起来,你们......” 慕伟心中一喜,抬头望着老庄主。 “你们住到偏阁去,严格把守,禁足半年!谁也不许出去。你去寻两个世代的弟子,去伺候他们,等到这个孩子一落地,就把这个女人送回玄机门。” 天忽然就阴暗了下来,顾孟秋眼中唯一的一抹光亮也消失了,慕伟跪在地上,目光愕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五个月后,偏阁一声啼哭,慕宇宸呱呱落地。 只是,顾孟秋因为心思郁结,产后血崩死了。 老庄主给玄机门发了信函,玄机门似乎并不在乎顾孟秋的死活。 如此,一代单传的慕伟,生下了第一子。 因为带有玄机门的血统。 老庄主并不器重,也不许慕伟与他长时间在一起。 直到老庄主意外离世,卯灵儿才将这孩子接过来抚养长大,并且将他送到神锻谷。 神锻谷谷主十分疼爱慕宇宸,但是也是从那年开始,他不再离开神锻谷,也不再与屿关山庄里的人过多接触。 想必,当年同游山河的,是慕伟,顾孟秋,还有他吧。 第五十八章:叛乱 “老太太?老太太,我们要跟着少庄主走吗?” 天子脚下,老嬷嬷说话并不敢太大声,不过看着卯灵儿如今木讷在那里,老嬷嬷还是跟了几句紧促的问着。 “奥,既然宸儿有打算,我们就跟着宸儿先回去吧。” 卯灵儿点点头,随后目光随然,展露出这个年纪的寻常老人该有的沧桑样子,一把坐在了轿子上。 “对了老太太,刚刚临近来的时候,寿王殿下似乎有意提醒您我们屿关山庄......” “无妨,我已经这个年岁了,再怎么慷慨谋算,也不能面面俱到,索性若是我日后去了,山庄被他们争来抢去的留不下,倒不如现在让他们先各表心思,我之后再收拾便是了。若是收拾不得,便也算作是屿关山庄的一个命运,毕竟那处看着光明伟岸的山庄,藏了不知道多少腌臜事情。” 老嬷嬷看着卯灵儿,一脸的庄重已经垮塌,身上的诰命衣服是那般的明艳,这么多年卯灵儿的光辉便算作是屿关山庄的光辉,卯灵儿的声明也就是屿关山庄的声名。 这老太太,累了,该歇歇了。 平日里若算作是庄枢菩萨一般的供着,自然是将养的岁岁无忧身强体壮,如今一大把年纪如此带伤奔波......所有人都在后面等着庄枢来收拾一切,这些孩子们,从不会体贴这般年纪的她...... 老嬷嬷随手抹了抹脸上的泪花,一低头看见卯灵儿正看着自己,脸上满是心疼,她便笑了笑,又一股子泪沉了下来,她赶紧抹了下去,又笑了笑。 “好啦,别一脸的不高兴,你家老太太还能撑着呢,何况庄子里还有二少媳妇和慕琦在,若是有事情,那二少媳妇家可不是吃素的,还有小小九呢。哈哈哈......” 卯灵儿就那般坐在轿子上,两旁的轿夫勤快的将轿子缓缓抬起,之后仔细的与卯灵儿知会坐稳,朝着慕府走去。 沧海桑田数百里,如今的慕琦已经和九公子到了屿关山庄的大门口,只因是情形危机,两个人先算赶到,九公子在离开的时候已经托付莫大人将一封书信带给了奕锋,想必不久奕锋也会来到屿关山庄。 “站住,什么人?屿关山庄是你们随便能进的嘛?滚滚滚。” 把守着大门的两个“弟子”很不客气的将慕琦和九公子拦了拦,两个人一身的懒肉,身上套着极其不合身子的山庄衣袍。 “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我回自己家要你们管?” 那门口年纪稍大些的弟子走过来,一脸邋遢样子,手里还揪着一块肉干,撕了几条灌进嘴里。 “呦,慕琦小姐,您还不知道?现在屿关山庄危亡之际,是我们慕宏老爷接管了,您虽然是慕伟庄主的孙女,但是慕伟庄主现在生死未卜,为了屿关山庄的安全,您还是等我们通报了再进吧。” 随着,那人随意挥挥手,一旁的人邋邋遢遢的迈着胜似老年人的步伐一点点朝着内庄走去。 “就他这个速度,等他进去日头都落了。” 慕琦眼角含了一些泪,整个人颤抖着。 “那我就管不这了,慕琦小姐还是安分些好,前些时候我们慕宏老爷说了,慕伟庄主这一次就是因为被家里的人去告了状,才会不来的,您若是不想惹上事情,来。” 说着,那人将慕琦和九公子推了推,在他们面前划了一条线。 “您就在这线外面等着,不管您是在那生火做饭还是躺着睡觉,我都不管,好吧。” 慕琦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一路上已经哭了许久,一边策马一边哭,眼瞧着两个眼泡子都肿了出来,九公子是好说歹说才将她的泪止住。 “二少奶奶在哪......” “小白脸你爷爷跟你说什么你是没听清楚吗?现在家里管事的是慕宏少爷,哪来的他娘的什么二少奶奶?” 九公子心中一横,一股子火气上来,如今这般,倒也没有什么道理再继续忍耐了。 “慕琦,把眼泪擦了,你的阴阳双刃呢?” 九公子冷淡淡的说着。 慕琦仰头一擦泪水,随后从身后将双刃解了下来。 “他娘的你们两个想闯庄子?我告诉你们,里面全是我们的人,你们就算有什么本事也不可能进去!乖乖给我在这里等......” 一刀下去,那人的手上一刀刀口,皮肉绽开,随后便是鲜血涌了出来。 “哎呦他娘啊!你!” 一脚,慕琦将那人远远地踹了出去。 “慕琦,记得,这里是你的家,庄主还在,庄枢已经去长安救人,家里,你要撑着。” 九公子摇摇扇子,扇面已经打开,杀机四伏。 “我不行,公子带我进去吧。” 九公子摇摇头。 “如今屿关山庄外戚作乱,我并不是山庄之人,若要我出手,也必然是屿关山庄三小姐带着我进去,没有我带着你进去的道理。” 慕琦微微低了下眸子,将眼角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随后一把跨上马,手中紧紧地握着双刃。 “那就请,九公子随我进入山庄,平息内乱。” 九公子微然一笑,已然上马。 此时屿关山庄内部,慕伟的二公子此时正是记得焦头烂额,满屋子乱转。 “你晃悠什么,我头都要晕了。” 二少奶奶倒是好兴致,此时正在房间里面喝茶。 “喝喝喝,你怎么还能喝得下去,你看看,你看看二叔伯已经什么样子了!现在山庄什么都被他和几个长辈把握着,将你以外姓妇人的名义软禁,我也跟着......” 他这个转变,倒是在二少奶奶意料之中。 平日里都是靠着二少奶奶的威名作威作福,当做自己就是少庄主一般,如今看着二少奶奶已经被软禁,眼瞧着就当是没用了,所以就可以随意抱怨了。 “你们慕家的破事,我也不愿意管。” “好啊,你好啊,我怎么就娶了你,我若是娶了个别家的千金,有些本事的,现在庄主我都做的了。” 他还在抱怨,二少奶奶只当是没听见,心中必然是伤心悔恨,但是这时候,山庄里没人撑着,她不能,不能就这样和他吵起来,让人家抓住把柄。 “慕杨氏,老爷问你,愿不愿意回家去。” 门外是管家的声音,新管家,是个心机异常深重的,也就是他听了些难听的话,告诉了慕宏,才被抓住了把柄。 “不回,你们山庄如此待我,还想我能回去?休妻?你去问问你们家老爷敢吗?” 二少奶奶声音敞亮,两句话将他打发了,随后继续喝茶。 是啊,他敢吗?如今他坐上这屿关山庄老爷的位置,也不过就是专了个空子,若是他敢将自己强行送回去,河北道十万大军统领,二少奶奶的娘家父亲,兵部尚书的杨将军可不会轻易作罢。 “那就请您多安歇,这些日子,山庄的大小事情就有我们老爷来打理了,您只管休息就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问你,你们老爷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院子都不让出?” “回您的话,您还是好好安歇吧,这阁楼四周都是我们的人,若是放您出去透风,有什么信鸽飞出去,我们都得......哎呦我的娘!哪个不长眼的!” 随后便是由远到近的两阵子马蹄声,二少奶奶赶紧走到门口去瞧,将门一推开,竟然是慕琦带着九公子来了。 此时慕琦正左右开弓,两把刃用的极其巧妙,九公子下马缓缓朝着这里走过来。 “二少奶奶,我奉三小姐所托,跟着三小姐来带您出去。” 扇子轻轻挥舞,二少奶奶站在门口看着九公子。 “哈哈哈哈哈......这个小丫头,平日里我都那样对她了,还知道来救我......” 笑着笑着,嘴角还是温柔,眼睛里却已经流出了泪水来。 “您的用心她或许不知道,毕竟年岁小,而且和母亲在山庄相依为靠,不懂你的教导。不过,慕琦至少是知道,您是真心为了屿关山庄好的。请二少奶奶,带着棘鞭,随我们出庄。” 出庄...... “别废话了,我都快憋死了。” 二老爷此时一脸不乐意的从里面走出来。 “慢着,你,回去待着。稍后我们会将亲信弟子都放出来,他们会看着你不让你离开这里半步,当然,这个院子你是随意走动的。” “不是,你......” 二老爷一脸不乐意,随后又看了看慕琦,慕琦没理他。 九公子更不会理他。 “二少奶奶,如今是什么情形?” 九公子将她扶上马。 “很不好,那慕宏老头早就带了若干人躲在庄子外面,庄枢离开后,他将人放进来,把所有弟子都带进了神锻谷,只说是要清查,结果打开了机关,弟子们被困在里面。” 九公子心中一楞。 “那就还请二少奶奶随我们回镇北府,请您父亲派兵,助我们重躲屿关山庄。” 第五十九章:天道盟 如今正是月明星转的时辰,九公子就那般稳稳地骑在马上,嘴里轻描淡溪的吐出这一句话。 二少奶奶原本姓杨名雪淳,是河北道镇北府护国大将军,兵部尚书杨千烈的女儿。 “九公子这番将我救回来,只是为了让我回去找父亲搬救兵吗?” 二少奶奶杨雪淳骑着马紧紧跟在九公子的后面,那副身姿,称得上是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若说是战场上经年厮杀的那些将士,怕是也没有多少能够像是她这般气场十足。 “你这话说的是没有什么道理,我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你是屿关山庄的二少奶奶,你自然是要回去搬救兵。你若是不管,我可以号召与屿关山庄有交情的几大世家,抑或是我卖给庄枢一个人情,索性我就回去龙城府带兵回来。只是,到时候又会变成什么局面,谁都不知道。” 九公子这话说得是很有道理了,杨雪淳自知当初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父亲才命令自己加入屿关山庄,当初的杨雪淳听闻屿关山庄的二老爷是个十分没有底线的人,贪财好色,对女人又不好,所以是死活不肯,只是后来看出了自己不过就是父亲手中的一个助力,想过寻死,但是母亲将她拦了拦,当初母亲说,既然已经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做好之后道路的打算,这么多年,她看到屿关山庄后继无人,所以以二少奶奶的身份持家,内外的威名...... “九公子有没有想过,若是父亲知道了屿关山庄如今的状况,会弃了山庄弃了我。” 九公子的一头墨发已经被风扬起,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头上的束纱却也被风吹落。 “不会,杨将军虽说这么多年为了你们的安稳运筹帷幄,不过大是大非面前,他是是分开的清楚的。” 九公子这话本就是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就是表面的意思,只是夸一夸杨将军,说是大是大非很有主见,是个忠君爱国的。再来的意思,本事不必说透了的,那便是如今的屿关山庄少主慕宇宸已经是兵部的侍郎,也就是杨将军的副将,若是屿关山庄这事平了,大可以算作是一个人情给他。 “那便去吧,我也好多年没有见父亲了。” 杨雪淳说着,右手紧紧地握住缰绳,左手向后理了理头发,身上的衣服还是许多年的,如今回去,竟然是这版狼狈模样。 “怎么样?他,是这么打算的?” 天都长安,西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一处把守甚严的院落,寿王坐在幕布一旁,漏出半个身子,正恭恭敬敬的对着里面的人。 “是的老师,他已经动身前往镇北府,想来不需要七日,镇北府便会风风光光的随着他回去平息屿关山庄叛乱。” 李瑁的喉头发紧,早已经过了该吃药的时候,但是这位先生已经和他坐而论道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抽出身。 “嗯,等到他们一离开,河北道那边的事务也该赶紧进行下去了。” 李瑁垫着眸子看了看桌子上的大唐疆域图。 “杨国忠那边,似乎近来又有些压不住了。” “哼,杨国忠本就是个不中用不长脑的,心中的盘算不过就是小孩子争来抢去的心思。不必管他,若是有一日,那边和杨国忠闹翻了,这一场大乱也就该到来了。” “老师就这么肯定安禄山和杨国忠会分崩离析?” 那老先生抿了一口茶,没有回话。 “我懂了,老师的意思,他们本就是一伙人。但是我还有件事情拿捏不明白,您让我扣下您,又让我扣下了慕伟,逼得屿关山庄的庄枢都动身来了长安,就是为了镇北府?” “瑁儿,你得记得,下一盘大棋,就要有所得,有所失。不得便算是输,不失便算是无趣,想左右盛世很容易,想权衡乱世,就没那么简单了。我这次,就是要给我这个儿子上一课,让他知道,他的一个多动之举,会让大唐陷入什么危机之中。” 寿王李瑁起身,对着那人作揖:“那按照您的吩咐,我就安排下去了,九大人。” 李瑁端着步子,直至走出那处院子,紧忙一把趴在了侍卫的背上,狠狠地咳了咳,声音全被挡住,不能被听见。 “你为什么在这里。” 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侍卫一个转身,险些将他闪出去。 “啊,我,就是随便逛逛。啊呀呀,这长安就是不一样,不像是我们屿关山庄,这院子,啧啧啧真是秀美。对了,里面的是您的父亲吗?哎不对,瞧我这脑子,实在是该打,您的父亲乃是皇帝,我这,我这是要杀头的呀。” 李瑁用力抬着眸子,看着院墙下面的慕伟,一步一步,一句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疯迷的走开。 “你......” “罢了,由着他去,现在去我房间把我的药取出来,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李瑁一股邪气已经上了心头,这原本是一年有一两次的,如今已经日日频发了。 “殿下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去找那些人吗?他们虽然对着殿下看着恭恭敬敬,但是我总是觉得......” “好了,别说了,我现在身边的人,又有多少不是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你看看那慕伟,装傻充愣,杨国忠对我心怀鬼胎,父皇早就将我当初一盆白菜,剩下的......咳咳咳......” “殿下若是愿意,我可以带着殿下隐居山林,我......” “我说过,不许再说这种话,去取我的药来。” 李瑁努力稳住气息,他看到,竹林后有竹影摇动,应该是慕伟没有走远,正在看着自己。 “殿下,殿下我有事情和您禀告。” 是院子门廊外的声音,这处是李瑁明令禁止了随意进出的地方,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进来说就是了,我就在里面。” 李瑁扶了扶衣帽。 “天道盟的人已经在外面等您了,问您什么时候出去。” 李瑁眉头一紧。 “她们什么时候来的?” “半柱香之前。” “那你就敢来催我?” 李瑁不悦,那个小侍卫赶紧跪在地上,鼻涕眼泪都快一把出来了。 “殿下,我罪该万死,但是,她们说若是我不来的话,她们就走了,若是她们走了耽误了您的事情,我也......” 滚,告诉她们愿意滚就滚。 这是李瑁心里的声音,不过,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了忍。 “告诉她们我更衣之后就去。” 地上跪着的侍卫赶紧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起身,之后两条腿打颤,战战兢兢的对着李瑁一作揖,跑了出去。 本王,就这么可怕吗?他看上去也没有比我小多少。 李瑁心中有所感叹。 “殿下,药已经来了,天气凉了,你加一件外氅吧。” 只是入夜了而已,还是盛夏,李瑁就已经开始觉得身上寒津津的,自从当初急火攻心那一病,原本所说的能够将活到四十,已经大大缩减,就连最好的郎中都说寿王大限不过五年...... 不过,五年已经足够了,足够他将一切谋划好,足够他做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寿王殿下这是什么道理,我们都来了你家里,你倒是好,在里面躲着不出来,空让我们坐着。” 来的是两个道姑,原本就是国用的道观里面的弟子,因为一些缘由,被杨玉环的师父收入门下,慢慢的,师父开始将一切放开,左右杨玉环现在已经是名义上的天道盟盟主。 还是皇帝亲封的,当年,从这里将玉环抢走时候封的,将玉环在道观中放置了三年,随后封为,贵妃。 李瑁有些出神。 “不必说这么多没用的道理,我与你们天道盟也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 “没有太深的交情?呵呵,怪不得都说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的无情,现在竟然能够说出没有太大交情的话出来,要是我们告诉了盟主,盟主一定伤心。” 李瑁向来不喜欢与她们有来往,当然,不愿意与她们有来往的不光光是李瑁一个人,还有玄机门的女枢,原本就是杨玉环要好的闺中密友,如今就是因为天道盟里面这些唧唧歪歪的人,所有已经不大来往。 叽叽歪歪还不算是什么让人不能接受的事情,最让人不好接受的,自然还是她们仗着天道盟的势力,在那里作威作福,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开口盟主闭口盟主,不过说来也是,皇帝宠爱杨贵妃是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她们倒也算是有资本这样说。 “别说些没有用的,免得惹火上身。这次来有什么事情,你们直说就是了。” “还是之前说的,马嵬坡上道观要重启。” 李瑁几乎没有思考。 “不行。” “为何不行,那处本就是你管辖的地方,我们不过就是想在那里开拓天道盟的势力。” “你们开拓了,别的势力就会开拓,我该如何?马嵬坡本就是一处后路,你们若是鱼龙混杂,就当真不给大唐留一条后路了。” 第六十章:旧情篇(上) 挨着李瑁最近的那个道姑,索性是一把将桌子拍了拍,随后站起身来。 “寿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当初用到我们的时候什么都好,如今瞧着您似乎已经不管我们的事情了,真当我们姐妹们好打发?” 李瑁对她们早就没了脾气:“随你们说,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留各位了,下次来的时候,最好带来一点可行的方案,否则,即使路程再近,也耽误时间不是?告辞,左右,送送她们。” 转身便离开了前堂,只是走过屏风的时候,分明看见慕伟此时又在屏风后面的花圃中蹲着。 “我这处的事情复杂了些,慕庄主若是觉得好玩,大可以帮我一同参谋,也不用蹲在这泥土之上了。” 慕伟站起身,手里拿着一朵绿色的芙蓉花,这是新进贡的品种,十分名贵。 “寿王殿下误会了,我只是在屋子里面坐的太久了,觉得无趣,四处走走,又不知道能去哪里,所以就在最好看的地方留了留。” 李瑁嘴角一提,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了过去,在离着慕伟几乎贴身的位置站了站。 “慕庄主就这般所欲为,是觉得我不敢杀你吗?” 慕伟听了这话,却是向后一退,一脚踩进了浇花的水桶之中,分明向后仰下去,倒在了花圃里。 “寿王殿下不是请我来做客的?竟然是要杀我?” 李瑁眸子一紧。 “寿王殿下不是说,这里有许多北地没有的风景,让我不要着急回去,好好在府上休息几天?这会子我是按照寿王殿下说的,好好地赏玩了几日,怎么又惹上了杀身之祸?哎呀呀,看来是我冒昧了,寿王殿下可能只是客气,只是比旁人的客气更客气一些,是我叨扰了,不如我就回去吧。” 慕伟一边说着,一边从泥土之中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左右的侍女赶紧过来将他身上的褂子接下来,吩咐人烧了水送去他房中。 “你.......罢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等过几日我会让人将你送出去,和庄枢一同回去。” 慕伟微微张着嘴,点点头。 “哎呀,不杀我了。我娘也来了?那我们还能一起回北地,我先告辞了。” 说罢,便一边拍着泥土,一边甩着手上的泥。 “等等,这几日没事的话,不要出来乱走了。” 李瑁正是遇见了第二个没脾气的。 此时的慕伟随意的挥挥手算是听到了,然后大步流星的朝着内堂走了进去。 “殿下,这个慕伟,今天可是听到了不少的东西啊。” 一旁的侍卫走过来,吩咐左右赶紧将路上的泥块清理了,免得滑到了李瑁。 “是听了不少过去,不过,人家既然是个装傻充愣的,我们就不用太深追究,慕伟这些年,只在乎自己,并不会干预别人,也不会随意说什么。” 寿王踢了踢脚尖前面的泥块,看了看里面的院子,又回头看了看外堂,叹了偌长的一口气。 “殿下是说,那慕伟完全是装傻充愣,不是真的面瓜?” 李瑁惊鸿一瞥:“自然是,不然你以为他那玄机门天字榜79名的排名是何处来的?” 侍卫欲开口,但是又憋了回去,憋在心里的话自然是慕伟不过仗着屿关山庄庄主身份和他的老母亲上的天字榜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镇北府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寿王李瑁对着高高的院墙望了望,望向的正是镇北府的方向。 风尘仆仆在这段时间早已经成了常态,九公子汇合了奕锋,跟着慕琦和杨雪淳仅在一日半的时间就赶到了镇北府。 镇北府所在是在河北道,原本就是行兵打仗运送军粮军饷的地界,如今一道一道的关走过来,耽误了半日时间。 “去,进去通报,我回来了,我要见我的父亲。” 杨雪淳立在镇北府的门口,离着门廊有三步路的距离。 这边是所谓的规矩,嫁出去的女儿就不算作是本家的人,若要回娘家,还是要提前告知一声,若没有提前告知,也要按着规矩在门外等着传。 “这一次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帮我。” 杨雪淳也许是被这些规矩归拢的,有些对自己家里都陌生。 门口的那颗大树,原本上面是有一只秋千系着的,小时候自己就坐在秋千上,温习兵书,谁知道父亲就随意将自己嫁出去了。 “大小姐,将军请您进去,但是您带来的朋友,还是要盘查清楚。” “不必盘查了,我这里写了一封拜帖,请您帮我送进去吧。” 九公子早有准备,这帖子是在驿站补给的时候,临时写下来的,不知道镇北府的脾气秉性,和龙城府也不曾交往过,所以还是将面子上的事情全都做全面了,也不会落下埋怨。 “既然如此,公子跟着小姐到二堂稍后,我这就去给将军送了帖子。” 那小厮一路小跑又进去,杨雪淳看了看九公子,又看了看门楣上的牌匾额,一大步迈了进去。 “淳儿怎么和龙城府的人混在一起?” 三堂内,杨将军刚刚下了早操,正在更衣准备用早饭,听说自己的女儿回来了,便是随意让人将早饭退下去了。 “不知道,看样子,那个人似乎年纪不大,是和大小姐一起来的。” 小厮谨慎的回话,杨将军看了看帖子,随手丢在桌子上。 “我和龙城府向来就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若说是每次兵部有事情,他们龙城府都是最为傲慢的,现在所幸都不来参加了,如今倒是一个龙城府的谋士来我府上,如何?他李光弼打算将我这里谋一谋?不过话说话来了,这人也不一地就是什么谋士,如今的什么废物都敢说是谋士。” 杨将军算是将九公子还没见面就数落了一顿。 “将军这话说的不对了,现在确实是有很多自称谋士的人,不过都是些没有功名又不甘心的文弱书生。但是这位九公子,可是一位实实在在的人物呢。” 此时,从偌大的猛虎下山图后面走出来一个红衣女子,手上把着一把与九公子一般无二的扇子。 “若离,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身子不舒服。” “自然是陪着将军去见一见这位九公子了,也很久,没有和他见面了。” 若离脸上欣然一笑。 “公子,请随着我们到三堂吧,将军在那里等着见您。” 此时的九公子正在院子里面左右徘徊,一会对着湖水看看自己的衣装是否整齐,一会伸出手看看身上有没有泥泞。 等着小厮一路到了三堂,正是在门口遇见了杨雪淳,杨雪淳此时似乎是和一个女人僵持住了,那女人看不清模样,穿着一身红衣。 “大小姐既然是嫁出去了,就该和夫家生死与共,不能预见什么事情就往家里来,将军养育你这么久,也不是一直要管你的。” “呵呵,用一个外人管?” 杨雪淳此时似乎是说不过这个女人。 “姑娘说话太刻薄了一些,虽然说开了是这个道理,但是杨将军与杨小姐父女情深,自然不会......你......” 九公子本是想帮杨雪淳解围的,只是走到面前,抬头一看,眼前的这幅面孔......若水的眸光,轻薄的嘴唇,还有,那熟悉的表情...... “若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九公子手中的包袱落在地上,奕锋紧忙捡起来,抬起头仔细的将面前的女人打量了好几遍,奕锋心头一惊,竟然是这个女人! “好久不见了,九公子。我现在是杨将军府上的谋士,听说你在龙城府已经名声大却,恭喜。” 若离很是温婉的说着,随后对着九公子冁然一笑。 “我,不过就是做些自己能做的。若离,你也别来无恙。” 九公子的脸上出现了奕锋从没见过的表情,眼中是有些湿润的,嘴角的提着的,身体颤抖,脸色发红。 “别来无恙,虽然不知道你这次来找杨将军是为了什么,不过尽量不要提李光弼将军哦,杨将军不喜欢他。跟我进来吧,我会帮你的。” 说着,若离的伸出手,很自然的拉过九公子的手,九公子此时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被若离拉着手,一步一步走进了堂内。 “什么情况,九公子和这个没有底线的女人认识?” 杨雪淳本就是吵架输了的,如今看着九公子也被这般拉拢过去,心里算是无语,这一趟回来干嘛?还不如捆在山庄里,至少心里不憋屈。 “这下有大事要发生了,二少奶奶,有大事,要发生。” 奕锋嘴唇颤抖着,随后嘟囔了这么两句话,跟了进去,只留下杨雪淳一脸懵懵的看着他们。 “将军,这就是我与您提起过的,九公子,玄机门天子榜第五的谋士哦。” 若离一路拉着九公子的手走到了杨将军的面前,随后松开九公子的手,很是端庄的站在一旁。 “在下,见过,杨尚书。” 九公子的眸子并没有杨将军身上,而是在若离身上。 第六十一章:旧情篇(中) “在下,见过,杨尚书。” 九公子的眸子并没有杨将军身上,而是在若离身上。 看来公子还真就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看着风度翩翩,倒是个谋士的样子,就是可惜了,我还是喜欢强壮一些的。 杨雪淳此时也从门外走了进来,一把跪在地上。 “父亲,屿关山庄横遭变数,现在我想让父亲借我兵马,平乱屿关山庄,希望父亲允许。” 倒是够直接,说到底他们父女两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此时刚刚重逢,开口便是将主要的事情说了,也不先寒暄着互相问候,这一点九公子是没有想到的。 “你这姑娘,当初让你嫁到屿关山庄,是为了让你和皇家的庄子联络沟通,现在既然屿关山庄已经被皇家搁置了,叛乱也就是叛乱了,皇帝不曾下令,我们也不想多管闲事,你回家来吧。” 杨将军正襟危坐在堂上,随意用眼光瞥了瞥杨雪淳,一脸不满意。 “父亲,屿关山庄虽然已经不再为大唐提供兵器了,但是说到底也是皇家的庄子,不如我们......” “没有什么不如,你知不知道你在跟我说什么?小来小去的事情我也就由着你了,如今这是出兵的事情,镇北府,河北道的精兵,若是要动,会被多少人盯着。” 九公子努力将自己的精神集中起来,现在杨雪淳已经说不通,按照杨雪淳的性子,怕是不久之后就会翻脸或者转身走人了。 “将军,可否听我一言。” 九公子收了心,可是一抬头看到了若离,又分身了一刹那。 “公子既然是客,来了自然是要让公子说话的,公子请讲吧。” 杨将军虽是嘴上这般说着,但是从他的眼神来看,并没有将九公子放在眼里。 “杨将军这一举动可以算是帮助屿关山庄,屿关山庄虽然失事,但毕竟是您的亲家。如今您若是出兵相助,大唐上下只会说您重情重义,您是知道的,皇帝是最看重情谊的。二来,杨将军若是真的帮助平乱,不管是庄枢卯灵儿还是侍郎慕宇宸都是会感恩与您,到时候您想让屿关山庄帮您什么,他们不都是要好好思量思量。” 杨将军的神情确实是有些动容的。 “你继续说说。” “也没什么好说,一来对于您个人的名声是有好处的,再来算是屿关山庄欠了你偌大的一个人情,倒也是件很有价值的事情,再来可以巩固二少奶奶在屿关山庄的地位,您说呢。” 九公子没有什么心思故弄玄虚,没有什么心思慢慢说,他只想赶紧说完,之后和若离出去说说话,问问她最近是否安好。 “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能给我带来多大的好处,够不够我担上一个私自出兵的罪名。” “杨尚书若是害怕上面怪罪您私自出兵的话,您大可以说是我建议您这样做的,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不得不说,九公子这句话说的,有些逞强的意思了,不过,从道理上来说也是立得住的,毕竟现在自己是皇帝特派的侍茶使,并且有便宜行事四个字家持着。 不管之后出了什么事情,只要说是为了追查《制茶典》想必也就能够敷衍过去,现在皇帝不管政务,杨国忠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情为难,无妨。 “若离,你怎么看?” 杨尚书还是问了问若离的意思,若离看了看九公子,之后又看了看杨雪淳。 杨雪淳实实在在看不惯若离的样子,不过现在既然和九公子是有相识,杨雪淳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杨尚书,我觉得九公子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情成了,便算是你的功劳,若是不成,也不用您来承担责任不是吗?” 九公子心头一暖,到了现在,即使分开这么久,若离还是愿意为自己说话的。 “那便如此吧,我现在带着淳儿去点兵,你们就在我这府上坐坐吧,记得别到处乱走。” 杨将军说着,对着杨雪淳一挥手,两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的小厮已经走过来,很是殷勤的说着已经备好了马并且通知好了外面的校场。 “若离,谢谢你。” 九公子看着杨将军和杨雪淳走远了,紧忙走上来,和若离说话。 “没事的,不过说起来,你真的就愿意为了屿关山庄冒这么大的风险吗?我听说你的父亲前些时候刚刚出了事情。” 九公子心中欢喜,听着若离的声音心头窝里都是暖的,此时看着若离的脸,心中就如一轮新日升起来了一样暖和。 “我现在已经授命,并且有圣旨在身上。” “我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不喜欢参与官场上的是是否否,现在看来,你也混得风生水起。” “不不不,我还是原来的思想,不过是一些特殊的原因,并且不得不出来罢了。你呢?自我们分开以后,你从龙城离开,好久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后来听说你加入了玄机门,现在怎么会在镇北府?” 九公子将手抬了抬,让若离坐在一旁和自己说话。 “我也是为了自己能够有一口饭吃,当时在玄机门,镇北府的杨将军有一件事情有求于我们,之后便是高价将我请出来,如今到了镇北府已经四年多了。” 若离一脸的温柔,奕锋看着这番景象,想要避开,但是说到底杨将军刚刚说了不能到处乱跑,所以门口是有人把守着的。 不得不在这里继续看了,越看越生气。 “当年的事情,你还怪我吗?” 若离一脸柔情,双眼几乎都能掐出水来。 “不会,当年也是我太鲁莽,算作我们太年轻了。” 奕锋眼睛一横,心中无名火起。 九公子竟然就这般原谅了这个女人?就这般? 还记得那是龙城的一个六月,若离作为一位谋士来到了龙城府,本就是看望青梅竹马的九公子。 两个人都是名门之后,九大人因为一些事情入狱之后,确实是也只有若离愿意来看望九公子。 那一年,若离入府,渐渐地,九公子心中的失落被她摊平,随后...... “公子,我听说过段时间龙城府要开始研究关于城中机关消息的事情了。” 那一年的若离,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袍,若是不从颜色上分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男子一样。 “是的,我们打算给龙城府加上一个机关消息,作为防御,也可以保护城中百姓,这是龙城府特有的地理优势。” 而那一年的九公子,意气风发,一头墨发,还是那般散着,只是脸庞线条分明,很是英气。 “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若离看了看远处的马车,想必九公子马上就要踏上马车,去到李将军府中商议。 “若离,你在这里等我吧,李将军那边,已经拟定了名单,我实在是不好自作主张带你去。” “那好吧,你要一路小心。” 奕锋就在九公子府上住着,那一年的奕锋最要好的朋友,就已经是九公子,两个人同进同出,生同手足。 “若离姑娘,我陪您去廊下坐一坐吧,公子府上的花开得正好呢。” 奕锋对若离很是和善,因为若离让九公子从失落中脱离出来,并且可以看出,若离是很适合九公子的。 “奕锋小兄弟,我就不坐了,我想着,公子最近事情多,我出门去给他买些鱼回来补补身子。” 说罢,若离很是轻柔的一笑,便走出门去。 “好吧,看来我又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上一天了,无趣。” 奕锋也是少年意气,手中拿着一片杨树叶子,左看右看,突然想起来这时候正是茶馆出新茶的时候,到了茶馆可以请歌伶唱唱曲子,也算是打发时间。 想着想着,奕锋便提起剑出了门,走了多远不知道,被一家的包子味道吸引,奕锋寻了好久,终于是在一处巷子里面,寻到了那家包子铺,但是映入眼帘的画面,几乎让奕锋完全崩溃。 就在那包子摊位前面,一个身穿着粉色大袍的女人用手扶着斗笠,前面一个男人正一脸殷勤的为她掀开帘子,两个人就那般进了屋子里面。 奕锋心中害怕,但是又好奇,但是更怕自己知道真相之后不知道应该如何。 九公子刚刚从家道中落的阴影中走出来,奕锋蹲在房梁上,看着一旁的铺子,心中感慨万千。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若离,也不知道之后要怎么和九公子说,和九公子说了以后,公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一切的纠结和想法,让他从晌午坐到了日落时候。 终于,若离走出来了,手中提着一篮子东西,朝着龙城府九公子的府上走去。 “公子,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你说。” 奕锋飞檐走壁,早了若离不知道多久,到了府上。 九公子此时正坐在廊下饮茶看书。 一脸的轻松,风轻轻拂过,九公子脸上的散发飘起。 “什么事情啊,奕锋。” 第六十二章:旧情篇(下) “公子,您已经回来了,我刚刚去抓了一条大鱼回来,您看看想怎么吃。” 此时若离也正是从善如流的从门口走了进来,门口的守卫很是礼貌的给她让了让路,还很是殷勤的道了句“夫人回来了。” 这一句夫人说的若离面色有些红晕,但是九公子确是没有说什么,奕锋仔细一瞧,九公子还是忍着笑的。 “对了,奕锋你刚刚想说什么?正好若离回来了,我们一起商议。” 奕锋看了看若离,又看了看九公子,说不出口,不能说出口,或许先这样就好。 “没事,我本是想约你去做几身衣裳,后来想起前月刚刚做过一件,看我这记性,就在偏巷的裁缝那里,做的。” 奕锋算是有意试探若离,但是若离从始至终都是一脸温柔,一双水然的眸子对着自己,丝毫没有动摇。 “你这记性,小小年纪,晚上多吃些鱼,古书是有记载的,吃鱼可以明智。” “不吃了,你们吃吧,我晚上和将军府的小兄弟们出去喝酒。” “这鱼你不吃了吗?若离可是难得做一次。” “不吃。” 九公子一愣,这奕锋今天反常得很,平日里一听到若离做饭菜,是肯定要第一个冲上来动筷子的,只因若离平日在府里养着,是不经常做菜,这种机会又不是天天有,和那些兄弟喝酒倒是常常可以去。 “这孩子......” 九公子没有比奕锋大几岁,但是还是分分明吐了一句孩子出来。 “由着他去吧,可能是有什么心思,要和兄弟们说,这个年岁,也该有喜欢的姑娘了。” 若离漫不经心的说着,九公子一板一眼的听着,想来也是,奕锋此时已经是年少血气方刚的时候,刚刚又说要新衣裳穿,极有可能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奕锋一个人从府中走出来,三两步跳上墙上,朝着城中跑去。 “奕锋少爷,跟您说了很多次,有路就走路,不要翻墙,我们很容易将您错认成歹人的啊!” 巡逻的守卫有些不耐烦的抱怨着,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就连李光弼将军都无可奈何,毕竟九公子是护着他的。 “知道了,这次着急,下次。” 下次,永远是下次。 奕锋一路走墙,翻到了长巷提了三壶陈酒,就是很普通的人家自己酿的酒,李光弼就好这口,只是他一路风风雨雨的跑到将军府的时候,却看见李光弼脸色沉重,此时正骑着马走出门来。 “奕锋?” 奕锋站住,看了看李光弼,身上盔甲穿的很齐全。 “将军你这是?” 李光弼看了看奕锋,又看了看一旁的谋士师爷,师爷只是摇摇头,随后李光弼轻轻踹了马肚子,绕开奕锋径直朝着城门骑去。 “李将军这是?是不是突厥又来了?我回去拿刀剑......” 奕锋刚要走,师爷却是很有礼数的将他拦了拦。 “奕锋少爷,马上会有人去到九公子府上,关府,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奕锋心中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从没见过李光弼有这样的眼神,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李光弼会把九公子府上封了。 “出什么事了?师爷你和我说,我不会说的,你告诉我。” 奕锋心中不是滋味,手里的酒坛子几乎让他闹心,看了看,没地方放,索性就甩在了墙边。 “奕锋少爷,这......” “告诉他也无妨,我说过,我相信九公子,这件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在府里解决吧。” 李光弼的声音有些远,身影也是,或许从奕锋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打算让九公子自己清理门户。 “好吧,奕锋少爷,这件事情我和你说,你只能和九公子一个人说。这些日子我们发现,所有的军情机密,都会被突厥潜伏在中原的势力知晓,随后我们特意查了一下,截获了几只信鸽,里面的内容竟然都是将军府商议出来的具体内容。” 奕锋心中一惊。 “有内鬼!是谁!” 师爷赶紧上前去捂住了奕锋的嘴:“小祖宗别喊的这么大声,哎呦小祖宗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奕锋用手推了推师爷的手,随后向后退了退。 “我继续说,但是你可千万别再喊了。我们后来做过一些调查,每次从龙城府流出去的消息,全都是刚刚送到九公子府上的消息,甚至还有一些。” 师爷从怀中取出几篇纸张来。 “这些原本就是只有九公子府上的记录方式不一样的,之后截获的内容就是誊抄的版本。” “是那个女人。” 奕锋不经意滑出了一句,随后一下将头转向了九公子府上,那一转很是突然,师爷分明听到了脖子扭动扯到骨头的声音。 “奕锋少爷,您可别回去直接说啊!那九公子......” 奕锋跑出去的时候,被李光弼拦了拦。 “你现在这么回去说,想过九公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吗?我不管你怀疑的是谁,我这里只有一封书信,你带给九公子就是了,剩下的让他自己处理。” 李光弼手中,一封信笺,交到了奕锋手中。 “我现在要去我们修建机关消息的地方,掩护屿关山庄的锻造精师们回来,想来突厥人已经收到消息往那里走了,我回来以后,希望事情有个了结,靠你了,奕锋。” 奕锋看了看手里的信,他知道是谁,但是他不能直说,他只能把信带回去,给九公子来定夺。 但是,九公子会相信她吧?府中所有人都这么喜欢若离,一定也会帮助若离吧。 奕锋一路翻墙,心事重重地回去了九公子府上,街上的巡逻士兵都不见了,各家各户关上门窗,几乎就是龙城府外城的战时状态。 “奕锋,我刚要出去寻你,才发现我们府上已经被保护起来了,外面是有什么事情吗?” 奕锋回去的时候,九公子正坐在门口的石桌前面,等着他。 “没事,我也吃不上酒了,所以就回来了。街上没有人,似乎是,我们的计划被泄露出去了。” 奕锋看见若离就在九公子身旁,所以小声的呢喃到。 “李光弼将军在哪里?我想去和他商议一下。” 九公子听了奕锋的话,起身要出去,门口的守卫提前就一步走上前,还没等到拦下九公子,便先被奕锋拦下了。 “李将军......” “李将军出城了吗?” 是若离 问的,这个女人,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敢来问李光弼的动向。 “出城或者不出城,若离姑娘就这么想知道吗?” 奕锋的神情冷淡,一个冷眼看到了若离身上。 若离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九公子,随后又看了看奕锋。 “哎呦,看我这个记性,锅里的鱼还烧着呢,我先拿出来吧,等到事情结束了,我还想着喊上李将军一同来吃。” 若离说着,一拍脑门,从善如流的朝着厨房方向跑了出去。 奕锋看到了,园中的一个士兵与边上的守卫说了句什么,随后守卫就绕着墙根去了后面。 “奕锋,怎么突然和若离这样说话?你今天就是不对劲,她,招惹你了?” 九公子的语气也冷淡了下来。 奕锋想要说,但是他知道,说了没用,说了甚至还会影响他和九公子的关系。 “公子,这是李将军出城时候,给您留下的信。” 奕锋仔细的将信笺送到了九公子手中,随后一转身,看了看门口的守卫。 “外面要起风了,把门关上吧,关好。” 外面的守卫原本还不知道怎么解释,本想着就说是要发生变数,所以来保护九公子府上。 这下奕锋说了这句话,算是将事情顺理成章。 “所以,这是围府,不是保护。” 九公子一目十行,看完了一遍,冷冷的说了一句。 “李将军也是为了顾全我们的颜面。” 奕锋并不敢看九公子的脸,坐在一旁,看着地面。 九公子手有些颤抖,又将信仔细的看了一遍。 “你觉得是谁,府上的账房?” 九公子开口,奕锋没有回答。 “你说就是了,大是大非,你不必娇惯着我。” 奕锋咽了咽口水,他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会这么难以吐出口,就像是一个什么囫囵个的东西,吞也吞不下,吐更吐不出,最后能生生把自己憋死一样。 “我刚刚,出去玩的时候,看见了若离。” 奕锋还是开口了,浑身都在颤抖,身上说不出的感觉,很是心慌。 “然后呢。” “就是在你离开之后,她说去买鱼,之后去了巷子里面的一个包子铺,跟一个男人进去,大概一个半时辰,随后手中提着篮子出来。” 九公子比奕锋想象中的更加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有些吓人,这并不是应该有的反应。 现在想想,对比起九公子的爆发,到底是现在这样闷不做声更让人不安。 九公子起身了,很是缓慢,很是平静,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中的信折了折,折的不对称,又重新折,手指逐渐的凌乱,最后索性一团,塞进了袖子里面。 第六十三章:真凶 已然三天的时间过去了,九公子府上已经三天没有开门,里面的院子没有人伺候,只有九公子和若离两个人。 奕锋无聊的将手中的柴火丢在一旁,右手的斧子顺手放在地上,一把抹了额头上的汗珠子。 下人们不敢去打扰九公子,所以府上的一干事情都是奕锋在负责,说到底也没有什么过于要紧的事情,不过就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奕锋出去吩咐一下,有人送来。 只是,李光弼将军也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 这龙城府,看着空荡荡,听着安静静。 街上的百姓并不愿走,也不喜欢热闹了,只是随意的维持生活,毕竟随时都要准备躲避军乱。 “奕锋少爷,您看看要不要去请公子出来吃饭。” 说话的是一旁厨房中的老妈妈,原本就是龙城府中一个破茅草屋的人家,家里的男人死的早,剩下个儿子,儿子跟着李光弼将军行军打仗,放心不下她,李光弼将军便是安排了她来到九公子门中做做烧水做饭的活计。 “罢了,前两天送进去的,也都没吃,想来公子现在可能正在发愁,你们按照之前两天的惯例,将饭菜送到里面,放在桌上,之后就退出来吧。” 奕锋揉了揉肩膀,这两天他的压力也很大,但是没有地方去排解,就做一些粗活。 “好的少爷,对了少爷,刚刚门口的守卫说,您若是方便的话,就过去一下。” 奕锋看了看做饭的老妈妈,又望了望门口,这些日子,师爷有什么事情发回来都是通过门上告诉自己的。 “哎呀,公子您出来了?” 走到正堂门口,奕锋迈过门槛要往外走,却是听见身后送饭的小厮喊了这么一句话。 “公子......” 奕锋转身,门口的守卫都已经半步迈了进来,看见奕锋回头,又退出去将门带上。 “奕锋,李将军回来了吗?” 九公子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但是,身后并没有跟着若离。 “将军还没有回来,公子您这是?” 九公子仰头,看了看天,随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奕锋,正好你也在,你想吃什么啊?我让他们去买,之后我给你们做了,我也要离开龙城府了。” 奕锋心中一愣,这就是九公子的打算吗?包庇了若离,将所有的事情自己扛着,之后趁着李光弼不在,放若离出城? “我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吃人从包子铺带回来的东西。” 奕锋牙根打着哆嗦,手心开始发凉、发抖,他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就像是,就像是蒙受了最大的屈辱一般。 “奕锋,我们已经查明了,是府上的账房勾结了一个守卫,将消息送出去的。” 九公子清楚奕锋的心思,所以赶紧走上前说着。 是啊,这两天九公子和若离在内院,内院里面除了一些丫鬟以外,就是账房等亲信。 难不成,这若离已经受欢迎到,账房先生都愿意替她承担这样的责任了吗? “公子......” “那就做些寻常的吧,我记得你来的时候,做的第一顿饭,奕锋就最喜欢吃,你随意做就是了。” 九公子抖抖手,身后的内卫押送着账房先生和一个男子出来。 奕锋看了看九公子,又看了看若离。 “我没胃口,你们先去吧,我去办点事情。” 说着,便一个翻身从矮墙翻过去,往自己的住所走。 九公子看不懂奕锋到底怎么了,竟然会这样针对着若离,不过究竟是少年意气,这些日子自己也累了,还是放松放松心情就是了。 奕锋往自己的住所走,进了屋子里面随意翻出一身衣裳,更换上之后,从院子的后门摸出去,朝着府中的内狱摸过去。 内狱昏暗,此时正是许久没有人住过,几个小厮正在随意的收拾,算是勉强维持在能住人的地步,账房站在门口,五花大绑,仰着头看着树上的鸟。 “进去吧,你们就在这里面等着李将军回来。” 九公子贴身的侍卫算是一把将账房和那个男人扯了进去。 奕锋大摇大摆的走过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侍卫出来。 “奕锋公子,您怎么来了?” 侍卫随意的问了一句,边问边走,似乎并不关心奕锋的回答。 “随意问问,还有些事情没弄明白。” “那您仔细些,里面怕是有些蛇虫。” 奕锋点点头,走了进去。 账房先生坐在地上,那个男人却是不愿意坐着,收拾着新送进来的杂草,打算躺的舒服一些。 “账房,这件事情真是你做的吗?” 奕锋没有多余的废话,进了门直接对着账房先生问着。 “是我做的,如何?你又想知道什么?” 账房先生将头一转,奕锋还是看着他,索性他就将整个身子都转过去,只管用背对着奕锋。 “少爷,你觉得有蹊跷对不对,那你放我们出去吧,我给你查,三天,不,两天,我一定回来告诉你结果。” 那个男人看到奕锋的表情,开始激动起来,一把冲到了门口。 奕锋冷眼看了看那个男人,又看了看账房先生。 “先生真的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事已至此,我都认了,你什么也别问我了,你走吧。” 奕锋算是碰了个冷面,瞧着边上的男人眼瞧着恨不能扑出来,一股子冷风灌进来,奕锋觉得无趣,便也打算走了。 “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让他们来找我就是了。” 但是临走的时候,奕锋还是不死心。 出了门,回去自己的住所,随意的喝了两杯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悬着,应当是晌午时候了。 “少爷,公子让您去他院里用饭。” “我不是说了我不去吗?为什么还来叫我,回去吧,就说我不饿,说我在自己院子里吃过了,说我出门和朋友出去喝酒了,随便你说,总之我不去。” 奕锋现在看见若离的脸就会觉得很恶心,他从想过,自己会这样厌恶若离。 “公子说,若是你不去的话,我们就将你的屋子锁了......关您的紧闭。” “什么?公子为了那个女人竟然打算这样对我!” 奕锋算是彻底愤怒了,他一声冷笑,之后心中开始一股酸劲返上来,早就听过再好的兄弟情都抵不过女人的一哭,如今看来当真是如此。 “不去就是不去,你们也别想着能抓住我。” 说着,奕锋已经开始不顾一切了,一把从院墙翻出去,那些小厮赶紧去追,追了没几步,奕锋想着若是在府里,就一定会被抓住,那就出去,至少自己能出去,他们出不去。 “少爷您别冲动,您去和公子好好说说,您和公子那么要好,公子一定都会体谅您的!” 小厮看着奕锋已经一只脚翻出去,这可是大罪! 在龙城府,虽然一切都是按照大唐律例,但那也是针对百姓的。 对于像是九公子府上这种,说到底都是由龙城府的另一套规矩管着,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况,原本已经是封了府门的,若是就这般跳出去,李将军追究起来,不然是死罪。 “我说不去就不去,不用找我了!” 奕锋哪里会管这些,他和李光弼的关系,他还是有自信的。 此时正是一个翻身从院墙跳下去,不小心踩到了石头,脚下一歪,一旁的守卫还很是贴心的扶了扶他。 “少爷这是?” “放心,我不跑,我只是不想在里面待着。我就在这里坐着,一会你们换岗时候,把我带去李将军府上玩几天。” 那些卫兵本就是认识奕锋的,此时奕锋是这般的配合,还主动要和他们同行。 但是就算是奕锋不这么配合,自己跑了,他们也是不会拿奕锋怎么样的。 只会等到李光弼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日头下了杆子的时候,奕锋从墙角揉了揉眼睛,问了问时辰。 想着中午没有吃饭,现在肚子早就咕咕的叫了起来。 期间九公子又派人来到墙边问过几次,奕锋只说是日后请两个小兄弟喝酒,让他们回自己已经跑远了。 夕阳歪歪的挂着,奕锋伸了伸懒腰,到了换岗的时候,团练看见奕锋的时候,嘴角还是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不过一旁的守卫赶紧上前去解释,这才打消了担心。 “奕锋少爷,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若是贼人抓住了,我们也能歇歇了。” 路上,奕锋从他们那里要来了半张胡饼,一边走一边啃。 “这话怎么说,你们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现在龙城府能不能解封,全都看九公子府上的了。” 奕锋歪过头,好奇,但是胡饼吃快了,很噎。 “其实李将军昨日就已经回来了,只是还没等到九公子查出真凶的消息,所以,所以一直让龙城府按照先前的样子来。城西那边远一些,城门已经开了。” 奕锋听了这话,心中算是开解了一些。 “快带我去见李将军,憋死我了!我这一肚子的委屈,九公子根本就不听我的,快,我要去找李大哥!” 第六十四章:护庄 奕锋算是风风火火的到了龙城府门口,这偌大的龙城府,如今紧闭大门,原本前街的一片繁荣景象都已经不复存在。 “李大哥真的回来了吗?你可别骗我,我瞧着这里这么荒凉,你别是随便找个由头把我关起来的。” 奕锋还是谨慎的问了问,但是一旁的团练平日里面是最严肃的,像是这般骗人的事情,是不太适合和他挂上钩的。 “进去吧,奕锋少爷,这里是龙城府,我哪敢对您说什么谎话啊,李将军就在里面。” 从府门一路悠悠然的走进去,便算是到了谋事的内堂,内堂之中有一方大沙盘,沙盘之中便是垒着龙城的内外防务地形图,此时李光弼正坐在堂内的椅子上,垂着头看着沙盘出神。 “李将军,奕锋少爷来了,说要见您。” 团练走到门口没有再进去,今日已经站了一天,说到底他两条腿都开始打颤,也站不住多久。 “进来吧,奕锋。” 李光弼只是说着,眉头抬头,依旧是紧着眉头,望着沙盘中的防务发呆,似乎是在想什么不得其解的事情。 只是他的声音,终究是哑闷了许多。 “李大哥你都回来了你也不来找我喝酒,你都不知道这两天我在那府里面都要被闷死了!” 李光弼抬起头,随意的看了奕锋一眼,只是低头许久,这会子不仅身体感觉僵硬了许多,就连头都开始有些晕眩。 “你们府上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奕锋看着李光弼并没有太严厉,想了想,肚子里满是抱怨的话,说还是不说不过就是徘徊了两个来回,便做好了决定:说! “李大哥你说起这个我就觉得生气,我也不知道跟谁说,本来呢你回来了应该和你喝点酒算是给你接风洗尘的,原本就是安排下去了,但是你们府上的人说李大哥现在可能没有心情,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没有酒我也要说,就是那个若离,我分明就看到她这些日子鬼鬼祟祟的,但是公子就是不相信我。” 李光弼看了看奕锋,眸子里果然很冷淡,胡子也许久没有清理干净了。 “那你说说,你们府上查出什么了。” “一个账房一个侍卫,就这么样呗,反正公子他也不怀疑若离。” 李光弼点点头。 “既然已经有结果了,我们就去九公子府上听一听吧。” 说着,随意的对着门口挥挥手,不出一会功夫,也就是李光弼换了一身随意的衣裳的功夫,龙城的防御使经纬使刺史等众官员都到齐了。 “奕锋先回去和九公子交代一下吧,我们随后就到。” 李光弼的心事似乎是疏解了一些,不过临走的时候,还是皱着眉看了看沙盘。 奕锋算是个小飞毛腿,不是因为跑得好快,而是常日里面他便是这般上蹿下跳的四处游玩,所以翻过哪家的墙能到哪条街都了如指掌,平日对着百姓也好,所以人家也不会计较。 这不出一会的功夫,奕锋就已经一把从院墙翻了进去,门口的守卫算是互相研究了许久,猜得出来“可能是奕锋少爷进去了”的结论。 “公子,我有事情和你说。” 气喘吁吁地奕锋一把坐在九公子身旁,将九公子的水碗举起来干了一碗水。 “那水,味道有何不同?” “额嗯?” 九公子无奈一指,奕锋愣住,看了看水碗,又抿了抿嘴。 “有些,酸涩?” “那是一碗白矾水,我用来医治这花的。” 奕锋的胃里顿时间翻江倒海,不止是因为白矾水的缘故,也是因为此时九公子正在给花圃施肥,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喝下去的与那粪水一般无二。 哗哗哗的三大口,那白矾水算是一滴没落下,全数还给了那株奄奄一息的牡丹花。 “我跟你说,公子......” 奕锋算是强忍着,将自己的嘴死死地捂住,打算先和九公子将正事说了,只是九公子抬了抬手,指着屋子的方向。 “我们去里面说吧,你也好好缓一缓。” 这一抬手不打紧,那股子粪水的味道又飘了过来,奕锋算是险些将自己活活的闷死,但是还是忍不住,这一次憋得太久,那股子东西不仅从嘴里出来,连鼻腔都没能幸免。 “李将军,在路上,马上到这里了。” 奕锋算是彻底没力气了,赶紧将事情说了。 “你这不是能一句话说清楚嘛?来人,备好茶水,我去净手,将前两日那账房画押拿出来。” 九公子这下着急了,也没有继续再慢慢悠悠了,只是甩了甩手,朝着水塘走去。 奕锋双手紧紧地抱着石凳子,胃部在抽搐,让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就连双手双脚都在发抖。 “奕锋,奕锋你在干什么呢?怎么蹲在地上抱着柱子?” 奕锋的身子被晃了晃,随后整个人的思绪从那段记忆中回来,睁开眼一看,是九公子在叫自己。 “公子,你?奥,没事了,你回来了。” 奕锋还在恍惚,在那段记忆中恍惚。 “嗯,我已经说完话了,想必那边的杨雪淳也点好兵了,我们出发吧。” 奕锋点点头,是啊,那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如今的紧要事情,是管镇北府借兵去救屿关山庄。 踏出大门的时候,奕锋看着门上的雕花,心中不由得问自己,最后的结果如何了? 如何?奕锋回头看了看身后一脸温柔的若离。 当然是全龙城府都相信若离是无辜的,最后若离为了平息言论,在某一日不辞而别。 “走了,奕锋小将军,我们该出发了。” 门外是杨雪淳爽朗的声音,她和九公子已经踏上马背,杨将军从马上走下来,路过的时候拍了拍奕锋的肩膀。 再次回头,若离正在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倒是有些傲慢的意思。 此去屿关山庄山山水水数千里路,再加上带着偌大的军队,都是杨将军精心养护的兵,这一趟去本就是为了镇压,根本不会伤亡,所以那些兵权当是出来玩玩,有些还故意走得慢些,想着在外面快活的多些日子。 九公子心中着急,杨雪淳心中着急,奕锋心中心事满满,全是若离刚刚那个不自然的表情。 “将士们,我们此去屿关山庄......” “大小姐,都是乌合之众,您就算是将军的千金,但也都是嫁出去了的,您也不能要我们拼命不是,我们的命都是杨将军的。” 杨雪淳手中的鞭子握的紧了些,这些废物,让她烦心。 “各位说的是,只是,这一趟出来杨将军算是个人交情来帮助屿关山庄,各位若是真心为了杨将军好,便走的快些,变得被各地督查军务发现了,在朝堂上对杨将军不利。” 九公子只是着急屿关山庄的现状,并不害怕不能指示这些兵。 “这......只是公子,我们......” “既然命都是将军的,你们也必然不想给将军惹麻烦,这一趟若是有功的,杨小姐都会记得,若是谁怠慢了给杨将军惹了麻烦,我也一定会如实去说。” 九公子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些兵是镇北府的兵,傲慢惯了,除了杨将军,也不会去听谁的话。 “好吧兄弟们,走吧,就当是为了将军了。哼。” 九公子全当听不见。 一路浩浩荡荡的到了屿关山庄门口,庄子门口竟然已经起了半人高的,参差不齐的石墙,一看便知道是那慕宏做的。 “都给我停手,谁让你们在这里堆着些破石头的?” 杨雪淳算是到了自己的地界,直接一步胯下马,一脚踹翻了打头的管家。 如今算来,他这已经是被踹翻了两次有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屿关山庄乃是皇家的庄子,你今天带着人来闯庄子,被皇帝知道了把你全家满门抄斩!” 管家踉跄着从地上起身,杨雪淳气不打一处来,又要上鞭子,九公子倒是很温柔的将她拦了拦。 “你看好,这是镇北府的兵,如何算是闯了?这屿关山庄说来也是在镇北府的管辖地界上,只是日常巡查,问候庄枢,你拦着我们又是为何?” 九公子索性就跟他一同揣着明白装糊涂,那管家一股气上来,但是又没处和九公子说理,只能甩甩手。 “好啊,你好样的,哪里弄得这么多兵,你,你乱臣贼子!我告诉你,你们镇北府敢闯我们庄子,我们庄主直接去参你一本,你们那个狗屁将军就没了。” 一块石头直愣愣的砸在了管家的头上,停留一瞬间,向上弹飞出去,那管家直愣愣的躺下,脑袋上一个窟窿,流着血,整个人吓得哆嗦,胡言乱语。 九公子和杨雪淳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过问是谁丢的,只能说,丢的好。 “你们管家被山上落下来的石头打中了,抬下去吧,众将士随着杨小姐进庄,护卫庄枢!” 九公子这么一声,身后的人竟然画风一变,齐刷刷的喊了一声是,随后直直朝着山庄里冲进去。 第六十五章:宝库 “什么意思?小小的光禄寺少卿,也敢来闯我们屿关山庄的了?” 还不等走了多久,便是被两个男人又是拦了拦。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才叫闯,如今九公子乃是我请回来的客人,速速滚开。” 二少奶奶提着缰绳,往前走了走,那两个人并没有惧怕的意思。 “您不过就是一个外姓的少奶奶罢了,二老爷现在就在新庄主的阁中做客,我们庄主说过了,若是二老爷愿意将屿关山庄的至宝,古书《锻造录》和屿关山庄传世的那把玄铁剑交出来的话,就可以离开山庄,并且帮助二老爷成为庄主。” 这两个人似乎就是慕宏的身边人,几乎是庄子里的人和事情那般熟悉。 “放你娘的屁,那乃是屿关山庄阵庄的宝贝,就算是那混蛋愿意,你们也拿不出来。” 杨雪淳这话是一点错都没有的,作为屿关山庄的一级宝物库,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在哪里,就算是寻到了所在,可是那宝库乃是多年前的慕家祖宗所修,之后又经过了卯灵儿和锻造谷谷主的二十年更新交替,可谓是玄妙无穷。 这么多年来,想要一睹真容的不少,想要闯进去的更不少。 有些小贼有些门路,知道了宝库的所在,便悄悄地去找,不是死在路上的机关消息,就是被宝库中的机关所杀。 这会子虽然是二老爷愿意帮助那慕宏,他们两个也不一定能够进得去。 “不必多言,两位若是不愿意让开的话,就动手吧。” 九公子在跟着杨雪淳前往镇北府的时候,便让慕琦先去幽州城将奕锋换出来,想必如今慕琦和凌羽他们一行人此时就在庄子不远处。 “九公子的武功我们是听说过的,十足的业余,并没有你的谋算那般出名,我愿一战。” 九公子听了这话,心中是感慨万千,这慕宏为了诓骗这些人将自己拦住,好争取时间,到底是说了多少没有谱的话? 就连“九公子武义不佳”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这不是明显骗人送死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还在九公子感悟这两个男人不知死活的时候,一把长戟就横扫过来。 嗯,是有些速度在的,不过用心太急,并没有掌握好力度。 杨雪淳抽了鞭子,直直一甩,谷中一声清脆响声,呼呼的传开,那人手中的长戟已然被鞭子套得紧紧的。 “二少奶奶的鞭子和鞭用的都好,这江湖上有的说鞭,有的说鞭子,到让那些人不知道如何拿捏了。” 九公子也走上前迎战,毕竟边上还有一个人直愣愣的立在那里。 “公子,另一个交给你了。” 杨雪淳这些日子算是没少受气,没少奔波,加上这些日子本就是心情烦闷,情绪不好,此时手中便也没有个轻重,鞭子一扯,直接在那人的长戟上绕出一圈凹痕来。 九公子看了看眼前的男子,身上满是腱子肉,但是看着不算太聪明。 爱说话的那个拿的长戟,这人手中倒是一把长剑。 “那就,来吧。” 话罢,那人一个箭步,朝着九公子刺过来,九公子向后一闪,手中的扇子握紧,本想等到那人再追上来时候反手一击,可是。 那人一下没有刺中,便就此打住,先是站稳脚步,随后剑锋一划算是回手,稳稳地立在那里。 “有趣,这稳重的身法倒是好多年没有见到过了,此前的剑术本就是依托身法,可自我唐以来,剑术越发的注重连招和斩杀,本就是误了剑的意义。” 九公子摇了摇扇子,面前的男人没有一丝表情,不,有表情,就是严肃,一如既往地严肃。 “再来。” 九公子这次先一步上前去,一把扇子朝着男子的手腕冲去,那男人两只脚如同缠绕般将自己的身子几乎贴着地面顺到了九公子身后,手中的剑紧紧的贴着后背,直到躲闪之后站稳身子,才一步向前,剑锋刺过来。 “啪。” 剑锋就刺在了扇面上,只是这扇面本就是卯灵儿特制的,玄铁丝线所造,若是寻常的扇子,怕是早就被破了。 九公子的一滴汗从颈后落下。 这剑士并不急于进攻,而是稳扎稳打,每一次出招都在身法稳定的基础下实施,这就保证了每一招几乎都是致命的,并不存在破绽。 多年前自己曾在师父口中听说过这种精于身法的剑士,几乎他们的身法就是全部,剑不过就是一个坚硬的工具,可以刺也可以守。 所以他们用的长剑一般重量不高,长度适中,能够在身体的行动转换中随意的贴身而动。 但是自从唐朝开朝以来,重刀轻剑,剑早就成了一些人的配饰,乃至于很多剑门世家开始没落,也没有多少人真的会精修于身法。 “九公子,你那里怎么样?我这里马上解决。” 杨雪淳的一句话,让九公子有些分心,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哪怕表现出一丝丝的,哪怕是一丝丝的分心,都会被对方抓住机会。 “那就速速解决,然后帮我。” 就在九公子与那剑士苦战之时,在屿关山庄的内部,慕宏正是立在一处悬崖旁捶胸顿足。 “庄主,这下面就是宝库了,可是你看,这要怎么下去?” 一旁的管家也是堆了一脸的无奈,甚至离着悬崖更远。 这处,便是当初长孙氏兄弟被山海楼带走时候,砍断藤桥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藤条顺下去,我们爬下去?” 慕宏一指,心中有些虚,身后的人更害怕,几乎不敢上前。 “庄主,这藤条看上去并不结实,我想着应当不是去往宝库的,应当是那里的桥断了。” 管家瑟瑟发抖,他知道若是有人要下去,肯定是自己带着一批人先下去。 这就是慕宏的做派。 “这藤条确实是我们这里的一处桥断了以后留下来的,我之前也来过几次,但是我竟然没有发现,这下面竟然就是传闻中的宝库。” 二老爷就在后面望着,也不敢上前,之前杨雪淳跟着九公子走了以后,就把自己留在阁子里面,留下了几个随从跟着。 慕宏的人将自己的阁子围了,虽然不敢闹进来,可是没吃没喝的,时间久了也撑不住。 慢慢的,二老爷就开始改变心思,想着不管如何应当先活下去为妙,想着想着,就开了阁子的门,投诚了慕宏。 之后慕宏便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二老爷本想着就这样维系着表面上的亲戚关系,也不至于如何,若是杨雪淳真的能搬来救兵,边也算解围了。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慕宏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做这个屿关山庄的庄主,而是觊觎庄中的宝物。 “这样吧,你对这里熟悉一点,要不你带着一些人先下去?” 慕宏堆了一脸的假笑,朝着二老爷走过去。 二老爷很是认真的退后了两不。 “叔伯,您看到了,我的身体并不好,一直都是很孱弱的,要不还是让管家下去。” 管家脑中一震,好样的,最后还是自己的事情。 二老爷可以拒绝,但是管家如何拒绝。 就在管家颤颤巍巍带着三个人顺这藤条荡下去的时候。 一个弟子装扮的男子急冲冲的冲了进来,对着慕宏报告了九公子和杨雪淳已经杀到谷口的消息。 慕宏有些担心,但是不算是特别担心,总之按照二老爷的说法,杨雪淳从来就不过问这宝库的位置,所以这么多年来,是一点都不知道宝库所在的。 那九公子虽然是个武功高强头脑聪明的,但是总归就是个外人,也不会知道宝库在什么地方。 这里这般偏僻,应当是不会被立刻找到。 “你们去,带着各个小队拦击一下,若是那两个不中用的扛不住了,你们就上,且战且退,一路到内庄。” “你,看着你跟我身材差不多,算你有福气,带着剩下的人,去内庄,你就穿着我的衣服坐在上面,其他人严格把守,就让他们以为我在庄内。” “还有你,你是谁来着?应该是慕逊家的小厮,去通知你家家主,带上家里的慕家人,不挂用什么方法,都要拦住那九公子。” 一顿招呼,一顿安排,慕宏是早就想到了如何应对的。 如今算是安排妥当,时间也不再充裕了,他着急的走到了悬崖旁,向下望了望。 只是走过去的时候,带动了几个石块。 石块哗啦啦的落下去,管家此时正挂在藤条上,怕的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哎呦老爷,庄主,您可别吓唬我们,我们马上就下去了。” 管家心中害怕,这藤条本就不稳当。 三下五除二,算是跳到了下面的石台子上,紧贴着身子的便是宝库的大门,大门有十个钥匙孔。 “老爷,这里有十个钥匙孔,怎么办?” “到了?我马上带人下去。” 管家看了看脚下,几乎只有一人一排的地界,脚后跟处就是悬崖。 “老爷您自己下来吧,这里不能再多人了,我这几乎都是要掉下去。” 第六十六章:山海 管家看了看脚下,几乎只有一人一排的地界,脚后跟处就是悬崖。 “老爷您自己下来吧,这里不能再多人了,我这几乎都是要掉下去。” 管家颤巍巍的想边上挪了挪,从藤条一路下来,注定是要跳下来的,只是这一跳,一旁的人若是没站稳,怕是要掉下去。 正好大门上有十个偌大的锁孔,此时也可以将手死死地扣在那里面,防止自己掉下去。 慕宏听了管家的话,是实实在在的骂了一声娘的,随后让一旁的人取来绳子,上面留下几个人,将绳子套在慕宏的腰上,另一端由那些人拉扯着,就算是哪怕藤条断了,慕宏也不至于掉下去。 “你们拉住了我,我和他下去看看。” 慕宏随意一指,指到了一个小厮。 小厮向着左右看看,无奈的用手指一指自己? 几乎不敢相信上面几十号人,自己就被选中了。 万般无奈,也只好如此,那小厮一脸不愉快的走到悬崖旁,两只手死死地和另一个小厮的手扣在一起,随后慢慢地爬下去。 “你下去看着没什么事情拽一拽绳子,之后让慕宏老爷下去。” 那管家都已经两只手死死地抱着锁孔,站都站不稳当,还不忘记拍马屁。 “老爷,没什么问题,您下来吧。” 那小厮期初也不敢用力拽,只是随意扯扯,万一真的断了,到时候还是只有他会掉下去。 不过慢慢的顺到了宝库门口的时候,他才想清楚,现在用力,哪怕断了,下面也有人能拉一把,而且自己身手矫健,跳过去不是问题。 若是等到那慕宏下来了,藤条再断掉,那就真的要一起掉下去摔死了。 想着想着,便用力了一些,扯了扯藤条。 “你小子拉稳了,我下去了。” 慕宏下去之前还指了指上面扯着藤条的,及个人中打头的人。 一番折腾之后,慕宏算是稳稳当当的在宝库门口站稳脚跟。 而此时,九公子一行人也已经甩开了那个剑士,直直的朝着神锻谷冲过去。 “二少奶奶,你说弟子们都被困在了神锻谷?” 九公子向后望了望,虽然那剑士难缠,不过他们是骑马的,剑士身法再好,也不可能追上来。 “确实,已经许多天,据说神锻谷不知怎么的,禁制已经打开了,出不去进不来的,也不知道弟子们都怎么样了。” 杨雪淳挤了挤眉头,之后看看身后的方向,依旧是没有人追过来。 “我们先去神锻谷解救弟子们吧,我也通晓一些奇门遁甲。只是我还是不明白,庄枢临走之前,就什么后路都没留下吗?” 九公子扯着缰绳,一把向左边拉过去,那马如被牵引一般朝着神锻谷的方向转过去。 “庄枢本就是打算的很好,谁知道,谁知道那整个屿关山庄之中看似最为稳妥之人,竟然能做出这版不稳妥的事情。” 杨雪淳说着说着,又是激动起来。 “我想,庄枢留下的后路应该就是神锻谷的谷主吧?” 杨雪淳点点头。 九公子确实百思不得其解,说到底神锻谷的谷主只有慕伟这一个好友,平日里虽然与弟子们很是亲近,但是谷主有一个规矩,就是对待神锻谷中的弟子一视同仁,不仅于此,甚至他从不过问弟子们的姓名,弟子们说了他也记不住,不去记住。 这么无欲无求,几乎一辈子只认识这么几个人的人,究竟是被什么利益驱使着背叛了屿关山庄? “公子在想的事情,本就是屿关山庄的禁忌事情,不过看着老太太和您那么要好,我也就说一句,公子只当是将自己的疑心消了,不要多问。似乎这一次神锻谷谷主离开,和原来的庄主夫人有关。” 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九公子记得,慕伟是有个夫人的,生下了慕宇宸之后就一命呜呼,撒手人寰,他们叫她大夫人。 之前零零散散,各家的事情也听说了不少,尤其是屿关山庄这个地界的事情,说起来是十分动听的,九公子也格外的感兴趣一些。 具体的有些人知道不敢说,有些人不知道编着说,有些人又想说又不想惹上麻烦,所以就挑挑拣拣的说。 说到底就是屿关山庄那位大夫人原本和慕伟和神锻谷的谷主都是有交情的,但是慕伟和这位谷主的交情也很是深厚,渐渐地三个人开始不清不楚,不过神锻谷谷主是个很讲情义的,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不和外人说话,并且不再离开神锻谷半步。 直到大夫人生下了慕宇宸之后,撒手人寰,神锻谷的谷主才是彻底爆发,与慕姓的家中人彻底断了交往,只管完成着送进来的单子,如此一辈子。 也是从大夫人去世了以后,大庄主慕伟开始浑浑噩噩,彻底的不再过问山庄中的大小事情,原本就不是什么名声鹊起的一任庄主,硬生生的是什么都不管不问,全要庄枢卯灵儿来打点上上下下。 “不说了,紧些过去吧。” 此时,长安城,过午的阳光直愣愣的戳在地面上,如同一把刀一般落在卯灵儿的腿上。 “老太太,您看这院子多好啊,回去我们也这样修缮,看着你这几天都在这里晒太阳。” 老嬷嬷在一旁给卯灵儿扇风,卯灵儿坐在软椅上,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山景。 “老太太,您看,是少庄主来了。” 从善如流的一指,顺着老嬷嬷的手指看过去,此时正是慕宇宸一步一步,将魏然的身躯挪了过来。 “给祖母问安。” 慕宇宸对着卯灵儿拜了拜。 “好好好,今日上朝没什么事情吧?我看着皇帝是让你们用了饭才回来的。” 卯灵儿对着慕宇宸,没有所谓的屿关山庄庄枢的威严,只有老祖母的这般慈爱。 “不过是一些小事情,皇帝也并没有留我们,留下我们的是杨国忠。” 慕宇宸想了想,没有深说下去,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卯灵儿也不一定愿意听。 “对了祖母,晌午时候,来了一封北地的书信。” 慕宇宸从袖中将书信取出,上面详细的记载了九公子和杨雪淳去到镇北府借兵的经过。 卯灵儿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慕宇宸。 “这屿关山庄,最后的基业还是要你来继承。” 这是一句慕宇宸不喜欢听进耳蜗子里面的话,旁人是万万不敢提起的,但是现在提起来的是卯灵儿。 “山庄的事情,二婶和慕琦妹妹打理得很好。” 慕宇宸还是接了一句话,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提起过屿关山庄,没有想起过山庄中的人和事情了。 “但是屿关山庄代代都是男子承袭,就算是你不愿意回去,不愿意打理,也该在之后挪到了你的名下。你若是不喜欢,就让我替你管着,等到我们这些人都死了,你烦心的事情也可以忘了,那里还是你的家。” “祖母我从没有怪过你。” 慕宇宸沉沉的说了一句。 “我只是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情,我也知道或许很多人都无奈,但是,我不怪你,其他人,我也不能原谅。” 还是因为他的母亲。 “罢了,那就再等等吧,你看着,看着祖母的身体硬朗着呢,还能替你撑着。如今屿关山庄虽然闹了点小风波,但是不怕,你二婶婶,还有你慕琦妹妹,对,还有九公子,小小九他们都赶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享福,陪我说说话。” 卯灵儿这句话说的莫名的心酸,慕宇宸在一旁看了看卯灵儿,沧桑,只有沧桑和衰老。 卯灵儿身上是有伤的,慕宇宸知道,能看出来,但是卯灵儿只说无妨。 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消息是,卯灵儿与一个倭国人动了手,并且没有占到便宜。 倭国人...... 原本慕宇宸离开了屿关山庄,想要到朝廷中自立实业,证明自己可以不依靠山庄。 但是渐渐地,这个朝廷已经不再是皇帝的朝廷,自己也不再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慕宇宸想过回去山庄,也在深夜想起过家里的人,但是他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以为家里有卯灵儿这活真人坐镇,自己短时间可以不去过问。 就这样以为了快十年。 沧桑变化,他没有逃出屿关山庄少庄主的名头,给他带来了许多便利,也带来了许多麻烦。 直到今日,慕宇宸看着眼前身体衰落,却还是强行撑着的祖母...... “祖母在我这里养着吧,山庄的事情,就交给他们打理,我会尽快找到父亲,父亲回去坐镇,我在这,没人会真的动屿关山庄。” 这是没用的话,为什么没用?因为慕宇宸虽然有兵部侍郎的官职,外面的人不敢去叨扰山庄,但是如今不也是被外戚给抢占了? 卯灵儿摇摇头,想开口,但是没有开口,这些日子和慕宇宸在一起的日子太惬意了,她心心念念的大重孙,引为为傲的大重孙,视为屿关山庄未来的大重孙,从未和自己相处的这么久过。 第六十七章:行遁九宫图 这是没用的话,为什么没用?因为慕宇宸虽然有兵部侍郎的官职,外面的人不敢去叨扰山庄,但是如今不也是被外戚给抢占了? 卯灵儿摇摇头,想开口,但是没有开口,这些日子和慕宇宸在一起的日子太惬意了,她心心念念的大重孙,引为为傲的大重孙,视为屿关山庄未来的大重孙,从未和自己相处的这么久过。 “不过,祖母您就这么相信那位九公子可以帮助我们屿关山庄守得住吗、要不,我还是派些人去......” 慕宇宸心中明知道杨尚书已经排了一队人马跟着九公子回去了,只是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事情,思来想去,自己没有参与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不必了,那屿关山庄本就不是人多就能拿下来的,就算这个庄子被拿下来了,里面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卯灵儿抖抖手上的虫儿,死死地抵住虎头杖,站起身来,果然是开始吃力了,年岁大了,保养的再好,一次吃不住力气,也都会这般。 “你们,若是再不让开,全都是这个下场。” 北地,屿关山庄,神锻谷谷口,杨雪淳左手用力扯住一个男子的发髻,右手的鞭子在那男人的脖颈上绕了一圈,用力一抽,已然身首异处。 面前的不过就是二十多个慕宏不知道怎么带进来的家丁,哪里算是什么弟子?不过都是些喽啰。 只是这毕竟是大唐的地界,你若说是收复山庄,杀了一两个也不算什么大事情,但若是一动手就血流成河,这也不是好交代的。 而且杨雪淳和九公子带来的这些人全都是高傲的镇北府的战士,如何能够保证他们日后不会多嘴惹麻烦。 “罢了,让他们过去,反正神锻谷现在已经启动机关了,让他们死在那里也行。” 对面那些人中有个管事的,算是给大家找了个台阶下,也算是保住自己的命。 一行人撤了出去,九公子骑着马往前走了两步,已然看到了神锻谷的大石门。 “你们,将他们捆了,排成一排,我和九公子上前去破解机关,你们立了盾躲远些。” 杨雪淳让身后的一部分将士走远些,其余的将士,在刚刚一路杀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分配到各个岗哨埋伏观察。 “这像是行遁九宫图。” 九公子跳上大石头,朝着里面望了望,隐约间可以望见几个机关消息所在。 杨雪淳看不懂,也不敢乱动,这机关之术并不是她喜爱和擅长的,平日里卯灵儿确实也会给她看一些机关设计图,但是她都是了了的看了。 日子久了,卯灵儿拿出来的图纸一张比一张精进,杨雪淳哪怕是想看,也看不明白了。 “你可知晓此阵的阵眼朝向?” 九公子哪里知道杨雪淳并不精通于此?此时还指望着杨雪淳能够指个方向出来。 “似乎知道,但又记不太清,好像有过类似的图纸,向北?” 杨雪淳挠着头,随后向着北面一指。 九公子定睛一看,北面明显是一面石墙,哪里会有生门的连门? 罢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运气。 刚刚从后背仓中倒是取出了不少的藤盾钢甲等物件,此时虽然笨重,也不得不穿一穿。 这行遁九宫图原本只是前两代的玄机门高人用来戏耍闯入玄机门的歹人所用的阵法,说玄妙确实是玄妙,但是并不是意在伤人的阵法,何况出自名门高人之手,一定是遵循天地道法,留有生门的。 屿关山庄一个神锻谷,谷口放了这阵,必然已经改良过,怕是杀伤力上会高一些。 九公子循着章法,手中持着一把环首刀,只身进入阵中。 要破阵,就一定要发动阵,并不是绕开所有机关消息就算是破阵,一定是迎上来,破得开。 九公子看到了地上的一处微微凸起的石块,想必这就是机关扣子。 一脚踩上去,整个谷口传出轰隆隆的响声,几乎可以听到巨大的木轮运转的声音。 山壁上偌大的窟窿,此时流出一个又一个钢弹,钢弹并非是弹射出来的,但是不出一会功夫就已经披满了整条谷口。 “公子,这是什么?” 杨雪淳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钢弹,她嫁进来的时候,神锻谷中的大小事情已经不是庄子过问了,所以她只是概念上知道屿关山庄的锻造惊人,还未见过。 “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一来是用来挡住坐骑的,二来是触动所有的机关扣子,想必之后的路就是步步杀机了。” 九公子说话间,却隐隐约约看到了左前方的山崖石壁上有一缕灰尘飘起来,若没看错,那里可以破阵。 九公子谨慎的向前挪了两步,这钢球是万万不能踩上去的,若是一个不小心,滑了脚,再有什么暗器飞出来,定然会死在这里。 谨慎的趟过去,钢球太过圆滑了,难免每挪一步就会让一片钢球滑动起来,直到走了有十步,突然,脚前面轻轻推开的钢球向左边滑出去,与此同时九公子感觉到脚底下似乎是踩到了模板一般的物件。 “不好!不好!” 眼瞧着钢球一个接一个朝着左边山崖滚过去,山崖边上竟有一个小洞,钢球滚进去,轰鸣声有些异样,随后是拉弓的声音。 第一只箭矢射过来时候,九公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好在并没有射在身上。 九公子赶紧一个翻身从木板上挪开。 随后,陆陆续续想来有数十只箭矢飞出来,好在九公子了解这阵法,知道定有生门,循着四象二十八宿的门路躲在了阵中一处,蜷缩起来,算是躲过一劫。 就在这时候,远在十几里外的慕宏一行人,感觉到了脚下一阵震荡,他们紧忙抱住了锁孔,只是一个小厮在慌乱之间被慕宏推下了山崖。 “老爷,您听,里面似乎有声音。” 管家的耳朵是好使的,此时宝库的大门确实是有一些异响,说到底就是因为屿关山庄的机关消息设立了许多年,不断精进但是核心的部分也只能维护,没法改良。 这会子神锻谷的机关开了,大部分的磁力和燃料都用在了那边,这边自然就薄弱了一些。 “废什么话,拿刀砍。” 慕宏大手一挥,便让边上的小厮用钢刀砍起了大门。 说慕宏撞了个运也没有错,神锻谷那边机关消耗巨大,牵引的钢绳繁多,运动突然,就在九公子触发了箭阵的时候,竟然阴差阳错的将这边宝库大门的牵引绳砍断了,原本挡在大门中间的钢板落了下去,便是管家刚刚听到的声音。 几刀下去,慕宏还在惊叹这么大的门竟然是空心的,甚至能砍开,殊不知已然触发了门内的紧急机关扣子。 又一组木轮运作起来,神锻谷和宝库的两处机关相互影响,此消彼长,更显得不稳定。 慕宏让上面的人全都下来,原本是没打算带上二老爷的,不过二老爷想着有好大家分,也跟了下来。 一众人往里面摸了摸,一步一步挪,但是下来的人越多,原本踩着的石头就越松散。 终于还是一声响声,将三个刚跳下来的小厮摔了下去。 慕宏数了数人数,也够了,何况这宝库并不可能只有一个入口,便往里面。 小厮们贴着墙一路排进去,慕宏就跟在中间,原本的路是很好走的,慕宏还笑话了这宝库竟然这么疏于防范。 可是走了没多久,脚下开始泥泞不堪,甚至分出了两条路,不得不点火把。 火折子一下没点着,两下还是没着,身后的管家跟上来,只闻到这山洞里似乎有什么臭味。 第三下,火油成功引燃,可哪里是什么火苗子,那简直是一团烈焰直直的从火折子喷出来,直接将打火的小厮烧的面目全非,一旁的弟子也都被瞬间腾起的火焰引燃一片。 “是鬼火!鬼火!” 慕宏看着那火团就像是有灵魂一样直直的朝着自己过来,吓得赶紧往里面跑,可是跑了没几步,便看不清楚道路,一头撞在了石头上,踉跄间倒在地上,却发现面门有风吹过来。 “跟我进来,快点!” 一声喊,身后几个没有被火引燃的弟子和管家跟着慕宏爬进了墙角的洞中。 这洞里没有味道,甚至上面有零零散散的光亮漏出来,只是光柱上窄下宽,零零散散的洒在这洞里面,也看不清所以然。 “老爷,我这还有个火折子,这里没有味道,要不?” “滚你娘的,你想害死老子?把那破东西扔了!我们摸索着走。” 慕宏算是被刚刚的事情吓怕了,就靠在墙上,缓缓地走了几步,原本以为可以循着风口摸出去,却不想一脚踩空,整个人倒进一个矮矮的坑中,只是,这坑里,还有一具人骨。 “晦气!他娘的晦气!” 慕宏赶紧挑出来,出来的时候还朝着那具已经被风吹得酥酥的骨架踹了一脚。 这一脚,让原本已经几乎失灵的机关触发,整个宝库开始晃动,如同天旋地转一般的晃动。 第六十八章:千面镜玄 慕宏赶紧挑出来,出来的时候还朝着那具已经被风吹得酥酥的骨架踹了一脚。 这一脚,让原本已经几乎失灵的机关触发,整个宝库开始晃动,如同天旋地转一般的晃动。 “他奶奶的,这又是什么玩应?玩诈尸啊?老子不怕你!” 慕宏嘴里说着不怕其实身子早就躲在了两个小厮后面,两只手一只抓着一个小厮的后背衣裳,完全将人家当成肉盾用。 木轮子响了一会,突然戛然而止,慕宏此时吓得已经蹲在地上,可是看着面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便站起身来。 慕宏不知道的是,眼前的陈列,早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时管家的脚向前一步,直直的踩到了一个突出的小台子,头顶一阵小石块砸下来,又是许多光孔,投下来很柔和的光。 “你们,给我往前走。” 慕宏看了看前面的路,那光正好照出了一条通向里面的路。 管家自告奋勇,带着小厮先走,慕宏放了两个小厮在自己身后,算是垫后,走了没有几步,管家突然一声惊叫:“哎呦!” 慕宏第一反应便是趴下,身旁的小厮不知所以,也跟着趴下。 管家踉踉跄跄退了几步,直直撞在了趴下的小厮头上,一个跟头翻了出去,正好就倒在了慕宏的面前。 “血?你怎么回事?走走路也能见血?” 慕宏大喊着,他已经被这宝库中的机关吓到了,现在他除了大喊能让自己舒服一些,已经没有别的方法宣泄自己心中的恐惧,并且压制身体上一系列发抖的反映了。 “老爷,那不是路,走不出去!” 管家疼的直捶地,但还是忍着疼指了指前面的路。 “放你娘的屁,这不是路你唬我啊?你就是不想走!” 慕宏一脚踹在管家身上,原本想将他踹开,可是管家的身体太过肥胖了,根本就踹不开。 “你去,你去顶替这个废物!” 慕宏随手扯了一个小厮,随后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但是令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当时那小厮被朝着路得方向推出去,却在不远处发出一声巨响,随后整个人如同按下静止一般的停在那里,姿势很是诡异的停在那里。 “喂,你怎么不走了?难不成真有鬼打墙了!” 管家伸出手,想要制止慕宏,可是慕宏一脸的不悦,直直的冲上前,走的时候又给了管家一脚。 “我和你说话呢!你哑巴了你?” 慕宏用力一推,那小厮纹丝不动,慕宏心中怀疑,向后将小厮拉过来,之后令他震惊的一幕发生。 小厮身上竟然有四五个血窟窿,此时有两个正如注的喷着血。 “额?啊啊啊!” 慕宏一把将他松开,那小厮就躺在那里,血流了一地,在路上,如一道墙一般的被拦住。 “老......老爷您看!老爷您看啊!” 另一个小厮突然惊声的叫起来,慕宏缓缓的将头望向他,那小厮正一脸狰狞的指着道路的前面。 慕宏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后四五步的后退,几乎是没有意识的后退,直到撞在了另一人身上,慕宏反身一把将身后的人推开。 就在那道路的中央,凛然的一道血墙悬在空中,血不注的流下去,慢慢的晕开,又模糊的露出了前面的道路。 “鬼啊......鬼打墙,是鬼!” 慕宏的内心彻底崩溃了,他想要奔跑,随便跑到什么地方,只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可是跑了两步,他又嘎然而以,他想到了刚刚那个小厮的惨状。 “老爷,您别乱动,我......” 管家起身,想要走上前去查看,血墙精准的表示出了安全的距离,只要不逾越,就没有事情吧。 可是当管家走近的时候,唰的一下,眼前的路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石墙。 堂而皇之,一条光明的路就这般消失了? 管家的也胆怯的退了几步。 大唐有过传闻,能够登上玄机门天字榜的人,都是身怀绝技的一方高人,而卯灵儿身居高位,更是玄妙无穷。 当年更是有戏本子将卯灵儿形容成了天上地下都吃得开的老神仙,很多北地的人开始不管什么事情,都在屿关山庄门口设了香案拜一拜,只因为冲撞了天道盟的财路,才被朝廷禁止。 如今看来,这传闻竟然是真的?那卯灵儿真有上天下地的本事?竟然真的能将神仙鬼怪都请出来? “老爷......我们还走吗?我看着,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路......” 就在所有人都充斥在绝望之中,绝望,甚至绝望到希望立刻出现什么东西将他们直截了当的杀死时候。 一个小厮指了指身后的路。 “这......又是一条鬼路?” 慕宏管这叫鬼路。 “你们,把你们管家扶起来。希望你这伤口里面没有毒。之后把那个人尸体捞起来,扛在肩膀上走在前面,让他做肉盾,有不对劲我们就退回来。” 那些人哪里会忌讳冒犯死人?此时正是举起了尸体就扛在背上,一点一点向前挪着。 “哎呦,还挺聪明的,可是,你们过得了我师父这‘千面镜玄’吗?” 远处,一个小的通风口处,一个偌大的人脸浮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两只三角体的木盒子,身后是若干的绳子和木杆。 再说回神锻谷,九公子这边因为慕宏触发了千面镜玄阵,屿关山庄的内核能量分散,机关变得迟钝,勉强冲出了箭阵。 只是光冲出来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将阵破掉,之后关掉机关,让大军能进来,弟子们能出来。 九公子将手臂上的箭矢拔出来,血如泉水般涌出来。 身上随身带着的药粉涂在上面,又用抹额将手臂死死地勒住,算是临时的伤口处理。 “看来,要用些本事了。” 若要破阵,而且是这么大的,依靠地形和优势做出的阵,最好的方法就是取巧。 刚刚的箭阵虽然九公子没有讨到什么便宜,但是说到底也是在冲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石壁上的一处凹陷,那里便是机关的气流出口,若是能堵住,便能让机关卡死,不能继续补充箭矢。 回头望了望地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和钢球交汇在一处,这屿关山庄到底是下了多少血本在这神锻谷中。 九公子从地上拾起一只钢球,瞄准了那处凹陷,用力一抛,钢球完美的弧线正好冲入了那孔中。 只是想要彻底堵住,可不是一只钢球就能做到的。 九公子在地上囫囵了几回,用藤条盾盛了慢慢一下子钢球,那藤条都在吱吱呀呀的响着,原本有很大弧度的盾牌,此时已经拉平,几乎要崩开。 百十来个钢球灌进去,算是彻底将出风口堵住,此时想要塞,多大的力气也塞不进去了。 回头望了望,杨雪淳已经和赶过来的那名剑士开始苦战。 “公子!公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九公子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听到了凌羽的声音,向上一望,凌羽和姬阳,还有慕琦三人此时正在远处的山峰上。 山峰陡峭,下面是平坦的路,但是是万万不能走的,那里也是被机关铺满了的。 九公子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又望了望杨雪淳和奕锋,有些吃力。 用袖口随意的抹了抹汗水,九公子继续往前走出去。 “祖母,你说我们山庄的那奇门遁甲,百年来无人触发,您又凭着本事精进了不少,九公子可能破阵?” 慕宇宸手中是九公子已然被困在神锻谷阵中一日的情报,他没有解释,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会在自己家里安排探子。 “那神锻谷的护谷大阵虽然看着吓人,但其实就是小儿科的东西,就像是你们行军打仗,不过是仗着人多用蛮力,小小九想要破阵,不出三日就可以寻到生门。” 卯灵儿笑笑,似乎没有一点压力。 “信中说,山庄的内核曾飘出很浓的黑烟,是山庄里的暗卫打开了风口吹散的。” 慕宇宸继续说着,这他是不知道为什么的,因为没有心思继承山庄,所以卯灵儿为了不让他生气,导致祖孙关系不好,也没主动说过。 卯灵儿缓缓睁开眼,没有回答,许久,直到一片落叶落在她的脸上,她拂去,才回头看了看老嬷嬷。 “老太太,您看,是否要传信到玄机门......” 老嬷嬷似乎有些不敢说。 “不。” 卯灵儿只是抬抬手,随后头望着地面,思量了一会。 “应当是只有两处启动了,没有到最危机的时候。” “可是内核已经十年没有修缮了,并且,并且神锻谷的谷主此时并不在谷中,就算再好的机关消息也要能人来驱动吧。” 老嬷嬷也紧着眉头,卯灵儿眉头都快融为一条,双手拄着虎头杖,站了站身子,又坐下。 “他的弟子还在谷中,不妨事......不妨事。若是被玄机门参合了一脚,就不是小小九能镇得住的了。” 第六十九章:无名 “可是内核已经十年没有修缮了,并且,并且神锻谷的谷主此时并不在谷中,就算再好的机关消息也要能人来驱动吧。” 老嬷嬷也紧着眉头,卯灵儿眉头都快融为一条,双手拄着虎头杖,站了站身子,又坐下。 “他的弟子还在谷中,不妨事......不妨事。若是被玄机门参合了一脚,就不是小小九能镇得住的了。” “祖母,真的不需要我派兵去支援山庄吗?” 长安近些日子开始凉起来了,太阳被云遮住,一股子风轻轻地拂过,手臂上还是难免感觉到凉。 “暂且不用,再等等,再等等,看看这位算无遗策的小小九,还有什么能耐。不过,宸儿,你还是应当去一个地方,神锻谷的谷主,不能就那样散在外面。” 卯灵儿的眼被风吹的有些撑不开,说话的功夫,已然两汪水润涌在眼眶子里。 “祖母的意思是?要我去找神锻谷谷主,劝他回去山庄?”慕宇宸已经站起身,神锻谷的谷主确实不能留落在外面,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被别人离间。 “去吧,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就在你母亲的坟墓附近,按照他的性子和喜好,应当搭了棚子住着了吧。把当年的事情跟他讲清楚吧,只有你说的话,他才会相信了。” 慕宇宸点点头,随后一挥手,示意老嬷嬷该扶着卯灵儿进屋去了,看着祖母起身,慕宇宸作揖,慢慢退了出去。 “老太太,当年的事情,少庄主都是不清不楚的,让少庄主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 老嬷嬷一边搀扶着卯灵儿,一边若有若无的问着。 “那能有什么问题?那毕竟是我儿子的女人,跟我儿子拜堂成亲,他闹了这么多年,也不嫌自己丢人。如今不管谁跟他说了什么,那都是不打紧的,宸儿都不追究去开解他,他也该知道些好歹。” 卯灵儿是摆出了一副老人的姿态,这倒是让老嬷嬷笑得合不拢嘴,自从到了这少庄主的府上,老太太倒真的越发像是一个老小孩了。 “老爷,我似乎撞到什么了……” 此时在屿关山庄的密宝库中,小厮正扛着那具尸体缓慢的行着,尸体身上的血水滴下来,落在那小厮的脸上,时间过得太久了,此时落下来的血液都已然冰冷。 “老爷,怎么办啊?” 小厮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那猩红的血液抹开,他竟然并不觉得反感。 “你看看左右有没有路,我就不信他就这一条死路。” 那小厮谨慎的举着尸体,一点点朝着左边挪过去,摸索一番,只觉得指尖冰凉,便只是囫囵的划一划,这地界诡异的很,难保不会出来什么咬住他的手指。 左边没有摸到,另一旁的小厮胆子大些,大步流星的走去右边,摸索了一番,戛然而止。 “老爷,这里有一个石轮,我轻轻转了一下,是可以扭动的。” 那小厮紧忙回话,慕宏是愣了许久,看着这小厮确实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才回话。 “那就转吧,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慕宏还是微微退了一步,远处的小弟子微微笑了笑。 哗啦。 石轮并不是很难转动,只是微微用力便扭动了,随着石轮的扭动,面前的路以一种很诡异的形态变化,就像是整条路先是倾斜了,随后向后移动着一般。 “啪!” 最后,随着道路在远处稳定下来,石轮那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就像是什么机关被卡住一般。 唰! 一声闷响,就在众人的眼前,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从石轮上方,有一柄钢刀直刷刷的刺进了那人的头颅中,从眼眶入刀,刀子收回去,那个人嘴里呜呜的叫着,时候是泛起水泡的声音,那人跪在地上,一把仰了过去。 “啊?莽子也死了……莽子也死了!” 就在那人跪在地上,咽了气,血如注的落在地上时候,慕宏身后的小厮一声尖叫,险些将慕宏的魂给吓飞了,下一秒,身后那个小厮疯了一样的朝着身后飞奔出去,奔了没有几步,一声脆响,那小厮愣了两秒,倒在地上。 “都……都给我稳住!谁也不许乱动,不然我们全他妈的得死!” 慕宏已经被吓得七魄丢了五魄,此时大声吼着,心情舒畅了短暂的几秒。 “可是......可是老爷您看到了吗?刚刚,刚刚那两个人。” “少他娘的废话,你再敢跟我废话,我就把你推出去杀了。” 慕宏说完这话,一把坐在地上,屁股着地的瞬间心中还一惊吓,生怕自己又触发了什么机关。 “就在这里坐着,在这里坐着,等等看,说不定一会就能出去了。” 出去是一定不可能出去的,但是等等看倒是个合称的主意,说到底那神锻谷的弟子也不能对已然在那里不动了的人动手,奇门遁甲可以伤人,但也要有自己的规矩和章法。 那小弟子看了看那处的慕宏他们,又在摸索着火折子,若是被他们点了火,这前面镜玄就要用更多的能量去驱动了。 回头望一望,山庄后庄的瀑布,瀑布水帘后面链接的数百个水轮此时正是呼呼啦啦的转的不停,总不能在把最后一组备用的水轮子用起来了,不然的话一旦出了问题,山庄久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了。 现在更紧要的一个问题是,如何能够把神锻谷谷口的机关关掉。 “公子,你要小心啊!” 凌羽在上面一声吼,随后一把红缨枪直直的朝着下面飞过来,枪头直愣愣的劈在九公子的脚前,九公子不由得从心中感叹,这凌羽党真是好手法,只偏一点自己的命就要交代在这。 捡起长枪,轮圆了手臂用力一挥,从山壁上弹出来的铁海胆便被扫落在地上。 “凌羽,快带着大家去帮二少奶奶,那个剑士看着不起眼,但是难缠得很,你们也要小心。” 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江湖道义,如今便是人越多越好,只要不多到互相帮倒忙,一群人先将那剑士拿下便是了。 何况那剑士是个实实在在的高手,就算九公子与他过招,也未必能够有十足的把握能打出个结果来。 九公子稍稍分神,一只铁海胆砸在了枪杆子上,九公子的身子向左边一倾斜,借着太阳的光,九公子隐约在石壁的苔藓处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门一样的阴影痕迹。 枪头一挑,将下一只铁海胆停住,卡在红缨上,随后枪杆一挥,将地上的铁蛋砸向那处。 果然有微微烟尘露出来。 “好好稳住,我不出来谁也不许进来。” 九公子只顾是讲这句话喊出来,也并没有确认他们是否听到了,也没有精力去看。 红缨上的铁海胆一把砸在墙上,九公子瞄准了被砸的有些泛白的地方就是一枪,左边的缝隙变大了。 朝着右边就是一枪,活活的将石门撬开。 九公子翻身躲进了石门里面,里面有机关齿轮,正带动着一排一排的凹槽从深坑中捞起铁海胆,那铁海胆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数量。 铁海胆被捞起来,木槽子送到孔中,孔子后面的钢条随着重量变化向后被拉扯,身上捆着一条皮筋,等到累了三个铁蛋,下面木槽子的重量变轻,钢条一把被弹出去,打在木狻上,那三个铁海胆便是势如破竹一般的射了出去。 要停掉这机关并不难,何况已经找到了他们运作的原理,此时只需要把带动这若干凹槽子的大木轮卡住便可。 等到木轮子被卡住,九公子确实找不到出去的路,不过也无关紧要,里面是有一条密道的,密道湿润,有一股一股子的风投进来。 顺着这条密道一直往里走,一定就是神锻谷中的机关消息室了。 九公子的猜测并没有错,在这条密道的深处,便是那个弟子的所在,此时,那弟子正死死地盯着坐在地上的慕宏等人。 “都整顿好了吗?我们即刻出发去镇北府。” 长安西市,安华们外,已经集结了偌大的一支队伍,各个精兵,全都高大壮硕。 “都已经集合完毕了,不过,我们去镇北府,真的不用带上慕宇宸一起吗?” 一个蓄着胡子的男人走到了李瑁面前,李瑁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马背上的罩着面纱的男人,男人没有做出反应,也没有说话。 “就这么出发,谁也不许让慕大人和他府上的那位老人家知道,火速前往镇北府!” 李瑁一脚踹在马肚子上,那马很不情愿的往前走着,等到李瑁等人一路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那些士兵也逐步跟上,从安华门外的皇家御用道路悄无声息的出发。 “哎呀呀,这是有什么打算,还不让我儿子知道哦。” 队伍走远,只剩下一地的脚印,慕伟从安华门数十米高的门廊柱子后露出身子,用手捻了捻胡须,若有所思。 “慕庄主,殿下早就知道那群人看不住你,你也不会在府上好好待着,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上路吧。” 身后,一把钢刀缓缓落在慕伟的脖子上。 “呀,被发现了,那你就去死吧。” 第七十章:内患 “慕庄主,殿下早就知道那群人看不住你,你也不会在府上好好待着,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上路吧。” 身后,一把钢刀缓缓落在慕伟的脖子上。 “呀,被发现了,那你就不能活着了,和世界告别吧。” 话语声刚落,身后的侍卫知道对付慕伟最怕的就是夜长梦多,手中的刀子迅速从慕伟的脖子抹下去。 可是,未见血! “你......这怎么可能?” 侍卫心中一愣的功夫,慕伟的右脚猛地向后一踢,正是踢在了那侍卫的膝盖处。 侍卫踉跄着后腿了许多步,左腿的膝盖不自然的外翻着,满脸的痛苦表情,退了几步实在支撑不住,一把跪在地上,死命的按着膝盖。 “慕.......慕伟,我要杀了你!” “杀我?你不是已经杀了一次吗?你砍了我一刀,我废你一条腿,这很公平。” 慕伟的手在脖子上抓了抓,随后一扭,将一个树脂做成的垫片撤了下来。 “这本就是仪易容时候用的把戏,这么厚就是为了易容的丰满一些。你们这些刺客有个特点,太珍惜自己的刀了,所以抹人脖子时候,抹到了骨头就不再深入,直接划开气管。可是你看看,这垫片这么厚重,里面可是有木片作为支撑的。” 慕伟一把将垫片丢在了那侍卫的面前。 “你,啊!” 这种疼痛可不是说着玩的,膝盖被踹碎,整条腿都在发胀,在发抖在麻痹。 “我劝你啊,还是别乱动,若是碎骨头刺破了什么,你就真的回不去了。” “哼,说的,好像你会让我回去一样。” 侍卫看了看脚下,不远处就要掉下去了,和数十米的高度,掉下去是必死无疑的。 “也不一定,先告诉告诉我,你们院子里的,是不是九大人本人?九大人和你们家殿下,到底在密谋些什么?告诉我了,我就送你下去,还会找人给你医治你的腿。” 慕伟指了指侍卫断掉的那条腿。 “哼,慕伟,你觉得,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怕你吗?我从小被殿下,养大,你也别想。” 说着,那侍卫索性脚下一松力气,整个人躺了下去。 倾斜的门楼,刚刚下过秋雨,瓦片是那般滑。 那侍卫用右腿一脚踹在了柱子上,整个人就这样从门楼上滑了下去。 慕伟心中一惊,不敢去看,只紧紧地闭上眼,随后便是一声闷响。 “三清真人,太上祖师,这可不是我要他的命,是他先砍我的......真人菩萨啊,他这......我都有些胆怯害怕滑下去了,还是先跑吧。” 长安西市本就是住着皇室的地方,有什么动静都有可能,平日里那些人也不会去好信更不会出来打听。 慕宏顺着门楼旁的高墙一点一点跳下去。 跳到最矮的一层墙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 那侍卫就躺在地上,胸口不自然的鼓起来,吓人得很。 “哎呦呦,造孽了,看来我还是先去找娘和儿子吧。” 慕宇宸此时已然到了长安的校场,校场上陈列的训练兵器放着寒光,凛冽至极。 “谁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校场是空的。” 此时的慕宇宸身后跟着校场的练长和三四个交不上名字的随从,一起面对着空空的校场和满地向外而去的脚印。 “慕大人,刚刚,刚刚寿王殿下来过了,把人都带走了。” “寿王,带着军虎符来的?” 慕宇宸这一句话,虽然是轻描淡写的问出来的,可是却生生的将练长的魂都问飞了。 “慕大人您别生气,寿王殿下与杨相的关系您也知道,而且现在几乎来长安校场点兵的,哪里会问什么虎符......所以。” 所以,呵呵。 “所以你们就不顾长安的安危,把所有的兵都给寿王殿下带走了。说吧,他去哪了?我兵部的地界,没有虎符就敢带人走,他难逃追究。” 慕宇宸的性子所有人都是知道的,虽然不算大义凛然,也是个自重的人,在他的领域和地界,说到底了谁都要按着规矩办事。 “小的并不知道,但是......寿王殿下当时没和小的说。” 慕宇宸手心一紧,手中的竹柄鞭子直接被捏碎。 那练长听着声音吓得一把坐在了地上。 他这哪是要捏碎手里的鞭子,这就是要捏碎自己的骨头啊! “慕大人你也别生气,您想想,既然是寿王殿下来的,那一定就是皇帝陛下或者是杨相的意思,您也别追究,追究起来我们也跟着不好做啊!” “好不好做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来人,将练长给我捆了,就捆在校场里面,谁也不许给他吃喝。长安校场所有的管事,上到督守,下到团练,全都给我找回来,让他们去兵部候审。” 慕宇宸一把将鞭子扔在地上,左右上前去已经将练长捆住。 “慕宇宸你放开我!要走了兵的是寿王,不是我!我除了顺应他还能怎么办?你清醒一点吧,这是李氏的天下,除了李氏就是杨氏!你若是连寿王的面子都下了,你这大人也当不了多久了。” 慕宇宸听在耳里,是好话,但是他就是不信这个邪。 而且,谁想要动他尽管来动,只是在那之前,自己的靠山,屿关山庄,必须先整肃清楚。 “传信镇北府杨尚书,将今日的事情清楚告知。我要护送祖母回去屿关山庄,这些人,尽管关押着。” 说着,慕宇宸跨上马,若是没有兵,或许,自己府中的亲兵和镇北府的亲兵是可以用的。 只是一路策马到了家门前,却看到了一个熟悉到陌生的身影立在那里。 “你刚刚骑马过来,冲撞了一个摊子,有三个玩耍的小童提前避让,不然也会被你波及。” 慕伟依旧是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慕宇宸,高大,健壮,从马上下来。 慕宇宸走了两步,到了慕伟面前,眼神中随是冷漠,但是,家人毕竟是家人。 “父亲,您怎么出来了。” “我啊,你说这天下哪有......” “既然父亲安好,已经出来了,并且到了我的府上,就随我进去去见祖母吧。” 慕宇宸并不感兴趣,并且,他也从不相信自己父亲像是江湖传闻中的那样怂包。 “对对,你的老祖母还在,还在你府上呢,我得去找母亲。” 慕伟一把提起了自己的衣摆,跟着慕宇宸跨过偌高的门槛子。 “你这府上修缮的真不错,我当初说送点摆件给你,都是咱们山庄自己制造的,十分精良,你却不要。” “父亲知道我不喜欢府上太过华丽。” “说的也是,那要不?我给你弄点木头雕刻的摆件来?你这府上都是中规中矩,没有家的感觉,你可有喜欢的人?这家里也该有个当家的娘子。” “之后呢,像是父亲一样薄情,这就还是冷冷的一个府。” 慕宇宸说过这话,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想要道歉,但是慕伟似乎并没有在意。 “你这话说的,你是你,我是我,我若是真有什么不是的,你作为我的儿子肯定是比我强了不少。你看着你的慕琦侄女今年都十七了,你这算算年纪也都三十有余,该找一个喜欢的人。” 慕宇宸不知不觉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加快了步伐往里面走,只希望别再被父亲这般折磨。 “哎呦呦,老太太,老太太您看看谁来了!” 今日起了冷风,卯灵儿和慕宇宸说过话以后就一直在窝着,也不愿意动弹,这会子听到老嬷嬷喊,以为又是哪个官员来套近乎,摆出一副“您看我消息多么灵通,竟然知道您来了长安”的样子。 “是谁啊?我今日身子不爽快,就算见过了,您也安好。” 这是不见的意思。 “不是啊老太太,是少庄主带着庄主回来了!您看看啊!庄主回来了。” 慕伟看了一看前面的屋子,这应当是除了主屋以外最大的一间房子。 “母亲,哎呦母亲您怎么来了,我回来了。” 慕伟依旧是扯着衣裳,小跑着进了屋子。 “你这混账,丢了这么多天,又在自己儿子面前这幅样子,成什么体统。” 慕宇宸在屋外慢步走,这话说的是没错,父亲的性子,实在是琢磨不透。 “母亲,我有个事情要问你,从安华门一路出去,能到哪里?” 这问题问的无厘头,卯灵儿又不是经常来长安。 “父亲,是去北地,最近的便是镇北府。” “那对了,看来李瑁他们是去镇北府了。” 慕伟这无所谓的语气,这一句话,慕宇宸和卯灵儿几乎要经掉了下巴! “什么?李瑁?”“什么?镇北府?” 慕伟看了看卯灵儿,又看了看慕宇宸。 “怎么了?你们已经知道我惹祸了,杀了他一个侍卫?” 这也是个很令人震惊的消息,不过,更重要的不是这个。 “祖母,我刚刚去了校场,兵全被李瑁点走了,若是父亲说的没错,我怕是......” “儿啊,我还能骗你。对了,这些日子我就在李瑁府上,见到一个老头子,说什么?等到镇北府出兵,就去镇北府问罪什么的。” “不好!儿子孙儿,立刻让弟子们备好快马!随我动身,前往镇北府!” 第七十一章:殒命 “儿啊,我还能骗你。对了,这些日子我就在李瑁府上,见到一个老头子,说什么?等到镇北府出兵,就去镇北府问罪什么的。” “不好!儿子孙儿,立刻让弟子们备好快马!随我动身,前往镇北府!” 从长安府到镇北府,若要说最近的路线,自然就是从长安西市的安华门出去。 可是好巧不巧的是,慕伟刚刚就是在安华门将寿王李瑁最为随身的一个侍卫摔死在那里,如今的西市堆满了杂兵,自然走不得。 “慕大人,请问慕大人在府上吗?” 正是慕宇宸去探路,碰了个冷面回到府上的时候,踏进府中还没有几步,门外边传来了一个天使的声音。 “天使稍等,我们家大人正在里面,我去通报。” 门口的侍卫将天使拦了拦,但是那天使一脸的不屑样子,迈开腿便往里走。 “不必了,我这一次传的是圣旨,想来你们也没有把圣旨拦下来的道理,我就自己往里走吧,长安西市这边的官家庭院都是我传旨,走不丢。” 说着,那侍卫赶紧对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后跟了上去。 慕宇宸将这话停在耳朵里,赶紧一路小跑着冲到了一堂坐下,坐下才发现这也太假了,没有茶盏也没有随侍,便又往花园挪了挪。 “慕大人原来在这,皇帝陛下听闻您的本家来人了,所以让我来通传一道圣旨,您请带路吧。” 慕宇宸愣了愣:“这道圣旨不是传给我的?” “不是,是传给您的祖母,屿关山庄的老庄枢的。” “皇帝找我祖母有什么事情?” 啧......那天使一脸的不乐意,确实,这是圣旨中的内容,哪里有提前告知别人的道理? 慕宇宸看着他这一次这般守规矩,怕是圣旨内容不甚简单。 往后望了望,便看见门口的侍卫一路尾随,慕宇宸用手指比划着,示意他先去通报。 “天使随我来吧。” 慕宇宸故意将步子放得缓慢了一些。 “诶?慕大人今日是身子不爽快吗?” 天使是有点不耐烦,虽然手中是圣旨,但是规矩就是不能超过主人家的步伐。 “确实,早起时候,腿上有些不自在,这不是去折了些草叶一会制成药来涂一涂。” 天使随意的点点头,随后伸着脖子望向远处,远处就是那个侍卫的身影。 “庄枢,庄枢天安。庄主天安,这宫里的传旨天使来了,说要见您,庄主您看您要不要避一避?” 侍卫冲进来的时候,卯灵儿与慕伟两个人正坐在那处用着点心,好在那侍卫算是一两句话将事情讲清楚了,慕伟一拍大腿,直接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哎呦,这不是老庄枢吗?庄枢你安好啊!” 上来以后,这天使是实实在在的虚伪客气了一把,说起来这也是大唐的规矩,见到了老者必须问安,何况还是朝廷一品命妇。 虽说命妇自武则天之后便失去了所谓的权势,不过就是一个用来看的头衔,不过大唐至今也只有皇太后能算得上是一品命妇,其余的哪怕是皇后也位居二品,这卯灵儿无非就是当年为先帝打下了万年基业,所以像是一尊菩萨一样被供了起来。 “天使不用客气了,不知道天使这一趟来,是有什么事情啊?” 卯灵儿挺直了腰背,手中的虎头杖立在身前,这便是先帝赐给她的虎头杖,无上荣华。 “庄枢,皇帝陛下听闻您到了长安,说什么一定要我请您过去。” 卯灵儿张着嘴哦了一声,随后指了指那本圣旨。 “那这道圣旨是?” “哎呦,您老人家还说什么圣旨不圣旨,不过就是皇帝陛下让您进宫,怕那些不长眼的拦住您,所以拟了一道圣旨算是便身用的。您老赶快更衣随我来吧?不知道您这一趟是否带了诰命服饰呢?” 天使有些为难,这觐见是一定要穿着正规正统的诰命服饰,这一趟若是卯灵儿没有备着,怕是一时间也不好复明。 “带了的,我让我家老嬷嬷给我更衣梳洗,天使在这里吃茶吧,我马上随你进宫。” 卯灵儿给慕宇宸递了一个眼神,随后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走向后屋。 算着日子,如今距离九公子带人进入屿关山庄平乱已经有三个日头了,九公子身在诡阵之中,那杨雪淳一等人算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剑士捆在了山崖中。 “承天,证道,天道归一。” 此时正是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低吟,让坐在地上的杨雪淳和奕锋等人心中一惊。 “谁啊?别装神弄鬼......额......” 天色朦胧,正是晨曦,身上的冷感还没有散去,一旁的阁子里面,凌羽和姬阳睡得正香,慕琦煮了些菜粥端出来给杨雪淳和奕锋。 她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夜了,也该暖暖身子。 可正是听到了这声音,慕琦张口要骂时候,一只飞镖正是打在了搪瓷碗上,一大碗热腾腾的菜粥就在手中炸开。 “慕琦,到我身后。” 杨雪淳捞起鞭子,拔腿冲过去一把将慕琦护在身后,在地上坐了一夜,虽然垫了许多兽皮草坯,却还是有些凉到了腿,此时杨雪淳只觉得腿脚有些不利索。 “小姑娘,说话有礼貌一点。” 话音越来越近,奕锋也已经提着刀到了慕琦身旁。 “出来吧,你早晚都要和我们面对面。” 杨雪淳有些不耐烦,正是这时候,从转角处的山崖,走出来一个男人,十分秀美。 那男人身上穿着湛蓝封边的白色道袍,身材匀称,脸蛋清秀,额头上还纹着一个特殊的印记,红色的很显眼。 再说手中,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扣住一把宝剑,那剑鞘釉色上的极佳,上面还嵌了一块黄色的石头。 “阁下是什么人,怎么会进入我屿关山庄?” 杨雪淳看着他的样貌,不知不觉语气就和缓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天道盟有一个战无不胜的风面山人,便是贫道。” 直到这时候,杨雪淳才看见他身上的道门印记,以及额头上的三清符印。 “你就是,天道盟耗费三十年培养的最强道人,瀚海君?” 奕锋眉心一紧,不过过了一个晚上,面部也有些僵硬。 “呦呵,你这个小辈,看着年虽不大,居然还认得我。” 瀚海君一步一步挪了过来,依旧是将那柄宝剑抱在怀里。 “你自己年岁也不大,在这里装什么老?犯我屿关山庄是什么下场你可知道?” 杨雪淳看着他走了过来,便凶了一些。 “没什么下场,你们的慕宏,亲戚,不也是鸠占鹊巢了?我们天道盟不过是看着屿关山庄日渐衰弱,所以想接手管理而已。你们依旧是做你们的庄子,不过,以后要听从我们天道盟的。” “放你娘的屁,我当你是什么小白脸,胆敢来屿关山庄撒野,原来是天道盟的狗腿子。我是屿关山庄的二少奶奶,你想接手山庄?你连你姑奶奶都打不过。” 奕锋听着杨雪淳骂着,还是想拦一拦,不过这眼瞧着就要短兵相接,还是不要折了士气好。 “小白脸?我倒是蛮喜欢听的,不过,你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我大了你十余岁,你叫我小白脸,似乎不是很合称。” 杨雪淳愣在那里,回头看了看慕琦,似乎在眼神上的交流就是“你看他像是多大?”“我看着并不大”一般。 “不错,瀚海君确实已经四十有三,不过这位一直是作为天道盟最强兵人被保留的,就连玄机门受制于天道盟的关系,都在天地榜上隐秘了他的消息。只知道,天字榜第三十一位的昆山门门主曾经败在他的手下。” 杨雪淳算是一愣,不由得回头去看身后,身后一片狼藉,九公子早就不见踪迹,想必正在和机关缠斗。 “怎么样了,三个小娃娃,是要跟我动手,还是让路。” “九公子还在里面,我们必须拖住。” 慕琦在后面小声的说着。 “慕琦,去取武器,我和奕锋先。” “哦,看来你们是准备动手了。” 瀚海君算是很温柔的将剑拔了出来,只是他的剑似乎有些诡异,寻常的剑剑锋都是固定在剑柄上,只是他的剑是由一条可以转动的玄铁链接的,此时剑提在手里,剑锋还在摆动。 “要战就战,要么你从我身上踩过去,要么滚出去。” 杨雪淳死命的踩了踩地,膝盖似乎灵活了些。 “好,那个孩子,应该是你们庄枢最喜欢的三小姐吧。” 话音刚落,瀚海君如同一道残影一般朝着慕琦冲了过去。 慕琦正是奔跑着回去要取武器,根本没有防备,一瞬间只感觉一道刀刃砍在自己的腰上,随后便是浑身软踏踏的感觉。 身体不自然的倒了下去,有血喷在地上,目光中看见了杨雪淳和奕锋,看到了瀚海君,随后倒在地上。 眼皮没有力气,睁不开,浑身都没有力气,脑子里疼痛和腥甜交际着,只想吃东西......随后,渐渐地眼皮越发沉重。 “慕琦!” 第七十二章:苦战 “狗贼我和你拼了!” 说着,杨雪淳已经提了鞭子一把朝着瀚海君挥了过去。 那鞭子偌长,看似绵绵软软的挥舞出去,但其实携带的力量却是巨大的。 瀚海君回头望着朝自己面门劈过来的鞭子,听着被斩断的风声,只是用手中的剑单手一挡。 鞭子抽打在剑身上,剑身迅速地旋转起来,寻常的兵器若是被这一鞭子劈中,轻者武器断裂,重者武器传导了鞭子的力量,持剑的人手臂都会被扭断。 “二少奶奶你别激动,我们来了!” 此时姬阳和凌羽也已经提着长枪走了过来。 只是凌羽手中的枪已然不同,自上次兴安一战,他的枪折在那里,便是不得已的用了一段时间的剑,虽然也是精通但是还是不顺手。 直到前几日他们攻破了屿关山庄的武器库,杨雪淳见得凌羽用着一把幽州府寻常的长枪,心有不忍,便去武器库中让凌羽选一把。 这一把并且倒是趁手,只是就连九公子都劝说过他小心使用,不要过于勉强。 是啊,一把枪身都是由精钢打造的钢枪,重量可是要比凌羽自己都重许多。 “哎呦,刚砍了一个小娃娃,又来了两个小娃娃送死,你们这是打算让我背上心狠手辣的名号吗?” “你!” “凌羽,姬阳,退下!” 二少奶奶听了瀚海君这话,想起了刚刚自己也没能保护慕琦,此时的慕琦正倒在血泊中,手指微微晃动。 “可是!” “混小子你又想吃我的鞭子了是不是!给我退下!” 杨雪淳一挥鞭子,镇住了凌羽,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丢给了凌羽。 “有机会,送她,去庄医那里。” 姬阳小声的嘀咕着,这是杨雪淳将瓶子丢过来后,用唇语说出来的话。 “什么?” 凌羽听得不真切。 “知道了,我们会保护好慕琦姐姐的!” 姬阳硬是拉着凌羽撤了下来。 “怎么办啊?慕琦姐姐伤的这么重,上次还是她来救了我们,怎么现在就......” “好了别说多余的了,先上药,刚刚二少奶奶用唇语跟我们说,若是有了机会,就带着慕琦姐姐去庄医那里。” 姬阳的额头出了汗,看着慕琦腹部那么大的一道伤口,心都揪了起来。 “那你知道庄医在哪里嘛?” 凌羽帮忙按住慕琦的伤口。 姬阳猛地一抬头,对啊,庄医在哪里? 身后一声凌空响声,杨雪淳的鞭子又一次抽空了,那瀚海君专门在山壁附近移动,此时正是趁着杨雪淳回手的时候,一剑直直朝着她刺过去。 “小心!” 奕锋手中的唐刀自下而上一挥,随后借着力气连续横扫出去。 只差一丝丝,就砍在了那瀚海君的身上。 “哦豁,居然可以见识到龙城第一刀的厉害,我起初还没把你当个人物,如今看来,是我失敬了。” 瀚海君还是轻易地躲过了刀锋,并且安然的立在了石头上。 “少废话。” 话不多说,奕锋双手握住唐刀,又是三连劈斩,这唐刀用的就是一种霸气,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所以对持刀者的身法和力量还有对招式的把握十分严苛。 眼瞧着瀚海君已然被奕锋压制,此时正左右横跳努力想要躲开奕锋的攻击,杨雪淳也持着鞭子预算着瀚海君的走位,打算一击将他重伤。 可是就在杨雪淳看到破绽之后,不,并不是破绽,而是瀚海君的左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如同布袋的东西,前后绣着道符纹样。 “莽,试试这个。” 只见瀚海君原本向左跳去的身体,经过腰部的一个强行扭动,反而朝着右边转了过去,随后瀚海君将手中的符包直接拍在了奕锋的脸上,奕锋想要反手一刀,确是被击中之后开始步伐凌乱气息不稳,最后索性一把刀插在地上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瀚海君,你下毒!” 杨雪淳赶紧冲过去,一鞭子抽开了瀚海君的剑,姬阳看了看凌羽,随后也捞起长枪赶了过去。 “下毒?我可是从不下毒的,我们天道盟也不喜欢下毒的人,不过就是一些丁香粉末罢了。” 丁香...... 九公子曾经说过,陈年的丁香若是碾成粉末,大量的吸入之后就会恶心头昏,最后甚至会导致昏厥,此时奕锋的脸上确实是有丁香的味道。 “怎么样?他已经神志不清了,死的时候自然没有痛感,你们呢?需要我也帮你们一把吗?” 瀚海君将手中的剑向上一提,剑柄紧紧地缩在一起,原本晃动的剑锋已经稳定下来。 “卑鄙无耻。” 姬阳一把将枪丢起来,随后大步朝着瀚海君冲过去,冲了几步,右手抓住落下的枪柄末端,猛地一挥。 瀚海君根本就没有做防备,刚刚也并没有注意姬阳手中长枪的长度。 此时完完整整的一根枪挥过来,直直扫在了他的腰上。 噗。 一口混杂着粘液的血吐出来,瀚海君扑倒在地上,望着远处呼呼大口出着气的姬阳。 “小丫头我还真没防备你,这枪,这枪有你这么用的吗!” 确实,姬阳这一招根本就是乱来,不过,乱来有时候也是一种突破。 “你们道家,不是说,天地万物相生相变,我又如何乱来了?你砍伤慕琦姐姐,暗伤奕锋哥哥,我要你的命!” “姬阳别去!” 杨雪淳想要冲过去拉住姬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刚刚是姬阳出其不意才伤到了瀚海君,可是瀚海君并不是被重伤,此时实打实的打起来,姬阳满打满算根本不会是瀚海君的对手。 此时看着姬阳一把长枪劈过去,由于刚刚奇袭成功,说到底也是有些骄傲的,此时破绽百出。 “小妹妹,我送你上路!” 只见瀚海君如同神速一般的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将背后的拂尘解下来,三下两下扭动拂尘,拂尘中便刺出一根短剑。 这不就是,玄机门玉清的拂尘剑? 姬阳心中一声不好,万般无奈,只好松开手来,枪头失控刺在石壁上,反弹回来顶在她的背后,一把将她朝着杨雪淳那处打飞出去。 第七十三章:镇北危机 这不就是,玄机门玉清的拂尘剑? 姬阳心中一声不好,万般无奈,只好松开手来,枪头失控刺在石壁上,反弹回来顶在她的背后,一把将她朝着杨雪淳那处打飞出去。 “我们打不过他,想办法带着慕琦走。” 姬阳的嘴里嘟囔着,喉咙中只感觉有一大股腥甜的气味,望了望远处的凌羽,凌羽纠结了一小会,之后立刻将慕琦背在背上,在士兵的掩护下朝着山下跑出去。 此时的河北道,镇北府门口,寿王李瑁命令长安守军将府上和校场团团围住。 “寿王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还带着人围了我们镇北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什么大罪。” 杨立万在若离的陪同下走到了一堂,堂上正是坐着寿王李瑁,一旁是长安守军的督守。 “杨将军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我来胡闹了。” 李瑁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发出哒哒的声响。 “哦?难不成真是我做错了什么?才惊动了寿王殿下?” 杨立万并没有退让的意思,在李瑁右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瑁瞥了他一眼,微微的哼了一声。 “哎呦,寿王殿下这是坐了多久了?怎么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你们去,殿下喜欢饮茶,但是我们府上没有什么好茶,你们去打上一盏咱们河北道甘甜的泉水来。” 若离温声细语的对着一旁的守卫指了指,李瑁确是瞪大了眼睛盯着她,怎么的自己堂堂一个皇子,寿王殿下,长途跋涉来了就给喝一盏冷水? “我不想跟你们多废话,你只说,你们镇北府的兵去了何处?我刚刚去过校场,盘算下来不过三千留守。” 寿王一把将校场督守的牌子摔在地上。 “寿王这意思是,擒了我的督守了?” 杨立万的语气愈发充满火药气味。 “是,擅自将河北道守军调走,你们是什么居心?” 李瑁也没有退让。 “我告诉你,李瑁,这河北道的兵......”“哎呦,两位都这么久没见面了,怎么一上来就互相开起玩笑了。寿王殿下问守军,守军全都在北地呀。” 若离赶紧把话接了过去,转过身看了杨立万一眼,杨立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后向后靠着。 “镇北府的守军要随时支援北方边境,你们就随意调遣?谁给你们的令?” 李瑁又冲着若离来了。 “回殿下的话,我们确实是支援北方边境了呀。前些日子,屿关山庄发来求助信,说是在山庄里面闹开了。” “是闹开了,那不过是趁着庄枢不在,外戚夺权,管你们什么事情。” “关我们的事情呀!那外戚虽说是夺权,但是屿关山庄一乱,频频有其他势力去骚扰,其中就有突厥在中原的细作,打算趁乱去夺我们屿关山庄中的《锻造秘录》,殿下您也知道,《制茶典》已经丢了,我们的国宝可不能再流出去了呀!” 若离三两句话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顺路还提到了李瑁手下《制茶典》丢失的事件。 “你......” 李瑁正是被若离三两句话怼的哑口无言,此时左右已经将那一盏冷水端了过来,李瑁看了看那水,气不打一处来。 “呵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若离姑娘还是这样伶牙俐齿啊,真是让人感到欣慰。” 堂后走出了一名带着斗笠的老者,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过来,李瑁赶紧从上面退了位置,请老人家坐下。 老人家看了看桌子上的冷水,端起来饮了一口,微微摇头。 “北地的山泉就是甘甜,这可是好东西,哈哈哈。” 若离心中有一个疑惑,一个让她震惊的疑惑,难道,这人是? “敢问老人家是?” 杨立万有些不耐烦的问着,说来也是,一群人神神鬼鬼的就到了自己的府上哼哼哈哈。 老人家缓了一下,随后转过身看了看李瑁,李瑁恭敬地退了一步。 随后老人家的手顺着摸到了斗笠上,左手将帽绳一扯,右手将斗笠一提。 嗵一声。 若离半跪在地上,嘴唇微微颤动:“九大人。” “九......九大人?”杨立万的手死死地握住了胡床的扶手,随后整个人几乎是从靠背上弹起来的。 “杨家小子,你小时候我见过你,你父亲还让我吃过你的满月酒。” 九大人笑着指了指杨立万,杨立万紧忙站起身来,一把跪下来。 “九大人,您不是?” 是啊,九大人不是在牢中关了许多年,前些日子听说还被人加害,后来被寿王李瑁软禁起来了。 看来,这并不是软禁,而是寿王一手策划,终于利用杨国忠的手下,将九大人给接出来了。 “杨家小子,你看看,你这镇北府真是恢弘啊!你的兵也是真多,我这么多年听说,你仗着自己兵部尚书的职位,在北方打出了不小的旗号?嗯?” 九大人缓和的说着,脸上的白眉不绝的上挑着。 “不过是,做好分内的事,保证北地的安全罢了。” 杨立万很是尊重这位九大人,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父亲的故识,更是因为九大人对于他有过两次救命之恩,一次提携的恩情。 “九大人,您这一趟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若离跪在地上,小声的问着。 “奥,若离,我是有自己的打算,不过也得问问你才行。” 若离赶紧将头压得更低。 “九大人您这就是折煞小辈了,您只管问就是。” 虽说折煞,但还是让他先问了再说。 “我看着,杨家小子骁勇善战,管理有方,但是智囊这一处都是你在撑着。我且问问你,这擅自调兵的事情,你们认是不认。” “不认。” 若离干净利索。 九大人看着若离,眸子里的光芒一下就落了下去。 “好,好啊,不屈服,心中有自己的盘算。那么,寿王殿下,我们这一趟来错了,这镇北府并没有私自用兵,都是在为国家啊。” 李瑁看了看九大人,琢磨不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