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话桑竹》 001云水人家 云水村是一座山村,青山合抱,房屋依坡而建,茂林修竹,花枝低垂,掩映坡上三三两两竹篱人家。 迟家坐落在山腰上,低缓幽碧的青石窄路走过院门,弯去了云雾深处。 迟子鱼从家里摔门而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往青石路下跑远了。 老娘姜氏拎着扫帚气势汹汹地追出来,迟子鱼就不见了影子。 姜氏累的气喘吁吁,停在绿竹萧萧的青石路口,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指地。 “没良心的东西!嫁给地主做填房会掉你一块肉还是怎么滴!想当初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现在叫你嫁人你还敢跑了!旺财养了那么多年都知道在外头叼块肉回来报恩!你白活那么大还不如一条狗!” 姜氏气呼呼地等了一会儿,没瞧见迟子鱼回心转意,还想着再嚎一嗓子。 悠长不见首尾的青石路下便传来阵阵回音:“有本事你嫁,我死也不嫁!” 密林鸦雀倏地一声惊起。 “你敢死!”姜氏气得跳脚,生女儿果然赔钱,关键时刻屁都不给家里放一个。 养狗都比养女儿值当,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不怕死的回应传来,“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有本事你去,你看老娘会不会替你收尸!” 姜氏冷冷一笑,女儿平时那么惜命,怎么可能会主动作死! 路下就再也没了声音。 – 迟家老三迟来福在家中等得焦躁不安,姜氏一进家门,便迎上去。 抓着姜氏的袖子急忙追问,“娘,怎么样了,小鱼儿到底会不会嫁给杨地主做填房啊?我还等着杨地主的聘礼下来去跟舒家求亲呢。” 姜氏就迟来福一个儿子,对他总是笑眯眯地有求必应,“来福啊,你可放一百个心,杨地主家的聘礼绝对跑不了,等小鱼儿回来我就把她关屋里去,明天就让杨地主过来接人。” 迟来福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真的啊,那太好了!我终于有钱娶柳儿了!” 舒家姑娘舒柳是村里一枝花,在云水村里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迟来福打小就喜欢舒柳,但是舒柳从来美丽动人,围着她转的男人多了去了。 迟来福于她而言,就是一癞蛤蟆。 前几天迟来福带着自家爹娘,拎着几斤猪腿肉兴冲冲地跑去舒家求亲,结果人舒柳看都不看他一眼,还点明了说。 想娶她的前提是,聘礼加起来,至少得六十两银子。 六十两对于在地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是天价了。 迟家世代种田,家里有山有地有劳动力,就是没矿没银子。 姜氏便打起了幺女迟子鱼的主意,上头两个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全家唯一有机会换大钱的,就剩下迟子鱼了。 迟子鱼姿色尚可,而且刚好到了出阁的年纪,卖给地主做填房再好不过了。 人杨地主说了,只要把人送过去,他就给迟家六十两银子。 用一个女儿换一个儿媳妇,这买卖不亏。 不然靠迟家自己攒钱,姜氏到死也不一定抱得上孙子。 002自行了断 迟子鱼确实怕疼怕死,但那样也总比被老头子糟蹋了好。 她站在碧水明满的鱼塘边,手里还握着才从腰身上解下来的腰带。 她想着随便找颗歪脖子树自行了断,结果要死不活地勒了半天,树枝嘎吱一声,断了。 她摔了个四仰八叉,就吓得不敢再自挂东南枝了。 她要跳鱼塘,她就算是死,也不要给杨地主做填房! 杨地主今年都六十多岁了,迟子鱼嫁过去,怕是还得热乎地叫他一声:阿公。 鱼塘是村里栖家承包的,又大又深,里头养了许多鱼,栖家老四隔上十天半个月就会来捞几条鱼吃。 迟子鱼一低头,确实看到了不少游来游去的鱼。 真自由啊! 没关系,等她死了,也会自由了,她才不要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全她痴心妄想的三哥! 迟子鱼想也没想,双眼一闭,便跳下去了。 扑通,水花四溅。 – 塘水久久未平,一排青色竹筏正缓缓游过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栖家老四正好乘了竹筏过来捞鱼,不巧还捞了个衣衫不整的姑娘上来。 水面上还漂浮着迟子鱼松开的碧色腰带,轻轻柔柔的。 迟子鱼把鱼塘里的水喝了个够呛,头发耷拉,浑身湿淋淋地躺在竹筏上。 好不容易睁开眼来,一脸迷茫地看了要湛蓝的天。 竹筏划水而过,水波泠泠轻响。 “我是死了吗?” 迟子鱼一开口,冷不丁地喉咙里又呛出了一口浑水。 她一转眼就瞅见正气定神闲捞鱼的男人,以及周遭郁郁葱葱的翠竹林。 原来她还活着。 那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修长,一头乌发只简单地用桃木簪子挽半,另一半则披散在后。 裁剪合身的蓝灰色布衣穿着,明明是乡下人最寻常的打扮,却偏偏被他穿出一股高雅的味道。 只是衣服上头破了几个洞,也不知道补一下,就这样穿出来也太寒碜了。 一看这种男人家里就是没娘们整饬的…… 这个鄙视的念头才闪过,迟子鱼陡然间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你是!”迟子鱼震惊地从竹筏上爬起,衣裳滑下肩头而毫无察觉,“栖行云?!” 栖家老四栖行云,在整个云水村臭名远扬的男人,但凡村民们碰见他,都要退避三舍。 因为这个男人太奇怪了,不喜欢和人交谈,甚至和栖家自己人,一整天下来,说话也不会超过三句。 村里人都说这个男人皮相是好,可就是脑子有病,而且品行不端,所以在村里光棍了这么多年,也没人敢嫁他。 听说他会家暴,揍外人是狠揍,揍家里人也是狠揍,之前才把村里一个男的打残废了,栖家因此赔了不少医药钱。 听说他还特别不爱干净,自己住的地方乱糟糟的跟猪圈一样。 据说散发着不能忍受的哄臭,一直以来都没人敢进他房间。 这个男人在村里的年轻姑娘眼里,是嫁郎君的典型反面教材。 嫁谁都行,别嫁栖老四就行,村里广为流传。 …… 迟子鱼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在鱼塘里碰到栖行云一点也不奇怪。 003我不活了 鱼塘是栖家的,栖老四过来捞鱼天经地义,顺带捞她这条寻死觅活的咸鱼,同样理所当然。 早知道她就换个鱼塘寻死算了,现在自己这半死不活的,喝了一肚子的水,她都难受死了! “你干嘛救我?”迟子鱼很不爽。 栖行云只顾着捞鱼,至始至终连头都没回。 迟子鱼被无视,顿时气得不行,“是我自己想死的,我才不要你救!我死了正好!” 说着就头脑一热,迟子鱼二话不说又要纵身一跳,不曾想栖行云的捞鱼杆立刻把她挡了回去。 栖行云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 迟子鱼不管不顾,抬手正要推开捞鱼杆,肩上的衣服就垮下一半来了,露出里头嫩黄的肚兜,凉风瞬间袭来。 “啊——” 她吓得赶紧死死捂紧了身体,“死色狼!我要挖了你的眼珠子!” 栖行云不屑冷笑,他对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我不管了,我要去死,谁也别拦我!我再也不活了……” 迟子鱼窘极,用力挥开捞鱼杆哭着喊着还要往下跳。 栖行云只好丢下杆子把她往后抱。 他是想抱完就把她往竹筏上丢的,没想到人还在手里挣扎的时候,岸边就传来一个妇人的笑声。 “哟!这栖老四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大白天的就和人家姑娘拉拉扯扯起来了……”那妇人话说到一半,猛地发现栖行云怀里的人是迟子鱼,登时跟看见了宝藏似的,两眼发光地惊叫,“那不是迟家的小鱼儿吗!” “这这……这怎么成啊!”妇人看迟子鱼整个人挂在栖行云身上衣衫不整的,池塘里还飘着腰带,都替迟子鱼觉得羞耻,“栖老四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妇人说着,也不等人解释,就火急火燎地往山路上赶,去迟家通风报信了。 妇人是花家二婶,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村里任何八卦消息都会经过她的嘴加工,然后不胫而走。 迟子鱼看到花二婶一跑开,就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 整个人怔在原地,连推开栖行云的反应都没了。 栖行云抿了抿唇,那张向来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动声色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丝裂痕。 – 迟子鱼一被送回家,就被姜氏操着竹扫帚,山上山下屋顶床下到处乱窜。 最后还是被地里干活回来迟老爷子迟真给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花二婶那个大喇叭大嗓门大八卦就站在迟家门口那么一吼。 “迟家嫂子,你家小鱼儿正在外头和男人赤身果体地打滚哩!” 那声音径直穿透山上坡下的茂林修竹,半座大山的村民都踏上青石路哧溜溜地赶过来了。 现如今迟家院子里挤满了人,都是秋收后闲的发慌来看热闹的。 姜氏倒是想狠狠揍迟子鱼一顿,但是那么多人在旁边拦着她,她没法下手。 朱家婆婆就说,“迟家嫂子,我看你也别生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家鱼儿和栖老四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再怎么气也没用,不如想想别的办法解决。” 004我们没有生米煮成熟饭 迟子鱼规规矩矩地跪着,可怜巴巴地瞅了朱家婆婆一眼,解释道,“我没有和他……”生米煮成熟饭! “白眼狼,闭嘴吧你!”姜氏毫不客气就堵了她的话,转而姜氏向朱家婆婆叹气,“朱婆婆你是不知道,我们鱼儿已经许配了人家了,明天就要嫁去城里做贵夫人,谁知道……谁知道她这么不检点,今天就闹出了这样的事……” 姜氏气得都想抹泪,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什么?你们鱼儿就许人家了?”朱家婆婆震惊不已,同样震惊的还有村民们,“那可怎么办呀?” “是啊,娘,那可怎么办啊?”迟来福一听说迟子鱼和栖老四厮混在一起的事,如今感觉天都塌了,神色格外悲戚。 外人都以为迟来福是心疼自家妹妹被人糟蹋了才这样的,其实他是想着妹妹嫁不成地主,他也就娶不成美娇娘了。 他满心欢喜打好的算盘不就落空了么!真是气死人了! 小鱼儿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一点也不知道替他这个哥哥分忧! 不就是嫁给地主做填房,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哪里不好了,他要是个女人,绝对自己倒贴上去! 真是死脑筋!没良心!白眼狼! “唉……”饶是姜氏强硬,这件事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现在就想赶紧把儿媳妇娶进来,早点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谁知道小鱼儿非得跟她对着干。 花二婶就插话说,“要我说啊,小鱼儿既然都和栖老四这样了,不如就让他俩在一起得了,反正栖老四现在也没娶亲,两个人凑合凑合着过吧。” 姜氏就狠狠剜了花二婶一眼,都怪这个长舌妇!如果不是她在自家门口瞎掰掰,事情根本不会闹得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小鱼儿名声都毁在了那个栖老四身上,就算不嫁给杨地主,以后也没人敢娶她了! 没人娶也就没聘礼,没聘礼来福那头犟驴就娶不成媳妇,没儿媳妇她就没有孙子可以抱,这让她这张老脸以后往哪里搁去! 来福都那么大了! 花二婶早就习惯了人家的冷眼,偷笑道,“栖老四除了脾气差点,品行差点,会揍人……样貌在我们村可是没得挑的,而且人家还勤快能干活,不如鱼儿你就将就将就着……” 迟子鱼听得猛翻白眼。 要她嫁给栖老四,还不如让她去死。 反正嫁给栖老四也是被家暴死。 迟真琢磨着,觉得这个提议还行,于是一直不说话的他便发言了。 “老婆子啊,我觉着栖老四那孩子也还说得过去,小鱼儿都这样了,改日我去栖家和栖家宝说说情况,就让他四儿子把小鱼儿给娶了。” “爹,我还是清白的!”迟子鱼急急争辩。 她跟栖行云在竹筏上什么也没干,天知道花二婶在外头跟人说了些啥! 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迟真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给我滚回屋里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005求亲 迟子鱼撅了撅嘴,“我不小了……” “滚回去!” 迟真平日里性格温和,真要发火也是没人镇得住的,他这一嗓子吼下来,迟子鱼就灰溜溜地滚回屋里了。 迟家院子里热闹了许久。 迟真夫妻就和几个婶子商议着迟子鱼的事,一直停不下来。 迟子鱼扒拉在自家门口边偷听着,心都要掉进嗓子眼了。 她不要嫁给栖行云啊!!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嫁谁都行,千万别嫁栖老四就行!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理这个。 – 栖家夫妇带着自家四儿子来迟家的时候,迟子鱼还被关在屋里。 好几天了。 姜氏怕她寻死,把她屋里剪刀一类的利器都给收走了。 今天好不容易被放出来,还是因为栖行云过来提亲了。 栖家带了九两九的聘金,一担聘饼,两雄两雌的鸡,四京果各六斤,四叶糖六斤,香炮九打,白酒六斤,猪肉九斤,粳米…… 姜氏本以为自家女儿经了那样丢脸的事,就算栖家同意娶迟子鱼进门,怎么说也得把聘礼压去一半,没想到不仅没有压,反而比预想中的多了不少。 在庄户人家的聘礼中,栖家的聘礼算是很厚重了。 原本还懊悔来着的姜氏,顿时就喜出望外了。 姜氏把迟子鱼叫出来和栖行云见面,乡下人家并不讲究太多闺阁礼仪。 迟子鱼死活不肯,结果还是让迟来福出手给从房里拖出来了。 栖家人和迟家人都端坐在厅堂里,栖老爷子栖家宝才喝下一口热茶,而其夫人王氏则不经意地,递了一个并不友好的眼刀子过来。 凉嗖嗖的。 迟子鱼整颗心就咯噔一下。 王氏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到仇人一样,凌厉地很,还十分怨念。 迟子鱼眨眨眼,不明所以。 “这就是我小女儿,小鱼儿,今年十六岁,大家都在一个村里住着,你们也见过她的。”姜氏笑眯眯拉着迟子鱼过来介绍说。 迟子鱼勉强呵呵了两下,道了句伯父伯母好,目光就转向了栖行云。 他今天穿了一件半新的紫色长袍,乌发半挽,耳后两缕则随意铺在前胸,气度清隽。 紫色显贵,看着倒也人模狗样的。 只是他正吃饱了撑的在用茶盖撇茶叶沫子,压根不瞄她一眼。 好歹今天也是他来跟她提亲的日子!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算了,迟子鱼想着自己也没打算要嫁给栖行云。 要不是她娘把她关在家里,她铁定要去自行了断,嫁给老头子糟蹋和嫁给栖行云家暴有什么区别! 姜氏边和栖家人搭着话,边把迟子鱼按在自己身边坐下。 栖家宝就象征性地过问了迟子鱼一些生活上的事情,迟子鱼一一扯出微笑礼貌应了。 王氏则抿着唇一言不发,那硬邦邦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来讨债的,而不是来提亲的! 迟子鱼很久以前就听说过王氏的臭脾气了。 王氏有四个儿子,一个小女儿,其中只有两个儿子娶了媳妇,那两个媳妇都被王氏吃的死死的,平日里在王氏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迟子鱼想着,如果不出意外,她怕是也要成为栖家的媳妇了。 不过,她才不怕王氏。 006私情 栖迟两家就着儿女婚事畅谈了许久,主要是栖家宝在同迟家夫妇商量。 王氏在一旁默默听着,听到不满意的地方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地朝栖家宝使眼色。 王氏牙尖嘴利的,不是不爱说话,是这两天实在是被栖行云这个没良心的给气着了。 王氏是说迟子鱼都那样不检点了,竟然还有脸面倒贴到他们栖家来,那人就不能娶,天知道她还有没有过别的男人。 栖行云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王氏向来不敢惹毛他,只好退一步,提出聘礼不能给,反正迟家姑娘爱嫁不嫁,他家不稀罕。 栖行云也没当场反对。 反正实际做法是,聘礼该给的绝不会少,不是很必要的也添在了里头,王氏不肯给的,他自己临时凑了钱去买了。 所以,所有的聘礼加起来有二十多两银子。 王氏简直要被他气死! 栖行云那块死木头什么时候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么上道了?竟然还敢背着她搞小动作! 王氏自问自己养了栖行云十几年,就算栖行云的脾性再怎么不好,这还是第一次立场分明地跟她对着干! 还是因为一个外人,所以王氏怎么看迟子鱼怎么不爽! 幸好栖家宝没那么多偏见。 栖家宝就直白地问迟子鱼对栖行云是什么感觉。 姜氏使劲给迟子鱼刮眼风,她想让迟子鱼多说点好话出来。 这门婚事都说到这个点上了,可不能再被吹了。 其实栖家也还不错,这次的聘礼给的那么足,够看得起迟子鱼这个名声败坏的未来儿媳了。 迟子鱼却清了清嗓子,“栖伯父,我就实话跟您说吧,我真的不喜欢您儿子,我和他也一点事都没发生,那天在鱼塘里,我是去寻死的,您儿子只是过来捞鱼顺手救了我而已……” “小鱼儿你给我闭嘴!”姜氏怒道,转而笑容可掬地同栖家人解释,“两位亲家,你们别听小鱼儿胡说,花二婶那天都看见他俩抱在一起了,还能有假不是,我家小鱼儿从来不主动和别的男人接触,你家老四还是第一个……” 迟子鱼毫不客气地打断,“娘,要不是你逼我嫁给那个杨地主,我也不会去寻死,就不可能碰见……” 姜氏剜她一眼,若无其事道,“什么杨地主,我怎么没听过,小鱼儿你又胡说!你明明就是和栖老四有私情!” “我才没有!” “事情究竟如何,问问老四不就清楚了。”迟真忽然发话道。 于是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向一直置身事外的栖行云,从他到迟家来,还真是一句话都没开口说过。 不过大家都习惯了他与众不同的行为方式,他要是说话了,反而还有些蹊跷。 王氏听迟子鱼这么一说,突然意识到这里头有隐情。 她就说嘛,依着她对老四的了解,老四怎么可能会主动和别的女人厮混,肯定是花二婶看错了! 只怪这几天老四和迟子鱼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栖家和迟家都很不太平,王氏根本没心思去追究这一茬。 007他撒谎 如果今天老四否认了,说不定她还可以顺水推舟把这门婚事退了。 那她家那二十多两银子的聘礼,也就能物归原主了,真是出的她肉疼! 娶老大老二媳妇的时候也没下过这么大血本! 所以王氏格外期待,“老四,你就快说吧,你和小鱼儿究竟有没有私情?真要是有人冤枉了你,娘一定给你做主讨回公道。” 栖行云这才慢悠悠地撩了眼皮,神色平静。 他看着众人,默了默,才缓缓点了头:“嗯。” 意料之外。 迟子鱼第一个站起来暴跳如雷,“栖行云你撒谎,那天我跟你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 姜氏分外得意,忙把迟子鱼给扯回椅子上,“小鱼儿你给我矜持点!你公公婆婆可都看着呢!” “娘,他撒谎了!他就是撒谎!”还以为栖行云会站出来澄清一切,迟子鱼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诓了大家伙一回! 这个斯文败类! 不!他没读过书,应该是无耻下流!忘恩负义! 王氏对这个结果大失所望,用力撇了撇嘴,脸色灰败,又不说话了。 “那天我真是去跳鱼塘寻死的……”迟子鱼还要辩解,姜氏就已经很不耐烦地让迟来福把迟子鱼重新拖回屋里关着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她这个当娘的要是不好好帮女儿打掩护,小鱼儿以后哪里还嫁的出去! 谁家里愿意养一辈子的老姑娘! – 栖迟两家的婚事随之就这么订下来了。 在嫁人以前,迟子鱼照旧被关在家里,姜氏让她好好收收性子。 不然小鱼儿这躁动的性格,在栖家生活迟早要被栖行云那蛮人打死。 她还想着栖家也算富足,让小鱼儿去那边捞点钱回来补贴老三的聘礼呢。 迟子鱼每天睡前醒来都在咒骂栖行云那个不讲道理的,明明就子虚乌有的事,非得被他抹上几笔黑。 两个姐姐听说了迟子鱼近在眼前的婚事,也都从丈夫家那边赶回来了。 不过是赶回来凑热闹的。 大姐迟子姜听说迟子鱼的未来丈夫是村里那个性格十分极品的栖行云,愣是奚落了迟子鱼好几回。 “嫁给谁不好,怎么就嫁给了那家伙,别你嫁过去没两天,还得让咱娘过去给你收尸。”栖行云有家暴倾向,迟子姜也知道。 栖行云以前还打过他自家二哥,把人家揍的鼻青脸肿的。 “明知道我会被他打死,那你还不劝劝娘让我不要嫁过去了。”迟子鱼不服气,最讨厌这种说风凉话的人了。 迟子姜呵呵一笑,“你都跟人家那样了,不嫁栖行云,你以为你还能嫁给谁?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大姐我一样命好,碰上个镇上的大户人家,每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过得滋润着呢。” “你家不就是开了个杂货铺么,有什么好显摆的。”迟子鱼小声嘀咕,每次迟子姜同她说话都要带上自家多富足多优越的话题,烦不烦! 迟子姜白她一眼,“那也比你嫁给恶棍强。” “你……”迟子鱼无语了。 008你和他一起看 迟子姜则颇有闲情逸致地把玩着迟子鱼放在桌上的嫁妆。 那赤银的镂梅花簪子,做工一般,雕刻不行。 “呀!你这簪子竟然不是赤金的,现在谁出嫁还用银簪子呀……我婆婆那边的亲戚出嫁都是戴金簪子,你也忒寒碜了。” 桃木材质的月牙梳篦,摸起来质感真不好,粗糙劣质。 “你这梳子摸起来疙瘩也太多了吧,我现在用的可是我婆婆送我的黄杨木梳子,特别好用呢,改日我看看镇上有没有卖,给你买一个过来。” “你这头油,怎么是桂花味的,也太难闻了,我家里可有一堆月季花味的头油,都是我相公送的,我都用不完,改日也给你带几瓶过来,不然你在你婆家肯定没好东西用……” 迟子姜对迟子鱼的嫁妆一大堆意见,就好像迟子鱼嫁人以后的日子就一定穷困潦倒,非得靠她这个城里人扶持才上得了台面一样。 迟子鱼嫌迟子姜在自己面前碍眼,便把她往外推,“别看了,我知道我样样比不上你,快给我出去。” 迟子姜轻笑着让她推也不生气,“我还没看完呢。” 迟子鱼嘭地一声把门关上,“没什么好看的。” – 婚期是临时定的,有些赶,所以转眼就到。 迟家办了两天的酒席,第一天的时候,家里那些亲戚们就差不多到齐了。 夜里姜氏进了迟子鱼的房间,交代了她一些事情,无非就是教唆迟子鱼怎样讨好丈夫多捞点好处回来补贴娘家。 迟子鱼对她的偏心习以为常,都懒得敷衍她。 当然,姜氏说完这些还给了她一本压箱底的书。 迟子鱼好奇地想翻开来瞅瞅,被姜氏给阻止了。 “这不是给你一个人看的,等明儿个洞房,你把这书给栖行云去,你和他一起琢磨琢磨。”姜氏脸色微微发红。 “为什么?” “哪那么多为什么!给我早点爬上.床去睡觉,明儿个秋婶会过来给你开脸梳头,你千万记着我跟你说的那些事啊!”姜氏有些心虚,胡乱把书塞到了樟木箱笼里,便飞快地锁上门出去了。 姜氏发汗地抹了一把额头。 她还不是担心栖行云那老光棍什么都不懂么!到时候她家小鱼儿也是迷迷糊糊的,两个傻子躺一张床上啥也不做,哪里能成事! 而屋里的迟子鱼瞅着那个放了书的箱笼疑惑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那书里头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过再怎么纳闷,迟子鱼也没有偷偷去翻。 明天还得早起坐花轿呢,真是心累。 磋磨了这么久,迟子鱼愣是对自己的婚事束手无策。 真要嫁到栖家去,也不知道是怎样一副光景。 别没两天真就让栖行云给揍死了。 而且栖行云那家伙私生活那么糟糕,她和他的新房该不会真的弄的跟猪圈一样吧,那还能住人么? 还有,栖行云晚上睡觉会不会磨牙,打呼?再严重点,不会夜游吧,到时候大半夜起来拿菜刀把她砍了可怎么办? …… 009姑娘出嫁 黎明前的云雾还飘荡在这座山村之间,空气清新明净,迟家热闹的人声早已穿透竹林深深百米开外。 鸡鸣嘹亮地一响,灰白的炊烟也渐渐起了。 迟子鱼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秋婶拿了细红线对着自己的脸这里绞一下,那里绞一下。 迟子鱼疼地哎哟哟直叫唤,“秋婶您轻点……” 秋婶就笑了,“姑娘家家的都要经过这一遭,你忍忍就好了。” 迟子姜和老二迟招娣就看热闹似的坐在旁边瞧着,边瞧边颇有感触地说起了自己出嫁时的光景。 迟子姜又说起了她那些赤金的头面,说她都许久不戴那些了,因为后来丈夫和婆婆时不时就给她采购更好的,边炫耀还边指指自己满头金光闪闪的饰品。 贵气倒是不觉得,就是觉得显摆过了头。 迟招娣听得一哼一哼的。 她嫁的不如大姐,就是隔壁村一普通的庄户人家,吃穿用度诸事不如。 不过也还好,她上头没有婆婆把持,家里都是她在当家,想做点什么事,还不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眼看着鱼儿今天也出嫁了。”迟子姜端出大姐的架子道,“虽说夫家条件不如我和招娣的好,上面还有恶婆婆管着,不过你多忍耐忍耐,小媳妇总能熬成婆的。 你也别怨咱娘,她都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安安心心地和栖行云过日子,但凡他家人欺负你了,你大可来镇上找大姐,我一定出面帮你。” 饶是不喜欢迟子姜这个大姐满嘴跑火车的性格,这话在出嫁的场合说起来,迟子鱼还是颇为感动的,“谢谢大姐。” 迟招娣见状也不服气地发话了,“我没大姐有能耐,但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也会帮。” “谢谢二姐。” 事实上迟子鱼从来没有指望过以后能有这两个姐姐帮衬着,她们俩什么样的性子,迟子鱼是一清二楚的。 大姐喜欢吹牛皮,嘴上从来说的天花乱坠,其实真正做起来的时候,人早就没影了。 二姐为人小气,待人处事最喜欢斤斤计较,迟子鱼要是欠她一分人情,她保管要迟子鱼还十分回来,半点亏都吃不得。 迟子鱼向来看破不戳破。 – 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近了。 晨光自浓荫如盖的茂林里漏下来,一缕缕地砸了青石砖面,斑驳错落。 迟来福背着迟子鱼,被一群喜气洋洋的妇人们簇拥着,把迟子鱼送上了花轿。 花轿就停在迟家院门外的青石路上,青石路是在陡坡上开辟出来的,偏窄,但过轿过马车刚刚好。 青石路一侧是天然的砖石墙壁,苍绿色的青苔遍布壁间,缝中有几株野草就那么顽强地探出头来。 另一侧就是陡峭的坡下了,坡下沿路生长着一溜参差不齐的四季竹,四季竹不高不低,刚好形成了青石路的天然屏障。 云水村的路几乎都是这样的,村子依靠的大山就是因为四季竹太多而被人们叫做四季竹山。 栖家离迟家不远,但由于整个村子都是山坳地形,花轿得绕着大半座山的青石路走一圈,一直到山的另一头。 010我饿了 栖家同样建立在山腰上。 栖家没分家,兄弟多,屋子也大,但偏偏就是挤不下栖行云这个人,所以栖行云单独住在旁边一个单独的小屋子里。 迟子鱼一直盖着盖头,也没注意到这一点,等拜完堂后被人扶进新房的时候才觉着有些奇怪。 为什么栖行云房间的门是朝外开的? 村里的屋子里一般都是四间房,每间房的门都是朝厅堂开,取团圆之意。 人多的人家要是住不下了,还会再建个二楼,很少这样单独把自家人排除在外的。 不过像栖行云这种怪脾气,被自家人排斥也挺正常的。 – 村里向来有闹洞房的习俗,但因为今天的主角是栖行云,几个婶子意思意思几下,收了些封红,便跟见了鬼似的赶紧跑了。 新房里安静地吓人,外头却还是热闹的。 宾客一直到月上梢头才渐渐散去。 迟子鱼端坐地脖子酸腰酸,可是秋婶不让自己揭了盖头,说这得让栖行云来揭。 迟子鱼饿得慌,今天忙了一天,一点水米未进,何况忍了那么久栖行云都没过来,她就想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所以也就不管秋婶的叮嘱了,径直掀了盖头窜到四方桌旁,随手抓起一把红枣干就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栖行云一进门就瞅见她狼吞虎咽的吃相。 “放肆!”低沉又狠厉的声音陡然在屋里响起。 他还没意识到他和迟子鱼的关系已经不同往常了,从来对冒犯之人才有的狠厉便清楚地写在了脸上。 迟子鱼被他这一声猛喝吓得险些把自己呛死,“咳咳……” 栖行云眼睁睁地看着迟子鱼狼狈地喝水缓解,一时有些尴尬。 他把门关上,举步走到了迟子鱼面前。 盯着她的狼狈半天没发话。 迟子鱼好不容易不咳嗽了,脸却被呛地通红。 她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大眼瞪小眼的。 半晌,栖行云有些不悦道,“为什么揭了盖头?” “因为饿……” 迟子鱼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他屋里,方才顾着吃东西没注意这些,现下一看,觉着也不像猪圈啊。 房是泥草房,材质并不好,隐约能瞧见墙缝里混杂的干稻草。 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泥地,但打扫的挺干净的,栖行云的东西不多也不乱。 一张斑驳的小桌子一张床四条长凳,一个瘸了腿的衣柜子,下边用石头垫着。 一个大的木篮子,里头放了很多农具,墙角还放了几把砍柴刀和弓箭,还有几个生锈了的鸟笼子,一个竹筐。 现在迟子鱼的嫁妆也抬进来了,所以这里又多了几个樟木箱子和梳妆台。 至于哄臭味,迟子鱼蹙起眉头嗅了嗅,倒也没闻见臭味,淡淡的皂角香倒是有,是来自栖行云身上的。 栖行云被她的回答也是搞地无语了,一时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不说话,气氛便瞬间降至了冰点。 迟子鱼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刚刚他看到自己偷吃就对自己那么凶。 她要是再说错话惹恼了他,肯定被他狠揍一顿。 011避 她的体型和力气,和那个人,完全不在一个水平。 怎么办……她以后一定会被他打死的! 他前段时间才把牛二给打残废了,牛二那样强壮,却连栖行云这种清瘦的体格都打不过,何况是她这种弱质纤纤的女人。 难道真的要让她老娘过来替她收尸?那她估计是整个云水村最惨的女人! 迟子鱼已经开始了没有边际的胡思乱想…… “睡吧。”栖行云才没迟子鱼想象地那么生气,却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我想洗澡……”迟子鱼下意识地就道。 今天都累出了一身汗,不洗一洗她难受。 但是话才出口,迟子鱼就后悔了。 这种话她干嘛跟栖行云说,她想洗澡她自己去打水洗就是了,跟栖行云说难不成他还能替自己洗。 迟子鱼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那天在鱼塘的事,一时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你家厨房在哪,我去打点热水。” 迟子鱼一向觉得自己自力更生,在家的时候她三哥的洗澡水都是老娘负责打好放进他屋里的。 她有手有脚的,才没那么矜贵。 栖行云好似没听见,并没有回应。 “喂!” “我去。”栖行云突然蹦出一句话,转头就出去了。 迟子鱼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栖行云竟然今天跟她说了四句话耶! 迟子鱼记得小时候来他家拜年跟他说新年好,他鸟都不鸟的,更别说平时在路上偶遇,那简直就是把她当空气。 不过一想到以后每天都得和栖行云朝夕相对,还不知道能说上几句话呢,迟子鱼仍旧很头痛。 栖行云那样古怪孤僻的性子,比她老娘还难对付,她完全无从下手。 厨房里有现成的热水,栖行云打了两桶热水过来,还帮她拿了木盆。 迟子鱼就开始过河拆桥了,“你能不能出去,我要洗澡。” 饶是脸皮极厚,迟子鱼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脸红。 栖行云也不说什么,转身又出去了。 迟子鱼确认他真的不会回来了,才栓上门栓,心安理得地在屋里舀水洗澡。 – 今晚的月色正好,清晖遍洒。 栖家老五栖水沛有点失眠,从自己房里出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栖行云屋子外。 远远便瞅见栖行云坐在老银杏树下的青石台上发呆。 已经是晚秋了,晚风一拂,银杏叶子便簌簌地往下落。 他一身大红喜服被银杏叶的明黄衬着,格外刺人眼睛。 “四哥,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迟子鱼不让你进去吗……”栖水沛不高兴地走过去问道。 栖行云抬头,阴冷的眼神便瞟过去,“你叫她什么?” 栖水沛心中一惊,没料到栖行云竟然计较起了这个,于是忙改了口,“……四……四嫂。” 栖水沛知道刚刚栖行云肯定是不高兴了,于是讨好地说,“我这不是还没习惯嘛,我以前都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人家。” 栖行云冷哼一声,没说话。 栖水沛道,“四嫂也太恶心了吧,今天可是你和她大婚的日子,她怎么可以把你赶出来!” 012为什么娶我 栖行云不愿理她。 栖水沛便小声嘀咕,“我就知道迟……四嫂她不是好人!当初就跟你说了不要娶她进门,你非得娶她,四哥你平时都不和女人接触的,怎么可能会跟她有私情,她摆明了就是故意害你嘛!” 一如既往地,她对牛弹琴。 栖水沛恨铁不成钢,“四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以后她都进门了,可不得天天在我们家作妖!我真的讨厌死她了……” 栖水沛正抱怨着,小屋子的门就打开了。 迟子鱼正提了一桶水出来倒掉,她不像栖行云那么有力气,可以一口气提两桶水,她就只能一次一桶了。 “迟子鱼!”栖水沛立时扭着腰肢气冲冲地迎了上去。 迟子鱼茫然地看她一眼,“做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四哥进去睡觉!”那愤怒的口气听起来就好像被迟子鱼关在门外的人是自己一样。 迟子鱼觉得莫名其妙,瞧了静坐不动的栖行云一眼,才道,“因为我在洗澡啊。” 栖水沛瞬间语噎,气急败坏地跺了一脚。 “你大半夜的跑过来就是问我这个?” “是又怎样!” 迟子鱼微笑,“那你可以回去了,我和你四哥怎样那是我们的事,你只是他妹妹,管那么多做什么。” 迟子鱼的口气也不善,但是不至于和栖水沛一样咄咄逼人。 到底是初来乍到,她还是不想和栖家人闹什么幺蛾子的。 迟子鱼把水倒了旁边的小水沟里,又回屋去提了另一桶水出来。 栖水沛被晾在一旁十分无语,眼见栖行云也没有帮谁说话的意思,栖水沛只好丧气地打算回去。 临走前她很没好气地威胁迟子鱼,“我警告你!你不许碰我四哥!” 迟子鱼暗暗吐了吐舌头,谁稀罕碰那块木头! 却也没说出来。 栖水沛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了。 迟子鱼把洗澡的事情料理好,便要爬**去睡觉。 人还没走过去,就让突然走进屋的栖行云一句话给拦截了。 “你不能睡那!” 好冠冕堂皇的一句话,她不睡床还能睡哪! 栖行云就兀自从床旁边的角落里抱了一张草席出来,“你睡地上……” “……”迟子鱼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表示不可能。 栖行云把草席在一面墙下一摊,另外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往草席上一堆。 迟子鱼瞪大了眼睛。 “……栖行云!你够狠!”半晌,迟子鱼狠狠磨牙。 今天可是她的大婚之夜,他竟然就那样对待自己的新媳妇,简直是可恶至极! 栖行云才不理会她,兀自脱了喜服在那张铺了大红喜被的大床上躺下了。 “你分明就不喜欢我,干嘛还要娶我?” 她可以不计较栖行云霸占大床的幼稚行为,但是栖行云昧着良心欺骗大家把她娶走了,如今又这样虐待她,她咽不下那口恶气。 栖行云盖好被子,转了一个身,面朝里闭了眼睛。 迟子鱼怒气冲冲地跑过去掀他被子,“你说话呀……” 013洁癖 话音未落,一股好闻的皂角香掠过鼻端,迟子鱼只觉得手腕上一阵生疼。 栖行云正攥紧了她的手腕,目光凌厉如暗夜里的鹰隼,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眸子里满是对她的厌恶。 迟子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又忘了他残暴的本性,真是……给了一颗糖就高兴地忘记身份了。 迟子鱼缩了缩手,没什么作用,于是有些急了。 “滚。”低沉的声音不怒自威,下一刻便松了钳制她的手。 迟子鱼却怔怔地后退了两步,理了理烦躁的思绪,她识趣地闭嘴回到那个地铺。 乖乖铺好被子,乖乖躺下。 闭上眼睛假装一切太平。 “我不喜欢有人碰我的东西,你记着。”过了很久,床上那个人突然轻轻开口道。 包括他睡惯了的床…… 迟子鱼就淡淡地“哦”了一声,“我以后不碰就是了。” 栖行云便又翻了个身。 这晚上迟子鱼睡得很不好,一直在翻来覆去。 当然,她知道栖行云那家伙也没睡好。 她翻身的时候他也翻身了。 反正翌日晨起,两个人都默契地顶了一双熊猫眼,一看就是夜里失眠多梦。 迟子鱼突然就特别舒心了。 她昨晚上真的是被栖行云吓到了,看他那么恼火,她甚至以为栖行云那时候会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揍她一顿。 所以她后来都不敢再乱说话了,也不敢再质疑栖行云的一切行为。 在栖家,她首先要考虑的事情,还是活命吧。 嫁都嫁过来了,再寻死觅活的她自己都觉得矫情。 况且,目前看来嫁栖行云比嫁杨地主肯定是要好那么一丢丢的。 迟子鱼就着一盆清水梳好头发,轻轻抹上桂花头油,用银簪子挽上妇人发髻。 桂花头油有黑发润滑的效用,气味清幽,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用桂花头油护发的。 而像大姐迟子姜那种娇贵的城里人,最看不起的就是用桂花头油的。 迟子鱼知道自己的婚后生活肯定是不能和迟子姜相比的,也不想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比人,气死人。 她还是安安生生地过她的小日子就是了。 这个时辰还早,太阳没出来,夜雾还没散去,但云水村已经有了些白天的光亮。 栖家的厨房里已经有人开始忙活起来了,乒乒乓乓的,今天刚好轮到老大媳妇陈香做饭。 陈香是个勤劳肯干的,不管是不是轮到她做饭,总之每天天不亮就跟着婆婆王氏起来干活了。 迟子鱼也没急着去厨房里献殷勤,新嫁的妇人,理应在婆婆面前勤快些的,这样能给婆婆一个好印象,婆婆也会亲待自己。 但放在栖家,就不是这个情况了。 迟子鱼早就听说过栖家的形势,知道王氏对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尤其苛刻。 一个好吃懒做的二儿媳妇郭金莲不被婆婆待见,勉强能说得过去,然而勤劳孝顺的大儿媳妇陈香也受到同样的待遇。 足以证明这是婆婆王氏的问题。 迟子鱼可不想再步前面两个嫂子的后尘。 014不能碰 有些事情确实该由儿媳妇做,却不代表她以后每天都得履行受气的义务。 今天是她做新媳妇的第一天,总得享受一下属于新人的特权。 所以迟子鱼洗漱好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赤果果地无视王氏威胁的眼神,兀自拿了个小木盆把自己昨夜换下来的喜服给装起来,打算去河边洗了。 栖家没分家,一家子的衣服也是家里的媳妇轮着洗,比如今天大媳妇陈香做饭,那么二媳妇郭金莲就得去洗衣服。 郭金莲今天稍微起的晚了点,迟子鱼回屋去把栖行云换洗的衣服也给拿出来时,便听到屋外王氏咄咄逼人的叫骂声。 “……老二媳妇你是死了吗!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在床上挺尸给谁看,这家里的衣服不用洗了!你个偷懒卖坏的烂货,活该屁股长烂疮……” 迟子鱼皱了皱眉,心道她这才进门第一天,王氏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暴露自己的本性,果然不是个什么善茬! 迟子鱼端着一大盆脏衣服出门,正巧郭金莲也正拎着两大桶衣服蓬头垢面地往外赶,生怕自己走慢了被王氏给逮个正着。 王氏对着郭金莲的背影又唾骂了几句,这才消停。 转眼又瞧见迟子鱼端着一盆衣服出来,顿时目光又不善了。 她张了张嘴,想教训迟子鱼这个新媳妇几句,顺便立立规矩。 似乎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只干干撂下一句,“做事利索点。” 人便走掉了。 迟子鱼暗暗笑了一下。 想制服敌人,得先让自己没有把柄在敌人手里。 – 栖行云在院门口劈柴,劈好的柴就整齐地码放在不远处厨房的屋檐下。 迟子鱼出门,就得路过他身边。 今早上迟子鱼差不多是和他同时起床的,不过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上,彼此瞪了一会儿眼睛,就各忙各的了。 迟子鱼这会也不想搭理栖行云,但是栖行云却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了她。 迟子鱼便有些感应似的,回头看了。 深秋的天气,早晨很凉快,但栖行云因为才干了重活,额头上已经涔出了晶莹的汗渍。 栖行云的视线却落在她盆里的衣服上。 “那是我的衣服。”他道。 迟子鱼无所谓地撇撇嘴,“反正我也要洗自己的,顺便把你的也洗掉,不行啊。” 栖行云动了动嘴角欲言又止,却低头继续劈起了柴。 迟子鱼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他会生气自己又碰了他的东西,想来她来之前,栖行云一直都只自己洗自己衣服的吧。 – 云水村的河流在山脚下,青山倒映绿影。 迟子鱼洗个衣服得走老半天的山路下去,她到河边的时候,那里已经来了不少的媳妇们。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还是一群女人,所以很有话聊,迟子鱼大老远就听见他们的说笑声。 迟子鱼端着木盆一出现,谈笑声骤然中断,一群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向她。 郭金莲没发现迟子鱼也来了,如今看她过来,便热情地把迟子鱼拉到自己身边去。 015帮忙 “老四媳妇你来啦,来来来,快到我这边洗衣服,我这里还有一个空位呢。” 所谓的空位就是岸边一个青石台,郭金莲已经占据了大半,再加上一个迟子鱼,两个人刚好够用一个青石台。 迟子鱼笑着没有拒绝。 郭金莲瞧见迟子鱼,格外高兴,“我还以为你们做新媳妇的都得睡到太阳晒屁股呢,像我就不敢,每天起的比鸡还早呢。” 迟子鱼蓦地就想起王氏骂郭金莲的话,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旁边好巧不巧的,是花二婶。 她见迟子鱼过来了,话匣子立刻打开,“小鱼儿啊,你昨晚上和栖老四怎么样啊?他没欺负你吧……” 说着还偷偷笑起来。 有听懂了花二婶言外之意的婶子立刻笑着接话说,“栖老四就是一蛮人,打起人来都能把人把残废,何况是欺负一个女人,难为小鱼儿今天还下得了床,没死在床上就算好了……” 闻言,嫁过人的媳妇都不怀好意地哄笑起来,而那些没嫁人的姑娘,有些不明所以,有些则心领神会地窃笑起来。 迟子鱼就是那个不开窍的。 她瞧见郭金莲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也没想明白是什么。 不过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了,所以迟子鱼忍着没搭腔,任由她们笑去吧。 自己越是搭话,她们笑的只会更厉害。 不管村妇们怎么取笑,迟子鱼就是装作没听见,那些人觉得没意思,笑了一会儿就不笑了。 – 郭金莲八卦又谄媚,动不动就和迟子鱼找话题凑热乎。 打听她娘家的情况,时不时的还要奉承迟子鱼几句,说她长得好,又能干,以后一定很招婆婆和老四喜欢。 迟子鱼出于礼貌,该答的都答了,至于奉承,迟子鱼没理会。 迟子鱼手里头的衣服少,加上急着摆脱郭金莲那个虚与委蛇的,所以很快就把衣服洗完了。 她收拾好洗衣服的油茶饼打算起身回家去,郭金莲生怕她跑了,赶紧叫住她。 “诶!老四媳妇你别走那么快嘛,顺便帮我把衣服也洗一下,你看我这里还这么多衣服,我一个人洗等到了吃早饭都洗不完哩!你干活这么快,我们一起洗,很快就能把衣服洗完的。” 迟子鱼淡淡瞥她一眼,见她第一桶衣服都还一大半没动。 真是够磨叽了,还异想天开呢。 便笑道,“这可不行,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娘还交代我说让我做事利落点,早点洗了衣服回去,待会回晚了要挨骂呢。” 郭金莲以为自己刚刚对迟子鱼说了那么多好话,她总该要意思意思一下的,于是道,“大家都是妯娌,你今天帮了我一回,改天轮到你洗衣服的时候我也帮你。” 郭金莲做事慢,还动不动就喜欢偷懒。 自以为迟子鱼这个新媳妇没脾气好欺负,就想拖她下水。 迟子鱼不傻,如果她今天真帮了郭氏耽搁了自己,才是真的要挨骂。 她不怕王氏的嘴毒,只是她也没有理由去迁就郭金莲懒驴上磨的惰性。 016我的地盘 洗衣服本来就是她的事,在没有任何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叫人帮忙,那就是偷懒卖坏。 搞不好郭金莲以后还把今天的事当成典型,动不动就使唤迟子鱼做这做那。 所以迟子鱼拒绝了,“不了,我还赶着回去和娘交差,二嫂你就慢慢洗吧,等吃饭了我来叫你一声啊。” 郭金莲气得脸色一绿,才要开口说什么,迟子鱼已经端着盆匆匆走了。 – 栖家的早饭也差不多做完了,迟子鱼一回去,老远便闻到了菜香。 她的馋虫瞬间就被勾起来了,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迟子鱼早就饿了,昨天没怎么进食,今早上又洗了好一会的衣服,她都要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她快步走向晾衣竿,想早点把事做完早点准备吃饭。 没曾想刚走过去,身后就传来大声喊叫,“谁让你把衣服晒那里的!” 迟子鱼一回头,便瞧见栖水沛咬牙切齿地冲过来。 指着栖行云小屋前那条晾衣竿道,“你和四哥的衣服往那里晒去,这是我们家晒的地方!” “我和你四哥难道就不是你们家的人了?”迟子鱼一针见血地反问。 “我管你,这是我们晒衣服的地方,就是晒不下你们的衣服!” 迟子鱼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再和她有什么争论,默默地往属于栖行云的个人晾衣竿走去了。 这种事她先不和小姑子计较。 栖水沛见迟子鱼这么容易就屈服了,不免脸上得意。 看来这个四嫂和大嫂一样又是个好欺负的弱包子嘛…… 转头她便放心地去了厨房。 大嫂陈香在里头收拾灶台,婆婆王氏正压低了声音责骂她。 骂陈香缺心眼,不会当家,他们栖家娶了她这个媳妇就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其实就是怪陈香不该把昨晚上剩下来的好菜都端出来加热了,王氏想留着给最疼爱的小女儿和在读书的三儿子栖多才开小灶。 王氏一边骂,一边动作麻溜地把加热好的肉菜往自己屋里端。 陈氏垂眼不敢做声,只眼睁睁地看着王氏把饭菜端走。 栖水沛一进厨房就把陈香给支走了。 她把王氏拉过去说了四嫂的情况,“娘,你可得多管管四嫂,刚刚要不是我在,她还妄想把衣服晒我们家了!” 王氏眼睛一瞪,怒道,“竟然还有这种事?老四媳妇吃了豹子胆是吧!真把我们家当自己家啊!” “娘你就不能给四嫂好脸色,不然她就爬到娘你头上来了。” 王氏冷笑,“你放心,我比老四媳妇多吃了这么多年饭,想收拾她还不简单。 你看你大嫂二嫂,现在可不就被我管的服服帖帖的,我不让她们说话,她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今儿个既然挤进了我们栖家的门,以后就得服从我这个婆婆的管教,我骂她什么,她都得乖乖受着,你等着,我今天就好好收拾收拾她。” 栖水沛对自己的娘向来是尤其信任的,于是有些好奇,“那娘你今天要怎么收拾她?” 017相公辛苦 王氏见厨房没有外人,便也不瞒着她,“我给你四嫂准备了四钱银子的见面礼……” 好巧不巧的,迟子鱼晒完衣服正要来厨房还木盆,偏偏她耳朵又尖。 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她都竖着耳朵听见了。 趁着屋里人还没反应过来,迟子鱼便端了木盆先走一步了。 她才进门婆婆就想给自己使绊子,也太恶毒了吧! 她是什么破体质,招谁惹谁了! 如此愤愤想着,迟子鱼脑子里已经迅速谋算起了应对的法子。 – 等栖家家里干活的男人都回了家,栖家早饭才正式摆上桌。 栖家人多,所以特意用的大圆桌,一大家子人勉强坐得下。 按着老幼尊卑次序,栖家宝带着王氏最先落了上座,余下那些晚辈才都慢慢坐了下来。 云水村虽然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却有一点好,就是女人都是可以上桌吃饭的。 迟子鱼也不挑什么座位,栖行云坐哪,她就跟着坐他旁边。 栖行云似是还很不习惯刚娶的这个小媳妇,死活板着个僵尸脸,也并不正眼瞧迟子鱼。 迟子鱼自觉被他忽视,也挺安分地。 吃饭前,栖家宝象征性地说了一些吉祥话,大意就是欢迎迟子鱼这个新成员的加入,还嘱咐她以后要与家人和善,尽心服侍丈夫。 迟子鱼一一懂事地应下了。 于是栖家宝满意地动筷准备吃饭,其他人才敢拿起筷子。 不过,栖家宝一垂眼,瞅见饭桌上色泽暗淡的剩菜时,立时沉了脸,警告似的瞪了身边王氏一眼。 王氏知道他是在怪自己把好菜都藏起来了,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小声嘀咕,“我们家人又多,条件也不咋滴,饭菜不都得省着点吃。” 栖家宝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说她几句,但是当着孩子们的面还是忍住了。 迟子鱼听见了王氏的嘀咕,便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桌上。 心说栖家也太抠门了吧! 她明明洗衣服回来的时候都闻到了肉香,这会儿怎么都成了变了色和味的剩菜叶子了? 这都不算什么,直直摆在她面前的剩菜才是真的糟糕。 那菜大概是卷心菜吧,也不知道过了几餐了,现在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了,而且那黄绿一坨坨的,黏糊糊的,看的迟子鱼直犯恶心。 还有那用大碗盛的酸豆角,那酸味已经飘出了碗里,径直扑往迟子鱼的鼻子,一看就是留了好多天的。 味道酸出了天际,这还能吃么?这是在招待新犯人还是新媳妇? 饶是村里最贫穷的人家,也不至于会吃这样差的伙食吧。 偏偏那两碗桌上最差的菜都摆在迟子鱼面前,显然王氏就是故意为难她。 迟子鱼便瞄了王氏一眼,刚好王氏正鼓着眼睛看自己,那恶毒的眼神分明是说,你要敢不吃那两个菜我让你好看…… 迟子鱼轻嗤一声,手里的筷子一伸,愣是去夹了菜色还不错的肉沫茄子。 却温柔体贴地放了栖行云碗里,“相公你先吃。” 018统一战线 栖行云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迟子鱼这态度转变的有点猝不及防,昨天还栖行云栖行云毫不客气地叫,今天直接上升到相公了。 “相公每天干活辛苦,按理来说该多吃点肉菜补补身体的,可是……”迟子鱼为难地看了一眼桌上没有任何食欲的蔬菜,叹了口气道,“没事,不管家里条件多不好,我都愿意跟着相公一辈子,只要相公不嫌弃我就好。” 王氏听得目光一冷。 栖家宝却眼睛下瞟,连直视孩子们的勇气都没有。 他家条件确实不怎么好,却怎么也不可能会在做完酒席后一顿肉菜也没有。 四媳妇这是拐弯抹角地说他家没人性呢,才进门第一天都不给好饭好菜地招待! 其他人都在面面相觑,栖行云则啪地一声搁了筷子。 栖家唯一的小姑娘栖瑶便吓得赶紧往亲娘陈香怀里钻。 其实栖家人都有点忌惮栖行云的臭脾气,只是大家碍于尊严都不敢表现罢了。 “家里剩的肉呢?”栖行云淡漠地问。 王氏僵硬地坐在凳子上,有些胆战心惊地盯着栖行云的动静。 栖行云的臭脾气真的不是盖的。 王氏在家中向来蛮横强势,独独面对栖行云的时候,她还是很心虚的。 因为栖行云脾气古怪,真要动真格的时候,谁的情分都不讲。 不过栖行云向来不在小事上计较,不管王氏在家中处事再过分,他都不会对她有任何不满。 所以王氏这些年也是横行霸道惯了,差点忘记自己是站在刀口上摸老虎毛了…… 如此瑟瑟地想着,王氏冷脸起身,“……不就是忘记了么,我去端出来就是。” 迟子鱼有些大跌眼镜。 原来王氏这么怕栖行云的么?她还以为王氏在栖家仗着自己是长辈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会怕自己的亲儿子! 王氏很快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烧肉出来。 不过只放在了老三栖多才面前,就算端肉出来也得先紧着自己最宠爱的三儿子吃。 迟子鱼眼看着那盘红烧肉离自己真是远啊……其实离所有人都远,只离栖多才最近。 “娘,你这菜是不是放的有点远了……”迟子鱼委婉开口。 王氏立即恶狠狠地回瞪了她一眼。 迟子鱼不管,偏要往下说。 刚刚那一幕栖家人都看在眼里,大家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只是谁都不敢做出头鸟,包括向来碎嘴的郭金莲。 迟子鱼趁着自己还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就想往王氏定的规矩上头冲一冲。 只是,迟子鱼话才到嘴边,身边栖行云已经站起来要走了。 迟子鱼忙起身拉住他,“喂,你去哪啊?不吃饭了?” 栖行云抓了迟子鱼的手想要拿开,迟子鱼咬紧牙关死活不放。 于是栖家宝终于呵斥出声了。 “混账东西,还不快把那碗肉放中间去,你以为我们家就你一个人要吃饭!” 栖家宝是对着栖多才骂的。 栖多才看到那碗肉放在自己跟前欢喜地很,正要拣了筷子开吃,结果就被骂了一顿。 栖多才一脸憋闷。 他堂堂一个才华横溢的秀才,在外头别人尚且要恭敬地唤他一句“栖秀才”,没想到在家里还被老爹指着鼻子骂,太丢脸了! 019不舒服 栖家宝不拿捏王氏,是想给她这个做婆婆的面子,而儿子栖多才暂且就牺牲去了。 栖多才犹豫地瞅了王氏一眼,见她一双浑浊的眼睛跟死鱼眼睛一样瞪着桌面,脸色阴沉古怪,看得人瘆得慌。 王氏这是在生闷气呢。 今天这事,她到底是理亏,不然早就破口大骂了。 栖多才便很不甘心地把那碗红烧肉搁到了圆桌正中央。 “大家都吃。”他讪讪道,心尖儿真是肉疼。 家里一惯的习俗都是把肉放他和妹妹面前的,老四媳妇太不要脸了,竟然跟他们抢吃的! 谁给她的勇气! 迟子鱼便用力拉了拉栖行云的手,一边拿眼色看他,一边悄声道,“别把自己气着了,饭还是要吃的。” 饶是栖行云表现地再冷淡,迟子鱼都能感觉出来栖行云对王氏作为的不满,以及对自己的维护。 面对和自己处于同一战线的人,迟子鱼毅然伸出了友谊之手。 栖行云拉不下回头的面子,还是迟子鱼当着一伙人的面死命把他掰回去的。 迟子鱼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只觉得栖行云真的是跟头公牛一样,掰都掰不动。 迟子鱼心态好,面对王氏的偏私张狂也不怎么怄气。 该吃的饭还是要吃,顺带给栖行云夹了几块红烧肉。 栖行云转头就瞟了她一眼。 迟子鱼有些不自在,“有什么好看的。” 栖行云木着脸没说话,只闷头吃菜。 – 早饭勉强顺心地用完了。 迟子鱼面前的卷心菜和酸豆角,她是一个子都没动。 她不动不代表没人动。 是陈香默默夹走了迟子鱼面前的菜。 迟子鱼算是瞧出来了。 陈香是栖家最逆来顺受的那一个,哪怕摆在她面前的菜色并不差,她也会习惯性地去夹桌上最差的那一盘菜,把好的都留给别人吃。 这个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品质,在迟子鱼眼里,并不见得美好。 没有谁生来会拣着最差的东西要,除非有人强行改变了她。 无外乎是王氏所为。 像郭金莲就不会这样,她比陈香多了一点反抗意识,所以她专挑放中央的那碗肉吃。 碗筷后来是陈香主动端去厨房里洗的,她干活的时候,眉眼总是温顺地低垂着,像个全身散发着光辉的圣母。 迟子鱼吃饱喝足,便要跟着栖行云一起离开。 结果还没走两步,王氏便冷冰冰地把他俩喊回去了。 “我有事找你们两个。” 王氏留他们两夫妇去里屋说话。 迟子鱼收到了来自王氏塞过来的一个红包,“这是给你的。” 迟子鱼知道这是规矩,新媳妇进门第一天,长辈要给红包。 “你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就得学着老大老二媳妇,孝顺长辈,多做家务事,不准偷懒卖坏。” 迟子鱼点头说知道。 “我这个人说话直,眼睛里也容不得沙子,你也少在我面前耍什么花腔,不然就算老四能原谅你,我也会把你赶出去……” 迟子鱼不反驳。 王氏交代完了一些必要事项,便让迟子鱼先回去,她还有话要跟自己儿子说。 迟子鱼应了,转身就要走,却冷不防地捂了一下肚子,脸色微白。 020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栖行云察觉到异样,忙看向她,“怎么了?” “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栖行云不放心她,仍是走过去扶了她。 迟子鱼才要拒绝,王氏就不爽地哼哼了,“老四你给我回来,老四媳妇多大点事啊,至于你这么护着她么!让她自己走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她早就看不顺眼老四这个吃里扒外的了,自打迟子鱼进门,他就一直护着这个外人! 到底谁跟他更亲! 再这样下去老四媳妇都要翻天了不成! 她必须遏止这种不良作风! 栖行云不理会,“我先送她回去。” “老四!”王氏气得又是瞪眼珠又是跺脚。 栖行云就跟没听到一样,执意把迟子鱼送去了他们的小屋子里。 才进门,迟子鱼便道,“你快回去吧,娘还等着跟你说话,我没事了。” 又从袖口里拿出王氏给的红包,悄悄塞到他手心,“这是娘刚刚给我的红包,我这人总是丢三落四的,我怕它弄丢了,你能不能帮我保管一下。” 尽管迟子鱼神色认真,栖行云还是神情蹊跷地眯眼打量了她。 迟子鱼怕他拒绝,忙把他往外推,“你快去娘那里吧,不用管我了。” 栖行云任由她推着走了两步,手里紧捏着并不饱满的红包,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十分古怪,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但并没有再言语,而是回身去了王氏那儿。 王氏正因为迟子鱼突然生出的意外怄气呢。 她都要被气死了,果然老四娶了媳妇以后就越来越管不住了! 当初她的猜想就是没错的,就是不该给老四娶媳妇,活该让他光棍一辈子! 反正他们栖家不缺栖老四一个继承香火。 她明明都谨慎小心地在栖行云身上打了这么多年算盘,故意捏造宣扬栖行云的种种恶行,毁坏他的名声……以至于村里的姑娘见了他都绕道走。 谁能想到,维持了这么些年的格局竟然还是让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给打破了! 那丫头精着呢,一看就是不肯吃亏的,指不定以后怎么挑唆老四跟栖家离心! 王氏决心今天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栖行云一次。 王氏畏惧他的威严是一回事,然而当娘的教训儿子又是另一回事。 “……老四啊,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可不是让你长大以后忘恩负义的。”王氏语重心长道。 “你在村里头的名声不好,都二十好几了才娶到媳妇,为娘也一直替你操心地很。 可是四媳妇那人……你去村里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她老娘,十个人里有九个是骂她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当初是你执意要对她负责,为娘就是怕她跟她娘一样刻薄,将来反害了我们一家,所以一开始才不让你娶她的。 她现在也进门了,你看看她怎么对娘的,今早上娘也不是故意不端肉上桌的,就是忙地忘记了就被她说道了一顿,你别跟她一样往心里去。”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6914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6914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