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试炼游戏》 第一章 追猎 手起刀落,方寸之间,敌人身首异处……一个穿着制式战甲的人,一把似剑似刀的兵器,在丧尸群当中,近乎无敌。 凭着手中剑,杀进又杀出,那人的身上,竟是滴血不沾! 而这人身旁的同伴,手中步枪火舌喷吐之间,便是有数十僵尸倒下,看他那自信满满的瞄准的架势,颇像那些在游乐园中打气球百发百中的家长。 “可恶啊!可恶!这些东西,本都该是我的!”一个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战斧,又看了看队伍前方引领着众人前进的二人,气愤不已。 后方伸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在确认周围无人听到这段对话后,才松开了手。 “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一穿着白斗篷的持刀男子,看向那持着战斧的同伴叹了口气,“至少也别在这么近的地方监视他啊,你这还不如大摇大摆地直接在后面跟着呢。” “照我说,你就该在千里之外的楼顶,一枪崩了他,然后我收到信号出去把他所有装备都捡回来。”说着,他舞动双手比划了几下,但他身旁的同伴,依旧在聚精会神地与丧尸厮杀着,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只是,那持着战斧的人偶尔会将眼神投向某个方向,确认自己和“猎物”的距离。 “万里,你这就不懂了,这么近的距离,讲究的就是一个灯下黑,反而是很安全的。”那手持战斧的壮汉突然转了过来,虽然虚拟世界中看不到真人脸上的黑眼圈,但那疲劳的神情却是一览无余。 “在千里之外暗算那是娘们儿才会干的事,这可是一次复仇!若不能将他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啊!”说着,这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壮汉,咬牙切齿地看向了不远处一个穿着制式盔甲的战士。 在对方注意到他的眼神之前,姬霄却是又转向一侧,将斧子砍向了小巷里的几只丧尸,在它们腐烂发臭的身躯上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这算什么事,为了个游戏耗费这么多时间,值得么?那被称作万里的人很想这么问一句,但他问不出口,作为一个玩家,他同样知道那套装备的价值:不只是游戏内对于个人的意义,就算是换算成现实货币卖掉…… 昨天的地位,今天的目标啊! 没办法,他也只能把所有闲暇时间用来陪兄弟趟浑水了。 “阿霄,你这连续跟踪也不是事儿啊……好歹也休息一会儿吧。”被唤作万里的男子虽是抱怨连连,但还是冲了上来,护住了那持战斧者的后背,将那些欲要偷袭的丧尸斩了个稀碎。 “这么想就不对了,”那阿霄摇摇头,“你想想,古代的猎人为了谋生,一次狩猎,要蹲伏多长时间才能出手?我们这还算轻松的了。” 说着,姬霄又示意同伴往巷子里躲了躲,待得那战士走远后,才远远地吊在后面,继续跟随,“打猎,最注重的就是耐心:有必要的话,一个猎人可以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地趴上好几个小时!” “进来点,等他走远了我们再跟上,别被发现了。至少在我找到机会把他所有的装备都爆出来之前,我们可不能被发现。” 白衣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觉得他能认出我们两个,先不说你为了跟踪他特意混进了这个队伍之中……第一,他没见过我;第二,你不但改了名字,还从之前那个仙风道骨的瘦子换成了这个胡子拉碴的终极猛男壮汉形象,他要是能认出来就奇了怪了。” “再说了,不就是爆了你几件装备么,找个地方阴他,爆回来就是了,用得着这么鬼鬼祟祟么?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执着……”两人跟着大部队,缓缓地前进着,整个队伍如同那势不可挡的割草机,肆意收割着丧尸的项上人头。 “我已经狙击过了……从那以后,我估计他也不会再次栽在狙击枪上。”说到这里,阿霄的声音却是低了些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那被称为阿霄的人,全名叫做姬霄,而这个被他拉来当打手的,则是与他同住一屋檐下的异姓兄弟,于万里。 一周前,当姬霄正在寻找游戏漏洞时,却是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嘴里念念有词的愣头青打成了筛子。 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就在五天前,他又借来把狙击枪,试图狙杀自己的复仇对象…… “可恶!可恶!可恶!若不是因为当时迟疑了一瞬,开枪慢了半拍……”说到这里,姬霄捶胸顿足,懊恼无比。 可是,这只是姬霄对外的借口,那天的情况,发生了什么事,他追杀这人真正的理由,他从未对他人说过,即使是于万里。 虽然他是一个近战的大师,在一众玩家中亦算是精英……可在那人面前又算什么…… 那一天,虽然是对偷袭自己的贼人复仇,姬霄却留手了——他放弃了偷袭的计划,想要堂堂正正地与那贼人战上一场。 于是,他将子弹打向了目标的身旁。 可那人,却是往子弹的方向,走了一步! 太可怕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用剑劈开子弹!怎么会有人能看清子弹的轨迹!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为了一解心中的迷惑,姬霄改头换面,又成功地混入了那人所在的一支队伍,只要那人一落单,等待他的便是一连串的子弹扫射! 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近距离的枪火覆盖之下,你还有什么能让我开开眼的操作,姬霄饶有兴趣地想道。 “没事的,下次碰上敌人,只要有了一丝犹豫,就不要开枪——等你能够破除心魔,毫不犹豫地开枪时,你就能到达一个全新的境界了。”于万里见姬霄沉默,突然蹦出了一句似是在安慰的话,把他逗得咧嘴笑了一笑。 听到于万里这句有些生硬的话,姬霄也是笑了笑:“看来你平时的那些修仙小说没白读,忽悠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说着,他一脚将扑来的丧尸踹退,又补上一斧子,将其开膛破肚。 姬霄一边用斧头收割着丧尸的性命,一边轻笑着:“放心,我数的清清楚楚,他已经连续在线三十七小时了,熬不了多久的。等他状态一下降,在完全昏迷进入系统保护状态之前,我就能一斧子剁了他!” “是我的,终归是我的!” 说着,他看向远处,他的目标,那个穿着制式战甲,看不清面容的,在他看来应该是作弊了的神秘人,和这个团体的团长起了争执。 虽然听不清那边的声音,但想到对方大概率是因为熬夜过度而不自觉地焦躁起来,才和团队成员产生了一些矛盾,也是让姬霄感觉离胜利更近了几分。 他在线了三十七个小时,能准确地给出这个数字,你又跟踪了多久呢……于万里忧心忡忡地看着姬霄的背影,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 天逸大厦,监控室。 监控专员左手持一黑色扁平条状物,从中投射出一道长方形光影,其上影像与其面前大屏幕所示别无二致。 这就是一部只有一道“边框”而没有实际屏幕,或者说,内容以投影形式显现而出的平板电脑。 “就是这个人了。”说着,他将镜头聚焦到画面中正在对话的其中一人,随后看向了身旁双手抱胸的光头男子。 这个光头的男人叫李谋,仅二十九岁便是创立了红遍大江南北的天逸公司,凭借《沦陷区》这款游戏挤进了游戏界,此时看着屏幕,啧了啧嘴。 “很麻烦,若不是这么多小公司被那些渣滓搞垮了,成为了我们的垫脚石,我们公司恐怕二十年都爬不到这个高度。”看着投影的画面,李谋却是不禁回想起了那些过去的竞争对手。 即使是到了现在,他的游戏公司中仍有不少从破产的竞争对手手中接手的二手器械和出色人才。 说到那些才华横溢的人们为什么破产,要从李谋口中的“渣滓”说起,而要谈这个,最好还是先聊一聊这个公司的项目:虚拟现实游戏。 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说到这游戏世界和几十年前有如天壤之别的迅猛发展,还得从科技方面说起。 俗话说,饱暖思氵?欲,这完全浸入式的虚拟世界,正是虚拟现实科技突飞猛进之下的旁带产物:想当年,科技的发展,却是给星球带来了极为严重的环境污染。这污染日积月累,积少成多,最终爆发出来时,给农耕业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这简直是人类的灭顶之灾,人类差点就要再次面临饥荒的摧残。 日益发展的机械工业,本就让很多人丢了饭碗,所以,为了利用过剩人口的生产力,让所有需要人工操作的工作都可以在虚拟现实中完成,减少食物的消耗,也让人类可以远离危险……科学家们开始着重研究虚拟现实技术,并且不断缩小虚拟现实连接器的体积和造价。 虚拟现实中,无论是做各种物理化学实验,亦或者是其它在危险环境中的工作,都极大地保证了人们的生命安全。 再过了一段时间,不但虚拟现实连接器已经缩小到从前的摩托车头盔大小,更是将造价降低到了所有人都可以靠自己的辛勤劳动获取一个的价格。 人们的“灵魂”在虚拟世界中动作,现实的远方则是不知有着哪个机器人作为他们的身体,进行精密的操作。 但虚拟现实只能减少体力消耗,吃得少,和不吃还是不同的。 虚拟现实,并不能解决吃饭的问题。 在那个人人饿肚子的时间段,正常的饮食已然成为了奢侈的代名词;取而代之的,是全世界共同研发的,一种代替食物补充人体所需养分的营养针,“营养剂”。 有工作了,有足够活下去的营养了。可随着人口增长,资源的耗损,其它宜居星球一个都没找着时,人均生活资源自然会被逐渐压缩。 这时候,能够解决娱乐需求、利用过剩人口生产力的天才构思——虚拟世界技术,正式投入开发,或者说,得到了更大的关注,对这方面研究的力度,更大了。 到了今天,所有人都能使用完全浸入式的虚拟现实技术:在虚拟现实中“吃”到一顿丰盛且无比便宜的大餐,那本该投入到大餐的食材便可以用以制作营养剂;在虚拟现实中打羽毛球、排球、篮球甚至是高尔夫球,那原本需要建造的球场便可以改造成耕地,产出更多的食物…… 无论遭遇多么沉重的打击,人类总能振作起来,继续走下去。 所有羽毛球、篮球、网球之类的体育运动都齐全了,那自然也少不了电子游戏。 可以说,在一个大脑能够获得真实反馈的虚拟世界中,游戏体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突破:看着屏幕中的角色拿着刀枪棍棒,和自己亲自上场的游戏体验,有着云泥之别。 而在游戏世界摸爬滚打的开发阶段,游戏大多分为单机剧情游戏和线上多人游戏。 单机游戏只需要对单人的大脑输出信息,则可以承载更多的游戏剧情内容;线上多人游戏注重玩家和玩家之间的互动,可供大量的玩家共同连接到同一个世界,却是少了很多游戏内容。 而《沦陷区》正是一款敢一个吃螃蟹的尝试者,它兼具了二者的优点:在完成一小段单机剧情后,玩家将会连接到一个多人世界中,共同解锁之后的剧情。 单机剧情有着极其充足的游戏体验,而如果选择继续连接到多人世界,则是实时更新、解锁剧情,保证服务器不会过载。 而这个往日较为常见的想法,却是被李谋第一个运用到了虚拟现实中,一炮走红。 但是,只要有了路,就会有少数人想要抄捷径;有了竞争,就会有少数人想要作弊。 李谋口中的“渣滓”,正是说的这些游戏中的作弊者。 作弊者一般是使用外挂程序作弊,但在这种接受脑信号大型联机游戏中,脑信号,又怎么模拟呢?作弊的难度不亚于直接攻克服务器。 所以,那些想要投机取巧的人们,找到了另一条道路——寻找游戏漏洞。 这个本该属于游戏公司工作人员的职业,却是变成了那些作弊者的工作,游戏漏洞被恶意用于获取可交易游戏道具中,然后或是在游戏官方商店中低价抛售,或是以中间商的形式出售给普通玩家…… 无论是哪种交易方式,都严重地打击了游戏公司的现实货币收入;而普通玩家乃至新手玩家获得高级游戏装备和道具,更是摧毁了游戏内部的平衡性,让那些安分守己的绿色玩家苦不堪言。 这些寻找漏洞者,背后似乎还有着不少组织者,或大或小的团体共同进入游戏,在游戏公司身上薅羊毛,最后由发起者和漏洞发现者占了利益的大头,其他任劳任怨的“短工”则是有如打了一份薪酬略高的临时工。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更有野心的人,以自己在那些小公司的“彪炳战绩”,借此在大公司身上敲竹杆,榨取保护费,也是常有的事。 李谋不少竞争对手,便是被这些作弊玩家搞垮了游戏平衡性,最后玩家流失,公司破产。此时他一手创办的公司的游戏中,也有了这些害群之马,怎能不防?怎敢不防? “他们的首领,就是这个人,”监控员在手中的投影上画了一个圈,与此同时大屏幕上的画面也随之变化,在一个西装男子身上出现了一个红圈,“这人每次出现,都只和大部队行动一段时间,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随便离开。” “而且,他每次都有自己专用的热武器。顺着这条线索,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们幕后的组织者。”这个重点关注人物如此突出,竟是让监控员连续用了四个随字形容他,听起来不禁让人感觉有些滑稽。 “很好,我会派人去查他的真实身份的,”光头男子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给剩余几家游戏公司带来个大祸害了。” 李谋正要离去,身后之人却是弱弱地发声了:“哥,我觉得,这个人……” 他回眼望去,只是简单的一眼,却是活生生把那人到嘴边的话给压了回去,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小勇啊小勇!我只想你好好活下去而已!至少离了我,离了这天逸公司的产业,也能活下去……对于过去所行之事,李谋从不后悔,可这次却是有了些许动摇——亲兄弟视自己为洪水猛兽,天下悲凉莫过于此! 他只觉心间一阵绞痛:这自己造成的恶果,最是无法向他人诉说。 他摸了摸光头,故作镇定,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块与李勇手中所持近乎一致的平板电脑,走向前在其投影的画面上一抓,便是将这画面“抓”了一份,在自己的设备上投射而出。 显然,他手中这能随意控制下属电脑的设备有着更高的权限。 “不过是个装备精良的普通玩家罢了,你看走眼了,”看李勇还有些不服气,他又补了一句:“就算连续在线了三十七小时,也证明不了什么。不,或者说,这才是他不值得关注的最好证明。” “可这个人的操作水准……”李勇刚想反驳,话音未落,便被李谋打断: “这种人根本不足为虑,你知道为什么吗?”李谋弯曲食中二指,轻轻叩在大荧幕上,发出很是寻常的两道敲击声,可在这狭小的监控室中,却宛如午夜炸响的惊雷,一声声震在李勇的心上。 “人和蝼蚁,有何差别?为什么我们自认为人比身边脚下的蚂蚁更为高级?” 虽然抛出了两个问题,但李谋显然没打算让李勇自行回答,紧接着,他顺着自己的思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以方糖戏弄蚂蚁为乐的顽童,和蝼蚁的区别,在于体型的大小吗?如果确实如此,那虎象之流,便不会沦落于囚牢之中。 在于智慧吗?并不见得。动物,亦有着其独到的智慧和本能,仿生学,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切都是命运的抉择,顽童才得以无忧无虑地戏弄蚂蚁。而他们胜过蚂蚁的,则是‘自由’。 蚂蚁觅食,这方糖在稚子手中,放在东他便要往东,放在西他便要往西,蝼蚁没有选择的自由……它们此次成功与否,完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你我也曾是蝼蚁,为了活命而过日子。但现在我们侥幸爬到了更高处,目光就该看得更远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有些失态,李谋清了清嗓子,瞪圆了的双眼又回到平日的微眯状态,声调亦逐渐平定下来,“你好自为之吧。” 选择的……自由吗?李勇在心底默默呢喃道。 等他回过神来,大门早就关上了。 待得他再次看向屏幕时,画面中却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画面中的人们,正是姬霄现在所在的队伍的成员,这支队伍,是一只使用游戏漏洞快速获取游戏币的队伍。 此时,那队伍却是停滞不前,队伍成员逐渐向着一个方向涌去,聚拢在一处。 李勇看那人群陆续聚了起来,围成一团,挡住了那人群之中的画面,被一个个背影挡住了,他便全然不知道那人群之中发生了什么。 不只是他,此时那队伍的首领,西装男子,也是微皱着眉,将目光投向了身后不远处的人群。 人是有凑热闹的天性的,看不到的东西,李勇反而愈加想去看,待得他脸穿过了投影,他才想起自己有着对于这个虚拟世界监控系统的绝对掌控权,完全没必要像一个现场观众一样拼了命地把头往前挤。 他傻笑着挠了挠头,将录像从自由视角切到了那小头领的第一人称视角。 不出所料,这群玩家见了那西装男,全都像猫见了老鼠,职员见了领导,恭恭敬敬地让出了一条道,李勇这才看清,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壮汉倒在人群中心,手上握着一把战斧,生死未卜。 有点想不起来了…… “这个‘快刀斩乱麻婆豆腐’和‘十步一杀’……是谁招进来的?”这个问题问出后,西装男环顾四周,却是鸦雀无声。 那首领把着下巴想了想,那游戏用户名叫做“十步一杀”的倒是有点眼熟,那估计就是自己招募进来的,可这…… 想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名字极其独特的,依旧生龙活虎的玩家,那人感受到他略带鄙夷的目光,也是讪笑着,回道:“他带我进来的,是谁带他进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西装男没有听到的是,他身后的穿着制式战甲的那人,自言自语了一句话,要是听到了这句话,姬霄可要吓得瞪大眼睛。 “怎么又是你……我要找的,不是你。”喃喃自语之际,这人默默地离开了。 “罢了,这个‘十步一杀’估计是我带进来的,你们送到个最近的安全屋吧。”说着,那首领还是快速地呼出了自己的好友列表,飞快地瞥了一眼。 随后,他转向于万里,沉默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没有念出于万里的游戏用户名,“你……认识他吗?我说的是现实世界里。如果你知道他住哪,就由你去照顾他了,也省得医院破门而入还不包赔修门的钱。” 说到底,还是怕麻烦。 “我的游戏名很恶趣味吗?他以前还叫千里送鹅毛血旺呐!”于万里恶狠狠地想道,但一想到眼前人还包了他们的伙食费,他也只能投以微笑,点了点头。 这就是两人如今的“工作”:跟着这个西装男,听他指挥,打丧尸,掉金币,最后统一上交,出售,再如同真正合法的工作一般,获得基于工作时长计算得出的工资。 安排好了这些大大小小的麻烦事儿,那西装男才长吁了一口气,等他转过头去的时候,背后的战甲哥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一句话都没说,干净利落地跑了。 “这个疯女人,真是一点纪律性都没有!”到了最后,西装男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 毕竟,他对这个穿着制式战甲的队伍成员,一无所知;邀请这么一位成员也不需要更多的了解,只要看到那干净利落,一击就能击败敌人的战斗方式,什么游戏团队都会抢着去邀请的。 冷漠,很少说话,战斗的身姿孔武有力,要不是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西装男还以为那是个男人。 “加入我们的团队吧。”很直接,当时,西装男就是这么直接地,向着那人问了这么一句。 “滚开,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听到这句话,西装男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稍微有点被这其中的反差吓到——他没想到,面前这个杀起丧尸来如此狂野的战士,是个女玩家。 偏见!偏见不可取!提醒了自己一句,他又继续对那人循循善诱:“别这么急着做决定嘛!给我一个机会……”正当西装男还在腆着脸皮继续游说着的时候,面前人已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西装男连忙退了两步,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他可不想和那些丧尸落得一个下场。 在这个距离,以他的眼力看来,在他开枪之前,就能被对方打个满地找牙。 他摊开双手,一边退着,一边说道:“你想想,听你刚才的话,你是在找人吧?” 对方好像有了些许兴趣,但那手中的武器,却是丝毫不动,依旧直指着西装男。 在西装男看来,这和作七步诗没什么区别了:这一句对方满意了,要是说的慢了,或者是下一句对方觉得是废话,自己估计就要被一剑斩了…… “找人的话,当然是人多力量大,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丧尸,“你看,以你的速度,还是要在这些小喽啰上面浪费心力,浪费时间;如果加入了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大型队伍,不是省心省力很多吗?” 面前的手动了,西装男有那么几秒,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一剑,不是砍向他的,而是砍向那人身旁的一只丧尸。 手起刀落,一击,便是取下了对方的首级,断面光滑如镜……这是什么样的高手啊…… “可以。”那高手,只是这么淡淡地回了一句话,西装男有些发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现在想起来,真是惋惜无比,当初是花了多大功夫,才将这等高手拉进队伍里的啊!西装男想道。 就在刚才,在姬霄的角度看起来,他们起了争执,其实只是一人要走,另一人单方面、卑微而低下地在挽留,却是做了无用功。 不过,也有可能是下线了,都连续玩了这么久了,也许是下线休息一下也说不定呢……西装男这么安慰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带着队伍继续前进,如同秋收时使用的收割机一般,将遭遇的所有丧尸绞碎。 …… 说来也是好笑,在姬霄晕倒之前,他正在恶意满满地等待着那劫了他装备的神秘人倒下。 “三,二,一,给爷倒!”突然心血来潮地数了一下,却是没有迎来任何回应,姬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唉,这家伙可真能熬!” 而下一秒,便是他自己眼前一黑,率先倒下了。 “真是倒霉,从小到大,每次我装什么病就会得什么病,想什么来什么……”呢喃之中,他便在身旁于万里惊诧的目光中,倒了下来。 第二章 记忆空间 当姬霄再次清醒过来时,睁开双眼,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哪里?”从昏迷中苏醒的那股头晕目眩的感觉,实在是让他难受的不行。 胡乱地摸了半天,姬霄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 这里,没有光,没有地面……什么都没有。 悬浮在半空中,只有凭借着自己摸自己反馈而来的触感,也只有靠这股若有若无的感觉,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怪地方,”他搓着双手,在掌心哈了口气,“说是地府,未免也太静了些;要是梦的话,也太干净了点。” “是游戏里的某个地方么?……《沦陷区》里还有无重力区域吗?”姬霄将双手放在嘴边,作大喊状,“喂!有人吗!” 没有回答,别说回答,就连回声都没有,安静得有些瘆人。 “能走到别的地方么?还是我只能一直在这鬼地方飘着?”到了这公元2050年,姬霄自然也不会有着古人对于天空、外太空的憧憬;倒不如说,这种无法脚踏实地的失重感,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要是能落地走路就好了……唉…… 说来也怪,在他想到走路这个概念后,却是缓之又缓地落到了一块厚实的平面上,那感觉,很像他脑海中的“地面”。 “唉,还真是梦……”姬霄回想着自己读过的有关清醒梦的资料,又回想着梦境和现实有着相差甚远的时间流速,一下子便是愁眉苦脸,叫苦连天。 人间一天,恐怕就是梦中一年。 不过,至少这是个能够自己做主的清醒梦,姬霄摇了摇头,苦笑着站起身来。 自从有了“地面”供他行走,他便开始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这条路的尽头,还有多远呢? 这梦中的地面,也不知道到底会延伸到哪里去,也许下一秒,就走到了尽头,坠下悬崖,然后自梦中醒来…… 这次昏迷,现实世界过去了多久呢? 姬霄有时走,有时停,有时变换方向……到了后来,他甚至连自己数到第几步都忘却了。 走到累了,他就原地坐下,或者是自己躺在地上,感受着那不带一丝温度的坚实的地面,就那么百无聊赖地躺在地上等了起来。 可最终,他还是走向了一个恒定的目标,冥冥之中,他感觉黑暗之中有什么在前方等待着他,有什么东西在引导着他前行。 “到了。”到了一个地方,他在心底自言自语道,“就是这里了。” 太静了,在这黑暗中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就连脑海里的声音,都陌生到不像是自己的心声,自己的心声在脑海中响了起来,反倒将姬霄吓了一跳。 他正要再往前走,却是感觉脚尖受到了什么阻碍,伸手向前摸去,黑暗之中,前方却是有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壁。 “梦里面,怎么会有墙呢。”姬霄笑了笑,自嘲道。 此时此刻,清醒的他,有着对这个梦境的绝对掌控权,有墙,那就在墙上开一道门就是。 效仿第一次踏上地面,这次,姬霄幻想出了一扇门,他推开那扇门,却是有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生命体征正常么,幸好没出事……那我只能先去上班了,希望你醒了就能看到我的信息……等一会儿下班了我就再来看你。”虽然大脑仍处在一种朦朦胧胧的状态,但是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于万里的声音。 没死嘛,害我白走了几十年……虽然不知道在梦境中过去了多久,但是姬霄感觉自己足足走了一个世纪。 他松了一口气,正想坐下歇息一阵,身后却是传来门缓慢关上的声音。 姬霄正要回头去看那门,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面前只有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墨黑,再看向面前,却是有一道微光直打在他的眼睛上,刺得他不禁连连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 “三,二,一,倒!”那是一幅画面,画面中穿制式战甲的神秘人和团长吵了起来,旁白配音姬霄再熟悉不过,是他本人的心声。 这画面,就如同一幅名画一般,装裱在画框里,挂在这梦境的墙上,发出微光。 这画挂在墙上,静止不动,只待姬霄凝神去看,便如同视频一般自动播放了起来。 …… “放心,我数的清清楚楚,他已经连续在线三十七小时了,熬不了多久的。等他状态一下降,在完全昏迷进入系统保护状态之前,我就能一斧子剁了他!”画面中传来一道信誓旦旦的声音,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一道背影。 说是这么说,结果最后,那偷袭的贼人还是把姬霄熬倒了。 …… 将死之人,走马观花么?姬霄自嘲道,继续向着前面走去,走走停停,不时停下脚步注目那墙上的画面,就像在参观着美术馆中的画廊一般。 …… “又是一道该死的幻影!”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下一秒,便是一剑袭来,劈向这画面,更像劈向画面前驻足观看的姬霄,吓得他倒退了几步。 即便是隔着一道画布,那记忆中的一剑,依旧无比骇人。 “你敢暗算我?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无能狂怒的咆哮声传来,这么一道声音过后,画面一黑。 而画面前的姬霄不禁捂住了脸。 每一个画面都让他熟悉无比,看到那些过去的记忆,有的会让姬霄发笑,有的会让他感叹当初一念之差造就了一道不同的人生,但以这种方式回忆自己的人生,更多的,则是一种释然的感觉。 出乎姬霄意料的是,十几年如同白驹过隙,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回到了产房,人生最初的起点,看着自己的父母,沉默不语。 真神奇啊,人的记忆就连这么久远的东西都能记下来么……他在心底想道,有一种没话找话的感觉。 因为,看着面前的画面,他无话可说,唯有沉默地看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女人只是无助地重复着三个字,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身旁的男人却是红了眼眶,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却是不敢和她,或是那婴儿中的任意一者有上眼神接触。 这么想来,有十多年来,他和福利院中其他人外出时,先前的记忆画面中总有一两个带着口罩的人,远远地望着。 似乎是为了不再打扰他的生活,随着时间推移,他再也没见过那二人。 与其说是心痛,不如说是惆怅。 明明已经看完了出生时的记忆,但一种莫名的感觉传来,告诉姬霄,前方还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自心底涌了出来,他看着那片漆黑,不知自己在注视着什么。 生命的起源之前,还有什么东西?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回想起来吧,就你所能地回想起来吧,你的过往和曾经……” 话音刚落,那黑暗中却是露出了一道道白光,画面却不再是先前的彩色,变成了单纯的黑白二色。 这是谁的记忆?姬霄只觉画面中的主人公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是对这画面中的所有东西,感到无比的陌生。 …… “失败了,失败了!”一个削瘦的长发男子惶恐地说道,“不但我们没有逃出去,到最后,他们也会发现我们脱困的秘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逃脱了!我们的族群,将灭亡于此!” “不,还有机会,”另一秃头壮汉依旧镇定自若,举起了右手的食指,“保下他,我们还有第二次机会,我们可能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任何计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个笑话。我们如此,对那些异族来说亦是如此!” 那食指,指向了画面的主角,这份记忆的主人,画面中的“我”。 …… “第一次真人见面啊,1041852号。”一个小孩看向“姬霄”,笑了笑。 只是和先前一样,没等他搞懂画面中发生了什么,便已是切换到了下一个画面,那孩子便被一激光枪模样的枪支打穿了胸膛,伤口已然碳黑,但他没有倒下,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咳……喝……我的力量耗尽了么……”小孩看向已经碳化的伤口,又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才发现自己的防御早已消失,面前再无半点遮蔽,但身后的人群已然消失不见。 “再见了,大哥哥,看你们的了……”说出这句话后,他缓缓地靠向了身旁的墙壁。 …… 不知不觉中,姬霄的视野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一个个陌生人与他相遇,又在他面前死亡。 可为什么,这些素昧平生的人们的死,却是让他悲痛欲绝? “这是谁的记忆?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为什么这些画面在我的脑子里啊!”悲愤交加之中,姬霄不禁在这空无一人的空间中,徒劳地吼出了声。 画面早已跳出了时间顺序的束缚,更不如说,这段记忆本就是由一段段残损的信息组成。而最终,画面之中“姬霄”视线所及,仅剩那秃头壮汉。 “时候到了,按刚才博士最后的计划来说,我们还不算失败,损失已经降到了最小,我们也成功保留了希望的火种……”说着,他将双手食中指并立,抵在了“姬霄”头部两侧太阳穴上,“收下吧,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份礼物了,你一定要……” 画面戛然而止。 …… 姬霄醒了。 “呃啊!咳咳……”他猛地睁开眼睛,面前哪还有什么自说自话的陌生人,映入眼眶的便只有盏古朴的吊灯。 那略微泛黄的微弱光线,对于一个昏迷了有段时间的人来说还是有点刺眼,他不禁伸出了右手,在面前挡了一挡。 那不知所谓的梦境,悲伤的让他几乎要窒息过去, 咳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 “这吊灯……是安全屋?我还在游戏里么……”他呢喃道,却是只听到一道断断续续的敲门声,还有那令人作呕的嘶吼声。 看来是被他们送到了安全屋没错了,刚才在梦里好像还听见了于万里的声音,那他应该已经下线了吧……姬霄想着,正挣扎着站起身来,舒展着有些发麻的身躯,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具双眼通红的丧尸! 那哪是什么敲门声,那是丧尸在叩打着安全屋的大门! 好快!姬霄脑子刚浮现出这个想法,那丧尸却是已经飞也似地扑了过来,如同猎豹捕食,用它的体重直接将姬霄撞倒在地,他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击,便已经再次躺平在冰冷的地面上。 丧尸的两种攻击模式:用坚硬而锋利的指甲进行爪击,或是以口中尖牙撕咬,被冲击力撞倒之后,姬霄首先挨上的那一击,就是一道爪击。 胸膛被抓开了五道血淋淋的口子,那痛觉差点让姬霄直接晕厥过去,没有昏阙过去的他,反倒更加清醒了。 他才意识到:无论在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目前的情况下,丧尸不再是赚取游戏币的活靶子、任人宰割的目标……更不如说,自己更像是捕食者爪下的猎物,刀板上的鱼肉。 平日那些慢悠悠到处晃荡,作为人类发泄愤怒的移动枪靶的丧尸,和面前这只发狂的丧尸,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货色! 第三章 被困在游戏世界里了 快点思考,快点思考,怎么办? 没有武器就完了!空手也许能杀掉普通的丧尸,但这种力量和速度都大幅度增强的怪物……要是有枪和子弹…… 人之将死,在生死边缘,大脑的思考速度总是会比平时转的快上许多:姬霄一瞬间,便是得出了“唤出系统提取武器的指令动作会被面前丧尸的攻击动作打断”的结论,当下手无寸铁,他也只能抬起双臂,在前方格了格,架开了丧尸的一次爪击。 这一击,就像被一记重锤打中,若是在尽是破绽的,正在取出武器的状态下吃上这么一记,一定会当场被这股巨力打得吐出血来。 这次格挡为他赢来了半刻难得的喘息时间,他环顾左右,却是发现身旁几步距离外的地面上零零散散地摆着几把冷兵器;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用手去抓如此之远的武器? 丧尸自然不会人类的擒拿技,只是坐在姬霄腰上,无意识地进行着用利爪去扑、抓、挠、撕的动作。 见攻击大多被格挡了下来,下一刻,那丧尸便是脖子往前猛地一伸,大口一张,欲要将这碍事的两只手臂撕咬开来。 好家伙!等的就是你这一咬!姬霄在心中暗暗叫好,双手往侧面一放,向后一躺,先是避过了这一咬。 他这一仰身,那丧尸自然便咬了个空——那丧尸光有一身拔山扛鼎的蛮力,但却不懂得收力,头却是因前咬的惯性,刹不住车,向姬霄的面门撞来。 姬霄当即便是将双肘提到胸前,向上一抬,一记肘击打在那丧尸的下巴上,三块骨头的撞击发出了一道极其瘆人的骨裂声,而那丧尸也是被自己下巴传来的冲击力打愣了。 姬霄双手给了那丧尸一道迎头重击,下半身同时也在动作着,试图挣脱: 只见他双脚猛地向外一蹬,穿出那丧尸的胯下,脚在地面上一立,一支,胯部向上一撑,一顶,撞在那丧尸的裆部,那丧尸的重心便是被这串动作给送到了它身体的前方。 再加上那丧尸不但自己出了一个前压的力,而下巴也是顺势被猛锤了一下。此时此刻,正是发力容易收力难,被惯性推向了前方,向前方倒去。 一瞬间,丧尸便是重心失调,被姬霄这个腰桥一顶,得了一个向上的力,再加上自己又正在前扑,整个身体的重心便不再是稳稳地压制在姬霄的腰部上,其重量反倒是小学生在做前滚翻一般带着它的躯体向前冲去。 重心的移动,让本就低智的丧尸失去了身体的平衡,向姬霄头部的方向摔去,姬霄只是轻轻一让,那丧尸的脸部更是凄惨地撞在了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上,摔了个狗吃屎,和冰冷的地板来了个充满热情的吻。 姬霄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全身猛地一发力,用半边身体的手脚,如同树袋熊般缠上了丧尸,抓稳后猛地一发力,一扭一转,便是又将那丧尸“滚”在了地上。 一滚一摔,这下,一人一尸,都躺在地上了。 照理来说,将敌人打倒在了地面上,这个时候自然该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但姬霄可不是什么人型丧尸,也不是什么当代打虎英雄,没有空手将这么一只狂暴化、力速暴增的丧尸活生生打死的本事:他右手一发力,在地面上一撑,便是滚了两滚,滚到了一旁,放弃了这个攻击的“良机”。 趁那丧尸还没站起身来,他抓过地上一把球棒,在那丧尸爬身欲起时,大吼一声,然后双手猛地挥出,便是一记完美的本垒打! 即便失去了所有高阶装备,他还是这个游戏最强的玩家之一! 确认那丧尸头颅已被破坏,再无起身的可能,姬霄看着那半开的屋门,几个碎步冲上前,猛地关上了门。 不但如此,他还立刻从唤出系统商城,购买了一套修理工具。将大门牢牢钉上后,他才一下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似险些因窒息而死劫后余生之人一般,贪婪地呼吸着周遭的空气。 “呼……呼……呼……” …… 喘息了很久,姬霄才心有余悸地看向身旁的地面,身旁丧尸的残躯早已在系统判定死亡一分钟后被彻底清除,唯一剩下的姬霄与其战斗过的证据,便只有那丧尸死亡后姬霄角色账户中自动增加的游戏货币,还有他胸口上那五道刺眼的血痕。 “嘶……”当肾上腺素的效果逐渐消退,疼痛感便从骨子的深处缓缓涌出来,即便是姬霄,也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强忍着痛楚,在商城购买了一卷绷带还有一些外敷的药物和消毒用的酒精——这也是这个游戏著名的穷人疗伤三件套。 清理干净血污和身上的伤口后,姬霄换上了一套新衣服,倚墙而立,思考着先前短暂时间内出现的种种疑点。 “太诡异了……安全屋明明被系统设定了丧尸无法入内的‘规则’,又怎么能强行破门而入,在室内袭击我?”姬霄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系统不停机更新改了规则,那丧尸未免也有些太生猛了——力量和速度至少比普通丧尸强上一倍……” “不对,安全屋的门……”姬霄看向自己不久前用木条加固过的大门,心底一沉,“安全屋的门,本身就是一道人畜无害的‘规则’,怎么会有和普通可破坏建筑物一样的血量系统?” 没有血量、耐久度的东西,怎么能被他人破坏? “但这分明是我和万里这几天都在用的安全屋……”连续几天在一个地方存档退出游戏,姬霄早已对这屋子的构造,窗外的景物熟悉无比,又怎么会认错?他只得在原地不住地打转,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姬霄在原地打转,口中念念有词,已然失去了平时镇定自若的模样。 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刻,背后的大门已然安静了很久的大门却是“吱呀”一声,打开了! 什么人!难不成,又是丧尸? 正当姬霄要抄起手中那把沾满了鲜血的棒球棒时,背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哦!十步一杀!你就是刚才那个熬夜过度晕过去的那个人啊!”一个男子从背后走近,这熟悉的人类的嗓音却是让姬霄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好像是这个团队里的一个队员吧,想到这点,姬霄也是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对方聊了起来: “是啊,这几天熬的有点太厉害了,身体有点吃不消了——毕竟有刷游戏币的漏洞嘛,肯定要在他们修复前大赚一笔……”他回头看向对方,打了个哈哈,“呵呵,那你呢?下班了?” 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么机械重复地去利用各种游戏漏洞赚取游戏币,已然成为了一道无趣的“工作”。 “嗯,刚才八点多就已经不停机更新,修复了这个漏洞,大家也就自由解散了,我应该就是团里最后下线的一个吧……”看到姬霄,他意识到了什么,笑了笑,“也不算最后一个,这不还有你嘛!” 两人仅是一面之缘,同处于一个恶意滥用游戏漏洞的群体之中,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交情,正常地寒暄几句,那男子也是匆匆地下线去休息了,只是他的角色消失前,姬霄隐隐约约听到那人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话。 “怪了,我还以为他已经下线了……” “以为我已经下线了?这是什么意思?”姬霄回味着刚才那人的话,越想越不对劲,“照理来说,我昏迷了,的确该是自动下线……但是如果我在线的话,不是隔大老远就能看到我的玩家标识了吗?” 这么想来,那人进屋时,似乎也是一脸惊讶…… 姬霄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打开了系统界面。 先前大脑内的领土,一直处于紧张、激动、颤栗这三个领主三分天下的状态,在它们的共同影响下,姬霄竟然没有发觉,自己看漏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原先的系统界面,本是极为简洁的四等分,左上左下右上右下四个相同大小的正方形,拼接成了一个更大的正方形,分别为“商城”、“仓库”、“设置”、“社交”四个板块。 此时姬霄定睛一看,却是少了一整个“社交”板块! 本来应该是社交板块的按钮位置此时却是空空如也! “冷静点,姬霄,冷静点……”他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估计又是什么小公司的垃圾系统错误,也见的不少了……”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点开设置,却是不见那点击过无数次的“登出”键。 没有社交板块,无法联系任何其他玩家,甚至无法联系客服;没有了“登出”键,无法离开游戏世界;没有了玩家标识;更是相当于失去了所有的存在感。 这下子,姬霄感觉自己成为了这个庞大的虚拟世界中的一个孤儿。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姬霄反复地念叨着这个词语,可这一次,自我暗示并没有丝毫帮助,反而是让他愈加急躁和愤怒了。 他没有想过的是,平时自己处于玩家的视角,进入了这个被称作安全屋的地方,“安全屋系统”自然便会启动。 如今,门被打破,便意味着这应当是安全屋的地方却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地图场景;安全屋失效,又意味着什么呢…… 无法自救,便只能期待着他人的救援。 “没错,就算我今晚再次通宵没有下线,”姬霄把着手指数道,“明天万里就算不上线,也看肯定会在下班之后到我家再检查一遍。”在他肉体不吃不喝死亡之前,总会有人来救援的。 只是,这想着想着,姬霄却觉得,自己的肚子,好似都要瘪进去了。 外面已然夜深,而寒冷更是蛮不讲理地渗入了这个屋子里,连续熬了将近两天两夜,他此时更是饥寒交迫…… 吃点啥吧,饿死了…… 虽然在虚拟世界中吃饭只是作为一种慰藉,真正要维持生命机能,还是得靠现实中的肉体进食……可这菜肴,实在是太香了…… 以饭和面为基础,鸡鸭鹅,牛羊猪,鱼虾蟹……光是想象着那各式各样的菜式,姬霄就要饿疯了。 最后,他在游戏商城买来了一份热腾腾的汤面,边吃边等。 第四章 路人 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后,姬霄再次确认了时间,抿着嘴,点了点头;这种时候,是急不来的。 只不过,在这拟真的世界中,吃饱了,人体自然也就暖了——饱暖之后,姬霄便是自然而然地感到有一股强烈的睡意向他袭来。 可那门外却是慢慢聚来了不少丧尸,拍击着这扇脆弱的铁门……没有办法,他只得在门的另一边,一刻不停地敲打着钉子,修补着这扇破破烂烂的大门,保证那门外的丧尸群不会一拥而入。 毕竟,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发现:游戏中的痛觉系统,亦回到了虚拟世界中本不该有的真实痛觉档次,在这里,受了多少伤,就会承受多少痛楚,再也不是平时那些如同和宠物玩耍的挠感和痛感了。 谁也不知道,在这种痛楚中“死去”,大脑所接收的痛觉信号,会对现实中的大脑产生多大的负载、损伤。 此时的姬霄别无选择,他只能等。 如此狭窄的出口,再加上自己只有着最为低阶的冷兵器,此时突围,就是白白送死:在这么狭隘的环境,拳脚功夫难以施展开来,只有被乱拳活活打死的份。 他等啊等,机械地重复着修门的动作:外面的丧尸用手拍着门,他也用锤子敲着门,就像高峰期塞车路口司机们在对着按喇叭斗气一般,实在是吵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这嘈杂而恶劣的“交响乐”,出现了一丝变化: 僵尸们拍打大门的声音,逐渐地弱下去了,砸门的频率也降低了许多…… “那是什么声音?”姬霄侧耳,却是不敢贴着上去听,生怕门外一道回马枪直接给他震成耳鸣,也正因为如此,他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几道“扑哧”的声音。 那是……子弹命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两把手枪,准头很差,十发大概中个三四发的样子……姬霄趴在门上听着,思考着,整理着脑海中所获得的信息。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直接去拦下那路过的陌生人,向其求救。 子弹的射击频率越来越低,过了一阵,铁门外也不再有丧尸拍击的声音。 可这安全屋,位处小巷之中,与其说是屋子,更像是一个车库,一个多层的工作室;唯一能大概看到大街的地方,便只有二楼的窗户,以及三楼那在墙壁上突兀的紧急逃生门。 先去看看什么情况吧,姬霄鬼使神差地想道,走上了二楼,而那路过者却是与此同时,打开了大门,走入了安全屋。 阴差阳错之间,他们就这样地交错开来。 “人呢?”姬霄推看窗户,将头探出窗外,但街道上除了渐渐消失的丧尸残躯,再没有别的人形物体,让他还以为自己花了眼,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框,“不会已经走了吧?不过……”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跑过来求救,头上还没有玩家标识……多半会被当成什么脑子有问题的怪人吧……”权衡利益,姬霄认为,这个时候,他只能跟踪到来的路人,然后想办法取得其信任,最后再借他们之手向外界求救。 “可下一个路人又要啥时候才来呢?唉……”姬霄正唉声叹气地往回走,突然听到了楼下传来了对话的声音,听声音,还是两个女子。 刚才那两人还没走,她们进了安全屋! 虽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姬霄做出了这个尾随跟踪路人的决定,但他自己本身依旧有着一份做贼心虚的心理,没有现身,反倒是在楼上隐藏了起来。 他走到楼梯中段,在拐角处偷听着二人的对话,但从两个普通人的闲聊中又能偷听到什么机密情报呢?最终,他也只能搞懂两人之间互相的昵称分别是“小惠”和“灵萱姐”,她们迷路了,以及她们正在慢慢地前往码头区这三件事。 “很好,大半夜的,要不是遇到这两人,都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等到万里,”姬霄捏着下巴,默默在心底思考道,“要是能想办法取得她们俩的信任,传出个消息给万里,事情就好办多了。”等了这么久,修门修的手都麻了,他实在是耗去了不少耐心。 就这么想办法获得路人的帮助,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 正是这时,那其中一个路人说了一句话,吓得他心脏猛地一缩,气息都有些紊乱起来: “小惠,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两人中,留齐耳头发者着复古式学生制服,带着围巾和一副冬季保温耳罩,似乎还对这安全屋没有沙发感到不满;另一人则是留了一头笔直长发,穿着以前冬季最常见的羽绒服套装,此时便是她看向了姬霄所在的楼梯的方向,眼神中满是疑惑。 “糟!”姬霄差点就叫了出声,当即便是又蹑手蹑脚地开始往楼上走,“奇了怪了,这楼梯也不是木制的啊,她们怎么可能听到我的声音?” 不是木制地板,不是自己踩在阶梯上发出了“吱呀”一声,对方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姬霄的心中尽是不解。 那被称作“灵萱”之人却是恰巧解答了姬霄的疑惑,可惜此时的他已经走上了二楼,并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 “我怎么好像听到……有水滴的声音?难道安全屋也会漏水吗?”若是听到了这句话,姬霄自然会恍然大悟,然后在心底痛斥那个粗心大意的自己。 “嘻嘻嘻,灵萱姐,一定是你听错了吧……”何慧古灵精怪地笑着,自己却是偷偷摸摸地走到了楼梯边,猛地一探头,原先在这里蹲伏的姬霄已经一声不吭又摸上了二楼,她自然是扑了个空。 “你看,什么都没有啊……”何慧话音未落,在其身后走来的谢灵萱,便是捂住了她的嘴,指向那拐角处的地面。 “别出声,刚才这里有什么东西,你看这个地方……”她所指之处,有着一滩尚未凝固的圆形血迹,“跟在我身后,别出声。”她一边做着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却是取出了一把手枪,指着一片漆黑的二楼。 血迹,正是这个虚拟世界之中极其真实的细节,与丧尸交战所留下的尚未痊愈的伤口,暴露了姬霄的身形。 姬霄听到到了楼梯旁的二人的交谈内容,更是暗叫一声不好——此时若是被二人发现,不但他之前所有的计划都要泡汤,至少偷窥狂这个称号是跑不掉了。 这种时候,正是越描越黑,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当即三步作两步,就要跨上去往三楼的楼梯,却是屋漏恰逢连夜雨,一脚踩空来,发出了一道极为清脆的踏地声;他也顾不上什么美观不美观的了,顺势将身子一伏,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什么人!什么人在那里!”如果姬霄还在原地,他便能看到,面前女子左手臂横在空中,呈直角弯曲,反执手电筒照明,还顺道充当了“枪托”,另一只手则是拿着手枪架在上面,看上去煞有介事,有那么一股专业的味儿了。 这次也算是姬霄运气好,谢灵萱二人是刚好慢了一步,只听到了声音,那手电筒的灯光却是连他的脚都没照到。 人类的最大恐惧,来源于死亡和未知:不知道黑暗中潜藏着什么,二女也是缓缓地打开了所有灯光,将二楼检查了个遍,才敢向三楼迈步。 走之前,谢灵萱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二楼那扇半开的窗户一眼,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推测,握紧了手中的枪支。 姬霄哪知道他刚刚忘记顺手关上的窗户,已经让他第二次露陷,他站在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旧式逃生出口的平台上,最多仅能供一人站立的铁制平台已然锈迹斑斑,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看起来随时都要塌了。 他只能一边在细微的飘雪中搓着手,一边祈祷屋内的两人是初次进入这个安全屋,不知道三楼外还别有一番天地,找不到他这个在楼上偷听的怪人。 “灵萱姐,所有地方都搜过了,就差这扇门了。”那穿校服的女生轻声说道,另一人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指门,两人便是心有灵犀地一人踹门一人举枪,踹开了三楼紧急逃生出口的大门。 “让我逮到了吧?不许动!” 谢灵萱一待何慧踹开大门,便是用手枪指向了前方。 指向了前方的……空气。 外面的平台上空无一人。 她走了出去,看向下方的街道,雪地上,亦不见半个脚印,姬霄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那老旧的平台依旧是在寒风呼啸中,吱吱呀呀地响着,却是独有一番复古的韵味。 “我想,《沦陷区》应该没有能让人类长出翅膀的道具吧,如果这屋子里有人,真真是插翅难逃,若不是长了翅膀,我真想不到他能跑到哪里去。”谢灵萱喃喃自语,有些语无伦次。 想到这里,谢灵萱甚至还看向了对面的楼顶:莫不成,这游戏还有着类似钩爪枪的道具? “嘻嘻,我就说是灵萱姐想太多了,”何慧在背后,用自己冰冷的双手捂了捂谢灵萱那冻得通红的脸颊,笑着将她拉了进屋子里,“《沦陷区》里当然没有飞行道具,这附近也没有飞索和绳子,怎么可能会有人呢?” “一定是你太紧张了,刚才那些估计就是游戏里一些增添恐怖气氛的随机场景互动罢了,”说着,何慧将双手作爪状,张牙舞爪地说道,“就像那些老旧的鬼屋一样,阴风阵阵,呜呜呜呜呜呜……” 这么一来,谢灵萱也是被她逗乐了,长吁了一口气,放松了些许。 但是,刚才在三楼的姬霄,到底到哪里去了? 第五章 窥视 “呼……好险,真的是好险。”不知何时,姬霄又坐回了那个年久失修的平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只是这一次回来,他必须要刻意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将废气悠长地吐出,根本不敢大口喘气,被那耳朵极灵的奇女子再次找上门来,可就糟了。 “幸好那娘们儿没注意到平台上的积雪,不然我今天是栽在这里了,十几年大好名声毁于一旦……”长出了一口气之后,他往栏杆上一靠,心有余悸地自语道。 早在二女完成对二楼的排查之前,姬霄就藏到了这外面的平台上,当然,他也想到了她们破开三楼大门,搜索建筑外围的可能性。 他当机立断,双手按在那冰冷的平台上一抹,将整个平台的积雪擦干抹净,从那中间的口子,爬下了那已经断裂的紧急逃生铁梯。 姬霄身子挂在梯子上,左手作固定,探出右手用工具在那安全屋大楼上打了个洞,将那螺丝刀狠狠地插了进去。 这也毕竟只是个游戏,那螺丝刀在这般暴力之下,正如刀入黄油,完完全全扎了进去。只留下供人抓握的手柄在外。 作好了悬挂的准备,他也不急:先是慢慢地爬到了梯子的另一面,背对着大楼,站在梯子上养精蓄锐,等待着谢灵萱二女的到来,也在等待她们离开。 只待听到三楼紧急逃生门敞开的声音,姬霄便以右手握住那螺丝刀的柄,贴在建筑的墙上,单手悬挂在半空中。 那谢灵萱自爬下的空洞看下去,自然是空无一物。 “嘻嘻,我就说是灵萱姐想太多了,《沦陷区》里当然没有飞行道具,这附近也没有飞索和绳子,怎么可能会有人呢?” 这个说法好!听到这句话,姬霄兀自点了点头,内心却是在惨叫着。 怎么还不走?我快累死了! 终于,沉重的砰的一声响起,大门,关上了。 等大门自然关上,他又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没有回马枪的打算,才用那冻得通红的双手,颤颤巍巍地爬了上来,胡乱地甩着因用力过度和寒冷而发抖的双臂。 “这下,暂时算是逃过一劫了,”姬霄想着,一边期待地看着下方的一楼大门,“现在,就等她们出门,我就可以找机会跟上了。” “而且,要取得陌生人的信任的话,用‘那个方法’再好不过了。”没有找到合适的搭讪的时机,姬霄脑子里面的点子也还有不少,一瞬间,他又想出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点子。 也正如他所说,现在,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等;等对方有了下一步动作,自己才能下手。 闲来无事,他也是重新从角色背包中取出了自己的修理工具套装,放在平台上;随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三楼的紧急逃生大门,将一柄螺丝刀卡在了门框处,不让大门关上,自己则是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又过了半个钟头,姬霄终于听到了他期待已久的,一楼大门推开之声——那两个路人要离开了。 他将螺丝刀一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门板,侧着身钻进了屋内,发出的声音微乎极微,楼下的两人,恐怕都没有察觉到,有人曾在那三楼仅容一人站立的狭小平台上,藏匿了将近三四十分钟。 …… 姬霄却不知道是,在他走出安全屋的那一刻,有一个人在目不转睛地看向他的方向,观察着他,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迷惑。 如果此时此刻,姬霄能够看到此人的着装,他便会立刻惊讶地发现:此人,俨然是当天剑劈子弹之人! “此子,有点意思,确实有些特别。” …… “这个穿校服的……何慧,她穿的是……全套服装?”跟了一阵,姬霄也一边记着名字,一边开始分析起面前的两个路人,却是为他所观察到的事实惊呼出声。 无论什么游戏,身上的装备要是组成了套装,终归是要比零散的几件装备要强上不少的;变强了,这装备的价格,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变得更贵…… 莫不成,是个开小号带朋友一起玩的老玩家? “但这个人的操作,几乎和那些刚开始玩这个游戏的菜鸟没有什么区别,”看这两人玩游戏的操作,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老手,那么一来,姬霄思考的方向又要变了,“而且,她身上没有充值等级的特殊标识,不是特权过期了就是衣服是别人送的……” “一个新手,肯定不会花多少钱在一个刚刚开始玩的游戏上,这就说明,这套装备是别人送给她的,一个朋友……嗯……”姬霄抚着下巴,沉吟道,“这也和她们正有目的的前往码头区对应上了,很合理……” 他所观察到的一切信息,都串联起来了。 事实上,他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谢灵萱二女,正是在前往码头区和朋友会合的路上。 “另一个人……”想到这个人的情况,姬霄却是有些头疼,“这算是什么,明显是一身新手冬季装,勉强在朋友身上借了把枪,对游戏操作也不熟练……” “可这五感和胆量,还有那熟练后近乎百发百中的准头,可真不像是什么‘新手’玩家……”到不解之处,姬霄也只能断定,此女在现实世界中并非常人,对射击有所涉猎,便不再去思考此事。 “不好糊弄……”虽然面前的两人都是新手,但姬霄却丝毫不敢放松,他总感觉,若是这个计划出了半点纰漏,就会被这两人当场拆穿。 他用双手拍了拍脸,想要让自己更加清醒些许:“不过如果让她们和伙伴会合了,人多了,那就更不容易糊弄了。” “要动手了。”在心底强调了一次之后,姬霄开始小跑起来,从掩体和小巷之间取道而行,巧妙地从侧面绕过了谢灵萱二人,跑到了她们的前面。 只是他跑动时,视线却是不停地在周围寻找着什么东西。 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找寻许久的目标。 “上有高楼下有车,周围还见不着半只丧尸……”姬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这里肯定是一个随机刷新的尸潮触发点,只要路过,就会刷出大量丧尸,围攻行人;而行人则可以选择上楼固守,或者驾车离开尸潮的触发范围。” 这就是姬霄的计划:英雄救美。 获取信任的最快方法,在他看来,就只有雪中送炭这一个方法。 等谢灵萱两人触发了尸潮,进退不得之时,他这个热心人杀出来,极其强势地救下两人,想必也会在她们潜意识中多留下几分可靠的感觉。 只要有了这一颗信任的种子,再后面,获得她们的帮助,也就不难了…… “还有一个问题,这尸潮的逃脱路线,可是有两条啊……”姬霄看着面前的场景,有些苦恼,“不过,我也只能希望她们是选择到这大厦的高层固守了,到时候,如果她们上楼,我便可以卡在尸潮停止刷新的时间点,为她们杀出一条血路;或者如果她们徒步出逃,我就可以驾车载她们一程……” 面前有车,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上楼?有车,又怎么会凭借双脚奔逃? 这个时候,姬霄就要去做那个恶人了。 “两者,都需要去开走前面那辆四座的小车。”他喃喃自语道,却是不知,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有另一个声音说出了和他完全一致的话语。 “两者,都需要去开走前面那辆四座的小车。”此人,竟是完全看透了姬霄的计划和行动! “不过,不好意思了,这辆车我已经做了手脚,”那个人看着姬霄的背影,笑道,“不然,你这种级别的玩家,可不会轻易被尸潮困住。” 当然,此时的姬霄,浑然不知自己的目标车辆已经被动过了手脚,自然是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将那车开到了巷子里,然后在熄火之后,紧盯着谢灵萱二女去往码头区路线上的这条必经之路,静候着尸潮的触发。 果然不出姬霄所料,谢灵萱、何慧路过,尸潮触发,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只不过,为什么这些丧尸,明明有着足够的数量,却不会分出人手来追他呢?这便是高级玩家的经验了:由于仇恨机制,尸潮中生成的丧尸,对触发者有着极高的仇恨值。 再加上他停车观察的位置,和尸潮触发点有着一定的距离,追近不追远,死板的丧尸,自然会无视同样在不远处的他,执着而坚定地追击谢灵萱二女去了。 正当姬霄坐在车上悠哉游哉地看戏,猜测着她们到底是会选择和丧尸们来一场刺激的百米赛跑呢,还是直接上楼利用地势固守时,自己座下的车子的警报器,却是突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比常规的警报声的音量却是大了足足一倍有余。 完了。姬霄的脑海中,霎时间多了这两个大字。 第六章 螳螂捕蝉 一款游戏,新手和老手的游戏操作,肯定是有着很大差距的:也就是说,随着游戏经验增加,游戏的难度也会逐渐降低。 怎么体现这种差距呢?这个时候,就要靠一些细微的设定。 为了控制游戏难度,丧尸追猎目标有着一定的根据,一是热度,二是声响。 所以,《沦陷区》的老玩家遇上了丧尸,可以用外物降低温度,或是躲藏在炙热的篝火旁,丧尸第一时间会优先追击体温更接近人类的物体,这便降低了他们的游戏难度。 新手,大多没法用冷兵器高效率杀敌,于是他们便会购买一把把枪械,而热武器所发出的巨大响声,则会吸引更多丧尸前来,打之不尽,杀之不竭,这就稍微增加了新手的游戏难度。 此时,这震耳欲聋的警报声,这汽车引擎的温度,两者相辅相成,自然是将周围的丧尸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吸引了过去。 转瞬之间,它们便放弃了面前的两个目标,遵循着指令,向着汽车的方向杀去。 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自然是将姬霄吓了一跳,等他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发动车子,小巷里已经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踩死油门,往前开去,车撞上丧尸,丧尸背后又顶着丧尸——车子可以说是难以动弹。 好不容易从那丧尸身上压了过去,车轮下又不知道卷进了什么东西,丧尸所溅出的鲜血又开始让车轮打滑起来;再加上那后来的丧尸,你挤我,我挤你,互相挤压之下…… 完了,车子算是彻底开不动了。 姬霄的车子本就是贴着右边的墙壁停靠的,此时却是被那丧尸的挤压之下,贴紧了墙壁,发出一道骇人的吱呀响声,车子在这丧尸群和冰冷的墙面之间,好似那饼干中的夹心。 不幸中之万幸的是,至少他的右方,算是暂时安全了。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慢性死亡罢了——右方没有来敌,亦没有退路;难不成,他还能用战斧在墙上开出一个洞来? 若将此景,比作屋漏恰逢连夜雨:姬霄被困死,且身上的战斗兵器仅有一把战斧是漏雨的破屋,那尸潮转移目标,不去追触发者,却盯上了他这个倒霉的“路人”,便是那大雨滂沱了。 倒霉,真是倒霉! 现在的他,只剩下了最后一道希望:熬过尸潮。 “吃我一斧!”话音刚落,姬霄手中战斧横向一劈,便是轻而易举地划断了那探头进来的丧尸的脖子。 即便是在如此狭窄的环境之下,配合上合适的发力,他依旧可以爆发出一股足以杀敌的巨力! 不过,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车子内狭隘的环境,根本容不得他闪躲,或是使出其它招式:他只得横着斧子,用那战斧的杆招架着丧尸的攻势,抵挡住它们的爪击、拍击。 姬霄或是一斧斩首,又或者是用游戏角色那比常人强壮许多的力量,将战斧的柄部的底端,抵着丧尸捅出去,将那僵尸推得后退几步。 可推开一个丧尸,并不会让它摔倒、跌坐在地,那丧尸刚退后几步,正后仰摔倒之际,其身后又是一个丧尸,它便倒在了身后同伴的身上。 而这身后的丧尸,身后又有无数无穷尽的丧尸,一再推挤之下,又将这刚刚送出去的丧尸挤了回来……最后,姬霄除了招架,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要是手里的不是冷兵器,而是一把枪……要是有枪! “要不是我没有钱……要不是我的游戏币都交给了那个团队的队长去卖掉换成现实世界的钱,我怎么会穷到这个地步?”姬霄想买枪杀出重围,不过,此时此刻的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想想罢了: 为了追查那个能够剑劈子弹的神人,他特地加入了这个专门利用游戏漏洞盈利的团队组织。 姬霄这种本就是在虚拟世界中工作的人,也是乐得清闲,完全就把这几天的追踪当班上了——这几天赚取的游戏币,自然是和队伍里的其他打工仔一样,统一上缴到了专门的负责人手上。 而这笔钱,却是要到月底才发放成现实世界的工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重点是,由于上述的种种原因,此时他的游戏账号中,可以算是身无分文——毕竟,卖掉刚才安全屋中几把武器,才换来不到两百铜币,与他被爆装备之前的存款相比,说是九牛一毛也不为过。 姬霄的心也是一沉:“这下麻烦了,车门也被源源不断刷新出来的丧尸卡死了,下不了车,这斧子基本和一块废铁没什么区别……看来,只能撑到尸潮结束了。” 狭小的轿车中,战斧这种大开大合的武器,施展不开来,杀伤力可能还比不过一把锋利的餐刀……再加上丧尸总是会为了进攻而将双手伸进车窗内,有意无意之中,这大大地阻碍了姬霄击杀丧尸的进程。 他杀丧尸的速度,迟早会追不上这尸潮之中丧尸刷新的速度。 …… 另一边,谢灵萱两人一开始被那从大街小巷中蜂拥而出的尸潮吓了一大跳,此等充满了视觉冲击力的画面,胆子小点的人,恐怕能当场被吓晕过去。 即便是何慧这种胆大包天的角色,第一次见到了这种场景,也是愣在了原地,走不动路。 与这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那谢灵萱,她只是惊诧了一瞬间,便冷静了下来,拉着何慧的手就要跑开。 这铺天盖地的都是丧尸,跑,该往哪里跑?谢灵萱脑子里没有答案,只是本能指引着她,要她的双脚动起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没等她们两人跑出多远,甚至可以说,没等两人起跑,下一刻,身旁的小巷深处传来一道响彻云霄的警报声。 听到了这声音,说来也好笑,那些丧尸就像见了屎的苍蝇——那尸潮便齐刷刷地调转了方向,直奔小巷深处而去,留下两人在原地,看着它们离去的背影发愣。 这是在干什么?行为艺术? “小惠,这是怎么回事?”谢灵萱看着那些无视她们离去的丧尸,甚是不解,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僵尸们会放着近在眼前的两人不管,而是向着另一方向的警报声追去。 “这……”这个时候,让何慧这个同样也没玩多久的新手来解释,一时间,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谢灵萱那不解的眼神,为了稳固自己在这款游戏中“资深玩家”的地位,何慧,只能开始瞎掰了: “应该是什么游戏里的东西吧……机制!对,游戏机制!”正是在这种时候,何慧脑子中蹦出了一个绝妙的词语,于是她便顺着这个思路继续讲了下去,“我听高志说,尸潮结束的时候,有时候,会有一些别的东西吸引丧尸的注意力,然后它们就会很‘合理’地跑开,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了吧……” 不知道是记忆中有听别人说过,还是真真正正在瞎蒙,她的话语,却是说到了点子上,正常来说,尸潮的确就是以这种“丧尸被其它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跑开”的方式结束的。 正确的思路,正确的话语和解释,于是,这段话听起来便极其的合理。 只不过,何慧自己也是无比迷惘地看着丧尸们的背影,不一会儿,才牵起了谢灵萱的手,“不管了灵萱姐,我们先跑吧,到时候它们再折回来可就不好办了。” “嗯。”谢灵萱只是答应了一声,脑子里依旧浑浑噩噩的:这刚刚开始的尸潮,刚刚被两人触发的尸潮,会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立刻结束掉吗? 两人有了姬霄这个替死鬼,自然便可以向着其它方向,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可这小巷里的替罪羔羊本身,又哪会有那么幸运呢? 姬霄在那车里和丧尸推攘着,双手早就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可他望眼欲穿的尸潮结束时间依旧没有到来,丧尸仍在源源不断地刷新着。 “啊啊啊啊啊!!”姬霄攥紧了手中的战斧,嘶吼着——他只能用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来释放自己无处发泄的怒意。 尸潮,仍未结束。 这源源不断的尸潮,简直就像是一场为了杀死某个人而特意布下的陷阱。 “尸潮每次最多就十分钟!怎么会有一个小时还不结束的尸潮?”姬霄将那砍在丧尸脖子上的战斧一推,却没有直接结束那行尸走肉的性命,而是将其卡在了车窗那个位置,为自己争取几分喘息的时间。 想要使尸潮结束,无非就三种方式:杀戮一定数量的敌人,熬过一定长度的时间,最后的法子,就是有多远就跑多远,逃离尸潮的追杀范围。 “这游戏难不成是想要了我的命!”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怒吼着,握紧的拳头猛击了一下车顶。 只是,姬霄的声音依旧宏亮,手上却是慢慢地放松了气力,仿佛已经放弃了抵抗…… 他的内心并没有放弃,只不过,他的肉体已经到达了求生欲所能到达的最远处,他已经身心俱疲……前方,就是终点站了。 应该在它们还没有聚集起来之前就强行徒步闯出去的,现在想跑也是跑不了了,姬霄想道。 “果然,这游戏是想要了我的命。”他轻吁一口气,左耳不知为何,有些如释重负般的耳鸣感,这个时候,他只想躺下,看向天空。 只可惜,在这狭窄的车子内,没有“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缓缓死去”的选项。 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还有一个办法。 第七章 破釜沉舟 “如果这鬼地方就是想要了我的命,继续永无止境地刷新丧尸,没有热武器的我,怎么都不可能逃出去……” “虽然击杀丧尸一直在增加游戏币,可普通的有限弹量半自动枪械,恐怕不足以救我一命,要是有现代的激光枪械……” “或者如果……这种种一切困境,都只是机缘巧合的话……” 在这小巷之中,姬霄确确实实是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境——前后都有着无穷尽的丧尸,若是普通的半自动枪械,恐怕还没有清出一条路,便是被背后偷袭的丧尸给打死了。 游戏中,每个人都有着一段不固定的生命值,购置各类防御装备,会增加角色的生命值以及防御力;当游戏角色生命值归零时,角色便会死亡,身上所携带的所有东西及穿戴的装备皆会掉落。 被人袭击并杀掉落所有装备,正是姬霄现在身无分文的主要原因。 但是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为此,他放下了战斧,拿起了一卷绷带。 在虚拟世界之中,有着各种各样的治疗药物,玩家很难被丧尸以人海战术生生耗死。 正如姬霄此时,虽然已经力竭,任由丧尸攻击,自己只顾不断地使用着游戏中的治疗道具……由于僵尸能伸手进来攻击的也就靠近车窗的四只手,他的生命值甚至还在缓缓上升。 只不过,这么用有限的道具和看起来无穷尽的丧尸对耗,不太现实。 “没办法,就算汽车能有足够的速度从这尸潮头上碾过去,车轮也会被残躯卡死,治疗道具也迟早会用完,再这么下去肯定是死无全尸。” 姬霄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然认命。 对普通人来说,这也就是个游戏:在虚拟世界中死亡,也不过是掉点装备,在等待复活的时间里有些愤怒罢了,一死又何妨?不过是重新来过罢了。 可姬霄不敢赌——没人知道,他这个已经没有了玩家标识和玩家信息的“玩家”,死在这个无法离开的游戏世界之中,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 下一刻,他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熟练地打开了系统界面,进入了商城: “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原地等死!”话音刚落,他已经换上了不可出售的新手套装,将自己身上的其余物品都卖了个一干二净,而他期盼的眼神,则是看向了商城之中的抽奖界面。 抽奖是一场豪赌,或者说,这个决定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凭姬霄的技术,借着这套装备,在这俩车内再撑上几倍的时间,恐怕也不是难事,但那只是坐以待毙——如果这尸潮永远不停下,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这一个下场;固守,只是慢性死亡罢了。 横竖都是一死,在这之中,他看到了一条可能的生路:卖掉所有装备,用来抽奖! 他所期待的,当然是游戏币转盘上那最强悍的奖励——一杆每分钟六百转以上的致命武器,丧尸遇上了它,简直像是遇上了一辆巨大无比的推土机,必然会被这杆机枪摧枯拉朽地碾压成渣。 有了这枪,就算这个虚拟世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僵尸,他也能轻轻松松杀出一条血路! 只不过,抽奖这种东西,本就是不大可能中的:一万个人一起买彩票,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人;可到了最后,只是九千多个人自掏腰包,往别人钱包里面送罢了。 可姬霄不信命,他向来不信:他若是信的话,就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等待事情发生转机,或是死亡的降临。 他不信,所以他开始和这轮盘搏命了。 只见姬霄手指在空中虚点,面前那转盘的投影便是飞快地旋转了起来。 手枪,上衣,步枪,刀,冲锋枪,裤子,皮肤……一项项物品从指针边上滑过,最后,轮盘渐行渐缓…… “加特林!”姬霄震声一吼,背包中却是多出了一把金属球棒。 说来也好笑,总有不少人喜欢在抽奖的时候念出自己所梦寐以求的物品的名字——可惜,你抽到那件物品的概率,并不会因为这句话改变半分。 …… 这次,轮盘从一个离大奖很近的位置,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了。 难道,我要抽到了吗? “加特林来我身边!”满怀着期待,姬霄再次喊出了自己的口号。 那轮盘虽然是从一个很近的地方开始,转的却是奇慢无比……最后,根本就还没走到大奖加特林机枪的附近,就停了下来。 这次,姬霄抽到的是一把看起来很锋利的普通匕首。 …… 会不会,是因为我嘴太灵了,才会屡屡错过大奖?姬霄的内心中不禁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 那么…… “加特林不要来!”这次,轮盘飞速转动,快速经过了大奖,然后在某处停了下来。 他只抽到了一件和大奖毫不沾边的衬衫,反向“声控”抽奖也失败了。 …… 一次次视觉效果的欺骗,或快或慢,让姬霄在这轮盘上杀红了眼,每当他快要绝望时,那轮盘便是又停在了一个距离大奖不远的位置,护住了他内心中的这团希望之火。 最近的一次,那大奖的一边已是和指针重合,只是那指针四分之三的部分,偏向了大奖边上的一件平平无奇的垃圾装备…… 姬霄的背包中,游戏币用了个一干二净,却只换来了很多把球棒和匕首,以及几件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衣服——整个游戏最垃圾最劣质的武器以及服饰。 当这些垃圾也被他卖掉换作赌资,而这“第二轮豪赌”也结束后,他真真正正身无分文了。 输干净了。 小巷两侧高墙耸立,丧尸们的躯体的遮掩下,车窗被围了个密不透风。 明明这车里近乎看不见半点光线,姬霄却是觉得:此时的阳光,无比的刺眼。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他喃喃自语道。 到了如此绝望的境地,他那嘶哑的喉咙再也不骂骂咧咧了,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待车外的丧尸将他杀死,便可知道,自己是该去投胎或是该回现实世界了。 手上,还剩下最后一把匕首,姬霄默默地将其对准了自己…… 只是心底间那不甘的声音还是在怒吼着,咆哮着。 不胜叨扰的他,还是将那已经停止思考的大脑,重新快速地转动了起来。 “我去你的尸潮!根本就没有命运这种东西!”破釜沉舟却面临战败,姬霄却没有选择自刎——他要战死在这里。 “你要赌,倒是好像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姬霄在先前准备放弃的那一刻,早就放平了车内的座椅,此时却是又坐起了身子,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不知何人诉说。 “给我死!”他咬紧了牙关,将手中匕首恶狠狠地扎进了那探头进入车窗的丧尸的颈部,绿色的体液溅出,喷的到处都是。 不过,管他的呢,这车子里,早就被丧尸的鲜血给浸透了。 姬霄的左手以利刃招架、延缓着丧尸们的攻势,右手呼出了系统面板,再次点进了商城,打开了其中的抽奖界面: 其中还有一个,有着冷却时间的免费抽奖,此时却是还剩余一次机会。 每天一次的免费抽奖。 转盘之上的数十个选项,其中只有不足一手之数的奖品可以救他。 “要是运气够好……我还能杀出重围!” 只要能来一把枪!不,只要能来一把高级一点的近战武器…… 姬霄虚点一下,便是闭上了眼,听着转盘滚动的声音,不再去看轮盘的转动。 再开眼时,指针果然是指向了一件白色级别的垃圾武器。 …… …… …… 也是,运气很好的人,根本就不会被困在游戏之中无法离开;运气很好的人,根本就不会被一道莫名其妙、永不停止的尸潮困住。 从系统错乱导致他无法离开开始,整个游戏就乱了套:游戏无法退出,玩家标识消失,没有权限启用安全屋,无法和其他玩家联络,更无法联络游戏客服…… 最要命的是,就连游戏中的痛觉系统,也突破了安全限值——现在降临在姬霄身上的,绝对是一比一的疼痛。 此时这真实无比的剧痛,已然让他快要晕阙过去。 可朦胧之中,他看到转盘缓之又缓地,再次转动了一丝,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这已成定局的转盘,活生生地往回掰了半寸。 一半指针搭在分割线上,另一半,则是落在了那份最高级最稀罕的神秘大奖上。 “真是好笑啊……要是没有绝望,可能会错过抽到这把枪的时间点,要是绝望了,血量被压低了,就再也没有苟延残喘活命的机会……”治疗,已经来不及了:高阶些的治疗道具早就用完了,低级的治疗道具,恐怕还没有这几只围在窗边的丧尸打得快。 一把新武器出现在他的背包之中,但姬霄的血条已近乎亏空,只余下一击,便是会当场毙命。 “想要我的命?来啊!”他瞪大了双眼,将匕首刺向了前方,可没等他的匕首刺入敌人腐烂的血肉,也没等他从背包中取出新获得的武器,丧尸的攻击先到了。 随着几道爪击同时落下,姬霄眼前一黑,“十步一杀”便直愣愣地倒在了车里,唯一剩下的新手服装、战斧、层出不穷的垃圾装备和那把新获得的武器,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洒了一地。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姬霄倒下,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 “这是……哪里?”大脑有些混沌,姬霄紧锁着眉头,却没有立刻睁开双眼。 周遭一片漆黑。 “这就是阴曹地府么……看来,我是真的死在了游戏世界里面么……” 不过,若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冥界,姬霄却是有些怀疑: 太安静了。 没有风声,没有各类机械的嗡鸣声,没有人与人交谈的声音……简直就像在林子里的夜晚那般寂静…… 不过,这种黑暗和静谧,倒是有点熟悉…… “看来这就是我处于濒死状态时,大脑意识待的地方了。”姬霄用微不可闻的音量轻声自语道,好似怕再高些的音量会直接击穿这安静得有些瘆人的墨黑世界。 他确实来过这里,上次昏迷时,他同样进入过这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而又鸦雀无声的空间。 性命终究是把握在老天手上。姬霄想着,意识体搭在身旁的拳头也是不甘地攥紧。 再次濒死,这种生死丝毫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很是不爽。 上一次濒死,姬霄感觉自己在黑暗中足足走了千千万万年,俨然在梦中成为了一个耐心极佳的苦行僧。 不过,虽然他很有耐心,但也没有必要,亦不会去做那无意义之事——走出这片黑暗的方法,他现在脑子里面还有点印象。 这么想着,姬霄的手轻车熟路地向前一抓,便是抓到了一个“门把手”状的东西。 心有所往,脚下便会有路,这就是走出黑暗的方法。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这次,我要再看一次那些记忆……”说着,他推门走了进去。 不过,姬霄不是要来这里再回顾一次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傻事的——他要看上次在这里看到的,那几段让他不知所云,又感到无比熟悉的片段。 那几段充满了血腥和死亡的画面。 “那些话语,那些死亡的人们……这些画面,到底想要传达什么信息?”回想着脑子里上次看到的画面,由于这些画面都是零碎的,毫无关联规律地掺杂在一起,让他完全搞不懂这段陌生的记忆里发生了什么。 第八章 拼接记忆 “虽然,过不久,我恐怕就要和这些已经死亡的人们重聚了吧,说不定还能直接向他们问个明白……”对于自己的意识还能不能再次苏醒这件事,姬霄实在是不抱太大希望。 “不过有机会的话,可能还是我自己查清楚这件事好一点,亲自问就太没意思了……”说着,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试图默默地在心底激发自己的求生欲。 这是因为姬霄曾听说:求生欲望,能影响一个人在抢救时的存活率,据说是与大脑保持活跃还是什么东西有关——这么久远的事,他也记不清楚了。 可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足以向世界,或者说向老天爷表现自己求生欲的表演;翻个跟斗?还是向天痛哭细数自己的罪过?亦或者是对着这片除了记忆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磕上三个响头? 他只能不断地思考着,因为,只要大脑还能思考,就说明自己还没死。 姬霄转头,看向自己出生时的记忆的方向,上一次,正是在那之后,他找到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片段…… …… “不但我们没有逃出去,到最后,他们也会发现我们脱困的秘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逃脱了!我们的族群,将灭亡于此!” …… “保下他,我们还有第二次机会,我们可能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任何计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个笑话。我们如此,对那些异族来说亦是如此!” …… 他看见一个长发男子和一秃头汉子对话,两人身形皆瘦削无比,只是那秃头汉子身上还略微可见些肌肉,奠定了他在二人之中“壮汉”的地位。 姬霄看着两人,就像在万千电影中随便闭着眼挑了一部片子,这也就算了,播放器居然还在不停的跳碟。 这片段片段地看,终究是让人头疼得紧。 姬霄不但没有搞明白半点信息,反而更为疑惑了。 …… “快跑,你们快跑!” …… “第一次真人见面啊,1041852号。” …… “咳……喝……我的力量耗尽了么……” …… 他看见一个小男孩,脸颊上溅了不少已经风干的血污。那小男孩双手齐举推向胸前,身前似有一不可见防护罩,挡下了另一方射来看起来像是激光的攻击。 可惜的是,没看见那拿激光枪的又是何方神圣。 可每次在这男孩儿的防御崩溃前,总会横插一段记忆中的主人公和小男孩的初次见面,下一刻,那小男孩便是被洞穿了胸膛,天人两隔。 天杀的,还是导演剪辑版。姬霄看着这记忆,默默骂道。 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是,每次看这段画面,他那攥紧了的拳头总是会再握一握,指甲深深扎入掌心,他却好像连手掌已经开始滴血也浑然不知、全然不顾,他只管攥着拳头,却不知那无名火究竟从何而来。 他一路走,去寻那画面,血便一路不知不觉中滴。 照理说这也不是真正的肉体,应该是姬霄在潜意识深处的某个地方探索,所以姬霄每次一闭眼不去看那画面不去听那声音,那血迹便是消失不见。 可他再看,那血又是在无声无息中慢慢淌了出来…… 这哪是手留的血,分明是心里疼的在滴血。 那股悲痛之意简直要从画面中冲出来,刺穿姬霄的胸膛。 不知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悲愤,还是刻意去无视了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姬霄还是在不断地看着那些画面。 但可以确认的是,姬霄知道,这必然不是自己的记忆。 “这又算啥,托梦吗?”他喃喃自语,攥紧的拳头也逐渐松开,换做单手把住了下巴。 如果不是自己的记忆,那就是植入了别人的记忆,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竟是托梦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说法。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如果是托梦,那便需要知道托付的内容,便要去看;既然还没死,或者应该说是趁自己还没死透,那便要一直去想,为了保证大脑的活跃,也要去看…… 当下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停翻来覆去地去看这几道重复播放的画面。 看得久了,姬霄也意识到,光这么看着也不是回事儿,想要顿悟这三两道画面中所传达的信息,终究是不现实的,他要记录,要分析这画面中的信息。 “1041852……”姬霄只恨此时没有纸笔可用,只得用手在地面上虚划,地面上却是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个小字。 也是,自己的脑子里若是连写点东西也不成,那就太欺负人了,姬霄想道。 “这个画面,这段记忆的主角,如果不出意料,应当是他们所提到的同一个人:‘1041852号’;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不知道怎么传来这道信息的寄件人。”说着,姬霄在地上的数字上画了一个圆圈,在左边写下了“谈话”,在右边写下了“断后”两个字。 最后,他用两个箭头,指向了这两段联系比较紧密的记忆碎片。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谁,但是他们全都瘦弱的离谱,还在一个看起来极其复杂的地方躲避追杀……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线索。” “虽然这都是片段,但画面中的人们,除了这个1041852号应该都死了。什么意思,是暗指这个人物很重要吗?这是要我找到这个人物?还是这个数字本身代表着什么?” 他将那几个片段翻来覆去的看,突然灵光一闪,似有所得。 就像一个人在拼图,却没有所有的碎片,万幸之下,他拿到的却是几片凑的比较近的碎片,从中至少能看出几分原图的味道。 “对了!逃!他们在往外逃!”姬霄右手握拳,重重地锤在左手掌上,“也就是说,这段记忆,是和什么类似于越狱的活动有关!” 人的大脑很是奇怪,总是喜欢将两件完全沾不上边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试图自己给自己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正如姬霄此时,他不禁将新获得的这个结论,和自己先前的遭遇接合到了一处。 “难不成,这个‘越狱’事件,和我现在被困在游戏世界里有什么关系么?”越是向着这个方向想,事情便越是串联到了一起,“莫非,我现在是在什么非法秘密实验室里,变成了一个人体实验的小白鼠吗?” 姬霄可以感觉到,自己离真相已经很接近了,可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戏弄人,偏偏在这一刻要把他拉走,用那明媚的阳光给他洗一洗眼睛。 …… “没想到,我居然活过来了……呼……” 姬霄躺着,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虽然不解自己仍活着的事实,但谁也不会嫌弃那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一条命。 阳光投射在他脸上,很是温暖,有着懒洋洋的感觉,在这种氛围里,他根本就打不起精神来睁开眼睛。 这种感觉太美好了,让他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现实。 “我,哭了?”姬霄睁开双眼,察觉到了眼角处几道已经干涸的泪痕。 他躺着,右手抹着那不知为何事而泣的泪水,虽然再次进入记忆空间时他有着几分熟悉感,但是这一道经历,就像那些清晰无比的清晨的梦,要不了多久就会在脑海中淡出、褪色,乃至消失。 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九章 百米高空 睁开眼之后,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家屋子熟悉的天花板,也不是先前被困尸潮时的车子那狭窄的车顶,姬霄还真有些搞不懂: 自己虽然是活过来了,但是现在,到底身在何方? “蓝天白云,天气真好啊……可惜,就是有些碍事的叉状钢铁遮挡着。”姬霄伸长手臂,打了个哈欠。 不对劲……面前这钢铁制成的东西,似乎有点眼熟?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正是因为脑海中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测,那个念头一出,他便再也不敢侧头去验证了。 姬霄没有猜错:塔式起重机,又称塔吊;他正是被困在了这起重机的力臂之上。 “不对啊……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沦陷区》,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在一座塔吊顶上醒过来?”他不敢去看,可他不去看,那塔吊也不会把他轻飘飘地放在地面上,然后自己长出腿来走掉。 现在,姬霄只知道自己多半是没有去重新投胎,也不在先前的尸潮死局之中,若不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恐怕都分辨不出自己此时此刻仍在虚拟世界之中。 嘶……有点高。 姬霄连忙把头扭了回来,倒吸一口凉气,在心底暗骂一声,浑身手脚在这一瞥之后,变得僵硬如尸,他脚一蹬,躺在离地几十米的高空中,一动也不敢不动。 看了一眼地面,他的脑海中,却是突然出现了一道直接跳下去华丽着地的想法。 “想什么呢!”姬霄用手狠狠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脸,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这个危险的念头完全甩出自己的脑海。 自己还活着,这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便不用再去思考。 现在唯一的疑问是:自己到底是没有死,还是没法死?一个问题,在姬霄的脑海中缓缓浮现而出。 确认过一些细节之后,他知道自己仍然身处《沦陷区》这个虚拟世界;问题是,在刚才那波足以致死的尸潮里,他到底是成为了不死之身,还是机缘巧合之下侥幸逃出生天? 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只能再次身临险境,用自己的生命做一个实验…… “没有这个必要。”在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间具体发生了的情况下,姬霄决定继续自己“保命为上”的宗旨。 设计害人不成,反倒被困在车辆之内,是他在死门关上走的第一回;而这座高耸入云的塔吊,则是他在沦陷区这款游戏之中,第二次和死神脸贴脸见面——无论是在角色肉身强度上下了多少功夫的人,在这个高度掉下去,都必死无疑。 一直呆在这个塔吊上受风吹日晒雨淋总不是个办法,清了清嗓子,舒展了一番筋骨之后,姬霄决定,要走了。 不过,嘴上是这么说着,他还是继续脸朝天空躺着,连将自身翻个面的胆子都挤不出来。 在生死之间徘徊过两次的他不但没有勘破生死,反倒是更加察觉到了生命的可贵——难听点就是更怕死了。 他将脚慢慢地向前探去,感受着钢铁被阳光晒热后的温度,脊背也是如同虫子一般蠕动起来,一拱一拱地,向力臂的起点处缓缓爬去。 …… 将这塔吊的力臂放到平地上,并不算长,是一段常人十数秒就能跑完的距离;可在中间加上了交叉纵横的漏洞,再将这力臂悬挂到百米高空中,再平凡的距离,也会变成一段可怖的路程。 姬霄全程近乎没有停下过自己往回“爬”的动作,与其说是爬,更不如说是蠕动。 这个动作本身并不累人,别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是被吓得够呛罢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姬霄回过神来,他已经缓缓地爬下了塔吊,沿着脚手架攀爬而下,重新踏在了厚实的水泥、钢筋筑成的地面上。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愣了好一阵。 冷静下来之后,姬霄开始寻找离开这栋仍未完工的大楼的出口。 他搜寻了一下四周,走了一圈,也只能找到两个向下的出口:一个电梯,一个楼梯口,自己所在的,自然就是尚未完工的大厦顶层了。 不过,这毕竟是游戏世界,所以这个顶楼恐怕永远都不会完工,更不会有工人来此;大楼的下一位客人,恐怕就只有那些触发了尸潮慌不择路的玩家了。 “真是个完美的尸潮触发点啊……要是逃到了这里,还能再往塔吊上爬,利用这百米高空来秒杀丧尸……” 先前的种种算计之下,阴差阳错之间,姬霄最后还是错过了那个借助谢灵萱两人联系外界的机会,所以现在他很闲——闲到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检查自己的背包,检查自身的数据,清点背包中剩下的道具。 “我的东西全都在,那就是没死了,幸好刚才没有脑子一热跳下去……”姬霄一项项地清点着自己的道具——既然还有道具可清点,自然便没有因死亡而掉落过所有装备,也就是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他的游戏角色还没有死过。 正当姬霄为先前压制住了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庆幸时,下一秒,当他无意中瞥到手上导航仪的电子地图的一瞬间,情不自禁地瞪大了双眼,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这里是?” “我怎么到了城区的边缘?这都快到港口区了!”他大叫一声,却是不忘伸出手来查看时间,“这都几点了!要是于万里上线之前,我再不回去,我们就刚好错过了!”现在,能无条件相信他所描述的,宛如天方夜谭般的特殊情况的,就只有至亲的手足兄弟了。 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在别人眼中处于离线状态;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在尸潮之中;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瞬移到了城市的另一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穿着最基础的新手服装……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这就是姬霄此时唯一的法子。 以他现在的情况,没有人知道在虚拟世界中死亡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只需知道,自己一定要小心为上,保住自己此时这个“游戏角色”的性命,等待外界的救援,这就足够了。 可姬霄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告诉他,这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之顶,有危险。 “希望是我多虑了吧……”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一路小跑,冲向了楼梯间的入口——当务之急,就是赶回和于万里碰头的安全屋! 然后,他便撞了个眼冒金星,四脚朝天。 楼梯间的两扇门,在这冲击之下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姬霄缓缓站了起来,又试着拉了两下门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能有这回事?大活人怎么能走不进楼梯间? 可就是有这么回事,偏偏就当着姬霄的面发生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楼梯间是提供给玩家上楼的路,要是这种稀奇古怪的地方人人都能进去,那大街上的丧尸,不是要少上一番吗? 现在的姬霄,失去了玩家标识,也不能启动安全屋,进不了这楼梯间,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心头一紧,又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心底一急,从包里掏出斧头,砍进了电梯门的缝隙之中。 “一,二……一,二……给我开!” 早先按电梯没反应,他就觉得古怪,此时往电梯井里一看,倒是合理了:哪会有什么反应,这电梯井里面连电梯都没有,里面是空的! 不过,说是空的似乎也不合适:毕竟,还有几只驼背、身形矮小的丧尸正在飞速地沿着电梯井墙壁爬行而上,如同猎豹爬树一般,它们锋利的爪也能轻易的在这水泥墙壁上留下痕迹,若是落到了人身上,想必是不那么好受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助力,姬霄感受到了它们的杀意,也就有了防备,抢占了先机,从而掌握了这场战斗的主动权。 “管你是什么东西,”他攥紧了战斧,向着那第一个到达顶层的矮小丧尸当头劈去,“吃我一斧!” 那丧尸的双手刚搭上顶层电梯井的边缘,脑门上边飞也似地袭来一斧,将其生生劈成了两半。 “还有谁!”姬霄将战斧单手举过头顶,大喝一声,气势汹汹地看向了下一只丧尸。 这矮子的肌肉看起来恐怖,可每次刚爬上来,便是有一斧劈来,任你再强的力量,再快的速度,也是白搭,毫无用武之地。 姬霄就这样险之又险,而又轻松惬意地击溃了这波攻势:若没有察觉到敌人的来临,是为险;意识到敌人的来临后,机械而又重复,劈柴般的守株待兔,便是无比的惬意。 趁着下一批能爬墙的丧尸还没刷新出来,姬霄向电梯井里面甩了一根燃着的照明弹,探出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井底满是不会爬墙的普通丧尸,在和他“挥手致意”。 姬霄不是什么大人物,那井底的这番动作,自然就不是低智的丧尸在用肢体表示着他们的敬意。 刚才的攻势,便是尸潮的第一波。 一语成谶,这座未完工的大厦,果然是一个完美的尸潮刷新点。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进不了楼梯间,是因为游戏要断了玩家的一条退路,用来刷新丧尸;另一条路,电梯井,则是给勇者的捷径——有胆子的你就牵条绳子跳下去,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毫无阻碍。 只不过,这个尸潮触发点的设计,出现了一个问题。 “就算是触发尸潮封路,也没有道理啊!哪有两条路都封死的!哪个天杀的白痴设计的!”姬霄边等待着第二波,一边问候着设计师的列祖列宗。 电梯井中本不该有丧尸,丧尸中也不应该有会爬墙的异类,这就是现在出现的问题。 但下一刻,又一个问题难住了他。 “要是,这是系统漏洞怎么办?要是楼梯间的丧尸大队正在上楼,我岂不是要被前后夹击?”继续固守顶层,会不会被楼梯间的丧尸夹击?若是被夹击,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无限刷新,永不停歇? 和变异丧尸作战很不妙,被前后夹击那更是不妙。 此地,久留不得。 这个时候,姬霄不但遇到了这种速度、力量都极其出众的丧尸变异体,还被莫名其妙触发的尸潮困在了这高楼之上,进退维谷。 虽不知设计师为何人,但姬霄能看出:此尸潮的触发地点,就是此时此刻他所在的大厦尚未完工的顶楼。 然而,本该只由楼梯间这一条道路进攻的丧尸群,此时却是一反常态地围死了另一条供勇者们逃生的道路。 造成这个难题的根源,就在于这群丧尸中数量不小的“异类”——矮子丧尸。 这种速度和力量皆比普通丧尸强出一大截,还能够爬墙的异种,着实给姬霄造成了不少麻烦。 这些鬼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但姬霄已经没有思考变异体来源问题的余力了,下方的变异体一拨接着一拨袭来,稍有松懈,下场便只有一个“死”字。 姬霄一斧一斧地砍着,除了思考怎么用手中的战斧一击致敌,他还要勉强分出一些脑力,计算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显而易见的是,如果他的战斗力在丧尸群完成包围之前不能提升,以他的击杀速度,必死无疑。 “跳楼,死;固守,死;下电梯井,死……”姬霄趁着尸潮进攻的间隙,默默在心底数着,“如果要杀出重围,只能走电梯井这条路——楼梯间是系统封死的道路,而电梯井可能是因为系统更新,出了新漏洞……只要想办法清干净这电梯井……” “要换上那把武器么……” 沦陷区这款游戏有着三种货币:铜币,银币,金币。三种货币之间取百进制,一金百银,一银百铜。 普通的如金属球棒、战斧的冷兵器,不过百铜之数,如果运气好,杀不到一手之数的丧尸便能购置。 冷兵器有着各自不同的伤害,亦有着不同的属性:长度,重量,耐久……而这其中,耐久和杀伤力自然是最需要注意的点。 同阶,近战武器伤害必然大于远程武器。 无论是什么种类的丧尸,高矮胖瘦老少,都有着血量条,只是血量多少不同罢了。 而武器的伤害便决定了要多少次命中才能击杀敌人,冷兵器甚至还有着耐久度——一击便是消耗一点耐久度,耐久度清零后装备甚至会直接报废消失。 对于普通玩家来说,冷兵器自然是远远不如热武器了。 但姬霄没有去买任何一把热武器,也没有换下他手中浴血已久的战斧。 他买了一件或许能扭转战局的兵器,随后,便是紧紧将其握在手中,不再放开。 一个单手持斧头的人该怎么战斗呢?下一刻,他便用手中的另一件武器做出了回答。 那是一颗手榴弹。 第十章 杀出重围 热武器的价格普遍在一百银币以上,没有无限弹药属性的枪支还要自行购买子弹,即便是有着时限的热武器,也不是人人都能承担的起的奢侈品。 但是,既然限时的东西比永久的东西便宜的话,那一次性的热武器,自然会比这两者更为便宜一些。 一百银币一个的手榴弹,便是属于此列——高伤害,半径八米的有效杀伤范围,绝对是居家必备的清场道具。 所以,在姬霄的经济承受范围之内,手榴弹,便是最强的范围攻击武器;在此时购买并使用,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 “一,二……三!” 他拉开手榴弹的保险环,在心中默念数字,随后便是将其猛地甩向了下方。 被读秒精准控制的爆炸地点,恰好在丧尸之间绽开了一道血肉的花火——无数的细小铁片横飞四溅,在电梯井的狭小空间内,便是再致命不过的物事。 但让他失望的是:顶层,实在是太高了! 即便是任由这手榴弹做自由落体运动,手榴弹依旧是没法炸到在一楼虎视眈眈的普通丧尸,手榴弹的爆炸时间根本不允许这种反科学的事情发生。 没法清理一层的普通丧尸,那就是一道难以解决的后患。 若是想下电梯井,杀光了一波变异体,恐怕不但要面临下一波变异体,好不容易下到了一楼,还要和那些在一楼热情招待客人,自身却是挤得动弹不得的丧尸群来个亲密接触…… “真是麻烦啊……”他有些无奈地咧了咧嘴,感叹道。 “不过,就这么点丧尸,怎么能拦住我?”大难不死的姬霄,又怎么会把这点丧尸放在眼里? 此时的姬霄所不知道的是:在生与死之间,他选择了更为艰难地活着,从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他想都没有想,就在商城之中购置了一卷麻绳,将其紧紧地绑在了与电梯井入口相对的,大厦边缘的脚手架之上。 正当他在第一条麻绳的尾部续接第二条绳索时,楼梯间的追兵到了。 “呵呵,你们来的有点晚了。”姬霄一边在心底暗笑道,一边跑着,在跑动中,仍不慌不忙地在第二道麻绳上续接着第三道绳索。 三条麻绳首尾相连,长度就非常可观了。 “给我让开!”楼梯间涌出的僵尸向着姬霄的方向冲了过来,对此,他不管不顾——到了跟前的,只管一脚踹开就是。 随后,他竟是在腋间夹着斧子,一手抓着手榴弹,一手抓着绳索的尾端,向着电梯井,决然地跳了下去! 地上盘旋的绳子,飞快地向姬霄身后追去,与水泥构成的地面摩擦着,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看起来随时可能因为这一坠的冲击力而被生生扯断,令人胆战心惊。 先前的爆炸已经给姬霄清出了一条道路,在下落了一定距离之后,他将手中的手榴弹猛地甩了出去,用力之猛,差点没把自己甩脱臼了。 那颗寄托了所有希望的手榴弹,没有辜负这份期望,精准而有力地穿过了几只正在向上爬的变异体丧尸,像一颗陨石一样,流星赶月般射向一楼聚集的丧尸群。 这操作放在普通玩家之中,绝对是万中无一的精准操作,但姬霄的出手时机和投掷地点,看起来却都像是信手拈来,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这矮子可真是阴魂不散……嗯?”姬霄看着再次刷新出的矮瘦变异体丧尸,在心底骂了几句,下一刻却是轻哼一声,很是不解,“我啥时候臂力这么强了?” 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刹那之间,他用空出的手接过斧子,狠狠地砍在了墙壁上。 金属和水泥发出剧烈刺耳的噪音,让他苦不堪言,但如果不想方设法,在绳子见底之前缓上一缓,他这条紧抓绳索的手臂,可能会被下落的冲击力生生震断。 “不过也是,”看着高速坠向下方丧尸群的手榴弹,姬霄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起来,“炸在它们头顶上,和砸进丧尸群之中再炸开,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他单手举着斧子,蓄势待发。 若是下方还有矮子攀爬上来,等待它们的,自然便是一斧头劈去。 在他的计算之中,恐怕不会有矮子从下方袭来了。 果不其然,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下方传来,在这个离地面不足三十米的地方,亦是有着不少向上的铁片弱弱地飞来。 但最为恐怖的并不是这些四射的铁片,是那紧随其后袭来的热量,姬霄直接趴向了电梯井的墙壁上,算是只受到了较少的伤害。 不过,那些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正在往上爬的矮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它们直接被这股热浪冲翻,掉向了地面,虽然没有立即死亡,但好歹阻了一阻他们的攻势。 这也正是姬霄所需要的——只要有喘息的机会,他就能杀出重围。 “乱拳打死老师傅这种事,发生一次两次也就算了,难不成每次都能让你们得逞?”姬霄讥讽地看着电梯井之底的血肉残肢,笑了两声,“你喜欢叫人来群殴,想要乱拳打死我,那我这个终极猛男老师傅,难道我就不会去买管加特林机枪守擂了?” 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姬霄还是对那抽奖中最为高级稀罕的加特林机枪念念不忘,就连嘲讽,都会不禁用它做一个比喻。 …… 将麻绳缠紧在手臂上之后,姬霄悬在空中,稍微歇息了一会儿,等到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上方。 “已经追到这了么……”顶层大开的电梯门之外,已经挤满了迫不及待的丧尸,它们一个挤着一个,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勇者往下跳。 姬霄没有去管那人满为患的顶层,只见下一刻,他将斧子背在了背后,双脚一踹,向着对面的墙壁飞去。 而在即将撞上对面墙壁时,他便是四肢并用,手一拍,脚一蹬,在壁上猛地一击,转身弹向另一边的墙壁。 在多次前后横跃之后,他与出口的距离,亦是愈来愈近。 这个距离……足够了! 时机一到,他双手握斧,以劈华山之势,向下跃去! 前有狼,后有虎;前有拦截,后有追兵。 进退两难之境,姬霄做出的选择非常简单: 把面前的敌人杀光,便是路了。 先前一颗接一颗的手榴弹,向电梯井内抛去,是生生用游戏币砸出了一条血路。 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姬霄是一点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己因为抽奖,早已见底的钱包,却是突然多出了六百银币。 是击杀丧尸掉落的游戏币?是完成了一个难度奇高的尸潮所获得的额外任务奖励?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这笔横财为了维持这波以爆炸组成的攻势,奉献了自己的全部。 甚至可以说,这六百银币都算少了,若不是手榴弹造成的击杀有着一定的收入,姬霄不能用爆炸物清出一条道路,就只能在空中和那些矮子近身肉搏了。 富贵险中求,他行的便是一条险计。 只是这险计,差点便让他被自己的算计杀死:楼梯间的丧尸追兵不出所料,毫不思索跟着跳了下去,飞速坠落的躯体,差点就要砸死一楼的姬霄。 他刚一斧子劈死拦住电梯井门口的矮子,顺着漏进来的几分光线的指引,扒开了门,下一刻,身后便是有几道黑影坠下,那粉身碎骨的声音,直教人想吐。 差点被这高空坠物杀死,也是让姬霄惊出了一身冷汗。 从天而降的丧尸对自己的身躯毫无操控之力,跳下后便只能等待落下,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在等死。 丧尸下落的身躯所造成的冲击力,恰好杀死了剩余几只矮子,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对这摔死的丧尸,或者是那恰好被砸死的矮子造成半点伤害,导致根本没有掉落游戏币的可能性,这是不幸。 “白瞎了这么一笔横财啊……”姬霄看着那些前仆后继坠向这坚实的地面的丧尸,感叹道。 如果能获得这些丧尸的击杀奖励,那简直就是一笔不费吹灰之力的白送的钱! “没有造成伤害么……”姬霄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伤害……坠落伤害…… 他又想到了一个妙计。 就像是那些走神时漫无边际的想法,姬霄,想起了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他自己回顾自身所得出的结论。 他回想自己过去度过的岁月,总结出了关于自己人生的一套规律:大起大落。 他的人生,若是一帆风顺的时期,那真是出门停雨,走路捡钱,厕所不用排队,就连吃新出炉的红薯都不会烫到嘴;若是倒霉透顶的时期,反锁钥匙,半路暴雨,就连光是喝水,也会被呛到。 也就是说,如果这段时间运气好,在时间范围内,他的运势一直都会很好;与之相反,若是进入了一个低谷期,那便是倒霉到家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非常笼统而不客观的概括,但姬霄一直相信着这个结论。 他向来不买彩票,不去打牌,从来不去碰那些与赌有关的东西——因为他知道自己逢赌必输。 而他每次的好运气,都是由一件坏事的发生开始的。 “我的运气很旺……对!我今天的运气很旺!”他握紧了拳头,“我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间段了,就连永不停止的尸潮,我都熬了过来!” 今天,他已经赌赢了一次,他还想再赌第二次。 按照《沦陷区》的游戏规则,击杀丧尸者,获得游戏币或者随机掉落的道具。 如何将这自己失足掉下高楼摔死的丧尸“杀死”,这也是一种学问。 不过,对姬霄来说,这个问题并不算难。 古代人们在森林中捕猎,会在地上挖坑,在其中放上尖锐的陷阱,外面盖上一层伪装,杀伤不幸落入其中的猎物。 只是到了科技更发达的年代,人们就渐渐忽略这些较为原始的工具了。 他想到的方法,叫“地刺”。 第十一章 大赚一笔 “我果然没记错,是有这么一个东西,”姬霄呼出了商城界面,开始快速翻找其中的某一样物品;很快,他就找到了,“就是这个!‘外星合金地刺’!” “这个地刺,够结实!” 他说的没错,这个“外星合金地刺”,很结实——坚硬到足足有着三千点耐久度,近乎难以摧毁。 但于此同时,它也很冷门,冷门到根本没有玩家在出售这件道具——毕竟,对于跑动的丧尸而言,无论多么高阶的地刺,造成的伤害,可以说是微乎极微。 就算是在尸潮面前铺下一道地刺组成的阻拦带,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倒还不如几颗物美价廉的手榴弹来的爽快。 而这种游戏武器、道具的获取途径只有两种:不是官方商城,便是丧尸战利品掉落……没有人买,就买不到二手货,姬霄只能忍着心疼的感觉,点进了商城里的官方货源。 现在的他,面临着一个抉择。 若是此时转身离去,逃出尸潮的攻击范围,丧尸群便会逐渐散去,重新趋于平静,不再会有那铺天盖地的丧尸前来追杀姬霄。 此时不走,便是要独自抵挡住在正门刷新的丧尸,冒着再次陷入重围的风险,谋取些利益。 虽算不上一场豪赌,但确实是把自己的安危尽数压在了赌桌上。 地刺这种陷阱类的东西,说贵也不贵,更何况我要买的还算是冷兵器,还是不可回收的……刚这么想着,点开商城后的姬霄,便是立刻骂了出来。 “什么!一百银币!你怎么不去抢!”他愤懑不平地骂道,越是安慰自己,他越是觉得这个价格很不合理。 “唉……”骂归骂,这道具他还是照买不误。 此时的姬霄,正是在争分夺秒:姬霄本人这个尸潮触发者到了一楼,还没上到顶层的楼梯间里的丧尸,自然便没有上到顶楼跳下来的道理。 能投机取巧弄死的,也只有已经上楼到一定距离的那些丧尸,那可是死一只少一只,少一只,便是少了一份钱啊! “购买成功。”一道机械的提示音响起,姬霄游戏账户上所余不多的游戏币又被划走了一大笔。 购买成功后,到手的却是一个金属球状物,其上有着一道道“裂痕”,和那表壳被按碎了的水煮蛋倒是有点神似。 “你可要给我把这一百银币赚回来!”姬霄恶狠狠地瞪了那金属球一眼,随后咬牙切齿地将其向电梯井方向甩出,砸到电梯井里的地面上。 只见蓝光四射,金属球快速地由内至外展开,暗银色的地刺铺满了整个地面。 这地刺由这外星合金制成,耐久度远胜普通冷兵器,照理来说,本该有着一个更高的价格;差价,自然便是因为属性有差距,在伤害与第二等的地刺持平,只是耐久度高了一大截的情况下,这款地刺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不可回收。 一经使用,这件道具便会与接触面融为一体,直到释放者下线、离开生效范围或者是道具本身的耐久度归零,才会消失不见。一次性的产品属性,便注定了其在主流玩家群体中不会太受欢迎。 不过,此时此刻的姬霄,却是不敢去买那第二档次的地刺:这高空坠落,所带来的冲击力可不小,要是耐久度不够,被砸烂了呢? 再说了,要是进电梯井回收道具,被正门刷新蜂拥而出的丧尸困死在这黑不溜秋的鬼地方,可那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算了,上面的全死了应该勉强还能有赚,光是经验值就不亏了……这边继续用战斧,稍微省点子弹钱……”姬霄咬咬牙,转身看向快步走来的丧尸,举起了斧子。 背后传来稀稀拉拉的重物坠地声,其中夹杂的物体被穿透的声音,让人不禁感到有些反胃。 照理来说,地刺这种东西理应是对接触者造成伤害:也就是说,被尸体覆盖住了的话,便是再也不能造成伤害;五分钟才会自动消失的残躯,足以让姬霄大亏一笔。 可这尖刺,却是在缓缓地吸收踩踏者的血肉! 此特性一出,那本就有些阴暗的电梯井,霎时间变成了一个吞噬血肉的绞肉机,肆意地虐杀着落入其中的丧尸。 昏暗无光而又有些狭隘的电梯井内,一时间,成为了丧尸们的地狱。 …… “十一,十二……” …… “三百四十五,三百四十六……” …… “嗯?怎么没声音了?” 隔了两分钟,背后还没有传来沉重的坠楼声,姬霄知道,该走了。 “给我过来!”挥出的一斧斜向砍在那丧尸的颈部,却是没有砍断,姬霄一喝,猛地将那战斧往回一拉,将那丧尸扯近身前,再一脚踹去。 一拉一扯之间,那僵尸便是脑袋一歪,躺在了地上,胡乱地动着;不过,想必它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过,即便老道如姬霄,在战斗之中,多多少少还是会被丧尸刮蹭到些许,积少成多,他也明白,此时不宜恋战。 于是,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在推搡之中,冲出了大厦的大门,冲出了人行道,冲出了街区。 突围,再突围,等到再无成群结队的丧尸围攻他时,这也就意味着,尸潮结束了。 “尸潮已结束,额外通关奖励已发放。”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在姬霄身旁响起。 等到跑到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他才停下来,看着游戏账户中多出的那笔横财,喜不自禁,差点要在喘气和狂笑之间当场呛死。 真是一帆风顺! 五百银币!果然我还处于人生的“升势”之中!姬霄大笑着挥了挥拳头,默默想道。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把自己的运气走向概括成了一个函数图像。 “击杀变异体应该赚了有接近两百银币,按这个数量来算,刚才用地刺弄死的丧尸至少有五百多只,”姬霄掰着手指,前一秒他还在为那地刺的售价感到不值,下一秒,他就已经开始为自己丰盛的收获偷着乐了,“三百多银币,算上买地刺花的钱,足足赚了两百银币!” 他回过神时,早已不知道跑出了多远,身后也是再也见不到先前那些速度奇快的变异体丧尸了。 “这算什么变异体,速度是比普通丧尸快了很多,但也不过如此,”姬霄不屑地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一路小跑,小心翼翼地避开道路上的丧尸,“还是先回之前的安全屋吧,也好和万里会合。” 说着,姬霄看向左手,想要确认方向,原先应该在手腕上的导航仪,却是消失不见。 “怪了,这套衣服也是……”先前自从醒来,姬霄便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错乱感,此时,他才发现了这种错乱感的来源——身上的服装不知何时,换成了最最常见,也是最为基础的新手服装,就连导航仪也是不知去向。 真是不习惯啊……实在是太久没穿过这套东西了,就连自己卖掉了之前的衣服都不记得了,姬霄想道。 “算了,重新再买一个吧。”他毫不在意地打开了系统商城,不去想先前的事情,但此时的他却不知道,在他不知不觉之中,一种奇妙的变化正在缓慢地发生在他身上…… 第十二章 新目标 重新购买导航仪所花费的大量游戏币,固然让姬霄有些心疼,但也就仅此而已——在必需品上面下的功夫,他从来不会手软。 为装备花钱,就像是砍柴前磨刀,看起来是浪费,实际上,更优良的装备,会带来更高的收益,这就是姬霄的信条。 循序渐进地购买过渡装备的人,战力便会不断提升;因此,一定会比那些一直死命攒钱,然后一次性购买所有好装备的人赚钱来的快——有失必有得,有付出才会有更大的收获。 “这条街道在那个方向,那么,北方就是那边……” 正当姬霄确认着前往目的地的方向和路线,下一刻,他便是在导航仪上面,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姬霄紧盯着导航仪,上面的图像已经让他有些乱了方寸: 那是两个光点。 “这附近还有人?”他迟疑了一阵,看向屏幕上正在缓缓移动的两个光点,向其追去。 现在回到会面地点,很有可能已经和于万里错过了,通过这两个陌生人联系外界,显然更值得一试。 先前计划的失败,既让他错过了与于万里在游戏中再次会合的时机,也让他失去了一次与外界联络的潜在机会。 一不做二不休,他决定在这两个陌生人身上故技重施,引诱他们走进尸潮出发点,而后从天而降,救出二人。 男的就和他们称兄道弟,热络起来:女的就装成天降神兵白马王子,降低她们的警惕性;一男一女就正常求救,祈求同情;不男不女的话…… “不过,两个陌生人的路线上,不一定有尸潮触发点,还是要想办法将他们引上歪路,”姬霄喃喃自语道,在心底计算着,“不过,自己亲自在尸潮附近等,太危险了……” 这次,姬霄依旧不去选择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坦诚相待,从而获取他的信任,而是选择以自己的手段骗取。 他打开商城,在素不相识的另一个玩家手里,以三百五十银币的价格收了一件钩爪枪,又买了几个带绳的钩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剩一百银币……要省着点花了……” 先到远处选定一个在地面上的尸潮触发点,然后再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把丧尸引来,逼那二人按我规划的线路前行;这样,他们便必然会触发尸潮,矮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应该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姬霄一边用钩爪枪穿梭于屋檐房顶之上,一边盘算着。 这个时候,地图上的两个光点停了下来,也打断了姬霄纷乱的思绪。 “哦?”他饶有兴趣地看向地图,随后,便是展开了皱紧的眉头,“他们进入的这个地方……是百货商店?” 根本就不需要他去诱导,百货大厦,正是最为经典的尸潮刷新点之一。 真是自投罗网啊,姬霄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可惜,浪费了这把钩爪枪,”姬霄将绳索卷起,放进了背包中,“不过,事情变简单了,终究是件好事。” …… 百货大楼的正门,是一道玻璃旋转门,由于丧尸病毒的肆虐,早已停止了旋转。 此时,一人正在用手中武器在门上敲出一个口子,随后小心翼翼地从玻璃渣子上趟了过去。 此人,正是姬霄。 “就是不知道这百货商场的尸潮触发点在哪,得小心点了……”姬霄暗自在心中警醒自己,随后,他开始打量这座商城的内部环境,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不过,还真是华丽啊……这栋楼,外面看起来可没有这么大。” 这百货商店,总共由五层楼组成,每一层都是以一个椭圆形的结构安放着店铺,中间镂空后放上了一道道扶手电梯,站在底层的中心向上看,确实会觉得庞大无比。 明亮的灯光,恰到好处的室内温度,各式各样的店铺,独特而又和谐地融合在一处,组成了面前的这道绝妙的建筑。 最为顶级的设计,完全不用考虑预算和资金的建筑材料,这也是虚拟世界建筑物的迷人之处。 “做的真好啊……简直和真的没有什么区别……”事到如今,姬霄还不时会在虚拟世界中,感叹这片海市蜃楼的迷人。 …… 从顶楼开始搜吧,要是尸潮突然触发了被困在中间的楼层也是麻烦。 这么想着,姬霄掏出钩爪枪,打向商场的天窗,想要钩住那钢铁铸成的穹顶,可那钩爪还没到目的地,便是软绵绵地向下坠来,掉在了地上。 “啧,绳索长度不够,”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只能一层一层地搜了。” 明明只想要和陌生人搭讪,却又想要制造成偶遇场景的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计划,准备明目张胆地向着楼上飞去。 只是这钩爪坠地的声音,大概是把他震醒了:他稍加思索,还是将钩爪枪收了起来,向着扶手电梯走去。 “这么开阔的位置,就算是尸潮,也能瞬间用钩爪枪脱身。”经过惨痛的教训,姬霄决定远离一切密闭空间,不再将自己陷入险地。 一般人进到这种地方,应该就是逛街逛起来了吧……会去什么地方呢……电影院?贩卖各种游戏道具的实体商店?街机厅?食街?还是什么服装店? 姬霄踌躇着,不知道从何找起比较好,最后还是走向了商城的中部。 “垂直电梯应该一般就在这种地方附近吧?电梯旁边肯定有商场构造图,刚好顺路去坐商城另一头的扶手电梯……”说着,他的目光不禁被商城一层中部的一个舞台给吸引了过去,“展览会么……这是什么?” 让姬霄震惊的不是台上的展品,而是他无意中发现的一道细节: “这地面上的裂痕……”他单膝跪地,蹲伏在不远处,看向了展览台附近的大理石地板,地板上俨然有着几道裂痕;虽然看起来毫不瞩目,但是仔细观察之下,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 “这么说来,这百货还有个地下一层了!”姬霄看向自己的脚底,“真是狠毒啊,观光游玩到一半,掉到地下一层,所有出口都围满了丧尸,这个尸潮的逃脱难度可不低。” 找到了尸潮触发点,躲过了一次无妄之灾,姬霄的心情也是变得极其愉悦起来,他吹着口哨,从商城的一侧绕了过去,完全就不去踏进那位于中心的陷阱的五米范围之内。 …… “果然不出我所料,”姬霄看向面前的商城结构图,微微一笑,“影院,街机厅这些东西一样都不少。” 一层的服饰区没见人,姬霄看了看手中的导航仪,上面的光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动了。 “那就应该是电影院没错了。”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四楼的地图,在商城的一角,有着一个影院,这么一段时间待在原地不动,那么多半就是在看电影了。 想到这里,姬霄取出钩爪枪,钉住了三楼对岸的栏杆——既然已经知道对方在四楼,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一道绳索收缩的声音响起,姬霄升到了二楼的高度,向着对面荡了过去。 好,就用那玩意来减速! 姬霄看向一间零食店的橱窗,手指一按,枪和钩爪的连接随即脱落,他就这么飞向了二楼。 只听闻一道清脆的破碎声,姬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他仰起头来看向前方,自己已经进入了零食店,这让他很是不解。 正当他要双手撑地起身时,手却是顺势按到了一地的玻璃渣子上,这更是雪上加霜,痛得他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缓缓地呼吸着。 以他的计算:既然已经无法启动只有玩家才能使用的安全屋,照理来说,也应该无法进入只有玩家才能进入的各种商店才对,可现在的情况,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姬霄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清理了周边的玻璃渣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开始查看这零食店里的情况。 整齐的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零食:饼干、糖果、肉干……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去触碰,竟是轻而易举地将那肉干抓了一包回来。 “不用钱?”姬霄疑惑地看向四周,角落的摄像头,在一间没有店员店长的店铺中,自然只是一道摆设——一般到了这时候,与玩家进行交易的,是系统。 可是,他面前空中,并没有弹出任何的收费窗口。 “我真吃了啊,真不要钱?我真吃了啊!”又似提醒,又像是威胁,在这间无人的店铺中,姬霄大喊了几句,随后拆开了包装纸,将一条牛肉干缓缓地送进了嘴里。 没有延迟,也没有秋后算账,就连功效都没有半点缩水——吃下那牛肉干的一瞬间,他便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势,正在缓缓痊愈…… 这条牛肉干,真的是免费的。 这…… 姬霄愣了一阵子,下一刻,他便立刻反应过来了: 发财了! “如果其它实体店也能进入的话……”姬霄前脚正要迈出大门,理性又把他拽了回来——先把这店里面的东西清干净再走,也不迟! …… 几分钟后,姬霄心满意足地从那店铺里走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再看那店里,所有的货架上,连半件零食都不剩,尽数进了姬霄的口袋里,真真是被抢了个一干二净,就差没在门外贴一张“铺面转让”的纸张了。 也就是在游戏里,才能这么夸张地趁火打劫了:即便姬霄已经掏空了一整个零食店的所有物品,他的背包还是那么的干瘪,和空的没有什么两样。 对于一个玩家来说,即便是背包里揣了一把重机枪,也不过只是感觉重了几分吧。 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了! 他看向面前的一间餐厅,手缓缓地搭上了门把…… 大门,打开了。 “午饭不愁了……”说着,他直愣愣地将视线投向了一间烤肉店,那眼神,直叫在地府劳改了十年的饿死鬼自愧不如。 如法炮制,就这样,姬霄拿着不知从哪间餐厅里面顺来的一套餐具,如同在品尝着自助餐一般,将这二楼的食街尽数逛了一遍;一样来一点,一样来一点,要不是这是在游戏世界里,他早就饱得走不动路了。 太爽了……随便吃,随便尝,还不用给钱;最后,姬霄甚至还从这二楼的其它店铺中搜刮了一些易保存的干粮,只不过数目实在是不多。 “要不……再去找找超市,把它们的干粮全部搜干净?”他拿着牙签剔着牙,享受着得之不易的闲暇时光——完全没被丧尸打扰的一段午后时光,那可真是千金难求。 “还是去看看一楼有没有什么增加游戏属性的服饰套装吧,第一印象也是很重要的……”姬霄将口中牙签向下一吐,恰好是击中了一只丧尸,引得那丧尸呆呆地抬头看了一眼,走向了楼梯的方向。 他取出钩爪枪,再次按下某个按钮,那挂在楼上的钩爪便是如同受了遥控一般,解了下来。 正当姬霄还在踌躇不决,思考着到底是先去一楼,还是先去往更高的楼层寻找这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时,一道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啊啊啊啊!!”那声音,听起来……是从楼上传来的! 听到那惨叫声,姬霄当机立断,将钩爪钉在了四楼的栏杆上,飞进了三楼。 街机厅,街机厅在哪里?解下了钩爪之后,姬霄焦急地看向两侧,那街机厅俨然在他的左方。 他三步作两步,快速跑向街机厅,可跑进去看了一圈,店里面的客人只有寥寥几只丧尸;而且,不知为何,这些丧尸纷纷向着门外冲了出去,只有那些和姬霄撞了个照面的,才会被他顺手收拾掉。 “白忙活了,不在这里,”姬霄看向手腕上的导航仪,果然如他所料,自己的坐标,并没有与光点重合,“那就肯定是在四楼另一边的电影院了。” 正是如此,为了不让楼下的街机厅打扰到电影院的安宁,两家店铺必然是在这以椭圆环状建筑的百货大厦的两头,而姬霄要找的目标,恰好就是在这电影院中。 他将钩爪打向楼顶的钢筋,飞向了四楼的空中,在空中又解开了钩爪,在即将坠向楼下时又再次触发钩爪枪,钉住天花板——有如人猿泰山一般,在空中不停向前荡去,可以说是踏空而行,以一条笔直的直线,飞向对面的电影院。 只听见一道清亮的响声传来,姬霄华丽地落在了地面上;不过,这声音很快就被丧尸的嘶吼声给盖了过去。 “别吵了!”他一边骂着,一边给那面前的僵尸开了个瓢。 砰砰的枪声从影院深处传来,奇怪的是,四楼的丧尸却没有随着三楼伙伴的步调,向着下方不知几层的尸潮触发者冲去,而是留在了原地,向着影院深处枪声响起的方向慢慢走去。 第十三章 电影院中的惨叫声 “真是麻烦,这游戏的漏洞怎么这么多……”姬霄一边抱怨着,一边如同切瓜砍菜般,向着电影院更深处走去。 也多亏这些丧尸的注意力几乎不放在他身上,他才能如此轻松而惬意地在尸潮中前进着,大肆掠夺着自己的战利品。 “就快到了……”姬霄沉吟道,枪声就是从面前的某个影厅中传出来的。 不过,这枪声的来源地,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先不说这影厅的门已经被源源不断刷新的丧尸生生砸开了个口子,就算只看那些丧尸前进的方向,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这里。 “让开!”姬霄一斧子劈在前方那丧尸的脖颈处,“这个影厅,满员了!” 杀光面前的丧尸后,姬霄将头凑上前去,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形,却只能看到一条直行的走廊,以及荧幕的一点边角,就连正在播放的电影都看得不大清楚。 “喂!有人吗?”虽然早就知道这影厅里有人,但姬霄还是要装出一副路过此地的样子,明知故问,在影厅外打转起来。 此时,电影正是播放到了最精彩的片段,慷慨激昂的音乐,完全把那影厅里的其它声音盖了过去,回答姬霄的,只有那持续不断响起的枪声。 呵呵,再不出手,那丧尸就要被里面的人杀光了。 想到这里,姬霄一脚踹开影厅大门,走了进去,他一扭头,看向位于最高处的一排——枪声就是在那里传出来的。 “又是你们啊,你们可真是倒霉。”看到那被困的玩家,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丝毫不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 高处的那个身影,穿着一身平平无奇的羽绒服秋裤,正是姬霄第一次欲要下套获得信任的两个女生之一。 一切,正按照姬霄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他将钩爪向着后排上空的天花板一钉,便是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向高处的后排座位。 “没事吧?”以一只丧尸作为缓冲带,姬霄一脚踹爆了它的脑袋,尔后直接握着斧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那电影院的座位上,看向一旁的谢灵萱,问道。 “没,没事。”谢灵萱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么一个几乎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的地方,竟是能遇上一个古道衷肠的陌生人出手相助。 只不过,她实在是没法联想起来,面前拿着战斧,从天而降的战神,就是先前在安全屋中鬼鬼祟祟隐藏身形,最后莫名其妙消失的神秘来客。 “没事就好……”说着,姬霄将战斧一抛,传到左手,反手一拍,指向下方离场的方向,顺带将一只僵尸的额骨打得凹陷进去。 “那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他看向谢灵萱,只是对方似乎也在隐藏着什么物事,被她的身子一遮,倒是看不清她的背后藏了什么。 在这电影的背景音,枪击的响声,丧尸的嘶吼声的夹杂中,姬霄似乎还听到了什么别的声音。 他取出那把不但涂成了粉红色,还印满了各种各样的卡通兔子图案的枪支,对着影厅内的几个扩音器一顿扫射,最后还往放映室里扔了一颗手榴弹——这下好了,电影的图像和声音,算是完全消失了。 感受到谢灵萱注视的目光,姬霄的脸也是微微一红,迅速收起了那把步枪。 “这下子,你被困的原因,大量丧尸刷新的原因,你在藏着什么,我都知道了。”姬霄看向谢灵萱的身旁,她背后,有一泪流满面的妇女,跪坐在地。 先前发生了什么,现在倒是一目了然了:谢灵萱接下了与这个妇女npc所相关的支线任务,这就是为什么,那向着楼下涌去的丧尸,会分出一定数量的小部队,阻挠位于楼顶电影院的她。 “只要你取消了这个支线任务,那些丧尸自然就会从这里离去。”姬霄只是冷冷地阐述着这个事实,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默默地等待着谢灵萱做出决定。 只是,谢灵萱所不知道的是,姬霄看似只用了两根手指捻着那战斧,实际上,若是他想,随时都能一个发力,将那战斧…… 给出任务的npc死亡,支线任务自然就结束了。 不过,这种强行出手干预他人意志的行为,自然会遭到对方的反感,引起她的逆反心理,不到最后一步,姬霄绝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请救救我的家人吧……”那妇女跪坐在地上,显然是将面前的任务触发者当成了她最后的救星,“我的丈夫和孩子正在三楼的街机厅里面,他们一定和我一样,被这些突然出现的怪物困在里面了……” “请救救我们……”谢灵萱正要回答,姬霄打断了她,用战斧的斧尖,再次点了点出口的方向。 “无论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请尽快做出决定,”他指向离场出口,催促道,“时间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将会有更多的丧尸被刷新出来,向着这个影厅前进。” 谢灵萱所不知道的是,在她顺着姬霄的指引,踌躇不决地看向战斧所指的方向时,他却是默默举起了右手食指,放在嘴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不能干预这个决策的结果的话,你这个npc最好也不要耍什么花样…… “要知道,再怎么说,它们也只是npc而已,”姬霄侧目,以余光打量着那个妇女,“这顶多就是个e级任务,奖励能有多少……” “不对,这么说是不对的,”谢灵萱转过头来,毫不退让地与姬霄双目对视,“对于这游戏里的npc来说,这里,就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世界,不是吗?” …… 是啊,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在岁月流逝中,改动了自己的底线,失去自己的准则呢…… 姬霄看着谢灵萱那真挚的眼神,内心百感交集: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一个充满着正义感的人,到了今时今日,却是成了一个为了达成目标无恶不作的利己者。 谢灵萱的这番话,有如醍醐灌顶,震醒了他。 他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面容,也不知道是在笑谢灵萱的单纯天真,还是在笑在年月中消逝的本我: “真是败给你了,我们走吧……” “带上这个女人,我们,去救她的家人。”说着,姬霄一马当先,走向了通往外部的出口。 “看来那些红了眼力量和速度都加强了的丧尸是只有在太阳下山后才会出现了,”他一边总结着丧尸狂暴的规律,一边看着自己左手腕上的新导航仪,在地图上做着记号。 这个时候,一道枪声响起,精确地给姬霄侧翼一只欲要偷袭的僵尸的脑门上来了一枪。 谢灵萱带着那妇女跟了上来,用枪管碰了碰他的肩膀,却是引得后者直接跳了起来: “大小姐,”姬霄快速擦着自己刺痛的肩部,“这枪管开完枪之后,是热的啊!” “不好意思……”谢灵萱低下头,凑上前去,以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还有,谢谢你。” “剩下的话,等逃出去再说吧,现在可不是一个聊天的好时机。”姬霄笑着,摇了摇头,随后面色凝重地看向了面前的尸潮。 带着两个人,自然没法使用钩爪枪,无奈之下,姬霄只能举起了战斧,看向前方垂直电梯的方向。 下一次,一定得把这破斧子给换了……姬霄看着手中满是斑驳血迹的战斧,有些无语。 在这种地方,他也不敢直接往前方塞上一颗手榴弹,保不准等会这条走廊就被炸掉了,按着当下的情况,也只能和谢灵萱肩并肩,杀出一条血路。 你一斧,我一枪,就在这有些生疏的配合之间,没一会儿,三人就杀到了垂直电梯处。 姬霄连忙冲了上去,踹开那扒在门上的丧尸,按下按钮,最后再给那躺在地上的僵尸狠狠地来了一斧子。 只听闻叮的一声,电梯到四楼了。 “快进!”他向前一步,踹得那扑上来的僵尸人仰马翻,倒在地上;又横劈一斧,震得所有向前的丧尸都后退了一步,带着胸口的那道横向的伤疤,正要再次上前时,姬霄却是不紧不慢地后退一步,进入了电梯内。 就连那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之前伸进来的惨绿色的手,都吃了一颗枪子儿,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呼,好险。”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姬霄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你的伤口……没事吧?”谢灵萱看着他,指了指肩头,有些担心地问道。 “什么伤口,一点事都没有!”姬霄啪啪地拍了拍胸膛,否定了这个问题。 这话的确不假:对于正常游玩《沦陷区》的人来说,经过削减后传至大脑的痛感可以说是微乎极微,可对他来说有多痛,就不是旁人可以知道的了。 “那就好……”谢灵萱也是出了一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电梯似乎在此时也配合到了极致,移动的速度实在是慢的可怜,电梯内部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最后,由谢灵萱率先打破了这阵沉默: “刚才,你怎么会觉得我是一位大小姐呢?”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那时候么……姬霄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么一句无心之言,竟然被这个听者给记在了心里。 “这个嘛,这个是我瞎掰的……”看到谢灵萱有些不善的眼神,他才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 “是这样的,我看你等级这么低,对游戏也不算熟,就有着一把无限弹药的手枪,真是太奢侈了……想必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吧。” 姬霄还没说完,便被一道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自己的话语。 “当然不是啦,呵呵……”正当她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电梯一顿,停了下来。 “到了么……?”正当谢灵萱这么想着的时候,姬霄却是伸出了一只手,将她揽了过来,用手臂护住了她的头部。 “小心!” 随着一声大吼,姬霄将手中战斧扔了出去,抛向了这电梯里原来被称作天花板的位置。 天花板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上面露出狰狞笑容的,俨然是先前姬霄废弃大楼中见识过的新僵尸……矮子! 第十四章 血溅街机厅 姬霄的反应,不可谓不神速:当那矮子用利爪撕开这电梯天花板的一瞬间,他便是意识到了外界敌人的来势汹汹,下意识地将身旁的谢灵萱给护住,还不忘掷出手中战斧,还以颜色。 另一边,这半路杀出来的矮子的反应,就没有这么快了:那飞斧没有遭到半点抵抗,将那矮子的头劈成了两半,消失在黑暗中,恐怕是钉在了电梯壁的墙上。 “快开枪!黑暗里可能还有那些矮子!”姬霄有些焦急,看向怀中持枪的谢灵萱,后者面色微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自然是愣在了原地,没有开枪。 吓傻了么……他一急,也顾不得其它,直接将谢灵萱手中手枪夺了过来,对着上方连开四枪,在火光中略微可以看见,电梯井里,密密麻麻尽是矮子。 “该死!这些鬼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姬霄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精准地收割着头顶矮子的性命。 “叮,您已到达,三层。”听到这个提示音,姬霄想都没想,就牵起谢灵萱的手,冲了出去,那妇女npc在后面颤颤巍巍地跟着,不知如何是好。 街机厅应该是在影院的对面,也就是……右边! 没等姬霄跑出多远,背后又传来一道道砰砰当当的撞击声,那是矮子们从电梯井一个接一个由天花板的裂口跳进垂直电梯内部的声音…… 正当谢灵萱以为自己要被前后夹击,困死在这三楼的走廊时,预想中的追兵,却没有到来。 “别担心,”姬霄轻声说道,“我按了最底的楼层……” 话音未落,他又抬手,用手中枪支快速打爆了几个烟雾感应灭火器,这三楼,霎时间变成了一道“雨中的走廊”。 “再加上这些灭火器的掩护,按仇恨机制来讲,我们应该不用担心那些矮子了。”说着,他在面前那丧尸的胸膛上快速点了两枪,随后将那最为致命的第三发子弹,送进了它的头颅。 果然,不出他所料,有了这些水雾的降温,不少远处的丧尸对他们的兴趣都降低了不少,转而去往楼下,去追击那尸潮的触发者。 姬霄怎么会错过如此良机,连忙加快脚步,用一颗颗子弹击杀着走道上的丧尸,向前推进着。 “到了。”一路小跑前进着,在街机厅门口停下喘气的时候,姬霄这才发现,自己先前自电梯出逃开始,竟是一路攥着谢灵萱的小手跑到这里,这时他才一惊,松开了手,打了个哈哈,后者的脸颊早已通红,羞涩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刚才电影院外面只有一些取票的机器,散落的爆米花也尽数掉落在柜台内测,不大有那种一片狼藉的感觉的话,这街机厅可以说是乱成了一锅粥: 投篮游戏的篮球肆意滚动着,老虎机和取币的机子被打破,散了一地的钱币,通关游戏所获得的积分票子也是落了一地,被踩扁,被绿色的血液沾染…… 想起谢灵萱先前在楼上对他说的那番有关这个世界的话语,姬霄也是感到有一股无名火在心底升起,无处发泄。 “这可是孩子们的游乐天地!你这种恶心的造物……”姬霄看着一只站在枪战游戏的大屏幕前的僵尸,怒不可遏地向着它的头部开了两枪。 屏幕的画面瞬间就被这两枪给毁去了,说来也是嘲讽,剩下的,只余这僵尸的一脑门热血,挥洒在那击杀丧尸的枪战游戏屏幕上。 “哦对了,”姬霄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夺取了这个女孩的武器,连忙将枪支反握,将枪柄递了过去,“这把手枪,还你。” “你用吧……你的战斧也不见了……”谢灵萱的少女心似乎还没有完全缓过来,支支吾吾地说着。 只不过,这几句话姬霄完全没听清,只能看见她轻轻地挥了挥手。 “也罢,”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等这件事办妥了,我还你一把更好的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涂装的原因,他到现在几乎从没有将那把抽奖所获得的最终大奖,游戏中的大杀器,那把神秘的枪械拿出来用过,于是便顺着谢灵萱的说法心安理得地继续用着这把手枪;谢灵萱也乐得清闲,默默和那npc跟在一旁,不再说话。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两个大活人……能躲到哪里去呢?姬霄默默地在心底琢磨道。 “先逛一圈吧。”说着,姬霄举起左手挥了挥,示意身后两人跟上。 在他看来,这npc父子两人,应该就是藏在某个游戏设施附近了。 “真是方便啊……”姬霄看着手里的手枪,感叹道——就连这街机厅里的射击游戏,都有不少是需要更换弹匣的,他手里的手枪居然只要不停开枪就可以了,简直是方便的一塌糊涂。 不过,再好的东西,也会有着相应的缺点;这把无限弹药手枪的缺点,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很快就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热,不一会儿,这把枪的枪管就过热了。 姬霄很清楚,再次开枪,损耗的耐久度,和普通开枪的损耗速度完全不是一个水平;顶多只要个十来枪,这把手枪就会彻底报废,消散在空中。 他将那过热的枪管往那丧尸的脸上一按,随即烫得后者嗷嗷乱叫,失去了清晰的视野。 趁着这时候,姬霄一道蛮力,便是直接将那丧尸的头砸进了面前赛车游戏的显示屏里面。 这倒是让姬霄有些惊奇,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这种攻击足以严重损坏那丧尸的脑部,但又不足以破坏它的命核,伤身而不伤命——那丧尸就这样,一头栽进了屏幕里,再无挣扎反抗的气力。 “喔!”姬霄用左手掌心拍着持枪的右手掌背,惊叹道,“这个方法,效率倒是高多了!” 这时候,正好前方又扑来一只丧尸,他轻轻松松地避开那道扑击,双手掐住那丧尸的头部一带,又将这丧尸的头砸进了隔壁那台赛车游戏的显示屏里。 这下可好,两台机子都没法联机了。 “看这板凳,以前我去真正的街机厅的时候总是坐的咯得疼……”姬霄看着那部2d的格斗游戏机子,百感交集,以前他的兄弟在节假日的时候可少不了拉着他来到这街机厅,坐在一部部机子前,花光身上所有的零花钱。 嘴上这么说着,对于这能够触动他回忆的物事,姬霄下手可是毫不留情,才过那么一会儿,又有几棵“大葱”栽进了这显示屏幕中。 “打鼓的音乐游戏么……这玩意,也是好玩的紧。”姬霄评价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身旁的谢灵萱听,还是在与脑海中,记忆中的何人,在对话着。 当他路过这两套可以联机的击鼓作乐的音乐游戏之后,两个丧尸的头被硬生生扎进了皮鼓之中,动弹不得。 “这游戏也是极为解压,还不是每一家店都有。”姬霄看向面前的游戏设施,那台面上没有别的,只有一张微微斜向摆放在上的小圆桌。 这个游戏的唯一目标,就是在开始阶段不断地去敲击桌子,发泄自己的怒意,随后在指定时间到来之前,一举向上掀翻桌子! 想到这里,姬霄走到侧面,再次如法炮制,将一只丧尸的头塞进了屏幕里,敲击了几下桌子之后,他猛地一掀桌,夹住那丧尸的头部。 等那桌面再度放下时,早就被染成了一片惨绿色。 “……这一定是那种测试力量的游戏机,”姬霄在那丧尸的面前,脖子不断往侧面伸着,试图去看清那丧尸身后的游戏机,却只能看到一个竖立的垫子,“倒是不知道,到了这《沦陷区》之中,我能够打出多高的记录。” 话音刚落,他抬起右手,向着那丧尸的腿部开了三两枪,打得那丧尸就要支撑不住,跌坐下来的一瞬间,一拳轰去。 可惜,虽然那丧尸的头骨瞬间就被打出了一个凹陷,但是经了一层阻挡的垫子,则是几乎停在原地不动,屏幕上也没有显示半点数据。 他鄙夷地甩了甩手,想要甩去那丧尸身上的尸油;随后用靴子踏在它的胸口处,补上了最后致命的一枪。 做完这一切,姬霄才愕然发现,街机厅的每一处合适的显示屏上,基本都被塞进了一个丧尸的头,以至于这街机厅内,几乎再没有新出现的游荡的丧尸。 不过,他所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 “姬霄,冷静。”他默默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叮嘱道。 踏进这街机厅之后,不知是勾起了现实世界的回忆还是怎地,一股暴虐之情再也压抑不住,逐渐操控了姬霄的思维,让他的行为也变得愈加暴力起来。 刚才,真的有必要多此一举,去这么虐杀丧尸么?他自问道。 “要冷静下来,姬霄,”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保持冷静,就没有办法逃出这该死的游戏世界……” 第十五章 好心人 一面警醒自己,一面拍打着自己的脸颊,不一会儿,姬霄就冷静下来了。 他挤出几分微笑转身看向谢灵萱,问道:“我们是不是已经把这街机厅逛了一圈了?” “这么说来……”后者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古怪,听闻此言,环顾四周,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我们确实已经将这整个街机厅都看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落下。” “这个时候,就只有三种可能了,”姬霄竖起三根手指,向谢灵萱解释道,“第一种可能,就是这父子两人已经遇难了,不过我们既没有找到什么尸骨,那npc也没有什么表示,也就说明并不符合这种情况。” “第二种可能,就是他们藏在什么游戏机旁,或者这个地方的什么角落里,和丧尸搏斗着,”说着,姬霄踮起脚来,再次将这店里店外看了一遍,摇了摇头,“不过,说是这种情况,也不太对,不然我们早就找到他们两人了。” “第三种可能……”姬霄正要继续说下去,那妇女却是毫不识趣,突然大声哭喊道: “就在那里!我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声音了!就在那边!”说着,那妇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向了游戏厅兑换实体礼物的柜台。 “第三种就是这样,”他看向那妇女的背影,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在这个任务地点杀死一定数量的丧尸之后,或是战斗一定时间之后,那妇女自然而然就会‘找到’她的丈夫和孩子,不过这父子二人所在地点在达成条件之前多半是进不去的。” 这么好的耳力么,我都没听到他们有发出声音……在丧尸嘈杂的嘶吼声中,姬霄一面向着柜台的方向走着,一面在心底腹诽着这个游戏剧情的生硬之处。 说到耳力么……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身旁的谢灵萱——先前初次相遇,便是她极为灵敏的耳力,险些将姬霄逼到了绝境。 只是,这一注目,又是引得谢灵萱脸颊涨红,好似熟透了的苹果。 奇怪的女人,脸红什么?一边想着,姬霄走上前去,那妇女已然停了下来,带着希冀的眼神,看向两人。 “好心人,请帮我打开这道门吧!”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便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门。 姬霄挠了挠头,走上前去,一脚踹开大门,果不其然,里面有着一个手持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铁棍的男人,背后还藏着一个暗暗啜泣的小男孩儿。 “老婆?”男人一惊,放下了铁棍,一家人就这么相拥在一起。 “呜呜呜,我还以为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们了……”那妇女嚎啕大哭,竟是将这地方其余的所有声音都给盖了过去。 “真感人,不是吗?”不知道何时,谢灵萱也凑得近了,在姬霄身旁说道,“就这样,我们又成功帮助了这一家人,让他们再次合家团圆。” “是啊,”姬霄也是百感交集地看着那个男人,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要是我的话,估计已经放弃这个任务了……” “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选择,这些选择本身并没有错,”看着那一家人绽放的笑颜,谢灵萱的嘴角也快要咧到了耳尖上,“我只是希望,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去帮助其他人。” “谢谢你们,”这个时候,那一家子终于也平静下来,转身看向姬霄二人,齐齐鞠了一躬,“要是没有你们,我们家怕是这辈子都再不能团圆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谢灵萱笑着,指了指外面,“接下来,要不要我们送你们出去?” “谢谢,不过,我想,已经没有必要麻烦你们了。”男人捡起了那把铁棍,眼神中满是坚毅。 “是啊,”那妇女应了一声,“一家人在一起,无论怎么样,都能破除接下来的困境,继续走下去的……” “谢谢叔叔!谢谢大姐姐!”最后表示自己感谢的,是那家人的小儿子。 “叔叔?”姬霄扭头看向四周,过了半晌,才确认面前小孩所指的,就是自己,“臭小子,我怎么就成叔叔了?我才……” 谢灵萱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姬霄也是叹了口气,露出一片微笑,看向那家人。 “这是我们的谢礼,请一定要收下,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这些东西对我们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说着,男人掏出一个袋子,鼓鼓囊囊的,里面大概是有着一两百个钱币,“在这乱世之中,我们最贵重的物品,就是彼此。” “再见了,热心肠的朋友们!” “再见!”姬霄和谢灵萱也挥着手,看着那三人一齐冲了出去,寻找着逃生的道路,两批人马,就此别过。 “对了!”谢灵萱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中又取出了那个钱袋,掏出半数铜币,递给一旁的姬霄,“这是本小姐给你的谢礼,我忠实的管家唷!” 姬霄微笑着摇了摇头,接过这堆钱币,化作自己游戏帐户上的几个数字。 一百铜币,乘与二,也就是一个奖励两百铜币的d级任务,这倒是我看走眼了,姬霄想道。 不过,这些奖励估计还没有先前随手杀掉的那几只矮子掉落的游戏币多就是了…… 看着眉开眼笑的谢灵萱,他更是暗暗决定,绝不能将心底的那番话告诉面前之人,告诉面前这个涉世未深,纯洁无暇而又正直的少女。 若不是玩家的出现,这里根本就不会出现丧尸,这一家人,也自然不会陷入战斗……更不如说,连这一家人是否存在,都无人知道…… 更重要的是,想到这里,姬霄暗自长出了一口气,不敢让兴高采烈走在前头的谢灵萱听到自己的叹息声。 这家人中的“父亲”,脚腕附近明显在向外渗着鲜血,显然是在先前的尸潮战斗中,受了僵尸的抓伤,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变成丧尸,这个家庭,亦将家破人亡…… 若没有让他们一家重新团聚,会不会,这个妇女和她的孩子,也就不必死了呢?在向外走的路上,姬霄不禁这么想道。 …… “支线任务做完了,相信丧尸对你的仇恨值也将降到极低,”姬霄指向那些正在向着楼下赶去的丧尸说道,“你看,它们都在向着那个楼下触发了尸潮的倒霉蛋涌去,这个时候逃出这座百货大厦,正是再好不过。” “我相信,接下来,凭你一个人,也能逃得出去,”说着,姬霄反握手枪,将枪柄递给了谢灵萱,“谢谢你将这把枪借给我,不过,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不!”谢灵萱突然惊呼出声。 “请你再和我走一段路吧!”谢灵萱不假思索地说道,下一刻,她便立即意会到了自己话语中的暧昧之意,羞红了脸。 “我是说,请你再帮我去救一个人吧,”谢灵萱将手指向了楼下,“我的同伴在我看电影的时候下楼自己逛街去了,这个时候,肯定就是她触发的尸潮没错了。” 很好!获取信任的计划,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现在,我已经成一个鬼鬼祟祟的路人,成为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帮手!姬霄暗自握了握拳,表面却是不展露半点欣喜之意,左手托住下巴,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 “好!我就好人做到底,再送你一程。” …… 虽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现在也是和谢灵萱一齐去救他早就见过的另一人——何慧,可姬霄总感觉,少了把近战武器,很是不爽,最为不爽的,还是…… 姬霄手中这把,粉红色的步枪。 这么看来,他的形象确实有些怪异:堂堂一个八尺男儿,却是举着一把粉红色充满了卡通图案的1947年式卡拉什尼科夫步枪。 此枪名为“粉红毛兔兔”。 据说这把作为抽奖转盘最高级奖励展出的步枪,得名于一个段子:“村雨轩辕屠龙刀这种名字,比比皆是,早已被玩腻了,人们对于被命名成这些名字的武器,也是见怪不怪;但是,没有人能够承受住被一把粉红色、奇形怪状,还充满了卡通喷漆的诡异长枪击杀的恼怒之感。” 简单来说,这枪取这么一个肉麻的名字,还喷成了完完全全的粉色,就是为了恶心人,恶心其他玩家,以此让这ak47的主人在玩家对战中获得更大的乐趣。 此时此刻,别说恶心别人了,姬霄自己,就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他不住地感叹道,一边用枪托猛击那丧尸的颈部。 可惜,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去那电梯井里把斧子找回来,现在也只能先往楼下杀了。 怀念归怀念,换上这把ak47,姬霄的战斗力提升的可不是那么一星半点:先前他所使用的战斧,仅仅只是近战武器中最为低级的白级武器;而反观现在他手中的步枪,可是堂堂紫级武器! 这么高级的武器,用在这么无趣的情形,实在是浪费,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姬霄这么想着,在这杀出重围的过程中,几乎不去开枪,而是用这把步枪的枪托去敲击丧尸的要害,完全将一把热武器当作冷兵器使用。 照他这个用法,不一会儿,那枪支便半数被糟蹋成了和丧尸一致的惨绿色,倒是不大能看出原来的涂装颜色了。 谢灵萱似乎也是看懂了姬霄挣扎的内心想法,伸出了手: “这把枪,借给我玩玩吧。” “哦,好。”姬霄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傻傻地将手中的ak47递了过去,接过了那把手枪。 “对了,”说着,他将双手从谢灵萱的两侧绕了过去,抓住了那把枪,将枪托抵在了她的肩膀上,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动作,是多么的暧昧,“这把枪,后坐力很大,姿势一定要正确,一定要小心。” “嗯。”谢灵萱再一次,如同鸵鸟一般,将自己的头低了下去,声音也微弱如蚊蝇,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 “你的那个朋友,”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谢灵萱的思绪,“她具体在哪里?” 这句话,就是在明知故问了,以姬霄的观察力,他早已知道,何慧必然是在…… “在一楼附近吧,”谢灵萱将身子探出去,看向楼下,“我也不是很确定。” 刚才是在一楼,不过,现在嘛……估计就在地下一层了,姬霄也随着她探出去看了一眼,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时候,再次回到那充满了变异体存在的垂直电梯处,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吗?姬霄不知道。 在一杆ak47、一把无限弹药的手枪的火力压制下,很快,两人再次回到了电梯门前。 正当谢灵萱要伸手去把那停在地下一层的电梯唤上来时,姬霄止住了她: “不用按,我有别的方法可以下楼。” 第十六章 西装暴徒 叫住了谢灵萱之后,姬霄想都没有想,将背包里的钩爪枪取了出来。 “麻烦你先在这里守一阵子了。”思来想去,姬霄还是决定,暴露钩爪枪的存在;只是,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 也多亏了这是游戏,姬霄才得以用双手缓缓扒开电梯门,看了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电梯井内,他将手枪插在口袋里,从背包里拿了个手电筒,叼在嘴里。 既然来了,自然就要顺便把落在这里的战斧也带走。 “不在上面么……”姬霄上齿往里一收,下齿往上一顶,将手电筒打向上方;只不过,上方却是空无一物,连只矮子的身影都见不到了。 “也是,我又不是什么神仙,那斧子怎么会钉在上面……”他摇了摇头,觉着有些好笑。 不过,既然没有钉在三楼以上的某处的话,那就只能是随着矮子的尸体一并坠落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下方,矮子的尸体早已被刷新掉了,只有那斧子孤零零地躺在电梯里。 “这倒是更好,省得麻烦了,”说着,他转过身来,向着谢灵萱招了招手,“我们走。” “啊?没有电梯怎么走?”谢灵萱微微前倾,向着下方看了一眼,“你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没错,”姬霄微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了一只脚掌,“来,踩着我的脚。” 说完这句话,他扣动了手中钩爪枪的扳机,将钩爪稳稳当当地钉在了门框上。 鬼使神差之下,谢灵萱没有拒绝,而是顺着姬霄的指挥,尽可能轻地,将重心放在了他的左脚上。 没有起跑前的预备,见谢灵萱已然就位,姬霄也没有多想,左手一揽,作为固定,身子一转,先是将左脚旋了过去,悬在半空,随后右脚一蹬,在钩爪的牵扯下,缓缓向着下方荡去。 两人贴的那么近,谢灵萱甚至能听到,那衣衫之下的心脏跳动声。 不过,还没给她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旅程便迎来了终点。 从三楼下降到一楼,实在是要不了多少时间。 “抓紧了。”话音刚落,姬霄便缓缓地松开了左手,将钩爪枪的环扣绑在了腰上,腾出双手来,要去扒开那一楼的电梯门;不过,这一次,电梯门上的力倒是小了不少。 电梯门一开,便有几只迫不及待的丧尸扑了上来,他悬在半空,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枪,给它们的头上各来了一发子弹,随后腿一蹬绳子一荡,两人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我们已经落地了,可以松开了。”姬霄轻声提醒道。 谢灵萱这才睁开双眼,应了一声之后,退开了两三步,取出了步枪,警戒地看向四周,不让姬霄看清他的表情。 姬霄哪有想这么多,这个时候他只想取回自己的战斧,在后面的营救行动中好好表现自己,获得她们的信任,随意交代两句之后,便是再次跳进了电梯井。 果不其然,战斧就这么躺在那电梯顶上的裂口旁边,哪里都没有去,等着他来取回。 正当他要离开时,突然,下方传来了一道嘶吼声。 姬霄探头一看,是一只跃跃欲试的矮子,正要向着墙上爬去,以便袭击这头顶上的目标。 “呵呵,就你一只……”他抬起手枪,往那矮子的脑袋里塞了三颗花生子,正要出言嘲讽,却是看到下方紧闭的电梯门内,刺出了两道爪子。 “什么!那些矮子!”他惊呼一声,抓起战斧塞进背包,一按按钮,绳子飞快地收缩,带着他向着上方飞去。 这些矮子,被电梯送下去之后,不是应该乖乖地去追那触发了尸潮的人吗?怎么会还在这里? 唯一的可能就是……它们被困住了! 从影院往垂直电梯杀去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一楼中心展台的位置,已然坍塌,地面上只剩下一个骇人的大洞…… 正是因为这坍塌的碎石、废墟,改变了地下一层的构造,现在,那些矮子被困在里面了,而当它们看到目前再次出现一个鲜活的目标时,自然会饥渴难耐地追上来! 右手抓着钩爪枪,姬霄的左手也没闲着,以最快的速度花了一百银币,买了一颗手雷,将手指穿在环扣上,跃跃欲试。 “来啊,看看生吃了这颗雷,你们会死多少人?”说着,他已经重新踏在了地面上,右手开枪,左手捏着手雷,随时准备拔去这手榴弹的引信。 裂口越来越大,进来的再不是一只两只矮子,而是成群结队的涌了进来,也正是这时,姬霄将那手榴弹扔进了电梯之中,连开数枪,后退了几步。 “我们走!”他把弄了两下电梯的外门,却是找不到任何可以着手的地方,只好放弃关门的想法,转过身来,撒腿就跑。 “那些矮子还在地下一层,它们要追上来了!” 刚跑出没几步,后方便是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简直让人耳膜都有些发痛,一只刚爬上来的矮子,就被这爆炸的冲击力,震得倒在了地上。 以这颗手榴弹的威力,别说当时在电梯内的矮子了,就是那些离已经被撕开裂口的电梯门比较近的矮子,估计都要被直接炸死。 不过,即便是这样,以一只变异体丧尸一银币到五十银币的高昂奖励来算,亦不过是让姬霄的钱包余额达到了四百五十三银币,那被炸死的十多二十多只丧尸,恐怕也就是掉落了两百多银币罢了。 姬霄刚要说些什么,却是听到前方的谢灵萱倒吸了一口凉气,停了下来。 “这是……”她看着面前的大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手中步枪的枪管都垂了下去,指向了地面。 原本有着一个展览会的区域,如今只剩下一个大洞,往洞里看去,尽是碎石、沙尘还有那闪闪发光的珠宝展品,以及那些同样闪烁着光芒的碎玻璃。 姬霄有意捉弄她,板着脸,左手抓着右手,搭在身前,以充满伤感的语调说道:“非常抱歉,小姐,你的朋友……她,没能从这场塌方中逃出来。” “呸,乌鸦嘴……”谢灵萱扭头瞪了他一眼,随后立刻露出一道极其忧虑的目光,显然是有些信了这个说法了。 “哈哈,开玩笑的,”姬霄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你的朋友肯定还在楼下等着你呢,虽然数量上已经接近饱和,不过这些丧尸还是在渐渐向着地下一层走去,你的朋友,肯定还在地下一层的某个位置向外逃着。” “我们走吧,”他环顾四周,又看向来时所乘的垂直电梯的方向,“不过,那垂直电梯肯定是没法坐了,下面肯定已经没有去往你朋友位置的通路……”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要怎么下去?是坐扶手电梯?还是走楼梯? 不过,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升级装备……想到这里,姬霄摇了摇头,将双手放在嘴边,大喊道:“等我一下,灵……” “……零食!我去买点回血的零食和装备!”名字刚刚出口,姬霄才意识到,一直到现在,两人都还没以现实中的真实姓名介绍过自己,差点就要露了馅;幸好,谢灵萱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向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乖巧地站在原地等待起来。 …… 装备装备,姬霄所想要更新的装备,正是这位于商城一楼才有的物事——服装。 既然已经意识到了游戏漏洞的存在,那就没有不去用的道理,想到这里,姬霄回头瞥了一眼,等到谢灵萱看向别处时,他才鬼鬼祟祟地凑近了那家名牌服装店,将手放到了门前。 自动门,没有打开。 无奈之下,他只能取出战斧,尽可能小声地敲碎了玻璃门,小心翼翼的迈了进去。 这些装备,算是困在《沦陷区》里的利息吧…… 之后,他便随手抓了一件衬衣,取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和配套的裤子,在更衣室内快速地换上了这套衣服。 “您已装备,套装,晚宴礼服,”一道富有磁性的性感的电子提示音响起,“获得套装额外效果:【西装暴徒】。” “负伤时,枪械伤害增加百分之五十,近战武器伤害增加百分之一百;同时,流血效果会增加百分之七十……好严重的负面效果。”姬霄感叹道。 “不过,只要闪躲能力够强,这负面效果,就跟没有一样!”他自信地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领,将战斧收起,拿着手枪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久等了!”在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轻轻划伤自己的小指之后,姬霄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笑着走向了谢灵萱。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这上面几层已经基本没有丧尸的踪迹了,就连店铺里也是空空如也,连半只搞破坏的丧尸都没有,”他指了指面前的大洞,“想必,它们都聚集到了地下。” “不过,既然丧尸们还有序地停留在地下一层,那你的朋友肯定没事……”这么久还没有结束的尸潮,一是几乎没有杀敌,二是没有逃出尸潮的范围,这么想来,肯定就是在哪个丧尸没法攻击到的地方躲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姬霄的心底总是有些不安。 “这么久了,会有什么变数么……” 说着,他看向了影院的方向:现在地下一层展台右方区域已经成了一块无人通行的禁区,想要找到何惠,就只能从头开始找起;如果我是她的话,要逃出尸潮范围,最快的方法,应该还是想办法坐上地铁;那样的话,要不了一分钟,就能结束这场无妄之灾…… “小心!”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随后他只觉耳边一道迅风划过,让他不禁瞪大了双眼,看向面前不远处,谢灵萱手中ak47枪管内流出的缕缕硝烟。 那颗子弹,简直可以说是擦着他的脑门过去了,险之又险地打死了他身后突然窜出的那只矮子。 当爆炸所残余的热量逐渐散去,堆积在电梯出口的尸体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刷新而去,变异体丧尸,矮子,从地下一层的电梯井里追了上来。 不对劲,不对劲……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见到往地下一层跑的丧尸了! 这次的尸潮,又有古怪! 一道熟悉的嘶吼声,在姬霄的身旁响起,他转身看向垂直电梯的方向,那里却是空空如也,打先锋的那只矮子,已经挨了一枪,倒在了地上;不过,它的增援队伍却是还远远地吊在后面,第二快的矮子也就刚把爪子攀上一层地面的边缘…… 那这声音,到底是?姬霄环顾四周,下一刻,便是发现了这嘶吼声的来源。 洞里,不知从何时开始,聚齐了一大群矮子,正在淌着口水,虎视眈眈地看向缺口之上的天空! “糟了,什么时候来的……”姬霄一愣,还没来得及道谢,下一秒便是立刻反应过来了,瞬间又往那洞里扔了一颗手榴弹,“快跑!我们走这边!” 若刚才他注意到了这只偷袭他的矮子,以几乎没有响声的战斧解决了对手,或许他们还能避过一劫,听到这道洪亮的枪声,所有的丧尸,都一下子沸腾起来了! 第十七章 朝圣 沿着碎石,沿着断壁残垣,矮子们,从商城一楼正中间的大洞中,涌了出来! 姬霄这一颗手榴弹,便是如同当头一棒,打在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几只矮子上,将它们炸了个粉身碎骨。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炸,居然还帮到了那些矮子,更多的丧尸,借助同伴的尸首作为台阶,作为垫脚石,爬了上来! “你先走!”姬霄怒喝一声,停在了原地,精准地收割着矮子的性命——边跑边向着后方随意开枪,那准头实在是不如人意。 打了几枪之后,他又腾出一只手,买了一颗燃烧弹,捏在了手里,没有抛出。 这火,应该能将它们再拖上一拖!回头瞥了一眼楼下,谢灵萱已经跑了楼梯的半数,要不了多久,就要到地下一层了。 “什么!”下一刻,姬霄再看向面前,惊呼出声。 垂直电梯里被困住的追兵,此时也是从电梯井中爬了出来散开到四面八方,如同一张灰绿色的地毯,向着他的方向席卷而来。 这下子,是再也拖不得了!姬霄怪叫一声,继续勾引着身后的丧尸,快步向着扶手电梯的方向冲去。 没有像谢灵萱那样,一步一步地向下走,他纵身一跃,直接坐到了扶手电梯那静止不动的扶手带上,向下滑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燃烧弹插销拔下,扔在了大路的正中间。 很快,那通往地下一层的入口,就成了一片炽热的火海。 这下,总算是摆脱它们了吧?姬霄嗤笑一声,平衡着身子,向下滑去,可当他准备再次看向下方时,却是被身后的景象吓得差点从扶手电梯上滑下来,摔倒在地上。 一只矮子从火海中冲出,披着一身烈焰做成的大衣,有如地狱中追出的鬼魂一般,张牙舞爪地向着地下追来。 不过,当那矮子失去了所有气力,骨碌骨碌地滚到了下方的台阶上时,姬霄松了一口气:那矮子,早就在火海中烧了个半死,只是吊着一口气,虚张声势罢了。 就这样,一人用脚走,一人用臀滑,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了地下一层——食街。 本来姬霄还有意到那些店里东顺个烧烤,西顺杯饮料,现在倒是不太可能了。 “动作要快,被那些矮子追上,就麻烦了。” 前有敌,后有追兵;姬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低声催促着两人继续前进。 “我搜这边,你搜那边,尽量用枪托解决它们。”他指了指道路的两边,随后走向了左侧,谢灵萱对此也没有什么异义,顺着他的指挥,走向了右侧的餐厅店铺。 两边的店铺,大多敞开着大门;不过,没有玩家这些“活人”的存在,这些店铺多数被那些蜂拥而至的丧尸所无视,不少店铺的玻璃门还完好无损。 那家饺子店,有点古怪…… 姬霄握着不知何时取出的战斧,凑到玻璃门外的铁栅栏外向里面看去。 “为什么就这几家店打烊了,关上了栅栏?”他右眼拼命向前凑着,试图看清店内的蹊跷之处,下一刻,便是吓得一哆嗦,后退了一步。 一张脸贴了上来。 “当然是因为这些该死的怪物啊!”一个秃头矮胖男子突然贴到玻璃上,与姬霄隔门相望,下一秒,他便是打开了大门,继续说道,“没关店的人们大多都已经逃出生天了,就我们这些不信邪的可怜儿,被困在了这里……” 不信官方信息,固执己见陷入险境,这归根结底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的原因么……姬霄暗自腹诽道。 “我要走了。”姬霄冷冷甩下一句话,就要离开。 那矮胖老板有些急了,非常戏剧性大呼一声:“莫走!” “少侠可否听我一言?” “五秒。” “呼……”那老板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天我就一个人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一层无依无靠没有旁人相伴没法看见太阳天天与路过的丧尸相依为命……” 说到这里,姬霄打断了他:“五秒到,我走了!” “别别别,我们做个交易吧!”老板连声大喊道,“我能给你一袋铜币!” 姬霄没有回头。 “我能……我能给你那驼背变异体的详细信息,它们的习性,它们的所有!” 姬霄依旧不为所动,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好吧,这是我的传家宝,我的杀手锏了!”老板活像一个要和他人诉说秘密的小孩子,向着姬霄的方向招了招手,轻声吆喝道,“我能告诉你,辨认感染者的方法!” 一而再,再而三,只有最后拿出的这项东西,才是老板身上最值钱的情报。 “我只想要,你帮我去前面超市里弄一些猪肉回来!店里的肉都吃完了,我要是出门,那些矮子里的大家伙……不,不用那家伙出手,就是最最普通的矮子,也足够把我生吃了!” 这是一个,需要获取任务道具的支线任务。 可惜,对姬霄而言,后两个选项里所包含的情报,甚至不比第一个选项中那些少的可怜的铜币诱人。 于是,他回头了: “我拒绝。现在,请你闭嘴,我对你下一顿吃素的还是吃荤的完全不敢兴趣,”他从腰间拔出枪,指向秃头男人的额间,“要是你再敢出声,无论是引来丧尸,还是引来那边那个女孩儿,我都会一枪把你的头打烂,烂到可以拿去隔壁的火锅店当脑花卖那种程度。” 也不知道这npc到底是接受了姬霄的回答,还是真真正正听懂了他话语中的威胁,总之,他闭上了嘴,默默关上了饺子店的玻璃门,藏到了店铺深处。 很不巧,这个中年秃头男人碰上的不是谢灵萱,以她的性格,必然会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即便没有任务奖励,亦是如此;但姬霄不同,他内心的正义,是为道义。 不同于公众的正义——公义,在他的准则里,这个无关紧要的npc身上所发生的任何事,比不上他自身性命的一毛,自然没有必要去关心他的死活。 这时,他已然将这左侧食街的餐厅看了个遍:所有开门的店里,他都走了进去,轻声呼喊何惠之名,极少数的锁上了一层铁栅栏的几间店铺,他也曾走近窥视其中的奥秘。 最后,便是和谢灵萱汇合了,想着,他走向对面的食街,谢灵萱此时正站在一道闸门前,踌躇不决地看着闸门内,好似在为着某事挣扎。 是支线任务吧,姬霄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走向她的方向。 “不能急,姬霄,离成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只要……咦,这是什么?”正当他激励着自己,平抚着情绪,向着谢灵萱的方向走去时,向前迈去的脚却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阻碍。 那是一只矮子,一只特别的变异体丧尸。 “这鬼东西,是在干什么?”也怪不得姬霄有些惊奇了,毕竟,就连这矮子,都是这段时间新出现的变异体丧尸,是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但是,特别的不是这只矮子的外表:这一点,它与其余的变异体同伴几乎无异,特别的,是它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 这矮子的双手,连同手指,尽皆伸得笔直,贴死在地面上;本来就弯曲的弓背此时更是拘谨地弯到了最大限度,额头也紧贴在地面上,双膝跪地。 它在“跪拜”。 问题是,它在拜什么? 难不成,今天是丧尸的什么传统节日? “一堆凭空冒出来的怪物有什么传统节日,给我死!”说着,姬霄一斧劈去。 那矮子,直至死前,还在不住地颤抖着,好似古时奔赴刑场的犯人,所展露出的,对死亡的恐惧。 但姬霄知道,npc是不会有感情的,它们只能依着设定好的程序工作:矮子不会对死亡产生恐惧,让它颤抖的,应该是什么超越了死亡的东西 只是此时,烦躁、质疑、不安、企盼、忧虑……各种思绪万千,填满了他的脑子,让他一时间无视了这道藏在肢体动作中的隐藏讯息。 犯错之人,自然会在未来的某时某刻付出代价。 第十八章 搜寻超市 矮子头颅落地,姬霄从那滩暗绿色的血迹上方一迈,跨了过去,走到谢灵萱身旁。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道。 “这个人,好像需要我们的帮助……”谢灵萱还没说完,姬霄便用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打断了她。 “你的朋友何……”在差点说漏嘴之前,姬霄猛地一顿,将这句话圆了过来,“何尝不需要你的帮助呢?她等你,可是等了不久。” “也对,”谢灵萱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是我太滥好人了,在没有救出朋友之前,我没有资格去管别人的事。” “你能想明白,就很好,”姬霄指了指前方,“走吧,从右半区过去,左边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就连矮子都找不到出路。” 不在食街的餐厅里,莫非……她藏在刚才那npc说的超市里? 真是麻烦……跟朋友一起行动不就好了么…… 正当姬霄在心中暗自抱怨时,两人头顶上的天花板发出了一道“咔吧咔吧”的声音。 “什么?二次塌方?”他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这个词语,下意识伸出了手,去护住身旁谢灵萱的头顶,“小心!” 他在危险来临之际下意识地先去护住了身边的人,她在危机之中无意识地向着他的方向倚了过去。 姬霄抬头看了一眼,那天花板只是出现了一道裂缝,声势虽然骇人,却还没到要崩塌的程度,俩人的反应成了自作多情。 男女授受不亲,两人心有灵犀地各退了半步,气氛由于沉默而变得无比尴尬。 是不是有点太亲昵了?该死,反而让她反感了……他=姬霄在心底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他哪里能知道,由于身临险境所带来的心跳加速,在面临困境的一瞬所表现出的可靠,在谢灵萱的心底,所有对未知,对死亡的恐惧,都转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的错觉;而这种错觉,也让她冷静的思绪被蒙蔽了许久。 所以,此时此刻在谢灵萱的胡思乱想中,反感,绝不是其中占比较多的一种情绪。 …… “前面有个超市,我们进去看看吧。”姬霄指向右前方的超市入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灵萱应了一声,两人推动三辊闸,走了进去。 显然,矮子们比他们来的要早的多:超市里面,早已是一片狼藉。 刚进入超市,姬霄便顺手在身旁取了辆最大的购物车,谢灵萱见此,很是不解:“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逛超市?” “山人自有妙计,山人自有妙计,你最好也拿上一辆。”姬霄轻笑两声,却不肯说出自己的意图。 “这些变异体……到底在干什么?”一路向前走,谢灵萱便是愈加不解——这些矮子,只是在无目的地四处乱窜,破坏着周边的一切;这个时候,它们本该致力于追猎触发尸潮的猎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的情绪,不详的预感,又从姬霄心底浮现出来。 他放开购物车,一斧子砍死奔向它们的矮子,回头叮嘱道:“速度要快点,这个地方,有古怪。” 糖果区,零食区……找到了! 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姬霄快步流星,推着购物车向前走去,好似那陪着家人前来购物的小孩,看到了心爱的糖果。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买糖?”谢灵萱再次问道,如果说先前的她虽然不解,却还是选择盲目地相信了姬霄的判断,现在的她,是真看不懂姬霄的用意了。 姬霄转过身来,正要解释,还没说出口,便是张大了嘴,惊呼出声: “小心你的头顶!” 一只矮子从货架上跳下,从天而降,直扑向谢灵萱的天灵盖。 话音未落,姬霄便已经举起了手枪,瞄准了那半空中的矮子,可没等他扣动扳机,谢灵萱却是更快地开枪了。 完了,这ak47一梭子,估计附近的所有矮子都要聚过来了! 谢灵萱也知道自己失误之中闯了祸,连忙推动购物车跟上前面的姬霄。 姬霄却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呆如木鸡。 吓傻了?不会吧?谢灵萱有些不敢相信。 她将购物车推到旁边,正要开口询问,姬霄却是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仔细听。你之前的耳力那么好,听清这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谢灵萱的听力,那是真灵,可在此时此刻,她是真没听出什么特别的信息。 “听什么?”她只好开口问道。 “丧尸的脚步声。”听到这个回答,谢灵萱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是听丧尸发出来的声音,可这么乱的地方,能听出什么?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姬霄竖起食指,在空中绕了两圈,“这周围的矮子,既没有以枪声为中心点追猎我们,也没有以你的朋友为基点寻找着目标……它们,只是在瞎逛着。” 人可以瞎逛,但是npc,没法瞎逛,它们的一举一动,本都该是在程序内设定好了的。 这种无序,从进入超市开始就能感受到的无序,比被万千尸潮追杀来的更是可怕:因为在这种混乱之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姬霄作为一个老玩家的经验,再也不能适用于这个战局之中。 正是这一点,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这种感觉,有点像一个正常人被蒙上了一只眼:虽然还有一只眼睛可以视物,但是不免会为那无法掌控的部分而忧虑。 一定要有后手,姬霄默默想道,这个时候,比的就是各人隐藏的底牌,谁的杀手锏更胜一筹,谁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快,你也一起来拿,”姬霄指了指货架,“只要圆形的球形糖果,只要硬糖不要软糖。” 顺着姬霄的指点,两人开始开始清空货架上所有的糖果,更为夸张的是,姬霄甚至将其中一个带有“水龙头”的塑料透明糖果盒直接掰了下来——这下,倒是省的去为里面的糖果称重了。 “拿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姬霄将购物车向前推,四处环顾,开始在货架尽头天花板上的货架分类表上寻找着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现在帮我找找油和酒。” 就这么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句之后,他很快就找到了装着各类食用油的货架,向着那个方向指了指:“我们先拿油吧,还有一件事……” “现在开始,不用顾忌响声,自由开火。”说着,为了做个榜样,他当即抬起手来,将右上方货架上一只乱窜的矮子打了下来。 食用油?到底要这玩意干什么?抱着这个疑问,谢灵萱将ak47架到了购物车上。 另一边,在谢灵萱收取糖果的时候,姬霄已经开始使用自己的游戏币,开始升级装备了。 七百零三银币,用这七百多银币,他立刻购入了一把四百块多mac10式冲锋枪,买了一颗一百银币的手榴弹,又用剩下的银币买了二十个冲锋枪弹匣,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了商城界面。 每秒十九发的理论射速,两秒内就能打空一个弹匣内的所有子弹,小小的枪身内所蕴含的巨大杀伤力,只能用恐怖二字形容。 将这道大杀器挂在胸前,远远比挂一小块玉来得安心。做完这件事,似乎是为了庆祝,姬霄吹起了口哨,兴高采烈地推着购物车前行。 “快,所有食用油都装进车里面,”说着,姬霄将一桶食用油递到谢灵萱手中,“等会边走边倒,尽量不要重复洒一个地方。” 看姬霄的样子,倒是动了真格:他的购物车之中,已经高高垒起了各式各样的食用油——一些玻璃瓶装的橄榄油之类的东西,已经被他甩了出去,砸碎在远处的空地上,以投掷手雷的技巧,在他们来时的路上,尽可能地砸出了一条“油路”。 “油,球形的小糖果……莫非你是想,造出一条矮子没法过来的障碍带?” “没错,”姬霄微微点头,随后指了指面前的购物车,“就像学溜冰的时候可以用椅子作为辅助轮一样,这这购物车,就是我们的辅助轮。” 早在开始逃向地铁站之前,姬霄便已经为出逃的道路打好了铺垫。 “下一步呢?下一步要干什么?”谢灵萱发现,她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这也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正是这个时候,一只矮子滑倒,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姬霄指了指那矮子:“滑倒的就不用杀了,免得着火。”说完这句话,他抬手将那货架上的矮子的脑袋打开了花。 第十九章 信任破裂 “现在干什么?当然是找你的朋友啊?”姬霄环顾四周,没有见到第二只矮子的踪影,这才看向谢灵萱,回答了她的问题,“顺便在路上尽可能地倒油,我们最后在酒水区那边的冰柜集合,有油的地方,就说明已经搜过了……好了,出发吧!” 谢灵萱点了点头,两个人向着相反的方向,开始彻查这超市内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这些矮子都已经疯魔了,也就是说,站在大马路上的何惠它们也是有可能无视的,”姬霄自言自语道,“那就麻烦了,货架上,柜台后,房间厕所里,冰箱内……什么位置都有可能躲。” 因为这矮子一路在超市各个货架上乱窜,姬霄也不敢打包票何惠就没有趴在某个货架上,只能耐起性子来把这超市逛了一圈。 油很快就用完了,所幸,他又在途中找到了医用酒精,这次,他可是将这种易燃品扫荡一空,继续自顾自地往地上浇洒着。 一只矮子跑了过来,姬霄抓起一把糖果,大喝道:“妖怪,看法宝!”随即将那糖果向前撒了一地,那矮子踩了糖,腿一岔,便是摔倒在了姬霄的前方——未曾被浇上易燃物的前方。 于是,仍在地上挣扎着站起身来的丧尸,吃了两颗枪子儿,永远地躺在了地上。 姬霄向前随意扔了两瓶酒精,便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在货架上,一路上也没有啥厕所或者员工才能进入的房间……看来,应该是在什么低温区域了。 低温区域,正是谢灵萱所去方向搜寻的区域:各种饮料、冷藏食物…… “反正和我是没啥关系了,先往回走吧。”说着,姬霄很快就回到了两人分开的地方,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把那货架上的油给搬空了。 等到逃出超市的那一瞬间,只要他回头开上一枪,半个超市就会成为一片火海。 不过,即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内心所弥漫开来的那股不详的预感,依旧没有减轻半分;正是这一股萦绕在他脑海中的压迫感,驱动着他不断加快自己的脚步。 这一路来回,在货架之间走动,逛遍了半个超市,他却只动手击杀了五只丧尸……为什么,这些矮子在乱窜?为什么,自从进入地下一层以后,没有见过一只普通的丧尸? “怎么样,找到了吗?”一道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到酒水区了。 他抬头,看向谢灵萱,耸了耸肩:“没有半点收获,你呢?” “我这边也一样。” “冰箱里面找过了吗?可能会躺在食物后边。” “找过了。”说着,谢灵萱叹了一口气。 “别担心,”姬霄安慰道,“等这酒水区搜过一遍,我们就去找员工通道,如果这超市里没有,我们就回到刚才那个坍塌的地方找。” 哦对,酒,谢灵萱突然想起了姬霄先前的指令,打开了一个冰箱的柜门。 姬霄喝住了她,补充道:“只要烈酒,四十度以上的才能烧起来。” “不过,我好像已经找到……”正当他打开了柜门,就要炫耀自己的发现时,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响了起来。 “呵……呵呵……阿……阿嚏!!!”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两人终于找到了将隔板拆除,藏在冰箱之中的何惠。 …… 何惠缓缓地走了出来,吸了吸鼻涕,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惊天地泣鬼神: “灵萱姐,这是……新姐夫?” “你这傻丫头,脑袋冻僵了?胡说什么玩意儿呢,”谢灵萱故作嗔怒状,下一刻又是用身上的羽绒服抱紧了她,“冷不冷?在冰柜里呆了这么久……” 何惠对此似乎不以为意,反而更加在意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谢灵萱身边的,穿着礼服的糙大汉,她看着姬霄手中的手枪,有些疑惑。 “咦?这不是灵萱姐的手枪吗?”说着,她取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手枪,开始比对起来。 “没错,这确实是你灵萱姐的手枪。”姬霄笑笑,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那……这是你的步枪?”这次,她看向姬霄那把充满了少女气息的ak47。 姬霄感受到她炙热而不解的目光,很是尴尬,还是捂着脸点了点头。 “那……”何惠看向了谢灵萱,“你们这是……交换了定情信物?” “都说了不是这样的!”谢灵萱反驳道。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何惠,一字一句地问出了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 吹着冰柜的冷风,谢灵萱也逐渐冷静下来——无论她多么信任姬霄,她自觉有义务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看情况不对,姬霄就要打断二人的对话:“既然团聚了,那我们就先往外跑,逃出尸潮范围再说吧!”但这一次,没有人回应他。 阴差阳错之间,由于两次帮助,以及几次几次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所建立的那股暧昧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者说,依靠感,在此时全部荡然无存。 那些暧昧情绪就像一片片落叶,姬霄好不容易才将这满街落叶扫成了一大堆,何慧这一番话就像狂风一般,一下子将它们吹到了海角天涯,再也没有先前的分量了。 重新与朋友齐聚的谢灵萱,再也不是那个迷茫无助、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更为重要的是,何惠提到姐夫这件事,也让她完全冷静下来了。 这个时候,要立即斩断这种暧昧的情丝,划清界线,与对方解释清楚:这一切,都只是她内心深处,为了以这种幼稚的方式惩罚另一个人的错,才会在二人之间产生如此之多的错觉……谢灵萱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个时候,在谢灵萱的脑海中,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小细节,串联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疑点。 “等我一下,灵…………零食!我去买点回血的零食和装备!” …… “你的朋友何……何尝不需要你的帮助呢?她等你,可是等了不久。” …… “嘘,仔细听。你之前的耳力那么好,听清这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 灵,灵萱;何,何慧……会不会,他本来就知道我们二人的身份? 耳力,听力……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听力怎么样?还有那电梯井中的钩爪……会不会……他就是那个在安全屋中窥探的神秘人? 一时间,所有对于自己做了错事的羞怒,转变成为了无根无据的,指责姬霄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指责他人,永远比自省来得简单许多。 “你接近我们二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冷冷问道。 这对于姬霄而言,便是最大的灾难——他没做坏事,但是也的确没安好心。 一个带有恶意的好人,他内心的愧疚感,禁不起他人的质问。 就在他即将发起请求,成功借助谢灵萱二女联系外界时,所有信任关系,都一下子崩溃了,可谓是功亏一篑。 这一幕,被一个超市摄像头尽数收入眼中。 一个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博士状人物,看向屏幕上的影像,影像上正是姬霄与谢灵萱对峙的情形。 这各个要素缺一不可,最终聚集到一处,有如命运的指示一般所爆发的矛盾冲突,在他的眼里,俨然变成了一部有趣的电视剧。 “努力想得到什么东西,其实只要沉着冷静,就可以轻易神不知鬼不觉的得到;而如果过于使劲,闹得太凶太幼稚,太没有经验,就哭啊抓啊,像一个小孩扯桌布;结果一无所获,只不过把桌上的好东西都扯在地上,永远也得不到了。” “姬霄啊姬霄,这下子,你要怎么办呢?”说完这句话,他微微一笑,慵懒地躺在了背后的椅子上。 第二十章 撒豆成冰 “你接近我们二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谢灵萱再次逼问道。 “没有什么原因。”姬霄只能这样还以颜色,虽然这么做很不道德,但如果不将这个谎言继续圆下去,他的计划就要彻底泡汤了。 “灵萱姐……”何慧哪知道这其中的内情,还以为自己开了什么极为恶劣的玩笑,真真正正地伤害到了两人真挚的感情,当即挽住了谢灵萱的手臂,摇晃起来。 “小慧,别闹!”谢灵萱瞪了她一眼,“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没有原因……”姬霄喃喃地重复道,下一刻,坚定地挺起了胸膛,抬起了头,“没错,没有原因!救人,哪需要什么原因?” “我只是在三楼听到了你的尖叫声,才会上楼一探……没错,也许中途我们是有些暧昧的行为,但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这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不对,我问的不是……”谢灵萱的关注点在于,经历这一切生死危机患难与共,到底是不是从安全屋开始就有的一道算计。 这个时候,对局势毫无认知的何慧再次插话,想要为姬霄解围:“对啊灵萱姐,这件事还是你的不好:你是因为高志……” 后面的话,姬霄没有听清,他陷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有那么几秒,他的世界中,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 这已经不是一道简简单单的“不祥的预感”了,这是人类血脉相传的一种潜在能力,对于杀意的感知能力;而此时,这种能力在姬霄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瞪大了双眼,感觉自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大到了极致,五感也尽数发挥出来,感受着四周的空气流动,周遭的一切变化。 这种来源于其它生物的威胁感,这种浓郁到了极致的杀意…… “在那边!”他怒喝一声,举起挂在胸前的mac10冲锋枪,向着前方某个方向的货架扫了一梭子。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谢灵萱看向他扫射的方向,还没说完,那货架已经被撕成了两半,狂暴地甩到了一边。 “快跑!”他重复道。 不用他说,二女自然是飞速奔跑起来,向着收银台的方向奔逃而去,何慧由于没有购物车,立刻被两人先前倒在地上的食用油滑的摔倒在了地面上。 “矮子……精英怪……”姬霄看向从散乱的货物中出现的身影,也有些呆了。 面前的矮子,不,实在是称不上矮子这个名号:面前的,是一只由“矮子”这种变异体丧尸,由驼背弓身前行时不到一米身高的“矮子”,等比例放大到两米以上的庞然大物。 蟑螂这种随处可见的祸害,并不可怕:一个指甲盖大小以下的蟑螂,不少人敢直接用手按死,但是当蟑螂大到了一定程度,便会让人产生一道反感恶心的情绪——即便依旧拥有着碾压级别的力量,也不会直接用自己的肉体去碰触了。 当蟑螂长得比人还要高大许多的话,那简直就是一道梦魇吧…… 这,就是一道无法醒过来的噩梦。 此时,姬霄和那丧尸四目对视着,那矮子身上的每一丝细节,每一道披露在外的静脉,在等比例放大之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下,他脑子里面的所有疑问,也都串联起来了: 为什么,这个地方,到了后来,只有矮子一种丧尸存在;为什么,这个尸潮中所刷新的矮子,放弃了既定的目标,甚至放弃了面前所遇到的所有人类,只顾着忙乱窜逃;为什么,他的心头,一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祥的预感…… 姬霄现在才明白:原来,先前食街那矮子的“跪拜”,拜的是什么事件,什么节日,不重要,重要的是,跪的是谁!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这矮子跪的,便是它们的王,矮子里的至高君主! “矮王……”又一次,姬霄在无意之中,为这个新出现的矮子中的最强者,取了一个名字。 “小慧!”谢灵萱见何慧摔倒,拆下ak47,就要抛下购物车回头来救。 “不要回头,你先往外跑!”姬霄说着,将手中来自谢灵萱的手枪抛向了何慧,一边用mac10对着矮王不断开火,一边推着车,向着何慧的方向前进着。 到了何慧身旁,他抓住旁边的货架,猛地一刹,几瓶好酒就在这一动作中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细碎。 他用双手将何慧举起,直接扔进了购物车内。 “吃我这招!”说着,他从何慧身旁的塑料盒中,猛地抓出一大把豆子,洒在地面上。 这糖豆加上水,一下子就让地面变得滑腻无比:虽然还比不上食用油的效果,但足够延缓那矮王的速度。 这不,矮王的第一下扑击,便是栽在了那豆子上——它如同溜冰场上的新手一般,双脚左右滑动几次,试图找回平衡,却是一下子趴倒在了地面上。 “你只管开枪!看见地上的油就开枪!”看着坐在购物车内,面朝自己一脸惊恐不知如何是好的何慧,姬霄大声命令道。 这时候,姬霄来时新洒的食用油,就起了效果,虽然蔓延不到酒水区处,但却能筑起一道火焰的障碍带,稍微延缓那矮王行进的速度。 它继续向前跑着,换成四脚着地的姿势,可效果依旧不佳,一下子,就跟三人拉开了点距离。 姬霄也在跑着,他一边跑,一边将车上那些尚未开封的油桶向后方随意扔着,完全不求何慧能冷静至极地一枪命中,对那矮王造成伤害。 在危机之中,一个无法冷静下来的人,能够服从他人的指令,做着机械重复的动作还有着不小的贡献,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姬霄一路跑,火海随着何慧手中两把手枪的击发,不断蔓延着,完全看不到火光后的巨型变异体,此时此刻,更像是那火焰在追着姬霄跑。 他正有些庆幸地看了一眼后方,一边没命似的向前跑着,下一刻,何慧再次惊呼出声:“那玩意儿追上来了!” 姬霄看向身后:那矮王虽然没有在持续奔跑,却在这油腻的道路上找到了前进的方法;它每次只用自己锋利至极的爪子刺进地面,随后猛地向前一跃,不停地在这火海中做着“立定跳远”。 这方法虽然让人忍俊不禁,可这换到了实际情况,就没有多少人笑得出来了:那矮王就在那么短短一瞬间,便是找到了适应恶劣环境的方法,不断缩小着敌方的地理优势。 以它的庞大体型和脚力,追上三人,似乎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 第二十一章 火箭筒 超市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溜冰场,在这追逐战就要因为矮王技高一筹而分出胜负时,姬霄已经冲出了超市的收银台,获得了本次赛跑大赛的季军,颁发给他们三人的奖励,就是暂时捡回的,自己的一条命。 姬霄抓住了何慧的一只手,随后将购物车猛地一刹一摔,又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护住了她的头部,这一下,便是让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辆购物车。 “小慧……”谢灵萱见到何慧平安无事,正要对她说些什么,姬霄一边向着她的方向跑着,一边制止了她。 “这可不是叙旧,或者哭的最好时机!要命的就赶紧跑起来!”说着,他已经一马当先地冲在了最前面,左手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了自己的钩爪枪,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击发。 “喂!”谢灵萱很快就跟了上来。 “我的真名叫姬霄,不叫喂。”他应了一声,一边向前跑着,一边不时回头看向后方,确认着自己与那庞然大物的距离。 “我们还没有确认你的身份……”她说到一半,还没说完,就被姬霄打断了。 或者说,根本不用等她说完,姬霄就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废话。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后面那家伙已经把我们当成一个团队的成员来猎杀了!”说着,他呼出商城界面,此时的姬霄,游戏账户中还有着一百六十八银币。 管他呢……买了!他咬咬牙,购买了两颗售价八十银币的诱饵弹,一左一右,抛在了身后。 “那你不会……” “再说了,”姬霄再次打断了她,想要一次性将她讲的心服口服,不再浪费体力,“这地方出去也就两条路,地铁站这条路还是脱离尸潮,脱离这个巨兽追捕的最快路程,难不成还不让我走这条路了吗?大小姐?” 这些,谢灵萱着实是被他呛得哑口无言,再也说不出话来;再加上即便姬霄就是那个行踪诡异、鬼鬼祟祟的偷窥者,他多次救了谢灵萱两人的性命,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综上,她只好默认了这个“第三个团队成员”的存在。 “不对劲,不对劲……”姬霄又快速地瞥了一眼后方,沉吟道。 “什么不对劲?”何慧凑上前来问道。 “数目,矮子的数目不对。”回答她的,是谢灵萱,显然,他们两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自从出超市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一只丧尸! “你们看,那是什么?”何惠指向前方。 一道灰绿色的海洋从前方那通往地铁入口的长廊涌来。 又是灰绿色……姬霄有些头疼,捂住了额头;不用确认都知道,那肯定就是先前消失不见的矮子们。 这些矮子潜藏在通道中,随着矮王一声令下,便前后包夹,断绝姬霄一行人所有可能的逃脱去路。 就这短短一天之内,发生了无数件离奇而不符合常理的事件;这一次,这一道尸潮的后续展开,再次超出了姬霄的想象。 他的经验,在这个地方再次失效。 这么看来,还不如往回跑呢——前有人墙,后有追兵,三人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要跨越这道难关,现在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了:姬霄有钩爪枪,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两女抛弃在后,从矮子们的头顶上飞跃过去。 可如果他这么做了的话,这段盟友关系,也就彻底宣告结束了——不到最后生死关头,他绝不会这么做。 他只能一边跑,一边看向谢灵萱、何惠的方向,暗自祈祷道:“总不能带新手入门玩这个游戏一点保命的杀手锏都不给吧,快啊!有什么道具赶紧拿出来啊!” 众人身后接连传来两道轰鸣声,那是矮王找到了,并彻底粉碎了一左一右两个诱饵弹所发出的声音;下一步要毁灭的,就是他们这三个猎物了。 无论怎么说,还是保命要紧!正当他下定决心,就要用钩爪枪脱出战场时,一旁的何惠,似乎也下定了同样的决心。 只见她停下脚步,喝住了姬霄:“喂!姬霄大哥!来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姬霄停下开火的动作,停在原地,向后看去;下一秒,就算是他,也看得有些瞠目结舌。 “你从哪弄来那玩意的?”何惠手中的,是一支大名鼎鼎的rpg火箭筒! “喂喂喂,悠着点,”见何惠手中的火箭弹一下子就敲到了地面上,姬霄心中也是重重地咯噔了一声,“别把这火箭筒摔坏了!炸了咋办?” 这rpg火箭筒,可不是什么便宜货,简直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无价之宝:这一类高伤害的特殊武器,无法通过购买获得,只能在某些特殊任务中掉落,即便是姬霄,也没有用过几次。 眼见何惠半天都不能将火箭筒好好举起来瞄准发射,他也是有些心急,眼见矮王越来越近,他上前一步,夺过了火箭筒:“我来!” 这被用剩一发的火箭筒,火箭弹早就已经被装载在了发射装置上面——如此珍贵的游戏道具,恐怕原物主也只是将这玩意作为炫耀的资本暂时借了出去,没有想过谢灵萱、何惠两人会真真正正遇上,需要这枚火箭弹出场的大场面…… 管他呢!反正用的又不是我的东西!用的是别人给的rpg,姬霄也是尽量不去想引得物主暴怒的后果,毅然将手中火箭筒对着前方远处的矮子丧尸群,射了出去。 只听见“动次”一声,火箭弹如同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深深地扎进丧尸群中,尔后在众人的耳朵里响起了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烟尘滚滚当中,rpg为众人炸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在打出了这最后一发弹药之后,火箭筒亦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随着发射装置前方一道白烟缓缓升起,这依然被姬霄扛在肩上的发射装置,也是缓缓化为了一道道光点,消散在空中。 “还看什么?快跑!” 先不说后方再也没有姬霄预设的诱饵弹,就算有,在那一瞬间,所有声音都被这火箭弹的爆炸声盖了过去……这个时候,矮王的目标,只有前方的三人! 这一炸,至少直接炸死了数十只矮子,还有不少离爆炸点远些的矮子,也被炸得昏了过去,它们用以阻拦的人墙阵型,就被一支rpg,以近乎摧枯拉朽的气势给碾碎了。 现在,以那些残兵败将的实力,根本无法阻拦三人冲进地铁站;而三人进了地铁站,就是虎豹得幽蛟龙得水,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们逃离尸潮的范围。 所有的丧尸都被召集到了地铁口处,又被一支火箭弹炸得人仰马翻,这地铁站内,就成了一道无人镇守的空城,反倒是成了姬霄三人逃跑的助力……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么多的算计,尽皆成为了笑话。 姬霄换上弹匣,一边向着前方跑去,一边打开商城界面,足足买了十个地雷,扔在地上。 “这下好了,又只剩下八块钱了。”姬霄长出一口气,注意到长廊里空无一人,连一只丧尸也没有后,将冲锋枪挂回胸前,转而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在众人通过长廊,进入地铁站后不久,十道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随后,再无半点动静传来。 “恭喜您通过尸潮,通过奖励:一万铜币。”三道机械的电子音同时在三人耳畔响起,宣告着尸潮的结束。 “一百银币的b级任务么,倒是还行……”姬霄感叹一句,接下来,只顾着扶着栏杆喘气。 或者说,三人的反应,在这个时候,出乎意料的一致。 他们早就被这矮王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那种疲惫感才从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中渗出来,涌进大脑,让他们站在原地,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 姬霄,显然是众人之中恢复最快的,一把自己的气息理顺,他便取出了战斧,握在手中,警戒着周围一切可能窜出丧尸的位置。 跑出这么长一段距离,早就跑出了尸潮的追杀范围;再加上,最后确认尸潮结束的奖励也已经发放,哪里还会有追兵;但他不是为了别的,正是在营造那种劫后余生的紧张感——因为只有紧张和恐惧,才能最快地扰乱人心。 不过,这一次,这种“氛围塑造”的小动作似乎不太管用。 第二十二章 伪造身份 重新与伙伴团聚的谢灵萱心中的那点小儿女情绪,此时荡然无存,和先前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矮王一死,一道大麻烦解决了,但是在她的心目中,还有一道大麻烦,还没有解决。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的表情虽然因为多次获救而缓和了些许,但这嘴里蹦出的问题却是依旧刺人得紧。 “灵萱姐,”何慧戳了戳谢灵萱的肩头,等后者转过身来时,捂住了脸,故作害羞状嘲讽道,“先把武器还给人家吧,也不害臊……” “啊呀!”谢灵萱惊呼一声,经何慧一点,才想起这茬来;这个时候,也是尴尬地抿了抿嘴,双手将那本属于姬霄的ak47递向前去。 “没关系的,”姬霄摆了摆手,“你要是喜欢,就送你好了,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时候,姬霄不等二人再次开口,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是什么人?我啊……”说着,姬霄微微伏低了身子,用手掩住了嘴,故作神秘。 “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何慧也是来了兴趣,接上话茬,问道。 “我,其实是这个游戏的一个游戏测试员!”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谢灵萱的眼神变得更冷了,显然是不大相信这个说法。 这个时候,何慧却是突然走上前来,向姬霄招了招手。 姬霄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姬霄大哥,你瞪着我干嘛?”她有些不解,问道。 “那你瞪着我干嘛?”姬霄更是疑惑,反问道。 听到这句话,何慧一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摇了摇头,再向前伸了伸手:“姬霄哥,证据啊证据!你要证明自己游戏测试员的身份,总要拿出点证据来吧!” “啊?”这下又到姬霄傻眼了,他装模作样地打开各项菜单,调来调去,却是没找到任何能够拿出手的东西,最后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看!”谢灵萱有些激动,此时,在她的潜意识中,只要证明姬霄身份不明,意图不轨,先前那些旖旎暧昧,就全都是姬霄这个老大叔勾引少女的手段,便能将自己的一时昏头推个一干二净;这个时候,倒是有点高兴得太早了。 “你看,”谢灵萱又重复了一遍,“他果然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一下,倒是将无法证明身份这个事实,扯到没有直接因果关系的证明清白的份子上了。 “不对不对,”姬霄有些急了,“不是这个道理。” 何慧抿起了嘴,皱起了眉,双手握在背后,在原地打转;转了一会儿,突然停下,伸手指向谢灵萱:“灵萱姐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你确实没法证明自己是游戏测试员。” “这怎么证明?你到街上走,遇到便衣警察办案,难道便衣出行的人还会随身带着能够让自己身份暴露的东西吗?”姬霄据理力争。 当然,他完全没提那些对他不利的例子:皇帝微服私访,便有无数物事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何慧转向谢灵萱,这次,她指向了姬霄:“姬哥说的,也有点道理。” 不行,这样下去,局势会对我愈加不利,姬霄想道。 到了这个时候,就要使出那几计压箱底的大招了。 现在,他要开始编制一个足以将所有人迷进去的大网,一道足以网住所有人的谎言。 “本来,我是不应该说的……”姬霄一字一句地说道,随后抬起头来,看向谢灵萱,“我作为游戏测试员,自然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特权……这些,本不该让无关的游戏玩家知道的……不过,我想,你应该也已经见过其中一种了。” “我?”谢灵萱指了指自己,满脸不可思议。 “还记得这身衣服是哪里来的么?”说着,他指向自己穿的,自百货一层“取”来的礼服。 “应该是……”谢灵萱沉吟,似乎想起了什么。 姬霄环顾四周,不见半个人影,这才继续引导道:“百货一层,而且是直接伸手拿来的。” “莫非,你能不给钱就直接获得游戏道具?”何慧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惊呼出声。 姬霄只是笑着看向两人,不点头也不摇头。 “姬哥哥,你送我点装备呗,有几件东西我早就想要了……”何慧嗲声嗲气的,被没好气的谢灵萱瞪了一眼,将后面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现在,你们总该相信我了吧,”姬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逐渐靠近的车头灯,“不管怎么说,也该先上地铁,大不了我在下一个地铁站下车就是,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鬼地方。” 谢灵萱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但我们只是暂时同行。” 随着几道急促的警报声,地铁列车缓缓地关上了车厢的大门,姬霄看着玻璃中自己的倒影,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由于地铁内外两道屏障的阻隔,那道嘈杂的碎石挪动声并没有传进三人的耳里。 一道灰绿色的手从废墟中探出,重重地抓向了地面…… …… “下一站,歌剧院,左侧的车门,将会打开……” “学什么不学,用这种方法,真是麻烦至极,”姬霄看着一幅幅图片在列车的快速移动下化作一道动态广告图片,长出了一口气,在心中想道,“也罢,后面就光明正大地想办法吧,想的法子越多,反而将事情弄得更复杂了。” 在下一站分道扬镳吧,不单是与这两个被牵扯进来的无关的陌生人,更是与那个懦弱的自己道别……正当姬霄这么想着,谢灵萱说道: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还是谢谢你了,”说着,她侧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后面的那些地铁车厢,“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在下一站……” “我明白,这样的确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姬霄点了点头,虽然失败了让他有些不甘,但他还远远没有走到绝路上,至少还能回到原点——他的手足兄弟绝不可能弃他而去。 不过,这样的话,倒是要往回坐几站了。他用手指轻轻叩打着站台显示屏,突然,列车一阵震荡,他只得顺着这个力一靠,撞在了扶手栏杆上。 “没事吧?”姬霄问道,两女摇了摇头,她们两人都乖乖地坐在位置上,再强烈的震荡,只要不是这车厢直接翻转一周,都是无伤大雅的。 “怎么回事……”姬霄喃喃自语道,看向列车尾部,可这么看着,就像在看一道长廊,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应该是什么为了增加……渲染恐怖气氛的环节吧,对吧?对吧?”何惠也有些慌了,连声问道,试图以常理解释过去。 “这么解释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姬霄应和道,劣质的恐怖游戏,就喜欢搞些一惊一乍的场景,利用人的本能造成恐惧感,是为最最低级的手法。 下一刻,众人便推翻了先前的结论。 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个庞大的,灰绿色的身影。 一道灰绿色的爪牙,从车尾的二号驾驶室的方向破出,握拳,砸向了一边,带出一道十厘米宽的沟壑。 在那门的后方,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一道粗重的喘息声。 那一层金属制成的门,在它的面前,柔软而脆弱;宛如一个成年人轻而易举地用手指在锡箔纸上戳出一个洞,尔后撕开一道裂痕一般,这一切,于它而言,好似一场可笑的闹剧。 “该死!”姬霄咬紧牙关,表情有些扭曲,“这鬼东西怎么还没死?” 他掏出mac10,向着远处扫了一梭子,可在这种距离,别说伤害削减,就是枪械本身的精准度,都不足以杀伤那躲在墙后的庞然大物,那如同绞肉机般的存在,那从地狱中杀出来的猎人! 矮王,生生用那夸张到无法形容的血肉之躯,承受下了十发地雷的爆炸伤害,在狩猎本能和怒意的驱动下,杀进了这道行驶中的列车之中! 姬霄徒劳地扫射着,子弹打在门上,溅出点点火花;看起来,丝毫没有伤到那暴怒中的怪物半分。 矮王伸长了手,慢条斯理地舒展着手臂,仿佛在有序地做着运动前的热身准备。 在这手臂伸直时,那些狰狞的烧伤痕迹,疤痕,以及这个世界所赋予它的夸张到无法描述的肌肉,尽数显露在众人面前。 它缓缓地,一只一只手指地,捏紧了拳头,在空荡的列车车厢中,这难听的,咔吧咔吧的,掰动关节的骨骼爆裂声,无比清晰地传进了三人的脑海里。 矮子和它们的最终形态力量速度的差距,人类与丧尸王者体型的大小差距,这种暗藏在心中的反差感,牵引着人们心中那潜行于血脉之中的求生本能——最为直接的结果,就是三人此时心中,为了求生,为了存活下去,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姬霄想道,不管怎么样,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不能再让这股求生本能所带来的怯意控制众人了! 未战而先言败,乃兵家大忌,要是连这最后半点勇气都丧失了,三个人,便是连一战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是大了一倍而已,本质上,还是那只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畜生!”姬霄举起mac10,连续清空了两个弹匣,“大了一倍,就是一个命中率翻倍的活靶子!” 子弹打在矮王身上,溅出许多绿血,这一下,真真正正地激怒了它,再次唤醒了指引它追猎至此的强烈的仇恨。 它将拳头展开,手指微微凑近,作锥状,如同热刀切猪油一般,刺进了铁门的左部;之后,只见它的肌肉一涨,整扇驾驶室的大门便是被它生生撕了下来! 举着这顶金属制成的“大盾”,矮王好似变成了一名盾兵,飞速向前冲锋着,五十米的距离,看起来并不算太远。 十米,二十米,矮王冲过了第一节车厢!子弹打在它顶着的铁片上,就像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没法对屋里的人造成半点影响。 姬霄打空了一个弹匣,换上第二个弹匣时,矮王已经冲过了第一节车厢;这三十二发九毫米子弹,对它的影响微乎极微。 那不弯腰无法在车厢中行进的巨大身躯,带着铁门挡子弹向前跑着,想来就和赶路的人打伞顶着风雨跑动别无二致。 姬霄明白了,这枪,拦不住它。 “走!快走!想办法进驾驶室!”他回头大声喝道,与此同时,他唤出商城,买下了他钱包所能承受的最后一枚手雷。 账户游戏币余额:八,银币。 “你疯了吗!”在这简直要令人疯魔的压迫感之下,完全容不得三人多说一句废话;他们的行动和决策,只要慢了半分,就会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何惠拿着手枪,谢灵萱拿着步枪,一边尽量朝着铁门的缺口射击,一边朝着前方驾驶室的方向后退着;姬霄,则是义无反顾地冲向了矮王的方向。 他算准时间,将手中刚买来的手榴弹扔了出去,mac10喷吐着火舌,尽全力延缓着这只丧尸异变体的前进。 只是,众人没有留意到的是,早在姬霄冲出去之前,他就在出发的位置留下了一道钩爪,钩爪的另一端,钩爪枪,正挂在他的腰上。 下一秒,经过精密计算后掷出的手榴弹,无比准确地绽放在了倒数第二第三节车厢的链接处,爆炸的热浪,将矮王往后推了三两步,更是直接将姬霄轰得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他按下了腰间钩爪枪的收缩键,飞向那跑在前面的几节车厢,与那被抛在后方的两节车厢,作着最后的告别。 事已至此,那被命名为矮王的佼佼者,竟是还没有放弃,在断裂的车厢往外一跳,飞扑向扯在半空中向着锚点飞去的姬霄。 那削铁如泥的利爪,只差那么五六尺,姬霄就要成为爪下亡魂。 可惜,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 扑了个空的矮王,狠狠地撞在了地面的轨道上,这一撞,再次给众人一道喘息的机会。 …… 众人惊魂未定,只顾着呼吸,竟是陷入了一阵恼人的沉默,于是,谢灵萱率先开口了: “或许,我们守住这地铁列车的尾部,在矮王扑上来的时候给它一顿迎头痛击,它不见得就能再次跳进这车厢里……”不过刚说完这句话,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咽了一下,显然,就连发起提议的谢灵萱,都不见得相信自己的这个结论。 虽然暂时摆脱了矮王的追捕,但是众人哪里能因为这点优势增长士气:三人都很清楚,这并不算胜利——那怪物能追上列车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剩下的半截地铁,绝对是跑不过它的。 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要确确实实地击杀掉这头猛兽,众人想道。 问题是,要怎么样,才能杀掉这生生扛了不知道多少爆炸物和枪械弹药,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怪物? “再这么下去,它迟早会追上来,”在开火的同时,姬霄大声吼道,“要想办法把那玩意引开,用地形把距离拉开后,强行接触它对我们的仇恨。” 炸断车厢,少了几列动力车,三人所乘坐的地铁的速度也是降了些许,若不是他们一直不计代价地把子弹倾泻在那矮王身上,早就被其乘机再次扑进了车厢。 “就不能打死它么?”在枪声的影响下,谢灵萱说话的声音也不禁提高了数倍,“它一路杀到这里,吃了成吨的伤害,血条也总得有个上限吧!” “这肯定是它最后的挣扎了,”姬霄应和道,对她的观点表示了肯定,不过,他还是不大放心,“要是它这濒死状态的底牌,不只是力量速度增强,而且还有回血效果的话,我们就完蛋了!这种级别的怪物,本来就不是设计成让三个人打的!” 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一个人停车,拖住矮王一时半刻,将这半截列车驶向一旁的应急轨道;而另外两人,就只能不要命似的往地铁站的方向跑,逃出矮王的追捕范围…… 这么做,那个诱饵必死无疑!想到这里,姬霄重重地咽了一下。 若是能单杀这矮王,也就算了,耍个帅逞英雄什么的也无可厚非;可现在提出这个方案,就是要明摆着去送死啊! “要是我们分头跑呢?这丧尸总不能一下子把我们仨都抓了吧?”何惠将这个方案提了出来。 “这么去,就是白白送死!跑不了多远的!”听到谢灵萱如此回答,姬霄一边换弹,一边长出了一口气。 看着依旧生龙活虎的矮王,他实在是掐不准,这怪物到底还要扛下多少发爆炸物才会死亡。 而且,这漆黑一团的地铁轨道,实在不像是能够人为破坏的,想要堵住来路这个方案,也被姬霄自己一票否决了。 要是能把它的脖子绑了,用钩爪枪钉在隧道里,能拖多久呢…… “钩爪枪?对了!钩爪枪!”他有些兴奋,因为他的脑子里,一个值得一试的计划,正在快速成型。 …… “快,买手榴弹!别浪费子弹了!”姬霄一边开火,一边掩护着二人购买爆炸物,就是这么一点时间的火力削减,又让矮王离他们更近了些许。 “慢慢往驾驶室的方向退!我们要把这鬼东西,引进维修岔道里!”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第二十三章 分岔路口 “我去开驾驶室的门,你们先撑住!”也不等两人回答,姬霄看都不看,向着驾驶室的方向飞速奔跑而去,八十米左右的距离,在这生死攸关的情况下,那么近,却又显得那样遥不可及。 按照行进方向来数,三人炸断了五号六号车厢,而当姬霄进入二号车厢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辆列车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 谢灵萱两女用手榴弹重施故伎,炸断了一道车厢;可这就剩下三节车厢的可怜列车,还能再被摧残几次呢? 加油啊,一定要拖住啊!姬霄在心底默默祈祷道。 他跌跌撞撞地抓了一把空中的扶手,稳住身形,继续向着前方跑去。 快到了!姬霄举起手中mac10,将这个弹匣里的最后一梭子子弹,打在了钥匙孔的位置上,随后飞起一脚,直接踹开了驾驶室的大门。 “来!”他大吼一声,向空中鸣了两三枪,向着谢灵萱和何惠的方向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驾驶室,往地板上开了两三枪,“手榴弹!手榴弹!” 不管了!姬霄开枪,一梭子打碎了驾驶室的玻璃,被那迎面而来的疾风以及风中的碎玻璃片,撞的倒退了两步。 他顶着强风,用枪身磕掉了窗口下方的碎玻璃,踩在窗口上,向上方爬去。 好不容易爬上了车顶,姬霄用钩爪枪,一枪便是钉住了车顶,就当他要伏下身形向前爬去时,列车再次强烈地震动起来,三号车厢,也被炸断了。 矮王有了先前的几次教训,没有在这上面吃到大亏,很快又从那爆炸的烟尘之中追了过来;在车顶的姬霄运气就没这么好了——这一炸,直接给他震了下去,他只能使足了劲,死死地抓住手中的钩爪枪,斜向吊在列车侧面。 幸亏他反应快,按下了枪上“收缩绳索”功能的按键,要是以钩爪绳原本的长度来算的话,指不定他会落在哪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过这一次死亡线上的挣扎后,姬霄反而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二号车厢的车顶上。 他松开钩爪,将收回的钩爪再次打向车顶,随后纵身一跃,荡进了地铁车厢之中。 “别炸别炸!”他一面开枪,一面紧张地大吼道,“我又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手抓住栏杆,向前走了几步,稳住身形后,将钩爪收了回来,之后便是一手拿着钩爪枪,一手拿着mac10,向前方大步跑去。 从后方响起的枪声,子弹比那声音稍慢,很快也嵌进了矮王的血肉之中,它一声嘶吼,回头看向姬霄,正当它这么做时,背后的谢灵萱和何惠,又是阵阵枪声响起,打在它的背上。 矮王就这样,被三个“弱小”的人类两面夹击,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进退两难。 不过,它并没有思考很久:两个人类,就数量上而言,显然是一个更具有说服力的目标。 姬霄刚换上弹匣,就往旁边的门开了两枪:“准备下车!把轨道引向维修车道,把手榴弹留在驾驶舱!不要停车!” 在这个距离,谢灵萱根本不需要考虑命中的问题:矮王那庞大的身躯基本已经把车厢挤满了,她只用不停地开枪,而这也确实为何惠争取到了几分宝贵的时间。 “目的地,歌剧院站维修车道……自动驾驶……速度,最高!”把这些都设定完毕后,何惠打开了一号车厢的门。 只是,与此同时,矮王也扑了上来! 这个时候,一道钩爪,比矮王灰色的爪,先到了,钉进了车身当中。 “畜生,你想去哪里!”姬霄骂道,他飞了起来,被钩爪牵扯着,骑在了矮王的背上。 何惠没有忘记姬霄说的话,颤颤巍巍地放下了手榴弹之后,扯了扯谢灵萱的衣领,也不管开枪拖延时间了,抱住头,毅然地跳出了车厢。 她们也不需要顾及开枪拖时间这个动作了,姬霄已经将那钩爪绳的另一端,死死地缠在了矮王的脖子上,一边拿着mac10,抵在它的脑门上,打空了弹匣里的子弹。 矮王怒吼着,拼命地击打着车厢,可这车厢于它而言,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没法施展开拳脚,它就只能一边竭尽全力扯着那钩爪绳,一边怒不可遏地嘶吼着。 在它做着无用功时,计划这一切的姬霄,早已远走高飞,跳出了车厢,抱着头,在地面滚了好几圈,差点没晕过去。 他站起身,一边服用着各种恢复生命值的道具,一面向着列车行进相反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他就在分叉路口看到了同样伤痕累累的谢灵萱和何惠。 “走吧,往歌剧院站的方向走。”他看到两人都安然无恙,笑了笑,向着前方走去。 在留下手榴弹时,谢灵萱和何惠,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慢慢把那些手雷找个能固定不动的位置放好,或者说是卡在地铁扶手上什么的,她们只是随意地放在了地上;伴随着地铁的继续前进,这些手榴弹也非常“随意”地滑到了矮王的脚边。 矮王只是疯狂地扯着钩爪绳,不停地损耗着那绳子的耐久度,并没有刻意挤开那些手榴弹,让它们从双脚间的缝隙离开这节车厢。 钩爪绳的耐久度并不是无限的,总有被挣断的一刻,这就会对计划产生影响,产生一些变数:姬霄正是怀揣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路小跑着,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生怕背后再次扑来那疯狗似的庞然大物。 “看什么呢……”谢灵萱刚问出口,看向姬霄目光所指的方向,咽了一下,有些不安,“那丧尸,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吧……” “不会的,”姬霄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你看,歌剧院站的工作人员入口,已经不远了。” 顺着一路灯光望去,是一道透着光的玻璃密码门,背后就是这趟旅程的终点站。 …… 在分叉路口分道扬镳后,到地铁站的路程并不算远,于自动驾驶,飞速冲向维修车道的列车而言,亦是一个道理。 这辆列车,很快就迎面撞上了一辆停放在车道之中的老旧列车,双方的车头的瘪了进去。 所有的手榴弹,都在这一道猛烈的撞击之下,炸开了花;轰鸣声,顺着隧道传了出去。 听到这道爆炸声,姬霄知道——这一次,他们应该是真真正正地摆脱了这条追命恶鬼了。 “恭喜您通过尸潮,通过奖励:三万铜币。”三道机械的电子音,同时在三人耳畔响起,宣告着一个事实——这矮王的追杀,算是彻底结束了。 第二十四章 圆谎 三人听到这一消息,一瞬间,都跟被抽掉了魂儿一样,软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逃出生天之后,三人的大脑几乎都被清空了一遍——除了后怕,再没有别的了。 “那矮王,原来单独就能算是尸潮级别的战力啊……”姬霄会想着自己大胆的计划,也是心有余悸地感叹道。 走到密码门边上,既然三人都不是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就只能动手了:谢灵萱没等姬霄动手,自己上前一步,一手抓着ak47的枪头,一手抓着枪的尾部;一手向后拉,一手向前顶,枪托顺势一砸,便是直接砸烂了这门锁。 门锁被破坏,这门倒是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很爽快地就给他们放行了。 托了矮王的福,有它这个等级的丧尸在,范围内其它普通丧尸的刷新速度,都会下降到接近零的地步,此时看到一只只丧尸缓缓从上层走来,那嘶吼的声音,倒是让众人有些想念了。 “你们看,又有丧尸了,那矮王,肯定已经被炸死了。”说着,姬霄努力想要挤出几分笑容,不过此时静下心来回想,却是情不自禁有些肉疼——为了杀这矮王,别的不说,他可是活活栽进去一把钩爪枪,三百五十银币,就这样蒸发了。 投入了大量金钱和时间,最后却因为自己无意间的一些失误,导致身份被怀疑,可谓是功亏一篑。 是啊,都走到歌剧院了,也是时候离开了,姬霄看着检票闸口,有些惆怅地想着。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道……” “那么……姬哥,我们一起走……”姬霄和何慧,同时开口,说了两句完全相反的话。 这时间掐的实在是太精准了,导致姬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什么?我?”他指了指自己,“和你们一起走?” “没错,”何慧狡黠地笑了笑,“这可是灵萱姐的意思……” “胡说什么!”谢灵萱满脸通红,两女瞬间又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姬霄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是看你这个人不像个坏人,才同意你和我们同行的,也好有个照应……”谢灵萱解释道,全程侧着脸,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为何。 “好,这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说着,姬霄兴高采烈地取出了背包里的战斧,充当起了开路的护花使者。 若是他会读心术,便会知道,此时此刻,谢灵萱的心中,充斥着一道敢于骑在巨人脖子上的身影。 剧烈运动、生死危机、极致的恐惧等所造成的心跳加速,总是被误认为特殊感情上的心动,并被不法之徒加以利用,实在是可悲。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谢灵萱声若蚊蝇,在姬霄背后这么说了一句,其中饱含的,应当是她羞于表达的歉意。 “没事,我不在意的,”说着,姬霄又砍翻了一只普通丧尸,“女孩子出门在外,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共度多次生死危机,这个时候,感性已经完全压制了理性,谢灵萱和何惠,已经完全放弃了怀疑,开始初步接纳这个陌生人。 “姬哥,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也在百货大楼,我们恐怕就遭殃了……谢谢你。”何惠笑着感谢道。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恰巧在百货中趁附近没人用特权补充装备,”姬霄笑了笑,“听到楼上传来惨叫声,真是想都没想,就冲上去了。” “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啊……”何惠轻声感叹道,也多亏姬霄是走在最前面的开路先锋,不然谢灵萱两人必能将他此时脸上古怪之极的表情看个一清二楚。 他实在是没法脸不红心不跳地接下这份赞誉,只得头也不回,更加奋力地在前方杀着。 “上去就是地面了,”姬霄看着面前的扶手电梯,上方已然看不到半只丧尸,他转过身来,伸出了右手,“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姬霄。” “谢灵萱。” “何惠。” …… “不过,”姬霄握着扶手,转身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呢?要去安全屋?还是要回刚才百货那边?” “都不是,”谢灵萱摇了摇头,“我们要去码头区域……若是不顺路的话,就不必再麻烦你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姬霄打断了她,“这个忙,我当然是要帮的!” 码头区么……看来,她们还要和其他人汇合,此时再不提出那件事,就会有些麻烦了……姬霄在心底默默想道,继续开口说道: “不过,这顺不顺路,倒是要看二位了。” 这句话,实在是让两人摸不着头脑,她们被激起了兴趣,自然就会顺着姬霄所提起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何惠接上话茬,问道。 “我是一个游戏测试员,这个你们都知道了……”他毫不犹豫,就用上了先前伪造的身份;现在的姬霄,是一个《沦陷区》的“工作人员”。 一旦在心底认同了某个说法,缺失的细节也会被大脑自动补充起来;现在,反倒是谢灵萱两人在给姬霄“圆谎”了: 测试员?好像确实是这样的,不然也不会随手就能拿出一把带有皮肤的ak47送人了,谢灵萱想道。 我早就知道姬哥不简单!以他的身手,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原来是游戏测试员啊!何惠想道。 …… “……我当时,不但是想着救人,还有一件要测试的东西,就是这个最新功能,”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虽然刚才一路逃窜你们可能没时间注意,不过你们看,我脑袋上的玩家标识,是不是消失了?” “还真是这样!”何惠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激动,向同伴重复着这个发现;就连谢灵萱,确认了这个细节之后,都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就是沦陷区最新正在测试的‘隐身’功能,”他一边指着头顶,一边继续补充道,“现在就连我的游戏好友,在他们的好友列表里面,我都是离线状态。”九真一假,姬霄唯一的谎言,就是他的身份。 他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特殊情况,用一道谎言,一个“游戏测试员”的伪造身份,串接在了一起;而当人们都认可了他的这个伪造身份之后,这个九真一假的谎言,在他们看来,就会变成十足的真话。 第二十五章 冰释前嫌 热心肠,不在意游戏道具本身的价值,对游戏的细节极其熟悉……种种“证据”之下,谢灵萱二女便不得不相信姬霄“游戏测试员”这个身份了。 “现在的问题是,在测试的途中,我的虚拟世界链接头盔出了点问题……”姬霄话音未落,何惠便打断了他。 “啊?那这个功能也太危险了吧!”她情不自禁感叹道。 “小慧!”谢灵萱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随便打断他人讲话,“人家是游戏测试员,这些最新的内测项目,怎么会影响到你?” “正是这个道理,”姬霄笑了笑,“放心,你们玩的,都是工作人员经过无数次测试后的稳定版本,出不了差错的。” 这句话,恐怕就是姬霄这次说的最为违心的一句话了:在心底,他早就将这杀千刀的,不严谨的游戏公司骂了千千万万遍…… 可惜,此时伪装成工作人员的他,自然要保持同一份说辞。 “不过,在测试的途中,我发现了一个漏洞,也就是我之前说的头盔的问题,”他指了指自己游戏角色的头部,将剩下的细节留给旁人想象,“现在,我没法下线,脱离这个虚拟世界。” “没法下线吗,这倒是有点麻烦了……”谢灵萱看向姬霄,问道,“那我们怎么样才能帮上你?” “这个时候,只能让我的搭档帮我强制下线了;可惜,刚才我们在百货那边失散了……”姬霄再次故意略去了一些细节,暗暗将想象的空间留给了谢灵萱和何惠,两人自然就会将这想成是自己的过错,不禁有些愧疚。 “只要我的搭档能直接去到我家里帮我下线就行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说,顺不顺路,在于你们,”他张开双手,“更不如说,现在的我,去哪都是一样,到哪里去都是顺路的。” “由于漏洞的缘故,现在不但我的朋友没法查找我的游戏内位置,我也没法找他们,”说着,姬霄看向了谢灵萱和何惠,“现在,就只能靠你们帮我在现实中联系他了。” 他知道两人中谁是决策者,谁掌握着话语权,将真挚的眼神投向了谢灵萱,问道:“可以请你们帮我在现实世界中,给我的工作搭档发一条信息吗?当然,我事后必有重谢……” 还没说完,谢灵萱打断了他:“你现在,发不了游戏内信息?” “发不了,只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讲话;没人知道我还在线,游戏也没法退出。”姬霄再次强调。 “对不起,我们没法……”谢灵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姬霄有些慌了,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再考虑一下吧!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啊!你们可千万得帮我啊!” 看着他紧张的模样,谢灵萱不禁捂住了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你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帮你了?” “那你刚才是?” “无功不受禄,特别是你还救了我们好几次……忙,我们一定会帮,这礼物,我们是绝对不能收了。” “好好好,你说的是,这礼物收不收的,其实也无所谓,就当交个朋友。”姬霄附和道。 “还有这枪,我想,也是时候还给你了。”说着,谢灵萱双手捧着那把粉红色的ak47,递了过来。 “不行不行,送出去的礼物,就像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姬霄说着,看了看手臂上的导航仪,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在这聊了有一段时间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往外走吧,边走边说。” 已经快到下午了,他实在不想浪费更多时间: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ak47,对玩家来说也许珍贵也许罕见,但是对测试员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一边向前走着,姬霄一边再次强调道,“先不说我是游戏测试员这一回事,以我的技术,用冲锋枪亦或者是步枪,实在是差的不多。” 这一点,他说的倒是不错,若不是陷进了难度极高的尸潮,他一向净使一把战斧;若是陷进了高难度的任务之中,对于擅长近身缠斗的玩家来说,冲锋枪和步枪的伤害,实在是差不了太多。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收下,难道是不认我这个朋友吗?”姬霄开玩笑似的说道。 “收下了,她收下了!”借着这个台阶,何惠笑着接上了这句话,“这就像是水果店的老板送给你一个苹果,算不了什么的,只是一片心意。” “这样的话,”说着,谢灵萱用眼神示意何惠,不一会儿,将那把姬霄再熟悉不过的无限弹药的手枪递了上来,“请你收下这个吧,就当是我们的回礼吧。” 姬霄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收下了。”说完这句话,他还抱了抱拳,表示感谢。 这下子,姬霄总算是把肚子里的那股郁闷之气一口气呼了出来:终于取得了这两个人的信任,还让她们应下联络外界这件事了。 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总算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游戏之中了。 “联系方式是……留言就写……” …… 无论从双方的视角上来看,有过什么样的误会和矛盾,现在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冰释前嫌,成为可以互相信任的普通朋友了。 “你们去码头区,应该是要和什么朋友会合吧?”很自然地,姬霄抛出了这个问题。 “是啊,本来应该很快就到了,”何惠也毫不隐瞒地回答道,“不过我们有点迷路了,而且路上总是遇到丧尸,也没有比较相近的安全屋会合点,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折中,步行过去了……” “就是这样啊,”姬霄话锋一转,“要不是你们肯让我护送你们到码头区,我都要有些担心了。” “什么意思?”谢灵萱有些好奇地问道。 “因为何惠实在是太厉害了不是吗?自我见到她起,已经经历过两次尸潮了……”此言一出,何惠便是涨红了脸,引得谢灵萱都笑弯了腰。 “没错,她的确是个惹祸精,只要在她旁边呆上五分钟的人,都知道的。”谢灵萱呵呵一笑,补充道。 “灵萱姐,”何惠轻声呼唤,待谢灵萱一转头,便是揪住了她的脸蛋,轻轻地扯,“太过分啦,你们都笑话我。” “是因为你可爱,我们才会闹你玩的。”谢灵萱笑着说道。 “正是如此。” 又走了几步,姬霄低头看了一眼导航仪,指了指左前方的巨大建筑,“那就是歌剧院,早知道你们要去码头区的话,从前面那个出口走,可能会更快一些。” “不过,在地上走还是地下走,路程总是差不了太多的,更何况地面上的阳光、空气,都比地下通道好太多了。”他又继续说道。 到了这种地方,姬霄倒是有些警惕起来了:以他看来,这种大型地标建筑的附近,尸潮触发点是肯定少不了的。 “接下来你们都小心点,注意跟着我走,小心别踩到什么尸潮触发点,尤其是歌剧院前面那个迎宾红地毯,太明显了……” 他话还没说完,何惠颤颤巍巍地打断了他:“你说的,是我脚下的这个么?” 这一天,姬霄真切地认识到了: 能准确地在无意识之中踩到每一个尸潮触发点的人,是真的存在的。 第二十六章 猩红歌剧院 没有人,在看到这长得令人惊叹的红地毯之后,不想上去踩一踩的。 换句话说,每一个来到这里的玩家,估计都会被它震撼,尔后自己也学着来宾的模样,走上那迎宾地毯……然而,这就正中了设计师的计! 你一定想去碰的东西,其中就一定有古怪——这就是尸潮第一原则。 所以,何惠会天真烂漫地触发这尸潮,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快跑!直接离开尸潮范围就好了!”姬霄大喝一声,刚准备带着二女撒腿就跑,很快又折了回来,战斧也收进了包里。 “怎么了?不是要突围吗?”谢灵萱一面跟着跑,一面问道。 “跑不过!又是矮子!”他拿手枪指向远方的灰色“地平线”,一马当先,跑向歌剧院的方向。 这是有多倒霉?又是一道变异体尸潮?姬霄在心底暗自腹诽道。 “都怪我……”想起自己这几天所触发的尸潮的次数,心知自己又闯祸了,何惠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要紧不要紧!”姬霄突然提高了音量,吓得身旁两人都是一哆嗦,“这就是个游戏而已,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这么紧张干什么?” 不过,这么一吓,倒是让三人的心情都重归平静。 他们顺着红地毯,朝着歌剧院敞开的大门跑去,等所有人一进门,姬霄便是立刻关上了大门,从商城用铜币买了些最便宜的木板木棍铁管之类的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武器的“冷兵器”,横七竖八地塞在两道门把手内,上了一道不算牢靠的锁。 “这下,应该能撑一段时间了,”姬霄说着,看向周围,“先去看看周围环境吧,这道尸潮,恐怕还是要杀够了量才能结束,得找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这是一个古式的歌剧院,普通的观众席分三层,舞台正对着入口的大门,可以说是入场的第一眼就能看到那紧闭的幕布;除去三层观众席,还有着一道“第四层”,悬在空中的三个贵宾包厢,与位于一角的舞台,正是将这个圆形分成了四份,各自位于一角。 不过,包厢要怎么上去呢……姬霄抬起头来,看着位于入口正上方的包厢,甚是不解。 普通的观众席,自第一层到第三层,都有着一些类似于电影院结构的楼梯,穿插在座位间,供宾客们上下通行;可这位于全歌剧厅最高处的几间包厢,却是完全找不到上去的路。 本来倒是可以直接用钩爪枪飞上去,带人上去的话,多走个两三趟,也是能够做到的;可现在的他,钱包里就只有那么两百多银币,哪里能再买得起一把钩爪枪? “没有员工通道什么的吗?”他看向在不远处搜寻的两人,唤了一声,指了指头顶上的贵宾包间,示意她们也帮忙一起寻找上去的法子。 …… “怎么样?”姬霄问道,“找到什么能上去的通道了吗?” 答案依旧令人失望:三人的确在歌剧院找到了几扇看起来像是通往包厢的员工通道,但是这些门无一例外,都处于上锁的状态,无论众人怎么去拉拽踹踢,都是纹丝不动。 门外的尸潮,依旧在疯狂地敲击着大门,那沉闷的撞击声,简直就像是个无形的时钟。 咚,咚,咚,咚,咚……有如秒针走动般的声音,一阵极为强烈的压迫感,向着众人袭来,简直要令他们喘不过气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往高处走。”这么说着,三人顺着姬霄的意见,走上了第三层。 要是有钩爪枪的话,这个距离飞上去,简直轻而易举…… “你们看!”谢灵萱指着上方,惊呼出声,打断了姬霄的思绪。 “那上面,有一杆机枪!”他顺着谢灵萱所指方向看去,果然在贵宾包厢上看到了一杆悬挂在前面的重机枪。 “很好!”姬霄用拳背敲了敲掌心,“如果剩下的包厢也有这玩意的话,那这个尸潮的难度等级应该不会很高,我们只要利用这份枪械优势,就能轻轻松松度过去了。” 而到了这包厢下方,该怎么上去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快要想明白了。 想到这里,他取出了钩爪枪的第二根备用绳索,将钩爪和战斧胡乱地缠到一起,在手里拎了拎;随后,他将这玩意高举过头顶,猛地一掷,那钩爪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向楼上的包厢。 光用钩爪,以那钩爪的重量,可能扔不到那么高的包厢里面:无奈之下,姬霄只得在钩爪绳上面绑了个重物。 说实话,这斧子能不能顺利地卡住什么地方,作为固定点,他也很是担心。 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成功地熬过了矮王的追杀,以及重重难关之后,三人的运气,似乎都慢慢地好转起来了。 斧子就在众人的注视下,飞过了栏杆,随后卡在了包厢里的什么地方;姬霄用力拽了两下,应该是不会轻易松开了。 “你们俩,谁先爬上去?没有钩爪枪,就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了。”作为在场唯一的男士,他自然不能第一个爬上去。 “我先吧。”何惠自告奋勇,剩下两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姬霄先是半跪下来,看向下方,让何惠踏上自己的肩头,随后在谢灵萱地辅助下缓缓站起身来,还不忘嘱咐道:“慢慢爬,一定不能急,那钩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松开……” 他本来想说的是如果动作太大,摇来晃去,说不定钩爪就松开了,如今脱口而出的语句,却是变了个味儿,引得何惠吐出舌头,向着他比了个鬼脸。 “呸呸呸,不吉利不吉利!哪有人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的!”说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向上爬去。 只不过,没过多久,姬霄便是又感觉到,那份重量重新压上了他的肩头。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再次慢慢将何惠放在地上,看着悬在空中的绳子尾端,叹了口气。 没有着脚的地方,单用双手双脚沿着这么一根绳子爬上去,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这对外行人来说的难事,对姬霄来说,却不算难。 他纵身一跃,双手抓住绳索,随后左右手交替缓缓向上爬着,直到脚能够到绳子时,他才停下来,稍微放松了一瞬。 下一秒,只见姬霄将腿向上一收,右腿勾住绳子,一卷一缠,左腿在右脚脚背上一踩,一发力,便是向着上方移动了一大截;如此反复几次,便是以惊人的速度,爬到了包厢边上。 只见他一手缠住绳子,作为保底,另一手抓住包厢栏杆后,才换成双手并用,两手一发力,一翻身,便是轻巧地跃进了贵宾包厢之中。 看到这番动作,下面的两人是真的服了,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 姬霄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上缠的绳索松开,再买来一条普通的麻绳之后,才捡起那绑着斧子的钩爪绳,将战斧解了下来,以麻绳取而代之,将两段绳子续接到了一起。 在此之后,他将绳子绕过机枪,将一端垂下去,恰好让何惠在腰间绑上绳子的一端,另一端则是把在自己手里,将多余的部分都扔了下去,将靠近机枪附近的麻绳缠在了自己手腕上。 待得楼下的何惠准备就绪,他便直接翻过包厢栏杆,向下跳去;此时,这机枪和绕过这机枪的绳索,便是成为了一个最为简洁而坚固的滑轮,再加上两人的体重差,何惠在这股力的作用下,极快地向着上方“飞”去。 在向下坠去的空中,随着一声闷响,他看向大门,那些作为门闩的铁棍等武器,用尽了它们的最后一分气力,最后还是让出了这条通往舞台的大路。 “快点!它们冲进来了!” 第二十七章 阴魂不散 “快点!把绳子解了,扔下来!”姬霄掏出了手枪,向着尸潮的方向指了指,却又没有击发——此时开枪,只不过是将尸潮更快地引向自己罢了,根本减缓不了多少压力。 “你先往对面的包厢跑!”他转向身旁的谢灵萱,说道。 话音未落,一团绳子被抛了下来。 “接着!”何惠说着,抬起了重机枪的枪口,“我掩护你们,快走!” “喂喂喂!枪管不要对着人啊!”姬霄一边跑着,一边还不忘回头指责道。 将舞台和三个包厢比作正方形的四个角的话,此时何惠所占据的,就是那不与舞台相对的包厢之一,姬霄和谢灵萱下一步要去的,就是那在其正对面的包厢。 这一次,跑到包厢正下方之后,姬霄便是急匆匆地将战斧绑在了绳子上,扔了上去,没等仔细确认,他便是跳了起来,在空中抓住了绳子。 他刚向上爬了两下,绳子便是向下猛地一拽,长了一大截,所幸他的脚缠住了绳子,手上的力量也不放松,才没有因这一变故直接摔到地面上来。 就在他们跑到这包厢附近时,身后的何惠已经开始用起了那杆无限弹药的重机枪,疯狂地喷吐着火舌;也幸亏这机枪上有着不少帮助瞄准、减少后坐力之类的辅助装置,操控起来应该不算困难。 听闻这道机枪声,所有丧尸都纷纷涌向了何惠的方向,更是给予了姬霄二人进入到掩体的时间。 不能急,姬霄,不能急……他在心底,默默念道。 俗话说的好,欲速则不达,有的事情就像上厕所,是急不得的。 他冷静下来,依旧用脚去勾住绳子,然后用另一只脚踩着脚背向上爬去。 等上到了包厢之中,站在高处,他才在视野里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更详细的描述的话,是一个直立身高高达两米的,巨大的,灰绿色巨人。 “该死!这鬼东西怎么还没死!”他不禁破口大骂道。 下一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加快了速度,将绳索绕过机枪,将一端扔了下去:“快!抓稳了!” 在谢灵萱忙于捆绑绳索时,他抬起机枪,将枪管指向了矮王,开始疯狂地扫射起来。 恰逢何惠换弹,这丧尸的注意力,一下子又被这枪声吸了过来;于是,它们便顺着这圆形的场地,向着对岸的包厢跑了过来。 利用杠杆原理,他再次将谢灵萱快速送了上去。 “把绳子扔下来!不,直接切断绳子就行!”眼看丧尸就要来到这附近,他也顾不上回收这廉价至极的绳索了,解开斧头,就要向着外面突围而去。 “那你怎么办?”来不及回答谢灵萱的疑问,他奋力一扯绳索,随后抬手一枪,便是击断了两条绳子的链接处,将有钩爪的那段缠在腰间,向着下方的观众席翻跃而去。 这第三层可供走动的空间就这么大,丧尸都压到脸上来了,我还能怎么办?姬霄想着,却没有发出抱怨,一排排向下翻着,有着两杆重机枪的掩护,很快便脱离了丧尸的包围圈。 这一大股尸潮,便不断在谢灵萱和何惠两者所在的包厢之间来回奔跑,其中也不乏脱离队伍来追杀姬霄的少数丧尸,不过总是被他轻松解决。 尸潮所引来的大量丧尸,终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前面的还没杀完,后面又有矮子陆陆续续地从大门涌进来了,游走于观众席之间,体力消耗迟早会跟不上,姬霄想道。 抓住一个丧尸到达一个边缘的时机,姬霄绕来绕去,走到楼梯附近,又从楼梯一路跑了上来,冲向那正对舞台的,最为完美的贵宾包厢。 他的身后,自然也有着三两只矮子吊在后面,穷追不舍;只不过,到那包厢底下时,这少的可怜的几只丧尸都已经被他用手枪一只只杀光了。 先前怎么上去的,现在还是怎么上去:他再次将战斧和钩爪绳组成的“锚”抛进了包厢之中,随后又开始施展起那爬绳技巧来,只不过这次,爬到一半,他便停了下来,将右手伸得笔直,在半空中开枪掩护何惠。 早在电梯井里,他便是见识过那些矮子的爬墙绝技,只不过一时没有想起来,现在看到那些矮子进入了何惠机枪的射击死角,他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当即在空中便是一枪枪地打了出去,试图击杀更多的丧尸,也为另一边更换弹药的谢灵萱争取时间。 只不过,在半空中开火,实在是少了太多准度,打空了两三个弹匣,也只是打死了一只矮子,他也顾不上收起手枪了,咬住握把叼在嘴里,如同海盗一般,向着上方爬去。 只有操控第三杆机枪,才有足够的火力支援其他人! 第三次爬进爬进包厢,并不需要太久;不过,怀有同样焦急的心情的谢灵萱,先出手了,她换完子弹,已经开始疯狂地对着何惠所在包厢下方的墙壁扫射,一梭子过去,便是打死了不少爬在墙上的矮子。 危机虽然已经暂时解除,但姬霄实在是放松不下来:矮王,这匹身形壮硕的猛兽,简直就像是众人心头的一大道重担,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杀死这头庞然大物? 一定是有着什么恢复血量的能力,姬霄想道,除此以外,再无其它解释——没有什么东西,能在这几次近距离的大爆炸中存活下来。 “机枪!机枪就是我们的机会,”他抓住机枪握把,“不在这里借助重火力消灭它,下次遇上的,就又是完整状态的矮王了!”要在这里将这头怪物彻底杀死! 普通的矮子,虽然属于变异体之列,但在这系统提供的重机枪面前,亦是扛不了多少发子弹,更多的时间,这三挺机枪的火力,尽皆聚集在那个伤痕累累的巨大身影上。 矮王在子弹的打击下颤抖着,不停地奔走于去往何惠和谢灵萱的包厢的路上,却总是被她们巧妙的配合所打断,不停地切换着目标,最后的下场就是在原地打转,作无用功。 “很好!在这种等级武器的扫射下,它撑不了多久!”姬霄说着,从弹药箱里面再次取出一串子弹,只见他取出一串弹药后,弹药箱中立刻就刷新了一份新的弹药,而不停叮叮当当掉落在贵宾包厢的弹壳,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刷新而去。 在战斗中,三人也是慢慢找到了属于彼此的默契,分工合作:何惠和谢灵萱主要负责杀伤矮王,掩护对方,杀死那些在对面爬墙而上的矮子;姬霄则负责瞄准自己斜下方的道路,击杀所有去往第三层会合的源源不断的尸潮中的后来者。 在三挺肆意喷射着火舌的机枪的火力压制下,丧尸们“整齐有序”的部队,很快就出现了断层:在歌剧院外刷新而出的丧尸,被姬霄无情地拦截在外,已经进入了剧院的丧尸,也陆续命丧黄泉,数量只增不减…… “该死,过热了!”姬霄看着夸张地冒出白烟的机枪枪管,低声咒骂了一声,拿出那把无限弹药的手枪,冷静而精准地将一发发子弹,送进那些丧尸的头颅之中。 一枪,两枪,三枪……终于,那最后一只矮子,也死在了去往观众席第三层的路上,但那机枪的轰鸣声依旧不绝于耳。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在这震耳欲聋的枪声之间,三道机械的电子音,同时在三人耳畔响起: “恭喜您通过尸潮,通过奖励:五千铜币。” 结束了?姬霄看向左右两侧,何惠和谢灵萱所掌控的机枪,依旧在不停地喷射着子弹,打向目标。 “尸潮都结束了,她们还在打什么……”他很是不解,喃喃自语道,随后将身子伸出栏杆外面去,趴在上面,看向下方。 尸潮都已经结束了,但这矮王,仍然屹立不倒! 它一人,便算是一道尸潮! “唉,”姬霄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这玩意不是这么好杀的。” 生吃了不知多少子弹,不知多少爆炸物的矮王,矮子丧尸变异体之中的王者,难道遇上了两挺平平无奇的机枪,就会立刻兵败如山倒,死在这两道火力之下吗?显然是不大可能的事。 这个时候,只能等:等谢灵萱和何惠的交叉火力,有如水滴石穿,铁杵成针一般,慢慢地用伤害将这怪物活活填死。 “这是什么……亲卫队么……”说着,姬霄掏出手枪,专心致志地开始针对起矮王周围环绕着的那几只普通矮子丧尸,可每当他好不容易击杀了一道目标,没过多久,又会不知道从哪里再次窜出来几只矮子丧尸,填补上矮王周围的空隙,简直就像它的贴身保镖一般。 想到这里,他不禁摇头笑了笑:这种级别的怪物,还需要什么保镖,它自身就是世界上最强力的活体兵器了,普通的丧尸部队,只会阻碍它的行动罢了。 击杀的次数多了,这种无限刷新的小怪自然不会再掉落游戏币,不然只是无谓地造成通货膨胀罢了。 没有十足的利益,姬霄也慢慢对那些“亲卫部队”失去了兴趣,只是操控着手中的重机枪,在机枪射击角度的盲区以外,在矮王面前展示着自己的火力。 当时间再次过去了一个小时,而矮王仍然没有死亡的时候,他意识到,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二十八章 行尸走肉 经过了如此长久的时间,两杆机枪交替开火,几乎毫不停歇地沐浴在着枪林弹雨之中……这怪物,居然还没有死? 要多高的血量,才能吃下这么多子弹,还像没事人一样在场上生龙活虎地跑来跑去?姬霄实在想不通。 一定有蹊跷,这个结论,甚至不需要直觉告诉他,只要是个明眼人在场,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太不正常了:这么高的伤害倾泻在一个单体目标身上,却一直没有倒下,如果这怪物有着如此之高的血量,触发生成条件就应该会严苛上数倍…… 总而言之,就凭他们三个人,理论上是绝对没有召唤出这么一只怪物的能力的。 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是没有打断这矮王的回血动作?还是需要什么特定的方式才能达成最终击杀?” 不过,若是两杆重机枪都不能打断这丧尸的回血动作的话,游戏难度,未免也太高了点…… 而且,在姬霄看来,这矮王的动作,总是显出一分诡异,和前几次见它,有了些许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常之处: 现在的矮王的动作,已经完全没有先前那种,属于生物的“生气”了;与其说是活体生化兵器,更不如说是一道被他人牵引移动的木偶,如同行尸走肉般向着目标奔走着。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矮王身旁的那几个“保镖”身上。 “这是一个标志,一个暗示,”他神色凝重,看向了矮王的方向,“这种细节,绝不是无意义出现在这个时候的……这一定暗示着什么……” 阶段,他的脑海里,很快就浮现出了这个词语。 这只丧尸的血量,应该是分为多个阶段的! 这么想来,一切都想得通了:无论多高伤害,都不会直接被秒杀死亡;承受巨额伤害后,进入二阶段,属性获得全面提升,增加游戏难度;而到了这第三阶段,属性值回调,取而代之的,是怎么打都打不死,要以特殊方式才能击杀的“不死之躯”。 “不会无缘无故有这种机制的,”姬霄自言自语道,“那些矮子不是随从,是保镖……一定是近战,只有近战伤害,才能结束这场漫长的追逐战。” 他将手枪收进了背包中,将绳子绑在栏杆上,一手抓绳,一手抓着战斧,好似完全无视了矮王的存在一般,就这么顺着绳索滑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危险!”谢灵萱何惠异口同声,可她们也只能一边提供火力支援,一边无奈地看着姬霄向下滑去。 “来!”姬霄笑着,向着那由矮王和几只矮子组成的丧尸小群体勾了勾手,举起了挂在脖子上的mac10,向着矮王那庞大的身躯扫了一梭子——这么大的靶子,简直不太有空枪的可能性。 矮王这才显露出了一些活物该有的生气:对于这不识好歹的挑衅者,它呲牙咧爪,愤怒无比,一转头,从去往谢灵萱包厢下方的道路掉过头来,杀向姬霄。 视线太差了,姬霄想道。 虽然歌剧院内保持着开幕前的微光,但那点光线,实在是和关灯是没有什么区别;想要充足的光线,就得上舞台。 万众聚焦的,大舞台! 姬霄只顾没命地顺着楼梯往下跑,后面则是有着两杆机枪在高处掩护着他:由于他和矮王的距离最近,而矮王似乎也认准了这一点,只顾着去追眼前的姬霄,完全将刚才对它造成巨额伤害的谢灵萱和何惠不闻不问,放在了一边。 它的首要目标,就是用尽浑身解数,击杀掉面前上蹿下跳的这个人类! 重机枪的子弹,尽数倾泻在矮王及其部属的身上,打得它们是哀嚎不止,悲鸣不断;在这等火力下,姬霄和它们拉开了距离,先行从侧面爬到舞台上。 “整整一千零七十八个银币!轮到我来让你感受恐惧了!”说着,他大手一挥,一次性就花去了一大半游戏币,买了六个触发型地雷,等距离扔在舞台的边缘上。 话虽如此,姬霄自己却是退到了后方,甚至用一只手护在前方,一只手抓住幕布——这个舞台是不是个可摧毁的场景,毕竟还是个未知数,他可不想被爆炸的余波震飞,掉进那废墟里。 说来也是奇怪,姬霄踏上舞台的那一刻,布置在四面八方的音响设备,开始播放起了一道华丽的交响乐,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乐曲也进入了最为高昂的部分。 六道爆炸一时触发,打头阵的几只矮子当然是炸了个尸骨无存,粉身碎骨;而在这无法破坏的舞台上,在爆炸中幸存的一人一尸,已然成为了舞台的主角。 “很好,碍事的家伙已经没了,现在就该你死了!”姬霄向前走去,不是选择后退闪避,而是直接迎面冲了过去。 爆炸的余波效果已经让他受了一些皮外伤,此时血流不止的他,恰恰是触发了身上装备的所有额外加成效果;此时,在正面负面效果的影响下,最是需要速战速决。 矮王本就弯曲的身子,此时更是以更为夸张而具有视觉震撼力的角度,弓了起来,一个飞扑,杀向姬霄! 只是这一飞扑,实在是失算至极:姬霄顺势一道滑铲,便是一边从它的身下滑了过去,规避了这道致命杀招;一边用手中的mac10再次在它身上留下了几道狰狞的弹孔。 这一人一尸战作一团,谢灵萱二人只得无奈放开机枪的握把;此时,已经丝毫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了——这是一场,在华丽舞台上猩红的生死斗。 在这如同一座小山的矮王面前,姬霄的技巧,则更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斗牛士:精准地阅读着敌手的每一道攻势,闪避,然后在对方露出破绽的一瞬间,予以反击。 与其说是反击,更不如说是为了激怒矮王,让它露出更多破绽的“手段”;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几次交错的瞬间,他不停变换着角度,走动着,寻找着矮王唯一的“死穴”。 喜欢飞扑,上方的机枪一枪都没打中过的死穴,身旁都是侍卫……矮王的死穴,一定在某个“自下而上”才能打到的角度! 大腿,小腿,腹部,腰部……在一次次交错中,姬霄也将它的每一个部位看了个明明白白,最近的一次,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掌风刮在脸上,如同凛冽的北风刮过一般,不禁让人感到脸颊有些生疼。 “找到了。”说着,姬霄逐步逼近矮王——由于他没有奔跑,而是慢慢靠近,所以下一道攻击一定是…… 双爪向下拍击!他将战斧压在手臂旁,侧向一滚,起身对着矮王的腋下就是一斧! 这一斧,仿佛造成了不可计量的伤害,就连矮王那每时每刻都绷紧的肌肉,都软了下来,开始慢慢失去最后一丝气力。 姬霄哪能放过这个机会:趁你病,要你命;他几个碎步,下一秒,就出现在矮王背后,自背后砍出了那决定性的一击。 矮王,倒下了。 第二十九章 确认击杀 几道致命打击连续打在身上,矮王的生命也终于迎来了一个终结,它那如同一座小山般的身体,带着些如释重负的味道,缓缓地倒下了。 轰隆一道巨响,阵阵沙尘被这尸骸一震,自矮王身边扬起。 “死了么……”姬霄松了一口气,将战斧收了起来,就要上前去查看矮王的状况。 这时,矮王的爪,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姬霄。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姬霄反应过来,那爪便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只是本能反应引领着他一动,才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这道回光返照之中的临死一击。 摸着矮王爪尖擦出的一道血痕,姬霄心有余悸地喘了几口气,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 这于他而言,不是一场游戏,至少在他确保自身安全之前,绝不能有半点松懈——刚才要是再慢了半分,来找他的就不是谢灵萱和何惠,而是阎王爷了。 “恭喜您击杀丧尸王者,通过奖励:五万铜币。”那熟悉的机械电子音,同时在三人耳畔响起。 直到几分钟后矮王的尸体被系统化作光点,刷新而去时,众人才能相信,这一次,他们是彻彻底底地杀死了这头凶悍无比的怪物,一时都失去了气力,瘫坐在了地面上。 矮王尸身化成的光点之中,隐隐露出了一个光团…… “五百银币啊……”何惠傻笑着,沉浸在清点战利品的喜悦之情中,仿佛完全忘记了先前的几番大战。 “要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么多游戏币奖励的话,组个百人千人的队伍,那肯定赚翻了啊……”说着,她还扳起了手指,有模有样地数着。 “好想法,”说着,姬霄打了个响指,“不过,来的人多了,分的东西却是不变的,最后反而会变成千百个人来分五六个人的东西——可能一人拿个五百铜币收工回家?” 听到这里,谢灵萱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哈!灵萱姐笑了!”何惠以一个很是夸张的音调说道,还不忘向着姬霄比了个大拇指,“姬哥,再加把劲,很快,你就能变成我的新姐夫了……” 只是,何惠还没说完,谢灵萱便已然板起了脸,打断了她:“不要乱说!我和姬霄先生,只是朋友关系!” “为什么!”此时的何惠,也是急了,瞪圆了双眼,以那锐利的眼光扎向谢灵萱,简直要将她刺穿。 何惠向前几步,反手指向后面的姬霄,对峙道:“姬哥到底是哪里不好?这里不好那里不行,到底是什么让所有人都比不上那个恶劣、自私、无能、虚伪……又暴力的男人?” 姬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是她们两人之间的故事,绝不是她这么一个网友能掺和的;更不如说,离得越远越好。 只是,这最后的“暴力”二字,正如姬霄最后那几斧头一般,确切地打在了谢灵萱心底的痛处上,让她哑口无言。 她只能愤愤然地挥了挥手,像是命令,又带着些许哀求的口吻,制住了何惠:“就此打住吧,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向了姬霄,努力挤出了几分笑容:“抱歉,让你见笑了。” 她笑得很勉强,让人不禁升起一种“这笑容下一刻就会支离破碎”的想法,也让姬霄在挥手表示无碍之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人的一生,就只有三部分:过去,现在,未来。 未来,是一片充满着由未知因而产生的恐惧的无趣世界;现在,只是一道不断化为过去的空虚之境……只有过去,过往的东西,才最能伤人;它就像一道巨大的疤痕,盘旋在你的身上,那么狰狞,以至于你看到这伤痕,都能回想起先前的痛苦。 也只有疤痕,是怎么洗都洗不去的。 姬霄,此时于谢灵萱何惠二女而言,顶了天也只能算是个新认识的普通朋友,自然还没有资格去了解这道令人谈之色变的峥嵘往事;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这段与他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往事,在不久后的将来,竟将他致于死地! …… 一边,姬霄三人已然脱离了他们最大的困境,另一边,有两人,在朝着码头区的方向,艰难前行。 “真是活见鬼了,怎么越往码头区走,这丧尸反倒越来越强了?”一个面容消瘦的男子一边骂着,一边往地上吐了口痰。 那有些阴冷的表情,看着实在是叫人不大舒服。 “是啊,志哥,”一人应和道,显然也是对此深有感触,“你的冲锋枪本来还能一枪直接秒杀那些丧尸,现在却是越来越吃力了,看来那些丧尸的血量,的确是越来越高了……” 这第二人也是和那“志哥”一副差不多的相貌:毕竟不似古代,现代人大多以瘦为美,导致人们的审美大多都有着一份“标准答案”,爱美之心又从中作梗……最后创造出来的,便是这千篇一律的虚拟面容,属实无趣之极。 两人的枪法,虽没有百发百中那么夸张,但也算得上准确无比;一看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老玩家了。 被称作志哥之人双手持一把冲锋枪,每走一步便是抬枪射击两三次,那姿势倒是也学得有模有样;他射出的子弹,就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往往能准确地打中丧尸的上半身乃至头部,造成不俗的伤害。 另一人持一柄细长佩剑,则是和他的风格完全相反,更像是一个古代的刺客;只是,这长剑,显然不是战时的最佳开路先锋……古时候不是,现在自然也不会是;即便如此,那人却还是做着在前开路的角色,吸引着丧尸的仇恨。 这算不上是最好的配合打法,但也足够应付。 “陈文,掩护我换弹!”那被称作的持枪之人一吼,身前的人拿长剑的人立马停下了脚步;这一停,一下子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补全后方持枪者的火力间隙,也让剑士足以贴身保护在后方的人。 乍一看,两人的配合看似天衣无缝;仔细观察,却是总能看到前方之人偶尔会顿上一顿:这自然不是磨合不够的问题,显然,在这名叫做陈文的剑士的内心深处,也是有着一丝不满。 “这个高志,我敬你一声志哥,你倒是蹬鼻子上脸地把我当小弟了,每次都直呼我的大名,你又算什么东西?”虽然在从前,陈文的确对高志有着些许尊敬,但是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却是被消磨殆尽。 平心而论,高志在游戏中的指挥时用的话语并不算霸道;习惯在游戏中用冷兵器近战的陈文成为开路先锋,也是两人协商后的认同的结果……此时出现隔阂,那都是先前种下的恶果。 不满就像一颗种子,播种在他的心底深处,而那些细微的不满,就如同养分一般,默默浇灌着这道植株……随着年月过去,误会、分歧逐渐加深,这种子,最终就会将上面的所有土壤都顶开来,在两人的关系间生出一道难以察觉的裂痕。 “前面看起来像是尸潮触发点,我们……绕路吧?”陈文试探性地问道。 不过,他也能猜到对方的回答,只是心底还抱有着一丝期望…… “为什么要绕路?听我的,你多虑了,”果不其然,一声拒绝冷冷地刺在了陈文的背上,“就算有尸潮,又能如何?只不过是更多活靶子罢了!” 真是个自大狂……陈文无奈地呼了口气,接受了这个决策。 可笑的是,世事往往就是会往着最差的情况发展。 陈文观测到了异常,想要谨慎些;高志自视甚高,不愿退让;就这样,他们便理所当然地触发了一次尸潮。 大街小巷之中,霎时间充满了暗绿色的身影,同姬霄在夜晚遇上的那只丧尸一样,它们的眼睛,透着一丝渗人的猩红。 丧尸从四面八方涌来,触发者也本该被这股尸身所组成的浪潮给淹没,但高志却是在其中看到了一道生机。 “快,往那边冲!那边人少!”他毫不犹豫地指向了自己所看到的那个方向,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太突兀了,简直就像一个会发光的捕兽夹,就这么明晃晃地放在地面上。 高志能看到的东西,同样长了眼睛的陈文自然能看到,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妥——整件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陷阱,可他根本说不出来其中的漏洞在哪。 平时尸潮触发后,四面八方都会被丧尸赌个水泄不通,其中看起来最危险的道路反而是脱离的捷径,正是取富贵险中求之意,今天怎么会反过来了? 但冲在第一个的人被后方的同伴推进着,只能微调自己的方向,永远无法决定行进或是停止。 当陈文下意识地按指挥的方向跑去,不明真相的两人便已经深陷重围,只能照着自己规划的路线继续前进。 陈文冲在前方,双手持剑一扫,便有好几只丧尸一同见血——在这种时候,他只能把剑当砍刀使,才能在这尸潮中杀出一条血路。 高志跟在后面,自然也没法节省子弹,抠紧了扳机,毫不犹豫地泼洒着子弹,不断清除从侧翼袭来的丧尸,努力在尸潮中开凿出一条供二人前进的人行道。 他们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一人挥剑一人开枪,直到视线中再无阻拦。 “我们……杀出来了?”陈文不可思议地喃喃道,看向前方的街道,空无一人。后方的丧尸追击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仿佛对前方带有一股敬畏之意。 照理来说,尸潮的追击范围应该要比这大的多:可这次的丧尸,只是追了那么点距离,便已经失去了追击的兴趣,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只有离两人近些的丧尸还在锲而不舍地向前奔跑着……这个时候,最不该的,就是放松警惕。 第三十章 损人利己 高志感觉两人已经成功跑到了尸潮追捕圈的边缘,即将强行结束尸潮,获得奖励,也是放松了警惕:他一边换出带有氵肖音器的手枪击杀着身后的丧尸,以便节省那点子弹钱;一边在心底盘算着,将自己不肯绕路,导致最后触发尸潮的错误判断,敷衍过去的借口。 事出反常必有妖,当两人路过丧尸包围圈外的第一个路口时,两侧窜出了三两只身形矮小的丧尸。 不幸的是,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矮子”这种变异体丧尸;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这是一道包含了矮子这种变异体的尸潮大杂烩。 所幸它们来势汹汹,血量却是不算特别高,高志往它的头上打了三四枪,便是解决了一只;陈文持剑前刺,便是生生捅死了一只。 可世间最致命的,偏偏就是这第三只。 陈文先前只顾开路,没有见过这隐藏在尸潮中的古怪的矮子,此时整个人自然是诧异无比;高志作为一个随时环顾四周的火力手,没见过见过这种长相格外出众的丧尸,那是不大可能的……但他却隐瞒了这件事。 先前在尸潮的包围中,他在丧尸群中看到了这种如同侏儒般大小的新丧尸,然而每次欲要开枪,却是频频被其提前在人群中穿梭躲开。 目标小,速度极快,比那些血量逐渐增高且可以狂暴化的丧尸,难缠好几倍。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高志没有开口点出矮子的存在,甚至后面被偷袭了几次,也是打碎了牙齿吞下去,一言不发。 “即便提到了这件事,也不过是让陈文更加紧张,弊大于利。”他默默想道。 看似一击必杀,实际上只有高志自己心底清楚:这三只矮子早就被他本人刻意关照过,打掉了不少血量,此时两人撞了狗屎运,都是刚好打中了头部,才造成了看似秒杀的局面。 陈文的剑还有一半在那矮子的身后,一时半会怎能拔出来;他甚至来不及后悔,自己选择了刺击而不是斩击,那第三只矮子便已经扑了上来。 他只能下意识地将身子向一旁让去,避开了矮子的扑抓,转而放弃了手中的长剑,准备用双拳与那矮子扭打起来,这明显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陈文不是傻子:他原本的计划,是以己身拖延住矮子,甚至是以力量的差距钳制住它,让身后的高志可以稳稳地收割这头变异体的性命…… “呵呵,这么矮小,能有什么力气……”陈文笑了笑,双手钳住矮子的肩头;下一刻,矮子那瘦小的身躯爆发出的巨力,让他直接脸色铁青。 当他看向身后的高志,却是只看到了一个换弹匣的动作。 力不如人,陈文自然便像毫无抵抗一般直接被扑倒在地上,只能在挣扎中无助地等待着同伴的救援。 但他不知道的是,高志先前换下的弹匣并非没有子弹,而是被刻意提前换下,扔了出去。 “救命啊!啊……”陈文一开始还能喊出求救的话语,下一刻便是慌乱得说不出话,只能胡乱地大叫着,他竭尽全力的抵抗,在矮子面前,就像婴儿与成年人在掰手腕,成为了一个让人笑不出声的笑话。 比起其他普通游戏玩家有些不同,高志在机缘巧合之下,研究过这个游戏一些奇特的小技巧:比如此时此刻,在丧尸开始攻击并锁定陈文前,它仍有转换目标的余地,而诱使它转换目标,放弃攻击面前猎物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来自另一人的攻击。 这个规则的潜台词是,要是丧尸盯上了目标,便是不死不休,绝不会牵扯到他人。 高志可以立刻救下陈文,但他没有动,他只是继续换着子弹,在一旁看着。 直到猎人开始处理猎物,直到矮子开始撕咬陈文的咽喉,直到陈文已然吓得屁滚尿流。 高志这才举起了枪,将两个准星和矮子的头部连成了一条直线,在矮子撕咬第二下之前,抠下了扳机。 咔吧,咔吧,咔吧…… 到那矮子已然倒下,他还在意犹未尽地空抠着扳机。 陈文瘫在地上,身未死,魂却是已经被吓出了九霄云外,平躺在冰冷的柏油路上,大腿内侧颤颤巍巍地哆嗦着。 他只感到浑身由于恐惧,袭来一阵无助的酥麻之感,怎么都发不上力来;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忘了愤怒,忘了逃跑,忘了指责……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没事吧,小陈!”高志有些心虚,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对周遭人用更为亲近的称呼,更为亲切的语气。 他三步作两步跑了上去,半跪在陈文身旁,翻找着背包中的药剂。 “我……没事。”陈文总算是回过神来,双腿一颤,好似要说些什么,只是将那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语句,又被他咽了回去,在高志的帮助下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四肢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咽喉的部分缠上了绷带,声音也染上了一丝沙哑。 游戏中的疼痛比现实要低了无数倍,当然不会影响到大脑对发声部位的控制;虚拟的咽喉受损,亦不会影响到真人身上实打实的器官,可陈文的声音听起来就是那么的沙哑、无力。 直到这最后一只矮子的死亡,才正式宣告着这波尸潮的结束。 …… “尸潮的确挺可怕的,不过其实只是视觉效果看起来很夸张罢了,熟练之后,尸潮也算是一种赚游戏币的好方法,”姬霄一边击杀着丧尸,一边回头说道,他手中的战斧每每挥出,都能收获一道击杀,“就连最低级的手枪的弹匣,也要两银币一个,也就是说热武器杀僵尸一定会亏钱,除非是系统发放的特殊任务,写明要热武器击杀丧尸多少多少,那些特殊任务的奖励倒是多的很。” 虽然他的话语有些杂乱无章,但是言传身教显然胜于言语;姬霄,正在用每一个动作教导着后面两人,与丧尸近战的技巧。 谢天谢地,幸好这何惠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活宝,气氛总算缓和点了,想到这里,姬霄不禁抹了一把汗。 明明深陷尸潮的包围当中,三人却依旧闲庭信步,视丧尸如无物;即便偶尔有丧尸冲向谢灵萱二女,也会被姬霄恰到时机的一斧劈开。 不仅如此,他显然还留有余力:不时还能制造出单挑的情形,分心教授一些贴身近战的技巧。 和高志两人陷入窘境相比,这实力差距,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如同在丧尸所组成的海浪中弄潮一般,潇洒至极。 他的脚步虽没有什么美感,亦是看不出什么成型的套路,但那些杂乱无序的碎步,却是总能巧之又巧地将他送到最理想的攻击防御地点;当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若是身前身后四面八方都是丧尸,丧尸身后又紧贴着墙壁的人挤人的巷战中,姬霄就只能被乱拳打死;不过,一旦到了宽广些的地区,他便是虎归山鱼入水,充分展现着他为数不多的特长。 “不过,无意冒犯……”姬霄正要继续说下去,何惠出声打断了他: “哈!一说这几个字,那你后面要说的,肯定是最冒犯的话了。”此言一出,就连平日最为正经的谢灵萱,都不禁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被你说倒了,”姬霄耸了耸肩,“不过,我还是要说,让女孩儿打近战的确不太对劲,不是歧视,就是那种单纯的……” “大男子主义?”何惠接道。 “视觉效果!文化基因上来讲,这就感觉很怪,不是吗?”姬霄说道,“你们想想看,一个女孩拿着大斧头砍人,那算怎么回事!自然没有拿着加特林机枪扫射来得赏心悦目。”他一边说着,嘴中还一边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 “五十步笑百步。”谢灵萱的点评,果然是精准而毒辣。 “我懂了!”何惠故作一惊一乍的姿态,有意要逗姬霄,“就像姬哥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拿把粉红色的枪一样,很不和谐!” 此后,又是阵阵笑声——看来,众人是完全忘却在歌剧院的那分不痛快了。 第三十一章 抵达码头区 “你们看,前面就是码头区。”姬霄指着前方的建筑群,爽朗笑道——这一笑,既为众人安全抵达,也为自己即将达成目标。 过五关斩六将,上刀山下火海,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熬过千辛万苦,总算是给这两个人送到码头区了! 不管怎么说,三人已经有了一个承诺;姬霄也相信,这两人一定会尽快帮自己传出这个口信。 “这样吧,我先送你们去安全屋吧,这样你们安全点,也可以休息一会儿,慢慢等你们的朋友过来……等你们安全了,我也就能放心离开了。”姬霄说道,也不管二女的回答如何,自顾自地走向了码头区其中一间安全屋的方向。 他不知道的是,很久之前,便已经有两个人,默默地跟上了他们。 而这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正是谢灵萱她们所等待的朋友。 “你看,小慧旁边那男人是谁?你可不认识吧?”高志看着姬霄的背影,打趣道,只是他的表情,和语句中的俏皮完全对不上号,沉重得如同是那村里办白事的东家。 “谁知道呢,估计是什么朋友吧。”陈文顾着开路,赶紧去和前方的女朋友会面,自然不曾看到身后高志那比哭还难看的,咬牙切齿的笑容,只是毫不在意地随口答了一句。 无论他在不在意这名陌生男子,高志却是在意的紧:他牙齿的咬合处,隐隐约约能听到“咔吧咔吧”的声音:“你就不怕小慧有了新欢,还直接抛了你这个旧爱?” “天底下大把女人会这么干,不过小慧肯定不是其中之一,”陈文头也不回,自信地向着身后挥了挥手。 杀光了路上的丧尸,他正要往前冲过去,拦下姬霄三人,好好嘘寒问暖一番,却是被高志拦了下来。 “虽然你很有自信,但是做兄弟的还是要帮你把关一下,”高志按住了陈文的肩膀,指向前方持战斧的背影,“另外,我也想看看这穿西装的,是哪里来的可怜菜鸟,死皮赖脸地缠着两个女人,实在是丢光了男人的脸面。” 身上穿的东西,价值远高于手上的武器;他自然以为,这就是一个穿着限时高级服装出来招摇撞骗的小贼。 他哪能知道,对付这种大马路上根本困不死人的尸潮,姬霄根本就不屑于使用枪械,甚至懒得用那把无限弹药的手枪:对他来说,解决这种甚至连矮子都只有三两只的小场面,冷兵器就够了。 就这样,高志二人远远地吊在三人后面,只见姬霄一开始还在刻意带着其他两人绕开尸潮触发点,后面干脆就不饶了,任由二女在无意间触发尸潮,时不时还手把手指点着谢灵萱和何慧二女,这更是让高志怒不可遏。 “触发就触发吧,在尸潮中突围,不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么。” 要是让高志听到了姬霄的这句话,还不得活活气疯? “就这个垃圾也配指点……”高志正在发表他的“客观意见”时,陈文却是用肘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肩头,示意他去看某样物事。 下一刻,两个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是难得一见的高级玩家操作:那是杂耍入门者,看着前辈赤脚在刀尖上跳舞;那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看着运动健儿百米赛跑;那是婴儿步行车,看着一旁的超级跑车疾驰而过,留下一地沙尘滚滚。 两人在尸潮中险死还生,姬霄这边却是带着两个女伴,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般优哉游哉地前进着,动作圆润如意,不露丝毫破绽。 毫不高估的说,在这个没有职业玩家存在的游戏世界,姬霄必然是在最强的那一批精英玩家的行列中。 自己的兴趣怎么能和别人的饭碗比? 如同古时,人们想象那寺庙门口的扫地僧实为武功高手,公司大厦里的保洁阿姨实为亿万富翁:此时,这把看似简单简洁简陋而显得简朴的武器,却是给姬霄横添了几分神秘感。 “扮猪吃老虎,我呸!”再厚颜无耻的人,此时也无法对这番游戏操作作出负面的评价,至少鬼鬼祟祟尾随的这两个人,还不配;高志也只能愤愤然地在鸡蛋里挑骨头,转而攻击姬霄的“低调”。 “我们到了。”说着,姬霄在安全屋门前停下行礼,示意女士先行。 可等到二女的身影都进入了安全屋,他正要迈进屋内时,却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这场景,正如当初大厦尸潮楼梯间的无形空气墙,不可见,亦不可逾越。 突兀,防不胜防,简直要比恐怖游戏中,身后突然跳出来一只丧尸吓人多了。 但一个时刻对于恐怖画面有着提防之心的人,是不会被吓到的。 姬霄对此早有准备:早在自己失去了所有社交系统,甚至失去了《沦陷区》内的“身份证”——玩家标识之时,他就怀疑,自己的灵魂进入到了沦陷区的世界之中。 “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这句他不知何时从哪本书上读来的句子,用在这里简直再合适不过。 穿越到了游戏世界,这说法虽然荒谬,此时却是成了唯一说得通的理论。 既然早有心理准备,姬霄自然没有再次一头撞在那无形的墙壁上。他叉腰站在门外,作出一副似乎根本就不打算进去的样子。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接下来,我就要到灯塔上面去等我的朋友了。”姬霄早已忘记了先前给于万里伪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随口安了个“朋友”的泛泛头衔,便将自己下一步的目的地告诉了二女。 但是下一刻,面前两人的眼神却是变得古怪起来,她们的眼神那么灼热,似要把姬霄穿透。 糟!姬霄暗道一声不妙——这眼神让他感觉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已经暴露无遗。 第三十二章 家丑外扬 这一秒,在他的心中,简直就像是过去了快一万年一般长久。 “一万年”后,姬霄终于能松一口气了:这眼神确实想要把他刺穿,那是因为他挡在了二女的视线上。 这种时候,他便是一边讪笑,一边看向自己的身后……因为谢灵萱二女已经开始齐齐向门外挥手了——显然不是对着他这个距离不到五米之人挥动的。 吓死我了…………姬霄在心底感叹道,真是虚惊一场。 他转向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走在前方者,脖子咽喉处缠着绷带,绷带上有零星几点血迹微微渗出,手持长剑,好似一个近侍般,稳健地踱着自己的步子;后者胸前斜挂一把黑灰色冲锋枪,在这个充斥着热武器的沦陷区中,反倒看起来是平平无奇了。 这来到安全屋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刻意前来与谢灵萱等人会合的高志陈文两人。 “你好你好,我是姬霄,你是?”既然是熟人的熟人,姬霄也是报出了自己的真名,连忙上前迎接。 赶紧握个手自我介绍一下走人了,姬霄想道。 这个时候,无论是按理,还是按礼来说,此时都该是在前开路的陈文上前介绍自己,与姬霄握手——陈文甚至已经跨出了一步。可高志却是不自觉地跨出了更大的一步,侧身将陈文稍挤开,与姬霄攀谈开来。 好霸道的人,姬霄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的表情控制的很好,没有让对方察觉到这一点;那即将伸出去的右手,也装作摆臂的模样,收了回来。 “我是高志,你……”高志的问好刚到一半,何慧却是出声打断了他: “志哥,照理来说,应该是陈文先介绍自己吧?” “哈哈哈,是我失礼了……”高志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手搭在了陈文的肩头上,左手手臂内侧,却是略微触到了陈文脖子上的伤口,令后者不禁眉头一皱。 高志的关注点全然放在自己和姬霄身上,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陈文,我们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好,我是陈文。”可惜,这句马屁拍的,实在算不上漂亮——后者只是不卑不亢,平淡地应了一句,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欣喜。 此时的姬霄,倚在门框上,作出随时便要离去的姿态,和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或者说,他更多时候只是默默听着,想要找个机会离开。 这高志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显然来者不善,不是个善茬,此地不宜久留,姬霄想道。 “刚好,人齐了,我们就按原计划继续玩《沦陷区》吧,姬先生,你要不要一起来?”高志挤出一份极为真实的笑容,笑吟吟地问道。 “我就不去了……”姬霄正要借着这个台阶离开这队玩家,何惠却是抢在他前面,打断了高志: “今天就玩到这里吧,我们都累了。”也是,经历了一道最新实装到游戏内的丧尸王者引领的尸潮,任谁都会觉得疲惫不堪;何惠这句话的初心,好像还真没有要专门去刺高志的意思。 但高志显然是会错了意,他的嘴角抽了抽,说道:“玩个游戏而已,本就是为了放松,怎么会累呢?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再玩个一时半会儿吧。” “我们累了。”谢灵萱也重复道,这一句话,倒是成为了一道重击,打在高志的心头,打碎了他所有的尊严,撕破了他所有的脸皮。 “和一个陌生人玩了那么一会儿,就那么累吗?”高志笑着问道,只是这笑,实在是要比哭难看多了。 这何惠,真是个小机灵,说话太直了……姬霄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这凝固的气氛简直要叫他窒息了,他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就只能默不做声,站在原地,感受着这尴尬无比的氛围。 何惠的下一句话,更是直接要了众人的老命,这种话,是最不该在普通朋友面前讲的: “和一个陌生人玩,我们至少相敬如宾,总比你个打女人的……”还没说完,谢灵萱已经捂住了她的嘴,不让何惠继续说下去;只是,这需要听到的部分,已经教姬霄尽数听了去。 此时的姬霄,原本微微翘起的嘴角,已经压了下去;虽然没有张嘴,但是脸已经拉长了几分,眼睛也瞪大了半圈——这其中的惊诧之意,是再明显不过了。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何惠总是想要帮谢灵萱促和一段崭新的恋情关系,为什么对陌生人都有说有笑,唯独遇上了高志,何惠的嘴就变得无比毒辣…… 这简直是姬霄今年听到的,最劲爆的信息了。 这也太尴尬了,这场子该怎么圆回来啊……正当姬霄这么想着,高志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他手刚抬到一半,姬霄眼疾手快,便是先行抓住了他的前臂,叫他动弹不得。 “喂,老兄,你要干什么?”对于这么一个有“前科”的人,实在是放松不得。 想要再次动手打女人,很丢人;动手前被抓住了,更是尴尬至极…… 高志被抓住后,正想要先挣开手,再去为自己那千疮百孔的名声辩驳些什么;但是,无论他怎么去使劲,就是挣不脱姬霄的五指山。 该死,大家都是游戏角色,数据也不会相差太多,怎么就他有这么大的怪力? 只顾着挣脱,一时间,高志竟是憋红了脸,完全忘记了说话。 当他注意到四道灼热的眼光都投在了他的脸颊上时,涨得如同猪肝一般的老脸,更是愈加鲜红了几分。 无奈之下,他只能低声怒喝一声:“放开!” 这一喝,他甚至都不敢再加大几分音量,生怕对方是个愣头青,认定了死理就是不放开,那到时候,他的脸,可就丢大了…… 不放开,就只能出手逼他放开:这一出手,能不能赢,高志可是没有半点儿把握。 第三十三章 沉溺 姬霄看着高志,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显露出半分鄙夷的表情,就这么放开了手。 他完全不想掺合别人的家事,更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愤而出手,黄了自己和谢灵萱二人的关系。 只敢挑软柿子捏的小瘪三,今天就放你一马,姬霄默默想道,放开了手,随后说道: “高先生,‘玩个游戏而已,本就是为了放松’,和气生财,动手动脚……不对,动气,那就不好了。”无意之中,他竟是引用了高志先前所说的一句话;放在这个时候,则是更显嘲讽。 陈文本想邀请姬霄进安全屋坐坐,看到这场景,讪笑一下,也没法再说话了。 “我嘛,就不进去坐了……”姬霄连忙转身,向着谢灵萱二人的方向摆了摆手,“不打扰你们了,我也在等人,迟到总是不好的。”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是一边推拖着,挥了挥手,向着远方灯塔方向走去。 高志再死鸭子嘴硬,也不敢挑衅姬霄,巴不得赶紧送走这瘟神;陈文顾忌着现实世界中和高志的关系,不敢出声;何惠没说话,有些无语,但更多是因为高志的恶劣行径;谢灵萱则是因为自己一句无心之言引发了剧变,有些说不出话来…… 在场四人,竟无一人出言挽留,也无一人出声道别,只是像着四个机器人一样,默默地挥着手。 高志哪能知道,姬霄早已萌生去意,再忍个几分钟,或是晚点再来与谢灵萱二人会合,都不会碰上这档子破事;自讨无趣后,亦是和陈文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安全屋之中。 “刚才那个姬霄……他是?”高志板着一张脸冷冷的问道。 可在场的所有人,再没有人看他的脸色,没有人吃这一套,除了某一个人;可是,就连那某一个人,显然也对当下的境地有些失望。 就连那陈文,此时都是“农奴翻身做主人”,再也不是那副唯唯诺诺的跟班样子。对于先前尸潮经历,虽然不说,但是心底对那高志还是有着几分愤恨。 “你们现在当我是死的?一句话都不回?”而高志越想越气,就要发作时,谢灵萱却是回了他一句话: “那是……我们的一个朋友。” 高志听到她的语气,嗤笑了一声。显然,就连谢灵萱本人,说出这句话时,都带有着犹豫,就更难要旁人去相信这个说法了。 可还没等他讥讽出声,一旁何慧那番微笑,让他有如喉咙里卡了鱼刺一般恶心。这一顿,也是让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看到这如同小恶魔般的笑容,陈文暗道一声不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掏出了一把武器。 “你怀疑我们都可以,可你好像没有什么资格怀疑这玩意儿啊……”何慧用极为夸张的表情,轻叹道,“这可是价值一千五百银,一,一一,一千五五百银的限量武器啊!你可能一辈子都很难用上这种枪吧?” 那夸张的语调,再配合上刻意字词的咬字、停顿,假作的口吃读法;何慧感觉,她离成功在众人面前——尤其是谢灵萱面前,揭穿高志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的目标,不远了。 可最先作出反应的,不是高志,却是站在何慧身旁的谢灵萱,她用手肘顶了顶何慧,低喝一声:“够了!小慧,不要说太过了。”对于收下这么贵重的一件礼物,她的心底也是有些不安,有一种莫名的背叛感。 如果继续任由这个局势发展下去,众人必然会不欢而散,这并不是陈文想要看到的局面,即便对今天的高志有所不满,他也是强忍了下去,抢先开口,提出了一个足以转移众人注意力的建议: “你们饿了吗?既然大家都累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高志点了点头,表示默认。他并没有正面去回答何慧的话语,而是借着陈文给的台阶,顺势走了下去。此时何慧的挑衅,有如双手直接抓在他的脸皮上,若他也是去挣上一下,他伪装的谦谦君子面具,便会被撕出更大的裂痕。 “小陈,既然是你提出的,那你选一个饭店先去占座吧,我们随后就来。”话音刚落,他便退出了游戏,似乎一时半会儿都没法在这继续待下去了。 陈文点了点头,看向另外两人:“你们呢?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没有,”谢灵萱笑了笑,“辛苦你了,你先去忙吧,我们还有点悄悄话要说。”听到这个回答,陈文也没有想太多,应了一声,退出了《沦陷区》。 …… “怎么了?小慧?”谢灵萱转头,看向身旁的何惠,“单独留下我,有什么事吗?” “灵萱姐,难道经过这次,你还不能看清高志这个人渣吗?姬哥也同样在游戏里救了你的命啊!同样如此,难道就连姬哥都比不上他吗?要怎么样你才能……” 何惠很怕,自己的挚友,已经因为自我感动,依赖上了高志,陷进了这个污秽的泥潭。 在泥潭中,若是原地等待,只会越陷越深;这个时候,泥潭外的人伸一把手,借个力,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想起先前反驳她的谢灵萱的的怒颜,何惠对于自己的结论,更是深信不疑。 果然不出所料,谢灵萱打断了她;只不过这一次,谢灵萱的表情,十分平静: “不是这样的,小慧。” “对于姬霄先生,我确实是有点喜欢……但是,那不同,像他这样的人,谁见了,都会慢慢喜欢上,会有几分好感,”她把着下巴,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但是对高志的话,是一种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想,那应该是爱吧。”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痴情之人的眼里,所有的错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解释过去。 何惠瞪大了双眼,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段感情就像一道泥沼,无论是什么动作:挣扎,移动,抽身……只要有所动作,就会陷的更深——自己的朋友,已经彻底爬不出来了。 木已成舟,她只得默默祝福,默默祈祷,默默……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扭曲了:我们难以说出“喜欢”二字,见了这两个字就要羞红了脸躲开,却能轻而易举地向他人给出“爱”这个更加饱含重量的字眼……也许,是因为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了吧,人们已经不敢再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在并不确定的“喜欢”上,只想一劳永逸地获得“爱”…… 何惠想不明白,她在谢灵萱目光移开视线时,强行给自己打气,用平时的语气轻声说道:“灵萱姐,我们下线吧,出门前还要化妆呢。” 不等谢灵萱回答,何惠游戏角色的身影,便已然消失在了房间的角落,离开了《沦陷区》。 谢灵萱静坐着,看向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就这么沉默了片刻后,她也离开了这间安全屋。 …… “也许我爱的已不是你,而是对你付出的热情。就像一座神庙,即便荒芜,仍然是祭坛。一座雕像,即使坍塌,仍然是神。”——莱蒙托夫 第三十四章 暗算 现实世界中,此时已是接近傍晚。 高志本想借着游戏的机会,与女伴进一步交流感情,却是被那何慧带歪了路,害得他只和陈文一个大老爷们玩了一早上的《沦陷区》。 “当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高志恶狠狠地骂道,让他更为气愤的是,众人本约定在游戏之中相见,最后他却近乎是和陈文两人玩了一整天的游戏,刚见到谢灵萱的面,又是匆匆忙忙地下线出去吃饭,这又算什么事! 他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想到气处却又无处发泄,只能用拳头猛地锤了一下桌子。 “怎么了?你没事吧?”客厅传来一道关切的女声,那声音,可以说和游戏里的别无二致,正是谢灵萱。 “没事,”高志从桌上随手拿了个重物,举在半空中,然后弯下腰去——装出了一副正在拾起什么东西的样子,“桌上一个东西掉了,没事。” 他想来想去,还是有些憋屈,于是点了点手腕上的环带,在面前的空中投影了一个菜单。 顺带一提,高志手腕上那手环,集合了以前人们称作“手表”、“手机”、“钥匙”、“钱包”、“电脑”等物品的功能,可以说是便捷无比,居家出门所必备之物。 在进入了信息界面之后,找到了联系人列表中的陈文;为了不让谢灵萱听到房内的声音,他将手环凑近,轻声开启了唇语模式,手环读取着他的唇语,转成了一条条文字,发送给了陈文。 “陈文,帮我打听一下那个‘十步一杀’姬霄的信息。”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几分命令的语气,这样一条信息,很快,发向了陈文。 过了十分钟左右,一条信息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志哥,我打听到了,这是个游戏测试员,刚才是借着自己在游戏里的权限,送了她们一把枪,而这个人接下来要去灯塔上面测试漏洞。餐厅我选了一家离志哥你比较近的,地址是……” 几经波折,姬霄的目的地,最后还是传了出来。 可高志根本无心关注餐厅的地址,他盯着“测试员”三个字,心中似乎得到了莫大安慰,想要放声大笑,却又要在谢灵萱面前装出一份正人君子的模样,憋的甚是难受。 “果然,测试员,也不过就是份下贱的工作!一个奴才拿着公家的钱耍大款?看我怎么整你!” 高志强忍笑意,查了查姬霄游戏角色的数字序号编码,打开了《沦陷区》的在线客服,发送了一条信息。 “此人盗用天逸公司财产,在游戏中私下赠送他人贵重游戏道具如粉红兔限定涂装1947年式卡拉什尼科夫步枪,请务必严查!” 很快,他便收到了一条回复: “亲爱的玩家您好:您在2050/9/27/19:21的举报,经客服调取综合资料查询判定不成立。温馨提示——恶意举报、造谣滋事者或将面临限时封禁的惩罚。” “怎么会!”他低呼一声,脸上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分明就是个偷东西的小贼,举报还能失灵不成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显然,在他沉浸于推敲举报邮件使用的字句时,已经有人在客厅中等待多时了。 那声音并没有直接催促,只是在问“好了吗”、“可以走了吗”这种语句,却恰好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高志这掩藏了许久的,如同鞭炮爆竹般的火爆脾气,点上了最后一把火,引爆开来。 “闭嘴!”高志大吼道。随后,他便是一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清了清嗓子,压低了音调,转口说道:“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先去点菜吧,反正很近,我随后就到。到时候我买单请罪就是了。” 门外的声音,似乎丝毫没有被先前高志的怒吼影响到心情,轻快地应了一声,便听到门“咔嚓”自动关上的声音,高志打开门瞥了一眼,谢灵萱确实已经离去。 碍事的人出去了,现在就该办正事儿了! “我多发几封,看你们还能不能严查?”说着,高志的手指在那投影在空中的屏幕上,飞快地舞动着,实在不知道他给那可怜的客服发送了多少封完全一致的举报邮件——遇上这么一个人,别说姬霄,就是那与此事毫无干系的客服,都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再说了,你们不干活,难道我还不能亲自击杀他一回不成?”他如此想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妙计”,再次取出了虚拟现实连接器,进入了《沦陷区》的游戏世界。 利用着游戏系统出错后的姬霄所不能使用的安全屋,以及安全屋之间的传送效果,高志很快就从复活点回到了码头区。 他卖掉了几把武器,仅留一把最为耐用的冲锋枪,东挪西凑,才勉强用剩余的游戏币,购买了一把带有氵肖音器的狙击枪。 “若是在远距离交战,当然是直接狙击来的好……他把步枪送给了何慧她们,现在反倒是不怕他躲进掩体然后利用大街小巷拉近距离和我对枪了。”高志一边四处跑动,试图避开丧尸,一边用冲锋枪解决着无法避过的丧尸。 “不过,只要是玩家,无论用的是什么武器,都会被对方知道我的存在啊……”想到这里,高志不禁开始以己度人,“如果那姬霄也是一个记仇的人,到时候,以他的实力,恐怕有没有热武器,杀我都是轻而易举。” 在他胡思乱想期间,不知不觉中已是登上了一座位于码头区附近的建筑物的顶楼,清理完丧尸后,高志取出了狙击枪,用瞄准镜在暗暗打量着自己的假想敌。 惊人的是,在瞄准镜锁定姬霄时,他竟如同感知到了这股杀意一般,看向了高志的方向! 这不可能!高志在心底大吼道,吓得背后已是渗出了一身冷汗。 第三十五章 生死一瞬 “怎么会有人能感知到这么远距离之外的东西,是巧合吧……”高志有些不敢置信,一时间,竟是呆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的是:姬霄的确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不是眼力,而是跟随着冥冥之中的杀意,向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能看见一道狙击镜片的反光。 “应该是错觉吧……”他喃喃自语道,不去理会,这个时候,有另一件物事让他更感兴趣。 下一刻,等高志看清了姬霄的身影之后,一惊一乍的他再次惊呼出声: “什么!”高志惊叹道,却不是因为这来自姬霄惊鸿一瞥,而是因为一件更加叹为观止的事情。 那姬霄,竟不是简简单单地守在灯塔的最高层,他竟是用钩爪打在塔顶,延长绳子,吊在了顶层塔身之外! 此时此刻,那些没有灵智的丧尸,即便偶尔有坚持不懈从楼梯间登上顶楼,前来寻找猎物的丧尸,也只会茫然地翻越栏杆,然后被姬霄轻描淡写地在拨到一侧的同时,划出一道伤痕,随后坠下高塔。 不用去看姬霄的背包,高志已经能感觉到,有金钱在其头顶上滚滚而来,这赚钱的过程,偏偏又如同在草地拾树上掉落的果子一般轻松惬意。 “这真是……也只有这种穷鬼,才能有这么多的鬼主意了!”高志骂道,但当他再次看向姬霄时,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直接用枪击杀,会显示击杀者,暴露我的身份,甚至遭到那人的追杀……可如果我用狙击枪打断你固定的绳索,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他桀桀大笑着,满意地看向狙击枪枪管上的氵肖音器,“更别说,我这狙击枪还是带消音效果的,到时候,你就是死了,也是死的不明不白的!哈哈哈哈!” “要怪,就怪你沾花惹草,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吧!”话音刚落,高志便是扣动了扳机,只见“噗嗤”一声,对岸的姬霄悬挂用的绳索应声而断,而高志这个罪魁祸首却是突然消失不见,自大楼天台上人间蒸发了。 …… 姬霄选了灯塔塔顶这个位置等待于万里,自然不是为了站得高看得远,欣赏这个虚拟世界的大好河山,而是为了享用这个他新发现的刷怪点。 游戏机制规定了,丧尸会追猎玩家;而设定好的程序让它们学会了不少灵活的动作,以便追击障碍物另一边的玩家,这些动作其中,就有着“跨越”。 程序规定,当丧尸遇到障碍物,而障碍物另一边有着玩家时,它们会试图翻越这个障碍物,闯入玩家临时的藏身之地,不管这障碍物,是围栏、扶手,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依程序行事的丧尸哪知道,在栏杆的另一边,除了姬霄和他身旁的空气,什么都没有,刚刚翻过栏杆,被姬霄扒到一边的同时还挨了一刀,然后便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空余一地让人看了就反胃的残躯。 只要造成过伤害,最终丧尸被击杀,就会由按造伤害量进行奖励分配:既然系统不会和玩家抢这一碗羹,这个只需要碰一下丧尸就能获得全额奖励的灯塔塔顶,自然便成为了姬霄的“打工圣地”——这个时候,他正为了子弹钱、钩爪枪、消磨时间三道重要目标,而努力着。 他正优哉游哉地吊在半空中,享受着难得的安宁,下一刻便是听到“噗嗤”一声,本来从枪中取出的备用钩爪绳传来的拉力,也随着这道声响消失无遗。 塔尖到地面,恐怕不到百米,但对于人类而言,足够致死。 “什么?”姬霄大吼道,下一刻,嘴里便被迎面袭来的强风灌了个满。 绳子……断掉了?怎么回事! 是狙击枪!刚才那道反光,是瞄准镜的反光! 到底是…… 当姬霄正在为突如其来的危机怔怔出神,一扇铁栅栏形成的铁窗在他的面前闪过。 再高的生命值回复速度,也是“回复”——是在一定范围中变动,这其中唯一的限制,就是生命值不能为零。 正如再好的药,也不能起死人、肉白骨:若是直接坠落到地面上,生命值肯定会瞬间归零,摔个粉身碎骨! “给我中!”在半空中,他本可以向着上方先前经过的铁窗打出一发钩爪,让那钩爪在栏杆的间隙之间卡住,挂在空中;但账户中只有一百多银币的他,又怎么能买得起接近两倍于此价格的钩爪枪? 他的钩爪枪,早就在那地铁隧道里和矮王一齐炸成了齑粉。 就算有着一把全新的钩爪枪,那绳索估计也会被这股巨力生生震断吧……经过了第一个窗口后,姬霄继续飞也似的向地面落去! 下落速度太快了!要减速! 直直向下坠去的姬霄,简直犹如一个优秀的跳水运动员,像这样如同一个锥子一般向下扎去,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像一根标枪一样栽进地里了! 姬霄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在一次次动作中,将他的身体如同那从高空落下的猫一般扭动起来,竟是成功将自己的身体平躺下来;此时正是头向着灯塔方向,面朝天空,自己调整成了平躺着下落的姿势。 这么一来,空气阻力让他的下落速度有所降低……不过,危机还远远没有解除。 “我可是姬霄,我怎么会死在这里!”他双目圆瞪,呼出了系统菜单。 要是有人用视角追踪去看姬霄的话,就会发现,这时候的他的双眼,慢慢地变成了妖异的红色——简直就跟进入了狂暴状态的丧尸没有什么两样。 一顿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他的手中,已然多出了两把钩;他竟是在一瞬间卖出了好几件装备,购买了这护手双钩! 减速,减速,减速!在这危机之中,他已经几乎不能思考,只能听随着自己的本能,做出下一步动作。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指上,已经长出了如同丧尸一般的爪牙,而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将爪子,狠狠地插向了面前的石壁! 虽然姬霄的手指是以弯曲状态轰出去的,但这一瞬间的接触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手指将近拗断的痛苦;他的牙齿间已经渗出了鲜血,类兽的爪子抓在那灯塔的墙上,刮擦出了一道道极为夸张的火花。 速度已经减缓下来,以现在和地面的距离来计算,他再没有购买第二把钩的时间…… 换言之,姬霄只有一次机会! 他将双钩反手握住,一边仰头确认着下一道观光铁窗的距离:到了,快到了……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将双手猛地向前一送,那手中双钩反手杀出,而后只听到两道沉重的铁石打击声,那双钩便是稳稳当当地钩在了栏杆的间隙中! 姬霄将手腕顺势一松,只是紧紧抓着那兵器的握把:此时若是不松手,大部分的力便会直接打到他的手腕上,将他的手腕生生拗断,然后以断手的姿态,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更为悲壮的摔死在地面上。 双手一固定,便成了一个中心点,姬霄的身体如同画图用的圆规一般,画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而他的后背也是狠狠地撞上灯塔的石壁,这道打击力让他不禁吐出了一口鲜血。 没有以头朝地的方式摔死,而是挂在了灯塔外墙上,他实在说不出这两者谁优谁劣……不过硬要选的话,活着,自然比什么都好。 不过,仅仅是这么一次撞击,便是把他撞了个七荤八素,险些眼前一黑,直接昏迷过去。 这么弯曲着手臂,以引体向上的姿势反手吊在窗边,必然坚持不到下一次日出,姬霄如此想道。 于是,他单手紧抓着那钩刃的手柄,另一只手缓缓抽出,生怕自己的动作使那钩刃松动;随后便是蛮不讲理地运用了这虚拟世界中的浑身肌肉,如同世界上技艺最为精湛的体操运动员一般,在空中调转了方向,交叉握着双钩…… 经过多次操作,最后他脸朝着灯塔,双手笔直,仅靠着那两把钩钉在墙壁上。 硬要说的话,正手吊着,总比反手吊着轻松些,也比直接摔到大马路上拍成一道尸体好得多,这么想来,还是非常幸福的…… “呸!到底是哪个瘪三算计你家爷爷我?”他挂在空中,骂骂咧咧地侧过头去,向着下方吐了一口唾沫,“让我找到了,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姬霄才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他的心脏疯了似的跳动着,让他不禁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炸裂开来。浑身的热血流淌着,甚至盖过了这大冬天的寒意,仿佛已是盛夏。 “能……爬下去么?”姬霄曾看过一些徒手攀爬的视频片段,彼时彼刻,正恰如此时此刻,若是没有了其他方法可选,他也只能空手爬下这座笔直的灯塔。 他看了看脚下,深深地咽了一下,随后便是没有半点犹豫地打消了自己先前的念头。 观光用的灯塔,其外的墙壁自然是不会留有什么停留点的:虽然此建筑亦是以无数的砖瓦堆砌而成,可一个毫无攀岩经验的普通人,即便有着移山巨力,又怎么可能以这些极为细小的着力点攀爬而下? 没有当场摔死,姬霄已经不知是倒霉过头后的好运还是更大的悲剧了。 不过,一个幸运的人,本就不会落到这番田地。 在姬霄尚未察觉时,更大的灾祸已然悄悄降临…… 继那呼啸的寒风后,天空更是祸不单行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结合起来,便成了一阵要了人命的彻骨寒冷。 在这种天气之中,就连呼吸都变得更为困难:空中充满了细微而极其寒冷的雨滴,每呼吸一口,就像往鼻子里灌注冰水一般痛苦。 而这雨,更是让这寒风锦上添花,一丝丝地渗入衣裳的最深处——简直与掉进了冰湖的窟窿中并无二致,冷的透彻心扉。 今天的游戏内温度不足以下雪,反倒使稀稀拉拉的雨更加寒冷了几分,将挂在灯塔墙外的姬霄,淋了个透心凉。 真是祸不单行。 这鬼天气越冷,姬霄的身体为了保命,就越加卖命地散发热度,保持着体温;他的身体愈是发热,便愈是在刺激着他的感官,这种虚假的温暖缓和着他紧绷的神经,就要让他昏睡过去——虽然他的双目依然因求生本能而圆瞪着,不肯昏过去,但他的神智已经去了七分。 但姬霄的游戏技术并非天生,而是后天磨练出来的:他的身体内隐藏着一份极为恐怖的意志,这份坚韧不拔的意志让他一直握着这双钩的握把不放——恐怕就是死后,他僵硬的肌肉都会握住那双钩不放,吊在半空中吧。 他一直吊着,没有做多余的动作浪费自己的体力;不过,即便他想要去用绳子把自己捆在铁窗外,恐怕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行动了。 虽然在虚拟世界中并没有真正的体力一说,一切全凭意志,这么想来,姬霄便是灌注了所有意念在“握住双钩”这一件事上,他本人甚至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他的体力,还是个未知数。 风吹雨打,他都没有睁眼,他再次睁眼时,天色已暗。 周围夜色已深,眼睛由于长期紧闭,被系统模拟出了一道极为真实的模糊感,在朦胧之中,他看到铁窗后的火光中,出现了一道影子。 “幻觉都出来了,看来是快没命了……”姬霄喃喃自语,想到这里,他手臂里的最后一丝气力,简直也快要消散了。 第三十六章 神秘任务 “什么幻觉?”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在姬霄的大脑中震出了一片清明,顿时,他脑袋中的睡意荡然无存。 “我打了个绳套,你抓住,我慢慢把你放下去,”姬霄仰头一看,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挤在了铁窗上,手里拿着一个绳索,正在向其示意,“你可抓稳了啊,千万别掉下去。你可不知道,幸好我眼尖,看到了这钩在窗台上的双钩,但是这几道竖着的铁栏杆又是不可破坏的……” “别逼逼了,赶紧把绳子扔下来!”姬霄扯着嗓子大吼道。 …… “我没力了!” “喂喂喂,你可千万别松手啊!” “你太重了!” …… 早在于万里拦在阎王殿门口抢人之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当绳子被狙击枪的子弹击断时,高志只觉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间停住了,随后眼前一闪,下一刻,他便是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现实世界中,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什么?”他提高了音调,“这是怎么回事?白瞎了一场好戏!” 无论他怎么点击,面前都只显示“无法进入《沦陷区》”几个大字。 “您有一封来自《沦陷区》客服的新邮件。”一个生硬的女声响起,那标准的腔调此时却是让高志更为心烦,他强忍着不爽打开了邮件,接下来的内容却是让他直接骂出了声: “经客服审核,您今天的恶意举报次数过多,游戏账号已被封禁十二小时。” “我可去你的吧!这算是什么答复?那小子到处滥用游戏漏洞你们不管,我发几封邮件反馈就被封禁了?真是……” 正当高志滔滔不绝地骂着,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志哥,菜都快要上齐了,你快到了吗?”电话的另一边,正是已经到了餐厅点菜的陈文。 “我不去了。”高志冷冷地答了一句,经历了几件烦心事,他早已失去了吃饭的胃口。 “什么?”陈文仍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我没什么胃口,你们吃吧。”对方的语句中不掺杂半分感情,让人捉摸不透。 “这……”陈文正要说些什么,却发觉通讯的另一头已然被切断了。 高志气的头脑发热,直接挂了电话,开启了勿扰模式,躺到了床上。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躺下之后,拦截信息中,传来了第二封邮件。 这一切,还得从姬霄被暗算那一刻说起…… 在姬霄腰间挂的绳索被子弹打断的一瞬间,另一个人,也是作出了完全相同的反应: “什么?”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两只手都插到腰上,站了起来:从他的手紧攥着身上穿的实验室白大褂就能看出来,此人此时,是多么的紧张。 怎么回事?到底是…… “该死!到底是哪个小王八犊子干的?我要弄死他!”这博士状人物没有半点学者的样子,此时也是和悬在空中的姬霄一样,怒火中烧,骂了起来。 “该死……”骂着骂着,他的声音也是逐渐低了下去,“这种情况,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看你自己了……” 就这样,这个穿着好似博士一般的人物,就这么提心吊胆地站在屏幕前看着。 良久,他才坐了下来,看着挂在灯塔外墙上的姬霄,松了一口气。 “很好,不愧是我选上的最佳人选,果然是不会死在这种地方的……”说着,那博士已经调取出了高志游戏角色的所有信息,投影在空中。 “接下来,就该和你算账了。” 如果高志有去看那第二封邮件的话,便会惊讶地发现自己被永久封禁了;不过,等他看到邮件暴跳如雷的时候,就是一段没什么意思的后话了,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 “怎么了?”陈文将打电话时投向窗外的目光收回,看向了身旁的何慧,没有立刻回答。 “今天灵萱妹妹生日,就由我来请客吧,当作一份心意。”陈文无奈一笑,避开了这个问题。 “那高志呐?他又在搞哪出?”何慧继续追问道,未等陈文回答,她又用双手抓住了桌子对面的谢灵萱的手,真挚地说道,“萱儿,这个高志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喜怒无常,贪财吝啬,表里不一……真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伪君子。就算你现在昏了头,你也要记住这回事啊,你这一辈子可不能吊死在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 “嗯。”那女孩只是轻轻微笑着,很是文雅,却没有认同或否定这番言论。 看到这番笑容,想到面前女孩居然愿意放弃优越的家境和这么一个俗人住在极其寒酸的小窝里,何惠有些硌住了,说不出话来。 “……那就不管那高志了,他来了反而倒我的胃口。”何慧说着,开始大快朵颐。 “哦对了,还有这回事。”吃到一半,何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大事,火急火燎地划动着自己手腕处的手环,打开了手环的信息功能,手指好似大书法家般,笔走龙蛇,在空中缭乱而快速地写着。 “……请速到……一会。写完了!”点击发送之后,何慧长吁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担子,心满意足地继续享受面前的美食。 “看什么?你很感兴趣?”何慧看向一旁偷偷摸摸瞄着屏幕的陈文,看到陈文被发觉后立刻如同鸵鸟受惊般,将头埋下去猛吃盘中的食物,只觉好笑又温馨。 这陈文虽然懦弱了点,但是本性还是不坏的,她如此想道。 “也没什么大事,你嘴巴紧,你保证不透露半个字我们倒是可以告诉你……” 于是,作为饭时杂谈,何惠便拣着三人的故事,简洁地讲了一遍她们的经历。 “原来是这样,”听了一阵,陈文便是一副大明大悟的样子,连连点起了头,“这么说来,这个姬霄确实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和你们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交集了。” “一个今天刚认识的陌生人还能有什么更多的瓜葛?”何慧瞪眼看向了他,故作嗔怒的样子,透露出了几分可爱。 …… “原来是这样,”听了一阵,姬霄便是一副大明大悟的样子,连连点起了头,神色中满是赞许,“原来你是收到了她们的信息啊,我还生怕她们忘了这回事呢。” “幸好我眼尖,刚才要不是路过刚好看到了你那双钩,我就直接走上塔顶了……”于万里此言一出,姬霄也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自己先前已经半只脚跨进了鬼门关。 “你现在这个状态很麻烦啊:无法离开游戏,也不知道死了会怎么样……”于万里扳着手指,列举着目前推测出的情报。 “滋,滋滋……”一道微弱的电流声从不知何处传出,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在意。 “最麻烦的是,你现在在好友列表里是下线状态,而且头上还没了玩家标识,而且还不能使用安全屋,而且还不能利用安全屋的传送功能……”于万里口若悬河,一连说了不知多少个“而且”,却是突然停了一下。 “滋滋,滋滋滋……” “总而言之,你现在只能被‘看到’,和这游戏内的任何一个非玩家角色享受相同的待遇,只要一脱离视线或者在行进过程中分散,恐怕就很难再相遇了。除非像这次一样,有着陌生人的帮助,直接在现实世界中联系我。” “滋,滋滋滋……” 两个人突然一同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吼道:“什么声音,烦不烦啊!” 他们环顾四周,四处走动,却未有所得。 最后,于万里的目光投到了姬霄的手腕上。 “喂,阿霄,我觉得这声音是从你手腕上那个导航仪传出来的啊。”他指向那导航仪,显然,姬霄也是意识到了:这个在他们寻找时一直紧随其后的声音,似乎出自二人其中之一的身上……此时被于万里指出,便是恍然大悟,伸出了手腕,两人开始研究起来。 “奇了怪了,什么提示都没有啊……”姬霄有些迟疑地看着那崭新的导航仪,但声音分明就是从这仪器发出。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电流声貌似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规律,显然不是什么等待他解读的暗号密码,就是些随机的电流声。 “年久失修?还是在战斗中损坏了?不应该啊……”于万里沉吟道,他的疑惑可不比姬霄少半分。 “那就更没道理了,这又不是现实世界,就算是增加真实感的设计,也不会加这么恶心人的玩意儿……”姬霄说着,用手拍了拍导航仪的屏幕,拍打——正是国际通用的修理电器的最好方法。 “而且,我之前的导航仪的确是在战斗中损坏了,现在我手上的导航仪,可是今天买的全新的导航仪啊!” 说到这里,姬霄又是更为用力地拍了几下那导航仪,这时候,屏幕上才真正出现了一些变化——导航仪的显示屏,变成了雪花屏;而那嘈杂的电流声,更响了。 “这下可好,是真的拍坏了。”姬霄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如同古代的老旧电视一般的导航仪,准备将其收起卖出,再重新购置一个全新的。 “且慢!”于万里眉头一皱,出手拦住了姬霄,再次指向了他的导航仪——那屏幕上所显示的东西,再次发生了变化。 伴随着电流声,屏幕不断无序地闪烁着,一张张游戏地图交替出现,又杂乱而不讲道理地重叠在一起,导航仪所属的提示框:成就、人物信息、地图、任务信息……所有导航仪中曾出现的,将来可能会出现的东西,都一连串地蹦了出来。 最后,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轰炸后,导航仪的屏幕正中弹出了“系统错误”四个大字,覆盖了先前的一切。 “这又是在搞什么……”姬霄正要说话,话音未落,那导航仪的屏幕便是一黑,熄灭了。 仿佛心有灵犀,这一次,在姬霄尚未动作之前,于万里便是伸出了手,止住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先别敲了,先等等,或许后续还有什么变化。” 两分钟中,屏幕再次缓缓亮了起来,一个熟悉的标志浮现在画面中,正是导航仪的开机动画。 然而开机之后,紧随开机画面后的东西,不是今天的日期,和系统千篇一律的欢迎用语,而是一道任务的信息。 “任务:拯救世界(序章);任务目标:前往目标地点,寻找求救者的信息。” 而屏幕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着一行小字:“病毒感染度:40.01%” “这是……什么东西?”于万里看着那任务,打开了自己的系统菜单,但任务列表中却完全没有这个叫作“拯救世界”的任务,“我这里可完全没有这个东西!” “别急,虚拟现实的坏处就是这样:太真实了。所有单机的剧情都是处身于主角的位置,完全要靠自己的理解去分析局势,从而推进剧情……”姬霄安慰道,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要焦急。 “可这分明不是单机游戏啊!”于万里再次点明了一个事实,“虽然这个游戏火在剧情,可所有人都是主角,没有例外,所有人都是剧情的一部分,所有人都有一样的主线任务!而这个任务……” “我只能猜测,是我们少了一部分信息,而那份信息也随着‘系统错误’消失了……”姬霄一字一句地说着,显然自己对自己的说法都不太相信。 感染度,感染……那百货地下商业街的店铺老板说的感染者,就是这个意思么…… 被感染,甚至获得了怪物般的能力,这个人便再也不能跟常人一类了——姬霄能做的,必须要做的,就是顺着指引,完成这一道任务,将游戏通关。 也唯有这样,他才能离事情背后的真相更进一步。 “这件事有蹊跷。”于万里只得在心里这么重复了一句,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还有一个更迫切的问题。 …… “怎么样,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 “没有了,而且导航也是和平时一样:只标注具体方向,到一定范围内才会变成具体的标点。”姬霄耸了耸肩,回答道,显然对这个答案也不甚满意。 但至少,在他的掩盖下,于万里并没有发现这个叫病毒感染度的东西。 “没办法,我们现在只能按这个指示去走了,”于万里将地图投影在桌面上,在其表面勾勒起来,“据我猜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被选作了这个游戏的‘主角’,也就是负责推动剧情线的那个重要人物。” “这一切恐怕都是在错误中酿成的,既然你的痛觉系统已经失灵,那我也就可以推断,游戏内的死亡,可能真的会要了你的命,这在正常的剧情中是不应该存在的;剧情原本给所有人增加的难度,此时就是一道死亡倒计时,你的催命鬼!” “也就是说,如果游戏剧情没有结束,恐怕你是不能退出游戏的,除非有外力的帮助,”于万里又指了指自己,“等我们先完成了第一个任务目标,看到了下一步的变化,我就先下线去向《沦陷区》公司的专业人士求助,叫什么来着?天逸公司……” 一想到于万里又要为此奔波不断,还要暂时搁置自己的工作,姬霄心底涌出了一股暖流,笑了笑:“谢了。” “说什么玩意儿呢,我们可是亲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于万里拍了拍胸膛,丝毫不去考虑其中的麻烦。 姬霄此时没有意识到的是,在死亡的危机之下,这份病毒,亦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他的身体,此时此刻,他的综合身体数据早已远超常人。 “不过,照这个方向看来,我们可能要渡海,”姬霄在地图上,以安全屋为起点,划了一条直线,“虽然这个世界有些类似现实世界某些地区的融合版,不过却是没有丝毫现实世界的合理性和便捷性。” “毕竟是按照几十年前的世界设计的嘛,出海坐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在那个年代,大桥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财力建造的。”于万里轻笑,安慰道。 “那就走吧,”姬霄想起了什么,有些不满地继续说道,“早知道就直接留在灯塔顶上了,现在还要走回去灯塔那个方向,白跑一趟。” “那有什么办法,毕竟你又莫名其妙地摔下来了,估计是被什么人暗害了,我可不敢用这满身装备去赌‘那个暗算你的狗东西下线没有’这件事……”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攥紧了拳头,异口同声地说道,“要是他还没走的话……” …… 高志躺了不一会儿,气也是消了一大半,整理了一下仪表,出了门。 走在路上,他点了点手环,戴上了耳机,开始打电话给陈文。 “喂陈文,你们在哪呢?我正在往餐厅走……”他话音未落,另一边已是有了回答: “什么?”对方似乎对他的脸皮厚度感到惊奇,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早就吃完了啊!现在正在街上到处逛呢!刚才这么长的时间志哥你干什么去了!” “我刚才?”高志有些好笑,“我刚才干什么又关你什么事!我请客的饭局我还没到你们就全走了?这算什么事!” 高志虽然真面目为如此,但平时从未以此面目示人,即便在陈文面前,他都会保留几分底线;可今天,他却是感到心底莫名地躁动,那无名火在胸膛中上蹿下跳,让他不由自主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不再掩饰。 你请客?我给的钱倒成了你请的客?陈文在心底想着,气不打一处来,提着手中的购物袋,慢了些脚步,与谢灵萱二女拉开了些许距离,显然是准备说些什么污言秽语,不想让她们听见。 “你可别当我是傻子,你平时干的什么我一清二楚!”陈文也是动了真火,“就拿今天来说,要不是你不听我的话,我们怎么会陷进尸潮之中?要不是你没有立刻出手救我,我怎么会被那矮子重伤?” “我是虚伪,但我不至于害你!”高志也是怒了,嘴里却在放屁,但他也无法理直气壮地用假话继续吵下去,只得用其他的事情引开了话题,“呵呵,你知道我刚才在干什么?我刚才在用你给的情报,狠狠地阴了那‘十步一杀’一把!” “他挂在那灯塔的塔顶,丧尸就像傻了一样自己往楼下跳,我就一枪打断了他的挂绳……”事实上,在听到这件事之后,陈文根本无心去听高志对事件的详细描述,他回想着那名玩家惊艳的操作,不由得为之感到心惊胆跳。 “你疯了吗?敢招惹这么一个人!他要是知道了,我们在《沦陷区》内寸步难行!”一想到两人操作的天壤之别,陈文只觉自己就像砧板上待宰的鲜鱼,光是这空气就快让自己窒息了。 “我再免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他的信息可是你告诉我的!现在我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冷冷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高志便挂断了电话。 陈文看着电话挂断后逐渐暗淡下去的手环,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提着购物袋,向前追去。 又破了财又惹上了这么一尊大神,真是祸不单行……想到这里,他简直欲哭无泪。 第三十七章 墙头草 “我呸,什么大高手,法网恢恢,他难不成还敢在现实世界中杀了我不成?”挂断电话后,高志狠狠地往街边吐了一口唾沫,随便进了一家饭店,不再去想此事。 可另一边的陈文,却是没法控制住自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越想越急,气急败坏之下,竟是想出了一个让人拍手叫好的烂主意: “我要去向那姬霄表态!只要我将这个偷袭者的信息告诉他,他应该就会放过我吧……毕竟我也不是有心暴露他的去向的……” 谁都猜不到,懦弱无比、唯命是从的他,竟然要做墙头草这种两边都不讨好的事! 当然,身在局中的陈文肯定是没想明白的,此时的他,再次陷入了沉思: “不过,我怎么去找这个姬霄呢?” 最后,他决定从何慧和谢灵萱两人先前提出,要替姬霄联系的那人入手。 在和谢灵萱二女逛街的同时,他这个提着购物袋的苦力,一路走一路聊,也是想方设法地套出了那人的电话号码,等到他回到家里时,他便迫不及待地发出了几条信息,静候另一边的回答。 …… “哦?这是什么……”于万里看着屏幕,一道现实世界中的信息,经由虚拟现实系统,发送到了他的游戏邮箱中。 “怎么了?”姬霄瞥了他一眼。 “没什么,一封莫名其妙的邮件。”于万里回道。 接下来,邮件里的信息,却是打起了于万里的兴趣,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那道信息,看向了姬霄:“我觉得,对于之前那个暗算你的狗崽子,我好像有点头绪了。” 这么说着,他在空中写出一句话,发了过去。 “我们在码头区,准备坐船到另一个城市,你要谢罪,就到泊船的地方来吧。我的游戏名叫‘快刀斩乱麻婆豆腐’。” “至于船的话,就这艘吧。”于万里随便指了一艘看起来没有什么损伤的快艇,说道。 两个人就这么在船上悠哉悠哉地等着,杀丧尸杀得累了,他们便将船开离了码头,停在一边,在几十米外悠哉地钓起了鱼来。 对于《沦陷区》的游戏玩家来说,大海和安全屋是一样的:丧尸不会游泳,便绝对不会跳进海里,只会傻愣愣地站在海边看着远去的人类;海面,便是一处没有丧尸困扰的绝对净土。 陈文收到这封回信,自然是不敢忤逆,乖乖上线,来到了码头区,在海边等了半天,却不见半个人影。 “岸边那傻子,好像也站在那守了有七分钟了,我们把船开过去靠岸吧,再久,他的耐心也顶不住了。”于万里说着,控制着快艇,向码头的方向驶去。 船到了离泊船区十几米的地方,却是不停靠到岸边,正当陈文有些不解时,姬霄向着岸边大吼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你游过来吧!” 啊?在这么大冬天下水吗?想到这里,陈文就已经开始浑身发抖了。 但是,他也没有选择:比起得罪姬霄,他更愿意冬泳…… 不一会儿,两人便一人拉一手,将湿漉漉的陈文从冰冷的海水中拽了上船,后者还在打着寒颤,显然是被这海水的温度冷的受不了了。 但双方打过招呼后,便陷入了一阵沉默,这正是姬霄二人在施加心理压力:他们俩本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仅用眼神也能完成简单的交流,三个人一直默默无语,向大海的另一边开着,那陈文便是被晾在一边,尴尬至极。 他是想开口又找不到时机,对方也不开口说话,只能默默地坐在后排,揣摩着他们的意思。 突然,姬霄的表情变了。 顺着姬霄的眼神,于万里看向了前方,可他们的航路上的海面,没有一丝波澜。 我在看什么?你在看什么?于万里的心中充满了疑惑,等待着姬霄的解答。 “事情是这样的……”正好此时陈文看航行一帆风顺,也没有撞上过暗礁,便凑上前来搭话,姬霄只是举起了食中二指顿了一下,示意陈文稍后再说。 可他忘了:这分明是他和于万里从小到大的独创手语,陈文哪能看得懂,在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有古怪,”他背向正在驾驶的于万里,拨开挡在视线中间的陈文,看向了船尾,又四顾周围,摇了摇头,“不见了。”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发动机和快艇的拍在海浪上的声音太大,于万里也只能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姬霄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有备无患,他还是拿出了,击杀矮王之后掉落的那把青绿色的霰弹枪。 此枪,名为“逐日”。 “喂!到底是什么?”于万里也有些不安,再次发声问道。 不用多久,姬霄便用行动,用手中的霰弹枪回答了这个问题: 海中,跃出了一道暗青色的身影,姬霄也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先是用手中的霰弹枪给那玩意的头部来了两枪! 姬霄不知道,这两枪是打了个空,还是实打实地轰在了那玩意儿的脑门上,在一片漆黑之中,他什么都看不到。 “喂,为什么开枪!”于万里看不到背后,又要专心掌舵,只能继续问着。 “那是什么鬼东西!”陈文能担当开路的突破手的位置,自然也有着相对而言的特长,而他的长处便是动态视力,把刚才那从海水里跃起的影子看了个一清二楚。 也许开枪的姬霄本人并没有看清目标,他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只类似人鱼的生物,浑身上下布满了鳞片,鳞片外还带有些许粘稠的分泌液,而那四不像的五官,狰狞的面容,不但脸上有鳃,还有着锋利至极的尖牙! 由于掌中有蹼,它的爪反而不像丧尸那般锋利,显然是以那一口好牙为攻击主力,还有身上的鳍所带来的,堪称恐怖的游泳速度…… 无可置疑,这不知名的怪物,便是海中的新霸主! 打退了第一只怪物,姬霄一边看着周围,寻找着敌人的踪迹,一边和陈文说着话,缓解着自己心底的紧张感:“你的真名叫什么来着?陈什么来着?” 这是一句废话,他自然认识陈文,陈文也自然不会忘记他这么一位高手中的高手。 “陈文!”陈文大声答道。 “好,陈文,以你的名义发誓,把你刚才说的那些再重复一遍,重复重点的部分!” “我说,在灯塔附近……”,他想起姬霄的话,又补充道,“我陈文发誓,在灯塔附近,一枪打断你绳子的人,是‘志存高远’!而我……” 两个人在互相吼着,似乎在较量着音量的大小,可未等陈文说完,又有四五只怪物,从水中跃出,如同那在海面上滑翔的飞鱼。 砰,砰,砰,砰……就在它们跳出来的一瞬间,姬霄便是开出了四枪,一人一枪还差了一枪。 四只人鱼般的丧尸,被霰弹枪那暴力的子弹轰飞,它们的第五个同伴正要趁此良机跳到船上,便是被姬霄握起枪托,将逐日当作球棒,抽了过去,把尚在空中的它打回了冰冷的海水里。 姬霄拿着枪,可以在远距离先行将丧尸打回海里去,可陈文是个只用近战武器的突破手,只能向前走了几步,以示决心。 “你有病是吧?站这么前干什么,进来!”姬霄一开始还站在尾部的位置,可这船这么小,一边换弹一边,往后退了几步,便已经到了船舱的位置,“喂水鬼就直接跳下去,想要帮忙就凑过来点!” 这毕竟是架狭小的快艇,此时两人已是退无可退! 那“水鬼”一开始还只是在远处跃出,但随着时间推移,它们离快艇的距离越来越近,仿佛下一次跳跃,他们便是能一齐跳上甲板! “开快一点啊!这垃圾船不能更快了吗!”姬霄背对着于万里,震声骂道, “最快的速度了,你行你来开啊!”于万里比他还急,毫不退步的回击道。 而子弹在这全新的,姬霄称作“水鬼”的怪物面前,似乎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效果。 子弹打在那水鬼身上,只是溅出一道道火花,而无法造成有效的杀伤。 就如同它们已然防弹一般。 那几个弹匣,只有冲击力是实打实地传到了它们的身上,延缓了它们的进攻,实际造成的伤害则低的令人发笑。 这么一来,那些水鬼以近乎毫无损伤的状态继续推进。若不是子弹的冲击力延缓了它们的脚步,它们早就全员登上船,开始撕咬自己的猎物了。 姬霄填充好了子弹,却不用那霰弹枪去打,只用无限弹药的手枪一枪枪地点着,延缓着它们上船的那一刻。 “不行,它们的速度太快了!我们根本拉不开距离,”姬霄忧心忡忡地看着船尾,一道道暗青色的身影此时正在水面下不远处高速袭来,这时候,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向于万里说道,“准备听我指令刹车,我们要拿回战斗的主动权!” “你疯了!”于万里和陈文异口同声地吼道。可于万里虽这么说着,还是做好了随时停下快艇的准备。 …… 一,二,三,四……姬霄在心中默数着,然后他发出了第一个指令: “降速!”船只的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双方的距离,在以极快的速度缩减。 …… “准备好!”与此同时,他看向身旁的陈文,“目前海里有五只水鬼,前二后三,你左我右!” …… “停船!” 快艇应声而停,姬霄和陈文对此早有准备,借着惯性向前跨了一步,那水鬼此时此刻,在姬霄的计算之下,却恰好停留在空中! 好精准的计算!陈文如此想着,却是因为这个念头而分心,没有将长剑刺进那水鬼嘴里,却是歪了些许,划在其面颊上,刺向了一边。 另一边的姬霄,则是在那水鬼跃起张嘴的瞬间,一斧,劈进了它的脑袋,差点便是将其一刀两断! 一瞬间,看着长剑与水鬼那如同甲胄般的鳞片所擦起的火花,陈文似乎悟了什么,就在那身影与剑交错,继续扑来时,他疯了似的大吼道:“是鳞片!它们的鳞片可以卸力!这是它们的防弹衣!” 那暗青色的身影的力量,比那矮子更甚,虽然攻击速度有所不及,却已经足以将陈文轻松杀死。 陈文的长剑被震落在了甲板上,他本人也再次被按倒在了地面上,他不禁打起了寒颤:记忆中矮子的身影和面前狰狞的面容缓缓重合。 他又想起了今天,被那矮子缓缓撕开咽喉的那份痛楚,吓得已是双眼通红。 我,一命还一命了吧。陈文如此想道,大吼一声:“我们一笔勾销了!” 正当那水鬼的大嘴已然张开,就要一下咬断陈文的脖子时,两把钩子一左一右地扣在了它的嘴角处,将其生生拉了回来。 “你想的太美了,还没到你死的时候!”来者,正是姬霄。 那水鬼被他钳制,便是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第三十八章 鱼饵 陈文不是傻子,万幸的是,他也没有被吓傻。 慌忙地向后爬了几步后,陈文摸到了自己掉落的长剑,一剑,将那水鬼刺了个通透。 那一剑刚从水鬼咽喉刺出,他便惊恐地大喊道:“小心!” 水鬼的进攻阵型虽是前二后三,可这快艇上,还能容得下第三只水鬼! 那水鬼向姬霄的右臂扑来,猛地一咬,竟是如同咬在了金铁之上般,无法将其咬断! 只是这出人意料的一击,还是在姬霄的肱三头肌上留下了两行极深的齿印,其中有鲜血缓缓渗出。 下一刻,那水鬼便是被一把钩刃,缓慢而坚定地割下了头颅。 “该死,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先前战斗时,于万里偶然回头看了一眼,也是认识了水鬼这类沦陷区里的“新朋友”,此时很是不爽地说道,“这策划会不会做游戏?新类型的丧尸怎么能在一周内接连出现呢!” 说着,他看了姬霄一眼,后者感受到这道炙热的眼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尔后,默默地将绷带缠紧了些许。 “现在怎么办?”看着快艇的尾部留下的丧尸血液,陈文显然有些坐立不安,刚坐下来,就忍不住这么问了一句。 “继续开!我们就这么一走一停,迟早杀完它们。”姬霄在包扎完伤口后,长出了一口气,看向船尾方向,不知是在防备剩余的敌人,还是在心疼自己丢失的斧头。 开了没一阵,姬霄也是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回事,这速度也太慢了吧?” 而他没有向于万里点明的是:他已经收起双钩换作手枪很久了,可始终没见到一只水鬼跃起,仿佛它们未曾存在过一般。 现在的他,只想尽早上岸。 “刚才急刹车是降速倒车,估计是把船的哪个地方有点搞坏掉了,速度最高也就这样了!” 太慢了,这个速度,剩下的三只水鬼可以轻而易举地跳上甲板袭击他们:若是于万里掌舵,他们便缺一人挡住那第三只水鬼;若无人掌舵,他们的小艇便是一个停留在原地的活靶子…… 虽然他们杀了三只水鬼,但丧尸这种东西就是源源不断的,死了一只,还会刷新出第二只,可谓是杀之不尽——在对方的主场上对战,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份难得的清净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水鬼们便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船上三人它们的下一步进攻是什么。 水鬼们,像疯了一样,开始撞击船身! 姬霄看向快艇的侧面,面色铁青,沉吟道:“他们这是要以伤换伤,强行把我们的船撞停,甚至撞沉!” 于万里也是面色凝重,回头看向姬霄,说道:“虽然我们并不确定这到底是尸潮还是它们正常的数量,但是它们大概是在离岸三万米左右才开始陆陆续续出现的,而这又是种全新的丧尸,估计在游戏前期他们是不能靠近海岸的。” 三人的终点,从海岸线上,再次往他们的方向,贴近了三万米。 “我这里也就一个游戏角色,到时候,我把装备转给你,跳下去拦他们一拦,你趁机逃脱。” 姬霄并没有矫情地推让或是拒绝,在他看来,兄弟为对方出生入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这只是个游戏角色…… 只是,他提出了几个问题: “第一,水中的话,你就跟我们眼里的普通丧尸一样,是个活靶子,拦截的时间微乎极微,我够时间开船进入新城市海岸的限制范围吗?” “这个问题……”于万里愣了一下,而后坚定地说道,“如果直接跳不行,可以拴条绳子绑在后面,吸引水鬼的注意力,强行利用游戏规则转移开它们的仇恨值……只要撑过一定时间,这艘破破烂烂的小船足以进入那个范围。” “第二,你并没有去过这个城市,所以没有解锁任何一个安全屋,即便你踏上了那片土地,死亡后也会在刚才码头区那边复活;这么一来,我们几乎就不可能再次重新会合了。” 这个问题一出,于万里便是哑口无言,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第三,拦截的话,我才是最佳人选:子弹对这种新丧尸的效果微乎极微,几乎只能用近战杀死它们;而船上综合身体素质,最强的就是我!”说到这里,姬霄也是有了几分诡异的自信,“你也看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的血肉现在比正常人要强的许多,力量速度也是比你们快上一截……” 于万里沉默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但你又死不得,如果你要下去杀敌,我们逃脱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我们全部留在这里杀敌,总会有下一波水鬼刷新,这就是坐以待毙!” “谁说我们要坐以待毙?”姬霄话锋一转,看向了于万里,“我们只是要……稍微修改一下这个计划。” “你是说?”于万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正是。”姬霄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好狠,好阴险,好贱啊。”两人可谓是心有灵犀,于万里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也能想到这个主意,你也狠,你也阴险,你也是贱的不行啊!” 两人像是影视作品里的大反派一样,在船头桀桀地笑了起来,船尾四顾周围勘察情况的陈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额咳,额咳咳咳!”姬霄走到陈文身边,开始用力地咳嗽起来,直到陈文转过身来,他才停止了这番动作。 他举着手中的护手双钩,看向陈文,无比真挚地说道:“陈,陈什么……对!陈文同志,我们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 “一条船上的……”姬霄的声音越来越弱,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要说的歇后语叫什么。 “一条绳上的蚂蚱?”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是这个!”姬霄回了一句,“算了,想必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以及当下的处境。” “我们现在离海岸已经很近了,但是这艘船已经经不起几次打击了,我们呢,需要这么一个诱饵……”姬霄环顾四周,突然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作无比惊讶状,看向了陈文的方向,“经过我们的探讨,觉得你是再好不过的人选!非你不可!” “真是太光荣了!”背后再次传来一个高昂的声音。 “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陈文真是欲哭无泪,看向两人,在姬霄面前,他近乎连举剑相向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嘛……好像是没有了。”姬霄皱着眉,思考了一番。 “建议你不要举起那把剑哦,剑是打不过双钩的。”这次,倒是于万里率先发言。 “是的,不是说所有剑都打不过双钩,是目前的情况下,你的剑是打不赢我的。”姬霄补充了一句。 若是不认识他们俩的人,或许早就被气得大打出手了,可他面前的陈文知道,这两人的话语并没有半点夸大,两人是在用最为朴实的句子,威胁着他。 “如果你动手的话,我会用一把钩子架开你的剑,然后用另一把挟持你的脖子,”姬霄看向他,认真地向他解释其中的奥秘,“你被我挟持住之后,我估计就会把你一脚……这么想来,可能还是英勇就义来得比较好。” “可,可可,你们不是原谅我了吗?”陈文颤声问道。 “谁说我们原谅你了?”姬霄反问道,然后思索了一番,“哦,你是说刚才救你那一下啊,那是出于我个人的道义。现在的话,是出于公义,以及复仇的怒火。” “少数服从多数!”后面补了一句,在此之后,不知为何思考了一阵的于万里又缓缓开口问道,“这个……不算杀人?” “这个当然不算!”姬霄心头没有半点负担,朗然回答道,“我既没有亲手杀他,也没有将他推到必死的绝境里加以陷害,怎么能叫杀人呢?这是一个小小的惩罚。” 看来,在他的理论里,只要不是直接推到岩浆里火化,都算不上必死的绝境吧。 “‘毛血旺’大人真是太慷慨了!太仁慈了!实为我辈之楷模!”于万里欢呼着,完全忘记了姬霄已经更换账号这回事儿,高声赞颂着他以前的游戏角色名。 但没等陈文反应过来,姬霄又向他发出了下一条指令:“你看,地上有一条全新的绳子,这可是我刚绑好的得意之作……” “你要做的,就是自己把自己绑进那个套儿里,然后跳进海里面……”姬霄循循善诱地劝说着,背后的声音也是不时应和着。 “很简单的!”这是于万里说的。 “不痛的,它们甚至都追不上你!”这是姬霄说的。 “这引开丧尸,其实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回还是于万里。 “顶多就是海水冷了一点!”姬霄点明了一个缺憾。 “冬泳对身体很好的!”于万里想了想,补充道。 “我要是不去……”陈文的问题还没说完,面前的姬霄便是收紧了浑身的肌肉,拿这双钩互相擦了一下,发出“昌”的一声轻响;船头的于万里则更为直接,空出一只手来,不断将背包内的冷兵器执灬兵器各式兵器往外抛,最后竟是连榴弹发射器都扔出了一把! 看到这里,陈文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第三十九章 替死鬼 经过一番理智而公平公正公开的讨论后,陈文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而又视死如归地自己把自己绑进了绳套,被一脚踹进了海里面。 “这一脚就是我的报复了,我们一笔勾销了哦!”姬霄用一只手捂着嘴大喊道,可惜掉进海里的陈文估计是听不到了。 陈文就如同一摊烂泥一般,没有丝毫反抗,被拽在快艇后面。 而他后面的水鬼则像是鲨鱼见了血一般,完全忘记了船上的两人,也忘记了要撞停这只船,只顾愣头愣脑地向陈文追去。 但船上的两人虽然不大道义,却也是有着二人自己的准则和底线:一人在尽量走着诡异的航线,让陈文的游戏角色在水中左右摇摆起来,不容易被击中;另一人则是用着自己手中的无限弹药枪械,在那些水鬼张嘴欲撕咬时造成了大量的伤害。 在这种配合之下,陈文居然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这种情况下,他估计也快要缺氧了,想到这里,姬霄转向于万里的方向,问道:“还有多久?” “速度慢慢提上来了,想办法把他捞上来吧。”于万里大声回道。 可笑的是,姬霄没有出手直接杀了陈文,正准备把这个顺利完成诱饵任务的可怜儿从水里想办法捞起来的时候,他的绳子,却是被前仆后继的水鬼给咬断了:它们互相掩护着,冲在前面的用身躯抵挡着子弹,在一股超越了程序的执念的推动下,猛地一加速,以卓越的团队配合咬断了绳子。 木已成舟,姬霄转身,没有去看那场景。 “也许,这就是墙头草的报应吧。”他感叹道。 最后,他挥了挥手,向着陈文的方向说道: “你的债,一笔勾销了;下一条命复活之后,就不要干告密这种该千刀万剐的事儿了。” 所有水鬼都一股脑地扑向了陈文这只毫无反抗能力的羔羊,一时间,没有一只水鬼看向船只的方向,尽皆聚集到了一处。 “榴弹发射器,我用了啊。”姬霄这么说着,丝毫没有征求那人意见的意思,更像是在下达一道通知。 “哦。”那人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对此毫不在意。 可惜啊可惜,这榴弹发射器是一次性的,姬霄惋惜地想着,打空了手中榴弹发射器的弹药,成功将剩余的已然被子弹冲击力打得伤痕累累的水鬼击杀,在海面上炸出了好几道水花。 在《沦陷区》这款游戏中,榴弹发射器,蜂刺火箭筒,加特林机枪这种在游戏设定中的战力极限,自然是不可出售的。 这种顶级武器装备,只会在某些稀有而困难的特定任务中作为特殊奖励掉落,无法补充弹药,一旦用光所有弹药,就会自动消失,化作一堆光点,消失在空中。 姬霄手上拿的xm1014“逐日”,也是属于这类装备;只不过,这把逐日倒是稍微有些特殊: 通过击杀矮王这种丧尸中的王者所掉落的武器装备,倒是不少,这其中最为特殊的,便是姬霄手上拿的这把,唯有击杀矮王才能得到的限定武器——逐日。 矮子这类丧尸,正代表着沦陷区内丧尸最为迅捷的一类,它们的王者却是特意被设计成为一只巨人,正是为了塑造出一种反差感…… 总而言之,基于种种因素,这把枪从“夸父逐日”的典故中,提出逐日二字,以夸父的巨大身形,点出了矮王的特点;以矮王的力量和速度,引申到了逐日这一伟大行为上…… 虽然总体上听起来有点牵强,但逐日这个名字,最重要的,就是为了指出这把枪的特殊能力: “逐日”,正如枪名,这把枪只要连续杀死超过一定数量的丧尸,尔后打出的子弹,便会附带上灼烧效果,正是暗示着炙热的太阳之焰。 可惜的是,自姬霄获得这把武器到现在,一直没找到什么让它大显身手的场景…… …… 经过陈文的努力,姬霄两人得以幸免于难,一次性收拾掉最后三只水鬼后,后面的刷新速度也是慢了下来,一只只进攻的水鬼根本不足道也,被姬霄轻松斩杀。 进入到新城市海岸外一定范围,那些水鬼就像碰上了防鲨网一般,停在了原地,不再前进。 这一泊船,才给了姬霄一点检查伤口的闲暇时光: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右手被偷袭咬伤的伤口有些硌得慌…… 是伤口附近进了杂物吧,想到这里,他缓缓地拆开了绷带,下一秒,便是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手臂: “万里,过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咱们哥俩要谈谈。” “怎么了?”于万里抬起头来,下一刻,姬霄向着他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在他的意念操纵之下,那只手竟缓缓地长出了与矮子一模一样的爪子! 于万里看着姬霄猩红的双眼,咽了一口唾沫,手中的子弹当啷当啷落了一地。 顺着这爪子往上看去,在姬霄的手臂上,俨然长出了和水鬼别无二致的鳞片! 也正是在看到了伤口上的鳞片后,姬霄才觉得自己没法再瞒于万里了——此时此刻,他这个当局者,正需要一个旁观者的分析。 姬霄走到于万里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了下来;他的眼珠在打转着,思考着该从何说起。 于万里也没有催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往空弹匣里面填充着子弹。 之后,姬霄全盘托出,从剑斩子弹的神人,到自己的病毒感染度,再到自己胳膊上的鳞片,没有半点保留。 令姬霄更为惊奇的是:他伤口处长出的鳞片,可以如同一件战甲一般,在全身上下各处随意唤出收起,可惜的是,目前这鳞片还不能完全覆盖他的身体,一次只能覆盖一部分肢体。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一项无比强横的能力,他便是游戏玩家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用肉身挡子弹的人! “不过,有利有弊啊……虽然你可能是因为这个特殊能力而在无意识中杀出了尸潮,但我们也没法用实验去证明你是不是真的不会死了……不过,”于万里话锋一转,“我认为,很有可能,你被丧尸击伤后,会增加己身的病毒感染度,而病毒感染度到达一百之前如果我们没有找到解药,你就会死亡。” “但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个死亡倒计时的背后,也有着一份潜在的机遇——只要被一种丧尸伤过,在感染的同时,病毒也会改造你的身体,让你变得更强,甚至拥有那种丧尸的部分能力!”他带着些许安慰道口吻,继续补充道。 幸好不是牙齿变尖,姬霄回想着水鬼的狰狞面容,心有余悸地想道。 “可惜,之前并没有被那矮子击伤,不然我的速度可能会有很大提升……”姬霄略有遗憾地说着,却是被于万里打断了: “提升速度,然后死得更快,是吗?” 突然,姬霄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了自己的手:那手上化出的爪,正是矮子的标志性武器,这也恰恰证明,他必然被矮子感染过。 什么时候? 良久,矮王死前诈尸的那一击,才缓缓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所有线索都串起来了。 顺着姬霄的目光,于万里也看向他的手,看到那爪子之后,脸色更黑了:“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力大无穷,近战打架比别人强得多么……” 两人沉默不语,直到上岸前。 姬霄在船尾,看向天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向谁发出宣言,说道: “我不会死的。” “我不会死的,我要,活下去!”这是他的承诺。 “不过,”于万里忧心忡忡地看向了姬霄,“按照这个进度,恐怕还有三天,这病毒就会扩散到……” “三天内,我会完成这个任务。”姬霄坚定地看向他,目光如炬。 …… 在于万里背后的方向,一人感受到这道目光,侧了侧头,不再去看姬霄二人的方向。 传说,第六感极灵者,甚至能感受到千里之外的注视目光。 “刚才那一眼,是察觉到了么……”那人说着,在远处目送载着姬霄二人的快艇,驶向岸边…… 第四十章 抢滩登陆 “喂喂喂,你刚才是说了‘没有被矮子感染过’这句话吧,真是乌鸦嘴啊……”踏上土地的一瞬间,四面八方,自海滩的远处涌出了如同浪潮般的灰绿色身影,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毫不犹豫地跑回了船上,朝先前目标的反方向——海洋开去。 “只能绕开它们再上岸了,估计是个抢滩登陆的固定刷新尸潮。”姬霄拿手枪远远点死了一只矮子,随后便百无聊赖地坐回了座位上。 船绕着海岸线一路走,可这迅捷无比的矮子所组成的尸潮,却是如同有意识的牧羊犬在捕食者面前护住羊羔一般,在内圈以更快的速度追逐着船只,不让一分一毫。 现在,这群矮子是坐实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方针,紧随着快艇的航行路线移动;由于处于内圈,它们在沙滩上的移动速度倒是比快艇还要快上几分。 “简直像……”于万里看着那群坚定地拦截着他们的矮子,愣了一愣。 “简直像有了灵智一般,”姬霄接过话茬,继续说道,“这简直就像有了些许神智的动物一般,阻拦着外来者。” “但,你身上曾被两种,不对,三种病毒感染过吧。而这三种病毒本身并没有互相排斥,”于万里指着姬霄伤口处那些无意识浮现而出的鳞片,“恐怕,还有更多种类的丧尸,而你也能吸收更多种类的病毒。”他这么说,显然是话中有话。 “你是说,有人想要造出……人造的,最强丧尸?”姬霄瞪大了眼,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恐怕,也只有在玩家群体中才能验证了:其他普通玩家,到底能不能获得丧尸的能力。”于万里看向了油表,快艇中的燃料已然不多了。 “或是在开启新安全屋之后,由我来亲自实验,”于万里看向了岸边,“虽然我很不想这么干,不过,我们只能直接突围了。” “看到那摩天轮没,”说着,姬霄又指向了海滩,“海滩附近的停车场太远了,我们得往游乐园那边走,以最快的速度杀到停车场里面,然后换车冲出去。” …… “唉,大出血啊!”于万里装模作样地感叹着,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有一半还不是我买的,”姬霄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当时就说了直接买无限弹药的,不然迟早要卖掉,早晚要亏钱。” “ump。”于万里掏出四把冲锋枪,将其中两把扔给了姬霄。 “xm1014。”姬霄取出的是两把半自动霰弹枪。 “kac锯式轻机枪。”于万里抛出了一把庞然大物,若是在现实世界中,光背上这三把枪恐怕就要累个半死,就更别说弹药了;但在虚拟世界中,一切收进背包的东西,都不算入负重——即便是背包内有着无数装备的人,都能身轻如燕,背着它们快速奔跑移动。 要知道,一个老玩家才能完成的b级任务的基础赏金,也不过一百银币罢了,但此时此刻,这两人任意一人所拥有的装备的价值总和,都超过了一万银币! “这把机枪倒是不错,不过没有这玩意好用,”姬霄在背包中掏出了两件蜂刺火箭筒,“可惜,这玩意在近距离就是把双刃剑,根本不敢用,而且每次掉落的火箭筒打完一发就没了。” “可惜啊,要是有火焰喷射器就简单多了。”两人说着,不由得一齐看向了在岸上虎视眈眈的由矮子组成的尸潮。 “手雷这些还是都放你那吧,”于万里说着,将一串手雷放置在甲板上,“那就这样吧,火箭筒开路,然后用冲锋枪冲过去好了。” 但是事与愿违,矮子的数量,变得更多了;简直好似冥冥之中有人得知了姬霄二人的实际战力,调兵遣将,派来了更多矮子。 “看来,就算我们不上岸,只要我们不离开一定范围,这个地点就会无限制地刷新矮子,”于万里叹了口气,看向姬霄,“试试你的臂力吧,你的力量不是大有长进么?” 如同投掷实心球般,姬霄将一个个手雷甩向了岸边黑压压的尸潮,于万里也不去等那爆炸,用枪托敲碎了挡风玻璃后,转了一个大弯,朝着目标路线冲去! 不出所料,连续的爆炸在那丧尸群中撕开了几道大口子,将那些丧尸炸了个血肉横飞。 “至少不能在这种沙滩上和它们比速度,”姬霄说着,指向左前方不远处的一道摩天轮,“往那个海滨游乐园的方向走,我们得在那里停靠。” 在这种除了几道排球网没有任何障碍物的沙滩上和矮子赛跑,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于万里笑了笑,敬了个礼:“如你所愿,船长。”说着,船头在他的操控下猛地一转,拐向左边,向着游乐场前进。 船朝着游乐场开,矮子们也像守门员一般,向着游乐场的方向奔去;但船上的机枪可谓是一道大杀器,一个弹匣还没打完,绿色的血液已经染遍了金黄色的海滩。 持续减员,后刷新出来的同伴,或多或少都会落后大部队些许,快艇就这样与尸潮拉开了一段距离,停靠在那观光台边上。 “我真是搞不懂,这海有什么好看的,还专门立了这么几个投币望远镜……”说着,姬霄翻过栏杆,在于万里上来之前,百无聊赖地用钩子砍了一下那望远镜,竟是将其砍出了一道裂痕,露出其中暗藏的闪闪发光的游戏币。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想到这里,他大手一挥,刷刷把三道望远镜全砍了,那最后一个储钱罐里,居然发出了一道金色的闪光! “哈哈哈,居然白捡一个金币!”姬霄拿着这个金币,到于万里面前晃了几晃,便立刻将这笔财产化作了枪械的弹药。 正当姬霄要化出爪子和鳞甲,走在前面开路时,于万里按住了他的肩头,走在了前面。 “我来开路,跟紧了。”说着,他举起xm1014,瞄准着每一个丧尸可能出现的地点,向上走去。 刚走上观光台,他脸色一变,大吼道:“快跑!” 直直通向观光台的大路,两边是不同的娱乐设施,而这条路上,则是没有任何障碍物,畅通无阻。 丧尸们从右往左追来,分兵两路:一队走出入口的大路,另一边走停车场上游乐园的道路,从两侧包抄了过来。 “这停车场是对称的,往左边跑!”说着,姬霄往右方丢出一个诱饵弹,吸引丧尸的注意力;两人都没有开枪,撒腿就跑,直奔停车场而去。 右边有停车场,左边也有;只要找到了一辆代步工具,就是两人的胜利! 只是,当姬霄经过鬼屋时,从那阴暗的房间中,一只手穿过幕布,抓住了他的后颈,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该死!这里躲了个人!姬霄暗暗骂道,将右手里的霰弹枪向左一甩,夹到左边腋下,朝着背后轰了三枪。 那身后之人肯定也是没想到姬霄的反击能够来的如此之快,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声音很快就被枪声盖了过去。 是玩家……而且,还没死。 那偷袭者的手还没有松开,有如丧尸般锋利的指甲依旧掐着姬霄的后颈,抓握之处,开始渗出一丝丝鲜血。 不过,姬霄本来就没打算要直接三枪把那小贼轰死,只要逼他走动,就足够了——这三枪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哪里跑?”感受到后颈上手指的移位,他很清楚:这个刺客向右边闪躲了。 下一刻,他便化出爪牙,一击拍向那右后方的敌人! 第四十一章 鬼屋迷踪 “等……”那人甚至来不及说话,便看到一记沙包大的掌击拍向自己的面门。 无法闪避,不敢硬接——只能松开握住姬霄后颈的手,向右一扫,招架开这道攻击。 转过身来这一击,也是让姬霄换成了正面对敌,看清楚了这个敌人样貌:一身黑色大风衣,右侧已经被xm1014的弹丸撕出了几道痕迹,变得极其新潮。 穿了斗篷,那自然就不可能是丧尸。 那刺客的脸半数被头上斗篷遮了去,再加上鬼屋阴暗,叫人完全看不清他的相貌。 不过……要说最近还有什么人袭击过他姬霄的话……也唯有那脑子似乎不大好使的伪君子高志了。 “卑鄙小人,看我不宰了你!”说着,姬霄将护住后颈的鳞甲褪去,自右手化出……鳞甲、爪牙、红眼——这是姬霄最强的一拳。 “糟了!”那人说着,也是挥出一拳,只不过匆忙之下,这一拳看起来似乎根本就心不在焉,也看不出半点凌厉之势。 果然不出所料,姬霄这一拳,可以说是摧枯拉朽般向前刺去,直接撞在对方的拳头上,将他打得倒飞出去。 姬霄长吁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再放眼看去,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在这里玩儿躲猫猫么,我可不能放你走。”虽然不知道对方目的为何,但袭击一事,已成事实,他宁可杀错,此时也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对自己造成生命危胁的敌人。 想到这里,姬霄在霰弹枪上绑了个手电筒,向着鬼屋深处走去。 这鬼屋,为了拖延时间,故意设计成了不可破坏的属性,而且道路蜿蜒曲折,绕来绕去,硬是要叫人昏头昏脑——在这种时候,想要藏起来,倒是一件易事。 突然,安静的鬼屋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骨头接合声。 很好,他受了伤,在伤筋动骨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儿肯定跑不远,想到这里,姬霄举着霰弹枪,向前走去。 由于这鬼地方是一间鬼屋的干系,就算是开了手电筒,也是阴暗的很。 姬霄走着走着,突然,一只丧尸从旁边的设施中暴起扑来,他一枪轰去,只打出了一地的木屑。 “该死,我太紧张了,是鬼屋里的假货……”他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 另一边,那刺客还在心有余悸地揉着刚接上的手臂,探头看了一眼,确认姬霄还没追上,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不行,得找个时机冲出去,他握着拳头,下定了决心。 下一刻,他冲了出去,挥着手:“停……”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霰弹枪一枪轰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再次消失在了岔路中。 “现在知道求饶了?已经晚了!”姬霄轻声笑道,吹着口哨向前走去。 发出声响,放出脚步,露出手电筒的光芒……这些,都是绝对自信的表现。 在实力差距明显时,光明正大地走过去,便足够叫人胆战心惊。 一点一滴的压迫感聚集于一处,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那刺客的心理防线。 逃跑吧,慌乱吧,越是紧张,犯的错误就越多,死的就越快,姬霄在心底喃喃自语道。 他果然猜中了对方的反应:此时那个刺客,就连窥视的勇气都没有了,一边压制着喘息声,一边按着自己正在缓缓渗出鲜血的伤口,向前走去。 “真是个疯子,我完全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偷袭者这才明白,自己惹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 穿过各种纪念品商铺和小餐厅,于万里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停车场,用枪托敲碎玻璃之后,发动了一辆轿车的引擎。 “好了,我们走!”话音刚落,他转过身去,背后却是空无一人。 “人呢……”他看向游乐园的方向,满是不解。 不会是迷路了吧,想到这里,他按了几下喇叭;只是,刚听到喇叭的声音,他才想起了什么,暗道一声不好,却为时已晚: 尸潮听到这汽车的鸣笛声,尽数冲向了停车场的方向! “这下麻烦了……”他将轻机枪架在车窗的口子上,长吁了一口气。 …… 另一边,姬霄显然还没有要放过刺客的意思,在鬼屋内搜寻着。 突然,左前方的地面上缓缓升起了一道棺材,下方有着绿色的雾气喷出,再加上那不知从何处射出的灯光的照耀之下……太过花哨了,反而看起来不大恐怖,姬霄默默想道。 下一刻,棺材吱呀一声,掀开了盖子,一道黑影从这其中跳了出来,扑向姬霄。 又是吓人的玩意么……没有工作人员的鬼屋怎么可能吓到人,他一边想着,一边侧身,要随意避过这一道攻击。 那黑影却变了个方向,将他撞到在地面上。 “是真家伙!”姬霄惊呼出声,来不及捡起霰弹枪,化出鳞甲和爪,捅向那矮子的咽喉。 这鬼屋的娱乐设施中,暗藏着真正的丧尸! 以姬霄爪子的锋利,若是被捅了个正着,必然是皮开肉绽,吃不了兜着走;可那矮子一歪头,竟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一边哀嚎着,一边就要挥爪,予以反击。 一击不成,姬霄立刻变招,化刺为劈,用掌斜切向矮子的脖颈。 “给我死!”感受到那冰冷无比的触感后,他立刻用爪子掐住了矮子的脖子,不让它逃脱,左拳虎虎生风,一拳揍向了它的面门。 在那塑造氛围用的绿色烟雾的萦绕,和那微弱的荧绿色灯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矮子的面门已经凹陷进去,眼看是不活了。 “聪明了一点,但还是不够。”说着,借着这里的灯光,姬霄蹲伏下来,看向前方的地面。 灰绿色的血液中,有一点红色若隐若现。 “找到你了。”说着,他没有开枪,没有换弹,踮起脚来,甚至还用手挡住了手电筒的灯光,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 …… 怎么没声音了?死了么?斗篷男深吸一口气,聆听着外面搏斗的声音,却是一无所获——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谁输谁赢。 正当他要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时,一道清亮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一道冰冷的枪管抵住了他的额头。 “死吧,卑鄙小人。” 第四十二章 贱命 霰弹枪冰冷的枪管紧贴在一个人的脑门上,他的结局就只剩下脑门被崩开花这一种。 斗篷男举起双手,全身都紧贴在身后的墙壁上,以最快的速度大喊一声:“等一下!” “有什么话,复活了之后再来和我说吧!”姬霄恶狠狠地回道,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已然开始发力,丝毫不打算在此人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 “你先看我的手!”说着,那斗篷男闭上了双眼不敢去看,手因为紧张而僵直在那,但依旧可以看到其微微颤抖的样子。 “我看你的手干什……什么!”姬霄说着,快速瞥了一眼那人的手掌,只是这一眼,他就知道,至少在对方自我介绍之前,他是没法开枪了。 外面传来三两声汽车的鸣笛声,也多亏了这声音,本该来找姬霄的那一拨丧尸,也被引了过去,这小小鬼屋才没有人满为患。 “说重点,我没兴趣了,你死。”简洁而又明了的指令,但枪在他手,这句话便成了最为有力的威胁。 “……”斗篷男沉默了一阵,不知从何说起好。 他实在是摸不透,这个下手前毫不三思的男人,所期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还不快说!”姬霄大喝一声,吓得他往背后的墙上靠了靠,连忙开口说道: “你……您?”刚说出称谓词,他又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当他本人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也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就落到这一地步了! “我们的灵魂都‘穿越’到了《沦陷区》这个虚拟世界里……用比较简单的说法来讲就是这样的。” 这句话,可谓是开门见山,直接就讲到点子上了,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听到这句话,姬霄手中的霰弹枪握紧了些许,操控扳机的食指却是暗中挪到了外面,扣在了护环上——他很清楚,此言一出,单这一句话的分量,今天这斗篷男就不可能死在他的枪下。 “准确来说,更像是把人的意识转移到机器里吧,转移到这个虚拟的世界里,”说着,斗篷男指了指周围,“我们的‘灵魂’在这游戏里,身体自然就变成了一道无用的空壳……” “什么时候,有这种科技了?”姬霄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品出了这句话之中的一个问题,抛向了斗篷男: “不对,”他看向对方,神情严肃无比,就连枪口都低了几分,“就算这真是科学技术可以解释的,为什么这种技术会被用在我身上?又为什么,会用在你身上?”说着,他又将枪管回味,直直对着斗篷男的脑门。 他不知道这霰弹枪有多大威慑力,但既然对方怕,这武器便是有用的。 这也恰恰证实了他的想法:在虚拟世界中死去,就是真的死了,徒留亲朋好友守着一具永远不会苏醒的空壳。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咽了一下,看向斗篷男的眼神,更加冷了。 看到他的眼神,斗篷男也是缩了一下肩膀,不自觉地,将手撑在了地面上:“别开枪!都是自己人!” 姬霄冷笑一声,退后两步,说道:“这可不一定。”枪管依旧坚定不移地指着对方。 听到这里,斗篷男很是不解,从这不解之中,又迸发出了一股无名的怒火;他用双手在地面上撑了撑,坐直了身子,诘问道:“怎么不是呢?你我都被困在这世界里,同样都是丧尸病毒感染者,怎么会不是呢?” 一个境地的两个人,却不一定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姬霄在心底冷笑道;但他却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此言一出,对面就是再好说话的人,估计都不会再说半句话了。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我们都有着共同的敌人——天逸公司……”斗篷男张开嘴,顿了顿,似乎是经历了什么挣扎之后,才将这句话吐了出来。 “这天逸公司和某些人合谋,进行最新开发项目的人体试验:将人的意识转移到人为制造的虚拟世界中……这技术是好是坏,我也说不定。”说完,他长叹了一口气。 “于是,他们就利用这天逸公司的最新产品,再买通了虚拟世界链接头盔的厂商,留下了后台——这一切,恐怕是十数年前就开始计划的一个阴谋。”说到这里,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但这些句子,就像一道道杂乱的笔划,已然勾勒出了所见物事的大体轮廓。 “要记住:如果在这里死了,意识死亡,我们这些小白鼠,就是真真正正地死去了!”他强调道。 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他人确认这个事实,还是让姬霄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该死……唉……我不该说这么多的……”斗篷男看着姬霄阴晴不定的表情,似乎有些后悔。 有的人天生就想倾诉一切,只要你不给出让他沉默的理由,他就会慢慢地把所有心事都从胃里吐出来。 “就算知道了这一切,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天逸公司的内鬼呢?比如在这个世界里有着什么测试项目之类的目的,为此,需要一个知道详情的内鬼来引导我们……”姬霄很快就寻觅到了这番话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将其如同一击重拳般砸在了斗篷男的脸上。 “我就是天逸公司的人,我是这个项目小组的新组员。” 姬霄瞠目结舌。 “我来这里,就是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想要挽回他们的错误……我想救那些人们,那些被选作实验体无辜的人们。”斗篷男的思绪又乱了起来,只是最后,他坚定不移地指出了自己的目标。 “好大的口气,现在你的意识已经进入了虚拟世界,还怎么能在现实世界救我们?”姬霄眼睛转了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反问道。 “其实,”斗篷男指了指自己,“项目小组的成员,都可以将意识回归到肉体之中。” 很现实的一个回答。 人和人之间,本就有些差距。 “那你……能够将我们的意识也重新搞回肉体之中?”姬霄顺着他的话问道。 “不行,”斗篷男当场就泼了姬霄一头冷水,“你们的躯体都会被劫走,统一保管在实验室里面,绝不是我一个人能带走的。” “那你……这……”姬霄有些无语了,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我……”斗篷男想了想,决定还是理清思绪,从头说起,“这个世界,有着一定的剧情选项,会影响到后续的世界运转……” “有一些剧情,是近乎必死的绝境——对于可以无数次重来的玩家当然没有什么,但对于实验体来说,就是他们的命丧之日。” “我想带着他们逃窜,那些实验体们,”斗篷男的眼睛炯炯有神,看向姬霄,“我想带着他们避过所有的危难,等到所有剧情变化都结束了,再另作打算。” “等这一切,等这些剧情都完成了,游戏迎来结局,变成一个普通的打僵尸游戏,你又能怎么办呢?”姬霄步步紧逼,诘问道。 “我会想办法结束这一切,哪怕代价是毁掉这个虚拟世界。”对方坚定地回答道。 姬霄没有作出太大的反应,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看着斗篷男,将枪收起,缓缓地坐了下来,似乎在等他进一步描述这个计划。 斗篷男说了很多,很快,他就自己袒露了一切。 斗篷男,真名叫做杜致胜,是后来加入这个项目小组的一个普通成员;据他所说,除了核心的几个成员,其他人大部分连实验体都没有见过,做的也都是一些理论相关的分析工作,他也是通过一些契机才获得了亲身测试的机会。 “所有见过实验体的人都会像我这么做的,”他如此说道,“他们都被装在一个……胶囊状的容器里面。”杜致胜想了很久,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像太空飞船逃生舱那样?”姬霄问道。 “像太空飞船逃生舱那样。”杜致胜肯定道。 躺在一个如同飞船逃生舱的舱体中,罐子里装满了荧光绿色的液体,一根根输液管接到人身上……这件事听起来,越来越魔幻了,姬霄想道。 越是魔幻的东西成真,便愈加可怕。 于是,“有幸”参观这种毫无人道的设施的杜致胜,便决心要成为实验体们的救世主。 “但是,为什么是我们?”姬霄抛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却开不了口的问题。 开不了口,是因为他已经大概猜到了答案。 “被选上的人,都是些无亲无故,没什么权力,没什么钱……总而言之,他们是一群消失了也没人在意的人们。”杜致胜挣扎了很久,给出了答案。 姬霄面色铁青,可能是有些营养不足的缘故吧。 “对不起,我的口才很差,实在找不到更好听的说法了……”看姬霄似乎受到了一点打击,杜致胜也是小心翼翼地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没事的,”姬霄摇了摇头,“你说的对。” 他说的对,也不对。 十数年前,姬霄一家,亦算是富裕之家:义父收养了医院中的一个弃婴,也就是姬霄本人——若不是经济上能够算是游刃有余的家庭,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只是,好人不长命:义母出了意外,义父也先是染上了心病,心力交瘁之下,身心俱疲,身体也撑不住了,得了癌症。 以现代的科技来讲,能治;只是这病,就像是一道该死的火焰,烧在人身上,让你痛苦万分,又烧在你的钱包里……散尽家财的两兄弟,为了给父亲治病,日子自然过得不大富裕。 现在的他,的确就是一个没有直系亲属的穷人,是住在贫民窟里的贱民。 但是他还有亲人!他还有父亲,还有兄弟! “没错,还有人在等着我……”姬霄喃喃自语道。 我绝不能死在这里,我要回家! 第四十三章 时日无多 一下子,姬霄内心深处的所有迷茫,所有不安,如同被清风吹散的乌云一般,一股脑地都被扫出了千里之外。 杜致胜没有听清姬霄先前说的什么,不过既然对方没有重复,想必就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于是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姬先生,你知道感染度吗?” “当然,”姬霄点了点头,“要不是你露出那爪子,我已经用枪把你轰成马蜂窝了。” “你也没怎么留手……”杜致胜摸了摸胸前那些愈合了大半的弹孔,无奈地笑了笑。 要不是被丧尸病毒感染后增加了游戏角色的数据,一般人被这么近距离轰上一枪,绝无幸存的可能。 “接下来我要说的,非常重要,请你认真记下来。”说着,杜致胜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严肃地看向姬霄。 姬霄点点头,也正襟危坐;只是这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几分: “千万不要再被丧尸击伤了,我说的是新类型的丧尸,这样才能尽量延长你的时间,”说着,杜致胜指了指姬霄,“刚才你那鳞片,是新什么丧尸吧。” “我管它叫水鬼,是海域里面的一种新丧尸。”姬霄回道,同时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随着他的意念所至,鳞片快速地从他的手臂之中涌现而出,成为了一道骇人的臂甲。 “每一种,每一类丧尸的病毒都不同,被新丧尸感染,就会增加你的感染度。”说完这句话,杜致胜用手比出了一个数字。 “五十,超过百分之五十,你就会被天逸公司重点监控——和那些从未被丧尸感染,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一样,感染了各种各样的丧尸病毒,意味着获得了这个世界中最强的力量。”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定位我们的方法,普通人是没有办法被感染的。”杜致胜又补充一句。 “等一下,什么叫延长我的时间?”姬霄突然反应过来了。 “感染度到了一百,就会死亡,”杜致胜满是遗憾地看着他,“只要被感染了,病毒就会慢慢扩散……” 姬霄将这潜台词听得一清二楚:你已经时日无多啦,请加油活下去吧,千万不要沮丧噢…… 这是一道死亡倒计时。 超过五十,就会被监控,他默默在心底重复道,想要把自己的死期甩出脑海。 “请加入我们吧,”杜致胜向他提议道,“以你的实力,一定能为其他人保驾护航。” “超过五十,就会被发现,那么那些感染初期的人们呢,遇上了他们,你要怎么办?”这个问题,才是真真正正的会心一击。 “他们会加入我们的行列,在接近……”话还没说完,姬霄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手脚,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不用说了,我已经明白了,”说着,他将霰弹枪搭在肩上,“我拒绝,谢谢你的情报,祝你的救世主之旅一路顺风。” “为什么?”杜致胜连忙站起来,想要挽留,却是在这一动作间稍微撕裂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你的决意,你的目标,你的筹码,分量太轻了。”姬霄瞥了他一眼,没有进一步回答这个问题。 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一念之差,便是生与死的区别,没有将自己的性命压在桌上的人,绝不值得他信任。 我可不是来和他们玩“英雄拯救世界”这种过家家把戏的,姬霄在心底向自己强调道。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回家。 这个时候,被于万里牵扯了许久的尸潮大军,涌进了鬼屋的入口。 鬼屋之中片刻的宁静,瞬间被一个个脚步声打破了。 “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姬霄低声叮嘱道,扶起坐在一旁的杜致胜。 奇怪的是,这矮子,似乎来得有点太慢了。 姬霄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强行突围而出的心理准备。 就当他要向着出口的方向探去,离开鬼屋时,杜致胜喝住了他:“等一下!” “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说着,他用利爪在自己的手掌上划出了一个图案,“我们的所到之处都会留下这个图标和接下来行进的方向,到时候,你知道怎么找到同伴。” “也许我会改变主意。”姬霄淡淡地附和了一句,没有直接反驳他的话。 终于,矮子们的探路先锋,第一个找到了这藏在鬼屋里的两个大活人。 只是,这第一只丧尸进屋时,已经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姬霄几乎没用半点气力,便将它的赏金收入囊中。 “这矮子,断了一只手……”他看着矮子肩部那狰狞的断痕,看向了杜致胜。 后者连忙摇头。 这鬼屋里,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快走!”姬霄低声呵斥道,“这矮子的赏金一下子提高到了三十银币,难度也提升了三倍!”言下之意,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这矮子重伤赶开的,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杜致胜点点头,跟在姬霄身后;姬霄可不管他走得快慢:接下来,杜致胜多半还有着一群同为实验体的人接应他,他自己可是要亲自杀出一条血路的。 他举着霰弹枪,在鬼屋里面的墙壁上留下了数滩血迹,终于在一片黑暗中冲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大街上。 在前面下方不远处,于万里举手向他挥了几下。 他举起挡阳光的手,作了个回应,向着楼梯的方向跑去。 不对劲,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 “如果那杜致胜来去自如,他为什么要以意识的形态进入这里?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进入这里?” 帮助感染者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么一种可能搭上自己性命的方法? 他转头看向出口,不知何时,那一袭黑色的斗篷已然消失。 “该死!”他一拳砸在栏杆上,留下了一个拳印,“这本是道线索!” 身后的街道上,鬼屋的出口旁,甚至是旋转木马的护栏里,四面八方的丧尸都向着姬霄的方向涌了过来。 他只得没命似的向前跑:前面的小轿车里,一道机枪枪管正指着他,不停地喷吐着火舌。 快到了,就快到了!于万里一边紧张地看着,一边盘算着开车逃跑的时机。 突然,姬霄大吼道:“准备开车!” 他将引擎发动没几秒,下一刻,那被丧尸追逐着的少年便纵身一跃,一记飞踢,直接踹碎了后座的玻璃,如同一道笔直的标枪一般,“飞”进了车内。 “走!”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指挥道。 这一口气还没缓下来,他又捡起于万里提前放在后座地面上的几支火箭筒,从破碎的车窗口子中伸了出去,直指迎面而来的那群丧尸。 不出所料,连续的爆炸在那丧尸群中撕开了几道大口子,连续射出的几支火箭筒,将那些不断填充上来的新战力,炸了个血肉横飞。 在这火力的掩护下,两人终于缓缓驶出一段距离。 但那群矮子,或者说,这个时候,好似全市的丧尸,都被换成了矮子这种变异体: 这群丧尸,如不杀姬霄二人誓不罢休一般,追了上来,吊在汽车后方几米紧紧不放! 在平常战斗时还不大能看出来,一到了汽车等载具上,这矮子在速度上的恐怖之处,可以说是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 …… “姬霄啊姬霄,不这么逼你,你怎么能按我设定的路线走,避人耳目,到达目的地呢?”一个声音笑着,看向屏幕上的轿车,目光中尽是期待。 “导航显示,封路了!走右边!”姬霄在指挥着。 虽然自己的导航丝毫没有提到封路一事……可自己的导航仪亦没有给出拯救世界这么沉重的任务,于万里只好完全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姬霄导航上的地图。 “甩不掉他们!”于万里看看后视镜,大吼道。 “换我来开!”听到这句话,于万里下意识地便向副驾驶的方向扑去,松开了方向盘,轿车一下失去了掌控,逐渐开始偏离先前的方向。 “要撞上了!”坐定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于万里才腾出手来,抓住方向盘的一侧,将严重偏离轨道的小车拉了回来。 汽车划出一道弧线,险之又险地从电线杆旁边蹭了过去,刮掉了一旁的后视镜。 这个时候,姬霄才终于挤进了驾驶的位置,一脚油门踩下去,又将换位时降下去的速度提了回来;只是这一上一下之间,几只矮子已经借此机会,跳上了轿车的顶端,趴伏在上。 于万里虽不是那个一路冲刺才坐上这趟车的人,但这么一次移形换位之后,冷静下来的他也是心有余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时看向导航。 “方向错了,你在往哪里走?快减速,前面可以转弯!”于万里在副驾驶座上心急如焚,连连指挥道。 “别吵,我自有分寸!你负责把车顶车后的矮子弄死就行了!”姬霄如此回了一句,可脚下的油门从未松开过,反倒是继续在加速。 “这边分明封路了啊,莫非,你是想……”在听到了身后的另一道声音后,于万里已经猜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轰隆,轰隆,轰隆…… “没错!”姬霄笑着,方向盘一摆,轿车划出一道弧线,在撞烂几道障碍物之后,冲上了一旁的地铁轨道! 地面上封路了,那我就走地下! 就这样,轿车撞断几根栏杆,跟随着地铁的轨道,驶入了地下隧道。 “这,你不要命了!”于万里大叫道,一向谨慎的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莽撞的行为 此时此刻,向前开的地铁就在他们的车屁股侧后方,更是让他感觉刚才离撞车仅有一步之遥。 “你还敢走逆行道!要是对面来车,我们没躲掉,就全部都没命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姬霄这么回了一句,便不再发声,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聆听着对面的所有声响。 于万里见此,也不再指责他的鲁莽自大,掏出了锯式机枪,疯狂地扫射着后方。 一反常态,除了这个词,于万里再也想不到第二个可以形容这个状况的词语。 丧尸追着一辆小车跑进地下隧道,整齐有序,中途不但没有人掉队,队伍还越来越壮大了,这是什么怪事! “真是疯了!这么远了还在跟!”他感叹道,看到车顶划开几道爪痕,顺着这几个破洞,一顿扫射,直接把车顶打出了一个马蜂窝“天窗”。 “我看你们怎么继续跟!”在咆哮的同时,姬霄猛地一打方向盘,走上了右侧的车道;而下一刻,一辆地铁呼啸而来,只听“噗嗤”一声,身后的丧尸大队便是被撞了个稀碎。 迎面驶来的地铁过去了,背后的地铁紧跟着。 当整个地下隧道被地铁占满,哪还有给丧尸留下的位置! 姬霄正要在此之后夸耀自己的功劳,可在这大获全胜之后,又有异变突生: “喂,万里,有点不对劲,”他瞥了一眼右边的后视镜,问道,“你对着后面,有没有感觉那地铁……” “那地铁……是不是越来越近了?”于万里也颤颤巍巍地接上了他的话。 他们一致认为,这车屁股后面的地铁,似乎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莫非是天要亡我?就连这地铁都跟疯了一样开始加速!”姬霄哀嚎道。 “不对!”那逐渐逼近的地铁,虽让于万里心头浮现了些许车毁人亡的触目惊心之景,可他依旧冷静地,在这个紧急情况中,看出了些许端倪,“不对劲,不是这地铁在加速……” 他一转身,两人的目光齐齐投向车里一件事物,便不由自主异口同声地吼了起来: “没油了!”只管着猛踩油门的姬霄,哪有想过这种情况! 第四十四章 慢性死亡 车子没油,而左边又是正在向着相反方向开去的地铁;没等到反方向的地铁离开,车子便是一慢再慢,最后停了下来,变成了身后这班地铁顶在前头的一个挂件。 车内两人思维敏捷,所以到了生死关头,嘴里倒不是只有一个“啊”字,而是在有限的时间内骂起了不重样的脏话。 姬霄还在垂死挣扎,不断地踩着油门,一边的于万里看着车底下四溅的火星,已经面向前方,系上安全带,握好车窗上方那弱不禁风的把手了。 轰隆,轰隆隆,轰隆……身旁反方向的列车,终于消失了,而前方,出现了一道亮光! “快要出隧道了,我准备转弯,抓稳了!”姬霄看向久违的光明,在叮嘱一句之后,将方向盘猛地打向了左边。 轿车头转向了一边,半个车身总算是脱离轨道了。 不过,剩余的半个车身,随后便被身后的地铁顶出了轨道,像一个大陀螺一般,不停地旋转,旋转着,滑向前方,最后横在反方向的轨道上。 当那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逐渐褪去后,冒着烟的小车,一道车门被踹开,从里面掉出来一个人,趴在地面上,向着轨道外四肢并用地爬了一段路,到了大马路上,才一个翻滚,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另一人没这么狼狈,却也只能算是跌跌撞撞地从那被破开一扇门的车里出来了,坐在前者身旁,也是因为先前的生死危机,说不出话来。 就当那在碰撞中护住了头部,已经快要缓过神来的于万里要说些什么时,一班地铁疾驰而过,与那残残破破的小车撞个正着,小轿车当即被撞进了隧道里,下一刻,一道爆炸的闷响从那隧道里荡了出来。 两人都有些心有余悸地看着对方。 …… “幸好,安全屋离这里还是挺近的。”于万里说道,可姬霄似乎是想东西想得出了神一般,没有丝毫回应;直到他上前拍了一下姬霄的肩膀,才得到了些许反应。 不过也怪不得他,确实,现在的情况太乱了,于万里想着,警惕地看向周围,可除了些不长眼的普通丧尸,这座空旷的城市并没有其他的来客。 那尸潮大军,简直像是被那一趟迎面而来的列车吓破了胆,自隧道走出之后,两人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摆脱了那一拨矮子的追杀,获得了尸潮结束的赏金。 “这么大的追踪范围,居然才只是d级么……”于万里正要提及此事,见姬霄依然一脸呆愣的模样,也就暂且不提,叹了口气。 也不怪姬霄发愣,他撕开车门救出于万里后在一旁休息时,才注意到自己再次被一种新丧尸病毒感染的事实。 而这次,病毒感染度,一次性提升了百分之二十。 “是因为那水鬼么……”思来想去,在上次查看感染度之后获得的新能力,也只有水鬼的鳞甲了。 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病毒感染度,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他所剩下的时间,已不足两天! 这份要命的压迫感,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他的心智,本来就胆大妄为的他,现在怎是莽撞一词可形容。 这种死亡的压力,反而让他做出更多愚蠢的选择,而这些错误的选择,很有可能导致他直接死亡! “我要冷静,我要冷静……”姬霄在心底默默向自己重复道。 …… 所幸,他们离最近的地铁站并不算远;虽然《沦陷区》的世界被设定成了一副空无一人的模样,可城市内的基础设施还在自行运转着,其中自然包括了电力的输送和姬霄二人所乘坐的“免费”地铁。 虽然有着售票处,可乱世之中,自然没有人买票:两人走到闸口边上,很轻巧地便从上方翻了过去。 平日人满为患的地铁站,在这里却是空空如也,硕大的通道,甚至可以听到两人踱步的回声。 事实上,列车上除了他们二人,剩下的乘客,便全是丧尸了。 “说吧,怎么回事。”说着,于万里举起步枪,将门口聚集的丧尸纷纷击杀,率先迈进了车厢里。 “说来话长……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说着,姬霄用双钩绕到那靠近座椅的丧尸脖颈后,将它先拉到一旁,一脚踹开到空旷处,才任由于万里将其击杀。 坐在满是丧尸血液的座椅上,自然比不过干净的位置。 就当于万里要将几颗地雷扔到这节车厢的两个连接处上面时,姬霄拦住了他:别的建筑物可不可以破坏他不知道,这玩意他倒是熟悉的很…… 就这样,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类乘坐的车厢里,甚至能听到弹壳落地的清脆声音,简直是谈话的最好去处;可偏偏就是这种时候,丧尸的咿呀鬼叫,总是在耳边萦绕不散,叫人心烦的很。 叫人烦心的境遇,到底是因为环境,还是因为遭遇……谁知道呢? “我刚才,遇到了一个感染者……” …… “这么说来,那杜致胜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了?”于万里问道。 “我不相信他,无论是真是假,他的这个理由……太简单了,”无论怎么想,姬霄都找不出最为恰当的形容词,只好随便搪塞过去,继续用更多的词句描述道,“就像一个小孩子的愿望,太过于……” “我懂了,”于万里点点头,“不过,小孩子的想法,才更为单纯,不是吗?” “单纯凭自己的好恶做事,实在是……”姬霄话还没说完,地铁的播报声打断了他。 “下一站……” 听到这个声音,他看向手腕上的导航仪,目标所指的方向,已经指向了列车的反方向。 “总之,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姬霄总结道,将地图投影在空中,“我们坐过了,目的地应该是在两个地铁站之间。” 在地铁抵达了下一个站台后,两人下车往回走了数百米,在路上找到了一个安全屋。 目的地就在这两个地铁站之间,安全屋也在这个范围内,是巧合吗? “走吧,我已经使用过这个安全屋了,以后就能直接传送过来了。”于万里说着,走出了那小屋。 “往那边走。”倚墙而立的姬霄也站直了身子,指向前方。 两人顺着导航的指引,朝着箭头的方向,走到了马路对面,踏入了一家极为豪华的酒店: 金碧辉煌,就是这酒店给人的印象;所有装饰都会有着些许金色的点缀,所有物事都有着些许微微反光的感觉,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闪亮……说起来,其实还是和一般的高级酒店差不多,只是两人很久未见了。 但这些本该洁净如新的大堂地板,推车,吊灯之类的东西,都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残破的感觉。 “应该不是这里吧,这酒店都不知道报废多久了。”说着,姬霄看向导航,就要离开。 可导航仪到了这里,就如同疯了一般,屏幕上的箭头四周乱转。 “看来,这个导航仪是彻底报废了,”于万里看着导航仪,面色一沉,“没办法,我们只能自己找线索了。” “要不,我们还是回归原来的计划吧,”姬霄苦笑着,上前拍了拍于万里的肩膀,“先试出这个病毒的究竟,然后你下线去咨询专业人士,比我们在这座城市中闲逛要来得安全……就怕逛着逛着,又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一种新丧尸。”这是姬霄首次,在危机面前作出了让步。 “好吧。”于万里完全明白姬霄的意思,若是平白无故被新丧尸袭击,增加感染度,那只是白白送命,倒不如固守高地,利用火力优势,等待现实世界里的救援,这确实是更为稳妥的做法。 “那座塔不错。” 两人在附近找到了一座钟塔,很快,周边的丧尸就被清了个干干净净。 搞不懂那机械钟的运作方式,姬霄便直接将敲钟的装置给砍成了零件,将那定点报时解除;与此同时,于万里已经在一旁架设了各种各样的热武器和爆炸陷阱。 站得高,可以看到周遭事物的一切动态,进出的道路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道梯子,简直是再好守不过的一个驻扎点。 “我去试试感染系统。”说着,于万里将背包里剩下的几件装备也放在地上,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四处寻找“幸存”下来的丧尸。 不一会儿,去做人体实验的于万里回来了,面色铁青。 “没用?”姬霄将地上的枪械扒了扒,让开一个位置。 “没用。普通人受伤确实也会感染病毒,但是发病速度却是比你快了无数倍,恐怕在一小时内就会完全转变成丧尸;而且,我被感染之后,也没有获得矮子的能力,就连普通丧尸所附带的增强体质,我也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丧尸病毒在常人身上,只有着无尽的危害。 “没事,在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走动,避开新型丧尸,不就没事了么?”姬霄安慰道。 于万里依旧愁眉不展,他明白:感染上了病毒,就已经半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只是早晚的事罢了。无论怎么躲,都是躲不过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外界介入,从根源上阻止实验体的意识被摧毁,于万里想道。 第四十五章 迷茫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家,转移仍在昏迷中的姬霄!想到这里,于万里简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那么,你就在钟塔上,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简单地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于万里退出了游戏。 眼见于万里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姬霄的心底却是愈加迷茫: 此时的他,由于导航仪失灵,完全失去了前进的目标;追随大队伍前进,由于感染度提升,已经没有可能了;在钟塔上固守,亦不过是等死罢了。 战也不是,逃也不是,我该怎么办?姬霄看向头顶上的大钟,茫然地想道。 “该死的……这真是有力无处使啊……奶奶的……”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最后气不打一处来,一拳轰在墙面上,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拳印。 “冷静点。”一个声音突然从下方响起。 “谁!”姬霄喝道,当即拿起xm1014,指向了楼梯口,“是你!” 扶梯上的来者,正是一身黑斗篷的斗篷男,杜致胜。 “滚出去。”姬霄冷冷地警告道。 “别那么紧张嘛,我就是想来找你谈一谈的……”杜致胜话音未落,霰弹枪的弹丸轰在他上方的扶梯上,溅出火星四射,吓得他松开手,往下掉了那么一段之后,才堪堪抓住一截梯子,吊在了扶梯上,没有直接摔下去。 “喂!我就是想说句话而已!”说着,杜致胜跃到地面上,用空出的手指向钟塔,不住地指责道。 姬霄又拾起了一把于万里给的ak47,开了一枪,打在那杜致胜身旁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弹孔。 “你这么燥干什么?聊聊天而已!”话音刚落,又是一枪,杜致胜又退了一步。 “我真没有恶意!”又是一枪。 当这一个弹匣打完,杜致胜已是退出去了三十步。 这三十发子弹打完,杜致胜也是火了——没等子弹上好,没等姬霄开出第三十二枪,他冲了过去,冲向了扶梯。 “别过来!”姬霄皱眉,挥了挥手中的步枪,“往后退!” 杜致胜离这的距离更近了。 “后退!”说着,便是一梭子泼了过去,最险的那一发子弹,打穿了杜致胜身后被风高高扬起的那道斗篷。 借着这段助跑距离,杜致胜一个起跳,抓住了向上爬的扶梯,起步便已经快了不少。 有多快?没爬几步,炙热的枪管,已经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就不怕,我一枪崩了你?”姬霄皱眉瞪眼,缓缓问道。 “你是不会杀我的,”杜致胜笑了笑,“既然没打算杀我,以你的实力,能打中我的只有流弹。” “好,”姬霄也笑了,“既然不怕死,那上来也无妨。” 枪管指向了一旁,杜致胜不紧不慢地爬了上来,坐到枪械中间的空位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起来就跟来喝茶的朋友没有什么两样。 “加入我们吧,”他开门见山,“加入感染者的行列,对你来说,绝没有坏处。虽然要照顾一些比较弱小的成员,但人多,力量也会……”还没说完,姬霄打断了他: “我拒绝。” “唉,我早猜到你没有这么快转变心意的,”杜致胜说着,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只脚放到扶梯的空洞里,另一只脚搭在上面,翘起了二郎腿,转而说道:“虽然你还是不同意,不过来都来了,我们毕竟还是同为感染者的同伴,这次来,我就给你讲一讲这个丧尸世界后续的剧情发展吧。” 这不是剧透么……姬霄的心底,突然就蹦出了这个想法。 “这个游戏最终的矛盾,是人类与丧尸以及感染者之间的对立,游戏进行到后面,会出现一个重要角色:博士,一个专门研究丧尸病毒的疯狂科学家……到了后面,玩家可以选择向大反派克雷·西多克特投诚,为虎作伥,也可以用这份邪恶的丧尸力量,去对抗邪恶,夺得解药……”杜致胜说得很慢,不过,姬霄并没有怎么听进去,怔怔出神。 “总之,那应该就是沦陷区最混乱的时间段了,只要熬过那段时间……” “……所以,请你再考虑一下,加入我们的行列……” “我拒绝。”姬霄再次打断了他。 杜致胜摸了摸额头,有点无语:“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不管怎么说,加入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想要活下去,抱团取暖才能熬过寒冬;你想要钱,也要活着回到现实世界才能状告天逸公司……” “我的感染度,已经超过半数了。”姬霄缓缓说道。 杜致胜身子一晃,差点直接摔下钟塔。 “你不早说?”他一下子成了苦瓜脸。 “你一个吃枪子都不怕的人,我能拦得住你?”姬霄也是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 “不过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杜致胜笑笑,耸了耸肩,“就是要重新获得一次那些能力罢了,费点心思就是了,迟早的事。” “唉。”姬霄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被卷进这样的事情是挺难受的,”杜致胜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最后悬在空中,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面,“不过,只要不放弃,一定可以熬过去的。” “不像你,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连唯一的一道剧情任务线索都断掉了。”姬霄无奈地摇了摇头,伸直了手,看着随心所欲唤出的鳞片和利爪,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其实,你大可不用去管剧情任务的,”杜致胜提醒道,“那些任务,迟早也会被其他人完成,我们只需要……” “不做些什么,如果就这样死了,我死不瞑目。”姬霄喃喃道。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杜致胜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的事情,“舍弃感染严重的同伴,带着剩下的人活在恐慌之中……” “不过,有些事,是一定要去做的,”说着,他看向姬霄,“只有尽力了,内心才能不留下半点愧疚——失败也好,成功也好,都已经尽力了。” …… 感染一次,就会增加将近百分之二十的病毒感染度,几乎可以看作是自己一条性命去了五分之一;处在这等生死危机之中,一直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姬霄的思维;不是让他变得更为莽撞,而是让他变得畏缩起来了:怕死,害怕因为行动加速自己的死,更怕害死自己身边的人。 我就留在这里好了,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丧尸袭击我:先是狂暴的普通丧尸,后面是矮子,最后又到了水鬼……按兵不动,至少能占得一个挑选战场的优势,姬霄想道。 此时将他留在钟塔上的,不是学习于万里身上那种时刻保持冷静,随机应变的智慧,而是一连串砸在他心头上的恐惧感。 若是他不能自己看穿这一切,他便永远都只是住在钟塔上的,恐惧的囚徒。 “这个时候,就需要我来帮忙了。”一个穿着白色实验室大袍棕色卷发的男子,伸出了双手,在空中的虚拟键盘中飞速敲动,一行行字便是浮现在空中,遵从着他的指令发送了出去。 “我还真是个文豪,说不定还有写小说的天赋呢……”男子将食指和拇指一捻,放到唇上啵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随后便向后一仰,躺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变化。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 “发送”按钮按下的一瞬间,杜致胜只觉自己脑海中忽然多出了无数道想法,一句接一句的,他曾读过的语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心底的声音告诉他:舍生取义,背叛公司救助实验体,他不后悔。 不过,怎么会在这时候…… 我懂了!杜致胜想道,我的目标,就是为了正义而去拯救更多的人;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面前的姬霄也搞明白,自己心底的所欲所求,找到他的目标——只要有了去处,人自然就会慢慢行动起来! 要不,我还是先跟他讲讲大义吧?杜致胜怎么想着,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话还没出口,姬霄便是一蹦三尺高,站了起来,大吼一句:“我懂了!”这下子,差点又把杜致胜吓得掉下楼去。 “你又懂了什么?”杜致胜坐直了身子,问道。 “我搞懂,我的目的地了!”机缘巧合之下,他竟是又找到了任务地点的提示! 我还没劝你就搞懂了?杜致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先前的这一小段时光,虽然有点难堪,但说起来,姬霄还是有些逃避现实了:在钟塔之顶用重火力轻松地屠杀着任何想要往上爬的丧尸——安于现状,自然是要比主动出击来得简单。 不过,即便是在这种自我逃避的情况下,仍有一个疑团萦绕在他的心头:那就是先前导航仪的失灵的样子,他似乎见过类似的情况……只是这个想法一出,反而更加回想不起来了。 于是,杜致胜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他便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件事。 可恶,都是这导航仪引出来的麻烦,真是个祸害!到了后面,姬霄气不打一处来,将手腕上的导航仪,重重地反手砸在地上。 这一砸,变故又生: 出人意料的是,导航仪居然又恢复了正常,不再四周乱转,再次坚定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第四十六章 赏金猎人 “向四周乱转……那是否意味着……会不会……”他想起从前曾在网站上读到的一种特殊情况,与当下的情况。近乎一致! 那是一篇有关古人环游世界的介绍,在那篇介绍上,游者到达了他们星球的磁极,指南针便失去了效应,只会指向一个方向。 而此时此刻,虽然细节上有些不同,但大体上是一个道理。 如果你的脚踩在了目的地上,那导航仪就再也没法给你指明方向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万里,我们都被恐惧蒙蔽了双眼。”姬霄喃喃自语道,看向了酒店的方向。事实上,这次任务指引,仍然是指向那间神秘的酒店。 真正的目的地,就在那酒店中的某处! “这么想来,那酒店确实有些古怪,”姬霄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轻机枪将聚集在楼梯旁的丧尸的脑袋打成了肉碎,“那酒店的一楼,除了丧尸那些恶心的绿血,居然一只活的丧尸都没有……”而他这一番说话的声音,尽数被枪声盖了过去。 杜致胜哪能知道种种这些心路历程,他只以为姬霄和他一样,经历了一些什么……顿悟,当下也是有了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拍掌称赞道:“你终于懂了。” “是,想明白这一点,很不容易。”姬霄这说的是任务目的地。 “既然想明白了,那也就知道自己之后要干什么了。”杜致胜说的,是“深明大义”,是拯救他人于水火当中。 “那当然。”姬霄回道。 “这么说来,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行列了?”杜致胜喜不自禁,自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问道。 “啊?什么?”姬霄一脸疑惑,“我啥时候答应过这件事了?” 这两个人聊了半天,根本就没在一个频道上,就是各说各的。 “不过,”姬霄笑了笑,“如果你们能出钱,我倒是可以当上那么几次赏金猎人。”他也没有直接把话说死,留下了几分余地。 毕竟,在姬霄看来,这个杜致胜可能还是值得信任的,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 在境遇不大相同的情况下,有关利益的承诺,最是让人安心。 “好,”杜致胜点了点头,“事实上,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需要你帮忙解决。” “如果我办的到的话。”姬霄强调道,收钱卖命可以,收钱送命他就不大乐意了。 “放心,以你的能力,应当不难,”说着,杜致胜暗中指指天空,“虽然我们一行人一路走来都很谨慎,但是我这个领头人还是在之前的行动里暴露了。” “现在,有一种全新的丧尸正在追杀我,准确来说,是这类丧尸中的王者。” “是你,还是你们全部人都被锁定了,这可不是玩文字游戏的时候。”姬霄说道。 “我,我这个个体,”杜致胜指着自己强调道,随后又看向姬霄,“而我希望,你能做掉这头丧尸,退而求其次,得到基本的战斗信息也能接受……” “停停停,”姬霄挥手打断了他,“你当这还是游戏呐?我的感染度已经过半了,再感染一次,就离死不远了……” “而且,只要下线了,就万事大吉了吧:不管怎么说,当你离线的一瞬间,丧尸就会失去目标,转而去找第二个目标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杜致胜苦笑道,“为了抓我这内鬼,这丧尸王,似乎是可以锁定机子的。” “就算我下线换号了,但最终还是经由同一台机子登陆,监控台锁定不了我,但是那丧尸王却是可以直接从千万里外找过来……” “不杀了它,你们永不安宁。”姬霄神色凝重。 “没错。”杜致胜点了点头。 不过这沉重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举起一根食指,说道:“但你也不用担心,就算击杀不了,拿到它的信息,知道它的出招套路,我们再把之前感染度已经过半的人叫过来,估计就能一次把它歼灭了。” “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我去勘查一下情况,稍微过上两招,你现在直接把你能找到的人都聚起来,我们今天就把这新丧尸王给它做掉……”姬霄话还没说完,杜致胜摆摆手,打断了他,指向远处的街道尽头。 “你看……就是那玩意,已经追到这来了。”姬霄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街道的尽头,伫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又是巨人,这游戏设计师设计丧尸王,就只会把体型无脑放大么……姬霄在心底腹诽道,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长时间的休息,已经够了,”说着,姬霄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距离太远看不出什么,这么等也不是办法——我去跟它打上一场,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小心点,丧尸感染源一般在爪子上,见血就危险了,”杜致胜站起身来,抱了抱拳,“祝你成功斩杀那巨人,得胜归来。” “这还不简单,你准备好付赏金就是。”说着,姬霄向着下方扔出了几颗手榴弹,清理完了下方的敌人。 正当他要爬下了钟塔维修梯,向酒店的方向行去时,杜致胜似乎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对了,我这有把武器,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说着,他从背包取出了一把长刀。 “好刀。”接过长刀的姬霄,顺手用其在自己手上化出的鳞甲上划了一下,那刀刃竟是轻而易举地没入了鳞甲之中,在他手心留下了一道刀痕。 看到缓缓流出的鲜血,他更是喜不自禁,深知捡到宝了,连连赞叹道:“好刀,好刀!” “刀名叫什么?”姬霄打量了一会儿,又调出这刀的信息栏来看,上面却只写着“长刀”二字。 但这刀名,实际上已经不太重要了,更为瞩目的,是这表明游戏道具等级的栏目上,那一抹鲜明的紫色。 白,绿,蓝,紫,橙,红,还有代表着整个沦陷区仅有一件,只能从游戏剧情中获取的金色……前者粗略来讲,越到后面,伤害便越来越高;更为重要的分歧点,则是在这蓝紫之间了: 唯有紫色及以上的游戏道具,才有资格获得一道独特的特性。 这把长刀的特性,是“锋利”。 “好利的刀啊……”姬霄简直像入了魔一般,不住地念叨着这同一句话。 杜致胜看着有些无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说道:“这刀没有名字,你自己取一个吧。别看了,这刀可不是用来看的……” “刀当然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砍的,”姬霄也是心满意足,收刀入鞘,将长刀背到了背后,也是抱了抱拳,“多谢。”说完,他往口子里一跳,用双手抓住扶梯,滑了下去。 啪的一声,姬霄就踏在了地面上,正要离开钟塔时,他才想起什么,懊恼地摸了摸额头,喃喃自语道:“关顾着想这刀的事,忘记商量后面的计划了……” 他立马停下脚步,两手呈半圆状,捂在嘴边,几道大吼,把那塔上的杜致胜连人带枪都是吼了下来。 “刚才忘记问了,那巨人,是只跟着你么?”等杜致胜一下来,他便凑上前去,迫不及待地问道。 “应该是的,”杜致胜想了想,然后补充道,“除非我下线。” “那样的话,重点还是在你身上,”姬霄说着,用大拇指指了指钟塔的外面,“这玩意,最后还是得靠你来引到指定地点。” “你先找辆车吧,我先帮你把尸潮解决了,你就开着这车先去找打手好了,”说着,他指向那个逐步逼近,富有压迫感的巨大身影,“找到多少算多少,让他们在钟塔汇合,你也先把那丧尸王引开,等商量好了再引到钟塔来……” “不对,没法联络,”说着说着,姬霄才想起了一个问题,但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到太好的解决方案,只得摇摇头,说道,“不管怎么说,先把打手带过来吧,后面的计划后面再商量。” 他正要打开钟塔一层的门,外面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道愈来愈近的,金铁摩擦声。 第四十七章 且战且退 “什么声音?”杜致胜扭头看向门的方向,有些惊恐。 “快走!”姬霄低声催促道,“要是被困在这钟塔里,那才真是成了瓮中之鳖!”说着,他推开门,很快就找到了那噪音的来源: 事实上,很难不去注意这道充满了视觉震撼力的画面:一个足有两三米高的巨人,拖着一把斧柄等身长,大到有些夸张的斧头,走在大街上。 那斧面上斑驳的绿血还没干涸,也不知道是哪些不长眼的丧尸们遭了殃。 姬霄看着那斧子刮在泊油路上擦出的夸张的游戏特效火花,不由得咽了一下,看向一旁的杜致胜:“我要是能杀了这玩意,之前谈好的无论是个什么数,都得翻倍!” 杜致胜显然也有点信心不足:“那也得你能杀掉才行……” 说着,他看向姬霄:“现在呢,现在怎么办?” “你先跑!去找车!”姬霄从背包里找出一把枪,将保险往下一摁,枪口对准了那不远处的庞然大物,“我先和它过上两招。” 话音刚落,一梭子子弹,便是打在了那巨人的身上;只可惜,同样是巨人,打在那矮王身上,就是绿血狂飚,打在面前这巨人身上,看起来不痛不痒,甚至没让它的脚步慢下来多少。 幸好,它的脚力没有矮王那么夸张,要拉开距离应该还是不难的,姬霄默默想道。 杜致胜只留下了一句“小心”,带上斗篷上的兜帽,一溜烟儿地便跑没影了。 巨人依旧没有改变行进的方向,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 “是吗……往后面跑去了。”少了个碍手碍脚的负担,他也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一梭子子弹,似乎没有作用的话……很快,姬霄就向这巨人展示了他的第二道绝技。 一块块鳞片在他的身上凭空长出,一片片指甲也尽皆化成了利爪,姬霄大喘着粗气,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完全血红。 普通丧尸狂暴化增幅,矮子的利爪增幅,水鬼的鳞甲增幅!他紧握拳头,有的利爪甚至扎进了自己的手心里,在拳眼里有血液缓缓渗出…… 先前的子弹,虽然看起来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但那巨人似乎已经注意到他这匹拦路虎,提起了斧头,一声咆哮,向前劈去。 “来吧!”姬霄也是怒吼一声,向前扑去,左脚一发力,一跃,便是轻轻松松地躲过了这笨重的一击。 一击不中,便露出了破绽。姬霄向前一扑,一记右钩拳便是打在了那巨人的腋下,打得这巨人也是有些动摇了,双手扶了扶巨斧,才再次站直身来。 刚站好,它便提起斧头,疯了一般,抡了一圈;这一抡,却是又抡了个空——姬霄一击功成,早就几个碎步退出老远,在巨人的背后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这斧男,好大的力气……”姬霄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道巨大的印痕,这斧男仅借着蛮力,可以说是将斧刃都生生劈进了地面里。 被这等力量抡起来的斧头打到,即便只是斧面,会受多重的伤,也是可想而知了。 压迫感,这就是斧男的代名词;在它的身上,姬霄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如果说狂暴丧尸,给人的是一种群起而攻之,在人数差距之下的无力感;矮子和矮王,给人的是一种甩不掉的紧迫感;水鬼,给人的是一种在绝对安全的港湾被偷袭的惊愕感…… 这斧男,给人的就是一种要命的压迫感——不动如山,坚定而又执着地向着目标推进,无论是什么东西,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如同蝼蚁一般。 “打腋下这种位置都不动声色,有点难缠啊……”姬霄摸着下巴,向前跑了几步,又绕到了斧男的前面,“看来,还是要跟它比灵活。” “无限弹药的枪支,我就不信打不死你!”他将手中刚取出的枪支上膛,对准了斧男的头部。 一边开枪,一边后退,一边开枪,一边后退…… 他一直在后退着,可这吃了不知道多少发枪子儿的丧尸,却是如同没事人一样,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过脚步。 “难不成,这玩意是铁皮做的么……”说着,他举起先前轰在那斧男腋下的手,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简直就像打在了铜墙铁壁上一样,只把自己震得生疼,对方却是一动不动。 “它的弱点,到底在哪……”姬霄喃喃自语道,就连腋下这种位置,都可以说是坚不可破,他还真想不到面前的怪物能有什么弱点了。 不过,这近身的几次交锋,倒是让他看明白了:这斧男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锋利的爪牙,凭着这斧头,要感染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个发现,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乐观点来说,这也不是什么杀不死的怪物,硬接我一拳,还是会被打得差点跌倒在地的,姬霄想道。 想到这里,他也是被激起了信心,抽出长刀,就要再冲上去和那斧男近身拼杀一番。 突然,背后响起了一道鸣笛的声音,一辆车停在姬霄背后不远处,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下,一道熟悉的声音说道:“快上车!”来者,正是杜致胜。 “来了!”说着,姬霄一段助跑,一个跨越式跳高,一举顺势从车前引擎盖上滑了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跳了进去。 汽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望尘莫及的斧男在原地,愤怒而无奈地一阵咆哮。 “怎么样?”杜致胜单手拉下兜帽,关切地问道。 “很强,力气大得没法形容,皮也像是金属做的一样,子弹根本奈何不了它,至于近战武器我还没有试过。”说着,他将半出鞘的长刀,“咔”一声合了回去。 “不过,好消息是,应该没有感染能力:指甲不尖,近战时也没有使用过什么用牙咬的战斗方式,用斧头感染人那更是异想天开。”姬霄摇下车窗,将手臂勾在外面,感受着外面的微风。 没有感染风险,满足了这一点,请一些拥有丧尸能力的特殊帮手来助阵,应该就不难了。 “不管怎么说,先去找人吧,你大概能找到多少……十个?二十个?最好的情况,就是一百多杆枪对着它轰。”姬霄扳着手指,百无聊赖地问道。 杜致胜听闻此言,没有说话,空出了一只手掌,伸向姬霄。 “五百?这么夸张吗?”姬霄目瞪口呆,“这天逸公司抓走的人的规模有这么大的话,想隐瞒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事吧!” “当然不是五百,想什么呢,”杜致胜摇了摇头,“全部被抓的人聚起来,恐怕都不够这个数。” “五十?虽然不满一百,倒也算是不错的战力了。”姬霄撅了撅嘴,将车窗摇上,把空调开到了最大。 杜致胜又摇了摇头。 “我说的是,不满一手之数,最坏的情况,是我们两个人去单挑那个什么斧男……”说到后面,杜致胜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有点有气无力。 此后,车内便陷入了一阵沉默。 汽车一路前行,电台一路上也只发出“滋滋”的噪音,想想这沦陷区的背景设定的话,很是真实,连这噪音都被去除之后,就只剩下那简直可以把人吞噬掉的,窒息的沉默。 “前面就到了,”开了一段时间之后,杜致胜率先打断了沉默,“前面那个地方,至少还有着一个人,不管怎么样,他应该是会加入我们的。” “那就好。”说完这句,姬霄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狭隘的车内,又蔓延起那股尴尬的氛围。 这寂静也没持续多久,两人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姬霄关上车门,面前的地面上,俨然是一个圆,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交叉,旁边还有着一个箭头,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咚咚咚,咚咚咚,听到这声音,姬霄不禁扭头看去,一旁的杜致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那复式别墅的门前,大力地敲着那千疮百孔的门。 “谁……”里面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还没等他说完,杜致胜大声回答道: “老路,开门啊!是我!” 听到这句话,门很久之后才“吱呀”一下打开,看门内通道旁堆放的那些东倒西歪的柜子之类的物事,也不难想象,它们原先是堆放在这大门口堵门的。 “杜先生,你啊,真是爱给我找麻烦……”面前的人摸了摸胡茬,轻叹了一口气,“你明知道这大门是被这些重物堵死的了,就不能走其它入口么。” “老路,你这句话就是在放屁了,”杜致胜呵呵一笑,“上次我们都把那几道门给焊死了,我怎么知道你又修了什么新入口?” “说的也没错啊……”面前的人一边感叹着,一边又用手搔弄了一下如同鸡窝一般杂乱的头发。只是这头发和衣裳,虽然杂乱,但却没有那股腐臭味儿,显然是清洁过的新东西。 这人整了整衣裳,杜致胜稍微侧身,让出一个视野,他才发觉杜致胜身后还有着一位客人,有些疑惑,用下巴点了点那个方向,轻声问道:“这位是?” “不用这么鬼鬼祟祟,都是自己人,”杜致胜爽朗一笑,把这半掩的门彻底推开,“不管怎么说,我们可是客人啊,还是先进屋里再说吧。” “说的是说的是,是我疏忽了,”说着,这人引领着杜致胜向里面走去,而杜致胜也轻车熟路地跟上,显然对此地也是毫不陌生,走到半路,那人突然停下来,转头说道,“不用脱鞋,这里随意的。”显然,这句话是对新客人说的。 姬霄本来就没有脱鞋的意思,关上门,将一个柜子挪到旁边堵上之后,也是快步跟了上去,经过大厅,再一右拐后,便进入到了客厅。 “让我来介绍一下吧,”三人一前一后,正好是两人站在杜致胜的两边,一左一右,“这位呢,是老前辈了,我们行列里的,路先生;这位呢,是最近刚被感染的姬先生,他的战力,可以说是我所遇到过最强的人了;至于我呢,大家都认识,杜先生,老杜,怎么叫我,都无所谓。” 即便是同样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都不暴露真名么,真是可笑的信任关系啊……正当姬霄这么想着的时候,那路先生却是主动上前,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路一二,熟悉的朋友一般都叫我老路或者六幺二。” “你好,姬霄。”姬霄愣了愣,回答也是简简单单,他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人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杜致胜似乎是读懂了他的想法,轻笑道:“都是老朋友了,这名字,想瞒都瞒不住。” “也没什么丢人的,”路一二笑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了厨房一趟,拿着两杯水回来了,“也用这名字过了这么年了,有什么好丢人的。” “不过,这老前辈的名号,我就担不起了,要是被感染早的就成了前辈,在街上看到丧尸,岂不是要给他们磕头?我们这里还是按平辈论交好……不过,要是需要动脑子的事情,加上我一个,应该没什么坏处,”说着,他看向姬霄,“你们要喝点什么吗?现成的只有冰水,喝茶啊咖啡什么的就要等一会儿了。” “不用不用,”姬霄连忙摆手,接过了水杯,“水就可以了,谢谢。” 眼见一旁的杜致胜也接过一杯冰水,他走回厨房,自己又给自己打了杯水,三人围着小圆桌坐下,姬霄感受着杯子外壁冰凉的水雾,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等杜致胜开口。 “老路,这次来,是请你出山的,我们要去杀一只两三米高的怪物,人手不太够。”杜致胜还是那个杜致胜,毫不隐瞒自己的来意,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这件事。 “好,我没什么问题,”出乎意料的是,路一二立刻点了头,“不过,你也别太期待,毕竟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估摸着还得再找上一些人手。” “其他人呢?”杜致胜问道,听到这句话,姬霄情不自禁地瞥了瞥四周:前面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有刚才进入客厅四处打量的时候瞥见的旁边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这里,莫非还有其他人在? 他这疑问,简直就像直接写在脸上一般,被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读了出来,路一二摇摇头,说道:“这里没别人,就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连条狗都没有。” “再说了,感染者一般也不会聚在一起,即便是经历了这种事情,他们还是搞不懂合作的重要性……唉……”长吁短叹之后,他一口饮尽杯里的水,才继续说道,“大部分人,在杜先生的极力帮助之下,都尽可能地停留在那些记号附近,有的比较热情的人可能会跟上记号,在他们附近保驾护航……” “不过,热情总会消减的,激情褪去之后的他们,是在那记号附近,还是自己跑去什么地方独自度过最后的时光……谁知道呢?”他将杯子放下,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放在大腿上,“不过,不用担心,你们永远可以在这件宅子里找到我——我哪里也不会去,会一直待在这里,为的就是这种情况。” “顺着这条路找吧,只能先这样了,”杜致胜也将十指交叉,只不过是垫在下巴下面,“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突然,窗外,门外,传来了一道道叩击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尸潮!快准备战斗!”一听到这个声音,路一二有如条件反射一般,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掀翻了桌子,立在沙发旁,又将旁边那道台球桌掀翻,作为掩体,台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滚落在周围的地面上,不再动弹。 第四十八章 二楼沦陷 “我去堵门!”杜致胜说着,飞奔向来时的方向。 “你我二人守一楼,等老杜回来,让他守地下室!”说着,路一二取出一把冲锋枪挂在脖子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台球桌,一副即将进行枪战的样子。 “二楼怎么办?”姬霄也拿出于万里给的ak47,坐在旁边问道。 “通往二楼的路只有室内的两道楼梯,扶梯围栏乃至能够到二楼的长树枝,我都处理过了。”他刚回这一句,只听见“咔嚓”一声,一道破碎窗户上面钉的木板,被一只惨绿色的手贯穿了。 两人一顿扫射,那丧尸即便是有再大的能耐,也绝不可能进到屋里,一只右手直接被倾斜而出的子弹打成了蜂窝,缩了回去。 “我去补板!”说着,姬霄从背包取出平时常备的守点道具——木板、铁锤,冲上前去,趁着这个空隙,将那木板按到窗户的位置,举起锤子,就要将其钉死在墙面上。 但是这外面的尸潮,当然不止这一两只丧尸,一只丧尸被击退了,另一只便立刻补上空位,继续敲打着被封死的门窗,想要破门而入;这不,一只手又伸了进来,趁姬霄不备,在他锁骨下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爪痕。 这路一二在他背后,是有枪也不敢开,只能干看着,却又一点忙都帮不上。 “小心感染!”他大吼道。 “没事。”姬霄说着,转头看了他一眼,光这一眼,就能解释一切了:姬霄的眸子里,尽是猩红之色,那是狂暴化的特征,也是只有丧尸才会拥有的能力。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来,一拳,便直接将那丧尸轰得倒飞出去,砸在了后面的同伴身上,趁着它们东倒西歪来不及偷袭的时机,姬霄连忙又钉上一块木板,总算是把这个漏洞给补上了。 补上这个窗口,他又东奔西跑,把这附近的几道窗子都给加固了个遍;做完这一切,姬霄才跑到台球桌前,按着桌子一个飞跃,便是直接翻到了桌子后方。 这个时候,他那刚被丧尸抓伤的伤口,才开始缓缓渗出鲜血来,渗透了身上礼服里面那件白衬衫,看起来颇为瘆人;路一二自然也是看向了他,姬霄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大门彻底堵死了!”杜致胜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好!你去看地下室,如果顶不住了就撤上一楼吧。”路一二指挥道,杜致胜显然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直接跑向厨房的方向,要从那旁边的楼梯下去。 看他跑开,姬霄也是站起身来,只留下一句“你先守着”,追了过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杀斧男?”在楼梯口前面,姬霄拦住了杜致胜,质问道,“如果要杀这种级别的怪物,显然是直接从现实世界中,请人数多上我们不知道多少倍的打怪团才更合适吧,为什么一定要感染者来杀掉它?” “很多原因,比如你之前的那把xm1014,是王掉落的吧?我不知道是哪类丧尸的王者掉落的,但这种武器,有着无限的成长潜力,更有着无限的价值,”说着,他举起食指点了又点,“仅限首杀掉落,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吗?” 越是数量稀少,越是珍贵罕见的东西,就越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再说了,”他压低音量,“就连感染者们,我都不能完全信任,更别说聘请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了,不到一个钟,天逸公司就能从这茫茫职员列表中锁定我这一号小人物。” “那么,”姬霄话锋一转,追问道,“你又如何信得过我?” “我从那小巷的尸潮开始观察……”杜致胜刚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还给他的反应,是一记右勾拳。 姬霄想起来了,无法退出,乃至遇到一道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的尸潮:那种绝望之感,在当时如同潮水般漫过了他,现在也如同水分渗入了他的血液循环一般,不断在他心中重复。 “那尸潮,是你做的手脚?”姬霄冷冷问道,从那猩红的眼神之中,杜致胜清楚地感受到一个事实——如果他的回答不符合面前人的心意,就会被他轰杀至渣。 跌坐在地的杜致胜正了正身子,毫不避开对方的视线,回答道:“当然不是!我只是稍微看了看,感觉你不是感染者之后,就离开了……” 托你的福,在那尸潮过后我就是感染者了,姬霄在心底暗暗骂道。 “最好不是。”他留下这么一句话,留下一个横练背影,回到了客厅。 杜致胜见他那阴晴不定的表情,也不敢多解释什么,只好灰溜溜地走进了地下室。 “来得正好,”听到姬霄的脚步声,路一二向他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在他走近身旁时,路一二迅速地在自己的导航仪上按了几个键,随后,一道机械的电子音自姬霄的手腕上响起: “已获得权限。” 权限?什么权限?姬霄有点没搞清楚状况,正要开口问,路一二却是抢在前头,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监控系统的权限,我在这栋房子里装了不少摄像头,这样可以时不时看看一楼其它地方的情况,”说着,他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快了,再熬个一段时间,第一波尸潮就算过去了,到时候,就可以休息了,时不时看看监控摄像头,清理掉那些想要偷偷摸摸进屋的杂碎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扑到一个窗边,多加了几条木板,回来时已是大汗淋漓,抹了一把汗,一屁股坐到地上,松了口气。 “不过,到时候想要复原就麻烦了,呵呵,”像是自嘲般,路一二一边轻笑着,一边自言自语道,“又要还原家具的位置,还要把窗上的木板拆掉……” “为什么不干脆把窗户封死呢?”姬霄插嘴问道。 “当然不能封死!”路一二一脸惊讶地看向他,下一刻才好似想起了什么,摇摇头,继续说道,“我都忘了,你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不过,最重要的是:如果封死门窗,堵上所有入口,暗无天日,那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那是老鼠洞,”他自答道,“不但如此,这里会有尸潮,正是因为这宅子。” “这屋子,是尸潮触发点。”姬霄好像也想到了什么,接上了这句话。 “正是,”路一二拍了拍掌,“这是沿海地区最大的一间豪宅,内部装潢也是看着最舒服的……” 没等姬霄开口,他又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住在这种地方,才能有‘活着’的感觉啊……看来,那设计师也是很了解我的……” “生活这个词,虽然是一个词语,但里面表达出来的,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意思,”说到这里,他突然变了脸色,一本正经地直视姬霄,“生,是生存,只为了活着而活着,是为生。” “活,就很难了;我觉得,要过得有滋有味,那才能算是活过了一生,那才能算得上是生活,而不仅仅是为了性命苟延残喘……” 我又何尝不想快活地渡过这十多年呢?姬霄想道。曾几何时,他的家境也算富裕,但现在想来,也许让他重来一次,他或许更想要平平静静,没有丝毫跌宕起伏的,无趣的一生。 正当姬霄思绪万千,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的时候,又是杜致胜出面,解了这个围: 他一顿大脚步,冲上了一楼,见到正在谈话的两人,第一句话就是:“不好了!地下室破了!” “怎么会?” “你还好意思问?”杜致胜看向路一二,“地下室虽然后门被堵死了,可车库那个房间,根本就撑不了多久——两扇车库大门,无论怎么修修补补,迟早都要被尸潮攻破的,倒该是两人守地下室……” 他还没说完,杜致胜又反驳道:“一楼可是连接二楼和地下室的中转站!这可是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 “别说了,”姬霄无意听他们继续拌嘴,他只想尽快解决斧男,好继续完成剧情任务,“接下来,怎么办?” “这里的尸潮分三波,”路一二清了清嗓子,“这个时候,还是两个人守地下室楼梯口子,由我在各处接应……” “小心!”杜致胜惊呼出声,掏枪指向路一二身后。 姬霄的动作比他更快:在杜致胜枪还没举起之前,他便已经转过了身子,手中化出鳞甲,一拳轰向了敌人的方向。 二楼,跳下来了一只矮子! 这矮子,还在半空中,将要直接扑向路一二时,姬霄的拳头便已经到了面前,一拳打在他面门上,将它直接揍得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 一击不成,再想要全身而退,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杜致胜吹了吹缓缓冒出硝烟的枪管,问了一句。 “这鳞甲……这是什么丧尸?”先前补窗时倒是没看到,现在的路一二,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姬霄手上化出的鳞甲,完全没听到杜致胜在说什么。 “你们……总不能都没见过矮子吧?”这是姬霄的问题。 三人提出了三个问题,都在等着对方回答,一时间竟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矮子当然见过。”杜致胜率先打破了僵局,还举起手来亮了亮,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利爪。 “当然见过。”路一二依旧在以令人发毛的眼神盯着那鳞片,无意识地重复了一次这个答案。 “这是水鬼的鳞甲,防弹,不防砍,而且只有在海里才会出现——就跟鱼一样;所以,在陆地上,我们应该不用担心这玩意。”姬霄答道。 路一二有些羡慕地看了一阵,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对于感染者来说,新的能力,就是一道新的催命符,看到这鳞甲,他只想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哪还有继续研究乃至获取这种能力的心思。 “我见过矮子,”路一二再次强调道,“不过,这明明是普通丧尸的尸潮,怎么会有矮子混进来了……” 这是一波混合尸潮,这个答案,在三人的心中同时响了起来。 “要真是混合尸潮,那就麻烦了……”路一二看向监控录像,喃喃道。 要是二楼宣告沦陷,他们要看守的出入口,就要在一楼通往地下室的两个楼梯口的基础上,再加上两道向上的楼梯! “不管怎么说,我们要尽快把二楼抢回来,”路一二调出一份房屋立体构造图,投影在空中,“特别是这个主卧室,主卧室里面的出入口和窗户是最少的,要把那里作为据点,我们才能挺过三波混合尸潮。” “尸潮的规则已经暗改了,你怎么知道这尸潮的波数不会被改成无限次了?”姬霄抛出了一个带刺的问题。 杜致胜哑口无言,而此时担任“军师”一职的路一二,推了推鼻梁,点了点头:“是有这种可能性。” “不过,”他话锋一转,将食指点到了主卧室旁边的房间上面,“这是浴室,浴室这几道窗户,还有主卧这几道窗户外面,都是有房檐的;要是到了这样的绝境之中,我们大可以从房檐挂条绳子之类的跳到一楼,直接夺路而逃。” 听到这里,姬霄点了点头,将ak47收起,取出了长刀——这个时候,最是要节省子弹,要打白刃战可就麻烦了。 不仅如此,他还从背包中取出了那把无限弹药的手枪,看样子,他是要一心二用,刀枪并用! 想要这么干,首先得要在这两样武器上都登峰造极,而第二个更为关键的要素,就是要有过人的胆量:就算有同时在这两件武器上都有所建树的人存在,敢做出这样举动的,属实不多! 路一二的眼睛一下子就看直了:他知道姬霄很厉害,但他不知道,杜致胜所说的,是已经到达了这种程度的实力。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看向了一旁的杜致胜,对方也只露出了一个极其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我之前也只知道他是这个游戏最厉害的几个玩家之一,有多厉害,这个真没人知道。” “走吧。”说着,姬霄手中手枪连发两枪,将一只扒在栏杆上的矮子打了下来。 “我们走正门楼梯,”路一二一边看着屏幕,一边指挥道,“侧楼梯附近的两个房间的窗户都被破开了,主卧室相对而言还算清净,而且那楼梯也是离主卧最近的楼梯。” “走!”杜致胜附和道,取出一把步枪,快步跟了上去。 姬霄一马当先,走在三人最前面,刀砍近,枪打远;后面两人紧随其后,一左一右,用手中枪械提供火力支援。所幸二楼还没有被完全占领,堵个水泄不通,三人几乎可以说是一往直前,就冲上了三楼。 一进入主卧室,三人立马学着楼下的模样,将那双人床掀翻来,挡住了主卧室的大门;在这之后,两人去弄倒那衣柜,封住浴室门的半边,一人拿出木板去加固窗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终于,一切准备都做好了,三人坐在翻倒的书柜和床头柜拼接而成的“战壕”后方,在这准备工作期间歼灭了一波丧尸,似乎便已经将爬上二楼那寥寥无几的几只丧尸给杀完了,一时间,屋子内也是静了下来。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道和平的假象,所以他们都在为之后的交战做着准备:检查弹匣,检查枪械损耗情况,借摄像头之眼查看房屋各处的情况…… 最悠哉的莫过于姬霄——他终于又有时间开始填充子弹了。 这种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当即掏出了一地子弹,开始一枚枚地按进弹匣里,准备着之后要用的弹药。 杜致胜开车过来的时候,闲来无事的时候,姬霄当然是补充过弹药的,所以他也算是见怪不怪了;路一二就不一样了,他刚认识姬霄没多久,而这个人已经多次刷新他的认知了。 “大高手……也要用散装的子弹?”这个见闻,让他大跌眼镜,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听起来或许会感觉有些嘲讽,姬霄却不以为意,一边填着子弹,一边说道:“蚊子再小也是肉,铜钱再贱也是钱啊!用散装的子弹,日积月累,倒是可以省下挺多钱的。” “而且,”他一面将填充好的弹匣和多余的弹药都收起,一面又拿出一块布来,擦拭着手中的长刀,“子弹打光了,不过也就是进入白刃战而已,这又有什么呢?” 人和人之间,果然还是有差距的啊,路一二笑著摇了摇头,在心底感叹道。 正当姬霄在给“逐日”这把金色级别,丧尸王首杀掉落的霰弹枪填充子弹时,一道玻璃碎裂声响起。 第二波尸潮,开始了。 第四十九章 糗事 这第二波尸潮,屋里三人的准备,可就比第一波充分多了: 精心布置好的各种掩体,提前加固的防御设施,架在柜子上的枪械,还有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其它枪械还有弹匣。 这一下,丧尸们是踢到铁板上了。 先是一只只矮子,从走廊,从楼梯,从那些已经失守的出入口,千里迢迢,绕路而来。 而正当它们好不容易在卧室的大门上开出了一个大洞,将要从那顶在门后的双人大床上面翻越过去时,三道枪管对准了它们。 “我们轮流开枪换弹,保证火力不断,姬先生你来做支援,作为救场的杀手锏。”这是路军师的计划,而他们三人也完美演绎出了路一二脑海里的景象。 路一二和杜致胜早就有了合作经验,曾经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此时配合起来,并不算生疏,达成的火力压制,可谓是源源不断;而姬霄作为这个救场的人,大部分时间并不需要管正门的事,他的一杆枪,只管指着厕所的进出口小门,那被堵了大半的狭隘入口,可以说和游乐园里打气球靶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跟玩儿似的。 路一二深知:有姬霄这等实力的人,对于弹药的控制,子弹的命中率,必然是比他二人要高的;在他巧妙的分工策划之下,三个人看两个方向,竟是轻松守住了这个主卧室,没有放半只丧尸进来。 而他越看,也是感到越为惊讶:在姬霄的换弹节奏中,他简直看出了一种诡异的韵律感,差点将自己时刻计算着的换弹节奏都给带跑了——还害得姬霄转身帮他们救回了一次场子。 厉害,厉害,最后他只得不住在心底感叹,不再去思考这件事。 “老路,你到底什么时候要拿出那玩意来?现在也是时候了吧?”在换弹途中,杜致胜突兀地问了一句。 “还不是时候。”有如对暗号一般,路一二听懂了他的意思,回道。 尸潮,就在这机械而又重复的杀戮中,逐渐过去了。 …… 现实世界。 于万里醒来,摘下虚拟现实链接器,一起身,连忙看向旁边,看到那躺在沙发上熟悉的身影,才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被抓走啊,他想。 重新看到真实的天空,他又稍微冷静下来了:这一切,会不会是个天大的谎言?意识穿越到虚拟现实之中,人体试验…… 他伸手,放在姬霄所佩戴的头盔上,一向冷静过人的他,竟是有些微微颤抖。 最后,他还是没有下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将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在裤袋里掏了掏,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烟嘴的那一端,早已被咬破——他已经戒烟很久了,叼着这玩意儿,只是一个习惯。 这个时候,真的要信那叫做杜致胜的陌生人的一番话吗?于万里扪心自问道。 如果信,又该怎么转移相当于陷入昏迷的姬霄呢?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居闹市无人问啊!现在于家落魄潦倒,哪里还能找到愿意帮忙的人!更何况,还是这种可以算得上是天方夜谭的怪事…… “总不能让他住进病房里吧……”想到仍在住院的两兄弟的父亲,他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等等,这个方案,似乎可行? …… “也不知道那斧男会不会跟过来啊……”杜致胜一边修补着窗户上的木板,挥舞着手中的铁锤,一边感叹道。 “应该不会,”姬霄很理智地回了一句,“按它的脚程来看,可能我们开车回去的路上还能在离钟塔不远的地方遇见它。” “说的也是,”在守点时的闲聊中,路一二也完全搞明白了其余几种丧尸的情况,此时也是加入了热烈的讨论当中,“按它的情况,等比例缩小,恐怕也就比乌龟快一点吧。” 本来,这应当是个侮辱敌人,增长自己士气的比喻,不过想起那几乎和人一般大的斧面,众人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再去调侃了,只是微笑带过。 “好了!”做好万全准备之后,路一二上下擦了擦手掌,作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打起精神,顶过这一波尸潮,我们就走人了!” “老路啊,”在这段时间里并肩作战、闲聊,姬霄和路一二也是逐渐熟络起来,此时此刻,为了让气氛更为轻松些,也是打趣道,“不如说说你的名字是个什么典故出处吧。” “这个啊,”路一二挠挠头,“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吧……” “如果没什么犯忌的点就讲一下吧,”杜致胜笑笑,显然也是被激起了好奇心,他指了指自己,说道,“就连我这个老朋友都不知道你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呢!” “好吧好吧,”盛情难却,路一二只好答应了这个请求,“不过,你们可不能再传给其他人听了。” “当然!”杜致胜应道。 “我保证!”姬霄竖起了食中两指。 “事情是这样的……” “在起名那天的时候,我爸喝多了……”这个时候,两位听众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了一个胡茬更为杂乱,衣衫更为不整,岁数更为年长……总而言之,就是一个老了十多二十岁的老路的形象。 这个男人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酒在对瓶吹,庆祝着儿子的诞生。 只是,他提笔写了一个“路”字之后,就再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了,只好学着古代诗人,借酒助兴,希望能够激发出来些许灵感。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笔走龙蛇,就要在纸上写下来什么。 只是,此时的他,实在是太醉了,上眼皮耷拉下来,打着了下眼皮,下眼皮也不乐意,还以颜色,两个眼皮一打架,就坏事了——最后,名字还没写完,这路爹就睡着了。 说到这里,路一二基本可以算是哭丧着脸,只是这个表情,反而让人觉得更添了几分喜剧色彩,忍俊不禁。 “最后,我爹似乎是写个耳刀旁写到一半,之前那‘路’字还是在清醒的时候写的,还算正常,那后面写的字,简直就像鸡爬一样,天知道他们怎么就把这醉鬼的鬼画符交上去了,还把那半个耳刀旁看成了1和2……” 讲到这里,姬霄再也忍不住了,哪管他真名是什么,先笑了再说,趴在柜子上,一边捶桌,一边拼命笑着,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一边的杜致胜虽比他好点,但也没好到哪去,竟是笑出了一道鼻涕泡,冲进了厕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道笑声,从浴室中传来。 “喂!”路一二故作怒态,“这浴室门可是坏的!” 这一路扯皮打屁吹牛,过了一段时间,等这乐子退去,三人逐渐冷静下来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这第三波尸潮,怎么还没来?”杜致胜环顾四周,轻声问道,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压低音量。 “有古怪。”姬霄附议道。 “那是废话。”路一二做了个点评。 姬霄提着长刀走到卧室窗边,从木板缝里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窗外没有矮子?奇了怪了……难不成,又是普通丧尸的尸潮?”路一二看向监控录像,下一刻,便是破口大骂,“他抹布的,你们快来看!” “这不会就是你说的水鬼吧?看来,那玩意派得上用场了。”说着,他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挺重机枪,不提烧钱的速度的话,在大数量的尸潮面前,这的确是一杆大杀器。 不过,在具有防弹能力的水鬼面前,效果可能就没有那么好了…… 看到屏幕上的身影,姬霄眉头一皱,低声喝道:“快走!我们直接走!” “晚了,你仔细看,这是楼梯,这是二楼的录像……”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杜致胜总结道。 “怕什么?我们的火力……”姬霄听到这句话,没等路一二说完,也不做任何反驳,只是默默拿起手枪,朝着身上的鳞片开了一枪。 子弹有如台球撞在了桌子边缘一般,没有对桌子造成半点损伤,更不可能贯穿那桌子的边缘——只是反弹,又飞向了另一个方向,不见踪影。 “这是规则,这是这里的天地法则,”姬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鳞甲,“这已经不是符不符合道理的问题了,这就是沦陷区的规则,丧尸的道理!” “不过,或许他的机枪会起到一定作用……”杜致胜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缓缓地吐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 “因为,”他看了一眼路一二,后者点点头,表示无妨,杜致胜才继续说道,“这机枪和你的xm1014一样,是丧尸王掉落的东西!” “什么!”姬霄瞪大了双眼,他实在没想到,就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居然有两把超乎了游戏道具评定分级的神器! 看着信息栏上那一抹灿金色,他抿着嘴,思考了一阵,最后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只是试试枪,”他强调道,“别忘了,用龙鳞做成的铠甲,是要用于屠龙上,才能发挥出全部价值——这把枪的最大作用,还是要放在斧男身上。”本来,他并不想指出这一点,但随着武器数据提升,特供弹药的开销也会加大,更何况这还是最烧钱的重机枪…… 要是不省着用这枪,到时候,一行人到了斧男面前,就只能空抠扳机了。 “很好!”路一二露出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将机枪架起,“看着吧,你们很快就知道它的能力是什么了!” 说时迟那时快,从楼梯缓缓向上爬行的水鬼,已经到了主卧室大门口——由于脚蹼和鳞片,还有身上分泌而出的黏液的存在,它们在陆地上的移动速度,和在海里的行进速度,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但它们还是到了。 路一二怒喝一声,竟是没有借助支架,直接用双手将那重机枪提了起来! 手提重机枪,这哪是人力能够做到的!姬霄看向路一二的侧脸,后者的眼睛已经泛红——看来,是狂暴化的能力者,他默默想道。 加特林的枪管,在路一二的操纵之下,开始转动起来,愈来愈快,子弹如同花洒里的水一般,射向水鬼。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杜致胜还只是气定神闲地站着,等着看一场好戏,姬霄却是已经在手臂外侧化出鳞甲,双臂并拢,护在面门前面:如果有什么出错,这四处乱飞的流弹,可少不到哪里去。 他想象中的景象,却没有成真。 只须那么一瞬间,第一只伏在门口双人床上,想要爬进屋内的水鬼,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已经被打成了个筛子。 “什么!难道是无视护甲!”姬霄目瞪口呆,虽然他早知道丧尸王掉落的武器远超常物,但“逐日”的特效,毕竟还有着一道连杀才能触发的前提条件,从来没有用过逐日特殊能力的他,着实是被这夸张的杀伤能力,震惊了。 “非也非也,”路一二笑着,举起食指摇了摇,下一刻面色一变,沉重的枪管直接砸到了地板上,留下了一个小坑,“这枪的能力,是‘子弹穿透’。” “就跟那把长刀一样,”杜致胜笑了笑,“无论多厉害的外表防御,都能打进去,造成伤害——最简单的效果,也可以说是最强大不过的效果。” “那正门就交给你了,”姬霄笑着点了点头,有了这把加特林,这打败斧男一事,也是指日可待,“我和杜致胜先去把屋檐清干净,准备离开。” 路一二本来想耍酷,向背后比一个可以的手势,又想起先前的教训,不敢松开手中机枪,“嗯”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有了这种大杀器,两人哪还用担心其它的,开始着手移开浴室门前,自己亲手堵上的柜子。 进到浴室后,姬霄拔刀出鞘,几刀把窗户上的玻璃碎片劈得那叫一个平平整整,干干净净;杜致胜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条绳索,将其固定住;姬霄则是更方便,他自己本就有钩爪枪用的绳索,此时用起来可谓是便利之极……现在万事俱备,就等路一二从屋子里出来了。 “走吧,”杜致胜再次跨进屋子里,向着窗外站在房檐上的姬霄招了招手,“我们去接他。” “这还用接吗?这么强力的武器,总不至于被几只像蜗牛一样蠕动的水鬼围住了吧?”姬霄很是不解。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突然,杜致胜好像想起了些什么,问道,“该不会,你当初那把霰弹枪,没有使用特殊能力的限制吧?” “限制?那当然有……”姬霄正要说出“逐日”需要连杀才能发动能力的限制,杜致胜却是一打响指,打断了他: “那就对了,虽然不知道掉落武器是个什么规则,但这些武器都有着极为逆天的能力,自然有着限制的规则,”说着,他指了指屋内,“他的那把加特林,限制条件是:无法行动。” “只有站死在原地一段时间,才能开枪,”说到这里,杜致胜无奈地耸了耸肩,“很是强力的武器,守点也是一流,可惜就是花销太高,机动性也是一等的差。” 两人再次进入屋内,凭着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姬霄一人就抵挡住了水鬼们的攻势,不让它们继续前进,这才解放出了路一二。 路一二也不拖沓,收起机枪,和杜致胜冲向了浴室,要爬窗而出,攀绳而下,姬霄在后面随意砍了三两刀,又将几个水鬼踹倒拖延时间后,也是紧随其后,挂上钩爪绳,跳了下去。 楼下的两人,清完了周边的丧尸,已经是端着枪开始闲聊起来。 杜致胜摇了摇头,抱怨道:“还是山间别墅好,就那种在半山腰上的,在山上那种地方,连条河都没有,哪能刷新出水鬼?” “放你的屁,”路一二笑着破口大骂道,“这在场三个人里面,就你打不过水鬼,我和姬先生又不怕这鬼东西,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去?” “咳咳,”落地的姬霄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是时候该走了。” “是的,”杜致胜点点头,赞同道;随后,他调出一份不完整的地图,指了指上面的一个位置,“我们还是先回钟塔,你们两个在那商量计划,我就辛苦点,做一天的出租车司机,看看还能找到多少个帮手,再把他们统统带到钟塔那。” 三人跳上车,中途还在加油站加了点油,末日的油站,货架算得上是散乱无比,不少零食之类的东西掉在了地面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 姬霄走到冰柜,拿了几瓶水,又到柜台前给于万里带了包烟,揣进了口袋里;路一二想的倒是很简单:他径直走向零食区,拿了几包口香糖,又抓了一盒扑克,想起只有两个人打不了牌,才忿忿地放下了,向外走去。 坐在后座闲来无事,姬霄和路一二也是开始商讨起击杀斧男的计划: “一杆机枪肯定是不够的,”路一二强调道,推了推鼻梁,“机枪固定一点,就算是位于高点,地面上也要有一两个牵制斧男的人,作为目标的杜致胜肯定是要参与的……” 大哥啊,你明明就不戴眼镜,推啥鼻梁呢,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不仅如此,我觉得姬先生你是一定要在牵制缠斗队伍里的,”说着,他竖起手指,“首先,逐日这把枪是近战武器,是我们现有的第二道杀器,一定不能埋没了它;第二……” “不用说,我肯定是要在队伍里的,”姬霄富有深意地笑着,拍了拍驾驶座背后的靠枕,“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提前触发逐日的特效,要把这个前置条件给它完成了……” “不用说,尸潮肯定是最好的办法,反正斧男的目标只有一个,要选择交战的时间,再简单不过。”路一二说道。 第五十章 酒店惊魂 汽车一路前行,没多久,又回到了钟塔下。 “我就在这里放下你们,”随着咔哒一声,门锁一齐开了,杜致胜转过身来,对着后排的两个人说道,“你们先上去钟塔吧,在那里,老路的机枪也能更好地发挥作用;我还得出去顺着路线兜一圈,看看能不能再多找几个帮手……不过,最好不要有太大期望。” “等等,”下车之后,姬霄似乎想起了什么,敲了敲车窗,杜致胜摘下刚带上的兜帽,将车窗缓缓摇下之后,他才继续说道,“先别走,这个时候,难道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你想说什么?”杜致胜有些摸不着头脑。 “追踪啊,追踪!”姬霄指了指杜致胜所驾驶着的轿车,“我们现在还有完好无损的代步工具,有着强劲的火力,当然要试一下,要是你下线了,斧男到底会作何反应。” “这个现在也不重要了……”路一二刚要说话,姬霄打断了他。 “当然重要!”他举起食指,在空中点了点,“现在的问题是,这到底是他一个人的威胁,还是全部感染者的威胁……” “他一个人的威胁,就相当于全体感染者的威胁!”路一二怒斥道。 “喂,”姬霄一把揪过路一二的衣领,将他拉到身前,“你们把他当成救世主是你们的事,要是……”杜致胜知道,姬霄口直心快,接下来必然会讲出什么可能会引起内讧的话语,按死了喇叭,等两人愤愤不平地分开后,才松开了手。 “我们是同一阵线的,无论为了什么目标,”杜致胜强调道,“无论为了什么目标,都算是自己人。” “而且,你可别忘了,”姬霄凑到车窗边,压低声音说道,“我能有今天,被丧尸感染,你也有着不小的责任……我现在外界的身躯暂时还没有被掳走,你得想办法给我安置下来,我有个弟弟……” “就算你这么说……”杜致胜有些为难地看向他,姬霄却是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他长出一口气,叉着腰,看向天边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你知道斧男在你下线后,天逸公司并不能第一时间锁定你……” “如果对于他们来说,斧男只是一个单体追踪,目标消失就会原地待命的导航仪,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对……”路一二喃喃应道,推了推鼻梁,“如果可以搞明白并利用这其中的机制,不只是我们,乃至所有感染者的行动,都会安全许多……你想的很周到。” “如果你下线斧男就完全停止行动,这是第一种情况,它就会原地停留,无法对任何人造成威胁,它本身也不再是一个威胁——我们可以轻松利用你最初上线的传送功能和它营造出距离差。”姬霄竖起食指,这是其一。 “如果你下线了,斧男就开始像普通丧尸一样按仇恨值一样到处找人杀的话,它无非也就是只大点的丧尸吧,这还不算最差的情况……”说着,他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如果你一下线,斧男就消失了,还能随时随地生成在你周围的话……”姬霄竖起第三根手指,还没说完,杜致胜喃喃自语,接上了这句话。 “就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这个时候,三人互相看着,尽皆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 “五,四,三,二……” “一!”钟塔上的两人,一齐念出了最后一个数字,随后,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紧盯着不远处的巨人。 “成功了!”路一二挥了挥拳头,“至少最坏的情况还没有发生!” “很好,”姬霄看了看导航仪,设定了一个倒计时,“现在开始,至少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我们就先分头行动吧:你在钟塔这里等着,我先去把任务给做了……” “什么任务?”路一二打断了他,“这个时候,怎么能够落单?什么任务,能比得上这件事?” “当然是剧情任务!”姬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推进剧情,后面的麻烦才会少得多!” “姬先生,我不能让你这么做,”路一二按住了姬霄的肩膀,“要是让你通关了,剧情推进到了尽头,沦陷区将变得一片混乱……而且,杜致胜知道完整剧情这个最大的优势就消失了!” 姬霄格开他那按在肩头的手,一记直拳揍在了路一二的鼻梁上,在后者捂着鼻子倒地时,他才继续说道:“我也不能让你在这里拦下……” “假如现在这条街道上只有你我二人,晚一天,可能就会变成四人,一款逐渐升温的游戏,涌进来的新鲜血液只会越来越多……人越多,不怀好意的人也就越多,到时候出了麻烦,就不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人能够挽回的了。”路一二的脑海中回响着姬霄最后留下的这句话,看着那提着长刀的背影,缓缓离去。 不过,只是做个任务,斧男也没有注意到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路一二想到这里,爬上钟塔,架起了机枪,默默等待着。 …… “这酒店,还真是邪门……”姬霄看着那大堂天花板上有些歪曲的水晶吊灯,还有地毯上那些已经消失的血迹,开始走向地图指引的方向。 “果然,就是这里。”在走到了“某一个位置”之后,姬霄在导航仪的地图上的自身位置上面,放下了一个信标。 这信标,人畜无害,唯一的用处就是发光,让自己可以在大老远就看到这个标记而不会完全迷路。 此时,姬霄便是利用了“信标之光可以穿透建筑物”这个完全不符合现实世界规则的特性,借此寻找自己真正的目的地。 照他看来,这个目的地不是在上方,就是在自己的脚下。 但后者立刻就被他排除了:酒店地面是不可破坏的,炸开地毯后,他把上面的每一寸焦土都摸了一遍,也没有出现什么秘密入口,那就只能是楼上的某处了。 “电梯还坏掉了……”姬霄看着面前的电梯,电梯的显示面板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而几道电梯门更是有着多道夸张的外凸的印痕,“莫非他们是在电梯里点了个手榴弹不成?这痕迹也太夸张了……” 即便心底知道这电梯肯定是坏掉了,他还是试探性地按了两架电梯的按钮,不出所料,半点反应都没有。 “肯定又是唬人的东西,谁没事把大堂破坏成这个样子。”姬霄走进了楼梯间,关门前,又看了一眼那电梯门上的爪痕。 那爪痕,想必就是暗示这里会刷新矮子尸潮了,想到这里,他又将手中长刀握紧了几分。 这酒店虽然高级,但这毕竟是在一个完全开放的游戏中,自然不会有太雄伟的建筑,不然会给游戏公司带来很多不必要的维护开销,即便是高层建筑,也有着不少限制——所以,面前的酒店虽然豪华,却是只有五层。 谢天谢地,要是要搜个一百层楼的大厦,而且全程不能坐电梯,就算是游戏世界也会被累死吧,姬霄想着,长吁了一口气,走上了二楼。 现在他要用的,就是最简单最朴素的方法:搜遍整栋大楼,每一层都走到信标的位置,一定会有所收获。 这二楼,好像有点不对劲……这是姬霄推开楼梯间走出走廊后的第一个想法。 本来应该和大堂一样,二十四小时开灯的走廊,却是昏暗无光;走廊灯就像坏掉了一样,间断地闪烁着,偶尔还有一丝火花炸出。 在那闪烁的灯光下……是一只矮子?在这种环境之下,姬霄实在是看得不大清楚,他握着刀,缓缓向前走去。 可那矮子分明有些不对,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算那微微颤抖的四肢的话。 什么嘛,原来头已经被砍掉了…… “什么!”姬霄看着那缓缓滚落的头颅,在一次次闪烁中溅出的绿色血液,以及在那丧尸背后的一个身影,惊呼出声。 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一个提着斧子的巨人。 “不好!怎么追到这里来了!”姬霄在心底惊呼一声,这斧男手中的斧头染满了绿色的鲜血,想必就是杀死先前矮子的凶器:暴戾到连与自己同类的丧尸都会杀死,下一步,自然便是会来追杀,有着更高追杀优先度的人类——姬霄。 在姬霄暗呼不好的同时,灯再次一灭,那巨人的面庞,便是已然消失不见!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灯灭了!他掏出冲锋枪,对着面前的方向扫了一梭子子弹。 这个时候,根本不用管命中率的问题:那斧男庞大的身躯,光是站在这里,几乎就将整个走廊挤满了,这子弹根本就没有打歪的可能! 打空一个弹匣,姬霄自然是拔腿就跑,不然恐怕下场和那矮子是一样的;因为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是所有丧尸共同的主场: 无论什么丧尸,本质上,它们都不是生物,只是按照程序在行动罢了——只要程序上写着它们能看见,无论什么境地,它们都能准确地追上在附近的人类! 丧尸最恶心人的,就是这无视环境的能力,只要是在一定范围内,就会感知到附近人类的位置,所谓的“靠人体温度和声音追踪”——这黑暗,只是那持斧巨人单方面的优势。 …… 在钟塔久等而不见,于万里再次退出了游戏,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家。 说是家,实际上更不如说是个狭窄的狗窝,就连张床都没有,姬霄本人进入游戏时还能睡在沙发上,到了于万里,就只能在那木制的大窗台上拨开杂物,将就一下了。 虽然是几十年前就被验证了是对身体有害而极为不智的行为,于万里还是点了一根烟,站在那台子上,打开了窗。 “真是麻烦啊,连个阳台都没有。”于万里叹了口气,却没有怎么去宠幸手中的烟——他已经过了耍帅的年龄了,意志力坚强如他,自然慢慢地戒掉了烟,现在点起,正如信教之人点香,是一种安慰自己的手法。 刚点燃,他又叹了口气,将香烟按灭,放在窗缝里,带上“头盔”,离开了。 刚要关门,他又折返回来,进屋子里关上了窗。 “阿霄也被我藏进医院里了,没人关窗,下雨可就麻烦了……”说着,他缓缓关上了门。 …… 另一边,仍然深陷困境之中的姬霄,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和杜致胜开车去接人的时候,于万里已经回来过,而又离开了;他拼命地向上跑着,就连任务一事都完全抛在脑后。 本想利用楼梯间门框卡住斧男巨大身躯的他似乎忘了:能走上二楼追杀他的这头巨人,肯定不是坐电梯上来的。 于是,巨人轻而易举地将门框挤碎,从口子里追了上来。 “不对,现在的我,可不是之前那个身无分文的我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从背包中掏出了一把ak47,指向了楼下缓缓向上追着的巨人。 现在的姬霄,可不会任人宰割! “虽然你一跺脚这楼就震一震,是有点吓人,不过你能抗多少发子弹呢?”像是对心底的自己宣告着什么,姬霄狰笑着开了一枪,“看我把你的大脑袋打个稀巴烂!” 下方的斧男确实有着一身蛮横巨力,但在姬霄看来毫无用处,再强的刀,也要砍到人身上才有用处。 这次的姬霄,没有扫射,而是一发一发子弹地打着,直指斧男的眼睛——他要尝试用后面的子弹,把前面的弹壳丁页进去! 他的想法虽很好,楼下的巨人,却是做出一个让他傻眼了的举动: 那斧男竟是举起了手中的巨斧,如同盾牌般挡在了自己的头部要害前! 姬霄瞪大了双眼,立刻把矛头转向了斧面挡不住的四肢,向着那些暴露在外的躯干扫射起来;那子弹打在斧男的身体上,它却只是吃痛之后哼了几声,加快了脚步,和先前一样,看起来并无大碍。 “这是什么做的,铁皮吗!”眼见子弹可以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姬霄瞬时放弃了与之正面对抗的决定,甩出几个手雷,将手中武器换成冲锋枪,夺门而出。 这里太过于狭窄,要是在楼梯间里打起来了,根本没法发挥出灵活的优势。 冲出了三楼的门口之后,姬霄立刻跑向了光标;事实上,现在的他,只是如同无头苍蝇般胡乱逃窜着,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只是这自己放下的信标实在是亮的离谱,穿透了楼层,吸引了他大半的注意力,便下意识地跑过去那边了。 酒店用的,自然是刷卡才能开的门锁;但这个时候,哪还有时间回大堂找万能卡?姬霄直接用手中冲锋枪往那门锁上扫了一梭子,然后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冲了进去,导航仪上的任务信息依旧没有更新。 不是这层!想到这里,他立刻又要退出去,门外却是响起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一时间,姬霄进退两难,鬼使神差之下,他居然又把房门掩上,退了回去。 可门外那沉重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他这才回想起来,这是把自己逼到了死角里! “柜子!”姬霄的心头突然浮现出了这个名字,他灵机一动,看了看房间里的衣柜,咬咬牙,钻了进去。 一般恐怖游戏中,都会尽量避免单方面的屠杀,即便是《沦陷区》这种游戏,恐怕也会对斧男这种强力丧尸有着一定限制,他想道。 而这种限制,很有可能就是恐怖游戏中最为常见的一个设定——无敌的柜子! 在以前的恐怖游戏中,大多数都面临着强力的敌人和无法反击的局面,以增强玩家对死亡的恐惧感。 而与之相应的,玩家也需要一个暂时安全的地区,一个逃亡的终点,一个喘息的机会……那就是柜子。 无论是储物柜还是衣柜,都是不可破坏的;只要躲了人,就是看不见的……至少……在以前的恐怖游戏是这样的。 这是一场博弈,如果姬霄输了,就会从绝对被动的场面,陷入死局。 三步,两步,一步。 巨人停下了脚步,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第五十一章 只手遮天 姬霄借由柜子缝看到外面那逐渐逼近的巨大身影,咽了一口唾沫,绷紧了肌肉,准备直接一脚踹开门,用冲锋枪偷袭。 再靠近点,对,再靠近点……姬霄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脚掌踏着柜门,手上一手抓着mac10,一手提着长刀,准备来个先下手为强。 三…… 二…… 一! 正当他要冲出去和斧男杀个你死我活时,这身形庞大无比的丧尸似乎陷入了迷茫之中:高高举起的巨斧,又缓缓地放了下来,走出了房间,在二楼的走廊游荡起来。 姬霄倒退一步,“嗙”的一声,靠在柜子上,长出了一口气,换出霰弹枪“逐日”,在衣柜里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 有趣的是,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于万里,也想要赌上一赌,为此,他又拿出了那根烟,叼在嘴里,一手环在腹间,另一只手扶额,踌躇着。 如此挣扎,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接下来,他就要强行摘除姬霄的虚拟现实链接器了。 灵魂,这个人类研究了几千年尚未证实存在的东西,你跟我说天逸公司拥有操控它的技术?荒谬!扶额的手,紧紧地扣住了眉头——于万里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虽然强行摘除肯定会对人体造成一定伤害,要是阿霄真的在这个骗局里陷得更深的话……更何况,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根本不会造成半点伤害嘛…… 他在房间内不停地来回踱步,最后还是走到了病床边,握住了一只苍老而满是皱纹的手。 “爸,我该怎么办才好啊……”他喃喃自语了一阵,为了不惊醒仍在睡梦中的老父亲,最后还是坐到了旁边放置姬霄的床上。 “不对,我还是应该先咨询一下那个啥天逸公司,毕竟这有一半也是他们惹出来的祸……”于万里说着,手环上却是传来了一道电子提示音:“您有客人到了。” 他打开摄像头,画面中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是姬霄的客人么……于万里这么想着,可门外的敲门声却是霎时间停了,一瞬间,倒是让人觉得安静地可怕。 他看向手环上投影而出的监控摄像头,上面,却空无一物! “怎么可能!”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大白天难道见鬼了不成! 明明有敲门声,敲门的人却是消失了……不会是恶作剧吧?想到这里,他点开了先前的监控录像。 这下子,门口的人倒是显现出来了:几个护士服,一个白大褂,还有几个黑西装的大汉藏在了走廊拐角。 “这是……什么?”他下意识地点了点下载按钮,一边看,一边开始开始下载这段监控录像。 “嗯。”画面中,没有任何人开口,走在担架前面的“医生”,却是突然不知道向谁应了一声。 于万里放大画面——果然,那医生的耳中,藏了一个再小不过的发声器。 答应完了语音频道中的某人后,医生走上前,先是想要用手指,后面想了想,又换成了拳头,大力地敲了敲门。 “好像没人。”医生压低声音说道。 难不成,是医院的人吗,那黑衣人应该就是天逸公司的人了……于万里想着,如果按这个方向去想,说不定,是天逸公司的人来做售后处理,要帮忙修理故障机器了;至于那一群医生,就是来提供医疗援助的…… 正当他这么想着,再次放大黑衣人附近的画面,想要找出什么天逸公司的标志时,却是被面前的画面一惊,再次坐倒在了病床上。 他瞪大了眼睛——因为那几个黑衣人的腰间,有枪。 来者不善,这四个大字硬生生地挤进了于万里的脑海中,让他的心跳都不禁加快了几分。 “我再敲敲看……”医生说着,伸出手就要叩门,却又停在空中,收了回来。 怎么了?于万里盯着屏幕,很是不解。 “一定是有什么人在给他发号施令……”他说着,正要调取录像,放大音量,试图找出那不在现场的“指挥官”时,屏幕上的人,消失了。 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当于万里不知所措时,手环上再次传出了提示的音效: “进入失败,身份识别错误。” 该死,他们开始破解密码了!想到这里,于万里立刻调出了家里的控制面板,就要启动全面封锁。 “进入失败,身份识别错误,再次失败将会发送警报。如需要协助,或其它验证方式……” 他的手指,悬在空中,却又没有落下。 “身份验证成功,欢迎回家。”一道喜悦的声音传出,迎来的却是一群不速之客,几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不能封锁……”于万里长出一口气,冷静下来,向自己重复道,“以他们的手段,破解大门密码也是轻而易举,隐蔽才是最重要的。” 屋子里的监控录像显然也被做了什么手脚:画面完全不见变化,只是偶尔能听到一些脚步声,说话声。 “进门就能摸到刀,真是天才设计。”这是那医生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兄弟二人的屋子,没有房间,一眼就望尽了;或者说,就是一个大些的房间,只有客厅和厕所之分,着实是寒碜的很,也难怪他一进门就出声感叹。 为了节省空间,一进门旁边就是洗手池和一个炉子,上面装了一个磁石,所有金属的刀具都粘在上面,过了几秒,“啪”的一声响起——有人把自己取下来把玩片刻的刀,又放了回去。 他们之间没有出声沟通,那肯定是通过一个外界的声音来统一指挥的!于万里想着,将音量又放大了几分。 “一定要录下来啊,这个声音……”他在心底默默祈祷道。 “滋滋滋……去敲……”虽然环境的噪音极重,但隐隐约约之间,于万里还是听到了一个声音! “去敲门,有人的话,就按原计划进行……战斗组,看好走廊,不要让无关人士目睹这次行动,不然收尾就麻烦多了……”那个声音指挥道。 “嗯,”医生上前敲了敲门,没人答应——两个房客此时都在医院,自然不会有人应门,“好像没人。”他压低声音回道。 “确定没人么,我要开始处理监控了……”指挥冷冷说道。 医生笑了笑,似乎有意要找麻烦,举起手来,作敲门状:“我再敲敲看……” “不要无事生非,”指挥者有些微怒,“没有必要的时候,就不要发出声音,直接用动作回答我,我没有屏蔽这里的收音系统……所以,你们动作都给我放轻点!” 医生故作正经,举起手来敬了个礼,但影像被骇入的于万里并没有看到这个画面。 “进入失败,身份识别错误。” 医生看向监控摄像头,整理了一下白大褂,食中指点向左手手腕的位置,催促着。 “进入失败,身份识别错误,再次失败将会发送警报。如需要协助,或其它验证方式……” 后面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战斗人员,已经掏出手枪上膛,随时准备交战。 “身份验证成功,欢迎回家。” 咔哒一声,门锁缓缓打开,医生比了个厉害的手势,推门进入。 不出所料,屋子里果然空无一人。 前面是窗台,上面不但有被子枕头,还有许多乱做一团的杂物;右边是一道沙发,躺过的痕迹和温度已经缓缓消失,恢复原状;还有就是,这臭味…… 医生捂着鼻子,看向右方,右边就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卫生间,这卫生间外面就是洗手池,洗手池的桌子连带还承载着厨房炉子的作用……这炉子上,贴着刀? “进门就能摸到刀,真是天才设计。”医生取下一把菜刀,在其他人搜索屋内杂物时,开始把玩起来;这一句,既是嘲讽厨房,也是暗骂厕所。 “不要做无谓的事情,不要留下半点痕迹。”指挥再次强调道,语气里不带半点感情;这一句,既是提醒所有队员,也是在指名道姓地指责着“医生”。 “是是是……”医生比了个嘴形,把菜刀贴回了磁石上,又开始百无聊赖地在屋里闲逛起来。 过了一阵。 “没有收获。”这是于万里猜想中的对话,自指挥者发出警告后,画面中自始至终就只能听到翻找的声音、脚步声还有他一人的指挥声。 “没有发现么……”指挥的声音中显得有些失望,“明白了,你们还原好房间里的状况,立刻离开,我会帮你们处理掉一路上的录像证据。” 又过了一分钟,一道道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他要删证据!想到这里,于万里立刻打开了走廊、电梯以及大堂的监控系统,开始下载录像。 “喂喂喂,什么时候能脱掉这件衣服啊……”电梯里,先前那个穿白大褂扮作医生的人说道。 “收了钱,就闭嘴办事。”指挥者斥责道,这医生似乎也用这一路搞明白了他不喜欢开玩笑的性格,识趣地闭上了嘴。 “接下来,你们还是这身衣服,去医院找找看他的义兄弟于万里,应该是在他义父的病房里,我给你们准备了房间……滋滋滋……滋滋……” “喂喂喂,怎么不说了?” 于万里举起拳头,欲要一拳砸在墙上,快要落下时,又强行收住了……好一阵,他才冷静下来。 “果然,来者不善啊。”于万里默默在心底说道,深吸了几口气。 “没有目标么……只能调取其他线索了。”于万里说着,打开了手环,开始调取姬霄家对应的监控录像,却是惊恐的发现,只余一片空白。 “这是何等通天手段……”他喃喃自语道,有些不敢相信。 从小到大,于万里就是两人中更为谨慎的那个,用双手拍打自己面颊,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制定之后的计划: 现在,于万里并不知道黑衣人的用意,他只知道,没有人会带着枪支和担架来请病人。 虽然这群神秘人可以一路抹除自己曾到来的痕迹,而于万里也根本没有调查之后在大街上的监控录像的能力,他唯一的线索,自己和父亲现在所在的医院。 “要先调查医院,这医院估计会有某个房间或者是办公室成为落脚点……” “但是,有着这种能力的神秘组织本来是不可能会把阿霄抓到公立医院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应该也不敢直接掏枪抢人。” “不过,这也可以成为我可以利用的点……”于万里在心底盘算着,设定好导航之后,离开了病房。 …… 在下楼走出大堂门口的一瞬间,医生突然“哦”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楼上的方向: “好像忘记关窗了,要是下雨就麻烦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湿那堆垃圾。” “管他呢,反正是一堆垃圾,等到时候他自己回来再关窗就是了。”他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迈出了门口。 “喂喂喂,听得到吗?”医生不耐烦地又敲了敲耳机。 “就算耳机坏了,你也不用每五秒钟就问上一次。”指挥冷冷地回道。 目标失踪,还摊上这么一个活宝,他的心情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有人下载过监控,不知道是物业还是那于万里本人,刚才不和你说话,就是避免你把队伍里每个人今天内裤穿的什么色都说给他听,”指挥解释道,“好了,计划照旧,监控我会想办法骇进去删掉,医院地址是……” …… 于万里离开,主要是为了去拿sd卡,备份下来这份录像资料:也只有sd卡这种早就过时了的实体载体,才足够安全——存放在什么云盘之类的地方,对方总有盗取乃至销毁的可能性,只有踏踏实实握在自己手上,才是正道。 “老爹,阿霄,我回来了。”他推开病房的门,向着后面瞥了一眼,确认没人盯梢后,才缓缓关上了门。 “又睡着了啊……”为了减免疼痛,这药的一大副作用,就是成天昏睡,替老爹盖好被子后,于万里才走向旁边的另一床。 他拉开帘子,里面只剩那躺过的痕迹,却是不见其人! “该死,他们已经来过了?”于万里暗道一声不好,带上兜帽,打开窗子跃了出去,也幸好这是一楼,他一路小跑,很快就跑出了医院。 虽然是大白天的,但他这一带兜帽,低下头去不被监控照到,很快就混进了人群之中。 一个黑衣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两只手指压着耳机,说道:“我们跟丢了。” “没事,你们回去看守病房吧,明天一大早会有专车一次性把这批实验体都载走,不要放松警惕。”听声音,正是指挥假医生和西装特工闯入姬霄兄弟俩家里的那个人。 “能跑多远呢?无非也就是回那几个地方,一个普通人,能藏到哪里去呢?”说着,那人在空中投影而出的键盘上一顿敲击,开始不间断地用五官比对,自动锁定着于万里的行踪,便不再去理会。 …… “还有二楼,四楼和五楼。”姬霄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目标,扛着霰弹枪夺门而出。 这可不是昏暗无光的二楼,对他不利的地形已然过去,现在剩下的,就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到了这个等级,那些能将寻常玩家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矮子丧尸,狂暴化的普通丧尸以及不会出现在陆地上的水鬼丧尸,甚至没有阻挠这场决斗的资格——这是一场人类王者,对阵丧尸王者的决斗! 姬霄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斧男,他没有将三楼作为最终战场的打算;事实上,如果能够直接避开这浑身都是肌肉,力大无穷的怪物行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他直接往那巨人的方向甩了几颗手雷,希望稍微能拖延一点时间,快步跑上了四楼,冲进了信标所指示的房间。 导航仪上乱转的箭头,变成了一个点。 “变了!就是这里!”姬霄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导航仪上面的任务指示已然从“拯救世界”的序章,变为了第一部分。 “拯救世界(一):在房间内寻找线索。” 线索……这么说来,房间里确实一直有阵嗡嗡嗡的声音,姬霄想着,在房间里翻找了起来,门外传来的踏步声,亦在逐渐逼近。 “找到了!”他举起了一部方方正正的军工手机,然后像在三楼一样,如法炮制,立即窜进了房间的衣柜之中,开始放心地开始翻看手机中的内容。 “真是稀奇啊,几十年前的老古董……”姬霄看了一眼导航仪的任务指示,除了让他查看手机里的内容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指示;他一边赞叹着这物件的做工,一边寻找着。 信息,电话,邮件,除此以外便没有了第四种功能——这部小小的手机,只为联络外界而生。 信息,空白;联系人,空白;最近通话,空白;黑名单、白名单,空白…… 邮件,空白……草稿箱? 草稿箱内,有着几封草稿,内容简介里面,却全都是一堆乱码。 姬霄不解地看着屏幕上的乱码,而当他点开了一封草稿之后,那手机竟是自动输入了收件人的信息,将邮件发了出去,而他的导航仪,响起了一道提示音。 “这功能还真是多的离谱……”姬霄感叹道,查看着导航仪新收到的信息——原来,那收件人就是他自己。 这封邮件并没有什么文字内容,只是激活了导航仪的一个锁定的隐藏功能——丧尸图鉴。 原来是道具么,姬霄想着,开始查看过往所遇到过的丧尸的资料。 “普通丧尸:在没有阳光的地方具有狂暴化的能力,增强自身综合素质,要害为头部;感染奖励——不受阳光限制的狂暴化能力,身体素质综合提升。” “迅捷丧尸:矮小的身躯具有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和爆发力,要害为头部;感染奖励——指甲化爪能力,动作速度大幅提升。” “水生丧尸:唯一会游泳的丧尸,无法长时间离开水域上岸,鳞片可卸力防弹,唯一的攻击方式为撕咬,要害为头部;感染奖励——皮肤化鳞能力,肺活量和耐力大幅提升。” 那斧男走进了房间,看向了衣柜,却没有出手攻击。 第五十二章 潜入 看到斧男进来,姬霄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它一眼,没有半点惶恐的意思:他知道,身处柜子当中,就是无敌的——现在边看图鉴边等那斧男离开就是。 “力士丧尸:力大无穷,皮糙肉厚,难以杀死,越战越勇,拥有伴生的巨斧,要害为头部;感染奖励——力量大幅提升。” “隐形丧尸:隐形,要害为头部;感染奖励——角色及手持装备隐形。” “果然不出我所料,要害是头部,”姬霄轻笑道,“只要有弱点,那就能杀,不过就是多费点时间而已;倒是这个最后的隐形丧尸有点麻烦,不过既然已经有了情报,也比摸瞎来得好。” 随后,他打开了第二封草稿,同样也是一堆乱码,他如法炮制,再次点击了发送键;相同的事情发生了,姬霄的导航仪也再次响起了清脆的提示音。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的收获,不是一道标志着功能解锁的官方提示信息,而是一封货真价实的邮件。 “我又要被那群人抓走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了他们的实验室,被迫开发出了那件生化武器:丧尸病毒……他们疯了!他们居然真的把全世界都轰炸了一遍,准备以此要挟世界以达成他们那些邪恶的愿望!” “病毒解药早就开发出来了,可我没能将其一起偷出来交给军方,只能将其毁掉,独自逃出了实验室。现在我又即将被抓回去,最多也就再拖个一个月……” “不管是什么人,收到这封邮件后,若是想夺回人类的未来,就带着武器,到我留下的坐标处来吧!” “如果是携带者,就去集齐所有能力吧,只有集齐了所有能力,你才能和他们造出的那头怪物对抗!” “除了力士丧尸,受到丧尸攻击就会被感染病毒,若不是携带者,便会在一小时左右死亡。” “虽然力士丧尸善用斧头攻击,可其依旧有着指甲,或者说是,并不锋利的“爪”。所以,要被它的爪子抓伤,才能获得它的一身蛮力!” 发送日期是二十五天前,也就是说,只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 第三封邮件,乱码,自动发送,系统提示,在导航仪上变成坐标……这个流程在姬霄眼里已经不再新奇了。 “拯救世界(二)?”姬霄看着屏幕上前往坐标位置的任务指示,愣了愣。 可他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柜子的存在,给了他一种绝对的安全感,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如同一座小山般庞大的丧尸,自从进入了房间,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他也忘记了:恐怖游戏的后期,玩家早已熟悉了游戏的操作,游戏公司便会注重于塑造恐怖氛围;怎么塑造恐怖氛围?自然便是将玩家从安全的港湾中踢出去,逼进那恐惧组成的深海当中! 为此,到了游戏进度的后期,柜子,会失去应有的隐匿效果! …… 隐蔽,要隐蔽……于万里不住地提醒自己,不时从监控的死角探头向外看去,观察着那些西装特工。 他拿了工作的衬衣,到西装店之中买了一件合身的外套,为的就是想办法混进医院去:既然这群神秘的特工还在监视着医院,那姬霄就一定还在这医院的某处,等待转移。 一个特工走了!于万里握握拳,有些振奋,这就是最好的潜入时机。 只是到了这紧要关头,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该叼根烟吗?他们之中有烟鬼吗?怎么走路会正常点?” 最后,他还是衔上了一根烟,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走向了大门。 “喂,你。”在与门口的另一个特工擦身而过时,那特工叫住了于万里。 他摘下眼镜,看向于万里,后者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怎么了?”他故作镇定,问道。 “你……”听到这特工的声音,这一刻,于万里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仿佛就跟僵死了一样,动都动不了,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只要来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有问题。 “你是病房区的人吧,”特工将墨镜推回原位,顺势用那手向着于万里的方向扬了扬,“虽然说,我也没法管这个,下次尽量把烟抽完再进去。” 于万里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头,又怎么走进医院里面去的,他的心脏里面简直像是多了一尾砧板上的鲜鱼,胡乱而剧烈地跳个不停。 大门的考验过了,现在就看这一道考验了,于万里这么想着,一边作出自己最为“生人勿近”的表情,看向了医院服务台的工作人员。 “我忘记房间号了,这个人,被我的同事送到了哪间房。”苦瓜脸,黑墨镜,冷淡无比到足以让人分不清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的语气,这就是那群特工的标配——此时的于万里,与先前绑走姬霄的那群黑衣人,至少有七分相像。 这也正是他敢光明正大地在前台指着自己手环投影出的照片问询姬霄去向的底气。 工作人员抬抬眼,瞥了他一眼之后,又看向桌面。 幸好这个时候还能找到一张比较正经的单人证件照,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最近的确有很多黑衣人进进出出了……于万里在心底祈祷着,但他面前的工作人员却是将手伸向了电脑,唤出了电话功能! 那一刻,于万里简直想要直接伸手拦下这一通电话。 可是这前台离大门实在是太近,说话还不要紧,要是出了什么肢体冲突,那动静肯定能立刻把门口的两个特工也引过来,那这件事就完全没戏了! “喂……我知道了……” “被发现了吗!”于万里心底暗叫一声不好,正在思考要不要逃跑时,面前工作人员的通话结束了。 “在104号房,不要在室内抽烟。”她只是这么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于万里,继续自己的工作。 于万里就要道谢,却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目前的“身份”,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察看了一下医院地图,便是朝着104号病房走去。 在拐角处,眼见四周无人,他先是探头望了一眼,没有直接走向那间病房。 果然不出所料:病房的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西装大汉,其中一个还打了个哈欠,就是不知道病房里又有几人。 他没有直接走过去,试图浑水摸鱼进入房间,反倒是进入了父亲的病房,从那里打开窗户翻越而出;到了院子里,他又顺着建筑物的外墙,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107,106,105……有了,这就是104!他在心底默默数道,探头望了一眼,屋内只有一个特工,坐在凳子上,打着瞌睡。 于万里轻手轻脚地从窗外翻了进去,没有吵醒那特工,蹑手蹑脚地在他的耳边夹了一根新烟。 做好这一切布置后,他才绕到门口的方向,假装自己刚从外面进来,伸手拍了拍那特工的肩膀。 “喂,醒醒,换班了,”他轻声催促道,“要睡就到休息室里睡,轮到我看守实验体了。” “嗯?”那人还有些迷糊,但是这深夜,房间里也没开灯,就光看这么一套西装,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差别来;况且正门有两个人盯紧了进入医院的可疑人物,病房门口也有个左右门神,这哥们哪能想到,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入侵者…… “好,辛苦了……”那人低吟一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挠挠头,走向门外。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即将出门的瞬间,于万里已经将窗户掩上,整个人还趴了下来——空无一人,窗户几乎紧闭的房间,再没有比这看起来更安全的情况了。 “哈啊……”那特工走出门,又打了个哈欠,“我去休息一下。” 门外的两人,看到他耳边夹的烟,也是立刻心领神会,点点头,说道:“去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单向玻璃,已启动。”随着一道机械的电子音轻声提示后,一道刷刷声响起,外面的两个特工还不知道,这个门口的竖长方形玻璃,已经变成单向的了。 在门口环顾四周,确定无人经过,又检查了一番房间内部也没有警报触发器后,于万里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病床上。 “看来门口就是唯一的身份核验点了,幸好这建筑物外围的警戒不算很强。”于万里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在病房墙壁上的控制面板上连点数下,锁上了房门,开启了隔音功能。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抓你来是为了什么,但多半不是为了治疗吧……”于万里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姬霄,叹了口气,那群神秘人就连最基本的医疗设备都没有提供,只是把姬霄放在床上,便不再去理会。 是虚拟现实链接器的开发者要研究机器出了什么问题吗;是天逸公司的售后要提供免费医疗服务吗;还是那天逸公司的外交部门决定要先下手为强,抓来问题的源头,让他永远销声匿迹,不对自家的上市产品造成影响? 于万里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摘下链接器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估计会昏迷一阵子吧,别怪我啊,阿霄。”说着,他将颤抖的双手,伸向了姬霄头上的虚拟现实链接器。 他的双手紧紧扶着头盔,将其一把摘下! 没有反应…… 于万里将那虚拟现实链接器从姬霄头上取了下来,可姬霄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怎么可能!”一时间,于万里甚至忘记了压下自己的音量,惊呼出声,“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抓住姬霄的双肩,开始摇晃起来:“快醒醒,快醒醒,阿霄,快醒醒啊!” 死了?于万里在心底问道,可他伸手去把姬霄的脉,身体内分明还有着血液的流动。 “刚才有一个你们的同事已经问过了,就在那边的104房。”外面再次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听起来一些不耐烦。 于万里将那虚拟现实链接器放回了原处,可他心底知道,无论结果如何,现在那链接器,都只是一个放在头上的装饰罢了。 “阿霄,我走了,”他打开窗户,看向屋内的姬霄,自言自语道,“我们可能真的卷进了什么大事也说不定……” 他说的确实不错:姬霄此时此刻,即便是被摘下了头盔,依旧毫无影响地存活在游戏世界内——也就是说,这已经脱离了设备事故的范畴了,进入了超自然的领域,至少对于万里而言是这样的。 于万里解开门锁,关闭单向玻璃和隔音后,又原路返回,蹑手蹑脚地摸到了院子里疗养的散步树林。 他爬到一棵围栏旁的大树上,一跃而起,在地上一个打滚,赶紧向着远方跑去。 “什么人?什么人问你这回事的?”西装男子突然有些警戒,追问道。 “就跟你一样的,穿西装的,”护士无奈地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你们这么多穿同一套西装的进进出出,我哪能记住全部脸!” “记住了,到了明天,你们从未在这里见过我们,我们也从没来过这个医院。”他强调道。 出了街区,于万里还不时向后看去,生怕有人跟踪。 即便是走在深夜的大街上,都让他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这么说来,那杜致胜说的倒是真的了……他想到这里,感觉有些头疼,叹了口气。 他只感到眼睛深处有些泪水翻涌,咬咬牙,又压了下去,当作了润眼的眼药水。 “得想办法追踪才是……”说到这里,他又不禁开始垂头丧气起来了,“以这种组织的反追踪能力,我真的能追上么……” 恐怖故事大多喜欢讲鬼怪,因为越是魔幻的东西成真,便越是让人感到无能为力,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从血脉深处散发出的恐惧感。 这个时候,他的手环震了一下。 这个点了,是谁的信息? …… “前往指定坐标……”这就是任务的第二部分,与其说是剧情,更加像是在解密的感觉。 到了这个时候,没人敢断言,任务二到底是“拯救世界”的开始,还是濒临结束……但这场围绕姬霄和力士丧尸之中的王者的战斗,在游戏系统的眼中,由于主线剧情的大步推进,已经接近尾声! 在那巨大身躯的深处,有一道禁锢,被打开了:斧男举起那巨斧,撞在天花板上,再狠狠地向着柜子的方向劈去! 姬霄先前并没有去注意那丧尸王,是因为柜子有着“无敌”机制,而站在柜子外守候的它也一动不动……此时一斧当头劈来,他立刻便感知到了这股杀气,看向攻击的来源,还没等耳朵听到巨斧撞击天花板的声音,便已经下意识地抬起了左手去抵挡这一斧。 他的左臂上长出了鳞片,可这斧头的力气就算能卸去九分,剩下一分,砍在了实处,也足够送姬霄上路! 丧尸病毒是一把双刃剑,得到了这份馈赠,姬霄的速度很快,比那拿着巨斧的巨人,要快得多。 可这份快,也只能让他低下身子从柜子里挣了出去,保证自己不被一斧子劈成左右两瓣,那已经被劈中的左手,却是保不住了,被一斧子直接斩断! “啊啊啊啊啊啊!”姬霄没有哀嚎,或者说,他把那份痛苦的嚎叫,化作了充满战意的怒吼。 他用仅剩的另一只手,提起了霰弹枪,几乎是抵着面门,一枪轰在了那力士丧尸的脑门上,将它打了个踉跄。 就要开第二枪时,那力士丧尸一阵怪叫,极为愤怒地用双手夹住了那把霰弹枪。 姬霄借此机会,抓住自己的左手扔进背包,一个前滚翻,便是从它的胯下钻出,夺门而出,就连“逐日”如此强大的武器,都抛弃不要了。 “现在病毒可是有解药了,我们的身份已经互换了:你才是我的猎物!”姬霄向自己解释道,希望这种苍白无力的说法可以吊住自己的最后半分冷静,不被那如同洪流般涌来的恐惧感彻底淹没。 他向着后方反手甩出几颗手雷,继续奔跑着,拉开了和那力士丧尸的距离。 既然丧尸图鉴上已经说明这丧尸的能力,姬霄自然不会去跟它近身肉搏……更不如说,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去近战的想法了:就算明知道子弹在这怪物的身上作用十不存一,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用浑身上下的无限弹药,将这怪物生生耗死——如果他还敢再战的话。 “你也有血条,我又有时间,你迟早都得给我死在这!”姬霄骂咧咧地说着,看到那力士丧尸一边用大拇指固定枪头,一边用另一只手握枪托,缓缓地将那“逐日”霰弹枪掰成了弯铁棍之后,还是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 金色级别,整个沦陷区仅存一把的顶级武器,竟然就被这样拗断了! “呸,这该死的斧男,显摆什么!这份巨力等会就是我的了!”姬霄一边骂着,给自己壮胆,一边用那冲锋枪扫射着那力士丧尸的胸膛,“老子有钱!老子有一身的装备,火力压制,耗都耗死你!” 可当他没有办法一边扫射一边扔手雷,也没有办法快速地给冲锋枪换子弹时,他才意识到了自己当下的困境。 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再这么缠斗下去,会死在这里!那股恐惧所凝成的潮水,终于漫过了姬霄心中的大坝:他的脸色瞬间变了,换出手枪,一边开枪一边后退着。 快到了,快到了!他瞥了一眼后方,确认着自己和斧男的距离,正要撒腿就跑时,对面那如同一座小山的巨人动了。 它举起先前掰弯了的霰弹枪,如同在玩弄回旋镖一般,向着姬霄的方向,单手甩了过来! 第五十三章 大败 姬霄刚回头,那原属于自己的霰弹枪,便已经到了眼前! 他原本举枪向前方瞄准的手臂,只来得弯曲些许,便感到一股噬骨蚀心般的痛苦从手臂上传来,眼前一黑,连人带枪倒飞出去。 仅仅是一把枪!仅仅是一把枪!就用这么一把霰弹枪的残骸,轻描淡写地扔了出去,便把用上了水鬼鳞甲卸力的姬霄,砸得从四楼倒飞了出去,打碎了身后的玻璃,落到了楼下。 那图鉴有问题!这斧男,有问题!这个世界,有问题!姬霄睁开眼,别说左手了,就连受伤较轻的右手,此时都已经失去了大半知觉。 “这哪是什么越战越勇?短短几个小时,这完全就变成了一尊不可战胜的魔神!”他用嘶哑的声音惊恐地说道,说完,又吐出一口鲜血。 见玻璃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又看到楼下有着那么一个奄奄一息的猎物,丧尸王现在似乎也不在意什么程序规则,亦或者是坠落伤害了:那好似一座假山般的身躯直接从四楼跳了下来,从天而降,导致整条街都是震了一震。 “没事吧!”路一二向着姬霄的方向飞奔而来。 “快……走!”他用尽自己嘶哑的嗓音,向着这个战友警告道,“别过来!” 眼中的景象似乎有些朦胧了,但他的手,似乎又恢复了几分气力:求生的欲望,在这个时候暂时压下了所有足以让人直接崩溃的疼痛感,让他有了一个继续移动的机会。 背后的沉重脚步,很缓慢,但是很坚定,就像催命的丧钟:咚,咚,咚…… 姬霄探出右手,用仅剩的一手两脚,向前爬去。 咚,咚…… 看见自己心目中几乎是最为顶尖的玩家,被当场打断了一只手,仅仅吊着一口气,向前爬去,身后拖曳着一道血痕……这触目惊心之景,似乎也让路一二有点吓到了,停下了脚步。 咚,咚,咚…… 对,停下来吧,掉头就跑吧,打不赢的……姬霄想着,他的双眼已经快要完全合上了,只是一股残存的意志,还在支撑着他前进。 咚,咚…… 姬霄再也没有气力前进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脑袋向左一躺,睡在了柏油路上。 这么一贴,听到的声音,反而更清楚了:脚步声,斧头拖着地面的声音……还有,机枪的轰鸣声? 咚咚的脚步声停住了,姬霄用尽全身力气一滚,将要闭上的眼睛一下子就被吓得瞪大了:不知何时,斧男早已走到了他的身边,双手举起那足有一人高的斧头,就要劈向他。 “快动起来,快动起来!你还不能死在这里!”吼声过后,代替路一二说话的,是加特林机枪的咆哮声。 也许是角度,也许是因为目标比寻常的要大上不少,也许是那颗想要救人的心在冥冥之中引导着他……路一二手中的加特林,操纵着子弹,如同精准的激光般,射向那斧男的右手拇指,一发一发,一发又接一发,竟生生将它的拇指打断了! 这下,那怪物吃痛,一声哀嚎,右手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左手握着斧子,顺势砸到地上;姬霄看着那斧尖一动,幸亏还保有几分神智,用力往旁边一个打滚,避过了这道无妄之灾。 他捡起断指,顺手塞进背包,用右手将自己撑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路一二的方向行去。 “对,就是这样!感染者的痊愈力是很强的!”丧尸的血脉,战友的鼓励,似乎都在此时无形地治愈着他。 “还有几步!快!”姬霄和那背后的斧男离得是那么近——他甚至都能听得到那枪枪到肉的声音。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轻,应该是甩开了吧?姬霄有些侥幸般地想道。 呼,呼,呼……背后的声音变了,多出了一道……破风声? 姬霄正要向后看去,前方又传来一道声音:“趴下!” 他毫不犹豫地就趴下了。 然后,他看见一道庞大的身影,单手握斧,旋转着从他身边走过。 他看见,前方那举着机枪的声音,刚要扔下机枪闪避,却为时已晚,只来得及双手并拢在胸前一护,像个羽毛球一样被拍了出去。 他看见,那个无论在什么恶劣境地,都想要享受每一天生活的军师,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在地面上。 “六幺二!”姬霄大吼道,他拼命眨眼,想要看清对面那人还能不能站起来,但泪水已经灌满了他的双眼,啥都看不见了。 他再次用右手撑着,站起来;这一次,疼痛感似乎已经完全离他而去,就连那骨刺已经刺穿了皮肉,他也毫无知觉,只是用两腿拼命地向前跑着。 突然,背后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追了过来,一只手穿过他的右腋,扶住了他。 “哥,没事吧!”来者,正是从医院中堪堪逃出的于万里。 “别管我,”他动了一下肩膀,想要推开于万里,“先去救人,先去救老路,他还有救!” 于万里微微张嘴,不知道如何是好。 “快!我会往一边跑,不会被波及到的。” 正当他二人在大马路中间踌躇时,那斧男却是突然调转了方向,向着右方行去。 “它被引开了,”于万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走。”说着,他扶着姬霄,向着路一二的方向走去。 远看不清楚,近看的话,这嘴里鼻里都冒血,也就骇人的很了。 姬霄冲上前,单膝跪倒在地,将地面上的路一二扶起,后者只是咳嗽一声,除了这一声咳嗽,胸膛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起伏了。 “坚持住,老路,”他摇摇路一二的肩膀,“杜致胜已经上线了,他先把斧男引开了,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天先跑,改天再杀它……” 路一二笑着,摇了摇头,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姬霄简直像是求助般,看向于万里,后者也只能摇摇头:肋骨几乎一次性全被拍断了,超过半数还直接扎进了脏器里,其它的伤势就更不用说了……可以说,能撑到见上这最后一面,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答应……我……”路一二终于吐出了第一句话,尽管这声音,微弱得不能再微弱了。 “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一定做到!我什么都答应你!”姬霄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又强调道,“千万别睡,睡着就死定了!” “你……是我……见过……最……强的玩……家……”由于呼吸不畅,叫路一二说话,简直是一种折磨,“一定……不要……放……弃” 说完这句话,他的嘴里又吐出了一泡鲜血。 “感染者的痊愈力是很强的,这可是你说的,千万别放弃啊……别说了……”姬霄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感一下子全涌了上来,还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原因。 路一二举起双手来,握住了姬霄仅剩的右手:“去吧……你一定要……杀死斧男……帮杜先生救出……更多的人……”说完,他又咳嗽了一下。 这一下咳嗽,像是咳出了体内的所有淤血和疼痛般,就连他说话的声音,都一下子流畅起来。 “不要伤心,”路一二脸色有些苍白,他瞪大双眼,深吸一口气,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我的感染度……本就接近……百分之八十了……我本就是将死之人……所以……不要沉浸在……悲伤和恐惧当中……” “姬先生……认识你这样的人……我并不后悔……” 像是竭尽全力,吐出了这最后一句话之后,路一二那早已骨折的双手缓缓松开,滑到两旁,缓慢而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所有原属于姬霄于万里二人、路一二自己的枪械,还有那把足以伤害到丧尸王的加特林,尽皆如同天女散花般,掉落在地面上。 这个时候,杜致胜才匆匆赶到。 他看着姬霄怀抱中的冰冷的躯体,一时间,喉咙就像是哽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抿着嘴,悲痛地闭上了双眼,抬起头来,试图不让眼泪流下。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说着,姬霄伸手抽了自己一巴掌,还没等第二巴掌落下,于万里按住了他的手。 “不是你的错……”于万里也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两人身上传出来的那股撕心裂肺的悲痛之意,在这股感情面前,什么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 杜致胜睁开了,看了看姬霄的惨状,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他重复道。 “我想,老路一定是为了救你,才献身的,”他擦了擦眼泪,“只要你不愧对于他,他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后悔的……” 三人沉默了很久,直到路一二的尸体化作一道道光点,消散在空中。 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了。 “准备走吧。”于万里拍了拍姬霄的肩膀,开始拾捡那些枪支弹药。 “你就是……”杜致胜看向于万里,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敢确定,后者点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想。 “斧男越来越近了,我们得先分头行动:我引开它,你趁此机会,先疗好伤,然后等着我和援兵回来……”说着,他拾起那杆金色级别的加特林,递了过去,“我想,这玩意还是你来用,会好一点。” 姬霄摇了摇头,单手将那机枪推了回去:“你留着吧,不要辜负了老路,我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拳头。 “我看错你了……”杜致胜冷冷说道,带上了兜帽,“但是我相信,老路没有看错你。” 抛下这句话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可能……真的没法再战斗了……”姬霄望着那逐渐远去的黑色斗篷,喃喃自语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治好你的伤再说。”于万里说着,搀扶着他,向着钟塔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有了目标的斧男,并没有为难他们二人,熟视无睹,从旁边走了过去。 …… “嘶……”姬霄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又再次昏死过去——最后一块骨刺,终于被取出来了。 于万里用手掌抹去额头上的汗,瞥了一眼钟塔下方,没看见半只丧尸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倚在墙上,开始休息。 正当他眯着眼,就要睡着时,不知什么时候,姬霄已经醒来了: “万里啊……”他看向天边,目光空洞,仿佛躯壳里的灵魂已经随着那视线远去一般,“我可能,真的没法再战斗了。” 说着,他举起左手后臂,前臂只是被牵扯着带起,似乎已经成为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个体……他的左手,已经没有知觉了。 “战斗不了也好啊,”于万里笑着说道,“你本来就只是受害者之一罢了,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的。”但,愈是这种安慰人的语句,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扎在姬霄的心头上。 “我真的没有战斗能力了吗?”他看着下垂的五指,心里不知为何显现出了丧尸那干瘪破烂的手,一时间,一种难以名状的恶心感充斥着他的心头。 另一边,本来想要将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事全盘托出的于万里,看姬霄这个状态,自然是将这件事全部咽了下去。 幸好姬霄不知道这件事,他庆幸地想道。 若是知道自己的本体已经成为了一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植物人,就算是已经接受了杜致胜说辞的姬霄,确认了这个事实,也会受到一定的打击。 “该怎么……才能和那种力大无穷的怪物抗衡……”现在的姬霄,与其说是陷于恐惧,更不如说,是沉浸在那股自我否认的失望感当中,无法自拔。 “想要变强,还有一个办法……”他喃喃自语道,默默地拿出了斧男的断指。 “不对。”于万里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这么做,只是强化了你数据上的力量,遇到了比这力量更强的敌人,你就会再次失败……唯有让自己的心灵成长,你才能变得更强。”说完了这番话,他缓缓地松开了手。 “现在,你只不过是到了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于万里缓缓说道。 “不需要为了以后的方向挣扎的,”他安慰道,“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只要不停留在原地,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姬霄也似乎冷静下来了,点点头,将斧男的断指收起。 好一阵,他才再次缓缓开口。 “之前,是我过于软弱,才害死了老路……” “但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说着,他握紧了左拳。 “你的左手,又有知觉了?”于万里惊喜地喊出声来。 姬霄摆弄了一下手指,过了一会儿,说道:“刚才感觉一股热血涌了上来,左手好像又有点知觉了……那么,就足够杀死那巨人了。” “我不会让老路白死的……”姬霄握着拳,看向天边,像是承诺般地说道。 “在杜致胜回来前,我们先计划一下吧——怎么杀死斧男,”说着,他转身看向于万里,“毕竟,没做完这件事,我也没法安心继续去完成剧情任务啊!” …… “力大无穷,皮糙肉厚,难以杀死,越战越勇,拥有伴生的巨斧,要害为头部……这图鉴上面说的,也太笼统了吧?”于万里看了看姬霄获得的丧尸图鉴,感叹道。 “不过,实际上其实也没差多少,”姬霄摸着下巴说道,“皮糙肉厚,可以理解为刀枪不入,子弹根本打不进去……就是这越战越勇,我觉得应该有点问题。” “我第一次见到这斧男,它根本没有强到这种地步:打它一拳就站不稳了,看见子弹了也不躲不闪,只会硬抗……现在的它,力气比之前大上了好几倍,而且,被子弹扫射时,还懂得用斧子当盾牌护住头部,快速冲锋前进……” “你是怀疑……它有了智慧?”于万里问道。 “我是怀疑,它的智商和力气,增加了。”姬霄面色凝重,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于万里忧心忡忡地说道,“更大的麻烦是,它到底是怎么成长的,成长的极限在哪?如果没有答案,就算没有十拿九稳能够击杀它的对策,我们也要尽早出手了。” 成长,成长……这么说起来,它的体型,是不是又变大了? 那斧子上绿色的鲜血;闪烁的灯光下,惨死的丧尸;还有那鬼屋之中,明明是开路先锋,却又断臂,伤痕累累的丧尸……那几道光滑如镜的断面,让姬霄情不自禁地将这几具尸体联想了起来,得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第五十四章 重整旗鼓 那酒店里的丧尸被杀,是我亲眼所见之事;那鬼屋里的断臂丧尸,虽然不是我亲眼所见,但那光滑如镜的断面,就连感染者中的佼佼者,都不可能达到如此效果…… “会不会……我只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姬霄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会不会,这斧男,杀掉碍事的丧尸……就是为了变强?” “你是说,杀的同伴越多,它就越强?”于万里皱起了眉头。 “不只是同伴,我怀疑,只要是杀戮这个行为,就能让它变强,无论是体质上,还是心智上来说。”说到这里,姬霄已经冒出冷汗。 再这么继续进化下去,会不会有一天,那丧尸,也能获得类人的智慧? “而且,”他指了指手腕上的导航仪,“这图鉴上的描述,可不是针对它们之中的王者的,而是一道概括性的结论……” “也就是说,它们之中的每一只,都有可能……成长为王者级别的战力?”于万里问完,情不自禁地扫了一眼大街,没看到任何拿着斧子乱逛的身影后,才松了一口气。 …… “报告!目标已经将主线剧情推进到‘阵营分割’了!”一个人跑到办公桌前,恭敬地说道。 “太快了,还需要一点时间,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我拖住!”靠背椅缓缓地转了过来,一个男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可是,就算您这么说,实验体越来越多,这进度……”那报告者咬住了下唇,垂下头来,颤颤巍巍地说道,“随着他们能力逐渐变强,这进度,是怎么拖也拖不住了……” “他们强,就让丧尸更强!”说着,男子举起手掌,“是啊,那就将丧尸强度,全体提升五倍好了:打不过这个难度的感染者推进不了剧情,打得过的感染度也快要满一百了,将死之人,你们还怕熬不过他?” “万万不能这样做啊!”报告者哀嚎道,到了这个时候,房间里,已经有点像古代臣子在向大王汇报的氛围了,“要是提升难度,势必会造成大量玩家流失,天逸公司……” “我李某,难道需要你来指点吗?”他竖起一根食指,“就算这《沦陷区》最后一个玩家都不剩,我们也有足够的资金——足以支撑我们完成这次实验!” “明天,”李姓男子手腕压在桌面上,手指轮番敲击着桌面,“明天,会有一批新的实验体到货,在那之前把难度调整好,退下吧。” “是。”报告者应了一声,如释重负般,像是逃一样,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电话铃声响起,男子的手在空中虚点一下,说了一声“接通”,耳机里便是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空灵的声音。 “已经有人要查出来了,我相信你知道要怎么处理……”开门见山,直接就是一条命令,向着李姓男子的头上砸来。 “别忘了,你的弟弟李勇……”说完,那空灵的声音,还不忘警告道。 尽管面前空无一人,李谋,这个天逸公司的话事人,还是立刻跪伏在地,头叩到了地板上:“请饶了小勇,放他一条生路吧……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这种事,就算一家公司再怎么只手遮天,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一个人消失……请放过小勇吧,杀了我这个办事不力的……”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那个空灵的声音说道,“你可是我们,最好用不过的一只棋子了。棋子也要按照棋盘上的规则行事,既然被规则框住了,这次暂且饶了你……” 尽管那声音已经消失很久,李谋依旧长跪不起,半晌,他才站了起来,满头大汗,眼神中满是掩盖不住的恐惧。 他走到办公室里的小房间中,点上了一柱高香,插在香坛里,嘴里念叨的,不过还是那些为弟弟请求赦免的话语。 要是此时有人进入房间,就能发现,放置神像的位置,空无一物! …… “李谋我已经警告过了,”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正是先前与李谋联络的神秘人物,“还有个问题,要我们亲自解决了。” “哦?”另一个声音饶有兴趣地应了一声。 “看屏幕。”说着,那人在空中投影出了一张带着兜帽,惶恐地看向后方的人的照片。 “于万里。”他指了指那张没有拍到正脸的照片,随后,紧接着,又是一张照片投影在上。 是一张高清的证件照。 “把他彻底抹除掉,以绝后患。”这是神秘人说的第五句话,也是他下的最后一个命令。 …… 过了一阵,引走斧男的杜致胜也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姬霄刚要说话,杜致胜瘫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摘下了兜帽。 “这家伙,怎么现在跑得比之前快了!”过了半天,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姬霄和于万里交换了个眼神:果然没错,那怪物的各项属性都提升了。 “等太阳彻底下山我们就要出发了,”姬霄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天空,“明天一早,就要彻底杀死那头怪物,斩草除根。” “我知道你想要为老路报仇……”说到这里,杜致胜也有点沮丧,“但是这样,会不会有点操之过急了?我们大可以凑齐了足够的人马再一举歼灭掉它,或者先将它的攻击招式研究清楚……” “等不来了,”姬霄摇了摇头,将先前二人的推论告诉了杜致胜,“这鬼东西,恐怕可以靠杀戮不停强化自身,再放任它在外面游荡下去,这个沦陷区里,就没有能杀它的人了。” “要是将它引进什么地方,然后引来尸潮作为饵食,让它体型变大,再也出不去呢?我想,很多不可被破坏的建筑都可以达到这个囚笼的效果。”于万里灵机一动,提议道。 姬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以是可以,但我们知道的太晚了,要是当初在鬼屋就知道这玩意的威胁……” “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杜致胜雷厉风行,一挥斗篷,就要拉着众人离开。 “现在?你疯了!”于万里拽住了他,“现在太阳快要下山了,要是进入夜晚,那狂暴化的丧尸,简直是麻烦至极!” “再麻烦,能比得过斧男么?”杜致胜笑了笑,淡淡地反问道。 “他说的是,”姬霄也认同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我们要争分夺秒了。” “好吧,真是服了你们……” 一辆汽车,乘着黄昏,向着海滨的方向驶去…… “喂,你们觉不觉得……这丧尸……有点怪?”坐在副驾驶上的于万里向着窗外指了指。 “是吗?”姬霄松开油门,借着减速的瞥了一眼,“我倒是不觉得。” “等等……”这个减速,似乎让后座的杜致胜也有所发现。 “是我看错了,还是那外面的丧尸……眼睛是红的?”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游戏难度,再次提升了! 不会吧……先是柜子失去了隐匿的效应,再是太阳下山之前,丧尸就已经进入狂暴状态了……这游戏难度,似乎在极速提升着……想到这里,姬霄不禁狠狠地踩死了油门,释放着轿车的潜力。 被突然的加速推到靠背上撞了一下的杜致胜,刚要抱怨,又仔细看了一眼前方的景象,指挥道:“小心点,就是前面那个路口,别开过了。” 在夜幕之下,汽车一路走走停停,在十来个地点停留,却多半是败兴而归。 …… “刚好一车人,”杜致胜从后排挤了进去,“能再拉到三个人,也算不错的了。” “呵呵,他们那些人,恐怕还有一段日子可以熬过去吧,”后排一人嗤笑一声,“我们这些将死之人,是死在战场上,亦或者是死在这感染上,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喂,前面的小哥,”后面一人开口说道,“你的感染度达到多少了?” 姬霄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淡淡说道:“六十多。” “哈哈,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我可是到七十了!”那人稚气地拍拍手,像是炫耀般说道。 “我八十了。”第一个开口的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 “九十。”那个一路上沉默寡言,从不开口的人也说话了,顿时间,丧尸感染度,在这里变成了一届攀比大会。 在这种乐观的氛围下,敢死队众人的忧伤,似乎都随着尾尘随风而去了。 “是么……老路死了啊……”毕竟是曾经并肩作战,有着相同境地的战友,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前面副驾驶的小哥,你的感染度是多少呢?”另一人开口打岔,想要把话题转开。 “他……”杜致胜愣了一下,这一车的人,就他一个普通人——这下子,倒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我还没有感染,正在挑能力呢!”于万里笑了笑,毫不避讳这个问题。 杜致胜没说,三人自然将他默认成了感染者,想到这么一个完全不用来冒险的人,冒着被丧尸感染的生命危险来助阵,众人的士气,都提高了许多。 算了,我还是不说吧,杜致胜瞥了瞥旁边的三个人,决定成全这个无伤大雅的误会。 …… “你们看,就是前面那玩意。”说着,姬霄缓缓地放慢了车速,在斧男不远处停了下来。 即便现在已经接近深夜,但这站直了将近有路灯这么高的身影,简直就像是个地标一般,实在是很难让人无视掉。 “这玩意……恐怕一巴掌就能拍死我们吧……”一人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见此言一出,车内六人,半数都变了脸色,他才知道自己说错话,打了一下自己的脸,“我掌嘴,我掌嘴……” “都过去了……”姬霄缓缓说道。 “重要的是,替老路报仇。”杜致胜接着说道。 在周边观察了十数秒后,斧男便已经到近处了,汽车再次加速,从它旁边绕了过去,朝着钟塔方向前进。 “好了,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帮手中的一人问道。 “没有计划。”杜致胜摇了摇头。 后座三人的眼光,一下子转向了他的方向。 “我们要靠蛮力把它杀掉,这将是一场真真正正的生死搏斗,”姬霄补充道,“这种级别的丧尸,已经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击杀方法了。”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轰轰烈烈的结束么?”杜致胜拍了拍离他最近那人的肩膀,“这就是沦陷区里面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后无来者。” “真是暴力啊……”那人愣了愣,感叹道。 “到钟塔之后,我们就要立刻开始布置了,”说着,姬霄抬头看了一眼,后座众人,精神状况还算不错,“不能再给它任何强化的机会,甚至不能等到明天……” “那狂暴化的丧尸怎么办?”有人问道。 “游戏难度被暗改了,”杜致胜神色凝重地看向他们,“白天不再是我们的主场了,丧尸现在在太阳下也拥有着狂暴状态。” “到时候,分工是这样的:”姬霄按了按喇叭,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副驾驶这位,是位神枪手,就由他来借用路一二留下的加特林机枪,在钟塔上提供火力支援。” “后座的三位,其中两人,一人街头,一人街尾,负责控制路况,保证其它丧尸不进来添麻烦。”三人听到这句话,看了一眼杜致胜,后者点点头,表示对姬霄指挥没有意见。 “还有一个人,负责和我在近距离击杀斧男,我们将是最主要的火力输出,以及伤害来源,要有着足够强大的近战能力的人,才能够担任……”话还没说完,后座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那你……”还没说完,不过姬霄很清楚,这是在质疑他的实力。 他伸出手,化出鳞甲和利爪,还有那后座众人都能在后视镜中看得一清二楚的,猩红的双眼。 “一,二……这么多种能力!”有人惊呼出声。 “他的感染度,可不是靠时间提升的,而是因为越来越多的感染次数。”杜致胜笑了笑,解释道。 有着这种数量的感染能力的人,可能是傻子,但绝不可能是温室中的花朵。 所幸,杜致胜的让权,帮三人把那第一个选项也排除掉了——那这车内,就成了姬霄的一言堂。 “那我呢?”杜致胜等了许久,还是没听见关于自己的安排,问道。 “你?”姬霄摆了摆手,“你只管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只要这场鸿门宴的主角进了我们的战场,你就立刻下线,由我们来搞定它。” “可是,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杜致胜刚要反驳,姬霄又打断了他: “这沦陷区,还有不少感染者吧?还有不少感染者,可以活上很长一段时间吧?”他看了一眼后视镜,继续说道,“你是这群感染者的主心骨,引领着他们前进,领袖,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是啊,”后座一人点了点头,“如果没有杜先生你,恐怕我们这群人都会陷入恐慌之中,在绝望当中迷失吧……千万不要忘了,是你带着我们一行人逃过了多次劫难,也是你将我们这几个将死之人再次团结在一起,发挥出最后的光热。” 过了一阵,沉默不语的杜致胜才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本就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的人,要他想明白这个道理,并不难。 清除大街上的丧尸,架设加特林机枪,设置地雷等陷阱,在六个人的齐心合力之下,实在是用不了多长时间。 “记住了,优先把它剩下那根大拇指也打断,然后是剩下八根手指,再之后就是头部的各处要害,”姬霄叮嘱道,“先去除它的战斗力,然后再痛打落水狗,一举把它杀掉,不能操之过急。” “我知道。”于万里挥挥手,向着钟塔的方向跑去,与钟塔上的杜致胜会合去了。 刚跑出去没几步,他便折返回来,掏出了一道弯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事,递给了姬霄。 “我想,这个在等会的战斗里应该会有用吧。”他笑着说道。 那弯曲的,不是其它,自然就是那被严重损坏的霰弹枪,“逐日”! “我还以为这玩意丢了……”姬霄看着手中的“废铁”喃喃道,“帮大忙了!”他一直以为,这件矮王击杀后掉落的武器,遗失在了先前的街道上! 一件顶级武器失而复得,他连忙散尽“家财”,将这把武器修复:虽然外表看起来还是破损不堪的样子,但至少能用了。 “不愧是金色级别啊,遭到了这么严重的破坏,居然都吊住了一口气……”姬霄看向枪身上的伤痕,不以为然,笑着说道,“管他呢,能用就行了!剩下的,以后再慢慢修复就是。” 不过,这么一来,他要做的准备,就多了一项。 正当他向着街道尽头跑去时,那个感染度九十多的人在他身后问道:“去哪儿?” 姬霄没有回头,只是向着背后挥挥手:“临时做点准备。” 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啊……以那玩意儿现在的脚程,再次回到这个包围圈,可能并不需要那么久……姬霄想道。 咚……咚……咚…… 说曹操,曹操到,远方响起了一道逐渐逼近的,沉重的脚步声。 街头那人转过身来,扯着嗓子大吼道: “敌袭!它来了!” 第五十五章 逐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它”指代的是谁,在场所有人的《沦陷区》游戏生涯中,就只有这么一头怪物,能够带来如此之大的威胁。 “临时换位!”姬霄跑到镇守街头那人的身旁,大喊道,“先跟它缠斗,尽量拖一点时间!” “我很快就回来!”说着,他提着霰弹枪一拐,跑进了另一条街道。 “这……”那人咬咬牙,听到姬霄这么说,也只能硬着头朝着街道中心的方向跑去,和另一名负责缠斗的队员会合去了。 “哪里有触发点,哪里有触发点……”姬霄一边见丧尸就杀,一边不停地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寻找着尸潮触发点——平时远远避开的东西,到了紧要关头,竟是想找都找不到! 轰隆!轰隆!远方的街道,传来接连两道爆炸的巨大响声——那是众人先前埋下的诸多地雷,一齐引爆了。 要快!姬霄在自己心底催促道。 “既然你这么想要尸潮,那就给你尸潮。”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物桀桀笑着,看向屏幕上姬霄的身影,大手一挥,快速敲击着键盘。 他一声令下,便是有无数丧尸,涌了出来。 “注意收集实验体战斗数据。”向旁边的研究员下令后,他又坐回靠椅上,翘起了二郎腿,百无聊赖地观看起了屏幕上的战斗。 “来,战斗吧!你的战斗力越是强大,我的实验,就越是成功!” …… 快速通过陷阱区后,斧男很快就进入了众人指定的战斗区域,见双方到位,杜致胜带上兜帽,退出了《沦陷区》。 于万里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拿出信号枪,将手伸出钟塔外,朝着天空中打了一发红色的信号弹,在一两条街之外的姬霄,自然也看到了这一道信号。 红色,意味着:杜致胜已经下线,战斗开始了。 就这么一走神的瞬间,大街小巷之中,竟是涌出了数不清的丧尸! “咦,我什么时候触发尸潮了吗?”姬霄有些疑惑。 不过,大概是天黑了,看走了眼吧,他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现在最重要的,是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解除这“逐日”的限制! 他且战且退,一面击杀着丧尸,一面慢慢朝着战场的方向前进。 而不远处,已经有阵阵枪声响起了: 这第一轮的枪声,是诱饵弹。 “听好了,各位,”姬霄面色凝重,看向众人,“这个位置,就是街道的中心点,我们到时候把诱饵弹都扔在这里,首先要限制住它的移动范围,让它持续暴露在加特林的火力范围之中,绝不能离开这条街。” “第一轮,只是消耗战,千万不要太过较真。唯一需要较真的,是这哥们儿,”说着,他拍了拍于万里的肩膀,“他会尽量挫伤目标的手脚,限制它的杀伤能力和移动能力,直到他作出决定之前,我们永远不会进入第二阶段。” “经过第一轮的消耗,也大概摸清楚斧男的攻击方式——特别是没有斧子,徒手的打法之后,由钟塔上的枪手发出黄色信号弹,我们进入第二阶段,”说着,他掏出一串手雷,“这个阶段,我们尽量用爆炸物和加特林杀伤它,减少它的血量,保存有生力量进入第三轮。这样一来,无论这个丧尸王有没有多阶段式的血条,都是最为稳妥的打法。” “而当绿色信号弹打出,我们彻底抹杀它,”说着,他扫了一眼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坚毅的神情,没有人露出半点怯懦,“所有人准备近战,我不知道路一二杀的丧尸王是怎么样的,但是迅捷丧尸,也就是矮子的丧尸王,最后一阶段,需要近战才能击杀。” “普通丧尸的王者也一样。”杜致胜举手补充道,看来他也有参与到那场大战之中。 “很好!”姬霄挥舞了一下拳头,“为了死去的人,也为了剩下的人,今晚,我们要它血债血偿!” …… “消耗战么……”姬霄回想着信号弹的含义,有些担忧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他们那边,现在战况如何了……” 下一刻,他摇摇头,向先前分神的自己骂道:“管好你自己,蠢货!” 他所不知道的是,战场上的进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钟塔完美发挥了它的优势,加特林机枪在上面疯狂地喷吐着火舌,而下方的目标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气得暴跳如雷。 姬霄所预定的打断拇指的目标,早就完成了;只不过彻底废掉这巨人的双手,尤其是战斗之中,双手不停动作的情况下,倒是需要花上很长时间。 只是,这倒是苦了近战的两人了:智商逐渐增加的斧男,也是逐渐拥有了愤怒这种情感,有时候气急之下所作出的反击,根本就不合乎任何套路,简直就像小孩子一般乱打一气。 街尾那人见街头的兄弟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岗位,他又哪能知道是暂时替“擅离职守”的姬霄顶班,自以为是陷入了苦战,连忙跑上来支援,倒是有点“三英战吕布”的味道了。 “快看,又断了一个指头!”一人喜出望外,指着地上的断指大喊道。 下一刻,一梭子子弹和他擦肩而过,吓得他一蹦三尺高,退开老远,朝着钟塔的方向挥了挥拳头。 “补颗火,”感染“资质”最深的那人指挥道,“别跟个孩子似的,钟塔上的视野又暗下去了,快!”说着,他也是拿出一枚燃烧弹,砸向斧男的背部。 只听见“咔嚓”一道清脆的玻璃爆裂声,一道火焰翻滚而起,烧的那斧男心中的怒火,也是更加剧烈了几分。 只见它一个加速,那庞大的身躯,居然第一次让人感受到“快速”一词,闪到最近那人面前,抓住了他手中步枪的枪杆。 “哇啊!”那被夺枪之人惊呼一声,连忙撒手往后就跑,哪还管的上这枪。 就算他没听过姬霄的故事,也能想象到:要是犟起来不肯放手,下一刻他的下场,必定就是连人带枪,被甩飞到天边,九霄云外。 在它握着枪时,子弹如同雨一般淋了过来,枪枪入肉,那可是一个痛彻心扉。 那斧男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地将那步枪掰成了一段废铁,一手攥着一段,等它将自己的“作品”完成,必然又是一道夺命的利器! 正当众人都在寻找着躲避的角度时,一个身影冲了出来。 “替我保管一下。” 说着,他将手中金色花纹的霰弹枪随意地抛给了一个伙伴,抽出鞘中长刀。 正当那斧男双手使劲,想要把这已经成了一个直角的枪杆子,进一步拗弯时,他跑到那大手旁边,一刀砍下! 一刀,干净利落地砍断了四条比人类大腿还粗的手指。 “同样的招数,就不要用两次了,你这吸食尸体的蛆虫。”说完这句话,姬霄连续往后撤了几步——果不其然,勃然大怒的斧男,单手拎起巨斧挥了一圈,提前避开的他,自然是没有受到半点儿伤害。 单手已经不足以灵活使用巨斧了么……姬霄在心底想道。先前的这一道旋转打击,他明显可以看出,动作完成之后,斧男那一瞬间的踉跄。 “开枪吧,我允许你暂时借用这把‘逐日’。”他向着那帮他拿着霰弹枪,站在丧尸王身后的战友说道。 此言一出,仿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限制被解除了一般,黑色的霰弹枪上金色的花纹像是活物般流动起来,汇集于一点,化为了一个小小的太阳图标,点亮了整个夜空。 “嘶……”姬霄倒吸一口凉气,“这光芒,有点装过头了。” 原来,先前那道光!拿着“逐日”的人瞬间就想起了先前天边闪烁的那道金色光芒,毫不犹豫地朝着斧男的背部,扣动了扳机。 “嗷!”大块头发出一道撕心裂肺般的怒吼声,在它已经被火焰烧得焦黑的背部上,竟是再次燃起了一把旺盛的,金色火焰! 被太阳之火灼烧的丧尸王,瞬间就将充满着恨意的目光,投向了“逐日”此时的使用者。 “喂,这可只是首期付款,后面二十三期还有利息,你也给我还来!”说着,他开始向着斧男的侧面奔跑。 “弯腰,助我起跳!”听到这句话,那站在斧男附近的人立刻弯下身子,单膝跪地,做了一个坚实的垫板。 姬霄踩着队友的信任,一跃而起,不知何时,他手里的武器,已经换成了一把冲锋枪。 他一个跳跃,踩在斧男那举起到一半的手臂上,再次起跳,落在了它的颈部上! 而此时,他手中的冲锋枪,也是开始大显神威,顶在丧尸王的脑壳上,欢快地跳起了致命的舞蹈。 单手被废,这也不过只是进攻不灵便罢了,斧男一个转身,便是将姬霄甩了下来;后者也不顾什么脸面,护住头部几个打滚,很快又安然无恙地站了起来。 “霰弹枪开枪!加特林的角度覆盖不到,要靠你来激怒他,”姬霄瞥了一眼钟塔的方向,发现机枪已经停止开火,这才意识到,丧尸王的背部对着钟塔,“等它再次挥斧,我们把它另外一只手也给废了!” 那“逐日”使用者,立刻明白了姬霄的意思,连连开火,另外几人也是不停地将火力对准了巨人的眼、喉等人类的要害之处,还做好了随时当一个踏板,送姬霄上去收割的准备。 这时,在太阳之火的火光中,拿霰弹枪的那人,发现了什么不对。 “快退!”他大吼道,“有古怪!” 只见那丧尸王的双眼,突然变得猩红,只用单手,竟是一下子提起了斧头,向着那人劈砍而去! 本就在侧翼周旋,等待机会的姬霄,一下子冲了过去,换作左手持刀,先是一脚将那人踹飞,随后一刀向着斧男的巨斧上斜砍过去! 那巨大得让人看了就心惊胆战的巨斧,竟是夸张至极地爆出了破风声,与长刀撞在一处,将姬霄连人带刀,就像打棒球一般,击飞出去。 “该死,他抹布的又变强了!”于万里那叫一个心急如焚,他拿出信号枪,指向天空,撕心裂肺般地吼道,“快撤退!第二阶段!第二阶段!” 没有人能听清他的声音,但是众人都看到了那一抹黄色的光芒。 被击飞的姬霄,左臂瞬间就曲折成了一个令人作呕的诡异角度,他还没来得及惨叫,便已经倒飞出去,落在地上。 那斧男的动作,只比这更快,它健步如飞,下一刻,便已经追到了姬霄身前,巨斧一横,竟是要用最最残忍的方式,将这个恼人的手下败将,生生拍成肉酱! 这个时候,一人飞扑而出,一推,将平躺在地面上的姬霄推了出去。 “不!!!”姬霄简直要把牙都咬得崩碎了,看着那拍在地面上的巨斧,双眼红的简直像是要滴出血来。 “你好吵啊……”沙尘之中,一道虚弱之极的声音响起。 等扬起的尘土逐渐散去,姬霄定睛一看:那巨斧,并没有拍到地面上,中间还隔着一把几乎要断裂的金色纹路的霰弹枪! “抱歉,毁了这把……”那斧下的人话还没说完,姬霄上前,一下子用右手把他拽了出来。 “太好了……”他长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这个时候,另外两个战友匆匆赶到,各自搀扶一人,说道:“那鬼东西狂暴化了,估计是进下一阶段了,我们按计划,先拉开距离!” 这骨折的左手又在移动中一动,即便多灾多难如姬霄,也是疼得表情都狰狞起来。 “你们先去,”姬霄吩咐道,“我和这哥们还没死呐,能走,你们先去用爆炸物,远距离消耗它……我们就跟打擂一样,轮番两人一组上阵,保证有足够体力……” “明白了。”两人将两个伤者扶到一个路口旁,掏出手雷和冲锋枪,向着丧尸王的方向冲了过去。 只是,这斧男一狂暴,倒是另近战的两人有点难以招架了,他们气喘吁吁地奔跑着,疲态一览无遗。 “把我的手掰过来吧,”姬霄向旁边那个正在调息的人说道,“在结束前痊愈是不可能的了,不碍事就行。” 这一折,疼得他直接把另一只拳头打进了墙壁当中,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我们快走!”他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机会,“他们要撑不住了!” 两个战力一加入,瞬间就帮剩余的人缓了一大口气,不过,在这种疲惫不堪的状态下,四个人的阵型已经完全散乱,完全失去了战术针对的效果。 “都往钟塔跑!”姬霄大声指挥道,“让加特林输出!” 听到这句话,剩下的三人都一下子回想起了战术中的细节,向着钟塔的方向跑去。 四人向着前方跑去,加特林的子弹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掩护着他们;那丧尸王又急又气,发出阵阵惨叫,用那子弹都打不烂的巨斧挡住了自己面门要害。 好机会,姬霄在心底暗暗叫好,甩出了一颗手雷。 “垫我上去!”他转过身来,也顾不得踩的是谁,在那爆炸的烟雾中,姬霄借此机会,一跃而起,用仅剩的右手,如同树袋熊一般,挂在了它的肩头上! 那斧男愤怒的吼声震天,能使婴儿止啼,可唬不住胆大包天的姬霄;而它的斧子,自然也不敢去砍自己的肩头,只能在四周的大街上乱撞,试图借此给姬霄造成致命的伤害。 事实上,它确实给姬霄造成了大量的伤害,换作常人,即使是有着那最高级的防具,也早就被撞成了一瓣蒜泥,可姬霄只是不停地吐血,同时继续勒紧着自己的右臂,不让自己的身躯被甩开,爪尖也在竭尽全力地穿刺着那力士丧尸的太阳穴。 “死!死!死!”姬霄怒目圆瞪,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那斧男眼看撞也撞不死,斧子也砍不到姬霄,这才想起来丧尸最基本的战斗方式:扔了斧子,右臂上抬左手绕胸前过,同时抓向自己的右肩。 那爪子并不锋利,不足以直接将姬霄洞穿,开个口子;而是从他身上的卸力鳞片上划开,只有那股巨力是实打实地传递到了姬霄的背上。 “给我死啊!”那丧尸王在咆哮着,姬霄也在怒吼着,这下拍打是真的要了他的命:若这攻击再来第二下,他便再也维持不住鳞甲卸力了,必然会被生生拍死。 似乎是幸运,又似乎是必然,同样是强弩之末,脑袋上前前后后中了不知道多少发子弹的丧尸王,结束了它一生中最后一声长啸,那如同小山般的庞大身躯,也缓缓倒向了地面。 要是被这玩意压死就成天下人的大笑柄了,姬霄想着,松开了手,在那躯体倒下之前,险之又险地扑倒在地面上,大口地喘着气。 “成功了!”于万里的胸膛疯狂起伏着,上气不接下气,那还没来得及击发的信号枪,也在颤抖当中,掉到了地面上。 第五十六章 破局 在场的众人,从来没有那样期待过这道机械又无趣的声音。 “恭喜您通过尸潮,通过奖励:一千银币。”三道机械的电子音同时在三人耳畔响起,宣告着尸潮的结束。 “呜呼!”一人兴奋地大喊道,抄起枪朝天空中打空了一个弹匣。 “一千?打发乞丐呢这是在……”不知是谁在嘟囔道。 “不对啊!”杜致胜怔了怔,“后面的单位……” “是银币!” 一千银币,十个金币,若非要换成最夸张的数字的话——十万铜币。 管它是什么币,姬霄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他简直快要脱力了。 于万里搀扶着他,立刻心领神会,说道:“既然已经解决了那鬼东西,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离开了……”长夜漫漫,也不能一直在这大街上兴奋到明天。 “是啊,”杜致胜用力拍拍掌,将所有人聚了过来,“辛苦了各位,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一人摆了摆手,“我们三个回去,也就是在屋子里等死,倒不如在最后的时间里帮你们的队伍开开路,做点什么。你也别总管我们几个,先去处理自己的事吧。” “也好……”杜致胜沉吟道,带上了兜帽,“小心点,现在所有丧尸全天都处于狂暴状态,不能以之前的经验来看待它们。” “明白了明白了,别像个老妈子一样叨叨……”另一人催促道。 正当杜致胜要离开时,姬霄叫住了他:“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这把斧头,”说着,他单手提起了一把漆黑的战斧,“你还没有处理。” “这是……丧尸王奖励——金色武器?”听到这句话,姬霄点了点头。 “你拿着吧,”杜致胜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还把自己身上的不少装备丢了出来,分给前来助阵的另外三人保管,“你拿着就行,还分个什么。” “这……”姬霄刚要推脱,那三个他尚未记住名字的帮手也附和道: “姬先生,我们也相信你,这武器放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总不能让我们三个半死不活的家伙拿着吧?让杜先生拿着也没用,他发挥不出这斧子的实力……” 于万里也点了点头。 “我……”他看了看手上的战斧,不可避免地,也看到了自己指甲缝里面的绿血。 “去吧,你是我见过最强的玩家,”背后一个声音说道,“去吧,帮助杜先生救出更多的人。” 他猛地转身,看向背后,大街上空无一人,就连一只丧尸都没有。 老路,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他恍然若失地想着那道声音,突然下定决心,接过了战斧。 “好!这战斧,”姬霄一把攥紧斧柄,“就由我收下了。” 他接过了战斧,也接过了路一二留下的那道遗愿,那道最后的托付。 “好,”杜致胜也笑了,“既然没问题了,我们就先休息几个钟,明天早上再在这钟塔附近集合。”说完,他理了理斗篷,扬长而去。 于万里悄悄道别一声,拍了拍姬霄的肩膀,也在夜色之中追了上去。 “就剩下我们四个在这鬼地方了,我们在钟塔上轮流守夜吧。”一人提议道。 “一人两个钟吧,我先守,”姬霄自告奋勇,接过了这个担子,“我还要研究一下这把武器。” 一爬上钟塔,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很快就放弃了对睡意的抵抗,大大咧咧地躺了下来,没过五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姬霄没有上去,他在商城中买了个临时篝火,丢到地上点燃起来,掏出消音手枪,戒备着周围。 也许是因为丧尸王刚被击杀的缘故吧,所有的魑魅魍魉,似乎都被这道气势给震慑住了,不敢向着这条大街靠近半步。 让系统再次修复了逐日之后,他并没有按照先前自己所说,把玩起那把战斧,而是拿出了散装弹药,开始装填起来。 把玩完了霰弹枪,他又玩起了丧尸王的断指,从一样装备看到另一样,自始至终,就是没有去看过那战斧第二次。 他知道,此时此刻,那战斧带来不了一丝一毫的战力提升,更是帮不了他半点忙。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随后是一道清脆的落地时的脚步声。 “醒了么。”他没有回头,淡淡问道。 就在这姬霄自己都不清楚在思考着些什么的深夜之中,两个小时过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快。 “没什么警戒啊,”背后的人笑了笑,“我都快要落地了,才发现身后有人接近。” “看不见半只丧尸,在这里坐上一阵之后,任谁都会开始发怔的。”姬霄对这句嘲讽不以为然,只是也和对方一样,笑了笑。 那人看看姬霄身旁的消音手枪,还有那横置膝盖上的断刀,坐到了篝火对面。 “不要想太多了,”他说道,“想太多就睡不着了,还有六个钟。” 他很清楚:战斧、长刀、消音手枪……这些武器,都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战斗时发出的声响——武器的主人,必然是一个很会为他人着想的人。 很为他人着想的人,就更容易胡思乱想。 姬霄隔着篝火,试图回忆起对方的名字,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先前就只把三人当作只会共事一次就散伙的人们,没有太上心,就连战斗中都没有喊出过其中任何一个名字,到这个时候临时抱佛脚,也不大可能得到什么结果。 不过还好,各人的感染度,很方便地连成了七八九,要叫他分辨出三个人,还是不难——面前坐的,是感染度为九十,险些被战斧拍死的那人。 “难得睡一个好觉啊,”对方伸了个懒腰,“离开杜先生他们的队伍后,很久没试过了。” 说着,他又补充道:“不管怎么说,人多了,有其他人帮忙守夜,总是能睡得安心点的。” 这么说来,面前的男人,钟塔上的两人,“斗篷男”杜致胜,乃至已经死去的路一二,还没见过的其他逃亡者的身上,都有着一道不可见的羁绊,将他们紧紧地链在一起,不可分离。 独行至今的他,在感染度超过百分之五十之后,再也没有加入这道羁绊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姬霄的心底,像是明知故问般,很想知道:这样一群人互相信任,相依为命,为了众人的未来战斗下去,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队伍……是怎么样的呢?”他轻声问道。 “哦!”对方恍然大悟,“看来,你认识杜先生的时候,感染度已经超标了。”姬霄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说呢……大部分时间,就是那么几十个人不停地在逃吧,”说着,他将手伸到篝火旁放了一阵,又缩了回来,“有时候,一群人就挤在一间小屋里守着所有出入口,全等不怕感染的人出去收集信息,再有下一步行动。虽然拥挤,不过很温暖。” 姬霄的手臂交叉放在胸前,肩部向里缩了缩,似乎在为他想象中的“同伴”让出更多空间。 这种人挤人的场景,他并不陌生:人生有半数时间,他都以公共交通工具代步。 挤在人群中瑟瑟发抖,紧张兮兮地等待着首领回来,告诉他们那点可怜的信息,然后又逃窜到下一个藏匿处,这样的日子,没有个头。 没人知道这场噩梦什么时候会结束。 除非有人打破这个僵局,姬霄想道。 “这个游戏最终的矛盾,是人类与丧尸以及感染者之间的对立,游戏进行到后面,会出现一个重要角色:博士,一个专门研究丧尸病毒的疯狂科学家;到了后面,玩家可以选择向博士投诚,为虎作伥,也可以用这份邪恶的丧尸力量,去对抗邪恶,夺得解药……”脑子里的一个声音提醒道。 “不一定有解药,”另一个声音反驳道,“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解药。” “但要是有解药,要是有解药……” “一切问题都会被解决。”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篝火的另一边,那人挥了挥手,有些不解。 “问题是,你拿得到解药吗?”脑海中理智的声音问道,他的双手环抱在胸前,在衣服上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层寒霜。 “有什么拿不到的?”一个愤怒的声音冲动地大吼道,“以他的实力,什么东西拿不到?” 鲁莽的那人全身上下都有一道道微小的火苗跃动着,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这次就杀个斧男之中的丧尸王,就已经伤亡惨重,天知道,还没出现的水鬼之王和隐形怪的王有多厉害……”理智的声音话还没说完,鲁莽者飞也似的跑了过去,一拳将其揍倒在地,捂着脸颊哀嚎。 “你这是在干什么?”姬霄问道。 篝火对面的那人更是疑惑了:“我倒是想知道,你在干什么,怎么一直在支支吾吾地说着啥玩意呢……” 倒下去的理智,站起来了。 “推翻整个游戏的剧情,不现实,但拿个解药,简直轻而易举。”他这么说道。 姬霄瞠目结舌地看着理智——他本以为自己脑海中理智的一方会继续叫停这个计划。 那一拳,似乎将鲁莽者身上所有的火焰都传了过来,理智者身上的寒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一道道火星迸射而出。 “冷静下来,这只是一时冲动……”他喃喃自语道。 “承认吧,”理智者伸出手掌,其中有一团炙热的火焰燃烧着,“你从来就不是像弟弟那样理智的人,我也只是被你披上了一份伪装的假象罢了。” “刚才那人说的话,简直让我想起了什么来着?”另一个鲁莽问道。 “过去的日子!一定是这样的!”两人一拍手掌,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有如残魂野鬼的嚎叫声一般,环绕在姬霄的心头。 姬霄面如死灰:“我不想再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我不想再过那种没有未来的日子了。”三人齐声说道。 这一刻,姬霄心中所剩无几的理智,荡然无存! “喂,你在说什么呢……”对面那人站了起来,从篝火旁绕了过去,火光照耀下的姬霄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真的得休息一下了,你的脸色很难看……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就连走到姬霄身边的那人都没来得及抢下那件东西。 那截扎入姬霄手臂的断指! “抹布的!”他破口大骂道,跑上前去拔出断指,在姬霄伤口上缠上了绷带,“你这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姬霄勉强笑了笑,没有应声,或者说,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只能这么做。”他这么说道。 “挺住,我现在帮你把毒液排出来,这鬼东西走不过一个循环!”那人从地面上捡起断裂的长刀,就要像处理蛇毒那样在姬霄伤口上开一个口子时,千千万万道嘶吼声来了。 “他抹布的……”看到远方快速接近的浪潮般的黑影,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不禁愣住了。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太平静。 “尸潮来了!”那人扯着嗓子大吼道,随后摇了摇姬霄,“振作点,先上钟塔再说!” 姬霄点点头,在搀扶之下站起,收起了地上的三两把武器,向着钟塔的方向走去。 “你先上去,我断后。”说着那人取出本属于路一二的机枪,架在地面上,对着远方的黑影们扫射起来。 也许是因为强化对身体造成了太大负担,也许是因为感染为人体带来了不可逆的伤害,也许只是因为单纯的累了……姬霄感觉抬起的手很重,就像钢铁铸成的那样。 下一刻,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如同雷击一般,将他轰得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姬霄瞳孔慢慢散开,松开了双手,如同烂布偶一般摔到了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醒了的家伙,快来帮把手,有人倒下了!” 两条绳子从上方垂了下来,那人收起机枪,快速向着外面扔了几块地雷,将绳子绑在姬霄两肩上之后,紧跟着缓缓上升的昏迷者爬了上去。 “他死了?”感染度八十的人问道。 九十摇了摇头。 “他能熬过去么……”七十忧心忡忡地看着,叹了口气。 “天知道呢……”九十也长出了口气,“这次的怪物这么强,天知道一次会提升多少感染度……熬得过去就还能活个一段时间,熬不过去就……” 姬霄瞳孔放大,身体僵冷如冰,显然没有任何已然成功的意思。 …… “喂喂喂,醒醒。”一个声音呼唤道。 老路?是你么?见到你,是不是说明我已经死在强化的过程中了? “谁知道呢……”另一个声音说道。 姬霄睁开眼,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周围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他暗暗想道。 “你真的得休息一下了,你的脸色很难看……”九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姬霄正要转头,那声音背后的光亮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实在是太过强烈,让他情不自禁地护住了刺痛的双眼。 该死的,又回到了这里,他对自己说道。 生与死的边缘,他的记忆空间。 第五十七章 求生 在这个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只余漆黑。 “该死,我怎么也昏了头,进到这里来了……”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喃喃自语,抱怨着自己的鲁莽。 突然,他腕上的手环一亮,在黑暗中映出来他的面容——黑暗里的人,正是于万里。 这种时候联系我,应该是杜致胜没错了,他想道。 “姬霄的本体现在在哪?你又在哪?”信息传来,果不其然,正是刚刚几乎和他同时下线的杜致胜。 于万里将拳头指向身旁的地面,拍了张照:“你可以猜一下。” 照片上,横卧着几具躯体,几个昏迷不醒的人。 “你疯了!你不会是上了车吧!”紧随着这句话之后,是一连串的感叹号。 我是疯了啊,于万里无奈苦笑道,他正要回复些什么,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幸亏他眼疾手快,将通话音量调到了最低,不然…… “你疯了!你明知我在车上,还打电话过来?”于万里压低声音骂道。 投射在空中的光影皱了皱眉,沉重地咽了一下,才开口确认道:“你该不会真的上了天逸的运送车吧,我说的是跟踪!跟踪!” “连灵魂都能转移,又有什么追踪器逃得过他们的法眼?”于万里冷笑道,“现在最原始的方法,就是唯一的追踪方法。” “虽然追踪器最终都会被除掉,但重点是拖延时间……他们的实力有多雄厚,我这个从天逸公司里出来的人远比你清楚,”杜致胜叉着腰,在原地来回打转,“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我:立马想办法从那辆车里面逃出来!只有保存更多有生力量,我们才有更大机会中止他们的邪恶计划……喂,听得到吗?喂?” 通话戛然而止。 吱呀一声,一道光从外面打进来。 “肯定是你听错了……这里面哪会有什么动静。”说着,一人走进来,用手电筒扫射着四周。 于万里一口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不动,只能不断祈祷着这两人很快就会离开。 “看看里面,”另一道灯光打来,照向货车深处的几个大箱,“老鼠说不定在里面,货物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咣当,咣当,咣当……高端皮鞋的硬鞋跟踏在钢铁铸成的地板上,发出一道道瘆人的响声,而那响声,不停地在向着货车的深处逼近…… 于万里咬紧牙关,暗暗瞥了一眼,再过个一会,下一刻,他就非出手不可了! “呃啊!”一道闷哼响起,手电筒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简直就是这小小空间中的指明灯。 “是谁!”另一人立刻转向同伴的方向,但为时已晚,回答他的,是一道响亮的枪声。 “嘶……”中弹吃痛的他,仍在坚守着自己最后的倔强,抬手向着火光的声音开了两枪,咣当一声靠在墙上。 外面路灯的熹微光线,映出了偷袭者的身影,他想都不想,又开了两枪。 偷袭者中弹,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一瞬间,竟是化成了两道身影! “什么!”运送员惊呼一声,一道身影倒了下来,而另一道身影则是落荒而逃,他连开数枪,对方也胡乱地朝着身后打空了弹匣,就在他要去追于万里时,另一个运送员叫住了他。 “别去……货绝不能出半点差错,”说着,他撑起身子,靠在箱子上,“我们被耍了,那小子装成货,从背后把我枪抢了……现在我们两个人都中弹了,还只有一把枪……” “他的枪里,没有子弹了。”持枪那人换完弹的枪管依旧指着门外,反驳道。 “货不能出差错……”另一人重复强调道,“我们走!收拾他不是我们的工作。” 吱呀一声,大门再次关上,货车逐渐远去,自于万里的视野之中消失而去。 “好险……”他一边气喘吁吁地捂着手臂上的伤口,一面看着远去的货车,心有余悸。 那两个全身武装,枪械护具一应俱全的运送员,只要想追,于万里今天必定命丧于此。 虽然假扮成实验体中的一员,偷袭走在后面的运送员为他带来了不小优势,甚至还引得另一人向着自己的同伴开了三两枪,但此时子弹打空的他,失去了先发制人的优势,不逃,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确认货车已经远去,于万里长出一口气,将手枪扔进绿化草丛里,慢慢地向着反方向走去。 “我得活下去……” …… “我得活下去。”姬霄喃喃自语道,没有去看任何一道先前的记忆。 现在的他,不需要解开神秘记忆这个谜团,也不需要从过去的记忆里找出什么,他的目标很明确:挺过这次强化,顺着任务指引找到解药生产工厂,抢出解药! “可能没有解药,解药可能只是一个陷阱。”杜致胜拉下斗篷的兜帽,说道。 “只要有希望,就值得我去试一试。” “保护杜先生,帮助他,拯救更多人。”路一二看向姬霄,恳求道。 “尽早结束这一切,能救更多人,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阿霄,那你自己怎么办呢?谁能救你?人活在世上,救己才是……”于万里正说到一半,姬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发对这情况坐视不管吧……更何况,我的命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 姬霄笑了笑,说完这句话,他再也不去管脑海里的杂念了,打坐在地面上,闭上了双眼。 “我要活下去!” 杂音还在萦绕着他:有脑海里的念头,有过往的记忆,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在风暴中心的“老僧”依旧伫立不动。 “我要活下去。”他再次说道,语气之平淡,好像只是在轻描淡写地指出一道事实。 枪火声,机枪,步枪,手枪,冲锋枪……各种各样的枪声,在他身旁响起。 他又念了一次。 雷暴声,骤雨狂风之声不绝于耳,无论外界的扰乱声多么强烈,打坐的人也不去管它。 他只顾着一件事,一个念头,为了这个念头,他甚至顾不上去排除其余的杂念。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记忆的光影都逐渐暗了下去……一心一意之时,其实杂念自会离开。 无论这外界的干扰怎么变化,姬霄都只是叨叨地念着那句他都不知道有没有作用的话。 当最后一道杂念消失时,万籁俱寂。 在这没有半点光的空间里,在这安静得有些瘆人的地方,只剩下姬霄一人,还有他的声音。 这份宁静,就像午后晒着暖光被清风吹拂着,简直要让人昏睡过去。 姬霄没有昏睡过去。 “我要活下去。”他说。 下一刻,他只觉自己被投进了一道冰泉当中,一股刺骨的寒冷自全身各处袭来。 他睁开眼,自绿色的液体中望去,两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出了房间,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合拢。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漆黑,他的眼前也一黑,昏了过去。 意识再次恢复时,还没睁眼,姬霄便已经能感受到浑身上下那道酥麻的酸痛之感。 要在闭眼的状态下猜出这是哪,倒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眼球动了,”一个声音激动地说着,伸手摇了摇姬霄,“快醒醒,快醒醒!” 看来,是沦陷区。 姬霄一边想着,一边睁开了双眼。 “姬先生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七十激动地大喊道。 第五十八章 最坏的情况 看着激动万分,不能自已的同伴,姬霄也不禁笑了笑,说道:“不就是获得了新能力,嚷嚷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看到面前的九十笑骂了一句什么,但又听得不太真切,毕竟耳朵里还有一股烦人的嗡鸣声。 屋顶,窗,太阳……是灯塔啊,姬霄扭头看看周围,看来众人依旧固守在钟塔的位置,他这个昏迷不醒的人是怎么上去的,自己实在也不大想知道,双手在地上撑了撑,说道:“不管怎么说,先让我清醒一下吧。” 旁边的人也搀扶着,让他坐起身来,一时间,倒是安静了许多。 “真是太冒险了,真是太冒险了……”九十不断心有余悸地重复道。 “这不是没事吗。”姬霄苦笑着接道,稍微清醒些许后,那阵仿佛在睡梦中浑身上下都被人揍了一顿的酸痛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实在是叫他苦不堪言。 九十似乎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说道:“这次的丧尸能力强度太大,对身体造成的负担自然也大了很多,等到适应之后应该就好些了。” 姬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随后又陷入了沉思。 醒来之前看到的,是什么? 按常理来想,浸泡在绿色的水里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医院的手笔……看来,我是已经被抓了,想到这里,姬霄心头一紧——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和其他实验体共进退。 不过,也许是由于肉体强度再度提升的缘故,这道酸痛感消解的速度比姬霄想象中要快的多,没过多久,几乎就跟一个没事人一样了。 正当他在舒展手脚时,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不知从哪条小巷中窜了出来。 “你没事吧?”这是杜致胜开口的第一句话。 看来,他已经知道现实里发生的事了,姬霄想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更不如说,获得了斧男的能力后,感觉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说着,他向着空气挥了挥拳头,“这种拥有力量的感觉,简直再好不过了。” “什么?你疯了!”姬霄已经数不清了,这到底是自己听到的第几句“你疯了”,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去解释,耸了耸肩,兴致冲冲地跑向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想要找只丧尸试试手。 听完剩余三人的描述,杜致胜这才搞清楚状况;不过,再次获得了新能力,无论姬霄的计划为何,他都没有回头路了。 问题是,这丧尸病毒就是一杆致命的双刃剑,再次获得能力的姬霄,还剩下几天可活呢? 想到这里,他更加庆幸自己没有大大咧咧地说出姬霄的本体已经被掳走这件事。 “果然,是力量啊。”九十在一旁喃喃自语道。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转向了姬霄的方向,此时那身躯所能爆发而出的力量,即使是和在场的众人对比,也远远不在一个层次上。 可以说,光凭这双拳,姬霄便足以成为一道战斗兵器。 周遭的丧尸,与其说是像沙包,更不如说是像人畜无害的枕头一般,被他肆意殴打着,毫无还手之力。 过了一阵,姬霄扯着一只迅捷丧尸的脚,将它拖了回来,扔在众人面前。 “你们看这只矮子。”他面色凝重,想必是有什么大事要说,可无论众人怎么瞪眼去看,也看不出这丧尸之中的玄机。 “没什么问题吧?”七十用疑惑的语气问道。 九十围着这手脚已经被打断的矮子转了一圈,说道:“看起来这矮子的体型也跟其它矮子相差无几,应该不是斧男那种能持续进化的类型,你到底想说什么?” “杀了它,你们就知道了。”说着,姬霄抛出一杆普通霰弹枪,八十接过,毫不犹豫地朝着这动弹不得的矮子头上轰了一枪。 “不是吧……”开枪之后,他抬眼看了一下姬霄,“一百银币……” “没错,一百银币,”姬霄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相信你们要比我更加清楚。” 天逸公司出身的杜致胜脸色已经苍白,颤颤巍巍地说道:“丧尸的击杀奖励随着难度的上升而提升,从一银币到一百银币……” 不用说完,众人也都明白了,这难度,在一夜之间,又提了五倍! “好消息是,至少难度不会再提升了不是吗?哈哈哈……”七十想要一笑带过这个话题,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事实过于沉重了,不是三两句玩笑话就能令人忘却的。 “好狠,好狠的毒计。”九十喃喃道。 “这是阳谋,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阳谋,”说着,杜致胜叹了口气,“突然提升难度,玩家们必然无力抵抗,叫苦连天,天逸公司在游戏界的风评也会变差……但与之相对的,人体试验这个秘密也会永远成为一道无人知晓的秘辛。” “因为所有亲身经历过这场灾难的证人,都会在这件事被曝光前死掉。” 杜致胜想的没错,由于难度突然提升,大部分本就在新手期间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才脱离苦海的玩家,一晚上又回归到了最初的起点,可以说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丧尸屠杀着。 一时间,玩家怨声载道,差评恶语层出不穷,游戏人数也降了一大半,就连补偿奖励和公告都无济于事……这一切,倒是在无形之中为众人削除了不少非感染者玩家,消除了一个祸患,这也都是后话了。 “要是趁现在把这件事曝光给媒体呢?”七十问道,“总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吧?” “他们做事,不会留下半点证据……”话只说了三分,但是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姬霄似乎是读懂了杜致胜的心思,说道:“你绝不能自己一人去找实验室,你是这群人最后的底牌,没到生死一线之前,都不能动用。” “先不说你个小员工怎么找到新实验室,只要你发出想要打听这件事的意图的一瞬间,你就被锁定了,这就叫自乱阵脚……”姬霄说着,良久没有发话的八十指向街道尽头,说道: “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是一道,提着战斧缓缓前行的身影。 “我就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说着,姬霄面色一沉,率先取出ak47,对着斧男的方向扫射起来。 那仅仅只是一人高的普通身躯,吃了枪子,便再也没法向前走一步,被冲击力震得不断往后退。 下一刻,全力爆发的姬霄已经到了它的身前,一斧下去,便是叫它身首异处,没有活路了。 可有个说法是,离别就是重逢的开始,想到这可以无限进化的怪物还会无数次复活,众人的表情,怎么都没法舒展开来。 不久,这道不再动弹的躯体,连带着那把斧子,化作了光点,消散在空中。 “你不能再下线了,”九十忧心忡忡地对杜致胜说,“绝不能,绝不能让那鬼东西再次成长到之前的等级。” 为此,他们需要斧男最大优先级别的目标——杜致胜,一直留在沦陷区内,留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似乎是因为系统的限制,为了生成斧男,放眼望去,就连街道上的丧尸都变少了。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简直比风暴本身来得更要可怕。 “那边!从后面走过来了!”七十大声喊道。 此言一出,霎时间,五支枪管齐刷刷地指向了斧男的方向,这一次,由路一二留下的机枪达成了击杀。 “没完没了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在场的五个人你看我我看看你,都变得消沉了许多。 这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只要稍微放松些许,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毒的手段,”姬霄沉吟道,“他们这是硬要将你逼走,要让所有实验体群龙无首,不攻自破。”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一定还有……”杜致胜也有些魂不守舍,叨叨地念着。 突然,在经过一道小巷时,一道闪着光的战斧,向着杜致胜劈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姬霄来不及击飞那斧子,也没法将杜致胜拉过来,他想都没想,一脚将杜致胜踹的倒飞出去,才堪堪避开了这一斧。 “别再做梦了!”他大吼道,将自己的愤怒尽数凝练在了拳头上,化出鳞甲,一拳又将那斧男揍得倒飞出去,砸在墙上。 反应过来的众人,这才举起手中的枪支,用铁花生米喂饱了这不怀好意的偷袭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这样……”姬霄似乎有些累了,捂住了额头,“我们得回去,回钟塔去。由你留在钟塔上,负责放哨,找出新生的斧男,我们几个轮流去杀……” “去杀,去杀,然后呢?”杜致胜从地上爬起,质问道,“难道我这剩下的一辈子,就要像娇贵的公主一样待在钟塔上,在别人的保护下存活吗?” “我们现在就是无头苍蝇!就是他抹布的苍蝇!”姬霄破口大骂道,“你就是队伍里的蛆虫!你光在这念叨,光在这想,差点害死你自己,最后也会害死所有人!” “回灯塔,不过是等死!就是等死罢了!”杜致胜也是动了火气,“我在塔上当诱饵,塔下的人迟早就会死在战斗中!你说说,你的感染度多少了?你还能活多久?” 两人逐步向前走,愈来愈近,最后姬霄揪住了杜致胜的领子。 “好了好了,都消消气吧,都消消气,冷静一下!”九十说着,比了个眼神,和另外两人一齐上前,就要强行分开争执的二人。 第五十九章 心中枷锁 三人小心翼翼地向姬霄和杜致胜的方向靠近着,唯恐火上浇油,更加触怒争执中的二人。 只是这种时候,七十居然在鬼使神差之下,喃喃自语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为这种事情吵起来了……” 听到这句话,杜致胜冷笑了一声。 姬霄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还没等姬霄发问,杜致胜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这患得患失的心态,和小孩子有什么区别?自始至终,这里五个人里,最怕死的,是你!” “是我?”姬霄嗤笑几声,笑骂道,“如果是我,我就不会亲手把斧男断指插进手臂里,获得它的能力!” “你当然不会珍惜自己的性命,”杜致胜摇了摇头,“你怕的,是别人因你而死!” 后面杜致胜说了什么,姬霄一句都没听清。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轰在了他的心头,迫使他松开了抓住杜致胜领子的手,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凡人。 “好了好了,他也松开了,杜先生你也少说两句。”说着,八十插到两个人中间,就连视线接触,都彻底阻断开来。 “我想,姬先生的提议还是好的,我们先回钟塔,大家都冷静一下,再做下一步打算。”九十说着,举起枪警戒地看向周围,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五个人又向着灯塔的方向走去,姬霄落在最后面;照理来说,他本该是五个人中行进速度最快之人,步子却显得那么沉重,好似被铐上了一道沉重得无法承担的枷锁。 这道枷锁,压得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解铃还需系铃人,可姬霄的系铃人已经死了……能不能脱离这道桎梏,还得看他自己。 狂暴,且生命值攻击力极高的丧尸,就连在场的众人收拾起来都是极为麻烦,更不用说此时聚集起来藏在某处的一众感染者了。 想到这里,杜致胜下意识地伸手往兜帽那儿探了探,又将手伸向了后颈,假装只是在挠脖子。 这种小动作,不自觉而露出的细节,此时在五人身上充斥着,当他们其中一些人意识到自己的焦躁之后,这种忧虑的情绪反而愈加得深了。 在无言之中,钟塔很快就到了。 于是,按照先前的计划,除杜致胜以外的四人,两两一组,镇守着街道的两个方向。 照理来说,应该是站力均匀些,让七九一组,八十感染度的那哥们儿和姬霄一组,现在却变作了姬霄和“九十”一组——看了,众人都倾向于让每一组里面都有一个相对冷静的人物。 姬霄本人,倒是毫不在意:难度呈数倍提升,丧尸的生命值也随之上涨,但以常人枪法而已,准头不够的话,杀一只丧尸要五六枪,现在就变成了整整一个弹匣,于他而言,只是由一枪,变作四五枪罢了。 他很自信,他本不须这么自信,但是有人将自己所有的信任托付给他,他便只能自信,他便势要做这个世界里的天下第一。 “姬先生……”九十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缓缓开口。 姬霄正逢一丧尸袭击时,没有转头应答,化出鳞甲,双手隔开那丧尸甩来的两臂,这一格挡,那丧尸胸前便露出了个大破绽,他当即一个头槌撞了上去,打得那丧尸踉踉跄跄往后退时,连追两步,化出利爪,一个指刺,便是断了那丧尸头颅。 战至此时,他的双手上已满是绿色的鲜血,深呼吸之后,身上属于丧尸的特征缓缓褪去,转身看向九十。 后者这才发觉,初遇姬霄时那仅仅只能覆盖全身一个小范围的鳞甲,此时几乎已经爬满了姬霄的上半身,让他看起来宛若一位翻江倒海的活龙王。 “别担心,”姬霄笑了笑,安慰道,“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想了想,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不能一直将视线聚焦在这斧男身上,虽然杜致胜肯定是没法回到同伴的队列里了,但通过一些手段来传递信息还是可行的。” “这么一来,其实倒不必将时间浪费在这钟塔了,你们也该尽早做下一步盘算为好。”他补充道。 “姬先生,那你呢?”说着,九十摇了摇头,“况且,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件事。” “是感染度的事吧?我就知道,你想的太多了,迟早会问到这一茬……”姬霄假笑一下,看向九十,“百分之八十,你自己知道就足够了,没必要把这件事再告诉别人。” 九十再次摇了摇头,显然他想提起的,也不是这件事。 “我想,老路一定是不后悔的,我们哥几个,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无怨无悔,这一点还请姬先生记住……”拍拍胸膛表明志向后,九十又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么说有些沉重了,对于先生来说,也是种沉重的束缚吧……” “人活在世上,总要被什么东西束缚住的……再说了,我只是一个雇佣兵罢了,钱到位了,舍了这条命也算不上什么。” “先生可以对外人这么说,但无论如何,都是骗不过自己的,”九十笑了笑,“我不是想再给你身上加上更重的负担,我想说的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将来又会发生什么,都是当事人自己的决定罢了,姬先生无须为此感到愧疚。” 抉择么……姬霄默默想道。 救下即将死在战斧之下的姬霄,或者说,救下面前即将被杀的人,这就是路一二第一时间想到的事,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死在了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而我,要替他走完这条路,这是我的决定,想到这里,姬霄攥紧了拳头。 一瞬间,他似乎有些释然了,先前如山般沉重的负担,此时似乎化为了山谷间的清风,在背后推动着他前行。 “谢谢你,”姬霄诚挚地感谢道,“不嫌弃的话,叫我老……”话说到一半,他又咽了回去。 杜致胜叫老杜,这哥们以此类推的话,岂不是要叫老姬? 不知九十是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或只是下意识地笑了笑,随后才继续说道:“名字嘛,叫什么都差不多,只是个称呼而已,姬先生无须太过在意。” 妙人妙语啊,姬霄想道。 等之后我们五个人再对话,我一定要把你们三个人的名字都搞清楚,他在心底承诺道。 初次相遇时,很不幸的是,他是坐在驾驶座的司机,根本就没法留心去听三人的名字,就算有那么点印象,也没法对应起来。 三人自以为已经和姬霄、于万里两人自我介绍过了,事实上,就连坐在副驾驶位的于万里都大概记得三人的称呼,只是姬霄一直没问罢了,而杜致胜又是老战友了,自我介绍这种事,当然不会有第二次。 就这样,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并肩作战了这么久,姬霄仍然不知道三个新来的感染者帮手的名字——这么久没有露馅,也真是辛苦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两人促膝长谈一番,解开了姬霄的心结之后,九十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 “话说回来,姬先生,你后面有什么计划?那斧男的能力究竟为何?它掉落的战斧又有着什么特殊能力?”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引得姬霄不禁笑了笑,回道:“别急,我一个一个问题来回答吧。” “我的计划很简单,不断推进剧情任务,顺藤摸瓜,找到大反派制造丧尸病毒解药的工厂,占领那里。这样一来,至少所有感染者都没有性命之忧了。” 一开始,剧情任务只是姬霄在迷茫之中的慰藉,现在却真真切切成为了他的头号目标,可谓是造化弄人。 “但是,不一定有解药。”九十点出了一个问题。 “我知道,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清楚这个问题,”说着,姬霄举枪打死了不远处的丧尸,“但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与其在什么地方像地洞里的老鼠一样,等待死亡的到来,我宁可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上。” “成也好,败也罢,我只是想像那在砧板上的鲜鱼一样,奋力挣扎之后再死去……很可笑吧?”他问道。 “不,正相反,很伟大,”九十正色回道,“这是一个很坚毅的答案,比我们所有人都来得要坚强许多。” 姬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对此再多说些什么。 “斧男的能力的话,很简单,就是肌肉强化,附带一些肉体强化,保证感染者能够用出实打实的力量,”说到这里,姬霄举起了食指,“不过,这能力有一个限制……” “该不会是……像斧男一样,在杀戮中成长吧?”九十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自己都不大相信的答案。 但这恰恰也是最为合理的答案。 “没错,”姬霄点了点头,“很巧的是,战斧的能力,和它的来源很相似,和斧男很相似。”他强调道。 “战斧的特殊能力,其实也算不上能力:它可以吞噬敌人的血肉,滋养兵器本身,数值那些应该都会提升吧,这吞噬效果,运用的妙的话,倒是可以作为一道特殊能力来看待。” “这样么……都是很需要时间去提升的特殊能力啊……”九十沉吟道,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又有些沮丧了。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感染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他是最清楚不过了,无论是他,还是剩余的人们,时间,于他们而言,就是这世界上最为奢侈的物事。 “不要想太多了,”姬霄安慰道,“正如我先前所说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只要尽力了,也就足够了。” 九十应了一声,突然警戒地举起了手中的枪支,低声喝道:“小心,斧男来了!” “见鬼,我就说这玩意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慢,”姬霄看着远方缓缓接近的斧男,拍了拍额头,“是我的错觉,还是这玩意已经在路上杀了不少丧尸了?我总感觉它变大了不少。” “那还用说,看那斧子……”九十一边开枪,一面退后,走了好几步,他才发现,姬霄就这么傻傻地愣在原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他连忙跑上前去,吆喝道,“快走!要么打近身,要么就用子弹拖死他,站在原地等死吗?” “变大了不少……变大……”姬霄站在那儿,只是不住地念叨着,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这个词语。 “我想到了!”突然,他猛地将右拳锤在掌心上,“我想到了,永远除掉斧男这个祸患的方法!” 第六十章 请僵入瓮 刚兴冲冲地说完这句话,姬霄宛如被打了鸡血一般,化出鳞甲,冲上前去,取出自己的战斧拍向了斧男来势汹汹的战斧。 狭路相逢,按科学道理来讲,该力气大点那个人胜,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姬霄那多层增幅叠加之下的强大力量,简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地,将斧男的武器打得脱手飞了出去。 两米多高的斧男,此时似乎也有些愤怒了,低头看向那个不自量力的对手,一拳轰了上去。 这件事,若是等它再次杀戮一番,智商得到增长后,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 现在的他,充其量只是个“高人”,而不是一个巨人。 姬霄只是败给过巨人而已。 两拳撞在一起,有着鳞甲防护的那只拳头,直接在斧男的大手上留下了一个拳印,将它中间的几只手指都打断了。 遭此重击,斧男的高大的身躯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姬霄怎会错过如此良机——趁你病,要你命,他连忙追上前,双手举起战斧,先后砍断了斧男的双臂,最后给这个巨人的头上来了致命一击。 一个一米八一米九左右的人,把身高将近是他一倍的巨人,以一己之力,轻描淡写地将其击杀,杀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场面里的震撼力,直接让九十愣在了原地。 姬霄将斧子提起,搭在肩膀上,一路小碎步跑了过来,兴奋地说道:“我们走!我想到杀那斧男的办法了!” “还用想吗?”九十有些无奈,“看样子,只要那玩意没成长到三四米以上,你都能独力把它痛揍一顿。” “我说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说着,姬霄在脖子上抹了一下,“这一次,我们要斩草除根,彻底把它杀掉,以绝后患!” 就这样,众人在姬霄的号召下,聚在了钟塔下,只是人都到齐了,他却还在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于万里呢?”他朝着杜致胜问道。 “他……他有点事儿,可能短时间内来不了。”杜致胜当然知道于万里的去处,就在后者从货车中逃出之后,他还收到过对方的来电,只是这伤不稍微处理一下,一时间也是没办法发挥出全部实力,于万里干脆就修养去了。 但这期间为了追踪姬霄的肉体时出了什么事,杜致胜是万万不敢提及的,俗话说得好:报喜不报忧,提及此事,除了灭自己人志气,没有半点好处。 想到这里,他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掩瞒他所知道的姬霄不知道的事。 姬霄看着这个假笑,嘴上没有说些什么,心里却是有些好笑。 他笑,是因为他知道,杜致胜不知道他知道“杜致胜所知道的他不知道的事”。 即便肉体没有被掳走,意识都已经脱离了,不过是在家里等死罢了,有什么区别呢?他这么想道。 “好,那没必要等下去了,”说着,姬霄举起食指,“我把你们聚起来,是为了一件事。” “铲除斧男。”四个大字,沉重而有力地砸在了众人的心头上。 “没办法铲除的,”七十有些沮丧地说道,“这玩意就和普通丧尸一样,不受任何限制,死了就会刷新,没完没了……” “有一个区别,一个很重要的区别,”姬霄的手指在空中轻点,“丧尸可以有无数只,斧男却只有一只!” “你们仔细想想,”他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强调道,“我们从来没有同时见过两只斧男,从来没有!” “这么说来,好像的确是这样……”九十沉吟道。 “如果你的推论错了呢?”杜致胜问道,“如果斧男可以同时存在多只呢?那时又怎么办?” “我们的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了,不是么?”姬霄反问道,“更何况,你还没有听过我的计划。” “我觉得,还是先听一下姬先生怎么说比较好。”沉默寡言的八十发话了。 杜致胜长出一口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还记得我们去找帮手前的谈话么,在钟塔的时候。” 杜致胜摇了摇头,他对此毫无头绪。 “我们之前谈到:‘要是将它引进什么地方,然后引来尸潮作为饵食,让它体型变大,再也出不去……’现在想起来,很多不可被破坏的建筑都可以达到这个囚笼的效果,”姬霄将掌心相对,在两手之间框出了一个范围,“有时候,无期徒刑一样可以达到死刑的效果,明白吗?” “如果斧男只有一只……”杜致胜喃喃念道。 “如果斧男只有一只,这个祸害,就会永远被囚禁起来。”姬霄接过话茬,强调道。 “值得一试。”听到这句话,杜致胜转过头来,看向九十,后者凝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听到这里,七十调出地图,投影在空中,“只要在我们所去过的已知地点里面,找一个囚禁斧男的点就行了,是吗?” “是,”姬霄点了点头,“只要抓来斧男,再找个两辆车,一辆押送,一辆开路,就万无一失了。只不过,关于囚禁地点的选择,我有一个提议……” …… “我赞成。” “我也赞成。” “嗯。” “这个方案……不错。” 一致通过。 五人以杜致胜为中心,前后左右包围着他,朝着一个方向行进。 在前开路的,自然就是五人中无可置疑的最强者: 姬霄化出鳞甲和利爪,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宛如推土机一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其余四人则是用步枪掩护着他的推进。 “很好!”一个穿白大褂博士模样之人,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如痴如醉般看着屏幕上的光影,“继续成长下去吧,成为我最高的杰作吧!” 屏幕上的五人战阵,冲在最前面的姬霄,指向了一个方向。 “看那边!”他大吼道,“有小货车,按计划执行!” “知道了!”八十应了一声之后,立刻举枪跑到了驾驶座门边,等待着下一步行动。 没人敢上车,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在视野中寻找着什么。 他们在找那个拿着斧头的身影。 “在那边!”一人指着自己看向的地方大吼道。 听到这句话,姬霄如同一支离弦之箭一般,飞也似的跑向了那个身影。 没等斧男开始挥舞那把能够吞噬血肉的魔斧,它便中了一脚,武器也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这斧男之中的新生儿,都被姬霄完全碾压! 姬霄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也依旧没有取出那把鲜血淋漓的战斧,而是仅用着赤手空拳,再次扑了上去,将斧男撞倒在地。 “斧头控制住了!”后面一个声音说道。 听到这句话,他才松开了紧紧握住的斧男的手臂,双手一使劲,那丧尸就像煎蛋一样,翻了个面,面朝地面趴着。 斧男还想挣扎,朝着杜致胜的方向挥舞着双手,姬霄一脚踩地,一脚踩住斧男的背部,咔嚓两下,将其双手折断,剩余两人冲了上来,快速将这双手绑上,又把它的双脚捆得像个大粽子后,这才肯罢休。 这没有强化多少次的斧男,在众人面前孱弱得简直像是只鸡,被轻易追上,捆起来,现在只能挣扎着,等待宰割。 但面前的一行人这次并不想宰了它,为此,姬霄甚至都没有化出鳞甲,生怕自己随意两三拳就把目标给生生揍死了。 杜致胜几人走在前面,姬霄拖着斧男的脚,走在后面,到了小货车前,他把斧男往地上一丢,说道:“抓到了,很顺利,现在就要看看,到底有没有第二只斧男。” 八十和姬霄两人守车,而剩余三人又再次出发,过了一会儿,七十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没有斧男!”他兴奋地报告道,“而且,我们也找到第二辆车了!” “很好!”姬霄挥了挥拳头,一切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也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他笑了笑,将那躺在地上如同活鱼一般不断打挺的斧男,随意扔进皮卡货车后面的无顶货箱,发出嗙当一声闷响。 随后,姬霄一个飞跃,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斧男的旁边,说道:“很顺利,继续按原计划执行:我们这辆押送车在十分钟后出发,你要算好时间。” 七十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匆匆忙忙地跑向了来时的方向。 这个决定,获得新力量的这个决定,果然没有错! 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解决一切问题,姬霄想道。 此时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有机会提前杀死剧情里的大反派,从而破坏整个沦陷区的剧情线…… …… “很强的肉身力量,相当于炼体流么……”一人远远眺望着货车,沉吟道。 “不过,用这种力量的话,也就落为了走尸,能悟道的,终究还是背后的炼尸人。可笑可笑……”失望地摇了摇头后,几个闪身,那神秘人便消失不见,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而这一切,此时的姬霄,还浑然不知。 …… “你说,是不是有什么光闪了一下?”姬霄将还在冒烟的枪口放低,有些疑惑地看向天边。 “打雷?大白天的,应该不是。”八十眨了眨眼,又仔细去看,可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好了,我们走!”姬霄又对了对导航仪上的时间,将手雷串的位置正了正,蹲了下来。 为了安全起见,他干脆直接把自己的腰上的绳索,还有捆住斧男的绳子,尽皆绑到了驾驶座后面的竖栏杆上。 八十也看看时间,打开了车门。 果然不出所料,在他开门的瞬间,车子立刻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姬先生,尸潮交给你。”他的话简洁明了,没有半点废话。 “放心,你好好把着那个方向盘就行。”姬霄自信回道。 刚一发动,姬霄便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从腰上传来,要不是他和捕获的斧男都被捆在车上,恐怕直接就能被这速度甩飞出去。 这人沉默寡言,开车倒是豪放的狠,姬霄笑着想道。 无论丧尸的实力怎么增强,无论狂暴化的加成又多高,追的上汽车的,还是追的上,反之亦然。 一颗颗子弹射出,在矮子头上溅出血花,停下了它们追逐的脚步,最险的那一次:堪堪跳上货车的那矮子,也被姬霄以反拿ak,握着枪管的方式,把这把步枪当成棒球棒一样,打飞出去,落在了后面的地面上。 普通的丧尸还在锲而不舍地追着,即便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它们仍然没有放弃的念头。 只盯着迅捷丧尸杀的姬霄,此时便成了一个“筛子”:他们的出发点不临海,不会出现水鬼,斧男没有第二只,矮子都被他一一杀死……筛选到最后,面前便只会剩下最最平庸的普通丧尸。 姬霄看着即将被彻底甩开的尸潮,慢条斯理地收起了步枪,开始玩起手雷来了。 和正常人不同,他打开了手雷的保险后,先是用左前臂把它夹在了关节那,然后又不紧不慢地摸向了第二枚手雷。 待得第二颗手雷也被他夹在手上时,他便抽出第一颗手雷,甩向后方,紧接着掏出一颗手雷,将第二颗手雷推了进去,抵在手臂弯曲关节处。 这下子,如同杂耍一般,姬霄直接将手雷当作子弹,将自己的手臂当成了弹匣,不断扔雷,填充,又扔…… 那手雷,由于精确的时间估算,简直像是小孩子在新年玩的摔炮一般,刚扔出去掉到地面上,便剧烈地爆炸开来。 一道道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在八十的耳后响起,他瞥了一眼后视镜,暗暗赞叹这精妙的手雷投掷手法。 也幸亏后视镜里看不到姬霄的身影,要是看到了他在把手雷当玩具玩儿的场面,即便是八十,恐怕也要吓出一身冷汗吧。 “恭喜您通过尸潮……”两道机械的电子音同时响起,姬霄看了看大路的后方,似乎有一辆车远远地吊在后面。 “尸潮都结束了,我们也减速等等他们吧。”他敲了敲栏杆之间的后玻璃,对司机说道。 刚才兴许还听不清的声音,随着距离愈来愈近,也是愈发清晰了,一道杂乱的枪声,向着姬霄二人的方向,迅速接近着。 “嚯嚯嚯,真是厉害,”姬霄刚看到那载着杜致胜三人的轿车,便开始怪笑起来,随后他强忍着笑意,拍了拍车身,“走吧,他们追上来了。” 很快,当两车并行时,驾驶的八十看向旁边,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杜致胜开车,其余两人探出车身来,用手里的枪械疯狂地扫射着背后的尸群,虽然准度远逊于姬霄,但胜在多一人多一份力量,两杆步枪互相掩护之下,便是编织出了密不可破的枪林弹雨,阻碍着追击者的行进。 这探出的方式,就是别致的地方。 寻常人在这种时候,一般都是摇下车窗,从两侧探出来射击……杜致胜一群人可不是寻常人,他们开枪的地方,是车顶! 上面有枪,底座是一辆车,三人简直就像一台火力全开的小坦克一般,在尸潮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车,没有天窗的吧……”八十摇下车窗,不知是在向谁问道。 “当然没有车窗,”说到这里,姬霄笑了笑,“那是他们异想天开弄出来的原创作品!” 这轿车的穹顶已经被撕开,强行破出了一个供两个人同时探出来将枪械架设在上的大口子。 姬霄站起身来,这么看过去,自皮卡载货的车尾站起来的他,倒是和那俩站在座位上的处于一个差不多的高度。 “你们怎么弄开这个口子的?”他朝着离自己较近的九十大声问道。 等到弹匣打空时,九十才转过头来,空出一只手,露出了手上的利爪。 “拥有多种能力的,可不止你一个。”他用猩红的眼睛看向姬霄,笑着说道。 姬霄也笑了笑,指了指身上手雷串上仅剩的几个手榴弹,九十也是立刻心领神会,探头向一旁的七十说了几句什么,两人当即掏出手榴弹,向后方抛去。 这手雷的运用,看起来就没有那么赏心悦目了:手雷的爆炸有先有后,扔的太近了的那些,完全没有给尸潮造成半点损失;扔的太远的,被尸潮轻而易举地越了过去,在它们身后爆炸,亦是没有造成半点影响。 不过,人多力量大确实是不假的——扔的手雷多了,用数量,也足以填死所有的丧尸。 很快,另一辆车里就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尸潮结束的提示音,九十向着姬霄的方向比了个手势,示意有话到了再说,和七十一齐坐了下去,留下那个车顶上的大空洞不停地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呼啸声。 …… 终于又回到这个地方了,姬霄在心底默念道。 海滨豪宅,新城市沿海地区他唯一知道的不可破坏地点。 几米高的巨人进不去,但一米八一米九左右的斧男,就不在话下了。 上一次来时,只有三人,这一次来有五人,却是永远地少了一个人。 痛苦上涌,凝聚成型,就像一把刻刀一般,将人的记忆雕刻得更加深邃,更加难以忘却。 这仅仅只来过一次的大宅,姬霄的脑海中,竟然还有着一个比较清晰的记忆,他拎着斧男的脚,跳下车,指向大门的方向:“走正门吧,要带着这玩意上楼,更麻烦。” 门锁早就在一次次尸潮中坏掉了,取而代之的木板,也在丧尸的一下又一下的拍击中破裂,门半掩着,杜致胜像是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推,摇了摇头:“不行,上次堵死了。” 姬霄瞥了一眼,拽着如同行李箱一般的斧男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推开众人:“我来吧。” 说着,他脚踩在最前面的不知是书柜还是什么柜子上,一蓄力,一踩,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引得众人都不禁有些皱眉起来。 当他弯曲的脚完全伸直时,所有的阻碍都“后浪推前浪”一般,你丁页我我挤你,退出了一条道路,至于复原的工作,进去之后再齐心协力慢慢来就是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并不需要复原,所有人反而疲于奔命,忙于拆除阻碍之中,姬霄依旧是作为定海神针,稳稳当当地踩在斧男背上,不让它动弹半分。 所有人都清楚地记得计划:他们要在这里释放斧男,让其不断地强化,而随着这份力量的提升,它的体型也会不断变大,直到它的肥肉挤满了整个房间后,它就将被永远囚禁在原地! …… “你们要记住,现在的斧男,在突破一定强度前,我还能勉强压制住,但是过了那个等级,就连勉强抗衡都很难了……所以,”他提高了音量,“在我发出指令的时候,你们四个人,要一次性带着四波尸潮回来,明白吗?” 稍有差池,就会在腹背受敌中丧命;但是在场的五个人,没有人面露难色,或是有半点恐惧的表现。 “明白了!”七十大声回答道,其他几人也都向着姬霄点了点头。 “为了死去的战友。”说着,九十掌心向下,伸出了自己的手。 “为了仍然活着的人。”八十将自己的手搭在上面。 “为了自由!”七十有些稚气地说着,将自己的手伸向了众人。 “为了正义。”杜致胜淡淡说道,虽然听起来过于崇高,但这就是他所竭尽全力想要接近的最终目标。 “为了重见天日,为了夺回自己的生活!”姬霄将手搭在最上面,狠狠地按了下去。 …… 此时此刻的他,负责在原地压制着斧男。 在斧男的力量反超他之前,杜致胜都无须在意这只倔强而又执拗的追猎者,可以和其他三人一齐外出,引“僵”入瓮,但过了那个临界点,他就必须回来,冒着生命危险,加入这场由姬霄和斧男发起的近身战。 “放心吧老路,我不会让你们的救世主出事的。”姬霄轻抚着那把金色级别的战斧,喃喃自语道。 正当他怔怔入神时,七十那嘹亮的声音又响起了: “新鲜出炉!新鲜出炉!本场作战的第一只丧尸来了!”说着,他一溜烟地从二楼跑了下来,背后跟着一只由于狂暴化目光通红的普通丧尸,在近乎疯狂地追击着。 “来得好!”姬霄大喝一声,他向下一蹲,松开压制斧男的腿,转为一道扫堂腿,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大脑愚笨的丧尸绊倒在地。 “辛苦了。”姬霄点点头,随后便不再去理会七十,专心致志地处理自己的工作。 七十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耍活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间又不见了身影。 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必须争分夺秒。 对付那倒在地上的丧尸,姬霄没有用战斧,将斧子收了起来,先是小心翼翼地来了一拳,生怕这一击直接将那普通丧尸生生打死。 这一拳下去,那丧尸竟是没有当场暴毙,眼见此景,他也是有些感慨:“身子骨的确硬朗了不少啊。” 将丧尸揍得奄奄一息,失去反抗能力后,姬霄便直接将斧男拖了过来,如同在喂狗一般,要将这份腐肉作为“饵食”,喂养给它。 他松开握住斧男腿部的手,转而抓起了它的手,将那只手狠狠地刺进了丧尸的脖颈当中。 “尽情吞噬你的同类吧,”姬霄冷笑道,“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第六十一章 画地为牢 借斧男之手,杀死那丧尸之后,姬霄环顾四周,又提起了它的脚,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在地上拖出一道惨绿色的血迹。 这个计划毕竟还是匆忙之中商量出来的,还有不少细节需要修改,他这么想道。 如果在入门处“喂养”斧男,最后身形变大之后,恐怕能够攻击到二楼的人们,但在厨房的话,就没有后顾之忧了——除非斧男巨大的身躯直接把二楼的地板给顶烂了,不然它就算杀红了眼,也没办法动二楼里面的人的半根毫毛。 “丧尸来了!”一个声音吆喝道。 姬霄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接”过了那只丧尸,再无比熟练地让斧男完成了击杀的最后一击。 “力量有增长么?”他打量着趴在地上挣扎的斧男,自问道。 计划之中,本可以一开始就直接让人带尸潮过来,快速增长斧男的实力,不用陷入长久的对抗,但姬霄否决了这个想法:一开始就让场面如此混乱的话,很有可能众人都会出些疵漏,积少成多,便足以葬送五人的性命。 只是这一下子,重担就从五个人平均分配,一下子全部压到了时时刻刻与斧男角力的姬霄身上。 长久的搏力,会让他极速进入疲劳状态,在疲惫不堪,气力不接时,很有可能就会被一点点成长后的斧男杀死。 “但是这样,至少我们的目标是一定会完成,一定会成功的,”姬霄强调道,“只要斧男被困在这海滨豪宅的一楼,而杜致胜又没有死,我们就成功了——就算四个人全死在了这次行动中,也算成功了!” 自始至终,从一开始踏上讨伐斧男之路时,这就是一支彻头彻尾的敢死队。 “增长的很慢啊……”感受着想要脱困的斧男传来的挣扎之力,姬霄又评价道。 突然,他的眼睛缩了一缩:吸收了同伴的力量后,随着体型的增长,斧男被拗断的双手,好像也开始恢复了,而这是姬霄所不能容忍,也不能坐视不管的。 于是,他取出了战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姬霄砍下了那丧尸的一条腿。 虽然斧男的感官在智商上涨前都显得有些迟钝,但断肢之痛,还是让它不住地咆哮起来,就连身体都有些颤抖了。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的,虽然只是道程序,但你受的折磨,还不够……”无论是为了计划还是为了复仇,斧男都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死掉——这也是姬霄留了它一条腿的唯一原因。 金色级别战斧“噬”,在吞噬了那条断腿之后,染上了一抹鲜红的颜色,化出一道花纹,在“消化”之后,这道绚丽而又有些诡谲的花纹,缓缓褪去,只留下银白斧面上无人清洗的绿色血污。 一只只丧尸不断被四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拐进来,再被同类吞噬;量变引起质变,姬霄也能感觉到,斧男反抗的力度,愈加的强了。 于是,他做出了判断,斩断了斧男的第二条腿。 此时,由于腿部有着移动的重要功能,也是斧男全身上下最为惨重的伤势,可以看到那斧男的腿部末端,有着骨水在脚部末端,不断流出,随后凝结成新的骨头,而更为魔幻的是在其上缠绕的肉丝,正在缓缓地化作一道道血肉,简直令人作呕。 虽说斧男的力量是越来越大了,不过看着奄奄一息的斧男,姬霄也冷静了些许: “没有了双腿,就算力量一下子超过我了,至少也跑不远吧。”他这么想着,松了一口气。 这一松懈,就出了问题。 斧男骨折的手臂,不知何时,也是蓄起了一股气力,在这个最合适不过的时机,猛地向上一抬,竟是成功掀翻了踩踏在上的姬霄。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被捆起来的它,不但没有多少战斗能力,还完全失去了移动能力,要不是依仗着丧尸强大的生命力和恢复力,还有不时送上门的免费击杀,早就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去了。 姬霄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也是弄得有些愣住了,不过下一刻他便回过神来,一脚踹过去,让斧男翻了个面:脸朝上手压在背下面,就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就是这每次送来丧尸都要将被压制住的它提起来,麻烦些许罢了。 可这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随着丧尸一只一只地死在厨房里面,斧男的力量也缓慢而坚定地提升起来,有如温水煮青蛙一般,除了体型上的差距以外,姬霄根本没有感受到对手的巨大变化。 他更没有察觉到,随着斧男力量增加,虽不足以撑起自己被压制在地板上的身子,但要用在挣断捆绑自己双手的绳索的话,已经足够。 就在姬霄再次将它提起来,要强行假借它的手击杀丧尸时,斧男发难了: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关节发出的怪异声音,它的双手在肌肉的控制下拗折过来,回归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着实又让提着它后颈的姬霄有些诧异,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避过了斧男顺势挥出的一击,冷笑道:“再大力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智力低下的蛮子罢了……更何况,我的力量还在你之上!” 说着,姬霄直接有如闪电般刺出双手,飞一般地抓住了斧男的两臂。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它虽然是从绳索中解脱出来了,却依旧是动弹不得,双手紧紧被姬霄攥着,姬霄要去东,它就没法往西动一毫。 但这手被解开之后,也逐渐发展成了一个更大的麻烦:斧男的力量,已经发展到一个连他都觉得有些棘手的地步了,再次折断它的手臂,恐怕也是白费力气,这么想着,姬霄便只能一直按兵不动,强行握死了斧男的双臂,一动不动。 可这一动不动,再加上四人不时送上的“补品”,就成了它痊愈的良机:不只是上身已经成长到了一个极为夸张的比例,斧男的下肢,也在缓缓愈合着。 “快,把它下体正在恢复的血肉打烂,别让它能走路!”趁同伴再一次进来,姬霄一边与几乎和他本人一样高的斧男对峙着,一边大吼道。 仅仅是一个上身加上新生出的那畸形的双腿,就近乎达到了两米高! 那人听了这道指令,立刻毫不犹豫地掏枪去打,可这子弹打在它新生的下半身上,竟是冒出点点火星。 刀枪不入! 看到这里,姬霄冒出了一身冷汗——恐怕,解铃还需系铃人,要用武器杀伤这丧尸,最有效的,恐怕还是它自己的斧子。 “你去吧,动作快点!”姬霄摇摇头甩开额头上的汗,吆喝道。 也多亏了这斧男生出的畸形双腿,上面的身子比下面的新腿大的多,他才能勉强在这场对峙中不落下风:若是斧男再高上几分,利用上这巨大体型的重量,恐怕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彻底击垮。 两人如同擂台上的力士一般,相互按着肩膀,谁也拿谁没辙;虽然看起来是在原地一动不动,实际上每分每秒,都在消耗着极大的体力,与对方对抗着。 不好! 姬霄在心底暗道一声不好,这斧男的力气,几乎可以和自己持平了! 几分钟前本还能借助各种技巧卸力让斧男“错手”打死同伴,这放在同样实力,甚至快要略胜一筹的敌人身上,虽也不是用不出来,但他的体力已经快要不支了。 “妈呀!这双腿脚,还真有够他抹布的恶心。”七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骂道。 光上半身就有接近一米八的高度,与这种高度相比,那新生的双腿,简直就是婴儿的小脚一般,畸形到令人发寒。 “别耍嘴皮子了,发信号弹!”姬霄大汗淋漓,喝道,“要进入最后阶段了!” “明白!”说着,七十往自己引来的那丧尸身上打了一梭子子弹,随后一脚踹向了姬霄和那怪物的身边。 姬霄立刻心领神会,牵一动而发全身,一个发力,逼得那斧男也得跟牌,向着丧尸的方向撞去。 被不可破坏的墙壁和斧男那坚实无比的身躯夹在了中间,绝没有还能活命的道理。 听着外面信号弹在空中炸响的声音,姬霄苦笑一声:事实上,他宁可七十直接把那丧尸杀了,也不想再给对面增加半点实力了。 这力量抗衡的翘翘板上,对面的筹码越来越重,他的脚已经逐渐要离开地面了。 …… 空中爆开的,是一道红色信号弹。 其余三人看到这信号,立刻将枪支指向了身后紧跟的丧尸,毫不犹豫地打烂了它们的脑袋。 红色,是停止,停止带小数目的丧尸进入别墅,转而开始寻找尸潮出发点,在那伺机而动,等待下一步信号。 这红色信号弹刚击发不久,七十便看到别墅的北边的天空中,爆开了一道黄色的信号弹。 “这么快?”他惊叹道,“我也要快点了!”说着,他顺着路,一路向着东边跑去。 不一会儿,他也停下了脚步。 “这玩意儿,应该是触发点吧?”他自问道。 说着,他举起手中信号枪,填进黄色信号弹之后,打向了天空。 两发信号弹同时炸响。 黄色,是中转、变换前的提示,找到尸潮触发点后,在原地等待下一步行动的信号。 “同时找到尸潮触发点么,好默契。”他赞叹道。 就在空中的黄色印迹还没完全消失时,南方竟没有打出黄色信号弹,而是打出了绿色! “嘶……麻烦了,”七十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拉开车门,跳进了车里,“这狗屎运,是直接踩到什么触发点了吧……” “虽然有些混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打开手刹挂上挡,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向着海滨豪宅的方向飙去。 紧随着这道绿色信号弹之后,以七十为首,三道绿色信号弹,一齐打向了天空! 这信号弹的选用,本就是为了和妇孺皆知的交通信号灯扯上关系,绿色就只有一个意思: 行动! 四人在不同的距离,几乎同时出发,带着四波浩浩荡荡的狂暴丧尸大军,奔向别墅! 虽然不是最先找到触发点的人,但开着车前行的七十,却真真切切是这四人里最早到达的一个;他将车一甩尾,横向停在路边,向着右前方跑去,向着敞开的正门那边跑去。 如同老鹰捉小鸡的母鸡一般,一连串的丧尸,呆滞而又毫无主见地尾随着七十,跑向正门,又从正门跑向厨房。 可到了厨房,七十早就一溜烟走侧楼梯跑上了二楼,沿着相同路线行进的丧尸们,只会遇到两个怪物。 “交给你了!姬先生!”七十气喘吁吁地说着,又顺手往地上扔了俩诱饵弹,生怕那丧尸直接无视姬霄和斧男跟了上来。 “别担心,”姬霄挤出一个笑容,“它们不会活着走到楼梯那儿!” 说完,姬霄松开斧男,不再用蛮力和它缠斗在一处:现在只要确保它不逃出厨房,就已经大功告成! 这怪物虽然没什么脑子,却也不是五六岁的小孩,怎么会乖乖任你摆布,刚脱离了纠缠,就要向着正门的方向跑去。 “该死的开放式厨房!”姬霄骂道,“要是这是个正常的房间,这鬼东西的身材连门口都出不去!” 说着,他取出斧头,右手将其举到身后,脚一动,腰一扭,手又在这股巨力的带动下一甩,那斧头便如同一道夺命符一般,“呼”的一声飞了出去! 这一道在出手时发出了破风声的飞斧,并没有把斧男的吸引力从杜致胜所在的别墅北边转移回来,这就成了它所犯下的致命的错误。 斧头横向飞了出去,直直追着斧男那孱弱的双腿杀去,不闻不问,这斧头自然便实打实地砸在了斧男的腿上。 为什么说是砸?因为是斧背击中的目标,可考虑到姬霄这个量级的怪物扔出的飞斧,斧男的腿骨还是很给面子地发出了一道瘆人的骨裂声,在这股巨力的冲击下,斧男被击中的那条腿也情不自禁向前跪去。 “给我跪下!”正当斧男想去捡那自己“前世”曾拥有的斧子时,姬霄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后脚一蹬,在瓷砖上留下一个碎裂的脚印,向前飞跃而去,一个飞踢,直接将斧男踹倒在地。 斧男又被放倒在那冰冷的地板上,此时此刻,灵智有所增长的它,自然会回想起彼时彼刻,怒不可遏,双手往侧面一挥,有如一式“扫堂腿”,扫向周围的所有站立在地面上的目标。 这一扫,可谓是惊天动地,可以说是切瓜砍菜一般,把那周围的丧尸们扫了个七零八落,清干净了场子,唯独还剩下个见机跳起,躲过一劫的姬霄,嗤笑一声,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这一杀,斧男的实力又涨几分,就连手臂上的肌肉,都肉眼可见地扩大了些许;它双手发力,在地面上一拍,助自己站起身来,又想要向着门外冲去。 这时候,门外又有来客,是那同时获得了普通丧尸和迅捷丧尸能力的九十,以速度见长的他,竟是后发先至,以第二名的良好成绩,夺得了别墅短跑大赛的亚军……当然,这只是调侃之言,最重要的,还是他身后跟的那些丧尸。 九十当然不会看不到向着门外跑去的高大怪物,但他没有半点犹豫,绕过了后者:这个时候,他只需要相信队友,他自己的任务,就是从厨房经过,跑上二楼和其他人会合,所有的苦活脏活,都会由姬霄完成。 姬先生,要加油啊……正当九十这么想着时,背后传来了一道怒喝声。 “给我回来!” 即便沉稳如他,也不禁转头看去:只见姬霄化出鳞甲,好似头上没角的龙人一般,爆发出自己的最快速度,后起跑,却是在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斧男的身边,没等它接近门框,姬霄便是一个扫堂腿,直接将它这重心不稳的畸形身躯摔了个狗吃屎。 “哪里跑?”姬霄一面恶狠狠地说着,一面一只手抓一只脚,硬生生要将那比他高上一倍的敌人,拖回了厨房区域当中! 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吓得九十退了两步,一个声音缓缓说道:“真是夸张啊……” 来者,正是沉默寡言的八十。 能让他作出可有可无,本不必要说出口的赞誉话语,说明面前的场景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小心。”这是他的第二句话,那平淡的语调,实在是让人搞不明白他省略的主语到底是谁,要叫谁小心? “他抹布的!”下一刻,九十便骂咧咧地退了几步,坐在楼梯上,又立刻连滚带爬,有些狼狈地从后门旁边的侧楼梯跑上了二楼,八十身后,跟的就是一群看起来滑黏黏的水鬼,要是被这鬼东西抓伤,那九十多感染度的他还不当场毙命? 刚刚将斧男拖回来的姬霄,微微眯眼,拾起了斧头,正当他要火上浇油,生生劈断斧男已经骨裂的那条腿时,后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来,起身拍向姬霄。 他只得将劈出的斧头一横,以斧为盾,被狠狠地拍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八十的这句小心,本就不需要什么主语:现在的他们,每个人都在生死边缘上踏步,稍有差池,就要在阎罗殿上作伴了。 斧男见了这斧子,似乎脑袋又转过来了,想到了些什么,先不去逃,转而想要先夺取把趁手的兵器,再去追那斗篷男。 它向前行进,却是刚好又有一群水鬼蜂拥而至,坏了它的好事,不禁有些恼怒。 这强者一怒,水鬼们就是遭了无妄之灾——鳞甲可以卸力的它们,竟被生生按在地面上,挤压致死! “已经有感情了么……”姬霄冷笑道,“感情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不,让你的脑子更不好使了。” 有如稚子一般,无脑发泄完自己无处释放的愤怒之后,逐步走向姬霄。 姬霄没有收起战斧,因为他知道,还有一个人要到了,而那个人的到来,会改变整个战局。 而那道黑色的斗篷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来杀我啊!”杜致胜摘下兜帽,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这一走近,斧男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大敌在前,哪还管有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也势要取他性命! 这转身,在几乎只输自己一筹的敌人面前转身,露出空门,便是送出了致命的破绽! 姬霄双手握斧斜向高举在空中,那斧男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再次失去了新生的双腿! “帮大忙了。”姬霄笑着收起斧头,抹了一把汗,对杜致胜说道。 杜致胜笑着点点头,从他身旁跑了过去,跑到楼梯旁,却是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前进,转身看向厨房的方向。 厨房通往正门的方向是开放式的,通往后门的路却是有着一道仅容人类通过的狭小门框,换作人类的语言来说,这就是“此路不通”的实质表现! 那斧男拼命地冲向后门的方向,想要从门框中挤过去,姬霄眼疾手快,在它双手并用向前爬行之前,先行绕到了门框那边,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等那斧男爬来,便是一记鞭腿踹去,将其微微击退。 不过,这道攻击的效果,似乎并不算理想,而姬霄也绝不会冒险,给那怪物侧身挤过门框的机会:他抓住门框上部,收腹抬腿向前一踢,从斧男头顶上飞了过去,随后又掏出了先前剩下的铁链,缠在了那怪物比人大腿还粗的脖颈上。 “给我……停下!”他咬着牙,硬生生地将那斧男拽退了一两米,最大的功劳,恐怕还要归功于这斧男自己流出的绿色血液上——湿滑的地面,再加上斧男一时间也够不着什么固定住了的能让它止住脚步不被姬霄拽走的东西,只能用那并不锋利的指甲扣在地面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这一拉,又给通往后门的门框留出了一条路,水鬼的大部队也不管二者的缠斗,只是一心想要向着后门行去;这斧男更不知是气急败坏,还是脑子害了什么病,又开始厮杀起那些绕过它走向门框的同伴来,那扣在地面上,不断向前的拉力,又是大了一个层次。 从先前开始,这股杀戮的能量,便一直在斧男全身上下充斥着,它此时正如一个贪吃鬼一样:吃下去的东西,多到消化不完,而这胃口却又是大得很,还在继续不断地吃,这吃的速度,更是要比消化快上无数倍…… 最后,它现在杀丧尸,和体型涨大,已经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了——因为这期间,已经有了一个时间差。 众人哪能想到这一点,尤其是七十还在侧边楼梯探出头来,在二楼心有余悸地问道:“这整整四波尸潮,不会还填不饱这家伙的胃吧?” 斧男的力量,早已远远超过姬霄,现在姬霄唯一尚能挣扎的原因,就是他还有着发力点这一优势,斧男没有好的发力点,可谓是有力无处使,最后十分力最多也就用出来个两三分,居然在这场拔河比赛中还跟姬霄打了个不落下风。 不只是消化力量,增强自身的速度落后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速度——伤势痊愈的速度,也远远落在后面。 这一下子,那巨人霎时间变成了一个更为夸张的,头重脚轻的怪物:身子足有三米高,把自己的脚都生生压垮了,别说直立身高了,那都是姬霄的估计,就这胸肌和背肌加起来的高度,都快要顶到天花板了! 顶到天花板,动弹不得,就是我的胜利!姬霄嘴角溢血,可心中还有一股不灭的信念,支撑着他向餐厅的方向拉着,拉着这道铁链。 “我来帮你。”路一二说道,说着,姬霄仿佛在脑海之中,看到了一个有些虚幻的身影,凭空抛出了一条锁链,套住了斧男的脖子,向反方向拉去。 “咳咳……”姬霄吐出一口淤血,正要说些什么,正门大楼梯的方向,传来三道声音。 “我们来帮你!”说着,三道锁链套在了斧男的脖子上。 路一二欣慰地点了点头,松开锁链,和姬霄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向着空中飞去。 你不需要再担心沦陷区了,姬霄在心底这么说道。 一下子,猩红的眼光化作了四道,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吃奶的力气,而在侧楼梯尽头的杜致胜,也是操纵着加特林机枪,不断喷吐着火舌,射击着斧男的手指。 四人如同拉着大船的纤夫一般,不断拼命地拉着,虽然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只需看到他人坚毅的眼神,便足以明白他们的心意。 突然,锁链上传来的拉力止住了。 “斧男的身体卡住了!”走廊尽头,杜致胜站在楼梯上大喊道。 “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姬霄用嘶哑的声音大吼道。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欢呼起来:无限的成长,终于成为了“杀死”斧男的祸根,它胸抵着地面,背靠着天花板,是想动都动不了丝毫,它无处可去了。 五个人,永远地“杀死”了这个会无数次复活的恐怖追兵! 第六十二章 噩耗 在一阵近乎歇斯底里的欢呼后,战斗就此告一段落。 斧男庞大的身躯,如同卡死了水管的油污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任它的身躯怎么膨胀,都没法将那头顶上的混凝土地面挤开,破土而出——这座豪宅,将成为它永远的囚笼。 那口心气一散,众人都像皮肉之下失去了骨架一般,有些瘫软下来,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墙壁栏杆,向着二楼走去。 上了二楼,进入主卧室,刚将一张快要散架的床翻转过来,平放在地面上,众人就几乎觉得自己的身子快要散架了,一齐并排坐了下来。 不知是谁率先嗤笑了一声,而这股笑意就像病毒一样,迅速布满了整个房间,感染了这其中的所有人。 在一阵哄堂大笑之后,再加上先前的体力消耗,所有人都在大口大口地出气,似乎是想要把之前呼吸不足的量给补回来。 看似已经圆满结束的行动,实际上,还残留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问题: 斧男的恢复能力,不强,这也是为什么它的双腿的成长速度一直跟不上上半身,但这就留下了一个可能——要是没有人看守着这只怪物,它极有可能被蜂拥而至的其它丧尸给杀死。 俗话说的好,水滴石穿,更何况这块石头,本身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上。 想到这里,姬霄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之后,还得留下点人,负责看守斧男。”说完,他有些迟疑地看向了七八九三人。 说起来,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仨的名字呢……这倒成了一个遗憾,他想道。 “看守?”坐在一旁的杜致胜有些疑惑。 “防止它被一波波尸潮慢慢磨死,那就成了个大麻烦了,”姬霄指着斧男的伤口说道,“这鬼东西体型虽大,但恢复力并没有那么夸张,甚至可以说慢的很……” 不需要列举所有的例子,所有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我们几个留下吧,”九十毛遂自荐,“杜先生要领导感染者们,姬先生你也有未完成的事……我们三个将死之人守在这里,我相信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虽然他的笑容很灿烂,似乎将此事当成了至高无上的光荣,但要镇守于此直至死亡,未免还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九十提醒道,“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姬霄点点头,九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不,你不懂,”他竖起手指,“一种病毒,两种病毒,三种病毒的感染速度,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实际上,我同时被普通丧尸和迅捷丧尸感染的日子,并不比你久多少,但感染度提升的速度,却是遥遥领先那些只感染单种病毒的人们……” “姬先生,你说谎了吧,你的感染度,恐怕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十抬眼,冷声问道。 “百分之九十三。”姬霄淡淡回道,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深呼吸,还是在无意间叹出了这口气。 “所以,我是不会将时间浪费在为其他感染者当保姆这件事上面的,”他转而看向杜致胜,“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完成老路的愿望……等到了钟塔附近,就是我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杜致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今天早上,在新的账号的身份还没被天逸公司锁定前,我去和感染者那边的人接头了。” “但是报信的人没有来。” 说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姬霄,继续说道:“无论怎么说,这段时间,于情于理,你都得拉我们一把,查清楚感染者们出了什么事之后,你大可以自己独自离去,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好,我接下了。”姬霄毫不犹豫地说道,在这最危难的时候,他没有理由拒绝。 “不管怎么说,我们几个也去帮忙吧。”七十提议道。 “他说的不错,”九十赞同道,“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至于别墅这边,提前布置好陷阱和防御设施之类的东西的话,估计撑上个一两天不是问题。” 八十点了点头。 杜致胜抿抿嘴,思考一阵,也同意了这个方案。 “我去换个号,先去感染者那边看看,然后获得能力之后在钟塔集合吧。”杜致胜说完,退出了《沦陷区》。 “好,”姬霄站起身来,拍手两下,引过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开始干活吧,我和你们其中一个人去楼下收拾,两个人在楼上收拾,加固门窗之类可以进入的口子,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于是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唤出菜单,开始购买木板铁钉地雷之类的东西,势要将这里打造成一座坚不可破的堡垒。 这实在不是一件难事,很快,他们就回到了二楼,走着和姬霄上次一模一样的路线,在屋檐上用绳索爬了下去。 “你们觉得,那些陷阱能撑到我们回来吗?”七十回头看了一眼,回想着一楼那如同雷鸣般的巨人怒吼声,有些后怕。 “一定可以的,”姬霄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地说道,“这里是老路的第二个家,他一定会守住这里,等我们回来的。” 听到这句话,就算是无神论者,此时此刻似乎也安心了不少;也许所有人都相信,在冥冥之中,离去的人们,会如同神话里高高在上俯视着战士的武神一样,护佑着他们的每一次出征。 …… 钟塔下,杜致胜带着兜帽,倚墙而立,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简直是最好认不过的服装。 在众人走近后,他摘下帽子,那兜帽下隐藏的表情,并不算好看。 没等众人开口去问,他先发话了: “传信的人死了。” “本是个很聪明很机灵的人。”他又评价道。 说到这里,杜致胜又沉默了,不知是说完了,还是说不下去了;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都只是各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慰藉。 “出去找他的人也是一个下场,”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找他的人一个钟去一个,前一个人久去不回,就有后一个——这一个找上一个,上一个又找上一个……直到后来,他们之中终于有人动了脑子,去了两个,其中一个侥幸逃得性命,他说……” “他说:‘大白天的,没有看到半点动静,无声无息,同伴就身首异处了’,”说着,杜致胜的呼吸也急促起来,眼眶有些红了,“剩下那人死命的跑,跑啊跑,才捡回了一条性命,现在他们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透明人。”姬霄冷声说道,这份情报,他曾在图鉴中,也让杜致胜和于万里读过,只是不知道这新丧尸会来得如此迅速,会来的如此瘆人。 无声无息,一击必杀,不发半点声音,身体又完全隐形……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隐形丧尸,会是一道更为恐怖的梦魇,天逸公司杀招之中的杀招。 “还有一件事……”杜致胜顿了一下,把头低了下去,没有看向任何人。 沉默和听到噩耗本身,到底哪件更残酷呢? 这漫长的无言时刻,也是让姬霄有些急躁了,他双手抓住杜致胜地肩膀,使劲摇晃起来。 “说啊,你倒是说啊!我们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刚吼出这两句话,又被其他三人齐心协力拽了回去,分出一道距离。 杜致胜的目光扫向了一边,似乎不大敢跟姬霄对视。 “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说的,”他慢慢说道,“但我有义务,也是必须要说出来的……” “于万里,失联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道噩耗里的主角,但姬霄还是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什,什么?” 这一句话,有如晴天霹雳般,轰在他的心头,瞬间打消了所有胜利的喜悦,让他不禁有些庞然无助的感觉。 “别担心,这不是一条死讯,只是失联罢了,说不定并不是什么大事。”杜致胜违心地安慰道。 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于万里必然是遭了幕后主使的毒手,这个希望可以说是微乎极微。 “也就是说,还有希望对吗?”姬霄仿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番问道,“还有希望对吧?” “这不过是凌晨发生的事,当然有机会……”但这机会有多大,杜致胜就没有说出口了。 这一次,姬霄没法坐视不管了。 如果说之前,想要破坏整个《沦陷区》,导致系统崩溃,逃出虚拟世界只是一个“尽力而为”,用自己百分百气力的任务的话,现在就成了一个要投入百分之二百,百分之三百,必须完成不可的任务! 他绝不能让弟弟的性命,因为自己而葬送! 第六十三章 内鬼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第一次杀死斧男之后,杜致胜将要下线时说起。 “等一下,先别走!”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叫住了杜致胜。 他向上拉了拉兜帽,转身看去,拐角处有一个身影追了过来。 “是你啊……”杜致胜摘下帽子,“我记得你是叫……于万里是吧。” “而我记得,你是杜致胜,没错吧?”对方反问道。 “呵呵,”杜致胜友善地轻笑两声,“寒暄就免了吧,我们直接说正事,于先生: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姬霄被抓了。”简单的五个字,却蕴含着极大的冲击力。 杜致胜朝着天空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说道:“确定是他们做的么?” “除此以外,我们恐怕还没有惹过有如此大能量的势力。”于万里回道。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再说。”说着,他在对方手心写下了一串数字——也只有这种方式,才没法被外界所偷听到其中的内容。 随后,两人下线,在线下接通了电话,算起来,也就是杜致胜所说的那句话,将于万里引上了不归路——这么看的话,他也是个一等一的罪人。 “想办法跟踪一下他们吧,”杜致胜对着空中的光影说道,“要是知道他们最新的据点在哪里,后面的一切都会轻松不少。” 听闻此言,于万里立刻奔向医院,看到门口的货车时,他想都没想,就藏了进去。 而这途中,又因为运送员的警觉而暴露,双方枪战之后,于万里带着轻伤逃离现场,照理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但是他太执着了,亲情是斩不断的羁绊,是一道缘分;而他为了大哥奋不顾身的行为,会让人警觉,察觉到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天壤之别后,那股警惕,会变成一股无名的,有如被弱者玩弄之后的怒火。 而这某个怒火朝天的人,下达了指令,决定永远除去这个后患。 …… “包扎一下,应该就没事了……还是要去医院吗?”于万里喃喃地问着,但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接受他的咨询。 先前被子弹擦伤的手臂,现在即便是用手按着,也掩盖不了那种火辣辣的疼痛。 不过,要隐藏身份的话,医院恐怕是最好不去了吧,于万里想道。 先别说他留的血会不会被对方采集并比对,他们刚结束一场枪战,要是立刻就有人在深夜出现在医院里,对大夫说:“不好意思,我中枪了,能帮我包扎一下吗?”怎么想,都会直接被锁定为最大嫌疑人。 先是自己被锁定,然后根据通话记录和其他东西又把杜致胜给锁定了,最后一网打尽,所有失踪被抓去当实验体的人们都被遗忘了……想着想着,脑海里的想象就越是往不好的方向想,于万里摇了摇头,想要把这种想法甩出脑海。 嘟……嘟……嘟……拨打电话的声音响起。 “怎么样了?”一接通,对方就紧张地问道。 “没事,我找了个机会,从车里逃出来了,看没人跟踪,我正准备回家呢。”于万里平淡地回答道,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刚中了一枪的人。 这可不是什么长途货车司机,到了加油站可能还要去撒泡尿抽根烟那种,哪能像他说的那般轻巧,他只希望对方能够带过此事,不再追问。 “但是,”杜致胜很突兀地说道,“你没有开摄像头。” “哈哈,这都被你注意到了,”于万里无奈地笑了笑,“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 说着,他打开摄像头,空中也随之投射出了一个光影。 “你受伤了?”杜致胜看着屏幕上的于万里,沉声问道。 科技发达也是有坏处的,这种伤口,还有捂着伤口的手指间的血迹,想藏都藏不住。 “没打中,只是擦伤,”说着,于万里还把手臂向前探了探,“到时候我自己缝上几针就是。” 杜致胜的话刚要脱口而出,结果被他迅速的反应力给压了下去。 天逸公司盯上的,都是些社会最底层,又无亲无故的人们——并不是每个人,家里都有完好的设备的。用针线亲自缝合伤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等会儿再细谈吧。”说着,于万里挂断了电话。 待得走了一段时间,搭上深夜公交,彻底回到家里,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后,他才拨通了杜致胜的号码。 “……你最好小心点,他们别的不厉害,在情报收集上面,倒是一流的水平,恐怕是有着什么渠道……”杜致胜提醒道,“最好今天就离开那里,来我这里吧,我会为你安排住处,之后再商量。” “要是每一个感染者的亲人都需要你收留,那你家岂不是要变成酒店了?”于万里打趣道,委婉地拒绝了这个邀请。 杜致胜的脸色有些变了:“不巧的是,我所认识的感染者里,有亲人的,姬霄是第一个。” 于万里这才意识到,对于那群无亲无故的感染者来说,杜致胜,可能真的就是他们唯一的救星,伟大的救世主。 “就算这样,也不需要这么急吧,他们要动手,动手了,就会露出破绽,”说完,于万里还不忘强调道,“你的身份和联系方式,我一定会彻底保密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脸看起来有点眼熟,”于万里打岔道,“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没,没有吧?”杜致胜有些紧张地回道,“可能是这个长相比较大众,你才会有这种错觉。” “是么……”于万里喃喃道,不过杜致胜的话也确实点醒了他——不能放松警惕。 想到这里,他唤出手环菜单,就要开始调整监控摄像头的监视灵敏度。 “他们来了!”突然,杜致胜大喊道,“快想办法躲起来,或者赶紧逃出小区!” “你说什么?”于万里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当他反应过来之后,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一个更耐人寻味的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厉声问道。 “我是天逸公司的雇员,自然有些你们没有的手段,”杜致胜很是焦急,继续催促道,“别管这些了,有什么到时候再解释,你先快逃出来!我给你一个地址……”说着,他低下头去,似乎在努力查找着些什么。 于万里点开监视录像的投影,走廊上已经有几道人影走了过来。 这么快?他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杜致胜的信息已经传了过来了,但于万里没时间细看,只是大致扫了一眼,看上去和自己先前在网上查到的天逸公司的位置很接近,最多差个一两个路口。 灯下黑吗?他没有细想,这个时候,已经没法逃了,只能想办法躲起来,趁机再做打算。 他拉开被子,想了想,又向门口那边走去,一边在进门右手的墙上钉死的磁石上,取下了最锋利的两把刀,一边将厕所的平开门缓缓拉开,再往回走去,想要钻进被窝里,等人掀开时,再暴起出手,伺机而逃。 可这躲进被窝里,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于万里挂断了电话,关闭了手环的监控投影,开启了静音模式,藏了起来。 门开了,也许是因为来过的缘故,他们开锁的速度比上次还要快的多。 这一次,不是担架先行,而是几支带有氵肖音器的枪管先伸了进来——他们压根儿没打算掩藏自己的目标。 咔哒一声,房间灯被再次打开。 “不在吗……”第一个进来的人说道,环顾四周,最后缓缓低下了枪管。 “不,小心点,这里几分钟前还有人在,说不定现在还在这屋子里。”指挥之人走了进来,向着前方的特工说道。 于万里只是默默地听着,大气都不敢喘,又默默地将刀握紧了几分。 指挥推了推墨镜,走到浴室的平开门旁边,用手指抹了一下那玻璃,缓缓说道:“看这雾气,别说地上的水还没干了,光是这雾气就足以说明,曾经有人在这里洗了个热水澡,还是不久之前。” 花洒还在一滴一滴地滴着水,而浴室内大开的窗户,有寒风呼啸而入。 是通风透气?还是借着水管之类的东西,不要命地爬了下去? “喂,那是什么?”有一个特工举起枪,指向不远处沙发上卷起来的大被子团,警惕地向周围的同伴问道。 “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另一个特工说道,说着,他看了看旁边墙上的磁石,磁石上仍有着一两把刀,但却有着几把刀的空位,“目标可能持有武器,小心点。” “包围他。”指挥用食中指向前点了点,示意所有人推进。 “已发现目标,即将对目标进行抓捕。”他向着总部报告道。 于万里现在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敢去偷偷看上一眼,生怕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三四个特工站到了沙发旁,呈扇形状,把那个瑟瑟发抖的被子卷给围了起来。 “不要反抗了,放下武器!”一个特工说道,“放下武器,乖乖从被窝里出来,不要做任何无谓的反抗!” 进行到这里,几个特工甚至不需要等待后方的指挥:这已经像是写在台本里,几乎像是流水线工作一般的程序了——瞄准,警告,视情况开枪。 “我再重申一次,如果你继续反抗……”指挥看了一眼浴室,走上前去,就要将那平开门给关上——马桶里还是水渠里飘出来的气味实在是太臭了,一些比较便宜的房子总会有这种让人无可奈何的问题。 “真臭啊……有空气清新剂么……”他喃喃说着,准备探头去看那浴室内。 叮当一声,一把铁器在厕所外落地了。 “报告,被窝里只有枕头和一把刀,没有发现目标!”一个特工大声汇报道。 这地方有问题!指挥暗道一声不好,可他进入厕所的这个时间点简直太糟糕了,只要稍微再忍上一分半秒,接下来搜索卫生间的,必然就是他麾下的几个特工,而不是像个二愣子一样挺着脖子探头探脑进入厕所的他。 于是,当他探头进来时,首先找到的,不是空气清新剂,而是一把极速刺来的尖刀。 远在他能够作出反应之前,那刀便已经扎进了他的脖子里,连带着那后面的于万里,将他撞到了墙壁上,而浴室里花洒下面的那道小玻璃镜也应声而碎。 指挥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只是闷哼一声,外面众人听到嗙当一声撞击声,也是暗道不妙,将枪管齐齐调转,指向了浴室的方向。 从进来的瞬间开始,他们的错误就在积累着:第一,不应该这么久时间,还没有找到杜致胜这个内鬼,让于万里提前得知了敌人的到来,武装自己;第二,闯入同一个地方两次,什么人都会有着些许警惕性;第三,也是最致命的错误,他们大意了,无视了下厨所用的刀具的杀伤力。 于万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躲在那被窝里——那简直和站在原地等死没有什么区别;他拉开浴室的门,贴到了最边缘的墙壁上,左手持刀,不让外人察觉半点。 如果要进浴室,一定会进到一米内的距离。 在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存在,有着警惕心的情况下:两米内,刀比枪快。 更何况,指挥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要亲身上阵,就连枪还在腰间的套子里,没有拔出来。 “目标疑似夺枪,拥有杀伤性武器,允许开火,允许开火!”一个特工指挥道。 特工们没有乱了手脚,更不如说,遇到这种突发事件,才更能凸显他们的训练有素。 于万里撞上去,用手肘猛击了一下那指挥的面门,好让他暂时不那么强烈的反抗,他箍住那指挥的脖子,用力一勾,又把他往后拉了几步,躲在毛玻璃后面,好让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指挥被偷袭了,拖进了浴室里面,生死未卜,而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本次行动的目标。 这往后一靠,于万里想起了些什么,连忙把门推了过去,彻底关上。 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他挟持着指挥往前走去,从那墙壁上的碎玻璃上摘了一块,靠在放沐浴露洗发水的架子上,当作反光镜,再后退到角落,缓之又缓地拉开了一条门缝。 “你们来了几个人?”于万里低声问道,抵在指挥脑门上的枪管又紧了紧。 刀扔出去了,特工都在厕所外面,被挟持者绝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刀伤,加上箍住脖子的手臂,指挥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他只能用手指,比了一个“四”的数字,又指了指自己,比了个“五”。 “你最好别说谎,”于万里凑到他耳边威胁道,“有什么状况,我一定拉你垫底。” 那指挥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话,于万里也没听清,权当他同意了。 “门边的那两个,退开!往沙发那边走!”他在浴室里大声命令道,“再不让开,我就崩了这个人!” 在门边吗?两个特工立刻看向了门缝,可这道并不算小的缝里没有看到任何人。 随后,他们注意到了一道反光。 正要凝神看去时,噗嗤两声,消音手枪的子弹把那玻璃击碎了。 “这不是谈判,这是最后通牒——离开门边,让出一条路!”浴室里的声音威胁道。 “怎么办?”门边的一个人面露难色,用眼神和于万里视野盲区里的另外一个队员交流道。 “让开!先保证自己人的安全。”沙发那边,有一道声音传来。 第三枪打向了玻璃,于万里将持枪之手缩在胸前,在背后顶着那指挥的脑袋,缓缓走了出来。 剑拔弩张。所有人都在举枪瞄准着于万里,而他也毫不回避地从那指挥身后打量着面前的众人。 一,二,三,四……应该没错了,就怕走廊上还有后援……于万里想道。 拿枪的手藏在后面,我们能抢先杀死他吗?所有特工都在扪心自问,但他们没有把握,没有人敢说自己有着这样的把握。 于万里也没有把握,早在货车里的枪战,他就了解到了一个事实:即使游戏里的枪械和现实中极为相似,但二者终究有着差距……但这个距离内,他觉得自己的枪应该足够准了。 双方没有人提出“放下枪”这种无趣的废话,无论是谁先放下枪,都是将自己放到砧板上任人宰割。 “我现在要退出门外,”于万里率先发话了,“然后不停地往后走:进入电梯,下楼,上公交车,到了下一个站,我就会把人质放了,而你们都不准跟上来。” “我们没有保证。”一个特工沉声说道。 “你们没有选择。”于万里应道。 很公道的一句话,所以特工们只能很公道地目送二人离开。 指挥的手很忙,偷偷在下面比着什么暗语:用一只手指着另一只手的手腕,而于万里发现了这件事,将手臂勒的更紧了,叫他几乎吸不进半点氧气。 “老实点!”他怒喝道。 一步,两步,走出门外…… 正当于万里盘算着他的下一步行动时,一颗子弹贯穿了他持枪的那只手臂。 指挥见此,暗道一声不好,猛地将头往下低去,想要躲过于万里的一枪——但这么近的距离,是躲不过的。 于是又有三发子弹从门外走廊飞了,两发打胸,一发打头。 于万里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紧紧箍住指挥的那只手松开了,他用带血的手掌在门把上扶了一扶,和那被自己人害死的倒霉指挥,一齐倒了下去。 四人冲上前去,用枪指着倒地的两人,迟迟不敢动手。 “不用看了,必死无疑。”门外一个声音传来,提醒道。 说着,他将脖子上挂的牌子举了起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但在场的众人并不需要他表明身份:他本是在楼下等待的后援部队,根本没人有机会呼叫救援,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听懂了众人的想法,他率先解释道:“我是总部派来的,临时收到信息说指挥被挟持了……别忘了,到处都有眼睛。”他指着监控摄像头强调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将手枪插进枪套,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重要的是,现在我是这里的临时指挥,听明白了吗?” “有什么区别吗?”一个队员举手问道,“后面的清理工作,都是后勤来做了。” 第六人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蹲下身来,挑了出没有血的地方,捻起于万里的手臂。 “果然,要不是总部的人注意到了,要不是他们派我来了,你们的指挥就白死了,”说着,他指了指于万里的手臂,“看看这手,没有手环!” “指挥,或者说,前指挥暗示你们的,是这家伙的手环!” “不需要手环了吧……”另一人低声问道,“光凭背下来的面部资料,就能初步确认这个人的身份……不容置疑,这个人就是本次的目标……” “唉,真是一群猪脑子……”那人似乎也有些无语了,捂着额头骂道。 “用脑子想一下吧,大半夜的,虽然刚刚交战过,但怎么会有人能预料到我们能来的这么快?”他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环,“有内鬼!有内鬼给他通风报信了!找出那手环,里面就能还原出内鬼的信息,锁定他!” “在后勤部来之前,给我找!”后援大手一挥,命令道。 没有人知道于万里怎么了,只是,从这一天开始,他渺无音信。 第六十四章 达成一致 姬霄只知道自己的兄弟失踪了,他心急如焚,当场就想出发,顺着任务指示去找那被邪恶反派掳走的解药开发员。 “冷静点!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杜致胜安慰道。 “你怎么知道!”姬霄怒吼道。 “欲速不达,”说着,九十拦在姬霄身前,“可以快,但不能急。” 姬霄抿抿嘴,深呼吸了一下:“我明白。” “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杜致胜,“到这个时候,你也该明白了吧——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无论是沦陷区,还是现实世界。” 杜致胜无从反驳,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想,你说的也许是对的:再这么下去,别说游戏里的人类会和感染者分裂成两个对立阵营……我怀疑,再过个一个星期,就没人玩这个游戏了。”杜致胜说道。 “那就带人去完成任务吧……”姬霄正说到一半,杜致胜拒绝了他。 “不行。”他坚定地回答道。 “成为感染者,并不意味着成为了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你庇护一辈子的儿童。”姬霄指责道。 “我有我的坚持。”杜致胜的态度依旧坚定。 眼看好不容易达成一致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开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九十连忙打住:“不管怎么说,有我们五个,也都够了,我们先去试探一下情况,如果需要援兵再说,怎么样?” 姬霄只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想要彻底说服杜致胜,绝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可以完成的,要是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恐怕就连壮烈牺牲的机会,都要没有了。 于万里的事,他也只能暂时抛在脑后——不回到现实世界的他们,在沦陷区,是做不了什么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斧男这个最为骇人的心头大患都已经被除去了,虽然还有着隐形丧尸这一威胁,但众人五个人同行,怎么想,都是安全了不少,等到坐上车了,更是几乎忘掉了这一件事。 “不过,隐形丧尸兴许还是有解决方法的。”姬霄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突兀地说道。 众人都没有说话,洗耳恭听。 “没有声音,完全透明,但这丧尸总要有一点热量吧?”说着,他用一只手,在脑袋上比了个眼镜的手势,“热成像的眼镜,估计能够看到它们的身影。” “这里毕竟是游戏世界。”杜致胜缓缓说道。 他的潜台词很容易读懂:这沦陷区,毕竟不是遵守各项规律的现实世界,天逸公司某群默默无名的技术人员,才是这里的“创世神”:他们说一就是一,他们说二是二,他们说一是二,那一就是二! “这当然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姬霄接着说道,“用各种催泪瓦斯或者烟雾弹之类的东西,看清一坨笼罩在迷雾中的身影,应该也是可行的。” “再不济,想要躲还是能逃过袭击的,比如用火——趟火过去的隐形丧尸,也要受到伤害,外表露出变化,不过,”姬霄话锋一转,“想要躲,就躲不了了,每天二十四小时固定会有一圈火围绕在外的建筑物,恐怕也不是那么难找吧?” 杜致胜没有反驳,无视了这句话。 坐标上指示的距离越来越近,姬霄也是慢慢放缓了车速,在一旁停下。 “就到这里吧,我想先观察一下,有没有什么剧情之外的漏洞可以钻,”姬霄指了指前方,“先别往那边走,我们先找栋建筑物到顶楼观察一下……” “你确定这里是我们要找的,藏有解药开发员的工厂?”七十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有些疑惑地问道。 “任务指示上是这么写的。”说着,姬霄扬了扬自己手腕上的导航仪。 “但……这可是市中心啊……有什么工厂,能够开在市中心?”七十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别忘了,这也不是现实世界,”九十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大部分细节都和现实世界里很像,但到头来,还是制作人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 五人找了座楼,沿楼梯上到天台,用望远镜眺望着不远处的景象。 “有人进出,不是真正的玩家。”杜致胜看着望远镜里面的画面说道。 “黑衣墨镜,手里还提了个金属箱子……似乎有锁,”九十补充道,“肯定是什么贵重东西,说不定……” “说不定,就是丧尸病毒的解药!”众人齐声说道。 突然,天台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是风吗?正当众人这么想着的时候,姬霄出手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出了战斧,在众人尚在犹豫时,那斧子便已经脱手,飞了出去,砍在什么不可见的东西什么,溅出一些应当是血的液体,落在地上,好几秒才从那种透明的颜色变回了属于丧尸的绿色。 其他四人刚听到门打开,转头去看,那斧子便已经砍在隐形丧尸的胸口,一击毙命,没有人看清姬霄是怎么出手的。 好快的速度!即便是同伴,都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你们,放松警惕了。”姬霄淡淡说道,话中有些警告的意味。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现场买一副热成像镜,那隐形丧尸的尸体便化作了光点,消散在了空中。 “只能等下次再试试了,到底能不能用热成像仪看到这透明人。”姬霄有些遗憾地说道。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看着姬霄轻描淡写地捡回斧子,众人也没法揣测出他的用意,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 “观察,并等待,”他看向“工厂”的方向说道,“先搞清楚内部人员的出入规律,还要搞清楚透明人的特性,我们才能出手。” 磨刀不误砍柴工,姬霄深知这个道理:要是盲目动手,可能就会腹背受敌,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还有多少时间呢?这么坐着干等着,姬霄也是有些不耐烦了,他大手一挥,留下一句话之后,便扬长而去: “你们盯着,我去试试那透明人的厉害。”说着,他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安全门,众人还没来得及拦,他便已经走远了。 “要是被透明人打伤,又该怎么办……”众人都有些担忧。 姬霄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那股憋屈的气消了之后,他也是慢慢地远路返回,并没走多远。 这大白天的可没法用热成像仪——就算用了,以丧尸那低于常人的温度,恐怕也很难看出个温差来。 万幸的是,在这散心的几步路的过程中,没有遭遇隐形丧尸,怀抱着这种带着些许侥幸的心理,姬霄再次回到了天台上。 要看出工厂的规律,隐形丧尸的规律,都只能等。 夜幕来临的比想象中的要快。 既然到了晚上,姬霄也再无等待的理由——就算他坐视不管眼前的所有事,再过个两三天,他也要迎来死期了,想必剩余的几人也是有些物伤其类,才会一路跟随到这里,想要做些什么。 黑衣人的车子返回了,依旧像白天那样停在外面的车位上,本人则是进入了那间平平无奇的建筑中……没人知道他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出来。 这些理不清的杂念,一丝一缕地缠成了一个线团,让姬霄不禁感到有些焦躁。 可这怒火中烧的时候,他竟出奇地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一丝寒意。 他转头看去,视野之中果然出现了一个极浅的身影。 “能看到的话,就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了。”姬霄喃喃自语道。 可怜的透明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傻愣愣地走了上去,想要借着着隐形的优势偷袭,却是被姬霄毫不留情一斧子砍死,化作了饲养魔斧的食粮。 带着这个好消息,他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天台,却发觉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空气在这并不算小的天台上,就像凝滞不再流动一般,令人窒息。 “怎么了?”姬霄似乎也察觉了些什么,缓缓问道。 七十刚要说些什么,九十伸手拦住了他:“还是我来说吧。” “我的感染度,九十八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其余四人却都能听出那声音之中,轻微的颤抖。 什么时候会完全感染?什么时候会死亡?死了之后,人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未知,带来恐惧,因此而去胡思乱想,则带来更深的恐惧。 “透明人能用热成像仪看到。”姬霄试图岔开话题。 “我可能……看不到了。”九十有些丧气地说着,姬霄狠狠地打断了他。 “别说了!”他有些怒了,“我们今天晚上做好布置,明天等那黑衣人一出来,就一举抢下他手里的箱子——那一定是解药,一定是!” “虽然不知道那是送到哪里的解药,但那一定……” “要是他这周都不出来了呢?”九十反问道。 “要是他逾时五分钟不出来,”说着,姬霄抄出斧子,反手甩出,那飞斧便直接砍进了天台的门里,“我们就杀进那建筑里面,管他里面是什么,我们都直接杀进去。” “没错,我们就这么干。”七十安慰道。 “谢谢……谢谢你们,”九十长出了一口气,“有你们这番心意,就已经够了。” 尽管一个死期将至的人,不大可能睡得着觉,众人还是买了几张垫子,整了个比较简陋的“床”出来,如同赶猪上架一般,把九十强行按到了床上面,不让他守夜。 “明天,我藏在车底,”姬霄指着黑色高级轿车的方向说道,“你们一个人看着出口,一个人看着入口,一个和我一样藏在车附近,随时准备把轮胎给打爆……至于还有两个人么,就当属他和杜致胜了。”说着,姬霄用大拇指隐晦地指了指九十的方向。 “你们两个负责在楼上指挥,传达情报,有意见吗?” “我可以下楼战斗。”杜致胜提议道。 姬霄没有直接说出自己想要杜致胜留在楼上抚慰濒死同伴的意愿,而是另觅蹊径,转而说道:“我信任你,你带领着这么多人到处奔逃,想必有着不俗的指挥能力……而明天,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其他人自然不会察觉到这其中的心理博弈,附声说道:“杜先生,我们也相信你。” 杜致胜听到这句话,似乎也有些飘飘然,失去了自己的坚持:“好,既然这样,我也不能辜负了大家的期待和信任,就由我来担任明天的指挥。” 好一阵,姬霄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将于万里也算进了计划当中,但如果要按他所说的来进行的话,却是少了一个人。 “怎么了?”八十察觉了什么,问道。 “没事,数错了人数而已,”他摇了摇头,“汽车由我一人来拦住便是,你们再分出一人去盯梢两个出入口……” 不知什么时候,九十已经默默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话,强调道:“我只是濒死,并不是个一具完全没有作战能力的尸体。” 姬霄知道这种安排的确有些不妥,虽然出于善意,但多多少少都会伤害到他人的自尊,想到这里,他也是叹了一口气:本想趁九十熟睡的时候商量好计划,等到明天直接开始作战,他也没有什么不满而反驳的机会……果然,有如死刑之前的夜晚,没法睡着吗?姬霄想道。 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只能让九十也加入实际的行动之中了。 “让我也到车子旁边潜伏吧,”九十毛遂自荐道,“不管怎么样,在战斗力最强的姬先生旁边,总归是安全一点,不是吗?” 但前后门的两人,实际上基本只需要用肉眼确认对方的路线,只有目标出了差错,才轮的上他们出手;汽车周围的战斗,才是整个计划之中最为凶险的……或许,九十是因为自己已经是个半个死人了,才接下了这最为险要的任务吧,甚至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想着想着,姬霄也是有些不忍,他点了点头,将剩下的细节全部交给了杜致胜:“就这样吧,剩下的交给你们了,我去杀点丧尸,增强自己。” 最后,负责压场的重任,自然如同姬霄所说那样,由他来做是最合适不过,九十则潜伏在轿车附近,随时准备支援;八十相对来说是剩下的几人中最沉得住气的,所以他被安排在后门盯梢,想必就算出了什么差错,他也不会乱了手脚,七十看正门,而最后的杜致胜在远方的楼顶上压阵。 …… “热成像仪。” “到。” “消音枪械。” “准备好了。” “钩爪枪。” “准备是准备了,不过要这个东西干什么?”七十刚问出口,后脑勺便不知道被谁打了一记暴栗,这才不多废话。 “检查通话装置,小型航拍无人机。”姬霄继续清点道。 “都没问题,准备就绪。”杜致胜用对讲机回答道。 “好,出发!” 第六十五章 解药 “喂喂喂,听得到吗?”一个声音从姬霄肩上的对讲机里传了出来。 “很清楚。”他简洁明了地回答道。 趴在车底下,再加上旁边几辆车的掩护,第一时间,恐怕没人会防备来自这个位置的袭击。 “不要过多占用公共频道,”杜致胜提醒道,“绿化草丛里的那位,能看清吗?” “完全没问题。”九十回答道。 绿化草丛,车底,楼上……钩爪枪的机动性,让在场的所有人可以从各种角度发难。 “保持警惕,小心透明人。”姬霄提醒道,之后便不再说话。 为了隐匿,这埋伏地点旁边,可不能像据点那样布满地雷等陷阱,只能自己留个心眼,用消音枪械暗中处理掉周遭的丧尸。 怎么还没出来……姬霄看着导航仪上显示的时间,心急如焚。 要是那运送员再不出来……他摇了摇头,努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去,掏出对讲机问道:“车里的那位,还好吗?感染度还能撑得住吗?喂?喂?” 无人应声。本该在停车场的另一辆车的后座里躺着,伺机而动的九十,没有应答。 该死,不会已经完全感染了吧…… “如果我完全感染了,请务必在我转变成丧尸之前杀了我。”九十请求道。 回想起今天早上九十的托付,姬霄的心底更是浮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杜致胜,你快看看停车场那边怎么了!” 一架无人机由大楼前方的空中,转而飞向停车场的方向。 “他在车里没有动静,恐怕……”杜致胜没有继续说下去。 “后门的原地不动,正门的,准备和我一起冲进去!”说着,姬霄化出一身鳞甲,就要从车底下爬出来。 “先别急,杜先生你看看正门这边!”七十发声道,“目标出现了!” “没错,的确看起来就是昨天那个黑衣人,他手上也同样有着一个金属密码箱,”杜致胜沉声说道,“保持现在的位置,原地不动!我们按原计划进行。” “把他往车上赶吧,”姬霄临时提议道,“你们从三个方向包过来,只要不露出钩爪枪,他应该第一时间会想着上车,包围到这停车场里,就万无一失了。” “很好,就这么办!”说着,杜致胜拉上兜帽,将钩爪打到下方的路灯上,借着绳索,有如人猿泰山一般荡了下去,后门那边的八十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动作。 “正门注意,千万不能把他放跑了!允许使用有声枪械,但不要直接朝着目标开火!”不知何时,姬霄无意之间,又夺过了行动的指挥权,“记住,我们要抓活的!” 要抓活人,有着两个原因:第一,姬霄的任务指示到了这目标地点附近还没有变化,这么看来,只要他不踏进建筑物内部,应该就不会触发下一部分的剧情,这也能为众人抢占先机;第二,那黑衣运送员恐怕也知道不少的情报,有那么一点情报,总比一头雾水地冲进去好。 “明白!”七十的行动比回答更为直接,他直接掏出一把步枪,朝着天上扫了一梭子。 “站住别动!”七十朝着黑衣人大吼道。 后者有些惊讶,却没有慌乱,连忙转身向着后门的方向逃去。 下一刻,一颗子弹打在他脚前的地面上。 “此路不通。”八十简洁明了地说道。 黑衣人只看出这是一场针对他而发起的计划,却没有看明白这有如猫戏鼠一般戏谑的包围圈,实际上只是在逼着他往陷阱里跑罢了:没有一发子弹实打实地落在他身上,身后的两人也没有爆发出全部速度来追。 正当他拼命地往前跑时,街道的远方有一道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正在快速逼近。 如果只是三个普通人,上车之后再随便挑一个方向冲出去,能够逃掉!黑衣人在心底盘算着,脚底下更是又爆发出了一阵常人无法轻易企及的速度,向着自己的爱车跑去。 滴滴,嗒,黑色轿车在遥控的控制下解锁。 “呼,呼……还好,赶上了。”黑衣人本以为,自己已经过五关斩六将,上车之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可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一道魔神般的身影,将他的黑色豪华轿车生生举起,抛到了后面。 “放下箱子,立刻投降。”没等黑衣人回应,他拿着的箱子便已经到了对方的手上。 好快的速度!黑衣人心惊胆跳,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 这就是他们研究的人型兵器吗……正当黑衣人怔怔出神时,姬霄又发话了: “密码是多少?一……二……” 亲眼看到这种拥有非人力量的战斗兵器,黑衣人还没有从那种愣神的状态里缓过来,刚见到对方,他便开始掏枪了,只是时间在这停车场里似乎缓慢了不少,自箱子被夺走到现在,他竟然还没掏出枪来。 砰。一声枪声响起。 开枪之后的硝烟,也随着这道枪响,从姬霄的指缝间冒了出来。 面前的男人,握住了枪管,用肉身挡了一发子弹!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姬霄抛飞手枪,手如闪电般再次动了一下。 对于黑衣人来说,时间的流速终于恢复正常了:手腕被折断的剧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疼的他是呲牙咧嘴,直冒冷汗,一时间竟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眼看姬霄又要出手,黑衣人连忙说道:“我说,我说!” “零……七……四……啊!”只是说的速度慢了些许,姬霄掰断了他完好的那只手的一根手指。 “不要浪费时间。”他的怒火,本就无处宣泄,正逢同伴处于生死边缘,面前的男人还在耍下手段拖延时间,怎能叫他不恼火? “三!最后一个数字是三!”黑衣人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竭尽全力喊道。 “交给你们处理了。”说着,为了防止对方在最后关头故意毁掉箱里的东西,姬霄一道鞭腿,直接将他踢向了一旁。 滴嘟,滴嘟……警报声由于黑色轿车和另一辆轿车的“叠罗汉”,接连想起,不少丧尸紧随众人之后,向着停车场的方向走来。 踢飞了黑衣人后,手上的密码箱果然如他所说,打开了,杜致胜连忙跑过来,控制住了那黑衣人:“快去!不用管这边!” “动了那箱子里的东西,你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黑衣人擦了擦嘴边的鲜血,向着姬霄离去的背影叫嚣道。 “没有好下场的是你!”杜致胜一记右勾拳揍在那黑衣人的脸上,“说!那工厂里面的构造是什么样的,里面的武装部队又有多少!” 姬霄本就想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哪还来得及管那黑衣人的垃圾话,他使尽浑身解数跑向了九十所藏身的轿车,后面的三人都只能看到一阵残影。 跑到门前,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直接用利爪撕开了后座的门,扔到了一边;只见后座上平躺着的九十,双目已然通红,就连那黑色的眸子都快要看不到了,嘴巴无力地张着,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 “杀……杀……杀……我……杀……我……了……”九十口吐白沫,四肢微微颤抖,就连皮肤下,都透出了一阵若隐若现的绿色。 “撑住,我现在就给你解药……”姬霄也顾不得那箱子里的三剂针筒是毒药还是解药了,按住九十的一只手,猛地扎了进去。 后者就像被除颤器猛地电了一下,猛地从后座弹起一下,又落了下去,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怎么样了?”杜致胜的声音从对讲机中响起。 “没有反应,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说完,姬霄长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一道声音,远远地从停车场的那头传来。 “不好了,你们看!”那是七十的声音,他的嗓门儿就算不用对讲机也足以让另一头的姬霄听到声音。 姬霄也顾不得伤员的存在了,三步作两步,跑了过去。 “怎么了?” 实际上,根本不用回答,用肉眼就能读懂,面前发生了什么大事。 运送员死了。 “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们要抓活的了吗?难道……是我把他打死了?”姬霄看着嘴里不断一口一口吐出鲜血的黑衣人,怒不可遏。 “不是我们干的……他,他自杀了。”七十颤声解释道。 “你们三个人盯着他一个,他还能自杀了?”听到这个解释,反倒是火上浇油,更加激起了姬霄的怒火。 “毒素藏在他的某颗移植牙里,”杜致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救他,除非一开始就一拳把他的牙全部都给揍掉……正常人怎么会想得到这种东西?这可是死士!谁能想到现代还有人搞这种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说着,姬霄怒极,锤了锤旁边的车,留下了一个极深的拳印。 “有古怪。”八十突然出声说道,用手拨开众人,一齐向后退了几步。 只见那一口一口吐着鲜血的黑衣人的嘴里,吐出来的鲜血,逐渐变了个颜色,一个在场四人都熟悉无比的颜色。 “他要变成丧尸了!”杜致胜提醒道,举起枪支,又向后退了几步。 “变成丧尸,那又如何?”说着,姬霄一拳轰向了那正在转变为丧尸的黑衣人的面门,拳还没到,那人竟是凭空消失而去。 “该死,是隐形!除了我和杜致胜,全部退后!”在场的四人,杜致胜不怕感染——只要不是即死,他都能切换其他账号;而姬霄,不怕丧尸。 “看看你的爪子,能不能突破我的鳞甲?”话音刚落,四人齐刷刷地将额头上的热成像仪拉下来,视野里立刻出现了一个身影。 “小心点,”姬霄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躲过那一拳的,他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自己心头,“有古怪,它不只是普通的隐形丧尸!” 管他有没有古怪,见了丧尸,开枪就对了,三杆枪齐齐开火,打向那个身影,而一旁的姬霄化出鳞甲和爪子,伺机待发。 只见那热成像仪之中的身影不躲不闪,接下了所有子弹,而子弹在它的身上似乎失去了应有的作用,直接向着四面八方弹飞! “混合?”姬霄愣了愣,尔后才大吼道,“退后,退后!这是混合型的丧尸,不只一种能力!” 正当他指挥着他人退后时,自己却是一往无前地冲了上去。 “要比能力数量,你还嫩的很!”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战斧,以力劈华山之势,直接斩向那黑衣人丧尸的头顶。 那黑衣人丧尸似乎也灵智未泯,知道这招能当场要了它的命,以极快的速度撤开几步,在不远处嘶吼几声,挑衅着。 它想玩,姬霄却是怒了,暗暗决定要在三秒内解决它,直接以自己的速度优势,轻而易举地追上了这初生的丧尸。 一追上,他再也不准备给它逃的机会了,左手掐住对方的一只手,战斧一横,就要生生将那缝合怪的头颅给割下来,那缝合怪自然是心惊胆跳,连忙用带有水鬼鳞甲的另一只手放在脖子旁边,向前奋力推着,用自己的性命为赌注,进行着一场拔河比赛。 下一秒,它就毫无悬念地输掉了。 无论是什么造物,缝合了多少种能力的怪物,唯有远走高飞,逃到天涯海角,保下一条性命,恐怕才算得上胜利,一旦进入和姬霄的战斗,它必输无疑。 那身首分离的躯体靠在车上,好一阵子才恢复到肉眼可见的样子,尔后身上丧尸的特征也一点一点褪去,最后以人类的姿态化为光点,消失在空中。 “怎么样,你有什么感想吗?”看着这一幕,姬霄冷笑着向杜致胜问道。 “什么意思?”杜致胜的面色并不好看,有些苍白。 “这种缝合怪的存在,你也是几秒之前才得知的吧?”他指了指工厂的方向,“你大可以带着所有人继续躲下去,随着时间推移,天逸公司设置在游戏里面的对手将会越来越恐怖,而你们会更加无力,直到无能为力。”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说到这里,姬霄挥舞了一下拳头,“带着所有人集合到这里,攻进工厂里,抢下这个地方——只要得到了生产解药的流水线,无数人就可以免除性命之危!”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杜致胜瞥了一眼九十所在的轿车的方向,沉吟道,他的心底,依旧不想去冒险,不想去直接与危险对抗。 “你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了。”说着,姬霄挥舞了一下手腕上的导航仪。 正如他们预料的一样:没有进入工厂,不会触发下一步剧情;黑衣人没有死亡,不会触发下一步剧情……可现在这黑衣人也死了,缝合怪也出现了,剧情不推进,那就是在做白日梦。 “而且,离之前任务里面暗示的最后期限,已经没有多少天了……最后期限,就在这几天内!”姬霄试图煽风点火,继续强调,或者说是威胁道。 “呃嗷……”沉默许久的对讲机频道里,突然传出来一道丧尸的嚎叫声。 是九十!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同时转向了那辆少了一扇门的轿车的方向,可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是么……他也转换成丧尸了么……”姬霄看了看手中剩余的另外两剂未知名药液,有些遗憾地说道。 不过,他没有丢掉这玩意——有的东西,即便起的是负效果,也是有着研究价值的。 “我们去送他一程吧。”姬霄招了招手,领着四人一起走到了那车边。 车里的九十依旧以原来的姿势平躺着,只是此时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口吐白沫——看来,还要不久,就会完全转变为最为低级的普通丧尸。 “我们送他一程吧,希望如果有来世的话,能够送他到一个不那么痛苦的世界。”杜致胜提议道。 正当众人正在选择尽可能痛快解决此事的枪械时,姬霄也有个提议:“不如拿出那把加特林机枪吧,一瞬间把整个头都给打成齑粉,痛苦就不会这么强烈了……” 话音刚落,后面的那“丧尸”立刻一蹦三丈高,坐起身来,头“砰”的一声撞在车顶上,疼的那是一个呲牙咧嘴,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看着三四把上膛的枪械齐指着自己,他连忙摆摆手:“是我,是我啊!还没变成丧尸!” 说着,九十还不忘亮出自己的导航仪,向众人展示自己现在的感染度。 “五十?”看到这里,姬霄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一针下去,九十的那接近百分百的感染度,直接降了一半!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哈哈……”他有些无奈地笑着,周围的人却都有些狐疑了。 “你原先,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杜致胜有些犹豫。 “当然是,当然是!”九十连忙答应道。 “不像。”八十的话依旧简洁明了。 “偶尔转变一下风格嘛,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他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的汗,解释道。 “但我们的队伍里,已经有搞笑人物了。”七十拍了拍胸膛,枪口依旧指着九十不动。 正当九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时,车外的四人忍俊不禁,终于是一下子一齐笑了起来。 之后,众人也开始给九十“补习”那些他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 “……就是这样,我们瓮中捉鳖,抓住了那黑衣人,但是那孙子有一颗移植的毒牙,咬一口,就直接变成了同时具有好几种能力的丧尸。” “我们把它搞定之后,由于这黑衣人死亡了,任务也随之推进……”说到这里,姬霄看向了杜致胜,“我相信,看到身边战友即将又死去一人的那个瞬间,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吧。” 杜致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在这个计划上,”九十插话道,“我同意姬先生的看法:既然已经有解药了,躲躲藏藏终究不是办法。还不如先手进攻,抢占先机,有了这解药工厂,我们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会主动上许多。” “不只是这样,你们看得还是太浅了,”姬霄打断道,“最不济的情况来说,只要抢下了这个工厂,那就是源源不断的解药生产线,这个工厂,可以成为最为坚固的据点!大反派的邪恶目标,恐怕就是像我这样的人型兵器,要是有了解药,那将意味着——无论有多少种丧尸能力,我们都可以纳入囊中!” 听到这句话,九十露出猩红的双眼,还有化成爪子的指甲——使用解药,并不会影响到已获得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姬先生,你先用掉一管解药吧。”九十的感染度下降了一半,现在众人之中,感染度最高的就只剩下了姬霄一人,所以他也是当之无愧,面不改色地打了一针,而后把最后一剂解药递向杜致胜。 杜致胜没有接过解药,将解药推了回去:“我相信你的选择,这解药存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姬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经过这漫长的并肩作战,两人最终认可了彼此,可以说成为了可以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生死之交。 第六十六章 最强玩家 将最后一瓶解药妥善收好后,姬霄看了看工厂的方向,没有任何异样。 是么……果然还是系统设计的程序,对于外界的变动不闻不问,恐怕只有触发了什么东西,它们才会做出对应的行动吧,他这么想道。 “既然斧男的问题不再是一个问题,而透明人的针对方法也被我们研究出来了,我们分头行动吧,”姬霄提议道,“以这个工厂为中心,我们找一个地点把所有感染者集合起来吧——有了解药,他们也没有不战而逃的理由。我们聚集所有的有生力量,包围工厂,前后左右上下一起突入,彻底抢占这个兵家必争之地!” “关于这个的话,”七十插嘴说道,“我们直接用无人机找一圈不就是了吗?这种大城市的市中心说不定会有什么体育馆之类的地方。” 于是,最后众人决定兵分三路,由姬霄和九十(虽然现在已经降到百分之五十了,不过既然姬霄还是没记住此人真实姓名,此下依旧使用“九十”这个代称)一路,带着无人机开车在市区内巡逻;八十负责驻守在先前他们监控工厂的天台上,观察敌方的一举一动;七十则是和杜致胜一路,负责回钟塔附近,将所有人带到这里。 “再也不用换帐号了,”临分别前,姬霄向杜致胜提醒道,“就算感染者们没有暴露身份,他们依旧会被无差别的强化丧尸袭击,既然已经找到了解药,那从今以后,所有人都该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我明白。” 听到这个回答,姬霄满意地点了点头,跳进了轿车的驾驶室,将手伸出窗外摆了摆:“走了,据点见,希望你能把所有感染者都带过来。” “有多少,我就能带多少过来。”杜致胜的回答依旧自信。 …… 开车之后,九十便专心致志地去操控那无人机,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而姬霄则是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什么。 他放缓速度,趁机瞥了一眼自己的导航仪:打了那解药之后,身体除了发热酸痛,倒是没感到什么异样,这样反倒令人不安。 感染度:百分之八十二点五。 “你解药一针下去了多少感染度来着?”姬霄问道。 “嗯……”九十思考了一阵,在这种注意力集中在他处的情况下,即便是简单的问题也变得困难起来,“将近一百减去五十……应该是百分之五十左右吧?” “这样么……”姬霄点了点头。 九十感染了普通丧尸和迅捷丧尸的病毒,而我则是普通丧尸、矮子、水鬼、斧男……果然,感染病毒更多的人,解药的效果也会因此下降吗?姬霄在心底默默想道。 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走了那么远啊。 “怎么了?”九十后知后觉,这才问道。 “没什么,这解药似乎也有抗药性……”说着,他揉了揉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是有解药,后面也要小心点使用了,最好是精挑细选,按照能力不同分成各个部队……” “那都太远了,我们这些人,不敢想那么远的事。”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九十的笑意却是一丝一毫都掩盖不住。 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悬在头上的大铡刀,终于要被拿开了,谁能不高兴呢? 姬霄不完全这么认为,或者说,他不认为这是终点。 丧尸和npc们,因为指令和程序而战斗着;渺无音信的于万里,为了尚在游戏之中的自己而战斗着;而自己又因为被卷入此事的弟弟继续战斗下去……为了什么东西,什么人,什么事而战斗下去,人才会开始变得更坚强。 现在,杜致胜,乃至所有感染者们,要开始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内心的恐惧战斗——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想到这里,姬霄也是释然一笑。 “前面路口右转,好像有个体育馆……”九十一边操纵着无人机,在其接近时,摇下车窗,伸手抓了进来。 不过,其实不用他说,大概被引导到这附近之后,相信没有人能错过体育馆这种规模的建筑物。 姬霄下车,买了罐油漆,在地上喷了个他先前所见过的那种记号。 “姬先生,要注意,圆中间那个不是……哦,你居然画对了!”九十走近那标志旁边细看,有些诧异。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感染者的一员啊。”他笑了笑。 看着空中再次飞起的无人机,姬霄也是饶有兴趣地问道:“里面怎么样?有屋顶吗?能看到里面吗?” “看起来,应该是个足球体育馆,”说着,九十将导航仪上的画面投影在空中,“大小的话,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临时驻扎点罢了,场地够大就行了,”说着,姬霄摆了摆手,“我们走。” 回去的路上,他们还刻意绕了一条街,避开了工厂。 上到天台,九十、姬霄、八十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找到场地了,路上的标记也打好了,杜先生那边没问题就行了,你这边呢?”九十反问道。 “有动静。”说着,他将望远镜递给九十,而九十又将那望远镜递给了姬霄。 “具体是什么动静?”姬霄接过望远镜,有些无奈地问道。沉默寡言,到了这种时候可不是褒义词。 “你看。”八十的话依旧简洁。 无奈之下,姬霄也只能先看一眼望远镜里面的景象,看过去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根本不需要说明,只要看着面前的景象,就足以感受到这情况是多么的诡异。 “麻烦大了……”这是他看完后的第一句评价。 等待良久的九十,完全忘了自己也有一个望远镜,将姬霄手里那个接了过来,赶紧去看,一边看,嘴里张的极大,几乎可以塞进拳头去。 “麻烦大了……”他情不自禁地重复道。 一直被认为灵智极低的丧尸,用起枪了! “它们真的会用那玩意吗?”九十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会不会只是挂在脖子上吓唬人的?就像给猴子一把枪,它们无意间兴许也能开出一两枪那样……” “它们一顿扫射把我的无人机打下来了,你说呢?”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人类本就是以智慧,才能以极小的伤亡对抗丧尸,可现在这丧尸也有灵智了……”虽然不想灭自己人志气,但九十还是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起来。 “这丧尸虽然有脑子了,但它们背后的人还是一贯的无脑,一样的蠢啊……”姬霄说道。 听到这句话,其余两个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这边。 “你们想想,我们和丧尸之间的差距是什么?”姬霄发问道。 “会不会使用工具?枪械之类的东西。”九十回答道。 “错了,或者说,你只答对了一半:我们会用枪械,这是我们的优势;丧尸的优势,就是丧尸的肉体本身!” 说着,他化出一身鳞甲,向九十展示道:“自从获得三四种能力,体能超过王级别以下的丧尸之后,我用的最多的,是肉身之力,还是枪械?” 听到这里,两人也都恍然大悟,搞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虽然一时被这件事本身所震撼,但是细想下去,双方的差距依旧存在着——丧尸无论怎么强化,都不可能拥有等同人类的智慧。 现在是棋手对阵棋子,难道还有打不过的道理吗? “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了,去体育馆踩踩点。”说着,姬霄带着九十离开了大楼。 先行离开,是因为他要思考,这战斗前的演讲,该说些什么较好。 很快,当杜致胜站到台上时,他就明白了:可以演讲的大有人在,他只需要当个少说多做的行动派,一马当先冲进敌阵厮杀就行了。 “下面,让我们邀请这次战斗的总指挥,姬先生,来讲两句话吧。”杜致胜突然看向了立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的姬霄,遥遥伸手,邀请他上台。 幸好,早在准备演讲稿的时候,姬霄就想到了这一点。 杜致胜所代表的,是绝对的亲和,绝对的领导力,这一点,已经潜移默化地融入众人的心里了;要想让这几百人心服口服地听从他的调令,只需要展现纯粹的力量,这就够了。 一边想着,他一边走到台上,拍了拍麦克风,场内随即回荡起了一股嘈杂的刺耳声音。 众人听到这声音,心底对姬霄的第一印象都不免有些下降了。 “我没什么可讲的……”这句话,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要不是杜致胜还在一旁站着,台下众人就要立刻骚动起来了。 “我的智慧,你们在指挥之中自然会感受到,接下来我要展示的,就是作为最强玩家的力量。”说完,姬霄对着麦克风吹了一个口哨。 听到这句“最强玩家”,人群里的几个刺头立刻就按耐不住了,藏在人群当中,开始给台上的演讲人致以最热烈的嘘声。 为了压制这群躁动不安的“新兵”,姬霄早就想好了对策。 八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中走出,怀抱着五六个苹果,而姬霄的手里,也早就准备好了一个苹果。 随后,八十便将那苹果当作绣球一般,随意地扔进了人群,而慢慢走下台的姬霄,将苹果放在了头上,做了个示范。 观众们一下子都安静了,他们似乎猜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但又不敢置信。 六个人,也有样学样,将苹果放置在自己头上。 姬霄拍了拍腰间,打开了枪套,而八十,举起了一把发令枪。 “预备……” 砰! 砰,砰,砰,砰,砰,砰。 发令枪后,接连响起六道枪声,而众人,也在草坪上找到了六个拥有崭新弹痕的苹果。 这是作为人的极限,游戏操作的极限。 但姬霄的震慑表演显然还没有结束,他还在等待着什么。 不久,九十驾车驶到了他旁边,这一次,倒是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们一头雾水地看着,等待着姬霄的下一步行动。 “是表演车技吗?”有人窃窃私语道。 下一刻,所有人,就连最为“死鱼眼”的死鱼眼的双眼,都瞪得通圆。 面前的男子,脸不红气不喘地举起了轿车,举过头顶。 时间仿佛被这一事实震撼的静止了一般,没人知道他举了多少秒。 安静地举起,安稳地落地,而后车内的司机九十,才走下车来。 而姬霄头上的苹果,依旧没有落地。 这是作为“尸”的极限,数据的极限。 有着最强的操作,又有着最强的游戏角色,无可争议的是,姬霄,就是他们的最强玩家。 在震撼之后,就是一阵获得了救世主般的狂喜。 不过姬霄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一句话都没说,又到旁边和九十商量作战对策去了,只能由杜致胜来平抚这群心境大起大落的人们。 “丧尸强度满级后,我陆陆续续攒了挺多金币的,今晚统计一下人数,我们匀一下游戏币,让每个人都能分上一套装备……” 这个夜晚,没有人睡得着:有人害怕,有人喜悦,有人在准备枪械。 第二天,按照战术需求,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杆步枪,一件热成像仪,一部对讲机……当然,还有充足的弹药。 有特殊需求的空中部队,还一人准备了一把钩爪枪,从建筑物的楼顶入侵,不过善于使用钩爪枪之人,大多本就拥有一杆钩爪枪,这倒是后话了。 对钩爪枪了如指掌的姬霄,本也想加入这个部队,但是却被杜致胜拦住了。 “你是将军,是皇帝,是要稳定军心的最强者,你只能从正门突入,冲杀在正面战场上。” 无可奈何之下,姬霄也只能同意了这个合理的意见。 “天台小队,天台小队收到吗?”他在对讲机里问道。 “报告总指挥,这里是天台队长,天台小队共五十人,全员就绪,对讲机没有问题。” “后门小队,后台小队收到吗?” “一队全员到齐就绪。”杜致胜的声音传来,正门的第一小队由姬霄统领,后门自然就是他了。 二三四队,都是些陌生的声音,反倒是正门这边,由于需要更多攻坚力量,感染度较高的那些“老战友”,都被分了过来——正门的二三四队的队长,分别就由七八九十三人担任。 这一次是室内战,因此并不需要任何无人机的帮助,所有人都冲杀在战场上。 “检查枪械。”姬霄开始清点战斗装备。 “枪支没有问题。” “检查弹药。” “弹药充足,准备就绪。” “检查热成像仪。” “一切正常,没有透明人……咳,隐形丧尸出现。”通讯中的那人,显然也被姬霄的口癖带跑了,最后一刻才纠正过来。 “校对时间。” “现在是沦陷区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姬霄深吸一口气,这一战,势在必得! “很好,三秒后,全体进攻!” 三…… 正当一众小队长正在心中默数时间时,那目标建筑物内,一道巨大的光亮从一道道玻璃之中刺了出来。 姬霄暗道一声不好,大吼道:“趴下!” 下一刻,众人的耳边,落雷了。 大楼,爆炸了。 第六十七章 独活 大楼爆炸十五分钟前。 九个人凑在一起,半数是姬霄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容,半数则是姬霄在沦陷区里最为熟悉的感染者。 他们聚集于此地,因为他们是精锐里的精锐,是本次行动的九个小队的队长。 “辛苦了。”杜致胜对着那负责从天台进攻的队长,小声安慰道。 的确,他的压力要比众人大上不少:除他以外的八个人,都是因为感染度以及实力而被挑选出来,只有他是因为纯粹的钩爪枪技术而入选;不仅如此,他的队伍的人数,还要比其他八支队伍多上整整二十人…… 那小队长刚想应些什么,感受到一旁总指挥瘆人的目光,不敢继续和杜致胜寒暄下去,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怎么能猜到,姬霄此时的目光,其实只是出自于最为单纯的求生欲:因为实力而不得不留在正门统领大局的他,极想和这三百人挑一的钩爪枪高手较量一番。 不过,看了看导航仪上面的任务指示,已经消失无踪,姬霄也是有些紧张。 兵贵神速,再这么拖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想到这里,他拍了两下手,清了清嗓子说道:“开始谈正事吧。” “相信在座的各位也知道丧尸持枪这件事了。”说着,他在空中投出一张照片,上面迅捷丧尸的脖子上,俨然挂着一把冲锋枪。 众人都凝重地点了点头,这种消息,他们自然有所耳闻。 “不过,这只是一道败笔罢了,”姬霄指了指那照片,“有这种失败的丧尸,恰恰说明了,我们可以战胜敌手!” “你们想想,我们和丧尸之间的差距是什么?会不会使用工具?那就错了,或者说,你只答对了一半:人类会用枪械,这是我们的优势;丧尸的优势,就是丧尸的肉体本身!”将说给九十的话复述了一遍之后,他大笑几声,指着那丧尸的照片说道,“让丧尸用枪械,不过是让所有的近距离战斗,变成了远距离战斗罢了,完全埋没了丧尸的优势——这就是天底下最傻缺的方案!” 听到这句话,众人似乎也放松了不少,脸上甚至挂起了一番笑容。 “总而言之呢,一切照旧: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杀伤丧尸的手段,还是枪械,我们就当它们是玩家,打就完事了!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一切照旧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好,那就回到自己的岗位,安排狙击兵清除外围的丧尸,等到干净之后,检查完武器装备,一举进攻!会议到此结束!”说着,姬霄大手一挥,率先离去。 当万事俱备,即将吹响进攻号角的前一刻,大楼,爆炸了。 姬霄只来得及吼出“趴下”这个指令,唤出鳞甲,转过身去试图护住其他人,下一刻,他便被那爆炸的冲击波炸得飞了出去。 …… “……哧哧……喂……哧……有人吗?……哧哧……”受到强烈冲击的对讲机,依旧在倔强地传达着信息。 “我在,”姬霄应答道,“其他队长还活着吗?” “不知道。”对方霎时间沉默了,只剩下一阵嘈杂的电流声。 “我们正在统计伤亡状况。”对方补充道。 撤退,转移,败退……无论用什么词来形容都好,众人拖着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颤颤巍巍地离开了爆炸区域。 由于强烈的爆炸,那大楼本来所在的地面甚至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凹陷下去——看来原本那大楼的地下深处,才是工厂真正所在之处。 但现在,这一切都灰飞烟灭,化为齑粉。 光凭着一双肉眼就可以确定,在那场大爆炸之中,没有剩下半点东西,战士们的躯体会化作光点消失,自然也是不会留下的。 胸闷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传染疾病,在众人之间飞速传播开来,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面色苍白,一句话都不肯说。 “怎么样?”足球场上,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偏僻处,于是姬霄便把杜致胜叫了过来。 “初步统计,加上必然已经全军覆没的钩爪枪小队,约为一百人以下,大概是八十多九十人……”杜致胜面色惨白,就连交叉握住的双手,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你觉得,他们重整旗鼓,需要多久?”姬霄轻声问道。 “你怎么,你怎么能!”杜致胜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了姬霄的领子,颤抖了几下,又松开了。 他已抖得没法用有威慑力、说服力的姿态抓住对方的衣领,杜致胜自己心知肚明。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地继续想这些事情。”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似乎要钻进地底去。 “因为我,还要战斗下去。”说着,姬霄掸了掸褶皱的衣领子。 谈话到这个时候,或许不需要再谈下去了,光是用肉眼便能确定——这剩下的两百多人,已经没法再战了。 一霎那,三分之一的,朝夕相处的伙伴消失了,任谁也没法继续前进了,这点姬霄也很明白。 “解药的厂子被炸掉了,配方自然也没了。”他继续耐心地说道,似乎想为杜致胜解释当前的状况。 “都是因为那该死的解药……都是因为那解药……”杜致胜不停地念叨着,不知埋怨的是姬霄,还是他自己。 “所以,我想你也明白的,”姬霄拍了拍胸膛,“解药没了,我剩下的路,就只有一条了。” 要逃走的路有千万条,要前进的路却少的可怜。 “或许还有的,”杜致胜抓住他的肩膀,似有留他之意,“还有别的工厂,第二条生产线。” “没有了。”姬霄摇摇头,他心知肚明,偷袭的机会,只有一次。 “但你,也许不一定要走,还有其他做法。”杜致胜再次挽留。 “停留在原地的,就不是我了。”姬霄回答道,将导航仪上的新任务给他看。 爆炸之后,在众人昏迷期间,导航仪再次短暂地变成了雪花屏,随后更新了任务指示。 拯救世界,第三部分。 “前往山中据点……”杜致胜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喃喃道。 “虽然不知道做完这些任务能不能拯救世界,但是我会试试的。”姬霄开了个玩笑。 玩笑话讲完了,他来这里,其实还有一件事要问。 “关于那个大反派的事情,我再确认一次吧:如果我能见到邪恶反派,杀了它,游戏剧情是不是会崩溃?” “你杀不了它,设计师们说他是无敌的……很有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敌:锁血、飞行、无限体力……”说到一半,看到姬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才点了点头,“是的,之前可能没说清楚,但这个npc是被剧情杀死的,玩家只能触发剧情……而如果它是被玩家杀死的……没错,你能把整个游戏搞崩溃,而移魂系统可能也会因此重启,将所有人送回现实世界中。” “谢谢,这就够了,辛苦你了,”姬霄致谢之后,没有直接道别,而是向着背后挥手,“说几句话之后,我就走了。” 他不是什么演讲家,也没有带动人群的力量,所以,当杜致胜也垮了之后,他再也没有半点办法。 但是,他来过。 而且,他要让所有比他更有机会活下去的人们记住,有一个人来过。 姬霄走上台去,拍了拍麦克风。 场上的喇叭再次发出了一阵恼人的嗡鸣声。 “咳咳,随便说两句……” “我知道在场的各位,应该都没法再继续战斗下去了,再加上之前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解药工厂被炸毁的一瞬间,我手上拿的,应该就是最后一瓶解药了,”说着,他拿出一个带有注射装置的小瓶子摇了摇,“看在你们都不打算战斗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说完这番话,他毫不犹豫地将解药打进了自己的手臂里,而台下的众人,亦是敢怒不敢言。 “我还要战斗。”发出了一道类似宣言一般的话语之后,姬霄顿了一顿。 “我还要战斗,”他强调道,“直至死亡,我都会一直战斗下去……而后面,可能也会有人开始战斗,踏上抗争的道路。” “我斗争,因为我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我还想享受从未享受过的生活,我还想把天逸公司拉下水,都是些很自私的愿望。” “那么,不管怎么样,请记住我出征的身影吧,然后记住下一个战斗的身影。” “只要不忘却,战斗就不会停止,我就一直活着,我们,就一直活着。”说完,像是扔垃圾一般,姬霄随意将那麦克风扔到一旁,留下一阵刺耳的嗡鸣声,扬长而去。 台下鸦雀无声,竟没有一人去拦下这独自出征的战士。 第六十八章 单刀赴会 “正在为您开启导航。”坐上车,也不管那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和那蜂拥而来的尸潮,姬霄自顾自地把那坐标输进了车里的导航仪,一脚油门到底,在那最为危急的一刻,才在丧尸们的目送下离去。 有人说,生命是孤独的:你降生时孤独一人,死亡的路上也只能孑然一身,自始至终,你就只有一个人。 尘土在后方飞扬着,无数呓语的丧尸追着,而车内却安静的很,电台音乐专心致志地唱着,导航偶尔用那机械的电子音插上一嘴……唯有在这种时刻,孤独才那么淋漓尽致地挥洒开来,染遍你的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人生来而孤独。 …… “姬先生,为了想办法获得更强的力量,改变这一切,自愿获取了四道能力,要不是获得了解药的样本,他本该在昨天就死掉了。”杜致胜走上台,拿起话筒,发出声音。 为什么说是发出声音,因为他的脑子太乱了,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算再用了一份解药,以四种病毒混合的感染速度,他也活不过这两三天……但是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可以很肯定地说,他一定是在某个地方战死的。” “于是,他在我们脑海里的最后模样,变成了一个永远战斗着的战士。”说着,杜致胜带起了兜帽。 光是带上兜帽这个举动,就足以引起一番骚动——杜致胜在感染者面前,从不带上斗篷的兜帽。 “现在,我不再是杜先生,只是杜致胜,一个渺小的人类,但我希望,成为一位战士,我希望有更多人能自发地跟上我的脚步,而我们再去追姬先生的脚步,能走多远是多远……” “在座各位,现在是坐着的,在他人的回忆之中,你们也将会一直坐着,直到永远;而我已经站起来了,我的形象,也将定格为一个战士……”说到这里,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希望,能有更多人站起来。”没有扔下话筒,而是将话筒安静地放回原位,一身黑色斗篷的杜致胜,离开了体育馆。 后面有三人追去。 于是又有人去追那三人。 于是越来越多人站起来,越来越多人追去。 …… 顺着输入坐标后的导航路线,一路走走停停,偶尔下车换乘另一辆油量更为充足的载具;驶出市区,再驶出郊区,到那荒山野岭之中,再到那荒漠之中……姬霄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座山。 想必,那真正的目的地,在通过什么山间隧道之后,就会展现在他的面前。 “真是望山跑死马啊,幸好刚才在郊区边缘换上了吉普车,不然刚才那辆车的油量肯定不够。”姬霄看着前方感叹道,大沙漠里,哪会有什么加油站,要是油空了,就只能光脚跑过去了。 虽然他现在全力施为有着堪比汽车的速度,但以这个速度长期跑,肯定也会把姬霄生生累死。 地图显示,他正在朝着一座大山驶去——那么,想必对方是在大山中凿出了一条路,尔后连通到他们在山体内部……或者是地下的神秘基地。 他这么想着,按着方向指示,开到了山下,然而,却没有他想象中随时可能坍塌的山中隧道,而是一道勉强可供一人侧身进入的裂缝。 藏木于林,这么一道缝隙,让不知情的人来找,恐怕找上个一年半载都找不到。 这可真是寒酸啊,姬霄一边嘟囔着,一边挤进了那裂缝之中,心底早已是把游戏设计师骂了千百遍。 就算是没有体谅我这种体格较为强壮,肌肉较为发达的角色,你也得考虑游戏npc的感受啊,一个神秘组织,怎么把物资运进这个鬼地方呢…… 他这么想着,面前的事实便是狠狠地抽了他一嘴巴子:呈现在姬霄面前的,在穿过那漫长的通道后,正是一道极为广阔的场地,将五六个篮球场拼起来的宽度,长度他已经估算不出来了……还有远方的那巨大的白色建筑物…… 这么大的地方,都够种田自给自足了,怎么就不把入口修大气点,他在心底不屑地想着。 “不过,已经到达他们的基地了,离胜利就仅剩一步之差!” 眼前的景象,就有如拿个大勺在冰激淋里挖了个大坑一般,在山中直接炸了一个坑出来,然后在其中竖起一道道建筑,虽然现在只有一道建筑物,但姬霄也能在这其中一窥那神秘组织的宏图: 以最里面的白色建筑物作为中心,不断往外面增添建筑物,而这空地刚好可以改造成停机坪……到了最后,说不定那条裂缝里还会嵌进去一个金属检测仪呢。 玩家接触不到直升机运输机之类的飞行载具,并不代表游戏内的非玩家人物也不行,这么想来,也是合理了许多——只要借助直升机之类的飞行载具,npc们便足以来去自如,哪用像他这个外来者一样,偷偷从“秘密通道”进来…… 但姬霄没有沉浸在这股鬼斧神工所带来的震撼感之中,正相反,看向面前空无一人的山谷,他想到了某个可能性,而身体也因此有些直冒冷汗。 隐形丧尸。 他看着前方,在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以全力投掷而出,那石子便如同一颗小流星一般飞向前方。 不久,飞行路线上显现出了一道绿色的轨迹——那是丧尸的血迹。 果然,十米外挤满了看不见的第五种丧尸——隐形丧尸! 姬霄将额头上的热成像仪拉下来,视野里立刻多出了无数橙色的身影,但奇怪的是,它们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简直就像被什么东西拦住了一般。 想到这里,姬霄的脑海中立刻跳出了三个大字:空气墙。 “恐怕,是为了剧情需要,它们现在应该是被卡在一道隐形的空气墙后方,等玩家靠近到一定距离,这道空气墙便是会直接消失:人山人海,哦不,尸山尸海,直接会把任何胆敢进入这个地方的精英玩家给活活淹没!实在是阴险至极!” 刚才那份即将胜利的兴奋之意此时已是荡然无存,姬霄背后,只余一阵后怕的冷汗。 “不过,如果丧尸不会攻击丧尸的话……”姬霄沉吟道,看向自己右手上的导航仪,上面的丧尸病毒感染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七十。 “一个有着百分之七十丧尸血脉的人,会被它们认成同类么……” 还有一个办法——隐形。 只要获得隐形丧尸的能力,自然就能大摇大摆地走进尸潮里了。 姬霄深呼吸了几下,就要用向前走去,去试探那空气墙时,一道呼唤声自对讲机里响起。 “姬先生,听得到吗?姬先生?”夹杂在噪音之间的,是九十的声音。 “来的刚好,再晚点,我就要杀进去了,”说着,他转身走向裂缝,“没有和你们几人道别,也算是一个遗憾。” 他以为来的只有一个人,最多四个人。 外面来了四十多辆车,车里有几百个人。 一个斗篷男从车上下来,走向他的方向。 “看来,你还是挺有口才的。”对方称赞道,拉下了兜帽。 所有的感染者,都到了。 “这一次,他们决定要战了。”杜致胜轻声说道。 姬霄没有接这句话,他先和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具体姓名的三个战友寒暄了一番,才向着杜致胜的方向招了招手。 “跟我来。”他这么说道。 于是,不久之后,杜致胜也看到了那如同高峰期公交车内一般拥挤的山谷,还有那山谷里的万千隐形丧尸。 “你想要获得隐形的能力,自己杀进去?”杜致胜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姬霄点了点头。 “你需要他们的力量。”杜致胜指了指背后裂缝的方向。 “百人对千人,杯水车薪。”姬霄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案。 他没有明说的是,这两百多人,已经没有了自认为战必胜的士气,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发挥出的实力更是微乎极微。 “我不是去送死,”姬霄安慰道,“就算你们要出力,也要等我先潜入进去,里应外合,正好在山谷里制造骚乱,掩护我的斩首行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致胜再也没有办法拒绝。 “保重,”说完这句话,杜致胜顿了顿,“如果有机会的话,在现实世界中再见。” “一定有机会的。”姬霄神色自若地说道。 …… 为了潜入,首先,得感染隐形丧尸的病毒,获得隐形能力。 “你们先往后退,”姬霄面色凝重,对后面陆陆续续进入山谷的四人说道,“等我靠近之后,空气墙恐怕会解除,丧尸将会一涌而出。” “这裂缝,一次只能过一个人,不能在外面用火力耗死它们吗?”七十问道。 “如果要让游戏崩溃,那必然不能按常理思考。”姬霄答道。 想了想,他似乎又觉得这句话没什么道理,改口说道:“袭击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我不潜入的话,这就跟正常过剧情没有区别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试一试。” 其他人可以触发尸潮,解除空气墙后且战且退,利用裂缝这道地利退出山谷外,但姬霄不能退。 一旦他退了,以丧尸的人数和刷新速度,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他才能重新杀回来。 一番道别后,四人退出了山谷。 在临走之前,姬霄嘱咐道:“三十分钟,如果过了这个时间我还没有音讯的话,是战是退,任你们选……但在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看来,这就是反派的基地了吧,姬霄看着面前的橙红色海潮,感慨万千。 从被爆装备后一贫如洗,再到如今“家财”万贯,还拥有着多项丧尸的能力,一切宛如昨天。 “看好了,这就是最强玩家的操作!”在对讲机里说出这句话后,姬霄不再犹豫,毅然踏出了自己的脚步! 果不其然,当他走进那最前排丧尸一米范围时,那丧尸们都如同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向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但姬霄早有准备,他甩起手中的绳索,随意向前一扔,便是套中了一只隐形丧尸。 “给我过来!”说着,姬霄一扯,那丧尸便只能无力地飞了过来。 套到这丧尸,拉到身边之后,姬霄连忙抓过它的手,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而后化出鳞甲,一脚又将那可怜的工具人踹进了尸潮当中。 那隐形丧尸倒飞而出,倒在尸潮当中,也如同保龄球般带倒了更多的丧尸;其它丧尸有的绕过它们,有的直接踩着倒下的同伴向前追去,而姬霄则是一退再退,最后一无可退。 透过那条缝,提心吊胆的众人猛然发觉,姬霄的身影,消失了! 于是一瞬间,嘈杂的脚步声停下了,丧尸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还在原地吗?”九十举着望远镜,还是不大能看明白里面的情形,发声问道。 “走了。”八十答道。 “往哪走了?没看到啊……”七十也很是疑惑。 “看那旁边,有丧尸被挤开,看到没,”杜致胜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用手去指,害众人找了个好半天,“那肯定就是他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成千上万只隐形丧尸,并没有挤出山谷外,而是站在原地,继续镇守着这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逐步进行着。 …… 当他提心吊胆地挤入了丧尸群之中时,心脏简直要蹦到了嗓子眼:好几次,那丧尸已是迷惑地伸出了爪子,张开了大嘴,搭在他的肩头甚至是脖颈上,而他只能缓缓地向前挤去,就像以前在高峰期挤向公交车出口一般,在丧尸和丧尸之间的缝隙中蠕动着,努力地向出口挤去。 只不过,在公交车中,周遭的是有着温度的人类,而此时此刻,围绕在姬霄身边的,是一堆堆会行走的,冰冷的腐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半个小时,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过去了半天……姬霄不知道——毕竟,在他的眼里,这场短暂的旅程,就像是过去了十万年一样漫长。 “我这辈子,这辈子,再也不坐公交车了!”眼看着就要走出尸潮了,姬霄咬牙切齿地发誓道。 终点到了——一面雪白的城墙。 也正是因为这道城墙,那丧尸才绝对没法噬主,闯进城墙以内的基地。 有了城墙,谁还会将监控的重点放在那城墙外面的山谷区域呢?因此,城内对外面的监控,也只有那城墙上一左一右两座哨岗,几个打着哈欠的士兵百无聊赖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山谷,等待着他人上来换班。 用肉眼,即便是带上了热成像仪,又怎能看出尸潮之中细微变化? “真是帮大忙了……”姬霄有些哭笑不得,这城墙本该是为了拦截玩家的第二道防线,此时却是遮掩了他由地面潜入的事实,而且,没有了这个建筑,他新买的钩爪枪又怎么能派上用场呢! 想到这里,他拿出一道钩爪枪,那钩爪枪和他手掌一接触,立刻也变成了透明,幸亏他也是对这把武器无比熟练,不用看那枪,也能像没事人一样将钩爪打出,飞上了城墙。 吊在城墙的中段位置后,姬霄一手抓着钩爪枪,另一只手化出爪子,轻而易举地没入了城墙当中,控制上方钩爪绳收回之后,再次打出,勾在城头上,这才一举翻上了城墙。 顶端有两个哨岗,但此时那哨岗里的哨兵,却是没有一人看向姬霄落地位置的方向,有一人似乎是听到了钩爪固定的清脆响声,也只是站起来敷衍地扫了一眼,就坐了下去,继续享用保温杯中的热饮……想必他工作的薪水,并不值得他对这声异响做进一步的搜查。 “吓死我了,要是这隐身是和之前水鬼那种不能全身覆盖的半吊子能力一样的话,我真是死了都不知道往哪哭冤……”姬霄一边在心底默默想着想着,一边乘坐城墙上的电梯,到达了地面。 那几个哨兵还没有察觉到空无一人的升降机无缘无故地下了楼,那升降机上面的乘客早已是蹲在了一旁,聚精会神地观察秘密基地进进出出的士兵们。 突然,一个和任务毫无干系的问题,浮现在姬霄心头: 到底是我自己杀上门了,还是我在无意中一路被引导到了这里? 在所有丧尸的强度一夜之间增加了五倍之后,姬霄就一直觉得,这一切,简直就像有人在暗处操控一般,自己便如同一个牵线木偶,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之中。 恰到好处的偷袭,被动过手脚无法发动的汽车,海面下的暗影,洞穿藏身地的一斧,还有那无形的丧尸绞肉机……一步一步,最后,被引到了这基地里面,想到这种可能性,姬霄不禁冒出了几滴冷汗。 这一切,仿佛就和他在书上看到的那些古代的捕鸟陷阱没有什么两样:有人安排好了大致的走向,在适当的地方抛出下一个诱饵,然后看着猎物一点一点自投罗网…… 不过,即便是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他并没有气馁。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操控我的人生!” 面前的雇佣兵换岗,分明透露出了几分规律,顺着这个说法想下去,在姬霄眼里自然是无比可疑,但这个套,他要去钻。 在他眼里,自己就像是那糊里糊涂被诱进了个残局的好赌之人,他下的每一步棋都是在对方的计算之中,即便有着逆天的算计,也只能求和而不能求胜。 但他要假装没有看穿这个骗局,继续按对方的意思下他的棋,在对方完全获胜前,将棋盘一掀,然后把这群江湖骗子痛打一顿! …… 无论《沦陷区》控制了博士的邪恶组织,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对丧尸的操控,已经出神入化,足以让他们驱使丧尸按指定路线巡逻:普通丧尸为哨兵,迅捷丧尸以极快的速度巡逻四周,一般的玩家到此,必定要遭遇一番苦战。 丧尸和人类混合的部队,很难缠,但什么样的精英士兵都没法去针对看不见的敌人,只需要等到下一个人开门进去,姬霄便可直接尾随入屋,免去了身份验证的程序——这次入侵,可谓是万无一失。 现在的他,病毒感染度已高达百分之九十,开启了隐形状态之后,光凭那一点气息,丧尸都要把他认成同类了。 那丧尸不管,认为他是人类;士兵又看不见他,谈何发现可疑人士? 唯一可能露陷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防备隐形者的心思,要是那大门附近有热成像仪持续扫描着入口的话,就栽了,姬霄想道。 一个士兵向门口走去,开始熟练地验证自己的身份:扫描瞳孔,双手指纹,再加上声纹的验证,这三道防线,堪称天衣无缝,外人绝对不可能靠杀人的方法进入其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面上的防备越是谨慎,就越会在心底留下一个看不见的漏洞。 当大门缓缓打开时,姬霄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他尽力跟上对方的步调,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了一米以内,同时双手缩在胸前,肌肉紧绷着——要是暴露了,他随时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出手,击毙面前的敌人。 从侧面看去,隐形的姬霄就像那雇佣兵一道影子分身:那雇佣兵转身,姬霄也转身;那雇佣兵抬左脚,姬霄就抬左脚。 便是如同那雇佣兵的影子一般,他如影随形,被“带”进了大楼。 在室内走了几步之后,姬霄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久了,还没有响起发现入侵者的警报声,看来敌人对他的入侵,确实是一无所知。 肩上的担子彻底卸掉了之后,他开始落后几步,一边看着每一个墙壁角落,一边不远不近地跟着。 那雇佣兵从进门到被挟持前,根本没察觉到半点异常,本来他只是往基地里面走,去厕所方便一下,这下好了,不用去厕所了,就是得找个清洁工过来把地拖了。 “不要发出声音,除了我问的问题你可以轻声说出答案以外,你只要喊出半个字,我就会立刻撕开你的脖子,然后把你的尸体扔到厕所的工具间里,再去找下一个人问,听明白了吗?”说着,姬霄现出身影,将爪子搭在那雇佣兵的脖子上,只是呼吸时的微微起伏,碰到了些许,居然还留下了几道淡淡的血痕。 锋利的爪子加上那冰冷的鳞片贴到脖子上,一定是一种极为独特的体验。 那雇佣兵连忙点头,哪敢说半个“不”字。 “说,你们的医疗室在哪?”话还没问完,姬霄闻到了一股怪味。 他嗅了嗅鼻子,看向地面,那雇佣兵脚旁还有身前的地面上,竟是多出了一滩黄水。 “刚被挟持就吓得尿出来的人,也能当上雇佣兵么?”姬霄讥讽道。 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憋太久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羞怒,那雇佣兵的脸,竟是憋的通红。 “医疗室,医疗室在……”察觉到那雇佣兵似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姬霄用空余的左手,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传来。 他刚要叫出声,姬霄便收爪向他脖子上一抓,掐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出声。 那雇佣兵闷哼一声之后,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就连呼吸都不平稳了,要是有什么人恰巧路过,必然能发现一些端倪。 “我是一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如果你觉得自己是硬骨头的话,我大可以去找下一个人问,直到基地里一人不剩为止,”姬霄威胁道,“快说!还有你们上个月抓来的那个丧尸病毒的开发员,一个什么博士之类的人,他在哪里?” 不过,面前的雇佣兵显然不是什么硬骨头,脖子刚才出了几道血痕,现在手又几乎被生生掐断了,自然就一股脑全招了。 “医疗室的位置,地图上有写。不过,实话告诉你吧,博士已经没用了,老大要把他拿去做成一只新的丧尸,你去了,也只能给他收尸!”招供之后,呲牙咧嘴的士兵,还不忘恶狠狠地放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姬霄也不为难他,收起右手轻轻一劈他的后颈,击晕之后,又应验了之前所说的:将他藏在厕所的一间隔间里,随后在不远处找到了地图,向着那医疗室走去。 果然,左手还是有些不大灵便啊……姬霄暗暗想道。 以他的经济实力,本不需要到敌人的大本营里四处搜刮自己需要的东西,只是先前为了感染者大部队出了太多的物资和金钱,等到后面,他断手之后的暗伤浮现时,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去买那件最为高级的医疗道具——红色级别的“医疗箱”了。 但这身上的装备,也是卖不得:常用的武器装备,出售换钱的话,少说也要亏一半,而他早就没有亏损的资本了。 在权衡得失之后,姬霄便是抱着一种赌博的心思,想要在这秘密基地里,再寻找治愈暗伤的方法。 …… “这下麻烦了……”姬霄看着那医疗室的大门,喃喃自语道。 那是一道需要验证身份的密码门。 不需要别的,只要一道最简单的提示音,就足以让他被基地里的人通缉——因为那医疗室里还坐着一个医生。 屋里有人,就不可能用先前打晕的那人来通过身份验证,换装冒充他人的办法,估计也不灵……姬霄想着,注意到了什么。 头顶的天花板上,有一道通风管道,延伸向了医疗室的方向。 也就是说,在那医疗室的天花板上面,隐藏着一条通风管道! 第六十九章 开路人 既然那医疗室的天花板上面还别有一番洞天,姬霄便可以当个名副其实的“梁上君子”了:只见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经过后,将钩爪打进了自己头顶上的天花板,然后悬在半空中,右手化出爪子,轻而易举地将那通风管道划出了一个圆形的口子,当即便是带着挖出来的边角料,钻进了那管道之中。 这里应该是向左……然后向前……姬霄在心中默数着时间,计算着自己的大概位置。 为了不在管道里发出碰撞声,他只能缓之又缓地匍匐前进。 “应该就是这里了。”姬霄喃喃自语道。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直接在管道上划出一个圆,而是先用爪子戳出了一个眼,透过这个小孔看向下方,却被一层天花板挡住了视线。 为了尽可能发出更小的声音,也为了避免圆形的铁片掉在天花板隔层上,发出响声,他干脆开始通风管道的中间撕开一个口子。 不过,与其说是撕,更不如说是戳开一个洞口之后,将手指当作开罐器一般,缓缓地抠下去。 该死,弄出声音的可能性更大了,姬霄在心底暗道一声不好,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继续下去: 于是,他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直接以最快的速度用手往两边一扯,扯出了一个变形的口子,带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响声。 下方敲击键盘的声音也停住了。 “什么……声音?”那人从椅子上站起,四周走了几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后,也只能带着疑惑坐下,继续自己的工作。 姬霄轻车熟路地再次在天花板上划出了一个圆形的口子,尔后在那圆形碎片即将掉下去时,飞速伸手将它抓了回来,放在一边。 在通风口中再三确认,发现那医生还是什么人专心致志地在看着电脑,完全没有注视缺口这边时,他将钩爪轻轻固定在那通风管道的上侧,吊着绳子,尽可能轻尽可能缓地落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落地时轻微的一道脚步声,还是被这医疗室中唯一的值班人员听到了。 “什么人!”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道黑影给砸中了鼻梁,晕了过去。 “这样么,手枪脱手没多久就会失去隐形效果……”姬霄带有歉意地摸了摸鼻头,下手却是毫不留情:不但抛出手枪,将那医生直接打晕,还单手将其提了起来,藏到了桌子底下。 解决了这医疗室里的唯一一个人,姬霄便大摇大摆地搜刮起来,寻找着那只要吊着一口气,就能治愈所有伤口的最强治疗道具。 拉开柜子,掀开箱子,遇上带锁的,他便直接用蛮力破开…… “酒精,绷带……哦,医疗箱!”果然,不出所料,姬霄在医疗室中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找到了能瞬间痊愈所有伤势的医疗箱。 不过,这该怎么使用呢……姬霄看着面前的大箱子,有些烦恼:正常的绷带或者是药品之类的治疗道具,只需像现实中一样使用,便会获得治疗效果,可这医疗箱…… “不管了,先打开看看!”说着,姬霄解开两个扣子,掀开了那医疗箱的盖子。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随后,仿佛置身于温泉中一般,一股温热而又舒畅的感觉流遍了他的全身,在这股治疗之力的运作下,他的手臂下一刻就变得完好如初,就连那针线,亦是随着使用完毕的医疗箱,一齐消失而去。 尝到了这甜头,姬霄哪还能放过这医疗室,将这房间上上下下全翻了一遍,就差没把地板也给撬开了;不过,到最后,他还是没找到第二个医疗箱。 “看来,这些好东西,就算是医疗室也只能拥有一份啊……”姬霄喃喃道。 反正都是白捡的东西,没找到第二件红级的,他也不气馁,随便挑了几件略次的放进了背包,打开导航仪,对照着刚才在走廊上拍下的地图照片,确认起当前的时间地点来。 进入到这基地的室内,任务指示已经消失了,想要找到这知道解药配方的病毒开发员,就只能凭自己一己之力去找。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姬霄拿出对讲机,按下发言按钮后,试探性地敲了敲,另一边没有任何回复或是反应——双方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远了。 “还有五分钟,外面的进攻就要开始了。”姬霄像是提醒,又像是催促般向自己说道。 进攻之前,若是他能够锁定那博士的位置,就能抢占先机:到了外面发难的时候,里面的人必然会将注意力有意无意地向外界转移,而试图将可能还没死去的博士先放到一边,藏在个什么比较安全隐蔽的地方,只要事先找到那个地方,洞悉博士的去向,救出此人可谓是轻而易举。 最坏的情况下,要是博士真的已经被做成一只丧尸了,那就只能再找一个人逼供,问出那“老大”的位置了,如果能杀死那大反派……不,是一定要杀死它!姬霄在心底暗自承诺道。 换做是不久之前的他,还会因为陷入了未知的境遇而惊慌失措,无法冷静思考,短短几天时间,仿佛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现在,就要踏上前往最终决战的路了,姬霄想道。 可没等他再次跃上通风口,便是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半跪在地上:此时,他只觉心脏周围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为了在那股疼痛之下不发出声,他险些咬崩了自己的臼齿。 跪伏在地面上哀嚎许久后,姬霄才终于缓过来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无论是什么暗伤都能治愈的医疗箱,无法治愈的东西,无法复原的东西,只有一种。 丧尸病毒。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尸毒攻心么……姬霄想道, 突然,走廊上警报声大作。 他低下身子,透过玻璃看向外面。 暴露了吗?想到这里,姬霄看向那在他翻箱倒柜之前便已经摧毁的摄像头,显然对方不是因为这个而找到他的,而医疗室外面也是空无一人…… 是进攻!总进攻开始了! 他看了一眼导航仪,时间恰好对上了,想来那警报声就是提示众人集合的通知。 只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姬霄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感染度,百分之九十八。 他没有时间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既然没有时间磨蹭,就不能走通风管道了,姬霄开启隐形状态,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向着外面走去。 “全体战斗人员注意,带上装备,速到基地外场地集合点名;全体战斗人员注意……”广播声回荡着,一个个士兵急急忙忙地带着枪支,穿着防弹衣头盔向外跑去,而姬霄则和他们擦肩而过,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着那些装备精良的雇佣兵向外跑去,他也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要是没有他这个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五种丧尸能力的玩家在,光凭那两三百人,面对源源不断刷新的丧尸,再加上在城墙上提供火力支援的敌方士兵,真的能杀进这基地里面吗? …… “一定不要放弃,一定要杀死斧男,救出更多的人!” …… “我想,老路一定是不后悔的,我们哥几个,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无怨无悔,这一点还请姬先生记住……” …… “这一次,他们决定要战了。” …… 是啊,是我想的太多了,姬霄在心底自嘲道。 “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和我一样境遇,却不甘心听天由命的人吧:总有一天,他们也会走上我所走过的路……即便最后死在这基地里,我身虽死,残躯也会成为下一个来者的桥梁吧,这样,就对得起曾经的我了……” 或者,不会死也说不定,姬霄这么想着,背后突然有几道脚步声响起。 怎么回事?应该没有人向着这个方向走才是,他瞥了一眼,警惕地躲到了一边,让那些匆匆忙忙的雇佣兵们先行通过。 噔噔噔咚,一道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接到命令回来的士兵们,到将军所在的实验室处集合,等待下一道命令;重复:接到命令回来的士兵们……”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本来只能像无头苍蝇般乱转,四处寻找的姬霄,现在有了极为明确的目标:实验室! 只要抓到了这个邪恶组织的首领,别说解药这种饮鸠止渴的东西了,就是要结束这场噩梦,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也是毫不掩盖自己的动静,用全速按照自己所记下来的路线,向前跑去,势必要在那第一批回基地的战士到位前,挟持住这个重要人质。 事实上,不出动丧尸部队的话,这基地上上下下,恐怕找不出一人能和他抗衡: 跑在前面的雇佣兵们,只感觉到一股有形的风从走廊中间袭来,便全部被撞开到道路两旁,全部不省人事。 而这响亮的广播声,恰巧也是掩盖了他的脚步,没多久,他便来到了实验室门前,一举撕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丧尸之爪虽锋利,却也不是真真正正的削铁如泥,做不到在短时间内贯穿如此厚重的一道金属门;但一击毁掉门锁,再以从斧男那夺来的蛮力,生生拉开大门,他还是做得到的。 随着大门被嘎吱嘎吱,一点一点地扯开,实验室里面的景象,也逐渐展现在姬霄的眼前。 在那偌大的实验室里,只有一只一米八左右身高的丧尸,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此时他却是惊讶地看向突然爆开的门锁,以及“自行”收到一边的大门,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你是!”他思考了一瞬,下一刻,就想通了姬霄的身份,又惊又喜,举起手掌伸向姬霄,好似准备呼喊些什么。 还没等那人嘴里的话说出口,姬霄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后面有人偷袭! 他一脚往后踢去,便是恰好踢中了那偷袭者的枪管。 一股巨力从枪管上袭来,经过枪身,再从枪托迸射而出:被这步枪的木制枪托重重一击,那偷袭的雇佣兵直接被震在了墙上,胸膛都被砸的凹陷进去,不知断了几根肋骨,吐了几口血之后,便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若这不是一个拥有“医疗箱”这种瞬间治疗物品的游戏世界,此人必死无疑……不过,大概也不会有人把红级治疗道具浪费在npc身上就是了,姬霄想道。 看那博士身旁的丧尸,似乎也是什么改良的品种,没有要来袭击他的意思,姬霄也松了一口气,蹲下来将那雇佣兵的武器枪械尽数扔到一边。 好快的身手,好强的力量!博士看着那正在缴械后检查偷袭者伤势的背影,有些出了神。 打倒了偷袭者,姬霄拗弯了那人的枪管,便是以此掷出,如同飞镖一般,将博士身旁的丧尸直接砸倒在地,这才掸了掸手上的灰尘,褪去身上的丧尸特征,向着那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去。 “不好意思博士,吓到你了吧,我是……‘十步一杀’,收到了你的求救信息,是来救你的,”姬霄略带歉意地走向那看呆了的博士,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是在虚拟世界中,与一个npc对话,这才转而报上了自己的游戏名,继续说道,“你还有解药带在身上吗?没有也不要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是担心这人的性命吗?”姬霄以为这博士是看到雇佣兵这么一个“大活人”瞬间被击倒在地,有些害怕,解释道,“这家伙应该不会死的,只要等会儿他们的援兵到了,送去医疗室的话……” 但对方没有动弹,只是指着自己的背后,说不出话来。 姬霄转向身后,五杆步枪,齐刷刷地指向了他的脑袋! 什么时候来的援兵!我的动作还是太慢了……怎么办,要用鳞甲强行扛着子弹突围吗?那博士可是血肉之躯,会不会被流弹打伤?姬霄想着,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正在他犹豫着着要不要以鳞甲挡住门口五人的攻势,强行带着博士突围时,肩上突然传来一股如同山峦一般沉重的巨力,脚被一拌,被那背后的人按倒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莫非是那一米八左右的丧尸还没死透?只是,这么小一只丧尸,即便是第二只斧男,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姬霄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下一刻,一个令他惊诧不已的事实,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初次见面,”博士走到正面,蹲伏下来,致意道。 “我是你在找的丧尸病毒开发员,也是这群新兵蛋·子嘴里的,将军——克雷·西多克特。” 第七十章 投诚 丧尸病毒的开发者,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沦陷区》这款游戏的邪恶大反派,将军? 这个时候,姬霄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杜致胜先前说的那些话: “这个游戏最终的矛盾,是人类与丧尸以及感染者之间的对立,游戏进行到后面,会出现一个重要角色:博士,一个专门研究丧尸病毒的疯狂科学家……到了后面,玩家可以选择向大反派克雷·西多克特投诚,为虎作伥,也可以用这份邪恶的丧尸力量,去对抗邪恶,夺得解药……” 这两者,本就可能是同一个人。 还有先前那雇佣兵,在回答医疗室的时候都犹豫了许久,回答起博士相关的问题却是利索的很,仿佛就像对过什么口供一样…… 还有导致姬霄感染的第一波尸潮……还有很多很多事…… 所有的祸患,所有的矛盾,都以博士这个个体为线,牵连在一起,如果大反派就是他,这一切,也就都说得通了。 “别举着枪了,都被按倒在地上了,还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要真有刺客来杀我,我的命早就没了!”博士指着那晚姬霄一步到来的五个雇佣兵,劈头盖脸地骂道。 “就该把所有人类士兵都换成丧尸士兵,这样也就万无一失了……”大发雷霆之后,博士逐渐冷静下来,喃喃自语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再次蹲下,看向姬霄,“我最最亲爱的杰作,刚才,你向我要解药了是吧?也就是说,你的感染度,应该高于百分之七十吧?” 还没等姬霄回答,他又扭头看向门边:“别在这看着了,真要打死他,普通的子弹就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出去看好走廊两边,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刺客。” 博士挥了挥手,那群雇佣兵便如同见到了主人的狗一般,乖巧地低下了枪口,在博士的示意下离开了实验室。 “所以说,你看啊,这个世界上,人类已经变得越来越弱了:导弹轰炸,这群雇佣兵顶不住;终极丧尸,他们一只都打不过,留在这里连个入侵者都找不到,也是累赘……虽然人类目前还拥有着智力的极限,但总有一天会被其它东西超越……” 一边说着,博士一边在按倒姬霄的丧尸旁转了一圈,自然不是在看这只早就看腻了的丧尸,而是在看自己的战利品——这垂钓了良久的大鱼,终于上钩了。 “该死,我早该想到的……你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感受到那如同在打量猎物的目光,姬霄更是怒不可遏,抬起眼睛,虽然没有皱眉,看起来却仍像怀着满腔怒火,怒瞪着那一旁站着的博士。 博士却好像全然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继续打量着姬霄的肢体:“看刚才那一击的速度和力量,还有反应,至少迅捷、力士、水生和普通,你都感染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见过隐形……” 突然,博士似乎想起了什么,拳头“啪”一下敲在掌心上:“不对!你能杀进这实验室里,外面的人类部队却才刚刚在山谷外挑起大战——这必然是里应外合,声东击西!你能来到这里,就说明你肯定拥有隐形的能力!” 他那副眉飞色舞的神情,简直如同一位骄傲的父亲在介绍自己的儿女;只是,这些话语套用在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身上,倒是有些令人作呕了。 “灰白,暗青,浅绿……可惜啊,你的病毒感染度已经接近一百了,再也没有继续感染的机会了。不过,即使是这五份能力,也足够让我满足了。” 博士桀桀地笑着,笑声并不算猥琐,反倒是透出一股阴冷之感,“希望你是从城墙那边而不是在直升机上面混进来的吧,不过,就算如此,也就是有没有隐形丧尸的隐形能力这一点小小的差距而已。” “来吧,提出你的所有问题吧,在这之后,我要你做出一个选择,是臣服于我,还是死!”他的嘴角咧的极高,蹲了下来,歪头看向姬霄,“不过,既然你能从丧尸图鉴那些蛛丝马迹中想通这一切,想必是个聪明人;我相信,聪明人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突然,博士似乎想起了某个可能性,狂笑不止,等他好不容易压抑住笑意,走到外面叫了两个士兵过来,在他们身边耳语了一些什么,才缓缓走了回来。 “你想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会不会是一个,纯粹为了‘正义’,或者是‘拯救世界’之类的可笑的,糊弄小孩的想法,来到这里的……” 说着,他看向身后,不一会儿,一个雇佣兵带着一个附有玻璃盖子的遥控按钮,回到了实验室,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博士。 “别给我,”博士摆了摆手,指向被制伏按在地上的姬霄,“给我们的大英雄:十步……该死的,“十步一杀”应该只是你的什么代号之类的,你总该有个真名吧——就像克雷·西多克特这样的好名字!”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还是接过了按钮,如同在给家犬喂食一般,随意扔到姬霄面前的地板上。 那雇佣兵惊呼出声,差点心脏都要蹦到嗓子眼儿那了。 “慌什么?”博士瞪了他一眼,“要是这个组织连个遥控按钮的防震措施都做不好,统治世界什么的还是趁早算了吧!滚出去!”拿到了按钮,他便是毫不留情地将那雇佣兵赶了出去。 “为什么?”姬霄只说出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在场的两人,不用说明都知道,他这三个字里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统治世界?为什么要研究丧尸病毒?为什么要在全世界造成恐慌?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思来想去,无非也就是这些问题。 “一开始,只是为了掌控世界,荣华富贵一生这种无聊的愿望;不过,后面的话,我突然发现,统治世界并没有什么意义:你看啊,就像那几个士兵,他们就算能够苟活于世,又能做些什么呢?唯有我认同的人类精英,才有资格进化,在新世界中生活……” “要问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的话……”博士将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你知道,我们这些天才,总是会有些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说着,他竖起了食指。 “现在的,只是第一步筛选。”说完,他竖起第二根指头,“筛选过后,就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 “筛选出你们这些,可以和病毒共存的人类之后,我就可以开始制作一份专属于我的病毒了,”他也不怕姬霄奋起一击,凑了过去,将布满了针口的可怖手臂伸向了后者,“你看,我的体质有点麻烦,这种普通的丧尸病毒,我不知为何对此完全免疫。” “是为了更强的身体素质?治疗什么不可痊愈的神秘疾病?”姬霄看着博士那苍白的面容,嘲讽道,“我想,能研究自己的血液开发病毒,那你得的病恐怕只能命名为克雷·西多克特氏综合症了吧!” “这当然不是为了更强的身体素质,那是运动员和士兵追求的东西,当丧尸这种造物诞生后,他们的存在也毫无意义了……总而言之,我并不在乎身体素质增强后的延寿效果,我在乎的是,为了控制这份增强的力量……” 博士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猛地站了起来,重重地踏了一下地板,而后举起双手,仰头看向天花板的灯光,如同那虔诚的信徒迎接神的光辉。 “人的大脑,为了控制更强的身体,将会再次自行进化!人类的智慧,将会到达一个更高的境界!” “对了,还有个问题你好像还没问,我就先大发慈悲,帮你解答了吧:你面前的按钮,刚刚被我下令链接上了一道指令——向全世界的电子设备发送解药配方,以及一份赠礼,先用基地里的五发导弹带着第一批解药拯救这座城市!怎么样?对于大英雄来说,还算是个诱人的按钮吧?” “好了,做出你的选择吧,”博士向着趴在地面上的姬霄,伸出食指,“是臣服于我,加入光荣的进化,还是慷慨赴死?”说到死字时,他伸出的指,握成了拳。 姬霄只觉一边肩头松了些许,他刚要暴起,直接用爪子撕碎博士的喉咙,未等他近身,身后的丧尸便是直接将他按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权当你脑子没想清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看着被那丧尸打得吐血,直至鳞甲、爪子、红眼等特征褪去后才堪堪保下一条命的姬霄,博士又发话了,“不用想着去偷袭我,这丧尸可比你多融合了一种能力,最后的类人丧尸,已经让这终极丧尸拥有了一定的智慧,它就是这世界上最强,最死心塌地的保镖,它会为我拦下任何人的攻击!” “而且,速度力量,所有的一切,纯不死之身的丧尸,都会比你一个后天改造的人类要更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智慧也是没有用的……”说着,博士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换了一种说法,“我们换个角度来看问题吧:这丧尸病毒,你把它想成一件让人类进化的,来自神的礼物的话,我们都是天选之人,不是吗?” 见姬霄不言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博士又补充道:“记住游戏规则:你只能选择臣服于我,或者按下那个按钮,做个大英雄。” 说着说着,他又怕姬霄不相信这按钮是真的,补充道:“我没有骗你,只要按下这个按钮,你将会拯救成千上万人,然后被十九号击杀,最后你救下来的那些,没有得到神赐的孱弱弃子,将会在不久之后被丧尸大军推平……嘿!往好的方面想,他们在新世界到来前多苟延残喘了一阵子不是吗?运气好的估计还能被录入新世界的编年史呢……” 博士的话还没说完,姬霄打断了他:“我不是为了正义而来的,这只是个任务,我只是为了钱刀口舔血的赏金猎人罢了。如果你能出钱……不对,如果我臣服于你,在那个新世界,我能有多少好处?” “五种丧尸病毒,”博士说着,看向自己的手掌,或者说是看向那五指,“如果你臣服,将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我认输了,请让它松开我吧,我将证明自己的忠诚,尊敬的克雷·西多克特博士。” “很好!”博士捧腹大笑,面容有些狰狞,“十九号,放开他吧。” “我想克雷·西多克特博士你也可以看出来,我是右撇子,现在,我将证明自己!”说着,他咬紧牙关,化指甲为爪,自断右臂!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姬霄刚说完,手起刀落,博士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客套一下,那断手便是已经掉在了地面上! “啊啊啊啊啊啊!!!”姬霄跪伏在地面上,有如野兽般哀嚎着。 博士连忙上前扶起了满头冷汗,牙齿咬合处还不住颤抖的姬霄,满是赞赏地说道:“很好,我的本意是在你的心脏值下一枚炸弹,现在看来,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虽然现在说好像有些晚了,作为见面礼:我将赐予你的家人在新世界存活的权利!无论他们有没有被神选中,都可以作为你的附庸,见证新世纪!”他举起双臂,仿佛这是什么至高无上的荣耀。 “多谢克雷·西多克特……”姬霄还没说完,博士打断了他。 “叫我克雷博士就行了,”说着,博士打了个响指,投影出城墙外的画面,“我将你谈判而且投诚的影像播放出去了,希望能有更多人加入我们,我相信你不会介意。” 好狠的手段!这下子,算是彻底断了投诚者的后路,将他逼上贼船了!姬霄看着那影像,又看到感染者联军的阵型瞬间大乱,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后怕,留下许多冷汗。 会不会,就连那按钮都只是骗人的道具? 博士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回答道:“这当然不是假的,你要是不信,可以现在跟着他们过去看那些导弹,我还没下令拆除上面的解药呢!等解药卸下来,我把电脑指令解除,你大可以按下去把这几发导弹当成烟花打出去……不过,现在还是暂时由我保管为好。”说着,他将按钮揣进了口袋里。 说完,博士捡起了姬霄的断臂,走向了实验室大门里面的另一扇大门,头也不回地说道:“跟我来,这外面只是丧尸们活动的场地,里面,才是真正的制药处!” 直播的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不少人的心气似乎被这一段视频给击溃了,只想着逃出山谷外面去。 一道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那裂缝前面。 “不准逃!姬先生是不会叛变的!如果他叛了……”杜致胜话锋一转,“就算他真的叛变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要杀进去,把他解决掉!” …… “你是携带者,还有时间,我已经叫人把解药和治疗药品送过来了,”博士没有抬起头,而是继续聚精会神地操作着手中的器械,从姬霄的断臂中提取着什么,“只要每个月定时服用一瓶,你就永远不会丧尸化,等我以后,用我的血液研制出了血清,你们所有人就会成为第一代新人类!” “这个……再加这个……完成了!”博士一拍手,大吼一声,看他的操作速度,显然已经为这一天演练了千千万万次,真真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作为他制作新病毒的原材料的姬霄一到,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自己的杰作。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烧杯内液体,装入了一只小巧的玻璃瓶后,安装进了一个注射器之中,它随着博士用力在自己胳膊上一抵,注射器“噗嗤”一声,那玻璃容器便是成了空瓶。 “我也感觉到你们所感觉到的了——我感觉全身上下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涌出!”他狂笑着,丝毫没有注意,背后的姬霄走近了几步。 “博士,就这样,你就能感染上所有的丧尸病毒了吗?” “是的,所有力量,一次性完成!仅在十次心跳之内,我就已经成功感染上了这种病毒!接下来,就是静候病毒的改造效果了……” “那我就放心了……”姬霄左手化为爪,一击便是打穿了博士的胸膛,将他的心脏生生捏碎! 刚刚感染的博士,身体素质依旧和凡人无异,那爪子瞬间没了进去,简直和热刀切黄油没什么区别。 “要不是听到你已经变成丧尸了,我还真是下不了手。”他甩了甩手,试图将自己手上的血液和脏器碎块甩干净,又想用博士的白大褂当擦手的抹布,只是这白袍,此时此刻,比他的手更是要脏上几分。 “为,为什么……”博士咳嗽一声,姬霄扶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缓缓地放在了桌面上,给他继续聆听的机会。 “失去了主要器官的你应该是活不久了,所以我尽量长话短说,想办法在你死之前,好好恶心你一次吧:” “我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这个搞得世界乌烟瘴气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刚才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演的,为了夺取你的信任,然后在你以为自己即将完成人生最大的梦想的时候把你打进深渊!” “你的终极丧尸十九号,是不会攻击我的!因为在它的眼里,丧尸病毒感染度接近百分之百的你我,就是它的同类,这一点我在来实验室的路上已经试过无数次了,万无一失!” 一连串几乎毫无停顿地说完这几句话之后,他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在等待着博士的反应。 “解药……你就不……怕死么……”博士使尽浑身解数,再次提出了一个问题。 好问题!姬霄在心底暗暗叫好:这哥们儿,真是太配合了! “你是说这个吗?”姬霄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如同炫耀纪念品一般在博士面前晃悠着,然后毫不在意地将瓶子捏成了碎片,任凭其中的药剂洒落在地面上,“这玩意我早就去喝过了,没什么用是真的,所以我顺手把那个仓库给炸了,你以为第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恰到好处来到实验室呢?其实他是来通风报信的,大王不好啦……” 其实,这只是一瓶什么治疗风伤感冒的口服液,他根本就没有解药。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博士真的死了,这一切都会结束,整个《沦陷区》都会崩溃,而姬霄以及一众感染者,也都会回到现实世界之中——虚拟的承诺,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如果有机会,他还真想向那个什么克雷·西多什么玩意儿博士描述外面的世界,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全都是镜花水月的时候,表情恐怕会更丰富些吧……只可惜,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讲完的。 “哦,死了啊。”姬霄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已经再无半点声息,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博士死之前还瞪着自己的双眼,显然是名副其实的死不瞑目。 “真是可惜,我还想和你聊后面的完美解决方案来着,可惜你听不到了,希望你泉下有灵能看到我在干什么,这样一定会更气。”姬霄说着,用那博士的血迹在自己右臂的伤口上涂抹了些许,又觉得不放心,找了个针筒抽了一管血备用。 这博士的血液,应该还能当成血清用吧?想到这里,他又在制药室里面四处翻找,想要找到一份解药,却是无果。 做完一切,姬霄掏出那按钮甩开盖子按了下去,随意地把博士的身躯踹到一边,拿出了一把冲锋枪,将博士的脑袋打成了筛子,这才自己坐上了那张凳子,喃喃自语道:“虽然人们总是说入土为安入土为安,但我可不会给你这种蔑视生命的人留一副全尸,这些就算是报了我迄今为止所有的仇吧。” 导弹在一众雇佣兵诧异的目光的注视之下,飞了出去,分裂出不少烟雾弹,覆盖了整座城市。 这个疯子,真的没有说谎。 无数人们惊恐地看着血红色的烟雾扩散开来,最后还是被包围,在恐惧之后,便是无限的狂喜: 无数的丧尸,在碰上这种红烟之后,像饱熟的麦子一般,一拨拨地倒了下去;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们,也被彻底治愈;山谷里的感染者们,更是看着自己感染度的那个数字飞速下降,直到变成了一个零。 在姬霄所看不到的地方,有熟悉的一家子,在大街上奔逃,烟雾弹还没有打到他们这个区域。 那个家庭里的父亲,突然叫住了众人。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前面上个厕所。”等待的母子并不知道,他这一去,并不打算回来。 只因他早在海对面的另一座城市,在那里的某天,某个街机厅的某一次尸潮里,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脚腕受了一道抓伤。 他会在一个很容易找到的地方自杀,然后母子俩会安然无恙地生存下去,直到获救,或直到这场噩梦结束……他本是这么想的。 外面突然传来惊呼声,男人想都没想,就带着枪冲了出去。 “怎么了?”他找到母子俩,刚问出口,他便已经看到了“发生”的事。 一道红烟扩散开来。 “快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最终还是被风儿追上了。 “真好,至少最后我们一家人还死在一起了,”男人感叹道,“我只想你们知道,我永远爱着你们,就算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一样。” 一家人抱在了一起。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和丧尸一样被“毒死”,而是安然无恙地站立着,直到这股红色的解药烟雾又被吹向下一个地方。 “我们,得救了?” …… “就是不知道,博士血液中这种全新的病毒,我能不能感染上了……”姬霄面色苍白,由于失血过多和尸毒攻心的缘故,脑袋更是变得昏昏沉沉起来,根本不可能再走到室外去迎接解药的到来,他左手在桌上一搭,脑袋一歪,便是枕在了胳膊上。 …… “病毒感染度:百分之九十九。” …… “不要睡啊姬霄,这可不是发高烧,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睡着啊——可千万不能在一切结束前死掉啊……” …… “病毒感染度:百分之一百。” 姬霄,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第七十一章 暗度陈仓 某不知名地点。 “报告大人,他就要完成最后的剧情通关了,我们该怎么办?”一人看着屏幕上和克雷·西多克特博士对峙的身影,焦急地问道。 “不用管。”尽管此人焦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他背后的上司依旧不紧不慢,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太在意。 “可是!”发问者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他部门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随时可以让他脱离《沦陷区》,然后跟随上面的指令行事就行了。”上司回答道。 …… 在那克雷博士死亡,按钮按下之后不久,姬霄因为失血过多以及尸毒攻心,陷入了昏迷之中。 漫长的沉睡过后,他逐渐感觉到了浑身上下传来的冰凉感——那恐怕是失血过多所造成的。 下一刻,他便是猛地睁开了双眼! 可映入眼帘的,不是丧尸世界钟楼熟悉的穹顶,不是他家熟悉的天花板,甚至不是于万里之前藏匿他的医院里那白花花的天花板,而是一片诡异的荧光绿色! 这绿色,是液体? 他想要开口说话,脸上却是有着一个吸入氧气的呼吸面罩;不过,要不是因为这个口罩,此时他已经是被呛了一肚子这种荧光绿色的诡异液体。 而刚才的阴冷潮湿感,正是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浸泡在这种液体内! 不但如此,他动弹不得的原因,是因为他四肢都被禁锢在这个容器里,任他耗尽浑身解数,也撼动不了丝毫。 透过玻璃向外看去,只能看到天花板,看不到任何其他感染者。 随着外面的人按下了些什么按钮,就连这如同大鱼缸的玻璃,也缓缓变暗,覆盖了姬霄的所有视野。 这就是天逸公司囚禁实验体的装置吗!姬霄低头看向手脚上的铐镣,奋力挣扎着,似乎想要以蛮力挣脱这些禁锢。 但他已经不是那道人体兵器了,凡人之躯,是逃不出五指山的。 “注入五百毫克麻醉剂。”上司看了看屏幕,指示道。 透过单向玻璃看着舱内的姬霄逐渐闭上双眼,上司似乎也很是头疼,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个刺头儿,给我重点关照他,不能再出什么问题了。” …… 再次睁开眼时,姬霄的眼前,是一片绿色的树荫。 哦,好像不是树荫,他想到这里,努力地找回了麻木的四肢,操控着它们拨开面前的东西,站起身来。 他在一个绿化草丛里面醒来。 “如果这不是那大鱼缸里面的话,我现在……在哪?”姬霄疑惑地挠了挠头,他鬼鬼祟祟地藏在那草丛中间,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半点熟悉的景象。 到底是在昏昏沉沉之间逃出来了,还是这地方依旧属于天逸公司的管辖范围?想到这里,他几乎要拔腿就跑。 只是,这瞎跑也不是办法——指不定跑着跑着又反过来跑去天逸公司的实验室那边了,想到这点,他点了两下手环,唤醒功能。 “投影周边地图。” “是,正在为您展示周边地图。”一个机械的电子音响起,话音刚落,一副地图投影在空中。 “电脑,这附近有天逸公司名下或者是有附属合作关系的产业吗?”他又问道。 电脑,就是姬霄为这个人工智能所起的名字,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纯粹是因为他在起名时不想纠结太多罢了。 “正在搜索中……” 周围,似乎还没有追兵?姬霄正想着些什么,电脑又发话了: “已为您找到一处符合条件的地点,距离您目前地址的距离为,四千米。是否设定导航点?”电脑问道。 “不用。”姬霄摆摆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逃出来了。 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他感染者的事,一道提示音再次响起。 “您有两条新信息。” “投出来。”姬霄下达了指令。 就光是这第一条信息,就足以让他瞠目结舌,上面写着: 姬霄先生,不要再逃了。 很快,这人第二条信息又传来了。 “逃避现实是没有用的,我想,我们双方都需要冷静下来,然后坐下来好好协商一下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天逸公司拥有足够的诚意,可以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协商方案。” 两条信息的落款都是同一人——天逸公司,李谋。 天逸公司的最高话事人。 “解决问题?我呸!更像是要解决我们这些产生问题的人!”姬霄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他,又怎么会自投罗网,乖乖地把自己送回去? 几乎来不及让大脑思考片刻,电脑又开始播放另一个人的一条信息,而这一条信息,依旧震撼。 “我是杜致胜,看到信息立刻回复。” 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姬霄抿了抿嘴,这种问题,他实在是想不通。 “电脑,刚刚搜索的地点是什么方向?” “大概在您现在的左后方。”电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不管了,一边逃,一边再试试这个“圈套”!想到这里,他直接开口,让手环开始编写信息。 “你是谁?”姬霄问道,光凭那一句话,他还不能断定对方的身份。 “知道这个临时号码的应该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还没被抓的话,”说着,对方点出了他的身份,“姬先生。” 看样子,应该是杜致胜没错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更为确切的证据。 “其他人……”姬霄刚要开口去问其他感染者的事,杜致胜的信息先发制人,打断了他。 “先别说了,我给你一个地址,你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详细的我会在等会儿的信息里发过去,记下来之后就赶紧把手环扔掉吧,小心行事,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 一次性发出这条冗长的信息后,杜致胜又附上了一张图:那是一张白纸,上面有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圆,还有两个相对的大于、小于号。 这是感染者的标记,他们的暗号! 姬霄还没来得及回复,对方又发来了一句话: “不要再联系这个号码了,这只是个临时号码,防追踪用的,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联系的方法传到你那里。” 像是自说自话般,丝毫没有验证对方的身份,杜致胜就将这一连串的信息堆到了姬霄面前,然后雷厉风行地又离开了。 “电脑,设定导航……”姬霄刚要喊出指令,突然想起杜致胜的嘱咐,没有说完。 “您是要设定导航吗?我没有听清。” “帮我寻找最近的提款机吧。”他转而说道。 “正在为您设定,前往提款机的最近路线……”电脑慢悠悠地说道。 “……直行,前方五百米右转……” 顺着指令,姬霄走到了那提款机附近,他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多少路人经过,这才走了上去。 只因他现在穿的这一身蓝白条纹宛如床单一般的衣服,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医院病服,要是被哪位“热心市民”看到了,报警把他抓了,那可真是无处可逃了。 不过,怎么想,穿啥都比在“鱼缸”里全身精光的样子好,姬霄自我安慰道。 这条街的墙壁上只有一个提款机,而有一个年轻人正在不紧不慢地吹着口哨,点着自己手上的钱,将它们尽数塞进了钱包里。 “是否需要电子回执?”提款机问道。 “嗯,我想想啊……”那人摸了摸下巴,似乎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姬霄理了理头发和衣服,撕掉胸前那一小块病号数字牌,从侧面问道:“不好意思,你能快点吗?” “小哥你很赶么……”他沉吟道,直接点了个否,“我是说,你这一身……是睡衣?” “是很急,在自家打牌打到一半没现金了,能不急吗?”姬霄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道。 “那确实挺急的。”他嘟囔一声,让开了位置。 姬霄连忙走上去,把手环贴在读卡器上面,刷入了自己的账户。 “早上好,您需要什么服务呢?”提款机那优美的电子女声问道。 “提款,把所有存款都提出来。”姬霄说道。 “喔!”那年轻人还没走远,听到这句话,嘲笑道,“小哥真是杀红了眼啊,小心到时候内裤都不剩了!” “不劳你费心。”姬霄淡淡回答道。 提出所有钱,说着大气,实际上,他所拥有的存款,也不过寥寥那么一千多玄盟币。 …… “找到目标了,他在使用提款机提款,要冻结他的全部资金吗?”一个黑衣人转身问道。 “冻结干什么?就那么点小钱,有什么区别?”他背后的头领骂骂咧咧地答道,“要放长线钓大鱼!懂不懂!现在你在他取款的瞬间冻结,和直接走到对方脸上通知:‘我们已经找到你了哦,赶快逃跑或者是消失到什么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吧!’有什么区别?真是个猪脑子!” “是,长官!”黑衣人无奈地答应道。 “调动周边的监控,我要彻底锁定他的路线,”头领指挥道,“最好顺藤摸瓜,把他背后牵连的人物一次性全抓回来!” …… 在手上清点着钞票的数目时,姬霄还不忘瞥了一眼周围:先前那个在他前面的年轻人还没走远。 “是否需要电子……”提款机还没问完,他便已经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感谢您的使用,我们下次再会。” “等一下!”姬霄从背后叫住了那人。 那年轻人有些疑惑地转过身来,不过大清早的大街上,也就他们两人,所以姬霄叫住的必然只能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自己。 “是穿着睡衣的小哥啊,”他招呼道,“怎么了?莫不是我的钱包掉了?” 说着,他还去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原本应该在那的鼓包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不是拾金不昧,那是什么? “是这样的,”姬霄解释道,“你也是住在这附近的吧?” 年轻人点了点头。 “这样吧,”说着,他从那几张钞票中抽出两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年轻人看着那两张钞票,伸出手,但又停了下来,没有接过。 “如果不犯法的事情,我也许能帮你,不过你最好还是先说说是什么事。” “不犯法,”姬霄说着,硬是把那钱塞到了年轻人手里,将他拉到了一个监控死角的巷子里,“是这样的……”耳语完自己的请求后,他便开始等待对方的答复。 那个年轻人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真的有这么好的事? 不过,何必跟钱过不去呢,他对自己说道。 …… “报告长官,目标进入监控死角了!”黑衣人大声说道。 “你是第一天来上班吗?”说着,头领给了他后脑勺一个爆栗,“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看好两边的摄像头不就行了,他总要走出来的!” 两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很快,走出来了两个人。 “这该死的角度没法再调了么……”头领骂了一声,又转而去放大画面,试图辨别两个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目标。 “他们有可能是在巷子里换了衣服,想要借此脱身,”头领说道,“不过,他们俩又没有面具,藏不了一辈子,给我跟紧了!他们总要被摄像头拍到正脸的!” “报告长官,可能不需要跟踪两个人了!”黑衣人说道。 说着,他调出了另一个画面,画面上有一个红点,持续移动着。 “这是!”头领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下属的意思。 “这是手环的锁定追踪,”黑衣人补充道,“根据上面的数据显示,现在那个穿着连帽卫衣的神秘人,才是我们的目标——他们,仅仅只是换了一套衣服!” “好!很好!”头领连声赞叹道,“让地面部队派点人悄悄跟上,听我号令,一举把他拿下!” 又过了三十分钟,红点在一个位置停下了。 这一停,又是三十分钟。 “准备冲进去,抓捕目标!”头领指挥道。 “可是,长官,那只是一个吃早餐的面点铺啊!”下属反驳道。 “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的好:‘大隐隐于市’——这么久的停留,肯定是什么重要的会面据点!”头领很是自信,继续指挥道,“冲进去!除了目标要活捉以外,要是有人立刻想逃,那他也有嫌疑,一并拿下!” 十个全副武装的大汉,推开门冲了进去。 “全部不许动!举起手来!” 所有客人听到这句话,以为是来了打劫的,全部都颤颤巍巍的,不知道是坐下好,还是站起来好。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拿枪打劫一家卖肠粉的? “目标呢?”小队长环顾四周,没有找到自己默记多次的那张面孔。 “灰色连帽卫衣,灰色连帽卫衣……”他连声嘟囔着,扫视着店里面的客人,试图找到一名穿着灰色衣服的年轻人。 “队长,找到了!”一个队员低声报告道,“可能是那边蹲下来躲着的那个!” 队长比了几个手势,三个人看着正门,两个人绕到后面守住后门,五个人以多个方位,缓之又缓地从不同方位靠近那个嫌疑人。 “其他人靠到一边的墙上,不许轻举妄动!”他命令道。 五个人一边走着,一边将路上的板凳桌子什么的踢到一边,将五杆上膛的枪支指向了那个低着头看向地面,高举双手的身影。 “不许动!”小队长再次警告道,比了个眼神,让一名队员走上去,掀开了他的兜帽。 “报告队长……这,这不是目标。” “不可能!”头领在语音中下意识地说道,“找找其他人,说不定他再一次改头换面,像要扮成其他人!找他的手环!” “报告!”语音里的声音有些沮丧。 “这个穿着连帽卫衣的男人,他有两只手环。”语音里的声音如此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地解释道,“那个人说他本来今天有个约会,但是他又在打牌,叫我帮忙刷一下步数和晨跑路线,不要露陷……然后到时候只要在小区到他家找他把手环还回去,我就能赚一笔外快……” 听到这里,头领猛地将拳头砸在墙上,发出一道巨大的响声。 姬霄逆其道而行之,只将手环交给了对方,并没有交换衣服,就这么穿着最好辨认不过的衣服,大摇大摆地摆脱了跟踪。 房间里远程指挥的所有人这才意识到:他们被耍了。 而真正的目标,早已远走高飞。 第七十二章 地下世界 姬霄删除了所有信息记录之后,将手环交给了那个年轻人。 他默记着到那个接头地点的大概路线,尽可能快步地向着目的地行去。 这个时间点的路人还不算多,即便衣着引人注目,只要尽快离开,就不会引起更多的议论和关注。 即便是这样,他好像不时还是能听到那些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议论声。 “妈妈你看,那个人穿着睡衣出门欸。”一个小女孩说道。 “小孩子不要看,不要看那个人,可能是精神病来的。”母亲低声说道,有些担心,有拉着女儿走得远些了。 “怪人啊。”不知道什么人评价道。 “是啊,不会是出轨被抓了吧,哈哈哈。”另一个人附和道。 这种四处逃窜的感觉,并不好受。 没想到,在《沦陷区》里,因为拥有力量而不愿意躲避逃窜的他,最后还是落得了同一个下场。 在胡思乱想之中,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猪肘子酒吧。 门外立着的倒是非常古朴的小架子,上面放着一块黑板,倒是和这座让人眼花缭乱的现代城市有些格格不入了。 黑板上面只写了三行字: 猪肘子 花生 还有各式各样的酒 想必这小店的下酒菜,也只有那么两样。 不过,能在城市里面这么一个不算隐匿的地方占下一个门面,这猪肘子,想必是真的很有一手。 可惜的是,姬霄不是为了吃猪肘子,亦不是为了浇愁而来的。 信息上写着的地址,写着的街道,最后的落款,就是这猪肘子酒吧。 姬霄走进酒吧,就连那门,也用的是简简单单的推门。 门后应该是挂着什么东西,如同风铃一般,在人们进出时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欢迎光临。”阴暗却非常柔和的灯光下,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嗒,嗒,嗒,嗒,嗒……一道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 姬霄看了看店里面,大清早的,正常人大多都会选择去吃肠粉面条包子之类的早餐,哪会有人一大早就来喝酒。 酒吧里,只有应该是同时身兼数职的店长,还有姬霄两人而已。 姬霄在那店长身上打量一阵,走到吧台前扯开一张椅子,不避不让地坐了下来。 老板没有发话,他很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所以不能分心。 姬霄也不说话,因为他终于找到了那声音的来源:带着一副薄手套的老板,正在专心致志地刻着一块冰,要将它做成一颗完美无瑕的冰球。 姬霄随意翻了翻桌上的一本菜单,在一些酒水的下面,总是有着一个折扣版的选项。 老板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说道:“有的酒带一颗冰球,手工的自然会贵些。”说着,他不禁打了个哈欠。 “这个时间点,为什么不直接用机器打一颗算了?”姬霄问道。 “机器打的都是给那些不懂的外人喝的,自家人得喝手工做的,这样才有灵魂。”他回答道。 “倒还不如直接用机器打一颗,喝完了补一觉来得清爽。”姬霄评价道。 终于,这颗在姬霄来之前就开始制作许久的冰球,也要完成了。 这时,老板反倒是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起头来,认真说道: “对待外人用最好的东西,给自己身边的人却能省就省……这样,难道不是很病态吗?” 姬霄没有说话,他又等了一分钟,等老板再次将那颗冰球完成——那个贪图小利的年轻人会为他引开追捕部队,拖足时间,这个时候,倒是不急了。 等到冰球完成,被放入杯中,再斟上一杯淡黄色好似琥珀般的美酒,他才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谈正事吧。” “猪肘子的配方不卖。”对方转身去架子上放好酒,头也不回地敷衍道。 “今天心情不好,你得赔偿。”姬霄突然蹦出了一句无厘头的话语。 老板的背部肌肉突然缩了缩,显然是有所警戒,开始正经起来了:“你有几根肋骨?” “冰球里有只老鼠。”姬霄应答如流。 看看周围没人,老板伸手按键,暂时关掉监控,一收腿,原地立正,鞠了一躬。 随后,他将那杯应该是烈酒之类的液体,推向了姬霄,满脸带笑地说道: “欢迎来到地下世界,这里是七号区域,我是这里的门卫,您可以称呼我的代号——七号。” 说着,他向背后伸出了手,向姬霄展示道:“这就是入口。” 说完这句话,他一边将吧台旁边那块员工进入的板子翻起,一边在背后的某几瓶酒后面的架子上依照顺序按了几按,随着轰隆隆一道响声,那巨大的酒柜逐渐分开到两边,留下中间一个地窖般的入口。 七号单膝跪伏下去,双手按在那明显被勾勒而出的入口上,说道:“地下世界。” 一道红光扫过,拂过他的面孔——指纹、掌纹、瞳孔、声纹四道验证通过后,那正方形的入口才咔嚓一下打开,留下一个略低于地面,仅容一人站立的小平台。 “号码牌在我们的手工特制冰球里,如果先是来享受一段美好时光的客人,大可以慢慢品尝这杯酒,等它自然融化,再拿着号码牌进入地下世界的黑市区,如果赶时间的话,您下去之后便会看见一道机器,上面会有人工智能引导您破开冰块……” “那么,祝您旅途愉快。”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对姬霄这套诡异的打扮发表过半点意见,似乎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说着,七号让开一个位置: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明显了,站进去——站到那个正方形平台上面。 姬霄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拿着那多边形酒杯站了上去。 之后,七号再次满脸陪笑地点了点头,鞠躬,按下藏在吧台柜子里面的某个按钮,姬霄便如同坐电梯一般飞快而又平稳地落了下去。 “欢迎进入地下世界,您即将抵达娱乐区,请不要触碰周围的墙壁,以免对您自身造成不必要的损伤,多谢合作。” 广播放送完毕没多久,那小平台停住了,面前“嚓”的一声,两扇门轻巧地打开,两个兔女郎装扮的人在门口等待着。 “请问您是要去娱乐区呢?还是……” 姬霄打断了她们:“去黑市。”说完,虽然手腕上没有表,但他还是做了个看表的动作,催促对方。 “那好,”女侍甜腻腻地说道,“请您把酒杯给我们吧,我们会用机器为您破冰。” 说着,她们接过酒杯,就这么放进了“电梯”旁边的一台有点像咖啡机之类的机器里,只见嗦的一下子,那球形的冰球便被吸进了机器里,而酒杯则安然无恙地留在了原地。 接着,如同街机厅里面那些无法被识别的硬币一般,那一个应该是代表着身份的号码牌,掉到了下方的一个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了造成眼前的这一幕,那出口设计在一个要弯腰弯到极低才能拿到的位置。 一个兔女郎弯下腰去,挺起自己背后的一小撮白色球状的“尾巴”,香艳至极地捡起了那号码牌,她的动作明明干净利落至极,可时间流逝得就是那么缓慢。 “先生,这是您的号码牌,一百二十五号。”对方带着甜甜的职业笑容,将号码牌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姬霄。 正当另一个兔女郎要把酒杯也归还给他时,姬霄举起手掌,拒绝了:“今天不喝酒。” 要是平时的他,断然不会拒绝这么一杯明显价值不菲的美酒,但现在的办正事儿的时候,万万不能沾半滴酒。 “请慢走,沿着走廊到尽头,就能见到电梯了,通过刷号码牌可以进入黑市……” 姬霄点点头,接过号码牌向着走廊方向行去。 声色犬马,花天酒地,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奢侈了,若是不快点离开,他怕自己会沉浸在这种不属于自己的享受里面。 顺着那道金碧辉煌的漫长走廊走过去,他忍不住还是向旁边的几个入口瞥了一眼。 入口都没有名称牌标注在外,只是那厚重的隔音门上面留了一块透明的部分——各个区域里的人们,就是最好的说明书。 这里面,有棋片卑,有一个更大的酒吧,也有行着苟且之事的狂热之人。 最让人移不开眼光的,还是那舞池。 舞池里,七彩的灯光,透过玻璃刺出来,简直要把外面所有路过的人都给勾进去。 各种各样奇装异服的人们在里面狂欢着,有穿了的,自然也有没穿的,这么看来,穿着一套睡衣来到此地倒不算奇怪了,反而像是什么独特的情趣。 姬霄摇了摇头,似乎要把杂念从脑海里清出去,终于是到达了走廊的尽头,面前却只有一堵墙壁。 他掏出口袋里的号码牌,正要研究怎么使用时,不知从何处射出来一道红光,将这号码牌扫了一遍。 墙上的立体投影这才散去,露出一道简洁的银色电梯门,还有门旁边一道刷门禁的小区域。 姬霄将那号码牌伸过去,只见嘟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倒是和正常的电梯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这电梯的仪表盘上面倒只有一个圆形的按钮,上面刻着一个向下的箭头。 这是一张单程车票,到了那黑市,恐怕还别有洞天。 姬霄按下那电梯按钮,电梯门便缓缓关上了,带着他前往更深层,更不为人知的世界。 不过,全部用电子设备的话,岂不是有可能被攻克吗?姬霄想道。 “不过,如果要攻克的话,什么东西都是防不住的吧。”他自问自答道。 防君子不防小人,也就是这个道理。 听着这轻缓愉快的电梯音乐,只能胡思乱想,不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还能干什么呢? 只不过,这一切实在是来得太过于震撼,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或者是潜意识地避开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杜致胜这么一个天逸公司里的小小职工,会知道来这地下世界的暗号? 以这种规模来计算,这个地方应该是第七座“地下世界”……就算只有七座地下世界,加起来,也真的和一个小国家的大小没什么区别了。 但他没有去想,反而不断地思考着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 也用不着多久,电梯抵达了目的地,提示音轻柔响起。 门口依旧有两个容貌过人的女侍,只不过到了这一层,她们倒是正经很多了:一身干练的黑色礼服,锐利的眼神,挺拔的身姿,随时准备迎接下一位客人。 “我要去七号店铺。”姬霄说道。 信息里写着:店铺是七号,如果忘记了的话,那接头的地方的入口也是七号,跟这个联系起来记就好了。 姬霄本以为这就是个什么暗室之类的地方,怎么能想到是如此规模,如此夸张的地下王国! 这七号店铺里,又有什么玄机呢?他不禁这么想着。 不过,实际上,虽然这地下黑市依旧广阔,但大部分的摊位却是空无一人,交由人工智能管理。 大部分违禁卖品,都会留存一份样本或标本放在店铺里,有兴趣的人走上前,自然就会有人工智能开始推销这些在地上世界所买不到的,黑暗之中的产物。 器官、枪支、违禁品……在这个黑色的世界里都是家常便饭的东西,不值一提。 真正瘆人而又闻所未闻的东西,就那么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能让常人两三天吃不下饭。 整个黑市很是安静,只有少数几个人停留在自己感兴趣的店铺里面,听着人工智能的介绍,偌大的地方,恐怕都没有上面棋片卑室里面的一个区域里的几桌人多。 只有那些做些什么杀手行当的人们,才会本人呆在店铺里,一边维持着训练,一边等待着下一份任务。 这么想来,七号店铺的主人确实是一个例外,一个独特的存在。 “这就是七号店铺,在您有需要的时候,就举手叫我吧,我会再过来引导您的,当然,也可以选择使用地下世界的人工智能……” 姬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到了这店铺门口了,他哪还有心思听美人在身边说话,把她打发走了。 “欢迎光临。”店铺里的主人带着面罩,只露出双眼,正在摆弄什么电子设备。 不过,至少从声音上可以确定,这个人绝不是杜致胜。 “杜致胜介绍我来的。”他解释道。 “我是这七号店铺的店长,白注,专门帮人有偿骇入电子设备,这世界上应该还没有出现我无法攻克的东西,”对方很是骄傲地自我介绍道,“同时,这里也提供办假证的服务,只要你不是什么妇孺皆知的邪恶化身,我都能在官方系统里打造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合法公民身份。” “入侵?办假证?”姬霄低声跟着念了几个词,这些词语,似乎和这里的格调格格不入。 “职业可没有高低贵贱,”白注嗤笑一声,“闻到香味了吗?那是几个全世界最厉害的厨师,随便一个出去,都可以用自己的手艺称霸厨艺世界排行榜第一直到入土为止——只要你能在一个职业上玩出花儿来,什么职业,都有资格到这地下世界的黑市里卖弄自己。” 似乎是为了听对方吹捧自己,他还耐心地接着解释道:“我说的假证,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假证,就是你要混入玄盟总统府里面当几年的贴身保镖,也不在话下;给我些时间,我就能拿全世界军火库里面的导弹火箭飞行器放上一场最大的烟花。” 姬霄听闻此言,拍了拍掌,只是他拍的实在很慢,让人有些捉摸不透这到底是在鼓励,还是在叫停对方的废话。 “杜致胜应该留了一些东西在这里。”他拍完掌,提醒道。 “是啊,杜之……杜致胜,对,杜致胜,”似乎是太过于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一时间,就连杜致胜的名字,白注都连续读错了好几次,“我大概有听说你们的处境,当然,他要我准备的东西也快要好了……总而言之,你得等我一下,至少让我做完这件……” “我背后有尾巴。”姬霄淡淡说道。 “啊?真的!”白注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差点废掉了大半天的功夫。 “比喻而已,”姬霄补充道,“不过我背后确实有着不少天逸公司的人在跟着我,我想他们应该也快要查到这附近了。” “啧!”白注不情不愿地顿了顿,从桌底下掏出一个机箱,又从不知道哪里找出来一条电源线,接上之后,大喊一声: “白,接上电脑,在十秒内给我清空全市一个月内的监控记录!” “遵命,我尊敬的主人。”手环响起一道机械的声音,亮了一亮。 下一刻,电脑开始冒出热气,也不知道这散热系统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由于没有接上除了电源以外的任何东西,姬霄就连他们是怎么办到的都不知道,全程就只是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 “尊敬的主人,监控记录已清楚完毕,就连备份之后关机了的电子设备,我也骇入进去删除了。”白报告道。 这真是一道难以想象的壮举——光凭着自己写出来的程序自行操作,便可以在十秒钟内抹去一个人的所有踪迹。 “白,将天逸公司旗下的搜查队特定出来,骇入他们总部的所有通话,找出作战指挥的通话,用音量二十播放。”白注举起自己手中的那个小物件,在灯光下看了看,随意指挥道。 对他来说,这就跟“把你旁边的遥控器递给我一下”一样,像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下一刻,几个声音的对话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准备冲进去,抓捕目标!……可是,长官,那只是一个吃早餐的面点铺啊!……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的好:‘大隐隐于市’……”听到这里,姬霄似乎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而白注则是毫无兴趣,继续埋头沉浸于自己的工作。 不一会儿,指挥部的人们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 “可恶!”头领恶狠狠地骂道,“给我搜!动上所有人力,给我全部都滚去看监控录像,锁定他们的位置!” “报告长官……”黑衣人咽了咽口水,“我们跟丢了。” “还没找就跟丢了?是不是没被我教训过?”头领怒骂道。 “不是长官,监控录像,监控录像……全部消失了。我们的线索,全部中断了。” 手环不在身上,监控不见人影,这么一个尽在掌控之中的大活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这地下世界的卧虎藏龙,姬霄总算是见识到了。 第七十三章 天眼系统 “这下子你总不用杞人忧天了吧。”白注无奈地说了一句之后,又低下头去研究那个物件了。 “客人您需要听音乐吗?还是相声?还是歌剧?一切节目这里应有尽有。”白的机械声音亲切地问道。 这个时候,姬霄倒是觉得这人工智能比旁边的真人更有人情味儿了。 不过,就算对方这么问,一时间他也想不到什么要听的,只好说了一句:“随便播点什么吧。” 听到这句话之后,白一下子静了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怪了,不是应该随机播放吗?姬霄有些疑惑。 白注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随机播放,就是现在不知道听什么,也就是没什么想听的——没什么想听的,我就直接在白那里设定成和‘不听’等价了。” 真是非常符合个性的设计,姬霄苦笑道。 万籁俱寂,一静下去,人就会忍不住开始想些什么,以此打发掉这段空白的时光。 而姬霄想起了他的弟弟,至今依旧生死未明……自己却要低调行事,这算什么! 另一边的白注倒是已经大功告成,将那刚刚打造出的零件,嵌进了一个拆开的手环里面,完美得就像两块为彼此而造的拼图。 “搞定了。”说着,他像丢垃圾一般将那手环随意地甩向姬霄,后者愣了一下,肌肉倒是比脑子先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接住了。 “刚才那玩意是承载人工智能系统的核心,要想避过麻烦,就只能先给自己找点麻烦:我把市面上的核心直接换掉,搭载上了我自己写的系统,性能比他们的要优越不知道多少倍就是了。”白注骄傲地解释道。 “当然,既然不是官家的量产货,自然也能搭载不少违禁的功能,有的功能我就免费赠送了,其它一些比如骇入密码锁之类的,你也不用专程再来这店铺,直接通过手环向我下单就行了。” 白注当然不会免费送出这么多好处:所有他改造过的手环,就相当于白的一道分身,想要骇入什么东西的时候,随时可以借助这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手环来帮自己的忙。 不过,这些就像安装什么程序时总要翻的那份冗杂的要点击同意的什么文件,没人去看,也就没人知道这手环里还有着这样的后门。 既然不知道自己暗中吃了亏,那就是双赢。 “还有这个,”说着,白注又从那工作台桌底下提起一个黑色的旅行袋,抛了过去,“这里面有一万块现金,还有一套便服和一道假身份,背熟之后自己将纸面资料烧了就行……如果还想更隐匿点,大可以去问问那边的服务员面具店在哪,反正对我来说就是改张照片的事……” 姬霄在意的点,显然和他不大一样:“一万块现金?为什么会有一万块?” “啧啧,”白注砸吧砸吧嘴,有些不耐烦了,“自然就是杜致胜给你的,说是什么任务的报酬,说到底,具体的你跟他联络不就是了,我只是个店长,不是你们俩的传话人。” 姬霄简单道谢一声,便离开了七号店铺。 对于这个新的人工智能,他依旧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想名字,干脆直接继承了“前任”的名字,还是照旧叫做“电脑”。 “出口在哪里?”姬霄走到电梯旁,向那两个女侍问道。 “请跟我来。”其中一个人走在前面带路,而另一人依旧停留在原地迎客。 这地下世界实在是太为广阔了:待的太久,甚至会开始怀疑这个地方有没有边界。 “这七号地下世界,有多大?”为了缓解一路同行却无话可说的尴尬,姬霄搭话道。 “那么先生您知道宇宙有多大吗?”女侍俏皮地回答道。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面前这位客人要平易近人些,所以也愿意更加亲近些说话。 这又不是什么魔法世界神话世界,难不成还能地上一个世界?地下一个世界?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这个的话,我只能说大概有一个辖区那么大,而且还在不断利用空闲的时间向周围扩大范围,就像宇宙膨胀那样。”她认真回答道。 沉浸在大开眼界的震撼当中,路途很快就结束了。 女侍将她带到了一个像是地铁站一样的地方,只是这里的“列车”,只有一辆面包车左右的大小,里面干净利落地立着两行相对的真皮沙发似的长椅。 “这是胶囊船,它会载着您被发射到水域里面,随后您可以在最靠近自己目的地的地方上岸,地下世界会提供高级轿车或者是飞车的换乘,这一切都是免费赠送的。”女侍解释道,随后退开几步,一手放在背后,一只手指向车厢,做了个“请”的姿势。 姬霄看了看那车厢,坐了进去,正在想着是不是还要坐满几个人才能发车的时候,门已经缓缓关上了。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地下世界。”女侍笑着道别后,车厢的周围也逐渐变成淡银色,而后又开始有影像显示在上,投射出一副热带沙滩的景象,而空调也开始呼出阵阵凉爽的清风。 一个管家状人物被投影在姬霄对面,行完礼之后,像他问道:“请问您喜欢这个夏日风情的风格吗?需要播放什么音乐吗?” “播点以前的流行音乐吧,”姬霄提议道,“还有,我需要换套衣服,所以……” “我明白了,车内监控系统将暂时关闭,请问服饰方面……”虚拟管家刚要发问,姬霄从袋子里掏出一件连帽卫衣舞了舞,它立刻就明白了,带着笑意消失在空中。 伴随着轻缓的鼓点声,《南方之夜》的歌声在车厢里响起。 姬霄换上那套衣服,将那套病号服塞进包里,盖住了那些现金,坐了下来。 车厢的行进实在是太过于平稳,让人几乎要沉浸在那虚拟投影出的幻象里面,仿佛自己已经身临其境,去到了那热带海滩。 姬霄眯了几分钟,享受了一阵子这难得的安宁之后,轻点两下手环,唤醒了“电脑”。 “姬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吩咐?”一道机械的电子音问道。 “手环预存的通讯录里面,应该有一个叫杜致胜的人,拨通这个号码。” “我明白了,正在为您接通……” 嘟……嘟……嘟…… “喂?”对方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有些疑惑。 “是我,姬霄。” “你现在怎么样了?”杜致胜连忙问道。 “托你的福,已经甩掉那些跟踪的黑衣人了。”姬霄回答道。 杜致胜还以为他说的是《沦陷区》里面,大家齐心协力杀到山谷,最后里应外合将《沦陷区》彻底破坏掉的事情,也没想太多,嘱咐道: “这段时间,既然你已经彻底逃出去了,尽量找个什么地方躲一下风头吧,不要再出头露面了,等到新闻发布会的时候,你再作为一个重磅炸弹出现,到时候,赢了官司的钱全部给你……” “那我渺无音信的弟弟怎么办?”姬霄质问道,“这钱,已经付过了,就不用再付了。” 杜致胜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他现在是真的只想为他人的利益而战斗了,老路啊……杜致胜感慨万分,一时间,竟是有些怔住了。 “喂?听得到吗?” 杜致胜这才回过神来:“不管怎么说,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先到那里藏一段时间,只要忍过了这段比较艰难的时光,将天逸公司整个击垮,借助舆论的压力,才能更好地帮助包括你弟弟在内的受害者。” 姬霄抿着嘴,“嗯”了一声,现实世界中的无可奈何、妥协,他比谁都要清楚。 通话结束之后,暂停的音乐又开始继续播放。 设定完目的地之后,姬霄小憩了一会儿,然后便被那车厢内的提示音叫醒。 “……我们现在就是在这隶属于玄盟联邦公园的湖泊深处,这个时间点,管家我已经巧妙地引导开了周围的人群,以确保您可以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上岸,保证您和地下世界的隐私。” 管家一时间成了这公园的导游,不但介绍了他们即将登陆的地点,几乎还将这公园里面大致的景点都细数了个遍。 最后,它总结道:“上岸之后,会有地下世界的女侍在岸边负责迎宾,将您接上换乘的轿车,最后,祝您享用一段美好的时光,我是管家,下次再会。” 噗呲一声,投影而出的那个身影再次消失,而虚拟而出的环境投影也随之消失,换作了纯粹的窗外应有的景象。 不少联邦公园饲养的游鱼,都被这突然出现的钢铁巨兽所震惊,远远地躲到了一边。 清晨的阳光透过水面射入湖泊,这一刻,小船仿佛置身于一颗毫无瑕疵的蓝宝石之中一般。 似乎是为了一举从这湖底冲上去,车厢开始加速了,而沙发上也自动伸出一条安全带,将姬霄稳稳地定在了座位上。 “水族馆”的欢乐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那胶囊型的车厢如同飞鱼一般跃出水面,任何平平稳稳地落在了水面上,开始缓缓靠岸。 岸边有着一道巨大的投影,上面写着125三个数字,旁边似乎是站着一个人。 姬霄看了看手中的号码牌:不用想,这么夸张而庞大的手笔,定是地下世界没错了。 “请跟我来。”一个女侍说着,上前迎接,另外不知何时又来了两人,一人抱着一卷大红毯,已经开始铺出一条道路了。 姬霄连忙举起手掌向下压了压,低声说道:“低调,低调!” …… 某不知名地点。 “该死的,上面要抓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清干净所有监控记录……”头领一边踱步,一边挠着头,心中有多烦躁不言而喻。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一道人脸经过扫描后被投影在指挥部里面,人工智能提示道:“外面的是……” 它还没说完,头领不耐烦地招了招手:“放他进来,赶紧的。” 那人刚进门,还没有自我介绍,头领便打断了他:“你说你的电脑下载了监控录像作为存档,而且从那以后就没有开机过,可不是骗我的吧?” “报告,自从下载完毕之后,我至今还没有开机查看过,所有无线设备也在接到通知后拆除了,应当是万无一失!”那人敬了个礼,报告道。 “开电脑吧,”头领挥了挥手,将他赶开,“不要令我失望。” 指挥部里的其他几个黑衣人,立刻递上了全新仍未拆封的有线键鼠,还有一条接到大屏幕上的连接线,接到那笔记本电脑上。 大屏幕上,电脑品牌的图标逐渐亮起,很快,就变成了一张随机展示的壁纸,那人将密码输入,打开了桌面。 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屏幕。 点开一个文件夹。 再点开一个文件夹。 再再点开一个文件夹…… “你说的录像,在哪里?”头领面色铁青地问道。 “不对啊……应该就在这些个文件夹里面……”那人嘟囔着,又去看电脑的已用空间,那份文件,分明就藏在这电脑里的某处。 “啊哈,找到了!”似乎有所收获,那人急急忙忙点开那个上锁的文件夹,输入密码。 打开文件夹之后,上面琳琅满目的视频,全都是以时间为名称的……而且,日期就是今天! “很好!”头领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你立下大功了!” 说完,他急不可耐地抢过鼠标,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 整个房间,瞬间被香艳的狼叫声和肉色所占领。 “不可能啊!”那人连忙摆手否认道,“我对天发誓!这……” 头领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示意他离开房间。 自动门再次缓缓关上。 他关掉视频,屏幕的初始壁纸上俨然多出了一个大大的图标,上面写着一个“白 ”字。 黑衣人们也清楚这位老大的脾气:没有暴怒掀桌打人,说明问题的确不是出在那人身上。 “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连关机了的电脑都打开了普查了一遍……还把所有证据都换成了成人影片……”黑衣人们感慨道。 “你们看到这个标志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很正常,”头领长叹一口气,“这个人和你们同属一个时代,却又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其中一个黑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瞪大了双眼:“莫非他是那个,十岁时从每一个大国调了两艘无人操纵的太空船,撞在一起,当成烟花玩儿的那个……” “没错,”头领沉重地点了点头,“就是那个连半点踪迹都没有留下过的幽灵,隐退了十五年的魔鬼天才,近代的黑客宗师……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请得动他这尊大神出手?” 他们嘴里的这位宗师,此时正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不一会儿,提起一个包袱,将口香糖吐到了店铺的正中间,下一刻,一道爆炸声响起,所有七号店铺里的痕迹,都被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 白注的身后,有一排女侍毕恭毕敬地站着,而这一排女侍的前面,还有一个穿着礼服的中年男子。 “看来,您是真的不打算在地下世界留下一间铺子了。”中年男人叹息道。 “自始至终,我就没有这个兴趣,”说着,他像挑选商品一样,从行列中牵出了两个女侍,“走吧,我要回基地了。” “很感谢您曾经的入驻,”中年男人鞠躬说道,“您的入驻,让地下世界蓬荜生辉。” “别哭丧着脸了,”白注不屑地说道,“据我所知,你们不是也抢到了几根不错的苗子吗,至少用在这地下世界上已经足够了。”说完,他毫无眷恋地将包搭在肩上,走向胶囊船的方向。 “果然,还是留不住这尊大神啊。”地下世界的主人看着那被发射出去的胶囊船,叹息道。 一个鹤发童颜的身影投射在他旁边,摇了摇头,安慰道:“他开店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你已经尽快赶回来玄盟这边接待挽留了,怪不得你。”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更恐怖的是,到底是谁,能够请得动这尊大神?” “父亲,要查吗?”中年人凑近低声问道,“一两天之内收到信息赶来的客人并不算多,或许可以查出些什么。” “七号大总管来了。”一个机械的电子音提醒道。 “报!”大总管在不远处便单膝跪下,气喘吁吁地说道,“七号世界,甚至这座城市的监控录像,全被清除了,无一幸免!” “真是大手笔啊,”中年人感慨道,随后挥了挥手,“可以回去做你的酒了。” 那大总管,俨然就是猪肘子酒吧的老板! 老板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明白了吧?”老者问道,“别说能够请动这尊小神的人了,光是这白注,便足以让地下世界蒙受不少不必要的损失……” “若是激怒了他背后的那尊真神,恐怕整个地下王国,都会因此覆灭……” 第七十四章 邻人 这一次,位高权重,掌控地下世界的父子俩倒是有点想多了。 动了姬霄这尊“大神”,也并不会发生什么足以动荡世界的大事。 因为这尊大神自己,正窝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里面打扫卫生。 “咳咳咳,”姬霄用手背挡住嘴鼻,可还是吸进了不少翻涌而来的灰尘,咳嗽起来,“这屋子虽然说是闲置了,但未免也太多灰尘了吧。” 就在不久之前,他在某个地铁站里的存放柜,拿到了通往这间小屋的“钥匙”。 说是钥匙,其实并不确切:实际上,现在的所有东西,基本都可以用手环一手包办,他所拿到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足以给他的手环授权的电子元件罢了。 “不会因此而再次暴露吧……”姬霄回想着白注那听到的对话,喃喃自语道。 “根据我的计算,”电脑说道,“更换身份后的姬先生,在短时间内被直接锁定当前住处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五。” 因为这人工智能的载体并没有连入玄盟的官方系统,所以姬霄也乐得和它聊这些闲话,而完全不用担心暴露。 屋子很狭窄,但是又想显得五脏俱全,最后反倒是看起来有些袖珍了: 厕所太窄,所以要扎马步避过马桶,才能开始洗澡;房子太窄,所以客厅取消了,沙发干脆就在厨房里和灶台你瞪我我瞪你地立着;卧室太窄,所以那小小的床旁边尽是储物用的柜子…… 不过,这就已经够了:相比之前睡在窗台上或者是沙发上,蹲厕而且经常没有热水的浴室,炉子火力总是不太够的厨房……这已经进步很多了。 只要有进步,那就是好事,那说明人没有停留在原地不动。 只要一直长久不断地爬下去,迟早一天能脱离现在身下的泥潭,他一直这么坚信着。 不一会儿,他就连晚饭都没有吃,在一张真正的床上,坠入了梦乡。 …… 指挥部里的众人,又怎么能想到他们的目标已经安宁地睡着了,这群人焦头烂额的忙了一天,却是半条关于姬霄去向的线索都没有。 黑衣人关闭最后一个聊天窗口,举起双手来伸了一个懒腰:“这回是彻底跟丢了,只能向上头请罪,然后靠多抓点其他目标来减轻点他们的怒火了。” 头领已经累的双眼满是血丝,双手立在桌面上撑住脑袋,不让自己倒下。 突然,他站起身来,拨开桌上那些没用的文件,大声说道:“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个目标,是上面迄今为止下达过的最高级别的目标,怎么能就这样放跑了他?” “我去申请,对,我去申请!”头领重复道。 “申请什么?”下属们都是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他。 “天眼。”头领缓之又缓地说道。 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解甚多的人开始给身边新来没几年的同事讲解这个词语了,但他们的话语全部都可以归为一句话: 世界上最强的监视、搜索系统之一,隶属于联邦军方管理的一道大杀器。 启动天眼之后,可以通过所有同意玄盟协定的手环(基本可以算是全体联邦人),再加上人们所拥有的大大小小的,所有具备合适功能的设备,录影、摄像、录音…… 无所不用其极,自动收集信息并上传,在玄盟联邦所拥有的最强计算机处统一分析,并借此掌握这块土地上的任何生物的一举一动。 每一件电子设备,都可以成为眼睛,合起来,就是最强的“天眼”。 “不可能的!”一个下属立刻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种级别的东西,就算是明面上签订了协议的联邦盟国,都只有遇上了什么极为恶性的事件,才会有机会动用——玄盟虽然是在暗中部署的这套系统,但绝不可能说用就用……” 一阵拍手声从走廊外响起,不知何时,大门已经打开了。 “说的很好。”后面的声音说道。 头领还没有转过身来就意识到了,能够无视他的指令直接开门的,等级必然比他高上许多。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来的竟是这个等级的人物,愣了一下,才敬礼说道:“部长好!” “我就不多说那些废话了,言归正传,”部长开门见山地说道,“天眼是不可能出动的,而且,上面的方针又改了……” 头领已是目瞪口呆:先是一个隐退十五年的黑客之王,又谈到了部长之上的人物……这个目标,不,这次事件,到底牵扯到了什么东西? 他有点不敢再想下去。 直来直去的人都很容易被读懂,因为他们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部长咳嗽一声,摸了摸胡子:“这次牵扯到的,是联邦的未来。” 头领点了点头,暗自决定要去私下查一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部长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用查任何东西,权限已经锁定了,你的等级就连这篇文件的标题都看不到。” “听好了,接下来的方针是,守株待兔,”部长拍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唤了回来,“地面行动小组会派人去蹲守目标曾经出没或者居住过的住处,你们则继续关注监控和线人的信息,想办法锁定目标的踪迹。” “但是,”说着,部长提高了音量,“不要打草惊蛇,我们的任务是让目标永远安静下去——只要他不声张,默默的活着,他就是当个住在桥洞的乞丐,亦或者是家财万贯人尽皆知的大富翁,都不关我们的事。重点是,他不能有野心,不能有破坏这次行动的野心!” “那就做掉他,死人就不会说话了。”头领顺口接道。 “有的时候,我真想给你这猪头来一拳,知道吗?”部长在头领身边耳语道。 “不能做掉他!”部长认真起来,大声强调道,“如果要做掉他,那还要你们这群人干什么,回家奶孩子算了!记住了,你们不是收钱办事的职业杀手,而是堂堂正正的公务员,是要按规矩办事情的!” 讲完要事之后,头领也是恭恭敬敬地送部长出门。 “就送到这里吧。重点是,要处理好这件事情,库帕科长,”部长小声吩咐道,“你跟丢了目标的事,我暂且不提,但后面如果事情黄了,总要一人出来背黑锅的。还有,天逸公司有谈判的意思,如果你能让用物质拴住那目标,让他乖乖做一条不叫的狗的话,钱不是个问题。” 门缓缓关上。 “怎么样,老大,部长说了点什么?”一个下属好奇地问道。 “他说,如果办成了有奖金,如果办不好……”说着,他的声音逐渐降低,几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将耳朵凑上前去,想要听听接下来说的什么。 “……都要给我滚蛋!”他大声骂道,那声音可谓是震耳欲聋,随后,他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都去干活,别来烦我。” “老大,”一个黑衣人走近库帕身边,“我可能有个办法,虽然用的时间会久上不少,但是至少能够找到目标的踪迹……如果他自以为安全了,停留在一个地方不动,我们就很有机会抓到他。” …… “电脑,列出这只手环的特殊功能,先讲免费的。”姬霄一边刷牙一边命令道。 与其听些无趣的广播电台,还不如听些对自己真正有用的信息。 现在的新闻确实也没什么好听的,铺天盖地的都是有关天逸公司的新闻,而且由于玩家的流失,真正目击到山谷大战的人,竟是一个都没有。 “其实,”电脑有点尬住了,“除了我的运算效率提高了很多,其它并没有什么免费的功能,而运算效率提高这个功能……” “……这个功能,几乎等于没有,因为你的运算能力早就溢出我这无聊透顶的生活了,我明白这个道理好吧。”姬霄接话道。 “往好的方面想,现在绝对不用担心联邦监听个人隐私了不是吗?就算是监听,能听到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个。”电脑打趣道。 “前者只是阴谋论,后者可是实实在在我见过的一个真人,没你想象中的好笑。”姬霄评价道。 “已记录笑话评价:劣……付费功能有:读取信息,监听电话,开锁,骇入设备……”岔开话题后,电脑又开始列举这手环的一些违禁功能。 出乎意料的是,作为“犯罪成本”来讲,那些特殊功能的收费,并不算高。 不过,其实光“不会录入联邦系统”这一点,就足以成为姬霄的救命稻草了,独立于众人之外,才是最安全的。 最厉害的是,这手环还搭上了地下世界的内线,随时可以“网购”黑市里的违禁品,至于对方交接货物的方法,那就不为人知了。 “播放新闻吧。”姬霄坐在沙发上,叫他藏起来,躲在家里,倒是真的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了。 于万里还好吗?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近日,网络游戏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开创先河的绝对霸主《沦陷区》,因不明原因崩溃,不少玩家被迫退出游戏,有的玩家宣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了伤害,要求获得赔偿,天逸公司方暂时还没有回应,让我们来听听一些当事人的说法吧……” “要投出影像吗?”电脑问道。 “不用了,”姬霄摇摇头,“玩家也好,感染者也好,反正都是些没见过真面目的人。” “……在退出游戏的时候,我的头部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我需要天逸公司给我一个说法,做出赔偿!” “是啊,我的头也受伤了!”另一个人附和道。 “我是突然被吓到了,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打击,有需要的话可以让天逸公司为我提供精神鉴定……” 由于电脑智能的调节,姬霄甚至能听到背景里面被突出的记者的轻微叹息声。 要不是为了钱,谁又愿意来采访这么些个无事生非的假新闻? 真正核心的真相,这些记者没办法触及半分。 “……记者,一组那边好像找到貌似李勇的人物了,直播流可能很快就要转过去了……”一个人在旁边低声说道。 “关了吧。”姬霄说道,这些信息,与他而言毫无意义。 越是听着这些和天逸公司有关的新闻,便越是让他联想到追查天逸公司,现在却渺无音信的弟弟,从而越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刚要举拳砸在墙壁上,又在半空中收了回来。 “冷静点,冷静点……想想万里会怎么做……”他喃喃自语道。 “姬先生,今天中午晚上吃点什么?要我现在为您在线下单吗?”电脑温馨地问道,想要岔开话题,稍微缓解他的郁闷。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买会便宜点,”姬霄穿上鞋,“顺便散散心。” 这个时候,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急,但请你务必相信我,事情到后面一定会有转机的,这段时间,一定要呆在安全屋里,自保要紧,不要出风头……” 果不其然,杜致胜发来的。 姬霄看着那段文字,沉默许久,拉上兜帽,走出了门口。 只是短短地去往超市的路,却好似有无数人在注视着他,明明只是路人随意扫过来的目光,却好似炙热的激光一般,几乎要将他灼伤。 姬霄拉低兜帽,默默加快了脚步。 “电脑,帮我留意一下背后,是不是有人在跟着我?” “你背后的人看起来都很正常。”电脑轻声回答道。 他转身看去,只有寥寥数人,与他有意外的目光交错,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自己的生活之中,对这个带着兜帽的人没有丝毫关心。 紧张过度的时候,反而会有些疑神疑鬼。 提着饭菜回去时,他恰巧看到隔壁的门打开了,还有一个封死的纸箱子放在外面。 是新搬来的邻居吗?他有些好奇,但又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叨扰。 毕竟,他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而在这座城市里,就算是一个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人的搭话,恐怕都会给他人带来困扰。 这座城市的距离感,太强了。 他怔在原地,就要离开,转身去打开自己家门时,那个新来的邻居倒是刚好走了出来,要去拿那纸箱,看到一人站在那里,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哦!”姬霄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好似一个怪人一般站在别人家门附近,看着那个纸箱子,连忙解释道,“我是在想,需要帮忙吗?” “毋需。”对方淡淡地回答道,似乎也不打算道谢,走回了房间,房门也在智能控制下缓缓关上。 “好熟悉啊,似乎好像在哪里偶遇过,是缘分吗?”姬霄愣在原地,喃喃自语道。 “据不科学统计,百分之九十的男人在见到美女之后都会觉得在哪里见过,两人很有缘份,其实只是在做白日梦罢了。”电脑一记无情重拳,击碎了他的美梦。 “是吗,我也觉得。”姬霄认同的,是对方是个美人这个事实。 应该不是地下世界见过的……难不成,是以前什么时候见过的人?没事干的时候,只能胡思乱想了。 有如嚼蜡般吃下了一顿饭之后,头盔也没了,又没法玩游戏,也没法去找工作,更没法回家搜索点什么线索,姬霄只能如同主人外出后的狗一般,在家里来回转悠,一天一天地过着。 这样的日子,跟十八层地狱有什么区别? 一道信息打断了他的杂念。 “您已解锁手环所有隐藏功能,请尽情享用。”电脑说道。 所有功能?看来,这又是杜致胜的手笔了。 “不过也好,有了这玩意,自保应该是没问题了。”姬霄说道。 “电脑,开始全天骇入以我为中心二十米范围的电子设备,要是有人一直跟我走相同的路线,提醒我。”姬霄下达了第一条命令。 “我明白了。”电脑回答道。 有了这一道保证,至少出去逛逛没什么问题吧?他这么想道。 走上天台,有一道倩影已经立在栏杆边上了,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的霓虹灯。 这大天台上的,走过去搭话也不是,自顾自看风景似乎也太不是回事儿了,姬霄决定避开这个麻烦的女人,回家睡觉去,明天再出去购置些什么解闷的东西。 那身影却是突然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似乎察觉到了姬霄的到来。 美人啊,那就不是麻烦的女人了,姬霄在心底反驳道。 这种时候离去,反而更加尴尬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搭讪了。 “今天天气很好。”联邦的成员国,有不少人喜欢以这句话打开话题。 “吃饭了吗?”对方的回答,更是堪称一绝。 两句开场白,是很难聊下去的。 “我只是上来吹吹风解闷……”姬霄有些慌乱地解释道,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得很快。 “你无需解释,多一个人,风景依旧是风景。”那人依旧在仰视着面前的高楼大厦。 “多一个人,在这里可是很难得的。”姬霄感慨道,这座城市的烟火味儿太淡了,有点冰冷。 她没有说话,依旧专注地看着那些霓虹,还有巨大的投影展牌。 “很好看吧?但其实脚下的这种小房子,反倒比较稀有了,”姬霄看了看这五层小楼,又看了看前方的高楼大厦,指着那个方向说道,“总有一天,我要爬到那上面的最顶端,厉害吧?” 姬霄本以为她要说的是“说大话倒是很厉害”这样讽刺的话,结果倒是和他想的不大一样。 “高楼反倒更怪吧。”她这么说道。 真的很特别啊,这个女孩,姬霄在心底重复道。 第七十五章 锁定目标 从孤儿院,再到于家,再到这隐匿的住处,抛开容貌不谈,能这样随意地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邻居聊天的机会,还真是真真切切的第一次。 有的话,也只有在完全素不相识,很快就要分道扬镳,甚至可能这辈子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面前讲……只有你最陌生亦或者是最亲近的人,才能敞开心扉去说这些话。 “不过,高处总会更美些吧,”姬霄说道,“总有一天……” 说着,他攥紧了拳头。 “……总有一天,我要爬上曾经我仰视的顶端,俯视这一切。” “爬出泥潭,是很累的,”女孩轻声说道,似乎肩上背负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一般,“而且,泥潭外面的世界,并不一定就比那摊烂泥来的精彩。” “我是一个不喜欢泥潭的人……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无聊的话,”姬霄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叫肖。” 这个时候,还是隐藏自己的真实姓名为好。 “有这样的名字吗?” “这么多年的历史长河之中,叫这个名字的估计也不在少数,”姬霄敷衍道,“你呢?” “我叫云。”对方回答道,显然也只是一个假名。 “有这样的名字吗?” “这么多年的历史长河之中,叫这个名字的估计也不在少数,”这还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姬霄挥了挥手,离开了天台,重新回想起自己的目标的人,自然要开始为今后做些准备。 “电脑,”他回到家,下达了第一条指令,“开始调取我家整座大楼……不,以我家为中心,方圆百米的摄像头,注意人们的一举一动。” “我明白了。”电脑回答道。 “将我家屋子里的情况实时投影出来,我要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收到。”说完这句话之后,电脑发出了一道完完全全覆盖了整个卧室的投影,这一刻,姬霄仿佛身临其境,亲自回到了家里。 若是于万里也在旁边一齐看着这道模拟投影,他就会惊诧地发现:别说地上的血迹,染血的刀,还有那被他自己一枪打碎的浴室玻璃门这种显眼至极的东西了——屋子里面,就连花洒下面那块洗漱的小玻璃,床上的被子,都依照于万里平时的作风,叠的整整齐齐。 这么乍一看去,倒还真像是普普通通的离家出走。 但正是这种干净,再配合上如今的特殊情况,倒是让姬霄在心底隐隐约约地察觉了什么:这屋子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他无法辨认出那后勤小组看着录像学习,精准地按照于万里的手法整理完之后的被子等物品,有什么细微的差距……但是,一个临时决定出逃,离开屋子的人,无论平时是个多么冷静细致的人,想必都不会浪费时间在叠被子上面。 “有人进过屋子,而且将他们留下的痕迹还原了。”姬霄喃喃自语道。 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有我昏迷时的监控吗?”他转而向电脑问道。 “很遗憾,并没有这种东西,”电脑回答道,“据我所知,有人在这几天清除了整个市的监控录像,而姬先生的家也被此波及到……据当事人的反应和谈话记录来推测,这个黑客应该是这款手环的制造者——白注先生。” 好厉害的情报收集和计算能力!姬霄暗暗赞叹道。 “那么,你能推测出这几天曾经进入我家的是什么人吗?”他追问道。 “很抱歉,由于信息有限,我无法做到,”说着,电脑话锋一转,“需要我开始截取天逸公司的内部信息吗?” “监听那个想要抓我的指挥部的通话吧,做隐秘点,安全是现在最为优先的东西。”姬霄说道。 “明白。”话音刚落,手环上的扬声器便传出了那指挥部里的对话声。 “老大,要不我们还是去他家里找找线索吧……就这么干等着,也太憋屈了。”一个黑衣人说道。 “急什么?”库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先别说搜查是地面小组的工作,这屋子就是我们的钓线,我们的鱼饵;在鱼还在远远看着鱼饵的时候拼命摇鱼竿,连老子的臭皮鞋都钓不上来!只有鱼上钩了,你才有去那屋子里搜索的机会——鱼都上钩了,还去找个鸟?” 没什么进展么……姬霄想到这里,拍了拍手环:“关掉吧,在后台分析他们的对话,转成文字信息给我就行了,不需要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这是一道警告——他家的附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若是回去了…… 他想起了那阴冷潮湿的荧光绿色液体,还有那囚禁了两三百实验体的一个个“鱼缸”……他不敢再往下想。 “您有一条新信息,”电脑轻声提醒道,“是杜致胜传来的。” “打开吧。” 话音刚落,电脑便用它那机械的电子音读了起来:“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不久之后,天逸公司一定要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他们在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利用这段时间来确保所有能够发声的人……都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你现在很急,但是越是急,就越是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你仔细想想,不管怎么说,天逸公司毕竟还是玄盟里的一家普通公司,是受到法律制裁的——我相信你的兄弟最多也就是被他们藏到了什么地方,而且还是以礼相待那种,这个时候,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姬霄挥了挥手,止住了电脑,他已经知道杜致胜要说什么了。 但杜致胜犯了一个错误:他不该再为姬霄添加黑客服务这道保命的本事的——有本事的人,又能坐的住多久呢? 第二天很快就在胡思乱想当中到来了,姬霄也没有搞懂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 总有那么些夜晚,人的脑海里萦绕着些恼人的想法,而围绕在种种杂念当中,次日阳光的到来,比想象中的到来要早了不少,虽然身体不觉得疲惫,可精神却好像彻夜未眠——昨晚就是一个那种晚上。 寻找于万里,既然一条线索断了,那还有更为简单粗暴的第二条线索。 “电脑,你能骇入玄盟所有的监控设备,做面部扫描,寻找于万里吗?” “由于涉及的运算量太大,如果有合适的物理设备的话,我可以办到,”电脑回答道,“或者我可以骇入玄盟的‘天眼’系统,借助他们的设备来运算,只是这样的话会带来被发现的风险……” “现在就开始吧。”说着,姬霄带着些现金,将那旅行袋藏到了床底下之后,走出了房门。 人工智能也许永远都不能明白吧——在亲情面前,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目标出现了,不要跟的太紧,”一个男人低声在通讯频道里指挥道,“别忘了,我们可是有着调用监控的权限的,不需要真的像古代一样跟死在视线范围内,只要保证随时能追得上,随时能够包围目标就行了。” “是!”几个声音回复道。 “不过……”另一个声音传来,有些犹豫地问道,“老大你亲自到现场去抓人,不合规矩吧?” “我是在场等级最高的,也是本次作战的总指挥,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库帕科长反问道。 仅仅一天之内,他们居然真的锁定了姬霄的位置! 而这一切,刚刚出门的姬霄,浑然不知。 “看好自己的导航就行了,”库帕再次嘱咐道,“记住,我们不是在追踪,是在包围——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缩小包围圈开始抓捕!” 这个包围圈暂时还没形成,但意识过来的时候,就为时已晚了。 “今天吃什么呢……”姬霄有些犹豫。 无论一个人有着多么强大的第六感,他都没法在这个处境之下意识到什么异常:因为姬霄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任何异常——真正的地面部队,在他的视野范围外还要远上不少的地方,以他为中心,隐隐形成了一个圆形,无声无息地移动着。 “姬先生,”电脑轻声报告道,“在玄盟范围内,没有寻找到踪迹,由于本市监控录像的批量清除,就连在此之前的踪迹都无法定位,需要我去骇入别国的……” “不用了,”姬霄打断了它,“别说玄盟,我们是哪里都去不了,也没有资格去的人,在这件事发生前的很多年我们也只是窝在这座城市,没有查找的必要。” 正当他在查看货架上的蔬菜时,电脑又继续说道:“姬先生,还有一件紧急事件,请您过目。” 话音刚落,手环便在他面前的那颗卷心菜上面,投影出了刚才在指挥频道里的一段文字: 等到合适的时机,缩小包围圈开始抓捕! “什么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在这种氛围下,就连那些老大爷老太太都显得像是带着面具的黑衣人。 “不久之前,”电脑解释道,“分析结果出来的时候,根据情报去锁定作战人员之后发现,包围圈已经形成了。” “这个角度,监控能看到我的嘴型吗?”姬霄警惕地问道。 “不能,这是一个安全角度。” 对方有身经百战、全副武装的地面部队,还能随时调动监控系统锁定我的位置……姬霄一面把玩着货架上的卷心菜洋葱之类的蔬菜,一面开始思考着敌我的处境,还有可能的对策。 “能够屏蔽他们的监控系统吗?” “可以让他们的监控系统彻底瘫痪,但是成功的一瞬间对方就会知道我们的反应了。”电脑回答道。 现在的情况下,抓捕队不知道姬霄已经发觉他们的到来,自以为敌在明我在暗……但如果盲目出手的话,这道情报的优势就相当于拱手让人了,反而逼迫对方缩小包围网,用最为简单直接,也是最最原始的方法,围捕猎物。 要想办法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姬霄暗暗想道。 “超市里还有什么安全地点?总是在挑蔬菜未免有些可疑。”姬霄说着,拿起几个看起来比较新鲜的卷心菜,放进了购物车里面。 “冷藏区的冰柜那边也有着监控盲点,只要正对着他们的冰箱,就不会被监控拍到正脸,从而解析通话记录。”电脑回答道。 到了冷藏区,倒是有着大把时光可以消磨了:鸡猪牛羊,各式各样的肉类制品都储藏在这一块儿,就算是真的一无所知的常人在这挑选,估计都要花上不少时间。 “对方的地面部队,带的是什么武器装备?”姬霄低声问道。 “可检测到的,只有带有电子设备的高压电击枪,还有监控摄像头所拍摄到的,预测是全套防弹衣的东西,隐藏在衣服下面。除此以外,衣服里也有可能藏有各式各样的小型枪支……”电脑列举道。 “那带有电子设备的电击枪,可以让它们失效吗?”姬霄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问道。 “电击枪带有指纹解锁开火功能,随时可以骇入,进行放电或者是更改密码等操作,也可以触发紧急装置,让持枪者被误判定为夺枪的歹徒而被自己的枪击晕,”电脑解释道,最后,它还不忘补充一句,“我随时待命,姬先生。” 有了这一道保证,至少正面突破是没有问题了;但是,对方被自己的武器击晕之后,肯定会提高警戒,只选用完全不带电子仪器,而是带物理保险的枪支,到了那时候…… 要一网打尽。猎物和猎人的想法,竟是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处。 “这附近有什么城中村么?”姬霄问道。 “没有,”电脑带有歉意地回答道,“您现在的临时居所所在的地点,就是距离最近的城中村。” “监控最为薄弱的地点呢?”他转而问道。 “监控最为薄弱的地点,应该是离您最近的一个玄盟联邦公园,监控覆盖率仅为百分之二十不到。” 公园?姬霄一下子就想起了什么:“是作为地下世界出口的那个公园吗?要是到了那个出口的湖泊处,你能够骇入地下世界,输送船只,然后反向进入其中吗?” “很遗憾,”电脑立刻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并不是同一个公园,而且,虽然我可以让他们发出船只,但那道出口似乎是单向的。” 嘶……他缓缓地洗了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 “您在这个货架前面停留的时间太长了……”电脑提醒道。 …… 怎么还没出来……库帕想道。 明明是冬天,但那太阳却是格外毒辣,直直照在人的身上,叫这群穿着全副武装的特工们留了不少冰冷的汗水。 “库帕老大,好像有点古怪……”指挥部的一个黑衣人沉吟道,“小心点,我觉得目标好像已经察觉了什么。” 画面上,姬霄时不时瞥一眼周围的行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倒是显得格外瞩目。 “他随便买了一些蔬菜和肉食,还有一些调味料,就离开超市了。”黑衣人看着监控,一面校正追踪红点的位置——由于手环的差别,他们无法直接定位姬霄。 “但是,”黑衣人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他没有往安全屋的方向走,也没有往他自己家的方向走。” “开始缩小包围圈,”库帕指挥道,“随时做好动手的准备。” “他跑起来了!”黑衣人突然大吼道,“他要进联邦公园,那里的监控覆盖率……监控器全部失灵了!重复,我们失去监控录像了!” “别慌!”库帕厉声指挥道,“只是监控下线而已,但目标已经自投罗网了:背面包围圈,和我一起绕到联邦公园的后门,正面包围圈跟着进去,以扇形阵型搜索目标的踪迹,找到之后不要出手,我们要把他包围起来,万无一失地搞定这个任务!” 等到和自己一组的几人已经跑在前面,冲向后门时,库帕切了个内部频道,低声问道:“指挥部,我们的通讯安全吗?对方到底是怎么得知包围圈的存在的?” 对方愣了愣,然后有些不敢肯定地回答道:“通话应该是安全的,不然的话,目标大可以在包围圈尚未形成时,就屏蔽监控系统逃出去……我想,应该是因为在超市待的时间太久了,包围圈的诸位又是在原地待命,慢慢就被锁定了……” 听到这里,库帕气愤地挥了挥拳——搭上了白注这条线,事情一下子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频道安全就好,”他自我安慰道,“接下来,用最原始的方法抓人就是了。” 说完,他追了上去。 …… “后门包围已就位。”库帕看了一眼后面大大的“出口”投影,说道。 这种时候,只要用公家的钱买通保安,简简单单地就让众人通过,放行了。 “正门包围圈不要急,千万不要漏过任何一个行人,以最慢的速度包围过去,”库帕强调道,“这公园是一道密闭空间,目标已经自己跳进陷阱里面了!” “是!”众人齐声回答道。 “指挥部的监控系统恢复了吗?”库帕转而问道。 “没有,你们要靠自己的眼睛了,”黑衣人心有余悸地说道,“这监控系统,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了,真是厉害啊……” “听好了,我们的人数,足以列队之后以地毯式覆盖的模式推进,每个人大概相隔一百七十米,顾好视野里面的东西……”库帕在心底草略的估算了一下之后,开始对剩余的二十人指挥起来,发号施令,排出了一个搜查阵型。 “这一次,我不隶属于搜索队伍内,负责在公园里搞出些动静,将目标逼进包围圈,”库帕继续说明道,“千万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往外走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另外一边传来了一个声音:“队长,发现一个疑似目标的身影逃进了林子里面,请求追击……” “不许追!”库帕打断道,“全员加快脚步,继续前进!不到接近目标时,不许取出枪支!” “这公园就这么大,只要不慌乱,不让对方趁机突破防线,目标就无处可逃!”他重申道。 “要是这是一次正规行动就好了……”指挥部的人在内部频道里说道,“要是能调动机械部队来搜查的话……” “有这么一个黑客在背后撑腰,到那时候,我反而会更担心那些机械部队被骇入然后反水。”库帕没好气的回道。 第七十六章 包围 由于正面部队的情报,所有人都不禁有些紧张,就连那草丛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都像是目标躲在了草丛里面一般。 库帕四处走着,不时在频道里留下关于无辜路人的行进路线的信息,好让包围线的排查工作变得更加轻松些。 你还能跑多久呢?库帕在心底暗暗想道。 突然,通讯频道中响起了一个焦急的声音: “队长,我们即将走出森林绿道,进入视野开阔的区域,已经能看到目标逃窜的背影了,请求追击!” 库帕看了一眼地图,在心底盘算了几秒钟,大声回复道:“好!正面部队的都给我跑起来,后方包抄的保持现速度不变,随时准备迎接目标的到来!” 腹背受敌,我看你还怎么跑? “别跑!站住!”语音频道里不断传来响亮的吆喝声。 没有在林子里打游击战,而是主动逃到了中间最为开阔的地区……为什么?库帕的心中突然浮现出来一个问题。 他看了看地图,脚下方向一转,向着一个地方跑去。 这时候,语音频道里传来了一道坏消息: “库帕队长!”那人说着,停下来喘了口气,“我们跟丢了!” 他的话语之间,掺杂着些许哗啦啦的噪音,让库帕几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什么?”他大声回复道,“怎么就跟丢了?” “报告,是喷泉!” “什么?”库帕有些疑惑,他的脑海里还没有浮现出那道概念。 “报告长官,是那道最大的公园喷泉!”队员再次重复道,“联邦公园里的那道表演设施……目标似乎是骇入了喷泉,在我们到来之前启动,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墙!” 库帕想起来了,他从刚才开始就在隐隐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但,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他丝毫没有发怒,反而开始大笑起来。 “正面部队原地不动,包抄部队加快脚步,要在中央广场的范围内截住目标!”库帕指挥道。 他现在正站在喷泉的紧急水闸旁,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通过这机器的验证,随时可以停下那喷涌不止的水墙! 这一来,对方反而作茧自缚,落进了包围圈里! “报告!包抄部队发现目标!目标逃跑了,转向正门的方向!”一个声音说道。 他们看到一个身影朝着后门的方向跑去,可跑到一半,又是拐了回去,似乎是想回去水墙那边,看看另一边的地面部队离开了没有,藉此碰碰运气。 很好!库帕攥紧了拳头,一切都在他的预想当中,甚至比想象中的要顺利的多。 对方徒有这么一张黑客的杀招,却是完全将这把杀敌的利刃玩成了人畜无害的指甲刀,包围阵型已经形成,目标现在是插翅难逃! “后门方向也出现了水墙!”一人报告道。 “很好!”库帕赞赏道,“给我盯死了那水墙,电击枪拿出来准备就绪,允许开火,随时准备活捉目标……我这就关闭水闸!” 他刚说完,正准备拿出自己的证件去强行关闭水闸,频道里却已经传来了捷报: “水墙正在缓缓下降!已经可以看到那里面的目标了:体型,身高,穿着,发色,相貌……确认无误!已经锁定目标!” “停下!站在原地!”一个人说道。 “举起你的双手!”另一个人说道。 库帕几乎可以想象到现场的场景:两个方向各十个人,一前一后地拦住了目标的去路,举起电击枪来,随时准备抓捕……只是,他的心底很是不安。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他大声喊道。 “这个水墙……这水墙……不是我关闭的!”他喃喃自语道。 “允许使用枪支!我再次重复,允许使用枪支……” 话音刚落,频道里面传来数道闷哼尖叫声,再无一人回应。 …… “电脑,关闭水墙,暂时屏蔽那个队长的语音。”听到通讯频道里库帕的指挥之后,姬霄如此说道。 “遵命。”电脑机械的回答道,只是这一问一答的声音,完全被哗啦啦的水声盖了过去。 水墙缓缓降下,众人自然便将这现象和先前通讯频道中队长的指挥联系到了一处,当即将手中的电击枪,齐刷刷地指向了位于包围圈中心的姬霄,逐步紧逼。 姬霄没有举起双手,相反的,他环顾四周,将周围的人都看了一遍,这个举动,倒是将对方弄得更为紧张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举起双手,然后淡淡吩咐道: “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由他亲眼确认的持枪的二十名队员,有如麦子一般,齐刷刷地倒在了地面上。 逃入一个密闭区域,想办法装成被包围的境地,最后确认所有人都握住了电击枪……一切,都在姬霄的计划之中。 可惜,还漏了一个,他在心底暗暗感叹道。 不过,对方既然在水闸开关那边,那就必然追不上我了,想到这里,他蹲下来,在一个身材与自己相近的队员身上,扒下来一件防弹衣,又将枪支弹药还有电击枪都揣进了自己的腰包里,这才缓缓离开。 “电脑,”他轻声吩咐道,“再次确认摄像头的事情,暂时屏蔽路上所有电子设备的拍摄功能。” 根本不需要再思考下一步逃走的路线:那库帕队长若是要追,首先便得选定一个方向,要是自己这边假意逃走,实则藏在林子里的话,他们便是追了个空……更何况,这人现在最有可能的去处,就是自己队员的身边,去查看他们的情况。 想到这里,再深吸一口林间的清新气息,姬霄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等到库帕赶到喷泉的时候,哪还有姬霄的身影,只有二十个不省人事的地面部队成员,湿漉漉地躺在那一滩水里。 “我们跟丢了……”他战战兢兢地向部长报告道。 …… 离开联邦公园,摆脱追踪,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除非天逸公司倒了,或者是他死了,不然这场漫长的追捕,永远都不会结束。 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安全屋也暴露了,不能再回去了……想到这里,姬霄停下了脚步,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好。 “他们启动天眼系统来锁定我了吗?”他站在原地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电脑回答道。 不过,要是换成一个真人来答他这个问题的话,估计还会不屑地补上一句:“就凭你?就为了你这么一个小人物,要启动天眼系统?” 这个时候,不管怎么说,在下一步行动之前,他决定,还是联系一下杜致胜。 嘟……嘟……嘟…… “我被跟踪了。”刚接通,姬霄便如此说道。 “那怎么办?”杜致胜焦急地问道。 “已经甩掉了,正准备回去把东西拿走,然后再去家里看看。”他说的家,自然便只有那么一个。 “你疯了!”光这么听,还真不知道杜致胜感叹的是在安全屋暴露的情况下回去拿东西的行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自己被重点监控关注的家中这件事。 姬霄不需要听明白,他只想要岔开话题,将话题引到前半句话上面。 “……好歹还是有不少现金在那安全屋里面放着的,这种时候,所有那附近的人估计都出动来抓我了,反倒是想不到我竟敢胆大包天地走回去……这种灯下黑的心态……” 姬霄还没说完,杜致胜又打断了他:“现在回自己家里,你疯了吗?你就不能多等那么一段时间吗?” “等?”听到这个字眼,姬霄更是怒火中烧,和杜致胜吵了起来,“人家都骑到我头上来了,全枪全弹全副武装,带着他抹布的二十个人来抓我,你要我等?在哪里等?怎么等?” “你得相信我,我保证,后面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杜致胜含糊地说道。 他没想到,时至今日,经历了《沦陷区》之中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杜致胜依旧只是一个只想着四处逃窜的懦夫! “就这样吧,”说着,姬霄没好气地嘲讽道,“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连累你的!” 说完这句话,姬霄挂断了电话。 “需要设定导航吗?”电脑问道。 “回安全屋,然后设定回家的导航……”说到这里,姬霄突然想起了什么。 弟弟消失的讯息,是杜致胜传来的。 自始至终,于万里消失之前所联系过的最后一人,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开始查询杜致胜的各项通话和信息记录,”姬霄命令道,“在回到之前,我要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明白了。”电脑依旧波澜不惊地回答道。 在重重心事环绕下,这短短的路程,却显得是那么的遥远。 走出楼梯间,进入走廊时,姬霄看到那自称“云”的一道倩影,正百无聊赖地倚在自家外面走廊的栏杆上,眺望着远方的一切。 一定不是本地人吧,姬霄想道,真正在这里住久了,哪还有人能一直有心思去看这风景。 见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也不打算出声,打算快速而又沉默地走过去,拿了那旅行袋就走,然后再也不回这里。 下一步?要是要问下一步的话,先回家找点线索,然后再找个临时的安全屋,顺着线索查下去……如果真有人问的话,姬霄也只能给出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云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只是侧头瞥了他一眼,说道:“要逃去哪里?” 没有问“你在逃跑吗”,而是直接默认了这个事实,看门见山般地问道。 “我没在逃,是在去往战斗的路上。”姬霄将手环靠近读卡器,背对着她说道。 后者只是轻声应了一下,没有在这答复中吐露出丝毫感情亦或者是看法。 “为什么觉得我在逃?”姬霄有点坐不住了,转过身来问道。 “你的眼神,不是要战斗的眼神,而是要逃跑的眼神。”她淡淡答道,就连观看风景的位置都没有挪动半分。 “我没有逃,我会证明的,”姬霄反驳道,“虽然你看不到,但是我会去战斗……也许有一天,我可以把这件事讲给你听。” “好。”云的回答,正如她的名字,依旧风淡云清,让人不禁好奇她一天到晚到底在思考些什么深奥的问题。 不过,虽然他们之间的对话听起来回味起来都挺没头没脑的,他还是很感谢她,很感谢这个带有一丝烟火味儿的邻居,很感谢这个可以在紧要关头再把他往前推一把的人。 我不是逃,是去战场的路上,姬霄抄起床底下的黑色旅行袋,在心底默默对自己强调道。 一个机械的电子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也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姬先生,库帕队长追过来了。”电脑如此说道。 …… 库帕很愤怒。 这已经是短短几天内,他第二次被耍了。 遇上了这个对手,他每一次精打细算,本以为满操胜券,却每次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现在更是只能在叫来医疗队之后,自己如同无头苍蝇般独自乱转。 真是一个厉害人物,库帕很是钦佩。 没有线索,那就只能回到原点:即便目标必然已经舍弃了这个住址,但他相信,在这屋子里一定能找到些什么。 即使只是些蛛丝马迹也好,只要留下了半点儿痕迹,他便有信心像之前那样,再次顺藤摸瓜,将目标的位置锁定。 为此,他叫来了大厦的管理员,开启了房门,而对上司的报告中,也不是倾向于对方的手脚通天,或者是己方败得有多么的荒唐…… 库帕说,再给我点时间。 他走进那即使和自己家相比之下也是相形见绌的“狗窝”:碟碗等东西在洗碗机里还没有动弹,不过,这屋子内外估计留有了不少指纹,虽然这次行动不是正规的,但估计还是可以找些老朋友帮忙查…… 一边想着,他带上手套,避免留下更多指纹,打开了浴室的门。 地面上没有半滴水——看来,从外表到骨子里,目标都是个东方人,他在心底暗暗记下了这件事。 打开卧室门,里面的空间狭小到简直要令人窒息:所有空间都被“合理”利用,或者说是剥削到了极致……窗户没开,这个应该就是最为直接的原因了。 床铺很杂乱,库帕掀开被铺,甚至还趴到地面上去看床底,没有留下东西。 这么小而又紧凑的一间屋子,却硬生生地装了三道门,分割成不同区域,想要做出一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样子,反倒是显得更为悲哀了。 库帕看着那紧闭的窗子,没有拖鞋踩到窗台上去打开它——这屋子的住客很有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自己去打开,反而下雨了没人回来关上。 “谢谢,”他走出门外,对那个依旧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管理员说道,“后面可能还会有人来采集一次屋子里的指纹……这屋子就让它保持不动就行了。” 保持不动?那我的租金怎么办?管理员正要这么问道,不过回想起库帕科长的证件,想必事后能领到补偿金——那这屋子相当于就多了一个稳定租客了,想到这里,他一时间也是没了火气,收下钥匙之后,居然还破天荒地笑了笑,就此离开。 “不过,会不会有周边的邻居知道他的去向呢?”库帕喃喃自语道,他去敲了敲安全屋左右两间屋子的大门,一边没有回应,一边紧闭着房门,用无情的语调否定了这个问题,表示自己没有丝毫兴趣。 真是座冷漠的城市啊……库帕回想着曾在单位里见过的那些依靠程序指令行事的机械,对他人不闻不问,只关心着自己的事情,心也像是冰凉而又冷血一般……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机器呢?他不禁开始思考起这个带有些许哲学意味的问题。 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应门的那家住户,或许正窝藏着他所苦苦寻找的目标。 第七十七章 心理博弈 “姬先生,要走了……”电脑再次催促道,“那个叫库帕的家伙已经到附近了,虽然他只是一个人——但是在我的计算之中,以你的战斗技巧,应该没有太大的胜算……” 很委婉的说法,姬霄苦笑一声,关上门,将钥匙随意地扔进包里,就要规划路线走人…… “要躲进来吗?”少女回头看向他,风淡云清地问道。 姬霄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很自觉地上前一步,鞠了个躬:“好。” 真是个……怎么说呢,没有骄傲的人啊,云这么想道。 从人生中第一次被异性邀请进入家门的冲击中缓过来之后,姬霄才意识过来,这不大妥当。 不过,俗话说的好:“来都来了”,那也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等下去了。 只是,她为什么要收留我这个“逃犯”呢,闲暇之余,姬霄不禁开始遐想连篇。 遗憾的是,从头到尾,除了进屋之后打量了他一阵,云便开始打坐在地上,紧闭着双眼,似乎是在做什么冥想的练习,视姬霄如无物。 他拍了拍手环,调成静音模式之后,又找不到别的事情可以看,盯着那无人的家里的监控录像看了十多分钟之后,情不自禁地又开始透过那层投影,开始偷偷观察云。 她的睫毛,好长啊……姬霄不禁看呆了,怔怔出神。 似乎是感受到这股炙热的视线,云睁开双眼,毫不闪避地与他对视。 也许是因为门外有追兵的缘故,姬霄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平时要快得多,就连手脚都紧张得动弹不了,只能僵硬地扭过头去,继续看那投影在空中的全息图像。 等库帕走了之后,该直接回去吗?该调虎离山,引开那里的驻扎人员吗?他的心已经被外界扰乱了,沉不住气,自热也没法静心去思考问题。 想到这里,他也是不禁有些抱歉:云的冥想,莫非也被我打断了吗?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姬霄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什么原因。”她这么答道。 没有什么原因,本就是一个原因:正如平时进入大堂,身后跟着一个同一栋居民楼的邻居,有时候心情好,没有什么缘故都会帮对方留住一个门,让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进来;又像是电梯关门前无意识地帮外面的陌生人按下了开门键;又像是公交车司机百无聊赖地多等了几秒钟,好让那个晚到一步的乘客飞奔过来。 没有什么原因,你也只是一个熟络一点的陌生人罢了,心底一个声音这么对他说道。 听到这个答案,说不上是什么缘故,姬霄不由得感到有些失望。 “……也许是为了观察吧。”云沉吟许久,又补充了一句。 不知道为何,姬霄心底大概可以明白她在观察什么——人性,这向来是个看不腻的东西,她一直眺望的,不只是这座城市本身,自然还包括了里面生存的个体,那些冰冷的个体。 “这座城市,也没什么好观察的,”他冷笑道,“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有所改观……看了这么久,你又有什么感受呢?” “很失望。”云的回答,很是直接。 是的,任谁来到这么一个,光是科技发达,人和人之间却好像失去了联系的城市,都会失望的。 “听说天上的飞车已经可以靠系统规划路线自动行驶了……终有一天,地面上的人也会依靠智能系统规划自己走路的路线,就像无人驾驶的车辆一般,对他人视而不见,各走各的路吧……” “我不明白。”云说道。 “……我也不明白。”姬霄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几百年前的人们,四五个人挤在一间小屋里,几十人住在同一条小巷,人不多,却是热闹的很;到了现在,一层楼都能住下几十个人的时候,人们反而愈加疏远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谁又能想明白呢? “我要走了。”姬霄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致意,他很清楚,再呆上个一年半载,他也没法想出点什么。 云只是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除此以外,没有动身,更没有送出门外的意思。 “……我还会回来。”门关上之前,姬霄鬼使神差地说道。 不过,追兵已经离开,走出房门之后,他也是逐渐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他的行踪已经成了一个谜:他所去过的地方,必然都会成为被黑衣人重点监控的对象……但是,对方并没有出动机械部队,姬霄想道。 没有出动机械部队便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会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而各种换班的交接时间,也是充满了破绽。 “电脑,开始查询他们的人员布置……随时准备放出假信息。” …… 某不知名地点,指挥部。 “……部长,这一次,你得相信我。”进入了资料室之后,面色凝重的库帕才缓缓开口。 “有这个必要吗?”部长环顾四周,这个时间点,资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更为重要的是,为了进入这个毫无电子设备的纸质资料储存室,两人都经过了重重盘查,以确保彼此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破坏资料的道具,以及任何半点可能导致资料泄露的电子设备。 这里就是库帕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而出的地点:一个绝对安全的谈话地点。 “就算他有天大的手段,也不敢,也没法骇入这里。”部长强调道。 库帕没有去估量对方的胆量,转而强调道:“以目标的实力,想要骇入我们的通讯频道,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罢了……因此,我需要更大的权力。” “人员支援?还是要设备升级?”部长轻声问道。 库帕举起手攥成了拳,缓缓说道: “我要这次行动的彻底控制权,最高的指挥权——我要确保没有任何人可以掺和这次行动!” 好大的口气!部长的眼睛不经意间缩了缩,显露出自己的惊讶,同时也透露出了一个事实:这基本是一个不可能被满足的请求。 “你要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几乎不可能,也就是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库帕开始解释:“您要知道,对方几乎可以一下子从各种电子设备中窃取我们的信息,只有以最为原始的方法办事,才有可能将他拿下。” “就算是用你的方法,指挥的人也不一定是你。”部长提醒道。 “我已经将目标锁定包围了两次。”库帕也点明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失败是建立在一定基础上的,失败了两次,总比一头雾水毫无进展要来得好。 “更重要的是,之前的两次都是我们被动在跟随着对方的脚步,被目标牵着鼻子走,才会屡屡失败,”说着,库帕举起两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这一次,我们主动出击,布下一个陷阱,一定能够将目标生擒!” “好,好,好……”部长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脸上的皱纹也逐渐展现出一丝弧度,露出了笑容,“很有自信……不过,事不过三,这次的指挥权我完全交给你了——不要令我失望。” 说着,部长去旁边一个柜子里拿出来一张白纸,又将自己口袋里的笔一齐掏出,放在桌面上:“接下来,说说你的计划吧。” “是!”库帕敬礼道。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除了陷阱所在地点,一切不变,而陷阱所在的地点,停止使用任何带有电子设备的东西;第二,在各个监控点开始投放机械部队……” 部长抬眼看向他,似乎在无声地说着:“机械部队,也是电子设备。” “而这些机械部队,也是这次计划中的一部分……” 对此一无所知的姬霄,很自然地注意到了机械部队的投放。 “机械部队?”他眉头一皱,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其中,有古怪。 对方明明知道我有着骇入任何电子设备的能力,还敢投放机械部队? “电脑,黑衣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姬霄问道。 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响起:“他们都获得了加大监控力度的指令,而且有机械部队辅助巡逻,可以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于他们而言。” “于他们而言。”姬霄喃喃重复道。 要来一场智战的话,首先,对方的智慧不能与己方相差太多……问题是,这么一群差点要抓到自己两次的部队,怎么会突然昏了头似的,开始一反之前的宗旨,大摇大摆地施压? …… 突然…… 突然?这个字眼被姬霄从杂乱无章的脑海中提了出来,不断重复道。 如果一个人连续搞砸了两次,这之后最大的可能性,会不会是……他被替换掉了? 想到这里,他向电脑发令道:“骇入对方的通讯系统,务必查清现在库帕在干什么……不,有必要的话,开始锁定他的位置!” 话音刚落,电脑已经有了答案:“库帕科长已经被撤任,现在担任指挥的,是另外一个人。” 这么快就找到了?姬霄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问道:“他现在的位置呢?” “他似乎是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岗位,正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而且并没有连上任何与作战相关的通讯频道进行远程指挥。”电脑补充道。 看来,他们只是换人了,而新来的领导急于立功罢了,姬霄在心底默默想道。 这么看来,对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通讯系统已经被骇入,而新来的指挥也完全没做好预习功课的准备,只是草草地了解了一下当前的状况,便理所当然地开始指挥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他又连续下了几条指令:“电脑,开始寻找回家的没有被监控覆盖的路线……开始骇入对方的操控系统,获得机械部队的控制权……” 没有人注意到:大街小巷中整齐站立的一个个机器人,它们冰冷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齐刷刷地闪烁了一下。 “路线规划完成:前方,左转……” 伴随着手环机械的电子音提示,姬霄如同在公园悠哉游哉地散步一般,抵达了目的地;若是有人用无人机在他头顶上十多米的高空一直去跟着看的话,就能惊诧的发现:手环的指示,往往能让他完全避开一个近在咫尺的巡逻者,而不让后者察觉丝毫。 这一路,他甚至没跟一个黑衣人打过照面! 每一个黑衣人,或者说,最近的那人,离他仅有一墙之隔……但人并不是机械,人和人的配合,每每露出破绽,而姬霄和他的骇客系统就踩在这些破绽组成的独木桥上,有惊无险地渡了过去。 即便是那些黑衣人们自以为的“天罗地网”——机械部队以及街道监控的覆盖下,姬霄有如一个隐形人一般,大摇大摆地从那些机器人旁边走了过去。 在它们反馈的监视画面上,有那么一段时间,尽皆被换成了视野的静态图片,而这种细微到简直无法察觉的改变,即便是分散人力不断地盯着监视画面去看,想要锁定姬霄的行进路线,也是难上加难。 “开始吧。”藏在公共厕所里,姬霄轻声命令道。 刚才只是闪烁了一下的机械眼,现在尽皆因为这一句话,被刻意调成了闪亮的鲜红色,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身边的机械部队,暴走了。 “队长,机械部队暴走了!”一个黑衣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小队的队长报告道。 “总部,机械部队暴走了!”队长捂住麦克风所在的位置,想要尽可能地隔开这些噪音,向作战指挥部报告道。 就这样,一个传一个,一道信息,经由作战总指挥以步行的方式,走进那间与电子设备,乃至所有现代物品隔绝的资料室,传到了一个男人的耳边。 “部长,机械部队暴走了。”听指挥的声音,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对此并不太惊讶。 部长似乎在翻看着什么文件,无暇抬头,只是淡淡说道:“快速处理好,注意对方的动向,不要落进了圈套。” 指挥官点头称是,走出房间,从柜台那接过自己的物品后,在频道里指挥道:“开始镇压机械部队,不要造成平民伤亡,脱出岗位范围的机器人上报总部,由增援部队解决。” 对方有些不解地问道:“……但是,指挥官刚才不是下达命令,让我们分出半数人手去扩大巡逻范围吗?现在我们的阵型……” “是假命令!”四个字脱口而出之后,指挥官不禁恶狠狠地将拳头砸向了墙壁,“我早就强调过了,只有通过官方频道由我本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才是命令!” 扩大范围,又获得了机械部队和监控系统的控制权,便意味着这张大网已经被割开了一个个破洞,这个时候,无论姬霄要回到哪个监控点去做什么,都几乎是来去自如。 部长走到门外,刚好目睹了这一幕,心中若有所思。 但事已至此,光是在频道里破口大骂,也是徒劳无功;他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有条不紊地指挥道:“先收缩阵型,保全有生战力,等待后援部队的到来……” 没等这句话成为官方有效命令传达出去,又有一个队长大声报告,打断了指挥官的话语: “镇压不住了!有不少平民在不远处拍摄,而我们的队员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已经被机械部队击倒了一大半了!请求增援!” 这么快?新来的指挥官愣了愣,虽然他对机械部队的暴动有所准备,但却从来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地面小组并不是同时被袭击的,这其中,存在着“一个小队的通讯频道被屏蔽”的时间差! 直到这个时候才将他们的通讯系统恢复,让他们得以向总部求助,就是为了配合前面的动作,搞出更多的乱子,在一片浑水当中达成自己的目标……好狠毒的计谋!指挥官想道。 在走廊拐弯走向作战指挥室时,他的余光瞥到了站在走廊尽头,刚刚离开资料室的部长,脚下不禁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了后者的视线之外。 要是这个时候有其他人介入指挥,特别是部长这种冥顽不化的老东西的话,事情就肯定没转机了……指挥官一边捻着自己的指头,一边想道。 “如果跟丢了,还被对方耍的团团转的话,肯定是要被臭骂一顿了……”指挥官喃喃自语道,看着屏幕上的影像,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等等……我临时调来这里的任务,似乎就是为了抓住目标罢了? “……也就是说,只要拿下了这个目标,中间就算出了什么差错,后面也会再派人来收拾这个破摊子……”说到这里,指挥官猛地锤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他终于想通了:从其它部门临时调到这里的他,只有一个任务——活捉目标,收拾残局烂摊子之类的事,则不在此范畴中。 想到这里,他转身看向其他几个下属,指挥道:“开始发布命令,调动所有周边的地面小组,向失控点方向行进,封锁该地区!” 一个黑衣人忧心忡忡地提醒道:“可是,那样的话,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如果没有抓到目标的话……” 是的,如果中规中矩地处理此事,大概率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然后得到一句办事不力的评价——不过,考虑到他本来并不是属于这个岗位的人,想必也就是几道口头批评,然后将这件苦差像接力棒一般,传到下一个倒霉蛋手上罢了。 如果失败了…… “继续。”指挥官冷冷说道。 对方正是要逼他将损失降到最低,逼他放松监控力度,以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时候主动出击,正是破釜沉舟,反倒是将对方陷入了危急的境地! “如果只有一处地点搞出这种级别的骚乱的话,目标肯定已经在那个地方就位了,伺机而动。现在封锁区域,他就成了瓮中的鳖……”指挥官一边喃喃说着,想起了什么,扭头向身旁的下属说道,“通讯频道可能已经被目标控制了,我要亲自前往现场指挥行动,你们一切照旧。” 他转身就要走向房间出口,自动门不知几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开了,门外立着一个人。 能如此沉默而又瘆人地听见这一切的,也只有部长一个人罢了。 此时,他正在脑海中整理着这一切。 机械部队暴动,分散人力,击晕守卫……但这一切的目标地点,却不是目标的住所。 为什么?难道在他的心目中,那个地方的重要性,比自己的家,自己家里的线索,还要重要吗?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个幌子?刻意挑一个离自己家最近的监控地点制造最大的骚乱,好教自己家周围的所有人员都调动过去…… 等一等,若是他的目的地根本不是自己家,也不是那个暴动最早开始,最为严重的地区呢?想到这一层时,部长的后脑勺上不禁滑落了几滴冷汗。 如果这么想的话,似乎也可以解释另一个疑问了:为什么目标要在所有地方都制造机械部队的暴动?目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掩盖自己真正的目的地! 想到了很多,想起了很多,部长伸手拦下了即将要出发的指挥官。 “指挥官,你这是要去哪?” “前往现场指挥。”指挥官简洁明了地回答道。 “那是对方的陷阱,利用了你的心理……”部长坚定地说道。 无论这场心理博弈去到了什么惊为天人的层次,都不关姬霄的事了。 因为自始至终,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第七十八章 等价交换 姬霄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大厦,通过一些骇入电子设备制造故障和噪音这种吸引注意力的手段,进入了房间内,进入了——家门。 他的目标向来就只是回家,回到这间小屋里,试图找出些什么线索。 而在这之前的一切把戏,都只是一次尝试罢了:毕竟,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相当于最开始的状况罢了。 至少目前看来,他的心理博弈战术,暂时成功了。 留给他搜查的时间并不多,如果不赶快找出于万里留下的线索,他依旧会陷入黑衣人部队的包围网当中。 可是,这个线索,到底要从何找起?姬霄叉着腰看了一眼周围的东西,没有什么一眼就能注意到的不寻常之处。 不过,如果真的有这种明显的线索的话,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 他走到窗台边,推开窗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楼下的黑衣人们依旧在与机械部队对抗着,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此时已经是传遍了社交网络和各大媒体,一时半会之内应该是没法顾及这间屋子了。 正当他要关上窗户,恢复原样时,他在那窗户框子的缝隙中,找到了一根香烟。 “这是?”他低声喃喃自语道,从外表看来,这根烟似乎刚点着就被掐灭在窗台上了,藏在窗户的缝隙之间,竟是到现在都没有被发现。 于万里在失踪前回来过,而且发生了什么让他极其焦虑的事情……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感染度提升,还是斧男复活?亦或者是什么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姬霄轻啧一声,皱眉挠起了后脑勺,他抄起棉被,展开后在空中抖了抖,还是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头疼也因此愈发严重了。 天逸公司背后有着什么能量,这已经是无可置疑,而且可以隐隐猜透的一件事实了,问题是,于万里到底知道了多少? “会在电脑里吗?还是更为稳妥的纸质文件?”姬霄弓下腰来,正要去拾起地面上那一摞文件时,一道冰冷的枪管无声无息地顶住了他的后脑勺。 “很遗憾,那些文件我们已经看过一遍了,应该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来者如此说道。 姬霄还没来得及思考,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一个前滚翻,避开了枪管,随后双脚向天上一蹬,直接踹飞了那人手中的枪械,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套·动作后,他才一个侧滚,拉开距离后,站起身来,退了几步。 枪“磅当”一声掉在地板上,没有人敢先手去捡。 姬霄小心地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果后者试图去捡起枪械,或是在身上掏出什么战术折叠刀之类的东西,他也来得及反击。 “我是库帕科长,隶属于玄盟军方,是这次‘添翼’事件地面捕捉行动的最高指挥官。”对方开门见山地介绍道。 姬霄举起双拳,摆出了一个格斗的架势。 库帕用牙齿轻轻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别说咬住舌头了,光是伸出舌头在战斗中就是大忌,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被对方的攻击打中,下巴往上一顶,将自己的舌头生生咬断下来。 这么看来,库帕似乎没有战斗的意思,他只是很是苦恼于,如何和面前的“目标”沟通罢了。 “……将刀具挂在入门后触手可及的位置,可算不得高明。”库帕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的方向后退了几步,反手在墙上的磁石上,取下了一把尖刀。 与此同时,姬霄也逼近几步,捡起了枪。 “先取刀而不是抢枪,也算不上明智的选择。”姬霄还以颜色。 “我们都受过训练,在这个距离内,飞刀和子弹,都是百发百中。”库帕这么说着,他的手却还是放在身后,不敢动弹,生怕对方做出什么不智的举动。 一个人的刀举在身后,另一人的枪管垂向地面,要是这是一场决斗,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制造骚乱,引开所有地面部队,却唯独让离家最近的那个监控点陷入了孤立无援而饱受打击的状况,想要混淆自己的真正目标……”场面依旧剑拔弩张,库帕也找不到什么话说,就只能缓缓开口,将自己脑子里思考了许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姬霄在那柄可能会成为飞刀的尖刀的威慑下,不敢抬枪,那就只得抬眼,就这么看着库帕。 “一般人可能会想:唯有一个地点孤立无援,肯定是要突袭那个地方。”库帕先是这么说道。 “也有人可能会想:受到打击最为严重的地点,同时也是离家最近的地点,这是一招‘围魏救赵’,要把援兵引走,间接减少守卫的人数。” “但你却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种。”姬霄缓缓开口说道。 有戏!库帕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只要开口了,那就是可以沟通,只要可以沟通,那这场对峙,就不必成为你死我活的局面。 于是,他继续说道:“更甚者,也就是那些想的太多的人,会认为这些都是幌子,实际上只是一种浑水摸鱼的把戏,实际上的袭击点,就是那些所有被引开守卫的地点的其中之一,甚至有可能趁着这个机会直接逃出玄盟管辖范围,远走高飞。” “这么想的人,被害妄想症有点严重了。”姬霄评价道,自始至终,他的手指一直扣在扳机上,蓄势待发。 “是的,只要思考了,只要去揣测这几道行动的动机,就已经陷进圈套里了……” “我觉得,你的目的地只有,也只会有一个,就是这个地方。”库帕继续说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库帕不惜隐瞒自己的去向,特意找来了一个替身代替他回到岗位,亲自潜伏在大厦内,随时准备破门而入——这次行动的总指挥,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 他就像一条老练的猎狗一般,早就看透了一切! 知道对方的队伍中有着这么一个角色,算不上什么很叫人激动的事,反而让姬霄更加警备了。 房间之中一度陷入了沉默。 两人定在原地,谁都不敢喘上一口大气。在这种僵持的状况下,独行侠是最吃亏的,因为对方的救兵要不了多久,就要到了。 走廊上远远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姬霄手中的枪蠢蠢欲动。 这时,库帕先动了: 他高举另外一只手,缓之又缓地用一只脚钩住了身旁的大门,慢慢地扣上了大门。 黑衣人们跑到门前,却完全看不见里面的状况:门关上了,摄像头被骇入换成了一张静态图片,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撤退,”库帕用眼神示意,在耳机里指挥道,“回到潜伏地点,目标还没有出现。” 说完,他慢慢用左手取出耳机,扑通一声,扔到了旁边厕所的马桶里。 “他身上已经没有通讯设备,外面的人也离开了。”电脑轻声报告道。 “我投降了。”库帕这么说道。 姬霄举起了枪管,对准了他,而后者反倒是缓缓将手垂下,将刀子扔在地面上,用脚踢了过去。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这样足够有诚意了吧?”库帕问道。 “你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姬霄反问道。 “很简单,我是来谈判,是来沟通的,”他举起双手,靠在门上,“这样吧,我们用最原始的规矩来聊天吧:我先说出一个秘密,你也说一件我不知道的事——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很公平吧?” “得看你说的是什么。”姬霄淡淡答道,此时虽然还没脱离险境,但对方似乎已经将主动权让人,似乎是真的有谈判的意思。 “嗯……”库帕沉吟片刻,说道,“我本来只是一个探长,是因为钱才换到了这个岗位,这个秘密如何?部门的同事全部都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来查什么被掩埋了十多年的大案子呢。” “呵呵,”姬霄嗤笑一声,“想要把自己扮成一个只看利益的亡命之徒么?可惜,这招我以前也用过。” “信不信由你,”库帕耸了耸肩,“既然这个地方已经找不到正义了,到一个找钱更快的地方倒是舒服不少。” 一股自信从他的骨子里渗出来,姬霄敢肯定,这人肯定藏了什么后手。 这么看来,就连交换情报这个提议,恐怕也是什么拖延时间的屁话。 “我到这里,是为了收集天逸公司杀害我弟弟的证据。”姬霄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将失踪生生夸大成了死亡,试图从对方那边套出些什么信息来。 沉默,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尽管库帕努力抑制住了自己的反应,他的眼角还是不自觉地抽了抽。 怎么回事?这此行动,还和杀人案有关? “很有分量的秘密。”最后,他只能这么评价道。 本该被撤离岗位的库帕科长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他居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姬霄不但没有获得半点有意义的信息,反而有些迟疑了。 所幸,下一个该要开口的,并不是他。 本来该要开口说话的库帕,开始玩起了肢体语言,以尽可能缓的速度,转过身去。 “这是什么意思?”姬霄沉声问道。 库帕用双手提了提后面那如同斗篷一样荡下来的黑色皮大衣,露出了一个绑在后腰间的枪套。 这是他保命的金牌,是这个房间里最大的秘密。 姬霄没有上前去卸了那把枪,库帕也并没有主动要扔的意思,于是,在良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又高举着双手,缓缓转过身来。 “这下,可以相信我了吗?”库帕这么问道。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姬霄反问道。 “为了钱,”库帕很是直白地回答道,随后,他顿了顿,又转而说道,“当然,下班时间的话,我也是可以为了正义而战的。” 上班时间,就要公事公办了。 “你们把这屋子都搜过一遍了吗?”姬霄追问道,他的手心已经有汗渗出来了,这并不是件好事。 “那是我们的机密,你得先用一个秘密来换。”库帕提醒道。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从容不迫,简直就像是还有什么底牌没有掀开一般。 不过,根本不需要更多的底牌了,光是这大厦里刚刚回到潜伏的其它单元房的黑衣人们,便足以将姬霄活捉…… “我攻克了你们的作战语音频道,你们的行动被我听的一清二楚。”姬霄打算先从对方那儿套出更多话来,为此,他要让这场对话继续下去。 库帕的身上,只检测到了一个远程通讯用的耳机,就连配枪也是没有任何电子元件的老式手枪,这么看来,对方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语音频道被监听的事,于是姬霄毅然放弃了这张已经显露了一半的底牌。 库帕很是懊恼地呼了一口气,似乎想通了不少事情。 随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没错,这间屋子里里外外都被搜过一遍了……” “这些文件?”姬霄用下巴指了指地面上那摊纸的方向。 库帕点点头。 “被窝?被单里面?棉被的里面也剖开看过吗?” 库帕先是点了点头,突然下巴顿在空中,没有完全点下去;思考了一阵之后,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马桶深处呢?用手抠过吗?水箱……” “我敢保证!”库帕厉声打断道,“这一个单元房的屋子里面,就连地板都被刨开找了一遍!而且后勤部队的手脚干净的很,绝不会和先前的房子有半点区别,也不会留下半点痕迹:一个指纹……不,别说一个指纹,就连半条头发你都不可能找得到!” 对话到这个时候,姬霄平稳的呼吸已经几乎不受控制,大口大口地喘气,如同一匹暴怒的野兽。 “……这,你……但是,你们没有找到半点线索,不是吗?等着我这个最为了解于万里的人来找出点什么,不是吗?”他语无伦次地质问道。 库帕微微张嘴,无言,又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他很是清楚,如果于万里真的是被“他们”做掉的,那就不可能会留下半点痕迹,尸骨无存。 正当他抬起头来,要说些什么时,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眯了眯眼,随后双眼简直不受控制般瞪向姬霄。 “警告,警告……”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响起,没等这声音通报完,库帕便下意识地大喊道: “小心背后!” 一个黑影从窗外的夜幕中飞速袭来,击碎玻璃,如同子弹一般射了进来! 第七十九章 天外来客 早在手环发出警报,库帕大声提醒之前,姬霄便已经动了。 他这一动,侧身一闪,又将双肘立在身体两侧,护住了自己的头部要害;右手持枪随时可以垂下,朝着库帕的方向开枪,左手尽可能摆出还击的架势,以免那天外来物和自己来一个亲密接触。 玻璃碎了,尽管姬霄已经提前侧身,尽量用手护住了自己,但这毕竟只是一只手,不是一面盾牌,也不是一把伞。 纷纷扬扬的玻璃碎片,有如暴风中的细雨一般,向着屋内袭来,在姬霄的身上刮擦出了不少伤痕。 那不是什么导弹或是什么远程武器,也不是哪个喝醉酒的蠢货的飞车撞上了这栋居民楼,那是一个人影。 “解除他身上的武装!”在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之后,单元房内被一道强烈的引擎轰鸣声所覆盖了,在这种嘈杂不堪入耳的环境之中,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的命令到底有没有被“电脑”听清。 “真是服了……”库帕这时候才从门外走进来,不知几时,或者说,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是什么东西之后的一瞬间,他使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拉开大门,跑到门后,尔后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撞到了外面。 “放弃抵抗!”那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身影,落地之后说出了第一句话。 见姬霄似乎没有要放下手中枪支的意思,他不假思索地举起了电击枪,但这种量产的电击枪,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姬霄的手环骇入了,瞬间便失去了效力,也就是这黑衣人反应奇快,将那电击枪扔了出去,才没有被那应急防盗电流给击昏。 这一招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所有人都对此有所防备。 似乎是认定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入侵者,才是这套单元房里面最为危险的人物,在这把电击枪脱手的一瞬间,姬霄没有选择夺门而出,反倒是举起双拳护在头部两侧,向着入侵者的方向扑了过去。 此时此刻,正是那不知名入侵者,松开持枪右手,左手在前,右手向后掏枪的一瞬间! 姬霄有如一头蛮牛一般,一往无前,一手抓住那黑衣人的左手,用右肩撞了上去;这一下,直接就让那入侵者的背部撞到了窗台上,闷哼一声,右手下意识就要掏出战术匕首,想要向下刺去。 在窗外的飞行器的强风嗡鸣声之中,有一道枪声响起。 这一枪,没有让屋内的任何人应声而倒,但却打中了那把匕首,让那把匕首脱手而出,飞出了窗外。 “停手!都给我停手!”库帕举着枪逐步走近,而打成一团的两人都不得不接受这个指令。 姬霄的手枪此时由于受到那入侵者的制约,恐怕没法轻易开枪……而那入侵者,则是他从未谋面的新任“指挥官”。 因为屋里能开枪的只有一人,所以这个人说了算。 “把武器扔到地上,举起双手!”库帕再次指挥道。 看着匕首手枪什么的都被扔到地板上,被脚踢到了自己身旁,库帕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谁,把这蠢驴送到了这里……”他喃喃自语道。 “是我。”一个年老而具有威严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那看起来像是小型飞船般的飞行器,探出了一道类似楼梯般的物事,两个带着防强光眼镜的黑衣人,各拿着一把估计是喷枪之类的东西,将窗户那里,本该是玻璃亦或者是防护栏杆的地方,整个“锯”了下来! 完成这件事之后,他们将那不太容易处理的护栏收了起来,一个人抱着这堆钢铁废料走进了飞船里面,另一人则是干净利落地从后腰那取下了一个圆盘,扔了进去。 一脱手,那圆盘竟是漂浮了起来,散发着红光,不断扫描着周围的东西,随后便如同一个智能家务机器人一般,将窗台和屋内的玻璃碎屑、灰尘等东西,吸了个干干净净;但姬霄心底有着一种预感告诉他:这小机器能做到的,并不仅仅于此。 那个有如飞船舷梯一般的东西,有着一卷红毯从里面滚出来,一路直接铺到了窗台上,形成了一道鲜红夺目的道路;飞船本身也伸出了几道机械臂,轻巧地吸附在了大厦的表面上——就像一只啄木鸟落在树上一般,在这高空中固定下来。 一个华发苍颜,却依旧掩盖不住那年迈的身子里,威震四方的精气神的老人,顺着红地毯,一步步地走了下来。 “部长!”库帕不禁惊呼出声,这个身影,他可是太熟悉了。 只是,部长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姬霄的眼光情不自禁地就投向了那个部长的方向:很明显,这个时候,只要挟持住了此人,逃出去就不是个问题了。 那个穿着黑色紧身防护服的男子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低声威胁道:“不要轻举妄动。” “警报,警报,有大量飞行器接近。”电脑不合时宜地提醒道。 不用它说姬霄也知道,这座大厦的领空,已经被各种飞车飞机飞船飞行器,给包围了。 冷静,要冷静,姬霄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他全身上下已经绷紧了,这僵成一块的肌肉,是没法偷袭的。 老人摘下那在深夜之中显然毫无用处的墨镜,夹到领子上,伸出左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两人坐下。 库帕和那黑衣人连忙一左一右地坐到了沙发上,前者甚至还收起了枪支。 他们很清楚,面前的男人,是不可能被杀死的。 “我们谈一谈吧,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谈的,不是吗?”老者开口问道。 “有的事情,越过了线,那就没法谈了。”姬霄答道。 老者对着沙发上三人的方向,竟在此时做出一个坐下的动作,但他的身后,并没有任何可以入座的东西! 只见他的裤管里飞出了一堆密密麻麻的银灰色的“尘土”,就在他坐下的一瞬间,稳稳当当地化作一张金属椅子,垫在了下面。 “你看,是这样的,”老者微微后靠,举起一只手来,那只手摆出了一个抓握的手势,似乎那手心之中,藏着一只无形的酒杯一般,“所有的东西,都有着自己的价值,都是可以等价交换的。” 姬霄正要反驳,被对方用眼神制住了。 “你看,你旁边的库帕科长,实际上,我很清楚,他并不喜欢这一份工作,”部长的手很自然地摊开,指向库帕,“他不喜欢这份工作,但他需要钱,于是我们便完成了一宗交易。” “我相信,我也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和你完成一宗交易。”最后,部长这么说道。 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是那么自信,仿佛自己口中所吐出来的字眼,就是最为威严不过的法则一般。 姬霄还是杵在原地,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看到那些纳米机器人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想要挟持人质出逃,已经成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不过,在场的人似乎都忘了,他还有一招后手。 这个时候,库帕用手肘轻轻点了点他,低声提醒道:“说话啊!同意也好拒绝也好,至少说点什么……” 感受到部长扫过来带有些许质疑的目光,库帕连忙带着些许抱怨意思,解释道:“……本来,我跟这兄弟还挺谈得来的,就是这个愣头青一头闯进来,坏了好事。” 似乎是早就料到库帕会这么说,部长带着些许肯定的意思,以几乎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吆喝道:“临时指挥官,你先退下,进入到我的飞船,等待会话结束吧。” 这句话,不可置疑。那黑衣人只得低头称是,顺着部长的来路,进入到了飞船之中。 库帕这才醒悟过来:看来,在场的,知情的人,是越少越好;特别是这一次行动,最好成为一件尘封在档案室里的机密。 但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行动介绍所没有提到的机密里,发生了什么? “我想要离开。”姬霄终于缓缓开口,“而你们,也不得不让我离开。” “什么?”库帕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去。 这人,疯了吗? 而另一边,部长的脸色也有所变化,他先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个表情,只要看了就知道,他的下一句话一定是要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只是,即便是几十年日复一日的练习,人的表情,终究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变换。 部长的笑容咧到一半,僵住了。在一个足以让人意识到他的脸色变化的时间段过去之后,才化作了一个更为深邃的笑容。 坐在沙发上的库帕依旧一头雾水:他身上唯一的电子设备——那个耳机,已经丢进马桶里泡水去了,对外界所发生的变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部长右脚一发力,站起身来,开始缓之又缓地拍起掌来。 “很好,很好。”他这么赞叹道。 “虽然不多,但是我也是有着那么几道杀手锏的。”姬霄淡淡说道,伸手向部长身后的方向一指,那金属凳子竟如同一盘细碎的散沙一般,哗啦啦地落在了地板上。 到底怎么回事?还没等库帕问出这句话,部长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把我们的飞行器全都控制了,随时准备撞进这间屋子里。”部长抬眼望去,冷冷地说道。 第八十章 无力 嘶……听到部长的话之后,库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防备了这么久姬霄所获得的骇客能力,最终还是因为一些“个人的自发举动”功亏一篑,只可惜,这害群之马还是他的上司,库帕也只能站在原地,等待上级的下一步指示。 伪装撤职,实则坚定不移地蹲点守候,不为外表的幌子的迷惑——这已经是库帕第三次将姬霄逼进困境了,不管怎么说,这让目标跑掉的责任,也赖不到他头上来。 “好好冷静一下吧,”部长面带笑意地说道,似乎对此次放跑目标毫不在意的样子,“深夜,正是思考的最佳时间,不是吗?” “等你想通了,随时可以联络库帕科长,我们再找一个更为私密的地方,商量这其中的……”一句话从屋内传来,远远地落在姬霄背后,他有没有听进去,就没人可以知道了。 这一次会面,自从部长来了之后,性质就完全变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威胁。 飞行器,是财力的体现;枪械和纳米机器人,还有那些失控的机械部队,是武力的体现;单元房中对话,则是实力的体现……每一项细节,都在用自身的存在,向姬霄无声无息地诉说着: 我们能找到你一次,也能找到你第二次。 在这座玄盟治下的城市之中,他无处可藏,无处可逃。 “不要紧么?”库帕有些担心地问道,“让他捡走了一把枪……” “无伤大雅。”部长看着屏幕上姬霄离去的身影,似乎是感受到了这道透过网路冥冥之中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下一刻,那个监控摄像头的反馈画面瞬间变成了故障的黑色雪花屏。 “不用跟了,”还没等楼下暗自跟踪的地面部队慌乱地上报,部长又下达了一条指令,“回到总部待命吧。” 库帕依旧在用眼神问着。 “一把枪,只有那么十来发子弹,能做什么呢?”部长自问道,库帕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答案。 说着,他走到门口,缓缓关上了大门,挥手示意库帕随他一起上飞船。 哧……一道漏气声响起,舱门再次闭合,随着一根根固定用的力臂松开,飞船也在驾驶员的操纵下升空,朝着总部的方向飞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部长突然开口说道。 这句话是那么突然,竟让库帕有些不知所措,愣住了。 他拿出冷藏的,尚未喝完的那一杯酒,用苍老的手慢慢地举起了酒杯,又用另外一只手,在那水雾上,写了一个“三”字。 “你锁定了他三次,”部长说完,抿了一口酒,“这很能说明问题……这足以说明问题。” “为什么,我们要如此重视这次行动呢?甚至不惜……”库帕深吸一口气问道。 为了一群“逃犯”牺牲如此之多的金钱和人力,值得吗? 更何况,他在以前的同事那边,并没有听过这些人们的名号。 “你觉得……是让一只猴子拿着刀可怕,还是让一个乞丐拿着一支笔锋很尖的笔,在深夜,就像这样的深夜……”说着,部长敲了敲窗户,显露出外面的景象,“在小巷里遇到这二者之一,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可怕,库帕?” “……我觉得,应该是……猴子?”库帕斟酌了一番之后,这么说道。 既然猜不透自己的上司在想什么,故意说出错误答案好让对方讲解一番这一说法,也就无从说起了,他就只能自己随意挑了个答案,想要搪塞过去。 不过,这种既经过思考,又是下意识选出来的产物,才是最为真实的想法,部长更是深谙此道,继续引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猴子的力气,怎么想应该都会比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乞丐来得大些,”库帕的目光投向那并不算狭窄的飞船天花版,试图从脑海里搜刮出更多好听点的语句,“更何况,猴子还常有袭击游客的事情发生,乞丐却大多早已没有了骨气,应该是不大能伤人的。” “很合理的说法,”部长评价道,随后,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并不这么想。” “我提出这么两个毫不相干的个体,主要是想要说明……”部长似乎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又顿住了,打断了自己的话,转而说道,“……拥有力量固然可怕,但比起那些拥有力量的人,那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疯子才是真正能造成重大损失的家伙。” “如果将其中一个家伙逼上死路,就是对剩下的,还没有逃出,已经逃出,可能会逃出的人,宣布了一个事实:玄黓联盟没有谈判,只有你死我活。” 等到部长说完,库帕小心翼翼地接道:“而那会将所有人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上——没有活路的时候,人就只能发疯。” 部长点了点头,又抿了一口酒,看向窗外,没有再说什么。 …… 有趣的事,尽管境遇和心境和所处的环境都可以说有着天差地别,但在这同一时刻,姬霄也在吃酒。 他实在不是很缺乏读懂潜台词的能力,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之后,陷入了无与伦比的绝望和无力感当中。 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走进了酒吧里,而这种近乎逃避的选择则让他沉沦到更深的无可奈何当中。 杯中黄水,大口大口地灌进去,有如手动剃须刀一般,温柔而又锋利地刮过他的咽喉,无言地坠进胃里,这才翻荡起一阵阵苦涩的余波。 这还真是“一肚子苦水”啊,姬霄苦笑道。 他将面颊鼓起,深吸一口气,待到吐出时,却又只留下唇间一道细细的口子,有如什么充气垫子在漏气一般,快速而又长久地吐息着,似乎要将脑子里的苦恼一吐而尽。 这种时候,只要来一个人和他聊上两句,就能从那不由自主放大的音量看出他的醉态了吧,可惜姬霄不自知地喝了下去,而人工智能亦没有提醒的义务——它只会默默准备着,也许在不时之需的时候会征求姬霄的同意,骇入到银行系统里取一笔酒钱来。 钱,钱,钱!聊到哪里,最后还是绕了回来! 从丧尸世界之中被抢开始,由于手头窘迫,没有厉害的武器装备,经历了多少磨难;再到回到这现实世界之中,最后还是因为没有足以改变现状的力量,被逼的走投无路! 晃晃悠悠,而又竭力走着直线出门后,即便在这理性几乎已经被酒精淹没的时刻,他还是无路可去,无处可逃。 这一丝残存的理性,也好似被扯出了白丝,濒临崩溃边缘的橡皮筋一般,轻快地破碎了。 回安全屋吧,姬霄想道;不管怎么说,回那里去,也总比回到那整个窗户都被强行拆除的破屋里来的好。 别说,在这醉醺醺的状态下走着,还真像给自己身上分裂出了一个有着些许延迟的残影,两个残影,仅仅只是一个刹车,姬霄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已经走在了身躯的前面,等待着后者的响应。 冬天的冷风突然就停住了,他倚在栏杆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因为自己浑身发热的缘故。 等他意识过来自己已经到安全屋门口的时候,栏杆外的楼下地面上,已经多出了一滩直线坠落摊开在地面上的呕吐物,臭气熏天。 在厕所的时候,无论是站着还是跪着排出胃里的东西的时候,如果能够从味道中分辨出它们的来源,那这种香料就会成为好几天萦绕不散的梦魇,这个冷知识,姬霄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他像一件晾在栏杆上忘记取走的衣物一般,挂在那里,试图确认自己胃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吐出的物品,以免第二天在自家里也找到一滩相似的物事,这个时候,一只小手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背上。 来者似乎不是很会侍候浑身都是酒气的醉汉,只是拍了三两下之后,又捏着鼻头退到了一边,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姬霄掏出刚才那垫在酒杯旁的餐巾纸抹了抹,这才侧过头去,在余光中确认了这个身后的好心人是谁。 还能是谁?在这栋大楼里,闻声出来查看,还愿意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恐怕不多。 “谢谢。”姬霄很是虚弱地说道,不知为何,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股愧疚感。 说完,他轻声示意电脑,就要进屋躺下。 “那个怎么办?”云指了指楼下,显然是在说那堆呕吐物,将其视作了姬霄的责任。 在一些人和人距离更为接近的地方,更为淳朴的地方,也确实如此,姬霄想道。 “……这是一座死城,”姬霄缓缓开口说道,“人们甚至不会在意地上那滩东西,只会不动声色地叫来清洁机器人处理掉它,因为这样就不用接触到任何新鲜的人和事——特别是一个深夜归来的醉鬼。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太远了……” “但是,这样的城市里出现了像你这样的人。”云有些不信邪地说道。 “牛粪能够滋养鲜花,也能够养活屎壳郎,不是吗?我亲爱的云小姐,”说着,他大步走向房间,却因为视线模糊,在门框上撞了一撞,“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我敢保证,这个地方不适合,也不值得你长留。” 鬼使神差般地抛下这一句话之后,姬霄缓缓躺平在床上,本想先去洗个澡再睡的他,挣扎着坐起身,倒了下来,又坐起身,又倒下……不久,当他的动作微小到难以辨别时,他平静地陷入了梦乡。 这是在天逸公司给他注射麻醉剂那天以来,他睡得最沉,也是最为安稳的一次。 第八十一章 妥协 凌晨夜半醒来时的感觉实在是不大好受。 由于酒精的缘故,姬霄经历了一段足以让他的肉体完全得到休息的深度睡眠,但在这种不三不四不上不下的时间醒来时,因为休息好了,头脑反而更加清醒…… 愈是清醒,便愈是能感觉到胃里那股要了命的空荡而又饱胀的感觉:简直好像是有人在你吃饱了的肚子上拿拳头抵着一般——唯一的区别是,这个时候的姬霄确实没有多少东西可吐了。 他拉开房门,走到水龙头旁边,打了一满杯水,一口含下去半杯的量而又立即吞下后,另外半杯直接泼到了自己的脸上。 冷水浇在脸上,一下子拍散了那股朦胧之感,也将胃部的不适压了下去,最后带来的结果,还是同样的两个字——清醒。 清醒在这个时间点实在不是一件令人羡慕的物事:在凌晨三四点的清醒,意味着你再也无法入睡了,只能起身做点什么,而姬霄恰好是个无事可做之人。 无事可做,便会,或者说,便只能胡思乱想。 “该怎么办……”他低声自问道。 手环上所附带的骇入功能可以做到很多超乎他想象的事,但一道虚拟的程序,是挡不住现实世界里的枪子的:黑衣人们已经完全意识到了他的杀伤性,再怀柔的人,恐怕都要动用真枪实弹了。 他无事可做,他…… 他无能为力。 就连自己抓在手上作为救命稻草的“武器”,亦不过是他人的馈赠罢了。 是别人的东西,就只能战战兢兢地用,生怕对方什么时候会改变心思,将自己再次打落凡尘,变回那个扎在人群里再也拔不出来的凡人。 姬霄拿着杯子,沉重地咽了一下。 随后,他缓之又缓地对着手环说道: “电脑,骇入库帕科长的电子设备,找到他的电话号码,发一条信息过去,就说……” 他的声音顿了顿,牙咬在一起,久久不肯吐出剩余的字眼。 “……对不起,我没有听清。您要发送的信息是……?”电脑问道。 “谈判,”说着,姬霄简直要瘫倒一般,跌撞在墙边,“我要跟他们谈判。”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将剩下的细节都交由人工智能处理,又喝了点水,坐回到床边。 没有任何事可以做,也没有什么可以做到的事…… 陷入困境无法自救,反而还将身边的人卷进事件里了。 而现在,我更是要向对方妥协吗? 想到这里,姬霄更是羞愧难当,将枪支插在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轻声地走了出去。 他特地选的最远的一条路,走向走廊的另一边,从那边的楼梯下楼——只要这么走,才能完全不经过云的门前而“逃”出这栋居民楼。 一到楼下,他便灰溜溜地跑了,直到心脏发出剧烈的抗议,而肺部也开始刺痛时,才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不敢再面对云了,甚至不敢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离去,简直像是做贼心虚一般,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校区,跑出了街道,跑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这个有着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身边,留存着他所表现出来,所想要留下的最美好的一面……向可能是造成自己义兄弟失踪的“罪魁祸首”妥协的他,已然成为了一个罪人,成为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再没有颜面去面对旧时的自己。 长出一口白气后,姬霄摸了摸口袋:幸好,那一把救命的手枪并没有在这次狂奔中掉落,他搓了搓手,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现在该何去何从。 事实上,库帕回应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甚至没有踌躇多久,便已经得到了对方的答复: “是姬霄先生吗?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姬霄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给手环下达的指令,取消了监控屏蔽之后,他将自己脚下的坐标发给了库帕,随后便百无聊赖地倚在那路边的墙壁上,默默等待对方的到来。 没多久,手环又投影出了一条新信息: “我到了。” 姬霄嗤笑一声:因为这看起来实在是像那种明明还在家里准备出门,却硬要说自己堵在路上的借口,拙劣的很——若是真的到了,为什么不亲自现身说这一句话?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冬日清晨的白气和迷雾,突然被一阵狂风卷开,在那层朦胧的雾气当中,有一辆车缓缓向下压来,在即将触地时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居然是飞车?姬霄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库帕先前说的自己是为了金钱而入伙黑衣人一事,恐怕真是有着几分可信度了。 别说眼前的飞车了,就是一般的走地的私家轿车,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能享受得起的物事——交通发达如是,线路遍布全联邦的公共交通工具,完全可以满足大部分人的出行需求。 停稳之后,“哧”的一声之后,飞车两边的门如同白鹤展翅一般抬了起来,看这仗势,想必雨天下车也不用担心被淋湿了。 副驾驶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四扇门又只开了这一扇,显然是示意面前的人坐到这个位置上。 主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侧面看去,从那棕色的甲板式寸头,还有那黑眼圈和沉重的眼袋看来,应该就是见过几次的库帕没错了。 司机是库帕,这是姬霄预想之中的情况;意外的是,那个华发苍白的老人并没有在后座上。 看着上车后下意识看向后排座位的姬霄,库帕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只有我这种打工仔才会在凌晨一收到信息就能回复,大人物有着大人物的作息,规律的很。” “而且,”他瞥了一眼窗外,“一般来说,他们都不会亲自出现在这种地方。” “你口中的大人物,出现在了抓捕我的现场。”姬霄提醒道。 显然,他是一个特例。 “谁知道呢……”库帕的黑眼圈看起来比昨天更严重了,他打了个哈欠,不作回答,试图在沉默之中带过这个话题。 吐出哈欠时,他顺势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之后,微微低头,嗅了嗅自己,又转向姬霄的方向,再次嗅了嗅。 “不好意思,”库帕解释道,“我只是没搞明白,这次到底是制服上的味道,还是外面带进来的味道……” 说着,他按下屏幕上的“自动驾驶”键,飞车旁边的车门落下,开始缓缓升空。 味道?姬霄微微皱眉,下一刻,他便释然了——想必库帕所说的,是昨天的酒味,醉倒到现在的他,自然没有洗漱,也没有什么更衣沐浴焚香的打算。 “正在前往坐标点,时速,两百千米时。”一道机械的电子女音报告道。 “乔伊,给我们撒点香水,换个味道。”库帕命令道。 如果有人在库帕身旁闻上一下的话,便会发现,本来清新平淡的香水,到了库帕的黑衣礼服上,变成了一股浓郁的,香气和各种其他气息的重叠的味道,它们互相掩盖,互相制衡……真不知道他这件制服穿了多久,姬霄想道。 “是喝酒了?”很突兀地,在一片寂静当中,库帕突然开口这么问道。 他的视线依旧投向前方,让人实在是搞不明白他说话的对象。 “是喝酒了。”他抓了抓下巴,想了一阵,肯定地重复道,尔后看向身旁的乘客。 这是……问我?姬霄想道。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库帕拉开收纳箱,取出一个保温壶,递向姬霄。 “我是说,”他抓了抓鼻头,缓缓开口说道,“如果你不怕我下毒,也不嫌弃这里面东西的档次的话……总而言之,这里面是解酒的汤,喝不喝随你。” 姬霄有些惊讶地接过那个保温壶,愣了好一阵,才开口答谢。 是要走平易近人的路线,大人物唱白脸,而自己唱红脸,做个和事佬吗?姬霄抿了一口汤,在心底自问道。 “……现在我们要去一个安全地点,在那里谈话,才不会有任何问题……当然,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留着那把手枪,我们这次并不会进行强制搜身和缴械……”库帕闲着也是闲着,无话可说,便开始像个导游一般,开始介绍起目的地来。 不过,还真是没法将这种人当成恶人啊……姬霄在心底感叹道。 …… 在几次方向变换,不知走了多久后,随着一声提示,飞车缓缓地停在半空中,如同一架垂直电梯一般,平稳地向下落去。 库帕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变换车窗玻璃显示画面,让飞车自动绕路到达目的地,不过就是走个流程罢了,要是姬霄真的有意知道现在自己身处的位置,只须骇入那飞车的操纵系统,便可以轻松办到。 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按下开门的按键:“我们到了。” 车门缓缓抬起,硕大的停车场内只有两辆车已经抵达了这里,一阵阵如同爆竹炸裂般的响声,从不远方传来。 是枪声吗?姬霄一边想着,下意识地将右手插进了口袋里,仅露出一只大拇指扣在外面。 第八十二章 靶场 “咦?”库帕看着那辆停在不远处的车,挠了挠额头。 虽然他背对着姬霄,声音也很小,但这个细节,终究还是被后者注意到了。 于是,他不露声色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枪。 “跟我来。”说着,库帕也不锁车,走在前方,径直向着面前的保安亭走去。 保安亭里没有保安,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需要一些更为严谨,更为一丝不苟的守卫,于是换成了一个亮银色,闪烁着金属光芒的机器人。 机器人的眼中扫出一道红光,由上至下,缓缓探过库帕,在那红光消失的一瞬间,大门也缓缓打开了。 “欢迎您的到来,库帕科长。”机器人恭敬地说道。 说着,它又转向姬霄,也是同样的一道光线扫过,试图确认来者的身份:“请问你有预约记录吗?” 姬霄微微扭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库帕,后者则是有些无奈地伸出食中二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道:“把他登记为与我同行的访客。” “我明白了。”机器人点点头,登记资料的工作,已经在它的电子脑里完成了,自然不需要去使用任何键盘或者是记事本之类的物事,来确认这一切。 随后,它的身体里的一个小巧的发信器,发射出一道信号,开到一半便停住了的大门,彻底降了下来。 “欢迎来到靶场。”机器人介绍道。 在一整个靶场里面,一支手枪,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想必这就是库帕等人要给出的心理暗示,姬霄默默想道。 “……机器,终究还是没有真人方便啊,”库帕又开始没话找话,“要是以前,保安亭里面多半是个醉醺醺的老头子,看到熟人的脸就能直接放行了,哪还管后面跟了什么人。” “我们先去谈话的地方等等吧,我估摸着吃顿早餐的时间,那位大人估计也就到这里了……”他一边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走着,等他带着姬霄穿越一个个外围的靶场,走到内部的一块区域时,一个身影已经在那里久候多时了。 那是一个有着花白短发,带着隔音耳罩的背影;在这个时间会来到靶场的人并不多,两人会在这个特定区域遇到的人,更是只有一个。 “部长好!”库帕大声说道,“人我已经带到了。” 那部长的手里拿着一把手枪,似乎是没有听到这些话,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靶子。 五十米,五发子弹。 九环。 十环。 九环。 九环。 九环。 “四十六环,宝刀未老啊……”库帕随手提起旁边桌上的望远镜看了一眼,感叹道。 姬霄拥有着一把足以致命的手枪,还有着骇客的有力支援,这在冥冥之中向黑衣人一方施加了许多压力。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局势逆转,以一种放松而又不失强势的态度,向姬霄施压。 你有着一把手枪,有着那么十来发子弹,若是打不中人,又有什么用呢? 你有着白注的帮助,要是战场的士兵没有任何人携带电子设备,又有什么用呢? 面对着这炙热的目光,姬霄没有说什么。 他开枪了。 几乎是枪声响起的一瞬间,一层银灰色的“薄膜”,如同潮水一般,迅速覆盖了部长的全身,覆盖在腿部的纳米机器人还暗暗发力,帮助他的身体向外闪了几分。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在隔壁射击区的姬霄,枪口所指的,显然不是他的方向。 就在这个库帕放下望远镜,将要走向部长时,姬霄冷不防地掏出枪了,开了三枪。 砰。 “你疯了!”库帕转过身来,破口大骂。 砰。 砰。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上前,将桌子上的望远镜抓在手里,抛向库帕,又将手枪揣进口袋之后,不紧不慢地走向了部长的方向。 部长缓缓摘下耳罩,眼神里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看向来者。 还没等两人开口,下意识用双手接过望远镜,开始查看成绩的库帕,倒吸一口凉气,由于此时枪声恰巧都停下来,这声音便足以让前面的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咽了一下,缓缓报出了姬霄的成绩: “三枪……”说着,他又咽了一下,“三十环……” 一枪两枪,可以说是运气,但事不过三。 最为重要的是,他开枪的地点,并不是在最为标准的位置,而是在射击区域外十来米……五十米距离的靶子,变成了六十米! 没有打满标准的五发子弹,在这个时候,似乎只是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威胁——我的子弹,是要留给你们其中的某个人的。 以姬霄那自信的眼神看来,若是让他打满五发子弹,五十环,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部长的眼神又变了:似乎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某个想法,他走上前去,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是隶属于玄黓联盟军方,一个机密部门的部长,真名和身份都属于机密,这一点,还请小友多多谅解。” “我是姬霄。”很简洁的回答,在官方的大人物面前,估计他们也不需要“目标”更多的自我介绍了。 “事到如今,想要让你完全相信我们军方,我想,我们得开诚布公地谈上一次……”说着,部长的声音被不远处的步枪声盖了下去,他投了一个眼神,库帕连忙跑开,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在枪声中,部长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姬霄跟上,在他的引领之下,两人进入了靶场附近的一道建筑物,在一个隔音室内,库帕早就已经在那里做好了迎客的准备了。 只是,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他一时竟忘记了引路一事,只是口头去吩咐服务生准备茶点,自己便已经慵懒地坐下来了,差点就要睡着时,听到开门的吱呀声,当即一蹦三尺高,站了起来。 老人看到那沙发记忆海绵的变形,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些什么。 “这是军方的靶场,房间也是需要有足够权限等级才能进入的密码房间,相信足以作为一个安全的谈话地点。”部长说道。 姬霄点了点头,表示并无异议。 还没等部长再开始说话,房间内的指示灯亮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环上的信息,给出了许可:“进来吧。” 门外俨然是两个穿着黑色礼服的服务生,一人端着茶水,一人端着糕点,进入房间后,她们有条不紊而又迅捷地摆放好了餐点,随后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门外。 部长先是给姬霄斟了大半杯茶,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请。” 没等他开口,姬霄便已经抿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放到了桌上,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这份“特供早餐”。 “……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是有着什么误会……”没等部长说完,姬霄打断了他。 “抓捕无亲无故的人们做人体实验,难道也只是一个误会吗?杀死追寻真相的家属,这也是一个误会吗?”姬霄诘问道。 “前者,当然是不正当,而又违法的行为——虽然这么做有些先斩后奏的意思了,但我们会为所有被卷进事件中的无关人士,做出让他们满意的赔偿……至于后面这件事,我是闻所未闻。”说完,他投出一个疑问的眼神,看向库帕。 坐在那里的人,毕竟是部长,而不是哪个不识好歹的下属乃至同事:库帕既不能破口大骂,也不能耸耸肩表示“我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在空中投出了一份信息。 “于万里:玄黓联盟生人……”一大串信息的最下方,是“行踪不明”四个大字。 “显然,你们兄弟俩都对我们有些误会……不过,这也是在所难免的,”部长补充道,“我要强调的是,这依旧是一个法制联邦……” “但法律,显然对你们并不起作用。”姬霄嘲讽道。 部长勾了勾手指,示意库帕做“某件事”。 “根据新修正案规定,这次的事件,会被判定为不合规定的强制服役,将对相关人员进行相应的处罚;一切最终判决,不会以任何形式留存,被害者也不得传播判决结果,否则将被视为叛盟罪……”库帕投影出来一段文字,缓缓开口读道。 “如果你们坚持上诉的话,这个部门将会被取缔,我会被撤任,所有事件相关的人员都要上军事法庭,最后被送进某座孤岛,和那些政治战犯一起服刑——所有被害者都可以监督这一切,甚至可以随时前往监狱查看,”说着,部长话锋一转,“但是,这并不会对你们的损失有任何的帮助。” “如果?”姬霄问道。 “如果我们能够谈妥这件事的话,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可以用合适的赔偿来解决:你躲藏起来的兄弟,我们会负责找回来;破坏的建筑物会被修复;机械部队暴动的事件也会让某个乐于多拿一笔奖金的即将退休的老厂长背锅;而实验事件,也会成为一份只记载在少数一部分人脑海里的机密档案……”说到这里,部长竖起了一根手指。 “所有的这些,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让这所有一切尘封暗室里,成为一个至高机密……毕竟,灵魂技术,是玄黓联盟未来几十年称霸世界的秘密武器!” 这道信息,就像一道重磅炸弹,投进了库帕的茶杯里,洒了一桌子的茶水。 第八十三章 最终选择 “实在抱歉,我现在就……”倒水时听入了神,手抖洒出一桌子茶水的库帕,连忙道歉,就要叫服务生来收拾。 “这件事,不需要更多人知道了,”部长打断了他,“对于想要知道内幕的人,这既是一个奖励,也是一道惩罚。” 知道一个绝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库帕只好讪讪地放下杯子,做了回去,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又犯些什么不该有的错误。 要不是姬霄的信息,要不是来自上级的命令,这个时间点,完成任务的他,早就回家补觉去了。 “就像我所说的那样,灵魂实验,并不是什么为了满足好奇心的个人行为,而是联邦为了开发战略武器,而不得已的冒险。”部长再次强调道。 姬霄喝了一口茶,没有说些什么。 他的沉默,并不是在品味茶的香气,而是在回味这个“部长”先前的话语,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于万里,真的不是已经被抹杀了吗?真的只是逃出了玄黓联盟吗?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被泄露出去,若是被其他国家得知此事,听说我们的实验已经接近尾声,一定会在这颗星球上引起一番腥风血雨。”部长强调道。 如果选择第一个方案,所有幕后主谋真的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吗?还是会在玄黓联盟的掩护下逍遥法外?对于一个可以用本地人做人体实验的联邦,姬霄实在是信不过。 拿钱走人,至少是稳赚不赔的选择……想到这里是,部长突然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颗星球上,有过很多改变世界的发明。”部长话锋一转,转而说道。 “原始人时,一把石斧,便足以让一人统治部族;到了后面些许,运用火焰的技术,让我们足以扩张领地,对抗猛兽;再后来,罗盘出现了,让人们可以飘洋过海,征服大海另一边的世界……”数到这时,老人按下了三根手指。 但他的话,显然还没有结束。 “下一件发明你知道是什么吗?火药,火药的出现,成为了冷兵器和热武器的分界线,人类之间的战力,才有了不可弥补的差距。”说着,老人将无名指弯曲,虚按在手掌上。 “接下来是蒸汽,再后来是电,是核……”讲到激动时,他一连按了三根手指。 此时,他还剩下右手的大拇指和食中二指,依旧竖立着。 “再后来,为了让人类得以脱离这场战争,人工智能出现所需要的时间,足足是先前的五倍!”说着,他将中指弯了下去,又将左手垂下,让这右手竖立的两指,显得更为突兀了。 “数到今天,能够改变世界的发明,仍不足一手之数。”话音刚落,他将大拇指和食指伸出,比了一个手枪的姿势,指向姬霄。 “灵魂技术,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足以让这颗星球统一的,最终武器。”老人总结道。 “灵魂技术,凭什么能够改变世界?”听了这么久,姬霄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虽然这个问题幼稚得让老人想笑,但他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有疑问,就说明听进去了不少——听不进别人话的疯子,才是最可怕的。 想到这个结论,他的心情更是愉悦了几分,在这种紧张的谈话当中,竟然是生出了几分胃口,顺手拿起自己的那块蛋糕,一口啃了大半,又喝了一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问题,其实你仔细想想,就能知道了——只是那结论太过于骇人,你不敢去细想罢了。” 说完这句话,部长用干净的那只手打了个干净利落的响指:“切换至影子形态。” 话音刚落,先前那道银灰色的,纳米机器人组成的护盾,此时从部长全身上下衣物中的各处涌了出来,洒落在地面上,尔后又缓缓地堆砌起来,坐在正对面乍一看,还真像个立起来的人影。 下一秒,机器人们开始变色,霎那之间,便化作了老人的“分身”,站立在旁边,要是在远处看,可能还真会被这道“影子”给迷惑过去。 栩栩如生,姬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语竟会如此恰当。 “这机械影子,就好比人造的躯体,”部长站起来拍了拍影子的肩膀,“如果我的灵魂能够被人造躯体承载,会发生什么?永生。”他自问自答道。 “如果创造人工智能的那位天才一直活到了现在,会怎么样?退一步讲,如果开发核能源的那批人活到了现在,又会怎么样?”老人说的的确不错,这是一项足以改变未来的发明。 别说是这颗星球了,获得永生之后,征服整个星系,乃至征服宇宙,似乎都成为了时间问题。 “但是,这些毕竟还是未知数。”姬霄冷静下来,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所承诺的一切,并不是必然兑现的——要是人类根本就没法进一步开发灵魂技术,又该如何?” “要现成的成果么?”部长轻笑一声,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成功将对方引进圈套当中了。 “你,”他指向姬霄,“你就是最好的例子,传说中的《沦陷区》最强玩家。” “我?”姬霄有些不敢置信。 “没错,”部长再次确认道,“或者说,所有接受过这个实验的人们,都比普通人强上不少了。” 不是所有普通人都能三枪三十环的。 “在普通的虚拟世界中,人们拥有的是超乎寻常,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能力,但那终究只是美好的幻梦;而在军方的监督下创作的《沦陷区》,则是完全真实地复刻了现实里的大部分数据……” 他的话还没说完,虽然俗话说事不过三,姬霄还是再次打断了他。 “照你的说法,你应该还是对《沦陷区》以及我们这批实验体有着一定了解的:丧尸能力,这种东西,你们也能够复刻?” “当然不能,有那能力,我们就不会做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了。”部长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姬霄头上,让他打消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部长话锋一转。 “不过?” “速度、力量,这些用很多年前就有的机械外骨骼技术,便足以做到;纳米机器人,也拥有着抵挡子弹的能力;至于隐形,则可以用单兵光学迷彩代替……还有什么来着。”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再举例了,光是这些例子,便足以让姬霄背后多了一片冷汗。 “就算没有这一切,能够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可不是那么容易训练出来的——现在,联邦需要花费的真金白银,在不久之后,便可以用便宜至极的普通能源替代了。”部长强调道。 量产超级士兵,模拟实战……灵魂技术,到底还能做到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老人能够感受到,面前少年的心底,已经燃起了一颗投诚的火星,只要助长火势,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心悦诚服,自愿为联邦保守这个秘密,直至死亡。 于是,在最为完美的时机,他再次投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当然,”部长说道,“这一切,都不是目前灵魂研究的开发重点。” “咳咳咳……”听到这句话,喝茶喝到一半的姬霄,直接被一口茶水呛住,好半天缓不过气来。 “那是什么?”库帕识趣地接过话茬,代姬霄问道。 “我们正在改变时间流速。”部长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简直是再常见不过的想法了:在玄幻类的小说里,常常能看见主角获得一件能够改变时间流速的法宝,在那法宝之中,外面的一天,到里面就翻了不知道多少倍,徒增了不少修炼的时间。 换算到现实世界里,就是开发科研项目,训练士兵……姬霄不敢再往下想。 他怕再想下去,自己会不敢做出第二个选择。 这是大义,这背后,是家乡的未来,是人类的未来。 “怎么样?姬霄小友,你是要上诉,把我们都送进军事法庭,让玄黓联盟的更多人重新评估灵魂研发这个项目呢?还是接受赔偿,富足地生活下去,准备亲眼目睹联邦所创造的历史?”部长可谓是狡猾至极,在这个时候趁热打铁,追问道,逼迫姬霄做出一个选择。 他心知肚明,人是最名副其实的社会动物,不仅是一种合群的动物,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存在的动物——很多时候,事情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选择沉默,是荣华富贵,冰释前嫌,一个阖家欢乐的结局;选择上诉,不但打断了联邦的开发进程,还可能被别国获得这个情报,让全世界再次陷入到惨无人道的战争当中,让无数人家破人亡…… 再说了,于万里真的不是自己逃出联邦外了吗?姬霄自问道。 他想要再喝一口茶,压制这种强烈的不安感,这个时候才愕然发现,茶水已经喝完了。 他低头看向杯中,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我接受赔偿。” 老人一举站了起来,面色红润地说了一句什么,姬霄没有听懂,想必是联邦当中某个成员国的家乡语言之中,表达“很好”的词语。 “我们,谈谈赔偿的细节吧。”部长说道。 第八十四章 封口费 “你的选择很明智,”部长丝毫不吝赞美之词,继续肯定姬霄的选择,“做出这样的决定,相信你在回想今天的时候,不会后悔。” “希望如此吧。”姬霄长出一口气,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瘫倒在沙发上。 “库帕科长,你的任务完成的很漂亮:正是因为有你,我们最终才能以和平而又两赢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你可以下班了,后面的谈话,叫一个财务部门的人来这里就足够了。”说着,他在空中虚按几下,唤出手环的操作菜单,向外面下达了几条指令。 库帕哪还顾得上这么多:要不是来之前补充了点咖啡·因强撑着,他差点在谈话期间就要昏睡过去了,现在只想一股脑地跑向停车场,赶紧回到家,直接睡到被电话吵醒的那一刻。 于是,他没头没脑地应了一声,也没有听到部长后面说的要帮他争取升职加薪一事,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按指示回家去了。 “见笑了,”部长微微一笑,“库帕科长平时是个很可靠的人,今天估计是有些劳累过度了。” 先是一个服务生进来将桌上洒了的茶水擦了个一干二净,不久之后,财务部的人也到了。 等到那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之后,刚进门,部长便对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说:“这个数。” 那人赶紧低下头,在空中的投影写下了一个数字,轻声重复道:“十万……” “十万玄盟币?你当我是在打发乞丐吗?加两个零。”在财务人员写到第五个零时,部长说道。 “好,加两个零……”财务人员没有抬头,下意识地应了一句,下一刻,他才意识到了什么,“加两个零?两个?” “没错。”老人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指示。 这次,财务人员总算是无话可说了,他补上最后两个零时,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投向姬霄的方向。 其他实验体都只获得了十万玄盟币的赔偿,面前的少年却足足获得了一千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将金额确定之后,财务人员也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房间内又只剩下姬霄和部长两人。 “怎么样,这个说法,你还满意吗?” 听到这个问题,不知道是被一千万这个数字镇住了还是怎么回事,姬霄愣了愣,没有回答。 “钱还不够……”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 “还不够?”部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狮子大开口的可能性,举起食指摇了摇,“后面不能再加零了——八位数,就是我的极限了,最多可以给你改几个数字……” 此言一出,便是意味着,只要姬霄敢开口,他就敢奉陪——将一千万玄盟币的赔偿金额,生生提到九千万! “不,不是钱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仅仅有钱,还不够,”姬霄也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点后,猛地举起,指向上空,“我要真正的地位,要拥有一个足以帮助于家复兴的身份。” “这个简单。”说着,部长拍了两下掌,大门也应声打开,门外排列着一队各有特点的人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穿着黑色礼服。 “人事!”部长大声吆喝道。 “到!”一个男子敬礼,随后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等待部长发号施令。 “现在,”部长缓缓开口说道,“我们所谈论的‘那件事’,已经被列为了军事机密,为了将一众受害者也列入联邦法的监督范围,我们本来就是要给你们一个军方的虚职的……但既然你提出了,今天,我就给你一个货真价实的职位。” “这位姬霄先生,从今天起被我聘任为‘那个项目’的科研顾问……” 一份专注于虚拟世界的工作。 自己谋生许久的破饭碗,突然被他人镀上了一层金,这简直像是…… “等你忘记之前的不愉快,大可以加入研究部门,体验更多最新开发成果,设计更多训练项目……如果对虚拟世界有了心理阴影的话,大可以把这份工作抛在脑后,当然,工资还是照发不误的……” 姬霄咽了一下,这已经不仅仅像是中彩票那么简单了,简直像是自己夺舍了联邦总统一般——他的生活,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然翻天覆地。 正当他有些受宠若惊,正在思考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获得如此优厚的赔偿条件时,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似乎是要和部长确认些什么事项。 “……是,我明白了,勋章将尽快制作完成,交到姬先生手中。”男人连连点头,匆匆而来,又如同一阵风一般,匆匆地离开了。 “怎么样?我想,这应该能够满足你的要求了吧?姬霄中士。”部长假作亲昵地拍了拍姬霄的肩膀,轻声问道。 “什么?”姬霄还有些不敢置信。 自己一愣神的瞬间,又发生了什么?中士? “没错,姬霄中士,”部长再次强调道,“而且,正如我先前所说,由于在这次《沦陷区》演习当中,姬霄中士悍不畏死,勇敢沉着,不怕牺牲,救出百余名参与联邦科研实验的同僚,最大程度地减少了玄黓联盟的损失,将在今天被授予一等功。” 说完这句话,他伸出一只皱皱巴巴的手来,开始细数自己所开出的条件:“中士军衔,一等功,有了这两样军方背景,再加上那笔赔偿金,我相信,只要你行事光明正大,振兴于家,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后面的话语,姬霄“中士”就听得不大清楚了,坐上飞车时,他还是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生怕这只是他的一道黄粱美梦。 “姬先生?姬先生?”司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姬霄这才清醒过来,摇了摇头,似乎要将那些杂念全部驱逐出去,“先去看车吧,买完车去看房,看完房,我还得去一个地方……” …… 一进屋,他就径直走到了一辆车的旁边。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和于万里上学放学,坐的就是这么一辆朴实无华的飞车。 后来,家道中落,变卖了不少东西…… 想到这里,姬霄不禁沉默了。 销售助理拿着矿泉水过来,正要为销售人员拖延点时间,好让她们尽快完成手中的单子,赶来游说这位新顾客,她走到姬霄跟前,问道:“这位客人,您对飞车,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品牌……” 还没说完,姬霄指了指那辆跟前的飞车:“就这辆了,开票子吧。” 没错,他暗暗点头:一切都好起来了,有了这笔赔偿金,足以支付剩下的所有治疗费用,足够让一家人重新过上好日子! “您是要……要要要要买是吗?”销售助理显然没有预想到这宗买卖会来得如此之快,一时间,别说是那些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销售台词了,就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 买房的情况,也算是大同小异:姬霄随意挑了一道位于城市边缘的豪宅之后,便大手一挥,干净利落地付完了全款,在出门的路上,还顺带着把一百万玄盟币,打进了义父的银行账户当中。 这么一来,后面的医疗账单也能付清了,姬霄暗暗想道。 “……刚才我忘记说了,如果您有意愿,飞车可以托手军方的工程师改装防弹隔层,加装各种防御设备……接下来,我们去新屋吗?”临时司机问道。 玄盟的临时用车他早就用自动驾驶模式送回去了,现在开的,正是姬霄刚买来的新车。 “先去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地址,我有一些行李还没拿。”他所说的,正是那道杜致胜介绍的安全屋。 不知为何,与玄黓联盟达成和解之后,他总有着一种背叛了其他人的感觉,内心揣揣不安,自然也没有向杜致胜提起此事了,就连联络对方,也都怕敢了。 飞车在云霄之上行驶,前方的玻璃屏幕上,显示出了不少虚拟的“辅助线”,好让驾驶员有一种在地面上行驶的感觉。 姬霄对此并不感兴趣,就连司机建议他先考汽车驾照,再考飞行驾照的建议,估计都只听进去了一半。 他只是看着下方,看着飞车下方的风景。 地面上,有走着的人,有骑车的人,有坐公交的人,也有开车的人。 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再次飞上了天空,俯视着地面上的人们,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 想到这里,他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笑,因为他看见了一座联邦公园。 “那座公园啊!我去过,里面的音乐喷泉很漂亮呢!”司机瞥了一眼下方的景象,开始唠起了一些家常小事。 令他感到不愉快的,并不是先前在森林中被追捕的经历。 看到公园,他想起了一座湖泊,从而又想起了一个法外之地……最后,他想起了今天,在等待这位临时司机和他的座驾到来之前,他向部长提出的一个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姬霄强调道。 “如果,我能逃到玄黓联盟内,却又是你们的治外之地,却没有同意你们的条件,随时有可能泄露,或者说,出卖这份情报……到时候,玄黓联盟会怎么做呢?”他一连用了两个“却”字,其中蕴含的情感,恐怕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 “嗯……”部长沉吟片刻,就像听到了什么脑筋急转弯一般。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个地方!我年轻的时候,还有幸去过一次呢……”说着,老人将手伸进衣服口袋里,四处翻找着些什么。 “当年,我跟着某个人一起进去,出来的时候,他们就把这个东西送我了,说是永远赠与我这个人,欢迎我们再次光临……” “找到了。”说着,老人淡淡地掏出了一张号码牌,上面镌刻着一个大大的“二”字。 “有的号码,是永远都抽不到的……有的地方,我们不管,并不是我们管不了——曾经有幸拿到过一百二十五号的你,还是要明白这个道理的。” 留下这两句如同诗词一般的告诫,留下一个满身冷汗的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八十五章 摧眉折腰 想起老人离开前暗含威胁意味的话语,更是让姬霄不禁有些胆战心惊:要是他藏进了地下世界,简直就和自投罗网没有什么区别。 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只是用到这个场景里,就要换为玄黓联盟那仿佛看穿了世间万物的“天眼”了。 这么想来,他还真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一意孤行,继续挑战玄黓联盟的底线…… 现在好了:医疗费有着落了,工作也换成了官家的铁饭碗,再也不用流窜于各个网络游戏当中打一些代练的零工了,就连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消失的于万里,也有足够权威的人承诺,要把他平平安安地送回玄黓联盟来。 说到底,我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这么抗拒玄盟呢?是因为卷入事件当中惊慌失措?还是长期被某些有心人士洗脑,听信了些什么阴谋论?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和玄盟达成和解,赔偿金也在几分钟之内就划到了自己的户头上,现在只要带上扔在安全屋里没有带走的行李,进到新屋,安心等待义父痊愈,义弟归来,生活就能重新回到正轨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是愉悦,几乎就要吹起那蹩脚的口哨来了。 那部长派来的“临时司机”,似乎还不只是个司机这么简单,看样子,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成为宅子里的管家了:说的好听,叫做管家;说的难听点,其实就是贴身监控的监督员——一旦姬霄做出任何不对劲的举动,随时就地正法,递交法庭……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干什么!”姬霄看着楼下站在飞车旁默默等候的管家,喃喃自语道。 走到安全屋门前,他才想起:离开之前,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跟云打个招呼,而不是不辞而别,可身上光带着一大摞钞票(想象中的钞票,毕竟很少有人还用现金支付了),连半点礼物都没有…… “算了,有钱没处花是不是?普通朋友,要什么践行礼……”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敲响了云的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门边却没有人;看来,是云在里面用指令开的门。 “进来吧。”听到这句话,姬霄才敢往里迈步,在这间与自己所住单元房别无二致的房间中前行,向着主卧室的方向走去。 “什么事?”云抬头问道,她不亲自开门的原因也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了——她正在写毛笔字。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是来道别的。”姬霄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 “怎么,你最终决定要逃出这个国家么?”云瞥了一眼门外,没有看到追兵,看姬霄穿的也不是监狱里的囚服,有些不解。 “是这样的……”姬霄沉默了一阵,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好一阵,才吐出了最后的结论,“最后发现,这应该是个误会,我会拿到钱,也会有一份更好的工作,义父也有救了……” “你的兄弟呢?”云的问题一针见血。 “他们说:是个误会,万里只是逃到了国外,他们找到人之后,就会把他安安稳稳地送回来……” 还没说完,云又用第二个问题打断了他: “你信吗?” “我……”姬霄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说到底,一直到此时此刻,他都未曾掌握到半点关于于万里的消息,也没有找出后者可能藏在这城市某处的“线索”,之前关于他已经死亡的猜想,说不定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我明白了,”没等姬霄开口,云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吗?” “这倒是没有了……祝你一路顺风。”姬霄说着,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在他看来,这个许多观点都与他极其相似的少女,应该只是想要聚精会神完成这副书法作品,才会用那么不耐烦的语气送客吧。 姬霄这么想着,径直走进卧室,抄起行李袋,搭在肩头后面,走出门时,他看到云走向公共垃圾桶的方向,手里握着一副卷轴。 他没有多想,但脚还是情不自禁地往那个方向迈出了一步,便一发不可收拾,默默跟了上去。 云对着回收分类的标志看了好一阵,最后决定:既然是纸制品,那多半是可回收的吧,扔进了绿色的垃圾桶里面。 正要离开时,她才注意到鬼鬼祟祟跟在后头的姬霄,并投出了一个充满疑问的眼神。 “我,我是来扔垃圾的,真巧啊。”姬霄有些慌乱地解释道。 可他掏了半天,怎么都找不到可以称为垃圾的物事——最接近的,也就是许久之前在家里窗台的框架上,捡到的那根兴许是于万里抽到一半便熄灭掉了的烟头。 可这烟头,就像一种寄托,无论如何,姬霄都不想放弃它,他总莫名其妙地觉得,如果放弃了这根烟头,于万里就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他只能从行李袋里面掏出一件旧衣服,暗道一声抱歉,将那衣服塞进了捐赠桶里;就当是做好事了,姬霄想道。 “我是来捐旧衣物的,有点不合身了,你是来扔什么的?”无视了这其间浓郁的尴尬味道,姬霄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多半只是一副失败的练习作品,何必要开口询问呢?真那么想知道,自己翻垃圾桶就是了! “那个啊,那是一份本来要送给别人的礼物……后来发现,里面的内容似乎不大合适——但上面的字已经写上去了,覆水难收,干脆扔掉算了。”淡淡地抛下这一句话之后,云向着自己居住的单元房走去,徒留姬霄一人站在那里,出于尴尬之情,杵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鬼使神差之下,他还是打开了那个绿色的可回收垃圾桶,一下子就找到了躺在最上面的那筒卷轴。 他拉开卷轴,上面本写着一个很是精美的“莲”字,最后却被笔者一笔划去,也就显得不那么精致了。 人总是喜爱胡思乱想,尤其是肆意联想。 坐上车之后,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的居民楼,姬霄总是不禁去想那个莲字。 关于莲的诗句,可以说是数不胜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可这个时候,浮现在姬霄心头的,就只有那么一句诗词。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 她是在那天我醉酒后听闻了整件事,对我的选择感到失望吗?姬霄不由自主地想道。 没有人对他感到失望:于万里已经死在某个黑衣人的枪下了,再也没有了失望的机会;杜致胜救出了《沦陷区》里的大部分人,对姬霄只有敬佩;至于部长,能够与姬霄达成共识,得以和平解决问题,他是再满意不过了,哪里会对姬霄感到失望?只会连声赞他英雄出少年,真真识趣。 没有人对他感到失望,会联想到这一切而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是因为在内心的最深处,姬霄对做出了这个决定的自己,很是失望。 “新生活就要开始了!姬先生,要我去买几瓶好酒来吗?”降落前,管家很是贴心地问道。 “我想……我已经提前庆祝过了。这一次就免了吧。”想起自己先前借酒消愁出糗的丑相,姬霄决定还是少沾酒为妙。 进到屋里,他嘴里能说出来的词语,就只剩下由衷的赞叹了。 原因无他:这宅子里的内饰,即便是对比于家的全盛时期,也显得太过于华丽了。 简直就像是为了炫富而造一般。 大理石地板,水晶吊灯,旋转楼梯……走进客厅,就能看见一套淡桃红色的家具,还有那半球形亮的晃眼的玻璃吊灯,以及上方被天花板内镶嵌的灯光照亮的,绮丽的壁画。 所有的东西,小到杯子的把手,刀柄,大到椅子的扶手,桌子脚,天花板的外框……所有的一切,都点缀上了一层华贵的金色。 一时间,在这股视觉冲击之下,他竟是有些想起地下世界了:那里的奢侈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完客厅,看完厨房,看完卧室……姬霄在那张松软的大床上坐了一阵,好一阵,才喘过气来。 曾几何时,太有钱,也会成为一种无形的压力。 把管家支开之后,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在这屋子里仔细走走。 “这屋子里,有可以用作监听或者是监视用途的电子设备吗?”姬霄低声问道。 “报告姬先生,没有发现这类东西,需要我将扫描电子设备加入到日常程序当中吗?” “一天一次吧。”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命令道。 说着,姬霄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参观过主卧的厕所,悠哉游哉地走进了卧室当中,推开了厕所的大门。 似乎是为了亮瞎第一次进来如厕的下一任房主,一推开门,姬霄的视野便被一道充满了恶趣味的亮金色给填满了。 他试过不去看那道金色亮光的源头,但这又谈何容易…… 第八十六章 纯金马桶 浴室的地板,似乎是为了防滑,并没有使用抛光的大理石砖,而是采用了看起来坑坑洼洼,不知道是什么岩石做成的地板,踩在上面,简直就像到了野外一般,唯一的不同点是:这里的石头,已经被磨平了。 这个触感……姬霄感受着地板的痕迹,好一阵,抬起脚来,脚底已经多了很多淡红色的印记,这种脚踩在石地板上独特的感觉,他觉得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看到那个造型独特的“浴缸”,他瞬间就明白了:“是温泉啊……” 当然,温泉这种东西,并不是随意挑个地方,就能有的,这也就是个设计独特的浴缸,上方还是有着大大的花洒头,墙上还是有着摆放洗头水沐浴露的自动感应机器。 这一切都很正常,可以说,这间厕所的其它东西,都很正常。 正是由于那一道“不正常”的存在,姬霄的目光,最后还是缓缓移了回来,看向那个灿金色的坐便器。 一个,所有部件都由金子构成的,纯金马桶。 似乎是为了彰显这个马桶的华美、奢侈、花俏、靡丽……总而言之,也许是为了美观原因,马桶的下方地板里,镶嵌了一圈防水照灯,时时刻刻照耀着这道金色的“宝座”。 先不说这马桶要多少钱,这么一圈走下来……这间别墅,恐怕不便宜吧? 想到这里,他打开银行账户明细,却是看到了一个带有六个零的数字。 还有将近八百万玄盟币?这怎么可能? 这一切,只有亲自经手交易的管家,才能给出答案了。 “……哦,原因很简单,”管家一边将火调小,转过身来,微笑着回答道,“因为这栋别墅恰巧是建好之后至今未曾启用的安全屋,只是从玄黓联盟那边租借过来使用的话,要不了多少钱的。” “这样么……”姬霄半信半疑地嘟囔着,离开了厨房。 完全没有任何监控设施的超豪华版员工宿舍?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不过,他们既然愿意给一个重点监督对象一千万玄盟币,还给他一份可靠的工作……有那么一间‘员工宿舍’,似乎也不是太出格的事嘛!”他很是乐观地向自己解释道。 手环上突然蹦出了一条新信息:“今天的晚饭,主菜是太后肘和糖醋肉,水焯菜心,汤是慢火炖制的山鸡鹿筋汤,饮品则可以在以下范围内选取……” 说实话,姬霄对那里面写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宁可吃更为家常一点的东西;更何况,这最下面的一条文字,让他的胃口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缩减了不少。 “晚饭过后,我将会和您商谈那天部长尚未提到的,保密协议里的详细条约。” 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件事,这一顿几乎道道菜品都可以作为餐厅招牌菜的晚饭,姬霄是吃的毫无滋味,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几乎成了一个只顾着咀嚼吞咽的机器人。 “是否需要我现在为您呈上饭后的甜点……”管家见姬霄的进食已经接近尾声,主动站起身来,就要去拿厨房里的甜点冰激凌时,被姬霄叫住了。 “甜点的事暂且不急,先把你之前要说的什么保密条例讲一下吧。” “遵命。”说完,管家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没多久,他带着一个箱子,走了回来。 指纹验证后,银白色的金属密码箱,“咔”的一下,打开了——里面存放的,是一枚镶嵌有正方形宝石的戒指。 “这是……?”姬霄很肯定,这绝对不在“黑衣人”部门的着装要求之内。 事实上,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任何人带着一枚这么浮夸的戒指。 “这是追踪器。”管家很是直截了当地介绍道,丝毫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 “按照条例,您有两个选择:一,选择专人的贴身……保护,”管家斟酌了很久,最后选择了这么一个比较隐晦的词语,“第二,也可以选择带上这枚戒指,但有一个条件:没有进入这间屋子之前,绝不能摘下……” “摘下了会怎么样?”姬霄迫不及待地问道。 “摘下了,就会触发警报系统,即便以白注的能力,也无法骇入这玩意——因为它完全没有和外界交换信息的功能……” 没有交换信息的功能?那该怎么上传我的位置信息?那又该怎么截取我的谈话信息? “您就当它是以前那种行车记录仪吧:只负责录入影像和声音,确保您不会做什么损害联邦利益的事情,”说着,管家用手指敲了敲戒指,“在我们提供的工作场地,也可以不带这玩意:说到底,只要进了那里,您就不可能传出半点消息来。”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你成为了一个囚犯,您依旧是自由的,和联邦内的其他公民享有一样的权利,”一边这么说着,管家一面投影出一份文件,并高亮了其中一段文字,“按照我已经发给您的保密协议来看,只要研究项目告一段落,您就能将这戒指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说的好听,”姬霄嗤笑一声,“研究要多久,十年,二十年?” “要不了那么久,”管家强调道,想要藉此竭力安抚姬霄的情绪,尽全力不让后者生起什么反抗的想法,“再说了,协议规定,我们除此以外,再也不会进行任何形式上的监视和监听,如果有,将视作我方撕毁了协定,而您再也没有履行协议的义务了。” “让我想想。”姬霄捂着额头,又立刻将那只手撤开,摆了摆手,示意管家离开,自己则是缓缓地走向了主卧室的方向。 事实证明,通体黄金做成的马桶,也没有通便效果。 不过,即便如此,要让姬霄评判的话,厕所依旧是这间屋子里最适合思考的地方。 自那管家作为“临时司机”出现,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自己还有戒指这一选择罢了。 “戒指么,至少不是项圈,也不是脚铐什么的……”姬霄自我安慰道。 他没有意识到的是,项圈,脚铐,戒指……那些都只是物体表面上的形式,真正被拷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是他的心灵。 做出了第一次选择之后,他的人生,就再也没有分叉路口了——后面的方向,由不得他选择。 沐浴在热水当中,姬霄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部只有两个结局的互动电影,真正的抉择点,就在那靶场之中,从那里出来之后,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都丝毫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至少还有八百万啊!”他怪叫一声,潜进浴缸池水里,等到憋得自己满脸通红,才再次浮出水面来。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最后,他这么对自己说道。 …… “您的选择,非常明智。”看到姬霄若无其事地将戒指带到食指上之后,管家由衷地赞叹道。 “我的全名叫……”顺水推舟,管家就要正式自我介绍,和这个说不定要相处上好几年的“老爷”搞好关系,后者却默默地伸出了手掌,止住了他。 “就此打住吧,你很清楚我是谁,但说实话,我对你叫什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接下来的几年,直到我自由之前,你只要顾好自己分内管家、监视两样工作就足够了,”说完这句话,姬霄转身离开,就快要走出饭厅时,他没有回头,向着背后招了招手,“今天的饭后甜点,就不吃了。” 管家微微一笑,似乎对这种情况也早有心理准备,轻声说道:“如您所愿。” …… “啧啧。”姬霄双手枕在后脑勺的位置,躺在床上咂了咂嘴,有些迷茫。 一夜暴富,可以说让他直接失去了目标——当选手已经跑到了赛道的终点,冲过了终点线,这个时候,又该何去何从呢?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姬霄都已经站在了自己曾经仰视的位置上:有一份稳定的高收入工作,存款成了一个天文数字,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甚至还是飞车…… 医药费已经筹到了,之后的很多年估计也都不愁吃喝了…… 现在干点什么呢……寻找兴趣?这个估计得花上不少时间。 重拾旧业?经历了《沦陷区》那摊子破事,别说是代练的零工了,就连玄盟官方的科研项目,他都没有什么参加的欲望。 要不……周游诸国?不少人攒了点钱之后,就喜欢一家人出去旅游…… “但是,去哪里呢?”姬霄自问道。 更何况,现在行动处处受限的他,想要出国,简直难于登天。 果然还是要上班啊……要不,明天先去看看工作内容和环境吧?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环上传来了一条新的信息。 是管家?这么晚了,他还有什么事?姬霄一边想着,一边点开了信息,而这也解决了他挣扎了半个小时的问题——他已经有后几天的行程了。 “姬先生,晚上好。请允许我提醒您:玄黓联盟邀请您四天后出席一道宴会,请务必赏脸参加,盛装出席……” “宴会?这又关我什么事?”姬霄很是不解。 不过,至少明天的行程已经决定了: 礼服店。 第八十七章 一掷千金 “怎么回事?用视频给我说清楚。”说着,姬霄录入了这么一条信息。 “是这样的,”命令刚下达没多久,管家的身影便投影出来,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笔挺地站在房间地面上,“玄黓联盟希望可以通过这次晚会,为接下来的科研开发筹款。” “筹款?”这一问,姬霄竟真的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只是他真的有点不敢置信:能够豪气到一下子发出一千万赔偿金的玄盟,居然会没钱继续开发如此重要的科研项目? 他似乎忘记了:他本人,就是玄盟花销增大的原因之一。 管家亦没有不识趣地指出这一点,而是用些别的原因搪塞过去了。 “……总而言之,这一次,我们想借助天逸公司新游戏开发的名义,来筹集款项:这样一来,不知情的人,会投资我们的项目;早就听到些许风声的人物,自然会大力支持。” 嗯,很有道理,就是有一个问题,姬霄想道。 尽管没有打开己方的摄像头,姬霄还是指着自己问道:“道理我都懂了,但是……我去干什么?” “我们需要一副新面孔,去刺激一下那些不知情的年轻人的消费:看到相似年龄的人大把大把地砸钱,不少人都会被酒精和热血冲昏了头脑,不是吗?当然,这将算作一道部门的赏金任务,接不接,全看您的意思。”管家解释道。 “公款消费?”姬霄问道。 “都是进科研开发的账户的,自然是玄黓联盟出钱。”管家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更何况,”管家话锋一转,循循善诱地说道,“参加这种上流晚宴,在所有人心目中留下一个财大气粗而又身份高贵的深刻印象,不就是振兴于家最踏实的第一步吗?” “这话在理,这任务我接了。”说完,姬霄摆了摆手,挂掉了电话。 牵扯到于家,那他就不得不去了。 既然已经接下了这道任务,当前的首要之事,就是去重新购置一套礼服了。 可后面的问题又来了:礼服,究竟要买多贵的,才算得体?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的姬霄,是否能忍受他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快速选出一套礼服? “要不还是让管家去买?不对,要是买礼服还要穿着礼服去买,这不就成了一个笑话么!又不是给不起钱,怕他什么!”这么给自己打气之后,第二天,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座百货商城。 这个时间点,店里面已经有不少穿得光鲜亮丽的顾客在挑选礼服了。 一进门,姬霄便感受到好几道眼光,同时向着他的方向投来。 “喂,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居然穿连帽衫来吗?”柜台处传来一道道窃窃私语的声音,但姬霄没有听到,他刚进门,只能听到那道宏亮的“欢迎光临”电子提示音。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呢?”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一个扎着单马尾的销售员向姬霄走来,脸上带着微笑,似乎丝毫不在意姬霄的穿着。 姬霄这身独特的打扮,本就引人注目,现在有了一个大美女站在其身旁服侍,更是让不少人都瞪大了双眼。 即便如此,很多人也都就此打住,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 这年头,富豪穿着廉价衣服装穷,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不过,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瘦子,显然不在这明智者之列。 “喂,服务员,你们这里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那挑事之人,本就是为了亲近姬霄身旁的美女销售员,才会特地多次在这家店“采购”服装,可那销售员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刻意避着他,竟是让她那个化妆都盖不住皱纹和满脸麻子的同事来接待,气得那瘦子是火冒三丈,却又有苦说不出。 此时找到个借口挑事,正是为了发泄这种无名的怒火。 姬霄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当了挡箭牌,即便知道了,他估计也会不闻不问:自己以前只是一个没钱没权没势之人,也只能少说两句,让垃圾随风飘走,再没有别的处理方法。 他却是忘了,如今的他,再也不需要精神胜利了,一声令下,将这瘦子赶出门外,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姬霄只是看向那服务员,暗道好运,却没有如同一个好色之徒一般占便宜,或者继续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无视了那个挑事的瘦子,淡淡说道:“我要两套礼服,一套用于商业会谈,一套用于出席重要场合。” “这样的话,我们推荐您试试我们的定制礼服,最高端的礼服,一向都是定制的。”那单马尾的美女对自己的相貌和身材也是颇为自信,见姬霄居然在如此美色之前都毫不动容,也是在心底暗赞此人的定力,虽然姬霄穿的只是破旧的连帽衫,还是不由自主地将其当成了一个贵客来接待。 “可以,不过另外一套会谈的就要现成的吧,赶着用。”他这么回了一句,便是饶有兴趣地开始看向店里的其他礼服。其他客人见姬霄如此识礼,想必并非什么等闲之辈,也就不再多管闲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并非姬霄是个有着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人,遇上这么一个大美女,他的心跳也会不由自主的加速,他也会有着几分旖旎的幻想……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有足够的自制力,不去惹是生非。 他的准则之一,就是绝不在外沾花惹草:总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管他什么有意无意,无意就要作出无意的样子,堂堂正正,不给对方留半点念想,那种不远不近,和每个异性都有所牵连,有所暧昧的行为,他是看不上的。 正是这种骨子里的坚持和正直,才让姬霄成为了这么一个不卑不亢之人:他始终坚信,钱权势乃是身外物,人的一生,最是自己的原则、底线不能丢! 不过,与正直之人,让人容易放松警惕,那马尾少女一放松警惕,姬霄就陷入到了一个更为尴尬的境地:那美女的身子与他凑的极近,毫不夸张地说,他甚至都可以闻到对面传来的少女芳香。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姬霄在心里念叨着,移开了双眼,用理性压制住了一切原始本能冲动。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那马尾少女这么想着,看着身体因为贴的太近,而有些轻微颤抖的姬霄,更是有意闹他:如同恶作剧一般,将自己的身体贴了上去,还假装不注意,在姬霄的耳边轻柔地吐气。 到了测量腿部的时候,姬霄便是直接将眼睛看向了上方,直到那少女轻笑着叫他,才回过神来——测量已经结束了。 其他人这种时候,估计会故意由高往低,借机偷窥吧,真是一位绅士啊,少女这么想着,开始更认真地介绍起自家礼服各个价位之间的不同区别。 可其他客人识趣,并不代表这店里面最不识趣的人就会善罢甘休了。 看到那销售员为姬霄贴身测量尺寸时,他更是觉得那销售员在有意和其他男人调情,以此恶心他,气的是肺都快要炸了。 “你们这家店,衣冠不整之人,也可以进入吗?”他这么说着几乎是命令般的语气,催促面前的黄脸婆前去赶人。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话,需要正装才能进入店面,请您下次再来吧。”那麻子脸虽对姬霄这边有些不忿,但并没有到主动去惹事的地步,只是此时有人出头挑事,她也乐得上前帮忙,狐假虎威,一展嚣张气焰。 “哼,就他那样,最便宜的一件礼服都买不起!”瘦子又讽刺了一句。 “这位姬先生,已经为我们最高级的定制礼服付款了……”虽然少女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在这么一家店面不大不小的高级礼服店中,所有人都是尽量保持着安静,不去打扰他人,可谓是安静至极。 在这鸦雀无声的环境中,这一句话,自然也是被那个挑事的瘦子听了个一清二楚,正要在店里拿着礼服乱逛的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连最贵的十万玄盟币一件的礼服…… 一道微不可闻的惊呼,再次打断了这个瘦子的思绪。 “军方特权!对不起,之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那麻子脸的销售员,惊呼到一半,想起了什么,便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低了音量,继续向姬霄道歉。 她判若两人的原因只有一个:姬霄亮出了自己的中士身份,获得过一等战功的军方身份。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低调!真是英雄出少年。想到这里,他们也默默收回了看热闹的目光,专注于自己的事了。 军方特权?这几个字如同雷击般打在那瘦子的心头,他一下子恍然失神,先前将要吐出的话语,被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抹了个一干二净。 第八十八章 无限资金 “没事,的确是我疏忽了。”姬霄淡淡地回了一句,可他的态度越是这样,越是让先前那参与到这场闹剧中的销售员惶恐不安,恶狠狠地盯向了一旁带头挑事的那个瘦子。 无视会让人愤怒,可当双方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之后,这种愤怒就会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一下子瘪下来,化为无穷无尽的烦恼和后怕。 “至于他么……”姬霄虽不争,但也不介意以直报怨,看向了一旁角落里那高声挑衅的瘦子,“他是来干什么的?” “他是来买一件礼服的,那个价位,恰好就只剩下这件了,下次进货估计还要等一个星期。”那麻子脸销售员正愁怎么和姬霄搞好关系,当下便立即毛遂自荐,担任起了这份介绍主谋的工作。 “那件衣服,我买了。”说着,姬霄还不忘指了指自己手环资料页上的那份独属于玄黓联盟军方的认证,这种狐假虎威的事情,他乐意的很。 “听到没,这件衣服,姬先生要了。”那麻子脸销售员要将功补过,刚听到这句话,便是迫不及待地上前夺下了那件礼服。 “可是,这是我先……”那瘦子当下真是如同哑巴吃了黄连,他精挑细选之后,才锁定了这件高端品牌中最低价的礼服,本来是要买一件参加晚会的,这下被抢之后,便是只能穿些低档的礼服,或是钱包受难了。 “你又没给钱,先什么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姬霄说着,笑着走了上前,一边付了款,一边握住了那挑事瘦子的手,“这位先生,请你下一周再来买吧……更何况,我看你这竹竿子一般的身材,应该是和这套礼服不太搭的。”感受到对方的恐惧之后,姬霄更是完全看清了那瘦子欺软怕硬的丑恶嘴脸,上前嘲讽道。 下一周?下一周晚会都结束不知道多久了…… “那西装,是……” “你个瘦子天天来逛,没有一次给钱买单的,你买什么买?”麻子脸销售员这么说着,双手并用,将其连推带赶地送出了店铺,还不忘指指衣冠不整旁边的几个字,“闲人勿入!”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那欢送声,真是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几分。 留下了自己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姬霄把那套看着还不错的礼服扔在了店里稍作修改,照理来说今天晚上就能送货上门。 “真是太奢侈了,居然一下子买了两件,”姬霄摇了摇头,不住地感叹道,“虽然以前一直向往着买东西买两份用一份扔一份的败家生活,不过还是心疼自己的钱啊。” 想到这里,他才暗自庆幸:刚才一下子就上头了——差点买了两件十万块的礼服,那才真叫冤大头…… 不行,那件十万块的礼服,我不但要想办法报销,还得给它穿回本!姬霄咬咬牙,暗自想道。 “您好,尊敬的姬霄先生,请问您对这套礼服还有什么要求吗?比如:在袖口或是什么地方绣上一道标记……”一个陌生号码传来信息,看这内容和最后的署名,应该是先前的礼服店发来的。 突如其来的一问,姬霄还真想不到什么能够代表他这个人的标志:纹上自己的全名?也不是小学生了。 纹上一个于字?到时候,解释这个字的出处,又得花上好半天。 …… “……我明白了,”管家听完姬霄的描述后,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两个建议,“标记确实会彰显这件顶级手工礼服的独特: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缝上我们部门的标记,虽然说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就是了……实在想不到的话,也不要紧的。” 说来也是奇怪,挂断电话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对他有着极大意义的标志。 一个圆,还有经过那圆里边的,断裂的交叉。 不过,这也是一个解释起来很是麻烦的标记,想到这里,姬霄又在要求上加了一句:“如果可能的话,尽量让这个标记做成夜光的,平时则处于看不见的状态。” 这一句如果,似乎让对面的设计师受到了挑衅,气冲冲地回道:“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加上先前姬霄特意再三叮嘱的“加急”,又像在质疑他们的制作速度……没想到,那两件新礼服,竟是比他本人先回到别墅里了,让姬霄有些哭笑不得。 在暗室中确认了礼服上的标志,他也很是满意:这个无形的标志,将会时时刻刻地陪伴着他,纪念着那一段九死一生的可怖时光。 看着食指上的戒指,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虽然那时每天如同走钢丝一般,在生死边缘游走,但那时,至少的自己是自由的。 不过,姬霄也就感叹了那么几分钟罢了,似乎这一个标志就已经满足了他所有的念想,可以让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现在的“工作岗位”上。 “目标一:杜之笙。此子为杜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身高一米七一,身形肥胖,相貌特征已录入档案,将会由智能眼镜通过五官扫描锁定。”读到这里,姬霄拿起了桌上的一副黑框眼镜,从外表上看,还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当姬霄将眼镜举起的瞬间,似乎是通过了身份识别,那眼镜的镜片上,开始显示出一个个蓝白的光字。 看来,玄黓联盟为了他这个“新手特工”,还专门准备了一副作弊·眼镜! 姬霄本人甚至都不用具备认出目标的能力在,只需要逛遍会场,眼镜便是能自动扫描识别,为他锁定对象。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到场,闲逛,然后用任务资金争风吃醋就行了。 “说起来,我对这种事可能还真是有着一点天赋呢。”想起今天在礼服店的遭遇,姬霄情不自禁地自嘲道。 “目标二:宋乾坤,宋氏集团老总目前最受宠的小儿子,身高一米七五,身形瘦削,相貌特征已录入……”说实话,姬霄对后面些说明一点都不敢兴趣,因为他注意到了一个骇人至极的巧合点。 “杜之笙,杜之笙……杜致胜?”他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有些不敢确定。 由于《沦陷区》并没有扫描人身录入真实长相和身材:杜致胜在游戏中的角色,恐怕和他本人没有可比性。 唯一可以得出结论的,就是声音。想到这里,姬霄更是坚定了参加这个晚会的想法。 只要到了现场,亲自和这个杜之笙交谈,就能从声音分辨出是不是那个他认识的杜致胜! 这么看来,如果杜之笙真的就是杜致胜,他先前所说的自己是天逸公司员工一事,也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再这么细想下去,这人到底是存何居心进入《沦陷区》的,也要再次推敲一下了。 “虽说是去现场砸钱斗气的,但能砸多少,要引得对方砸多少,这些我都不知道啊……”姬霄沉吟一阵,将自己的疑问发给了管家。 可能是因为未能完全信任他的缘故,即便是到了现在,姬霄仍未知道库帕所在的“那个部门”到底是个什么部门,就连从“那个部门”传来的任务,都是经过管家这个“中转站”传达给他的。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管家回答道,“大可以将那个任务账户当成无限信用额度来使用,至于目标的承受能力上限,部门的人正在旁敲侧击,套出具体的情报,必然会在晚会开始前将情报发送到您那里,请放心。” 看到这句话之后,姬霄快速地扫了扫最后一名叫做钱德勒·强森的目标的信息,摘下眼镜,将手臂张开,呈“大”字型躺在了床上。 事实上,部门派给他的目标,也就只有这三个了:毕竟,豪门家的傻儿子并不多,又傻又败家脾气又暴的,更是少之又少。 再说了,姬霄也不是什么明星球员,没必要让他一人盯防这么多人——这种筹款晚会,要的就是个气氛,只要带动几个傻子先砸一笔钱下去,氛围火起来了,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款项入账。 真能有这么简单吗?姬霄咂了咂嘴。 俗话说的好,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是因为一位绝世美人才一时冲动干下这等遗臭万年的蠢事。 就连今天在礼服店的争执,也是因为一个美女服务员而引起的——大后天孤身一人前去晚会的姬霄,能否顺利完成任务,就连他自己都很怀疑。 “也罢,”他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没上钩,那就当我花别人的钱去抛砖引玉了,不心疼,最多也就是少了一份额外奖金罢了——能去那个晚会,就已经挺好的。” 这确实是他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能去那个筹款晚会——由天逸公司老总,李谋,发起的晚会,便已经足够了。 如果官方没有动过于万里,那就很有可能是黑道下的手,尤其可能是在地下世界买凶。 思来想去,天逸公司一方,有资格进入地下世界的,恐怕只有李谋一人。 唯有真正面对面交谈,才能叫心虚的人露出破绽。 第八十九章 地下赛车 杜之笙,宋乾坤,钱德勒·强森;这三个目标当中,最为麻烦的,就是最后的这人。 按照部门的分类,这人就属于收到了风声,但是又无意投钱的那一类。 由于一些家族内的纠纷,钱德勒在联邦外隐居了数年,近几年才回到玄黓联盟,并正式在强森财阀中,被确立为拥有财阀继承权的少主。 由于多年居身国外,别说这人和那些豪门圈子没有什么联系了,对于玄黓联盟官方的神秘研发项目,他更是半毛钱都不想出——这次参加晚会,纯粹就是看在强森老爷子的面子,还有天逸公司本身罢了。 毕竟,他本人颇是喜欢《沦陷区》这款游戏,这次过来,和那些一无所知的人们一样——相当于是来参加了一次内部发布会了。 “……综上,要让这三号目标,钱德勒·强森背后的强森财阀乖乖砸钱的话,还得从其它方向来攻克这位少主。我们推荐的方法是:拉近距离感,让他有一种和兄弟共同奋战的氛围感,自然就会出钱出力了。” “拉近距离感?说得容易,这又该怎么……”正当姬霄有些不解地念叨着,他将那页纸翻到背面,纸上已然有着一份详细的计划表。 “据情报显示:钱德勒·强森,在隐居国外时,十分热衷于地下赛车,并梦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驰骋于赛场上;在回到玄黓联盟之后,已经在各大城市利用自己的号召力,举办了数次地下比赛,虽然成绩不佳,但依旧热衷于此。” 文件上写的下一句话,让姬霄瞪大了双眼。 “姬霄先生,您的任务就是,进入地下比赛,取得优胜,藉此拉近与三号目标的距离;我们确信,有了强森财阀的大力支持……” 有了强森财阀的支持,这次的筹款能够达到什么高度姬霄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目前还没有驾照:无论是地面驾照,还是飞行驾照。 想到这里,他又赶紧再将这页文件翻来覆去地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这次比的是地面赛车而不是飞车,这才安心下来。 “不对啊!就算是地面赛车我也不会开……”想起这一茬后,姬霄更是头疼。 比试飞车,只要拉起的速度够快,应该还不至于整辆车撞进什么高楼大厦里;要是比地面赛车,让姬霄这个新手来驾驶,说不定能直接将整个车头撞瘪进去。 就连教授自己开车的任务,也是安到了管家身上。 管家这么全能,干脆让管家去赛车,在晚会上登场不就好了,姬霄想道。 …… “没办法,”第二天,听到姬霄抱怨的管家,耸了耸肩,“如果您把这些任务都完成了,把权限等级逐渐上升,总有一天,您也会成为一个‘熟面孔’,这种任务就完全轮不到您了。” 哦,原来是因为太无敌,没有对手,才当上管家的,姬霄想道。 “开玩笑的,”管家微笑道,“每个人进入部门,都是要接受考核的,这几个任务,其实就相当于您的考核了:不会太难,但是也需要极高的综合素质和潜力,才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想要做特工,学习能力和交际能力,才是重中之重。”最后,他这么补充道。 “这些鼓励的话就免了吧,”姬霄举手止住了管家,“按照资料上写的,两天后就是晚会,晚会前一天就是赛车比赛,那就是明天晚上了。”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明天就要上场了,赶紧教我赛车的诀窍吧。 虽说是教,实际上,也就是管家帮助姬霄熟悉真车的手感,顺便通过玄盟军方的路子,帮他弄一张临时驾照罢了——毕竟在虚拟世界中练就的枪法可以在现实复刻的话,驾驶技术,自然也不在话下。 姬霄在虚拟世界中,虽算不上什么赛车的绝世天才,但也是驾驶的一把老手了;再加上按照文件里的情报所说,地下比赛,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含金量,只是一群富家子弟在寻刺激罢了。 “所以,要赢得这次比赛,而且要赢得漂亮:要不就以大优势获胜,要不就用精妙的技术险胜对方,想必两者都能给目标留下深刻的印象。”管家叮嘱道。 看来,这次赛车的主要任务,还是留下深刻印象啊,姬霄想道。 虽然,这个任务只是“那个部门”临时起意发配给姬霄的,但他却不得不接下。 在穷愁潦倒的时候,姬霄忘却了许多于家“曾经有往来的朋友”,他不想成为被忘却的无关人士,就只能一次次地成功,在目标面前留下深刻印象,在“那个部门”面前留下深刻印象。 毕竟,在他人需要的时刻总是不作任何答复的人,最终都会有意无意地被疏远,直至被彻底遗忘。 …… “最后的事项,就是去改装了,地址我已经发给您了;地下赛车的规则极为松散,因此也变得极为危险……当然,再怎么危险,也不会比玄黓联盟军工厂改造出来的东西有杀伤力,这一点您可以放心。”管家这么说道。 于是,姬霄便开着他的飞车,乘着夜色,来到了军工厂。 技工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预料,待飞车缓缓降落后,才放下嘴里的烟斗,走上前去迎接。 “不错的车,有很高的性价比;不过,并不适合地面赛车。”看来,老头儿怀着满腔热情迎接的是车,而不是车上的人。 姬霄正要问点什么,技工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抢先回答道:“别担心,你就是带一台冒白烟引擎盖都被撞飞了的二手车来,我也能在明天之前给你改成一台足以赢下城市锦标赛的王牌赛车。有什么额外要求么?” 速度有保证的话,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要加装些什么武器了。 要引人耳目的话,自然是越夸张越好,想到这里,姬霄巴不得将那前后的保险杠换成两排大锥子,或者是机枪…… “太夸张的话,赛事方不会让你进去,而赛车的速度也会被减慢。”技工真是料事如神,再次开口提醒道。 也罢,那就尽量以速度取胜,拉开大差距获得胜利吧,姬霄想道。 为此需要的是:不被他人的骚扰攻击所动摇的防御力,还有车辆自身的灵活度。 想到这里,姬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极妙的点子,而这恰恰也和他要走的浮夸路线不约而合。 “师傅,加装一个加速装置,防御也要增强,还要一个……” 第二天,一辆通体荧光金色的车,被送回了别墅的停车场,车身的两侧,还各喷涂上了一副在教堂里才能看到的壁画,引擎盖上,则是多了一道扑面而来,极为立体的三叉戟画像。 似乎是为了吸引眼球,这辆车的排气管,也被改到了侧面,延伸向上,达到了几乎和尾翼高度一致的位置。 特立独行而又嚣张的排气管,亮眼的金色车身,侧面喷涂的两幅不同的神话壁画……这车想不吸引他人的目光,实在是太难了。 “高,实在是高,”管家有些哽塞,呛得说不出话来,“今晚看到这辆车的人,都不可能忘得掉这回事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姬霄还没有上赛场,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一半了。 “呵呵,”姬霄本人,则是有些无语地微微一笑,“经过这几个任务,以后就算上面还有什么任务发下来,恐怕都是让我扮演一个败家子了……” 原因无他,在败家和装这一块,他实在是太有天赋了。 “祝您好运。”试了试新车之后,姬霄也是直接回房间里眯了一阵,养精蓄锐,为大概会在凌晨开展的比赛做准备。 直到比赛开始的前一秒,他都不想暴露这辆车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给赛场上的其他人带来一众横空出世的震撼感。 “地下赛车每一次的规则都是一样的:开赛前三天,钱德勒·强森会公布这次要比赛的城市,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开赛前五分钟,他会在起点的一号位等待,并公布自己的位置,这个时候,全市各个位置的人们,就会蜂拥而来,只有踩死了油门向前冲的赛车之王,才能赶上这一次地下盛宴,当然,那些幸运儿就不提了。”管家介绍道。 稳定在最前排,自己选择赛车路线甚至可以提前练习,都拿不到多少次冠军么,想到这里,姬霄还真是有点可怜那个叫钱德勒的家伙了。 不过,在租房的时候,看到高昂的房价,姬霄就已经明白了:这个城市并不算大,即便是在市中心往城市边缘赶,应该也花不了太多时间,这个筛选赛应该不算太难才是。 “没有人试图跟踪那个目标的车辆么?”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问得好,这就是重点了,”管家拍拍掌,表示赞叹,面前的少年,总是能一举抓住事物的核心,再打磨几年,必定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特工。 “……重点就是,直到比赛前,钱德勒·强森都不会开自己的赛事用车——我们猜测他的惯用手段应该是提前多天存放在附近的车库里,并由专人保养查看。” 第九十章 选手就位 如果完全不用这车,自然也就断绝了投机取巧的可能性,姬霄暗暗想道。 结果,管家的下一句话,倒是让他有些喜出望外了。 “当然,我们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虽然在驾驶技术的训练上,确实有些欠缺准备,但这个筛选赛,您可以直接跳过。” “此话怎讲?”姬霄有些惊喜地问道。 虽然他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很是自信,但可以提前知道赛事的起点,自然就多了无数种选择。 “我们通过一些……手段,锁定了他的赛事用车,而且在上面布置了追踪器,”说着,管家指了指额头,“您随时可以使用眼镜上的地图,查看钱德勒·强森的位置。” 这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消息:有了这个准备,无论是选择最先到场,与钱德勒·强森并排起跑,还是计划一些别的特殊登场方式,都有了许多周旋的余地。 “最后的几道规矩,也和前面的有关系:比如说,起跑顺序按照先来后到排序;赛事的参与人数则完全随机,最少的一次,也是最初的那次,直接成为了钱德勒·强森和另一个车手的单挑赛——因为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来到现场。”管家一边扳着手指,一边细数道。 “最后,不能直接击杀驾驶员,不能使用任何形式的代驾:无论是藏在车内的第二人,还是远程通过程序操控,就连自动驾驶系统,也是不被允许的。” 说到这里,管家笑了笑:“不过,哪会有人开自动驾驶赛车嘛,光是系统自动限速这一道规则,就肯定是垫底的货色了。” 城市赛车,而且有可能成为数十人的大混战么……这么一来,是抢占先机,还是玩一手后来居上,就得好好考虑一番了。 想到这里,姬霄放下文件,抬头问道:“要是人多了,起跑位置太后,恐怕会有不小的差距吧。”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除了最初的几次比赛人数极少以外,后面钱德勒·强森举办的地下赛事,人数大多稳定在十人到二十人左右。” “这样么……”姬霄沉吟道,他思考了一阵,最后还是让管家负责调试赛车,确保没有什么隐患,自己则是回到了房间,开始思考今晚赛车的对策。 先到的话,最容易拉开差距,但是,按照资料所写的,如果赛前只有几分钟查看地图,还能在第一次跑的赛道上取得巨大优势吗? 更何况,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赛车,是不是稳妥一点为好呢?姬霄想道。 在犹豫之中,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管家唤醒了熟睡保存精力的姬霄之后,站在别墅大门外,目送着那辆在黑暗当中,依旧金光闪闪的崭新赛车,消失在夜幕当中。 “祝您旗开得胜。”他小声说道,缓缓闭上了别墅的大门。 …… 钱德勒·强森地下赛车大赛,即将开始。 “今晚的强森赛车,起点位于市中心天逸公司办公楼大门前,恭候您的光临。赛车路线:城市赛,三圈制名次赛……”一条条相同的信息,在这个时候,发送到所有人的汽车导航仪上。 只有那些提前知晓了信息,彻夜等待的粉丝们,才能在此时兴奋地点燃引擎,开着自己的小车,向着赛事的起点疾驰而去——运气好的话,他们甚至能赶上第三圈的现场比赛呢! 五架专用小型飞船,乘着夜色,无声无息地飞向空中;承装在它们底部的高清运动摄像机,早就蓄势待发,为了这一天,不知准备多久了。 有些在钱德勒·强森的赛事网站拥有高级会员账号的资深粉丝,更是早早地得到了消息,带上感兴趣的亲朋好友,早早地在周围准备好了赛事所需要的一切——只待赛事一开始,他们随时可以作为最最热情的义工,为选手们框出一条线路。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主持人,艾琳!”天空中,一道飞船当中,有一个少女拾起了麦克风,开始解说本次大赛。 “我是副主持龚和。”一个男人附声道。 “现在,在我们下方的,第一辆黑色肌肉车,就是本次大赛的举办者,钱德勒·强森先生的座驾!这辆车的特点就是,显露在引擎盖上面的——极其霸气的机械增压仪!”背景开始插入一段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女主持人艾琳也开始在空中充满激情地介绍起本次的参赛选手来。 “这辆车的外观和车型,对于老粉丝来说可能是再熟悉不过了;不过,我们更为关心的是,这一次,强森先生到底在他的爱车上又做出了什么惊为天人的改动呢?要记得,上一次保险杠刺枪,可没有给对方的车辆造成多大伤害啊!”副主持龚和接过话茬,开始带着粉丝回忆上一次的大赛。 所有人都在屏幕前紧盯着画面,不少人已经准备好了啤酒和宵夜,对这场盛大的赛事,可谓是望眼欲穿。 “哦!选手来了!我们可以看到,在这双向四车道的起跑点处,第一排的‘优等生座位’,已经被全部抢占了:一辆蓝色跑车,还有一辆黄色跑车,那尾翼,啧啧啧……”龚和看着下方的两辆爆改豪车,啧啧称奇。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主持这种比赛了,但看到如此之多的名贵豪车,一齐聚集在此地,还是让人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起来。 突然,艾琳指着下方惊呼出声:“你看,那是一辆轿车!” “如果这是在市中心等待的赛事粉丝的话,他还真是幸运呢!”龚和乐呵呵地评价道。 果不其然,下方白色轿车的车主已经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从后座抽出了一张横幅,向着天空展开。 横幅上,写着巨大的“艾琳”两字,外面还有着一个再抢眼不过的爱心。 这自然是一个很好的话题,抓着这件事,龚和又调侃了艾琳一番。 下方的赛场上,就没有那么热闹了。 两个豪门公子哥一前一后地走下车来,向着黑色肌肉车的方向走去——他们此行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在强森财阀的明日之主面前露个脸,交好关系。 “强森先生你好,我是……”一人伸出手来,就要去和倚在车门上的钱德勒·强森握手。 “客套话就不必了,”没想到,这一次,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强森对两人根本不感兴趣,“有什么话要说的,就到了终点线之后再说吧。” 前面的人连忙又扯了几句加油打气的话,与钱德勒·强森相约在终点线后面见面,后面的人见前人吃了闭门羹,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只是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又坐进了座驾里。 随着汽车引擎的嗡鸣声逐渐逼近,第二排的车也到了,似乎是见前面的人都没讨到什么好脸色,干脆都没有下车,只是伸出手来,有如走个过场一般,打了个招呼。 “强森先生后面的五号车手,开的是一辆低底盘车,在这种城市赛道上,弯道可是很多的,再加上是和强森先生同样的左内圈,恐怕能占到不少便宜,让我们拭目以待。”龚和解说道。 “我倒是觉得,他右边的六号车手,在直线赛道上会有着远超旁人的速度——看那漂亮的流线型车身!简直就像一颗子弹一般!”艾琳感叹道。 至于那第二排剩下的一辆银色轿车,一辆粉色赛车,两人到这不约而同地哑了火,没有给出任何有意思的评价,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车辆的大概型号。 再后来,第三排又来了一辆修长的低底盘车,一辆橙色跑车,一辆黄色赛车,还有一辆灰色轿车——这其中的时间差,亦不过十来秒。 毕竟,整个赛事的入场时间,就只有五分钟。 “不知道这一次,赛事能够聚集多少选手呢?”龚和百无聊赖地说着,正要想着找个什么话题拖过这五分钟,下一刻,便是瞪大了眼睛,看向正下方。 “聚焦,聚焦到第四排!”龚和对着旁边的摄影师大吼道。 “我的天呐!”他再次感叹道,“那是一辆越野车吗?这种车型,恐怕第二圈就要被淘汰了吧!” 好一阵,他才冷静下来,继续解说道:“不过,第四排的其它三辆车,分别是一辆黄色敞篷跑车,一辆黑色的轿车,还有在它右边的一辆绿色赛车——基本都是些身形娇小的赛事用车,在起跑阶段,也是有被撞翻的可能性的。” 话音刚落,第五排的选手已经到了。 “这次还真是一场热闹的大赛啊!在这座年轻的城市,就连里面的人们都显得那么朝气蓬勃——在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居然在三分钟内,就足足凑齐了二十名选手!”龚和感叹道。 “当然,”他不忘补充上一句,“强森系列地下赛事,是绝对不会限制最大参赛人数的,就连我们两个主持人也很期待看见一场有如车队出行般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大赛事呀!” 说完这句话,他向着艾琳比了个眼神:一连说了三分钟,虽说是两人交替着说话,但要一直维持一个良好的播音状态,还是需要在暗中不停交替出声——就如同以前战场上机枪交替开火一般,在这主持台上,也有着“火力掩护”! 第九十一章 横空出世 艾琳看到对方投来的眼神,立即心领神会,接过话茬,继续介绍第五排的选手,而龚和则是借此机会,关闭麦克风,灌了一大口水,又吞了一口润喉的药水,默默等待着接过话题的时机。 “我们可以看到,十七号选手,开的也是一辆白色的低底盘车,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辆低底盘车了!而另一边,在他旁边的,则是一红一蓝两辆敞篷跑车……看样子,还有佳人作伴呢!真是艳福不浅!”艾琳赞叹道。 这个时候,龚和刚刚平缓下来的心情,松弛下来的表情,又一次狰狞到了极致。 他先是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平静下来之后,没有出声,而是用着接近抗议的,戏剧性的肢体动作,让摄影师将镜头聚焦到…… “十……二……二十号?”摄影师看着他的手指,嘟囔两声,然后将镜头移了过去。 下一刻,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了。 “那是一辆老爷车吗?我的天老爷!”艾琳有些破声了。 今晚的比赛现场,不可谓不精彩:至少在赛场上出现一辆老爷车这种事,还是两人主持这个系列赛事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我的天老爷,一辆黑色的老爷车!”龚和换了一个语序,继续感叹道。 地面上的观众,也掀起了一番欢呼的狂潮——为了这赛场上罕有出现的几道异类而欢呼。 一辆装甲越野车,一辆老爷车,今晚的比赛,注定不简单。 这个时候,再出现点什么车,两人可能都不会做出太大的反应了。 “看,已经临近一分钟的倒计时了:钱德勒·强森先生已经回到了车内,看来,就连他也觉得,这大概就是本次参赛的所有选手了。”艾琳介绍道。 钱德勒·强森看到那辆姗姗来迟的老爷车之后。微微一笑,一口饮尽那既暖手也提神的一杯热咖啡,将空杯随意地扔到了一旁的街道上,呼出一口白气,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而另一边,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发放电子地图和号码标记投影了,正如我们所看见的,每一辆车:或是引擎盖,或是车顶,都开始浮现出一个大大的数字……”正当龚和重新拾回热情,准备一如既往地,总结这次的赛事情况时,变故又生。 四辆完全一致的粉红色赛车,并排驶入了赛道。 “哈哈,”艾琳轻笑一声,“看来这四辆车,不但是一起来的,还掐好了这个时期,要并排起跑!” “看他们车上那完全一致的动漫涂装,应该是几个有着团队配合的车手才是——就是不知道他们能给我们的其他二十名选手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了,这一点,我们拭目以待。”龚和总结道。 至此,共二十四辆汽车入场。 “还有四十秒,入场的赛车应该不多了,我们来看看这一次的赛道吧……”正当艾琳这么说着,又有一辆紫色低底盘车驶来,抢占了左起第二车道。 “啊哈!今晚还真是热闹!”龚和感叹道,“艾琳主持,请你继续讲解赛道吧,我会负责留意后面入场的寥寥几辆车,并且介绍它们的信息。” 正当那辆低底盘车看了一眼电子地图,准备要挪位移到接近内圈的左边第一车道时,一辆绿色大脚兽皮卡车蛮横无理地别了进来,引得前者将车窗摇下,挥拳抗议谩骂了好一番。 “好的,谢谢龚主持。这次的赛事路线,可谓是精彩至极:既有着几段极长的直线冲刺路线,又有着不少垂直急转弯……最为令人期待的,当然就是我们现在起点后方可以看到的,那道蛇形四连拐弯了!”艾琳说完这句,顿了顿,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龚和自以为她是解说完毕了,极为默契地接上了前面的话题:“让我们看看第七排的几辆车吧……哦等等,就在这接近十秒倒计时的时候,居然又来了两辆车!” 地面上的观众,人人带着矫正过的钟表,就是为了这一刻。 “十!” 一辆拉力车驶进二十九号位置,接过电子地图,对旁边的工作人员笑了笑。 “压轴登场!”车主自吹自擂道。 很快,一辆白色轿车颤颤巍巍地驶了进来,打了他的脸。 “九!” “八!” 至此,整整三十辆汽车登场,而远方路口的粉丝看这路况,也准备做最后的赛道封锁了。 管家在屏幕前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刻都不敢放松。 姬先生啊姬先生,您莫不是要到最后一秒才出现?可万万不能错过了参赛机会啊! 如果因为想要压轴登场而直接失去参赛权,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七!” “六!” “什么声音?”人群开始骚动,有一阵悠扬地声音,由远至近,正在缓缓靠近这里。 “五!” “快看上面!”一个女人惊呼道,指向半空。 “四!” “那是什么?” 三。 二。 一。 …… 地面上的观众并不知道的是:“那是什么?”这个问题,早在几十秒之前,便在一个稚童的嘴里问出来了。 他听到悠扬的歌声后,情不自禁地看向窗外,然后赶紧跑到隔壁房间,唤醒了自己的父亲。 “爸爸你看!窗外,窗外……”孩子拽着父亲的手,一时间,倒有点词穷了。 “窗外有什么?”睡眼朦胧的父亲强忍着负面情绪,耐心地问道。 以他看来,这估计只是孩子的一个噩梦罢了。 不过,今天晚上显然有什么古怪。 因为他也听到了:窗外,有什么动静。 “窗外,窗外有天使飞了过去!”孩子想起了准确的词语,大声宣布自己的发现。 父亲一把拉开窗帘,下一刻,也陷入了震惊。 …… 而这一景象,很快,就让不远处的强森地下赛车的赛事起点的各位观众,亲眼目睹到了。 最先发现什么不对的,是在那最大飞船上的两位主持人: “主持人,依你看来,哪几辆车会是本次大赛的夺冠热门呢?”龚和笑呵呵地问道。 “这个嘛……就很难猜测了,毕竟每到一个新城市,基本就代表着遇到一批新的选手嘛!从这个角度来看,最大的夺冠热门,当然是我们的老板——钱德勒·强森先生啦!”艾琳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是这样的,如果下一届大赛在检查车辆时顺带让选手上报自己的改装记录,从观众的角度来看,知道场上的情况有多么混乱,才会更加期待不是吗?”龚和说道。 “同样的,那样的话,也会少了‘逆转局势’的惊喜嘛!”说着,艾琳很自然地掐断了话题,“事不宜迟,让我们……等等,那是什么?” 就在这短短十秒内。几辆负责多方面多角度拍摄赛事现场的飞船中间,出现了一辆车。 一辆飞车。 一辆通体金色的,车身旁边喷上了两幅华丽的神话壁画的飞车;再加上那悠扬的唱诗班的赞歌之声,这一景象看起来,宛如真是天神降世一般。 由于他们听不见飞船外愈来愈近的赞歌声,这一出现,还真是把几人都吓了个踉跄,堪称赛事史上最大的直播事故了。 尔后,那辆金色的飞车,横空出世,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到了地面上,落到了白色轿车的右边,第三十一号位置。 观众们由于太过震撼,竟已经忘记去数那最后的几个数字了。 落地之后,车窗缓缓摇下些许,之中伸出了一只壮实的手臂,比出了食指。 然后,缓缓地握成了拳头。 倒数结束! 至此,三十一辆赛车入场,筛选赛截止。 因为这一极其华丽而引人耳目的登场,地面上的观众,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大欢呼! 这个时候,所有社交软件上,关于赛事的讨论,以及赛事官方直播间的评论弹幕上,都给出了这位压轴登场的明星,一个再符合不过的绰号: 天神。 “看来,今晚最大的话题选手出现了——三十一号选手,‘天神’。”龚和满脸笑意地解说道。 这是二人迄今为止解说过的,话题量和场面都最为热烈的一场比赛! “接下来,我们来快速看一下最后·进场的七位选手,”艾琳也慢慢冷静下来,展现出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开始介绍起最后·进场的七辆汽车,“二十五号,是一辆绿色的大脚兽,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足为奇了。” “毕竟,前面可是有着一辆装甲越野和一辆老爷车打底的。”龚和补充道。 “二十六号,则是一辆紫色的,也是迄今为止,本次赛事上第四辆低底盘车,第二十八号则是和他心有灵犀的,也是最后一辆——第五辆低底盘车。”艾琳快速数了数,而后解说道。 “百分之十六的低底盘车,和那唯一的一辆大脚兽皮卡,可谓是两个极端,”龚和解释道,“在这种地形平坦,以速度为重,灵活为辅的城市赛道中……以我拙见,恐怕这个大家伙,讨不到太多好处。” 这个时候,周边不少停车场,开始驶出一辆辆经过登记的粉丝车辆来:他们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姬霄车后十米处,形成了第二道车队——陪跑车队。 “二十七号,红色赛车,没什么好说的,”龚和略过了一辆车,想要快速将话题拉回到目前最为火热的话题制造者——三十一号上面,“二十九号,则是一辆橙色的拉力赛车,在这群魔乱舞的赛场上就显得有些保守了。” “三十号是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在它旁边的,就是本次预选赛中姗姗来迟,而又万众期待的——天神!” 第九十二章 干扰装置 介绍完整整三十一辆赛车之后,摄影师比了个手势,在空中投影了一段回放,似乎是给两位主持人提了一个点子。 那是一段回放录像。 两人看到这段录像之后,欣喜若狂,连忙比出一个感谢的手势,准备要放出这段视频。 “下面,让我们来看一段视频吧。”艾琳说道。 一段视频覆盖在直播画面上,那是最前面的第一排,最左边的那辆黑色肌肉车里,一个男人打开车门,爬上了车顶,毫不掩饰地眺望着后方,随后带着一脸笑意坐进了驾驶座里。 “看来,就连钱德勒·强森先生,也很是期待这位选手的精彩表现呢!”艾琳强调道。 “是啊……好的,现在比赛的‘检查准备两分钟’时间,已经濒临尾声了,感谢赞助本次比赛的……”龚和的嘴,如同一道机关炮一样,在短短的十秒钟,喷出了不知道多少个赞助商的名字,在说完最后一个名字的同时,他果断地闭上了麦克风,到飞船角落里喘气去了。 …… 准备时间。 钱德勒·强森听着汽车广播电台上的语音直播,在听说了“有一辆从天而降的赛车”之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车外,爬上车顶,向着后方望去。 也幸好,他没有更失格地做出点别的什么事。 光是从这个反应看来,姬霄精心策划的这个出场方式和时机,就比前面早早来到的一蓝一黄两辆赛车,高明了不知道多少。 钱德勒·强森的兴趣和注意力,已经被彻底吸引过去了。 这也难怪了:为了这个震撼人心的出场,姬霄可是在改装厂里,就提前布置了许久。 为了准确地在最后一刻降落,在别人还在勾心斗角,抢占内圈和前排位置时;他早就激活了光学迷彩涂层,在空中来来回回试验了好几次,以确保不会因为一两秒的差距,而闹出一个大笑话。 那由远而近的赞歌的来源,更是他提前请的一个唱诗班:要在这种不三不四的凌晨半夜随时待命,可着实花了他一番功夫,钱包被讹了个大出血。 没事,到时候报销就是了,姬霄想着,握紧了拳头。 至少那骇入周围几座大厦的电子设备,同时使用最大音量播放歌声的服务是免费的,这倒是让他好受了不少。 不过,即便是成功如此,他依旧皱起了眉头。 “果然,前排还是有前排的好处啊!”姬霄感叹道。 他现在是在第八排,不但是外圈,还和前面第一排的钱德勒·强森有着至少二十多米的距离。 不过,只要看准时机加速,应该能在直道上占到不少便宜,姬霄想道。 军工厂的技工,曾经叮嘱过他: “你要记住,”老技工拿起烟斗抽了一口,好一阵,才缓缓开口说道,“重量和速度是挂钩的,大部分赛车,都只有一次爆发式加速的机会。你的车虽然因为装甲和额外燃料重了,但是在多圈赛制上,却是比他们多了好几次超车的机会,善用这一点,可能会对你最后取胜有点帮助……” 这次的路线,足足有着十多个左转弯,和五六个右转——将近一倍的差距,内圈和外圈的位置,加速的时机,种种这些,都是足以决定胜负的要素……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车外,一个穿着赛车服的年轻身影,在敲打他的车窗。 “什么事?”姬霄摇下半个窗户,冷冷问道。 “真是嚣张的排气管啊……没什么,就是认识一下,”男子咧嘴一笑,但却没有什么要亲近的意思,“我是第八排最左边的拉力车驾驶员,二十九号,希望你不要连你左边的这位仁兄都比不过就好了——毕竟,飞车,可不适合用来地面赛车。” 是来挑衅的么?姬霄想着,对着旁边白色轿车那个紧张兮兮的可怜车主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他留下了一句话,便关上了车窗,不再理会这个拉力车手。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 “呵,好大的口气。”自讨没趣之后,男人走回自己的位置,拉开引擎盖大致查看了一下车子的运作状况,就坐回了车里,安心等待比赛的开始。 又一人走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来者必然不是这剩余三十个车手之一,因为这一套服饰,也太过于香艳了。 “先生您好,”来者一边解释,一边发送了一个电子表格给姬霄,“我们是大赛的工作人员,现在需要安装一个带有检测电子信号的投影装置到您的车上,大概一个指节大小……请问您是要透射在引擎盖上呢?还是投射在车顶?” “引擎盖吧,谢谢。”这个问题甚至不用他过多思考——车顶的那道花纹,对他的意义,可比一个普通的三叉戟图案大多了。 之后,他飞快地填完了表格,收到了赛事方传来的电子地图。 说实话,要在这个地方作弊,让管家代驾的话,实在是没有什么难度——只要直接骇入并屏蔽那个检测仪就行了。 不过,这一次,黑衣人们还是选择了稳妥行事。 …… “好的……介绍完了本次比赛的赞助商之后,本次强森地下赛事,也要拉开帷幕了,接下来,就让我们默默等待倒数结束吧。”艾琳解说道。 在摄像飞船下方的地面上,第一排旁边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穿着迷你裙的赛车女郎,手持着两幅巨大的黑白格子旗。 后面几排的选手就没有这种艳福了:只是每隔五排会有一个穿着兔女郎服饰的女子,高举着一块写着数字“5”的显示屏。 “准备好了吗?”赛车女郎大声问道。 “准备好了!”众人高呼道。 后面的显示屏,恰好已经走完了前两个数字。 “三……” “二……” “一!比赛开始!”话音未落,赛车女郎一下子挥动了两把棋子,同时喊出了最后一个数字。 比赛,正式开始! 直播的画面,再次回到解说台的俯视视角。 除了几个拍摄后排的纯净流直播间以外,几乎所有的视线,包括主舞台,都聚焦在前五排上面。 “……好,我们可以看到,比赛正式开始了,第一排的四位选手一马当先:一号选手,我们的钱德勒·强森老板,还为我们表演了一道‘抬头起步’!”龚和快速解说道。 两个主持人并排坐在一个如同“圆桌”一般的装置旁,圆桌上面,显示的是下方摄像头实时反馈的放大影像。 飞船内,还有三两个摄影师,负责专门录入两位主持人的肢体动作和表情,以便在直播流当中将主持人叠在那比赛画面上。 “右边的两辆跑车,也是丝毫不落后,甚至还要比强森先生要快上一截——毕竟他们的豪车,就是为了直线加速而生的。”艾琳接着说道。 “这个时候,车辆的硬件差距就体现出来了:原本位居第一排最右边的四号选手所驾驶的白色轿车,已经开始吃力,落入了第二梯队,而后面的五、六、八号选手,则是凭借着他们的爱车,迅速地抢下了这个位置,和四号选手形成了新的‘第二排’。”龚和解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还不忘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动态平衡,到了第一个左拐弯,就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的时候了——一众轿车、越野、皮卡、老爷车们,想要获得一个好成绩,就必须在弯道上展现一下自己的技术了。” “看来,你不太看好那几辆轿车嘛!”艾琳笑嘻嘻地说道。 “事实证明,”龚和耸了耸肩,“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见过一辆轿车获得总冠军,不是吗?” “按照不可公开的个人资料比对,这一次,似乎只有六号选手,是受到直接邀请的老朋友了,”艾琳说道,“其他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新面孔。” “这样的话,”龚和接过话题,“我还真期望这位‘天神’,能够在这次比赛中打响他的名号呐!” 正当他们还在谈论着这场比赛的大致走向时,本来应该如同在篓子里颠土豆,逐渐将车辆性能不够、驾驶技术不佳筛选到后面的比赛进程,竟是有人亮出了第一道杀手锏! “快看!”艾琳惊呼出声,“那辆流线型的跑车……我记得,是六号选手的赛车,也就是现在外号为‘红色子弹’的那位……他这次,竟然带上了干扰装置!” “洒油,真是一招妙计,”龚和接着评价道,“看来,在多次大赛失利的影响下,也是改变了六号选手想要纯净赛车的想法,开启了洒油装置,打响了这场无规则地下赛车的第一枪!” “没错,”艾琳强调道,“这场地下比赛,只要不是直接攻击对方驾驶员——所有的改装,都是允许的!” “红色子弹的时机选的实在是太妙了,正好卡在所有选手准备入弯,专心致志地找寻时机的瞬间!提防不及的,他正后方的十号选手的橙色跑车,已经开始打滑,他会撞到旁边的人吗?很可惜,并没有,但他依旧滑出了赛道!” 第九十三章 老爷车的华丽漂移 不只是台上解说的龚和,所有观众,在屏幕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激动地跳了起来,和身边的其他人碰杯庆祝。 只有当第一个车手,被他人的改装武器暗算而输掉比赛,才标志着比赛的正式开始! “入弯了,第一梯队的过弯非常顺利,而在入弯之前,红色子弹也停止了洒油,不然这个弯道恐怕会成为第二圈第三圈的鬼见愁——第二车道将被彻底废弃,选手将只能选择内圈或者外圈入弯,不然便会落得和刚才那辆橙色跑车一个下场。”龚和解说道。 后面的车辆远远地就感觉到了什么不对,竟是都避过了这道油迹,没有增加更多的受害人。 而唯一位于“红色子弹”正后方,来不及反应的那名选手,此时正站在路边,看着冒烟的跑车,懊恼地敲了敲引擎盖,而这诙谐的一幕,也恰巧被主舞台的摄像机录进去了。 “不用这么懊悔,后面估计还会有更为夸张的改装武器……我次……!”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解说了,但在那种突如其来的,富有冲击力的画面之前,龚和还是差点骂出了一句脏话。 在看到十号选手的车滑出了场外之后,十四号选手也是谨慎地放慢了车速,想要示弱主动落后一步,向外圈开去——这么一来,想要抢位置的车辆,就会优先开向第一车道,而不会管他这辆从第二车道变向到第三车道的小轿车。 就在前排过弯的瞬间,又有一人动手了。 现场只听见“砰”的一声,迷彩越野凭借着因为前车而无法拉开的近距离,借助自己的装甲和重量,在过弯时向右一顶,将旁边的绿色赛车猛地撞翻出了赛道! “十五号选手,借助着越野的重量,再加上由于前车阻挡,无法拉开距离,调准了过弯的瞬间,猛地将十六号选手撞出了赛道!”艾琳惊呼道,“也不知道在那辆绿色赛车里的选手,现在怎么样了……” 就是因为这一撞,一瞬间,十五号选手的迷彩越野,就多出了一个“铁犀牛”的绰号。 “根据现场的线报十五号选手应该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皮外伤……”龚和飞快地念出这段情报之后,继续解说道,“更为重要的是,你们注意看那辆黑色老爷车,它加速了!” 在轿车退后的一瞬间,前面的越野起了杀心,将最外圈的赛车撞翻……此时,轿车的左右,有着三个空位。 那辆黑色老爷车猛地一个喷气加速,一个漂移,竟先抢到了前排的外圈位置,又趁着越野车撞击赛车,自身也向着右边的外圈偏移的这个时机,夹在左斜后方的黑色轿车和右斜前方的越野车之间,险之又险地冲了过去! 这一下,看得夹在两边的两个驾驶员,都是目瞪口呆。 没有人能想的到,这古朴的老爷车里面,竟有这么一位胆大包天的驾驶员! “厉害,厉害,厉害!一个漂移,竟是读透了十四号选手的谨慎,还有十五号选手攻击后不受控向着右方靠去的时机,硬生生抢出了一个车身的距离!”龚和激动地大吼道,“而且在这之后,是直路加一个右弯,只要占住这个车道不动,利用直线距离的优势,就能抢先入弯!” 在这之后,龚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清了清嗓子,将解说的主动权又让回到艾琳手上。 “可以看到,场上的局势,由于这道大胆的行动,一下子就有了急剧的变化:在左拐过弯之后,原本的第五排一下子有了一个空位,而后面的四辆粉色赛车,也就是粉丝们俗称的‘粉色四人众’立刻派出一员大将加速,咬住了这个至少在下一个弯道的内圈位置;后面的三人虽然素昧平生,却也是配合精妙,竟是用三辆赛车,生生占住了近乎四条车道!”艾琳解说道。 “这个时候,大脚兽因为不满意前面的过弯位置,也没有强行冲开粉色四人众阵型的意思,倒是这第七排和第八排的阵型,几乎没有多大改变,”她继续说道,“正是在这种地方,才能看出起跑位置的优势——后面的两排选手,除非前方再次进行进一步的人员‘筛选’,不然,是很难翻身做主人的……” 她所说的这个问题,姬霄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他本人在这种局势之下,也没有任何办法。 即便是先前红色子弹的“洒油”,也几乎没有影响到后面的选手——他本人更是恰好在三号车道,藉此良机,将旁边的那辆白色逼出了这一排,让其再次落后一车之距。 抱歉,他在心中暗暗说道,借助后视镜,更是将自己的位置防得密不透风,丝毫不给那白色轿车回归的机会。 毕竟,三十一名选手,现在也就淘汰了两名,想要取得一个好成绩,人数还是越少越好的。 姬霄心底很是清楚:完全放弃了进攻性干扰装置的他,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全面——无论是直线路段的爆发加速,还是改装后的辅助过弯,都让他有跃身于前排,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现在要做的,就是紧紧咬住前车不防,如同先前那部黑色老爷车那样,静候时机到来。 “准备要入弯了!”艾琳强调道,“不知道在这次右转之后,整个车队的阵型,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看向大屏幕上的画面。 第一梯队几乎难分胜负:钱德勒·强森的黑色肌肉车“硬汉”,和旁边的蓝色跑车黄色跑车几乎一直走在一条直线上,当四号选手放弃了第一梯队的争夺战之后,第二个弯道前,便多出了一条车道,三辆车默契地向右蹭去,稳稳当当地占住了这个优势入弯位置。 后面的黑色低底盘车和跑车“红色子弹”,则是不甘人后,死死地咬在第一排赛车后面,当七号选手的银色轿车也不约而同地产生了退意(其实,只是单纯的速度慢了)之后,他们稳步向前压去,准备直接将旁边的两辆轿车驱逐出优势入弯的位置。 “这下子,就要看这两辆轿车争不争气了:如果他们咬咬牙再加点速,完全可以借助先前的位置优势,强行抢回这两个右拐的最佳入弯位置……”龚和解说道。 “……反之,如果他们连这点优势都扳不回来,就意味着士气和位置的全面落后,掉出第一梯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艾琳接着说道。 第二梯队的第一人,则是被强行“挤出”的八号选手,还有他的亮粉色赛车。 由于第四车道,前方轿车的退让和落后,将他直接挤出了队列。 “现在,八号选手正在犹豫,是否要在入弯前强行向左前方突破呢?”艾琳解说道,“如果向前挤到七号选手的左侧,在这条左转弯为多的路线上,很快就能甩开旁边的两辆轿车,待在他们后面,就永无出人头地之日了……哦!他果然动了!” “虽然被原来和自己并排同行的低底盘车和红色子弹压制着,但经过两个连续的左拐弯,他很有可能一举重回到第二排的位置,进入第一梯队,并借助两个左弯后的右拐弯,向着只有三辆车的第一行进发!真是个深思熟虑的选择!”龚和赞叹道。 “后面的选手,只是向前逼近了些许,并没有太大的超车空间,”他又补充道,“现在二十九辆车大体分为三个梯队,后面两个梯队的看点,恐怕就在那配合得当、训练有素的粉色四人众身上了。” “看来,龚老师您不太看好我们的三十一号选手——天神嘛!”艾琳又提起了那个万众瞩目的话题。 要是这个阵型一直保持下去,没有什么变化的话,观众们估计都要忘掉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了。 “虽然他的这辆飞车显然在地面上也有着足够强劲的性能,”龚和举起食指摇了摇,“但倒数第一排毕竟还是倒数第一,想要超到前五……不,前十名的位置,实在是太难了。” “好,让我们回到比赛画面,第一梯队的前半部分,由最右边的三号选手领衔,已经顺利过弯,而过弯后的硬汉很快就吃下了最左边的位置,显然是准备在下面两个左转弯决一胜负……”艾琳解说道。 “果然,”龚和接着说道,“过完之后,五号选手和他右边的红色子弹,稳稳地占住了左边的两个车道,而唯一有机会上到第二排的七号选手、四号选手的轿车,却是有心无力,和占住第一第二车道的八号选手的粉色赛车并肩同行、齐驱并驾。” “第二梯队的变化也不大:九号、十一号、十二号三名选手,简直就像约定好了一般,成为了粉色四人众的第二梯队翻版,心有灵犀地占住了前面的车道,不让那车身巨大的铁犀牛更进一步。”艾琳解说道。 “这也不能怪他们:将铁犀牛放到与自己同一水平线,谁知道下一个被顶翻的,会不会就是他们?”龚和解释道。 第九十四章 弱者的勇气 “……先前的伤者,虽然没有死亡,但也是立刻送进医院处理外伤了,”龚和补充道,“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位受害者,对吧?” “不过,仔细看的话,十五号选手的迷彩越野,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铁犀牛’,他的正前方,是一辆灰色轿车……所以,也有可能只是十二号选手有心无力,无意中凑成了这种巧合罢了。”艾琳提出了第二种可能性。 “是的,总而言之,除了十四号的黑色轿车有点脱节……当然,这也是所有轿车在这场比赛里的一个缩影,除了它的落后以外,总体上,第二梯队还是保持着一个非常稳定的阵型——很难互相拉开距离,也很难被甩开。”龚和总结道。 “这个时候,二十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的位置,就非常耐人寻味了:他的险招,显然已经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艾琳指向直播画面,“但这个时候,老爷车左边的赛车,正是我们刚才提到的,落后半个车身,有些脱节的十四号选手——在弯道还好,一来到直线,轿车选手们就愈发吃力了。” “二十号选手,会不会冒险别入第二赛道呢?”艾琳提出了疑问,“如果这么做的话,他大有可能在之后的抢位中去的更大的收获。” “你是说,利用九号的破绽,再加上十四号的落后,一举超车?”龚和读懂了她的意思,开始评价这个设想,“从旁观者视角上来看,这确实是一场值得一试的豪赌:成功挤进前排的话,不但脱离了右侧就是铁犀牛的困扰和压力,还能一举冲进第一梯队,可谓是一石二鸟……” “只是,”事物都有正反两面,龚和也必须开始指出这其中的不足之处,“从选手的角度上来说,恐怕是不愿意这么做的:要论超车的话,占据内圈的十三号选手,显然有着更大的机会,而两次连续的左转弯,也是给不到铁犀牛多少机会来损耗自己的座驾。” “现在的老爷车,只需要紧紧地咬住这个位置,等待左边的轿车或者是右边的越野自然落后或是出现什么失误,就能轻松占得先机,根本没必要去冒这个险。”龚和这么解释道。 “是的,到头来,现在最大的悬念依旧聚焦在第一车队上面:红色子弹显然还没有用完它的全部攻击,那么,它的主人到底要什么时候出手?一旦红色子弹再出手,特别是在弯道洒油,一瞬间,就会淘汰掉半数以上的人。”艾琳再次提起红色子弹的攻击手段,引得所有观众都紧张起来,盯紧了屏幕。 “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我依旧支持你的看法,”龚和笑呵呵说道,“前面的那道油路,虽然只是在入弯前的一道阻碍,却已经给我们的陪跑队伍造成了不少麻烦,如果是在弯道上洒油,想必可以淘汰掉后面两个梯队中的无数技术不过关的选手。” …… 这第一梯队的两辆轿车想怎么样,姬霄不清楚,但他左边的这辆白色轿车,显然已经萌生退意了。 说实话,看到前面一辆车撞墙,一辆车翻滚然后开始燃烧的恐怖景象,恐怕会有不少人想要立刻逃离这场残暴的赛事。 更何况,三十号选手所在的,还是车队的最尾部,想要脱离比赛,再简单不过了。 先前,他只是一个夜晚偶尔会听到引擎声的少年,到了后来,有了自己的车之后,成为了赛车的粉丝……而到了近几年,更是接触到了地下赛车,这种几乎如同禁忌一般的演出。 一时鬼迷心窍,有如鬼使神差一般,他便风驰电掣地开着自己的白色小车,来到了赛场。 真的还要继续吗?三十号选手有些犹豫,他的手心已经出了不少汗了,这么下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稳定地跑完这第一圈。 突然,右前方那辆金色的飞车的左车窗摇了下来。 “喂,想要放弃吗?……再跑一圈吧!”那人这么说道。 实际上,他根本听不清姬霄在说什么,只是看到了后者伸出车窗,直指向前的手指。 说完这句话,车窗又缓缓地升了起来,壁画上“天神”的脸,再次覆盖了主驾驶的位置。 谢谢你,天神先生,他暗暗在心中充满感激地想道。 然后,三十号选手下定了决心。 …… “……真是惊人!”恰巧在第一梯队还没入弯前,苦于寻找话题的两个主持人之一,看到了第三梯队的一幕景象,“艾琳主持你看,三十号选手的白色轿车,主动减速,让出了第二车道!这在这场漫长的抢位战里,无异于弃赛!” “真是太令人惊讶了!”艾琳附声道,“看来,三十号是要主动让出自己的机会,让位于队伍最尾端的天神,有那么一丝进到第二梯队的希望!” “啧,自寻死路。”二十九号选手在拉力车中看到这一幕,可没有丝毫感动的情绪出现,只想往外吐一口唾沫。 姬霄笑了笑,抢下了这个三十号选手由于感激之情而让出的位置,而后者则是相当于换了一个位置,吊在姬霄的斜右后方。 不过,这么做的意义其实不大,姬霄想道——除非前面的十多辆车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变动,他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 先不说第二梯队的十一辆车了,就是第三梯队,他的正前方,都还有着七辆车存在。 而这七辆车当中,更是有三辆,隶属于“臭名昭著”的粉色四人众。 有着这么一道配合默契的“车墙”存在,很难进入第二梯队。 即便在连续弯道中有着一些超车的情况出现,都和他们这些第三梯队的选手无关,他们能做的,就是紧紧保持住自己的位置,然后在前面选手的一次次失误中,超越到更为前列的位置。 “这第一圈才走了四分之一呢,不急。”姬霄对自己说道。 按这个效率算下去,第一圈结束,应该是可以淘汰掉六名选手的,第二圈结束就是十四名,最好的情况下,半数的选手就已经出局了。 只有到那时候,这辆被称作“天神”的座驾,才能展现出它的无上神力。 …… “第一梯队已经离弯道很近了,他们准备要过弯了!”龚和有些兴奋地说道,“七号选手和四号选手到底会不会在这里展现出自己的血气,我们拭目以待。” “来了!”艾琳接着说道,“前三号选手几乎同时过弯,没有拉开任何差距,依旧是本次比赛的领头羊,第二排……七号选手减速了!” 只见画面上,那辆写着大大“七”字的银色轿车,缓缓地放慢了速度,放弃了前排的争夺战。 “反倒是四号选手一反常态,之前选择避让的他,这次反倒选择前进,冲到了第二排!”龚和解说道,“只要保持着这股冲劲,紧紧咬住前排,过了下一个左拐后的右弯,便是他喘息的机会!” “等等,等一等……等一等!”艾琳的声调越来越高,几乎快要破声了,“四号选手,丝毫没有打算止步于此,他似乎是打算拼死一搏!乘着三号选手的防御失误,他获得了进入第一排的机会!” “喷气加速!三,二,一!他做到了!”龚和也开始为四号选手喝彩,“不仅如此,喷气加速的冲势还没有停止,他领先了大半个车身!” “可惜的是,这次加速的收获,也就止步于此了,”艾琳有些惋惜地说道,“跑车和涡轮增速的肌肉车的速度,根本不允许他在这直道上更进一步,成为那一马当先的唯一一人。” “当然,我们还是要为这辆白色轿车的勇气鼓掌,”龚和说着,开始拍起掌来,“虽然没有完全超越,但这的确是一个肉眼可见的优势,第一排的剩余三人显然都没有在第一圈的开始就拼命的打算——这么一来,他很有可能在那个右弯的内圈优势,彻底领先。” “到那个时候,”艾琳接过话茬说道,“就要看这位四号选手的防守能力了……不过,也要他能够不失误,获得这个优势再说。” 三十号选手,开的同样也是一辆白色轿车,听到这个消息后,大为感动的他,更是握紧了拳头,心想即便是垫底,也一定要将这三圈跑完。 “五六号选手依旧死死吃着左边两条车道,而放弃争夺的七号选手落到了后方,和八号选手一齐度过了这个左拐弯,这个时候,第一梯队的右半区,其实是有机可乘的。”龚和解说道。 “嗯……”艾琳沉吟一阵,“让我们来看看……十一号的黄色赛车,倒是有可能凭借喷气加速,连越两级,进入到第二排,而最右边的十二号的灰色轿车,只是跟上旁边人的步伐便已经相当困难了,要是没有加速的魄力的话,想必是不可能完成超车的。” “即便他想,有了四号这个功亏一篑的前车之鉴,他真的还敢冒险吗?这毕竟还只是第一圈。”龚和强调道。 第九十五章 震撼波 过了第一个左转弯之后,第一梯队的阵型已经基本稳定了:第一排依旧是一二三四号选手,四号以微弱优势领先;第二排则是五六号选手,前方没有半点超车空间,他们也就没有半点动弹的意思,死死吃住左边两条车道,稳定住当前的位置;八号即便是有心想要超车,却又恰好被前面退下来的七号选手堵住了向右变道的路线,再加上七号是轿车,有心无力,这两辆车也就变成了一个稳定的位置…… 此时的第一梯队,可以说是一个万千巧合形成的僵局。 “……过弯了,虽然十一号选手的黄色赛车还没有动手,但他和右边的灰色轿车的确已经拉出了将近半个车身的差距,”龚和解说道,“看来,他是准备用最稳妥的做法,在下一个左转弯进行超车——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时候防住左边的九号选手,毕竟自己超车了,就空出了一个位置,相当于给了对方紧随其后来到第二排的机会,不是吗?” “是这样的,”艾琳应声道,“更不要说,九号选手偏偏还是本次赛事中过弯最稳定的几辆低底盘车之一,要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必然会打蛇随棍上,连续变道,再次从十二号选手身边扬长而去。” “哈哈,为什么我们都默认了十二号选手一定会被超车呢?这也是不一定的事情嘛!”龚和笑着说道,紧张的气氛瞬时缓和了不少。 “第二梯队的状况,也是颇为稳定,”艾琳继续解说道,“除了十四号选手的黑色轿车有点掉链子以外,其他七个人的距离很近,而过了第一个弯之后,二十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完全如同龚老师的预料:准备原地不动,等待更好的时机。” “是的,”龚和接过话题说道,“在这种直线前进的路段,撞击他人的赛车,是一种损人不利己的做法,没有直接淘汰对手的机会的话,我想,即便是以攻击见长的铁犀牛,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起对老爷车的攻击。” “……前排僵死之后,后排更是没有前进的余地呢,”艾琳解说道,“说来也是好笑,粉色四人众的二十四号选手,自从抢到了这个四号车道之后,就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了,后面的剩余三辆粉色赛车所防住的,也就是寥寥六辆车子。” “你别忘了,这里面,可是有着一辆‘天神’哦!”龚和乐呵呵地调侃道。 下一刻,在第三梯队过弯时,变故再生。 突然轰隆一声响起,吓得不少离路口较近的粉丝,连拍摄装置都脱手而出,落到了地上。 “什么?”艾琳惊呼出声,“在过弯的途中,二十号选手所驾驶的,也是迄今为止过弯最为稳定的低底盘车之一,翻车了?” “没那么简单,”龚和沉声说道,“过弯失误翻车,不是那么翻的。具体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得看看接下来的回放。” …… 这场惊人变故,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倒是在最后一排,翻滚的紫色低底盘车正后方的姬霄,看得最为清楚。 过弯前。 二十五号选手的绿色大脚兽和十五号的迷彩越野别无二致,都是在直线道路上施展不开的主儿;因此,在入弯之前,右侧的三辆车,已经取得了微弱的优势。 这一点距离差,使得入弯时,稍微落后的大脚兽,由于内圈的优势,和右侧的紫色低底盘车,可以说是完全在一条横线上。 于是,绿色大脚兽,动粗了。 由于车身高昂,它并没有选择像铁犀牛一样,直接粗暴地横撞上去。 在它们正后方的三辆车,只听见如同雷鸣一般的轰隆一声,那紫色低底盘车便直接碎掉了所有玻璃,就连左边的车胎,都已经翘到了天上。 在过弯时向右翻滚而去,那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该死!”那紫色车一翻,却又没有翻转过去,左边的拉力车,此时又不怀好意地别了过来,势必要将这“天神”也化作淘汰者中的一员。 本来就落后半个车身左右,吊在斜右后方的白色轿车倒是轻松些许,干脆直接减速,别进了第一车道,就轻松避过了这场灾难。 紫色车右边的两辆车倒是直接了当,也多亏他们的驾驶员反应够快,才能采取和三十号选手一样的选择,躲过一劫,只是落后到了与三十号选手的白色轿车齐平的位置,至少这条性命是肯定保下来了。 “……问题是,三十一号选手,我们的天神,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莫非他真是一位天神吗?”艾琳惊呼出声,也问出了无数观众心底的疑问。 天神,是怎么做到的? 摄像师开始向两位主持人播放画面回放,有些犹豫:“这玩意,真的要放到直播画面上吗?” 龚和一把抢过预览专用屏幕:“让我看看!”飞船上,最为不解的人,就是他了。 无论是飞船上的他们,恶意别车的二十九号,还是这场灾祸的始作俑者——绿色大脚兽的驾驶员,都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一道震荡波从大脚兽的侧面发出,将紫色低底盘车的车窗震碎,车身震飞……然后下一刻,天神就超到了粉色四人众和绿色大脚兽之间的位置,成功进入了第二梯队尾部。 天神,在那么一个瞬间,消失了? “我想,这次快速的超车,就是天神敢于以最后一名的位置参赛的底牌,为了观众的观赏性,我们决定,不提供本次回放。”龚和解释道。 “想必到了最后一圈,我们再解释这道杀手锏的话,那个时候,就有不一样的震撼感了呢,”艾琳俏皮地接道,试图减少观众对此的愤怒抗议,“现在,就请各位亲爱的观众们稍安勿躁,继续观看热烈而又精彩的比赛吧!” 可爱攻势的确起了很大的效果,抗议声很快就被艾琳的个人粉丝的欢呼声,盖了下去。 等到麦克风关闭后,龚和低声对摄影师说道:“跟其他船上的人说,无论刚才是怎么做到了,首先,当他下一次做出那种惊为天人的操作时,我们要实实在在地拍到!刚才从画面中消失了,说明天神必然有着光学迷彩涂层,而数字投影又因为角度问题被挡住,所以我们才一无所获……这种失误,绝不能发生第二次!” “是!”摄影师应道,随后开启语音频道,开始通知其它几艘飞船里的,不同角度的摄像师。 “这么说来……”艾琳沉吟道,“刚才凭空出现的把戏,不是魔术?” “当然不是魔术,”龚和笑了笑,“只是科技手段做出来的障眼法罢了——你我第一时间都被震撼到了,自然没有想起这一茬。” “好了,准备打开麦克风,跟进二十六号选手的受伤情况。”龚和面色凝重地说道。 “……咳咳,现在我们将镜头转到二十六号选手身上,”艾琳压低了音调,有些低沉的说道,“翻滚而出的紫色低底盘车,似乎已经燃起了火焰,而二十六号选手并没有任何动静——应该是被那道震撼波给生生震晕过去了。” “我们的粉丝陪跑车队已经有车辆停下救援了,”龚和厉声说道,“如果出现了选手死亡的状况,我们将直接剥夺二十五号选手今天,今后的所有强森地下比赛参赛权!” “……万幸的是,虽然紫色底盘车后续还发生了爆炸的情况,但英勇的粉丝们已经成功将昏迷过去的二十六号选手救出,他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已经送往医院救治;而不幸中的万幸,救人的几位英雄,也只是受到了些许烧伤罢了。”艾琳丝毫不掩喜悦之情地说道。 “呵呵,二十五号老兄,看来今天,是你比较走运。”龚和讥讽道。 震撼波这种东西,实际上就相当于直接针对驾驶员的攻击;不仅如此,它比直接撞击更为歹毒的就是——被击中的驾驶员,是必然会直接昏厥过去的,完全失去了自救的能力。 “这个时候,十一号选手果然抓住了这个时机,先是追到了七号选手那辆银色轿车的侧后方,看样子随时要齐平了,”龚和冷静下来,继续解说道,“这下子,悬念又来到了红色子弹身上——如果它选择减速入弯,就能完美断绝十一号选手超车的可能性,但这种做法,实际上是很容易被左边虎视眈眈的五号选手反将一军的。” “赛车场上,蝴蝶效应显得极为明显呢,”艾琳解说道,“在十一号选手前进之后,第二第三赛道一下子成为了一座空城,被二十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什么?他又加速了!” “又是那精湛至极的漂移控制技术,配合上这绝妙的时机……老爷车利用右前方灰色轿车的脱节,左前方蓝色低底盘车的补防失误,一下子,超到了十一号选手的……不对,他超过了十一号选手!真是惊为天人的车技!”龚和看得一愣一愣的,好一阵,才定下心神,解说完了这此精彩的超车。 第九十六章 移形换影 “九号选手的犹豫,终于在机缘巧合之下,铸成了这次精彩绝伦的超车!”艾琳兴高采烈地总结道,“要知道,这辆黑色老爷车的号码,可是二十!是从第五排的外圈,一路超到了现在的第二排!” “现在,破罐子破摔的九号选手,似乎决定坚守现在的位置,那辆蓝色低底盘车反倒是继续往第一赛道的方向移动了,十三号十四号选手自然不会错过此等良机,连忙如同猛虎一般扑了上来,占住了十二号有心夺取,却又无力回天的中间两个位置……” “至此,十二号选手的灰色轿车,就只能坚定原地不动,保持距离,等待下一个右转弯的策略了。”最后,龚和这么总结道。 “前面的车动了,后面的局势也是瞬间被打乱了,可谓是瞬息万变!”艾琳说着,示意镜头聚焦到第三梯队上面,“十三号十四号选手两座大山一移开,瞬间又是一道连锁反应,空出了足足两个中间的位置……” “左边的白色低底盘车,十七号选手,显然是防不住,也没有防御的打算的,这下子反倒相当于十七到十九号三名选手同时往前推进一排了,”龚和很自然地接过这句话,“而他后面的四位选手,正是我们熟悉的粉色四人众——于是,紧随其后的四个粉色四人众的兄弟,瞬间整齐有序地向前挺进,他们的等待,终于获得了回报——四辆粉色赛车,已经压到了第六排!” 说这句话时,龚和丝毫没有意识到:粉色四人众的起始位置,正是第六排;因此,场下又爆发了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 “而刚才险之又险避开横祸趁机超车的天神,此时终于也是脱离了龙潭虎穴,离开了绿色大脚兽的右侧,占住了二十一号选手,也就是最左边那位粉色四人众车手的原来的位置,”艾琳补充道,“不仅如此,那好心与他交换位置的三十号选手,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尾随着三十一号,一路冲到了第七排!” “哈哈,这个时候,就只有最后一排的三位选手在头疼了:二十九号自始至终就没有过超车的机会,倒退到最后一排的二十七二十八号,一辆红色赛车,一辆银色低底盘车,虽然有着冲到三十号的白色轿车右侧,抢占第七排的硬件实力,却是害怕着左前方虎视眈眈的绿色大脚兽,真是可怜啊!”龚和调侃道。 “照这么看来,最可能受到攻击的,首当其冲,还是行进路线必然会经过大脚兽右侧的二十七号选手,”艾琳解说道,“我想,如果我是二十八号的话,权衡利益之下,应该会选择继续前进——毕竟,完全越过了大脚兽那一排,才叫进入了安全区嘛!” “这还得看三十号选手答应不答应了,要考虑到,现在的他,实际上可以算作天神的小跟班,”龚和分析道,“你看,就连他的走位,都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已经做好拦截的准备了。” “现在,第一梯队过弯了!四号选手的优势也即将被追平,唯一可以让他喘上一口气的,就是下一个右转弯……在那之后的左转弯和极长的直线距离,将会直接让他落后到第二梯队!”龚和推测道。 “五号选手及其右边的红色子弹,在过弯后稳稳当当地占住了第二第三车道,与二十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齐驱并驾,”艾琳解说道,“看来,二十号选手的最佳机会,就是在第一排的白色轿车脱节的一瞬间,一举进入到第一梯队的前列!” “众人都在虎视眈眈时,唯独他,精准地抓住了机会,抢下了这个能进能退的兵家必争之地!”龚和赞叹道。 “不过说到机会呀,有一个人也丝毫不差,不是吗?”艾琳问道。 “嗯……老爷车由于那霸道而又精准的超车,现在已经在评论区里有了‘黑色闪电’这个名号,他可是从第五排杀到了现在的第二排哦!我想,你说的那一个人,一定是从最后一排往前冲了两排的天神吧!”龚和很快就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虽然第二梯队的阵型极其稳定,没有丝毫超车的空间,但在这场赛事中,车辆的位置,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艾琳继续兴致勃勃地推演道,“等到黑色闪电动手,第一梯队,就会再次空出好几个后排位置——只要前面的人动了,天神,就会再次获得超车的机会!” “是的,看到刚才那有如天神降世一般,令人匪夷所思的车技,我也相信,只要给出同等的机会,天神,立马就可以杀到那黑色闪电身边!”龚和补充道,还将二十号选手扯了进来,试图在这场比赛中将他们塑造成一个势均力敌,或者说,宿敌的形象。 “不过,如果六号选手铁了心要淘汰黑色闪电这名强力对手的话,”艾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他大可将自己的红色子弹卡死在第三车道,利用黑色闪电正前方的白色轿车的脱节落后,将二十号选手也一齐挤到后排去。” “这样的话,就相当于做了一个交换了,”龚和分析道,“逼走黑色闪电,后排的八号选手或者七号选手其中之一,就有机会上前了。” “如果五号选手也意识到了红色子弹的想法,他大可以占死第一车道——你看,这么一来,唯一有机会上位的,就只有七号选手的银色轿车了!”艾琳推测道。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龚和再次感叹,与之类似的话语,今天他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几乎每一次,都是在评价场上的轿车们。 抉择权本该在黑色闪电,也就是那辆黑色老爷车身上:如果二十号选手选择以劣势位置,在第三赛道进入右拐弯,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的这个举动,在这之后,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与四号的白色轿车互换位置…… “可惜,五号选手反应过来时,八号选手的粉色赛车已经压了上来,稳稳当当地吃下了这个第一赛道的位置——只要熬过这个右转弯,后面可是有着两道左转弯,中间掺杂着一道最长的直线路段,足以让他稳稳地停留在第一梯队了!”龚和有些懊悔地说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五号选手又哪能这么快就理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同样位于第一赛道的九号选手的蓝色低底盘车,很快就抢下了八号选手原本的位置,”艾琳继续解说道,“现在,十一号选手反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有意放慢自己黄色赛车的速度,卡住了十四号向右前方进发的去路,引得后者也是直接在车里挥了挥拳头。” “正当十三号选手犹豫着,要不要抢下第一赛道,以便在下一个右弯过后的两个左弯取得优势时,十七号选手一脚油门,直接冲了上来,一蓝一白两辆低底盘车,坚如磐石地占住了第一赛道!”龚和说到这里,有些幸灾乐祸,“与他们相比,十三号十四号选手这俩一辆黄色敞篷超跑一辆黑色轿车,还真是难兄难弟啊!” “噢,这可就不好办了,”艾琳有些失望的解说道,“前面的十七号一动,立刻解放了粉色四人众的一员,他们有人进入第五排了!” “对于你这个天神的粉丝来说,着实是一个噩耗,”龚和接过话题说道,“虽然从成绩上来看并没有多大的跨越,但这四人配合奇佳,站到了一起,简直就像铁桶阵一般,防御的滴水不漏——看来,天神是很难找到超车的机会咯!” “不仅如此,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咦,天神防守住了!”艾琳又惊又喜地说道。 画面上,随着最左边一辆粉色赛车的离开,那辆绿色大脚兽也准备往油门上来一脚狠的,向前方进发。 “到了同一排,就能用震撼波直接让你淘汰掉了——好一场诸神黄昏!”二十五号选手不怀好意地想道。 可是,姬霄的车比他更快。 无论他是往左还是往右,只要是作出了移动的迹象,姬霄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变道,锁死他的行进路线;而另一边的那辆白色轿车,也基本表现出了相同的意思。 凭着两人无声的约定,竟是死死地守住了这第六排的位置,没有让任何一人上前! 事已至此,大脚兽的驾驶员只好愤愤地啐了一口唾沫,回到第七排(原本第八,不过由于阵型紧缩,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第七排”)的第一车道,准备迎接下一个左转弯;而他后面的三辆车,宛若碰上横矛当阳桥的张飞一般,一步不敢上前,心里暗暗期盼着这个瘟神赶快前进,去祸害更前面的选手。 “过弯了……什么!三十号选手没有变道到第二赛道,而是选择在第三赛道入弯,放弃了内圈优势!”龚和惊讶地说道。 “等等,这是有原因的!”艾琳继续说道,“你看,天神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过完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换到了右侧的第四车道!” 移形换影,两个人,完成了一场天衣无缝的换位! 似乎是想到了某个可能性,龚和凝重地咽了一下,尔后才缓缓开口,做出了一个猜想: “如果后面他们能够继续防守住,在适时的时候弯道换位的话……天神可以一直保持巨大的优势,稳稳当当地统领第三梯队!” 第九十七章 催泪瓦斯 冷静下来之后,两位主持人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第一梯队不出什么变故,姬霄所驾驶的“天神”,是绝对没有超车空间的。 毕竟他面前的两排八个车位,每一个位置上,都有着一辆车。 “尽管我很不想再强调这一点,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两个连续左弯已经过去的时候,我们的悬念还是在第一梯队身上,”龚和分析道,“前两排都处于满员状态,要想空出新的位置——只能看谁先出手。” “红色子弹已经成功淘汰一人了,他真的还有第二次攻击的弹药吗?”艾琳发出了一个疑问。 这个疑问,无人可以解答。 即便红色子弹有着再次洒油的弹药储备,现在贸然出手,也只是做无用功:它正后方的,正是十一号选手的黄色赛车,随时可以往右边的空位闪避——只要他反应够快,很有可能会让这道攻击无效化。 就算命中了十一号后面的十四号选手,那又有什么用呢?那毕竟只是一辆黑色轿车,到了第三……不,到了第二圈的时候,估计早就被甩在后面了。 “第一梯队再次顺利过弯,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一直到现在,虽然已经有三人被改装武器淘汰,却没有任何人发生失误!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龚和赞叹道。 “是的,度过这个弯道之后,整个车队的阵型几乎没有发生变化,不过,这个时候,也是时候和我们的陪跑车队说再见了:到了前面的环岛,选手们会继续往左边的道路走去,他们则是往前开去,进入通往检查站的高速路段——而这恰恰正是第三圈之后,通往终点的道路!”艾琳解说道。 “真期待啊,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有人忘记了比赛路线,在起点线前面就停下来了……”龚和乐呵呵地提醒道,“在这里我要重申一次,第三圈进入终点路段,要继续前往高速,而不是进入环岛第三出口!” “可以看到呢,整个车队的阵型,依旧很是稳定,只是大体上向着左侧偏移了不少,”艾琳解说道,“看来,大部分人都按耐住了动用杀手锏的心思,想要将自己的底牌一直藏到第三圈。” “粉色四人众的后三人仍然在紧张兮兮地盯防着天神和他的小跟班,”龚和说着,画面也随着他的话语聚焦到第三梯队,“不过,这么看来,显然还是只需要两人就能防守住四条车道的天神,更胜一筹啊!” “环岛来了,”艾琳兴奋地说道,“这里,就能明显感受到内圈的优势了——外圈走的路线,可就远的多了!这也是天神插入粉色四人众阵型的大好时机!” “是的,”龚和显然也同意这个说法,“由于内外圈的差距,即便是同速过弯,也会拉开至少半个车身的差距,要是内圈过弯的车手选择在前面的超长直线路段使用自己的喷气加速的话,基本就能在这里拉开一段难以逾越的差距。” “噢,唯一有可能动粗的十二号和十四号是两辆轿车,而天神依旧只是在盯防大脚兽,并没有打乱粉色四人众阵型的意思。”艾琳有些失望地说道。 “好的,我们再把镜头转向前方:第一排已经到了环岛的前面——果然不出所料,第一第二车道,驶向了左边的近路,由于后方车辆距离极近,外圈的选手几乎是完全没有机会去争夺这个内圈位置的。”龚和分析道。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明显脱节的七号选手,他的银色轿车在一段段直线路段之后,已经拉开了可观的距离,如果他右侧的十一号选手抓住了机会,便可以强行变道,吃下这个原属于七号的位置。”龚和补充道。 “第一排过弯,第二排过弯……黑色闪电很是难受啊!由于四号选手白色轿车的后劲不足,他已经被强行压制到了很后面的位置——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呢!”艾琳评价道。 “现在,万众期待万众瞩目的第三排到环岛前了……十一号选手动粗了!”龚和兴奋地解说道。 “十一号选手的黄色赛车直接别了进来,抢下了内圈的第二赛道!无奈之下,七号选手也只好放缓速度,这也完全打乱了这一列选手的步调!”艾琳接着他的话说道。 “是啊,这下子,所有位于这一列的车手,都得落后一车身的距离了,”龚和说到这里,又发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地方,“不过,由于外圈有着两辆极其缓慢的轿车,过弯之后的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中间的右侧,竟是有一片巨大的空白!” “随着二十一号选手跟进,粉色四人众的二十二号也是很快跟到了兄弟的后面,一前一后地占住了左侧内圈的两个车位,这将在下一个弯道给予他们一定的优势,”艾琳解说道,“不过,三人的防御,少了一人,面对天神这辆很是灵活的车子,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在二十二号补位的一瞬间,天神也是抓住了前排的防御失误,抢下了第一赛道的内圈位置,和旁边的两辆粉色赛车齐驱并驾。” “倒是三十号选手,真是出人意料——竟然游刃有余地防守住了身后的绿色大脚兽——而大脚兽似乎也失去了攻击的欲望,只是死死地吃住了第一赛道。当然,最后排的三人还是不敢上前的,贸然前进者,必然会被收一笔难以接受的‘过路费’。”龚和分析道。 “至此,红色子弹对黑色闪电的封锁攻击已经完成了,”艾琳解说道,“但为了封死黑色闪电的行动路线,它自己也是来到了第三赛道,此时第三赛道上,它的身后,只有着那么寥寥两辆赛车,造成第一个淘汰的改装武器,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超长直路,没有任何人敢率先喷气加速,都在暗暗等待着车子的性能和位置分出胜负,将杀手锏留到最后一圈。 突然,一辆黄色赛车的尾部,冒起了浓烟,迅速覆盖了它后方的四条车道。 “怎么回事?是受到攻击了吗?”艾琳惊呼道,“十一号赛车的尾部,竟开始冒出大量烟雾!” “不对,那是十一号选手的攻击!”龚和说着,使尽浑身解数,用肢体语言呼唤着摄像师,“注意看正后方:烟雾最为浓郁的第二第三车道当中,已经有好几辆车晃起来,即将失控了!” “不少选手在吸入几口这种烟雾之后,都迅速关上了窗户,稳定下来;可是这下子,场上的三辆,正好在十一号选手正后方的三辆敞篷车,就倒了大霉了:十一号选手的攻击并没有停止,看来,他意识到本次赛事的敞篷车数量不多之后,打算确切地,一次性地将他们尽数淘汰!”艾琳解说道。 最前面独行的那辆黄色敞篷超跑司机,实在是憋不住气了,呛了好几口催泪瓦斯之后,车子一阵左摇右晃,撞到了右边的黑色轿车上。 那黑色轿车也是好运,经此重击,居然还能继续行进,踩着油门又追了上去;后面的两辆敞篷车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两个难兄难弟不但位置凑在一起,就连肺活量都相差无几,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失控,撞在一处,成为了第二第三车道上最大的障碍物。 听到轰隆声之后好一阵,十一号选手才恋恋不舍地关闭了催泪瓦斯喷射器,留些分量在最后当烟雾弹使用。 “什么?没拍到?我不是说了开启热成像吗你这头蠢驴……”一阵骂声传来,还没等更污秽的词语从龚和口中脱出,直播间的工作人员便切断了他的麦克风。 艾琳也只能强忍着尴尬,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解说道:“……这一道特殊改装攻击,直接淘汰了三名选手。而更为神奇的是,一阵云雾萦绕之后,我们可以发现,天神的车子,出现在了第三排,而在他原本位置上的,是三十号选手的白色轿车!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是啊,怎么做到的?”一个鼻头通红的老头,拿着一个半满的酒瓶子,看着广场上实时转播的大屏幕,附声道。 当艾琳继续解说好一阵之后,人群才意识到——他们打算转移话题了。 “开启回放,还原真相!开启回放,还原真相!” 很快,他们又意识到在现场呐喊无济于事,于是直播间的评论区和弹幕区上面,齐刷刷地排列起了“蠢驴”二字。 艾琳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和情绪稳定下来的龚和继续搭档解说。 “……经过这一道堪称致命的攻击,车队的后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总结道。 “是的,三十号选手反应极快,在烟雾中变道,进入了第一赛道,而他前面的二十三号选手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不但险些撞上前面的敞篷车,还被迫停下车来重新起步,几乎落到了队伍的最后方。”龚和解说道。 第九十八章 蛇形弯道 经过十一号选手的攻击,至此,还有二十五辆赛车,驰骋在这条超长直线路段上。 “……最后排的二十七号选手,在绕过了几辆停在原地,已然成为障碍物的敞篷超跑之后,竟是冷不防地从二十八号选手的银色低底盘车后面窜了出来,开启了自己的喷气加速,大脚兽并没有来得及袭击他,他成功了!”龚和提高了音量,试图让观众的情绪也高涨起来。 脑子里满腔热血的时候,才容易犯糊涂,把之前的事,全部翻个篇章。 “噢不,粉色四人众的配合依旧犀利:位于二十一号选手正后方的二十二号选手,很快就变道,驶到了他的旁边,占住了第二车道的位置,”艾琳解说道,“而在二十二号选手后面的三十号选手,则是顺理成章地往前一步,拿下了对方先前所在的位置。” “这么一来,二十七号选手就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他能选择的,只有前面一排的第三赛道,也就是铁犀牛的左边,或是后一排的第二赛道,也就是三十号选手的右边……”艾琳分析道。 权衡利益之下,那辆写着二十七号的红色赛车,还是乖乖地选择了后排——没人想和那“铁犀牛”,亦或者是“大脚兽”对上。 好不容易逃离了龙潭虎穴,怎么能又把自己送进一个可能更为水深火热的境地? “哈哈,看来铁犀牛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龚和调侃道,“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先前的两个有着出手机会的转弯,十五号选手只出手了一次,从那以后,他就沉寂了不知多久了。” “以他第四赛道的位置,下一个左转弯,依旧没有合适的攻击机会,”艾琳接过话题继续讨论道,“要在那之后的右转弯决一胜负吗?这么一来,行驶距离极其密集的粉色四人众两兄弟,很有可能会如同保龄球一样,一击清台。” 如果真是如此,一下子被淘汰了位于第二梯队钟部的两名队员,那就只剩下铁犀牛正后方的一人,加上远远落在后面,差点撞车的那位仁兄了。 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几乎可以认定,粉色四人众,和这次比赛的好名次无缘了。 比赛进行到这个时候,第三梯队已经远远落后,那四辆车与前面拉开的距离,与其说是时运不济的选手,更像是先前的那群陪跑车队。 “准备要进入弯道了,这是一道距离极为接近的两个连续弯道,车技过人者,完全可以用一个二次变向漂移过弯,不过,在这种没有多少蓄力路段的拐弯,铁犀牛应该也无法作为才是。”龚和分析道。 “再后面,经过两次左拐之后,则会进入到钱德勒·强森先生精心挑选的连续漂移路段,看来,他这次肯定是苦练一番漂移了!”艾琳猜想道。 “好的,即将入弯了。”龚和轻声提醒道。 “我们可以看到,那辆驰骋在最前方的黑色肌肉车,‘硬汉’,走出了一个极其漂亮的曲线,简直有如漂移典范一般,度过了这个路口;相比之下,旁边几辆车的表现,就只能算是及格了……”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龚和替艾琳总结道。 “不过,这下子,黑色闪电的驾驶者估计就更加苦不堪言了,四号选手糟糕的驾驶技术,导致他的位置再次自然后退,我想他肯定是后悔莫及吧!”艾琳解说道。 “整个车队的阵型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如果其他人不打算拿出杀手锏的话,恐怕会这么一直保持下去。”她又补充道。 “一定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懊恼吧,”龚和先是评价了一句,然后提醒道,“你别忘了,刚刚的变向漂移,只是一个小小的热身,真正的地狱试炼,还在起点前的那道连续变向漂移上!” “是啊,想必观众朋友们都很期待吧?”艾琳问道。 摄像师观察了许久,刚以为观众们已经平静下来了,打开了弹幕的预览界面,想要在这段局势不会有太大变化的“垃圾时间”,让两位主持人实时和在线观看的观众互动一番。 没想到,刚打开预览界面,跳出来的第一条发言,就尖锐无比: “说实话,我们更期待你们复盘一下刚才天神的两次超车,而不是看你们在这里转移话题。” “我们看下一条评论。”艾琳脸色不自主地僵硬了些许,低声说道。 “摄影师是吃干饭的吗?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拍到?他到底是怎么从最后一排杀到第三排的?” 下一条评论。 但下一条也只是网民没有营养的谩骂:“你这头蠢驴!” 龚和毕竟也不是第一天进入这个行业的新手了,很快就将心态调整过来,带上一份职业假笑,继续没话找话。 只要脸皮够厚,什么骂声能打动他?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蛇形弯道前的第一个左转弯,第一梯队顺利过弯,没有任何人犯下低级错误。”龚和解说道。 “二号选手要在这里分出胜负了!先前变向漂移的落后,被一个喷气加速直接追了回来,他一马当先,率领着整个车队!”艾琳激动地解说道,“看样子,他是想要不受丝毫干扰,独自挑战这个蛇形弯道!” “其余的三人没有丝毫要追击的意思:硬汉依旧稳定地停留在第一赛道上,连要变道的犹豫都未曾有过,三号选手眼疾手快,抢下了原本属于二号选手的位置,这时候,后面的红色子弹则因为三号的离开,而渔翁得利,连带着他后方的天神,也加了一把油门,挺进到了第二排——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龚和评价道。 “我要是二十号选手,都快要哭出来了:这原本在第一排四号选手逐渐落后,已经快要和第二排的天神齐平了!”艾琳俏皮地解说道。 “不过,由于十四号选手显然没有喷气加速的意思,这次的连锁反应并没有达成——仅仅只是一辆吃力的轿车,抢不到天神身后的这个空位,”龚和分析道,“这个时候的十一号选手,也就是观众朋友口中的‘臭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稳稳不动,占住了这个位置,不让旁边的蓝色低底盘车动弹丝毫。” 只要这么一直卡着,一直到蛇形弯道前才离开,“臭鼬”就能逼得九号选手以最为劣势的第一赛道进入蛇形弯道,自己则是安心享用旁边的第三赛道——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比赛当中,一点小小的差距,很有可能就决定了最终的结果。 “……后面的第二第三梯队因为十四号选手的不作为,也就没有丝毫改变的空间,保持着现有的微妙平衡,继续前进,”艾琳解说道,“这个时候,我们再转向前方,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辆蓝色的超级跑车稳稳当当地过了左拐弯,已经踏上了通往蛇形弯道的黄泉之路。” “现在的第一梯队,咬的实在是太紧了,”龚和分析道,“这个蛇形弯道,将成为一道驾驶技术检测仪,恐怕可以直接分出肉眼可见的差距。” “是的,第二梯队过弯时,一马当先的二号选手已经开始他的漂移之旅了!”艾琳解说道。 这个时候,阵型其实已经松散不少了:谁都不想被旁边漂移失误的人撞上——在这种地方撞上,那就基本意味着他们可以和第一梯队说再见,准备去和第三梯队的四位选手打招呼了。 姬霄深吸了一口气:一路杀到第一梯队,虽然听起来是个壮举,但在他现在的位置,需要承受无与伦比的压力。 不但要小心右边虎视眈眈的黑色老爷车,还要时刻关注前方红色流线型跑车的动向——也多亏了十一号选手的贪欲,如果红色子弹在入弯前发动攻击,他还是可以藉由急刹车躲过一劫的。 在这个众目睽睽的情况下,他并不想暴露自己除了光学迷彩之外,最为重要的那一张,没被任何摄像头拍下的底牌。 …… “……二号选手虽然行进的造型不算太好看,没有那种极致的美感,但也没有半点失误,非常稳定地保持着自己的优势。”龚和解说道。 “在一个喷气加速的优势面前,即便是精妙的技术,似乎也没有讨到好处——硬汉虽然已经和旁边的三辆车拉开了些许距离,但还是无法追上遥遥领先的那辆蓝色跑车,”艾琳话锋一转,“可是,别忘了,这只是第一圈,更为重要的是:强森先生的喷气加速,还没有用过呢!” “是的,这个时候,考验的就是领先者的心理素质,还有防守能力了:二号选手需要不断观察后方的动向,以确保自己可以拦截住任何一个准备借助喷气加速反超的人们,四条赛道,还真是忙啊!”龚和分析道。 “是三条赛道噢!”艾琳指正道。 龚和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没错,现在第一排的四号选手,已经用过了他的喷气加速。不过,已经快到第二圈了,还能保持在第一排的位置,对一辆白色轿车而言,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第九十九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此时,当最后方的橙色拉力赛车通过起点线时,共二十五辆赛车进入赛事的第二圈。 “……进入第二圈后,阵型已经明显因为先前的蛇形拐弯松散了不少了,除了第三梯队依旧远远落后外,前面两个梯队的距离,实际上已经拉近了不少了。”艾琳解说道。 “可怜的黑色闪电,已经因为四号选手的后力不支,几乎被逼退到了第二梯队,此时也似乎已经认命,转而开始防守天神身后的位置——由于后方的三辆车都是轿车,他要盯紧的目标,也只有第二车道的十一号选手罢了。”龚和分析道。 “如果照这样僵持下去,天神还真有可能获得前五,甚至争抢第一名的宝座呢!”艾琳有些激动地说道。 “前提是,他能够躲过红色子弹的攻击,”龚和毫不留情地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再加上后面的选手们藏着掖着的底牌,恐怕就连遥遥领先的二号选手都不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呐!” “也是呢……”艾琳这才冷静下来,将话题又绕回到了比赛分析上面。 “……已经快到第二圈的第一个弯道了,看起来,三号选手的爱车还真是强劲啊!这一路走来,竟快要在入弯前把蛇形弯道和硬汉所拉开的差距给追平了!”龚和发现了什么,很是惊讶地评论道。 “而且看来,钱德勒·强森先生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心态有所变化,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失误!”艾琳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突然看见屏幕上有所变化,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让我们仔细看,画面上的硬汉,有了些什么变化!” 摄像师连忙放大画面,聚焦到钱德勒·强森那漆黑的座驾上面,也正是这一个举动,让他保住了自己总摄像师的饭碗。 只见那辆霸气侧漏的肌肉车的轮胎附近,猝不及防地冒出了四道圆锥形的尖刺。 在可怜的三号选手反应过来之前,肌肉车已经猛地撞了过来,刺穿了他爱车左半边的所有轮胎。 砰的一声,三号选手便失去了对座驾的所有操控,沿着原来的方向,向着前方撞去。 “这不是三号选手追上了……是减速!是硬汉主动减速了……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攻击!”龚和很是激动地说道。 “此时的赛道上已经成了一团糟:离三号选手最近的红色子弹,眼看不好,直接撤到了第四赛道,不过也因此损失了不少速度;侧后方的天神则是运气不错,险之又险地从失控的黄色超级跑车旁边蹭了过去……” “位于三号选手正后方的五号选手则是倒大霉了,直接撞上了那辆失控的可怜跑车,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再回到前三排了;十一号选手所驾驶的‘臭鼬’,则是选择两害取其轻,直接向着旁边的黑色闪电撞了上去,强行避开了这一场祸事。”艾琳解说道。 “……而臭鼬后面的七号选手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再一次出现的催泪瓦斯,短暂地遮盖了他的视野,躲避不及之下,狠狠地撞上了前面的五号选手,看来他们仨的赛事之旅,应该也就到此结束了。”龚和接着说道。 “后面的粉色四人众再次展现出了他们卓越的团队配合:二十一号加速让出一个位置,二十二号立刻补上了这个空位,”艾琳解说道,“要知道,他本可以让自己的座驾向右避去的。” “别忘了,右边可是一位重量级人物——铁犀牛,”龚和点出了这个细节,“要是往那边闪躲的话,虽然在左拐弯时铁犀牛的位置没有一击致命的撞击能力,但将旁边的车挤到车祸现场上,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下子,倒是让第一赛道的所有选手,也包括领先许多的二号选手,平白无故沾了点光,位置都相对前进了不少;反观第二第三赛道的选手,闪的闪,避的避,倒是把速度都降下来了,”艾琳说着,又将中心扯到了一个话题人物身上,“这么说起来,现在最倒霉的,必然是黑色闪电吧,他的老爷车碰上这种情况,不但半点便宜没占着,还被撞了一下,心里肯定是难受到了极致。” “现在,已经露出了狰狞獠牙的硬汉,霸气地占住了第二排的位置,没有一人敢上前——要是不用喷气加速快速通过这个危险区,恐怕就要遭重了,”龚和解说道,“有趣的是,硬汉的攻击手段,明显也是可以反复使用的,这么一来,车队的前中后三个部分,就都有这么一位惹不起的人物了。” 前方有轮胎刺,中部有装甲车撞击,后面有震撼波,遇上了这三者之一,无人不直呼晦气。 “……回到比赛当中,过了左拐弯的选手们,已经着手准备第二个弯道,开始向右侧靠去,这也符合我们的预测……吗?”艾琳顿了一顿——事情的发展,显然并不如她所料。 “真是令人惊讶!”龚和接着说道,“粉色四人众之中的两人,决定死守第一赛道,宁可吃外圈的亏,也绝不靠近十五号选手的铁犀牛,真是堪称壮士断腕的一幕!” “不过,虽然看起来很是惨烈,但实际上,过弯内外圈的差距也并没有大到他们不能接受的地步——毕竟,被铁犀牛在这里袭击了,就基本可以宣布提前告别本场赛事了,这个代价,才是他们无法承担的。”龚和又点评道。 两害取其轻的哲学思想,再次被运用到了赛场上。 “前方的硬汉,一人独行,后面的大脚兽,一人独行,唯独可能有攻击机会的铁犀牛,则是自知风险太大,得不偿失,似乎也没显露出半点想要攻击的意向——这应该会成为一道比较平静的过弯。”龚和预测道。 “是呀,虽然配合着硬汉的攻击,臭鼬再次使用了烟雾弹,成功增加了一名淘汰者,但与此同时,感知到风险,被迫放弃前排位置的红色子弹,也是彻底失去了压制天神的机会,我简直都可以在脑子里想象到天神的驾驶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呢!”艾琳解说道。 …… 他们俩猜测的倒是不错,六号选手撤离之后,姬霄确实轻松了不少。 第一圈的时候,他已经远远望了一眼那通往终点的路段了,说实话,一切发展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几分。 现在,只需要保持优势,等到第三圈,在高速路上,才是加速超车的最佳时机。 不过,真的能撑到那时候吗?姬霄看了一眼后视镜里面的车辆,不免有些担心。 现在已经是第二圈了,亦可以说是改装武器动手的最佳时机:只有占据前排的人们,才有藏着掖着的需求,后面的人,赶紧用出杀手锏淘汰更多人,才是正道。 根据这种想法思考下去,这个时候,自己的杀手锏,应该还没没有完全暴露…… 反观第一梯队的众人:除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手段的二号选手,那辆黑色的肌肉车,有着轮胎刺,右边的红色跑车,有着洒油的能力,但这个位置已经让它完全失去了对我的威胁性…… “这么看来,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那辆粉红色的赛车了。”姬霄喃喃自语道。 他所说的,正是八号选手的粉色赛车。 要不是这辆赛车上没有后面几辆车子上相同的涂装,他几乎都以为这是一个五人的团队了。 不过,未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这是为了刻意隐藏位于前排的同伴而做出的把戏,姬霄默默在心底提醒自己道。 …… 整个车队的所有选手,就如同僵住了一般,谁也不肯率先出手,在一阵难得的宁静当中,保持着现在的阵型,度过了两个左转弯。 至此,已经有九名选手被淘汰。 剩下的二十二名选手心里都很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要是在此时掉以轻心,必然会被随后而来的风暴无情吞噬。 “……真是少见呢,从第一圈的开始就龙争虎斗的诸位选手,此时倒是一下子寻回了自己的耐心,居然没有任何一人出手!”龚和有些惊讶地说道。 毕竟,在他看来:一回生,二回熟,在这条赛事路线上的距离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在最紧要的关头还不出手,那就跟那些直至淘汰都没有出手的选手没有什么两样了。 十五号选手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驾驶着他那逐渐有些吃力的迷彩越野,向左靠去,想要在这个最后的右拐弯出手——再往后,除了蛇形弯道,就再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右拐弯让他这辆位于第四赛道的重磅炸弹动手了。 “……十五号选手靠向左侧了,是想要在这个右拐弯动手吗?……可惜,他又驾驶着铁犀牛退了回来——果然,风险还是太大了。”艾琳解说道。 “是的,在第二赛道发起攻击,一个不慎,自己也会撞出赛道外,直接落得个被淘汰的下场。”龚和附声道。 第一百章 假动作 “……唯一准备动手的铁犀牛也乖乖退回了第四赛道,这下子,估计又是一个安稳度过的弯道了。”龚和有些遗憾地说道。 虽然他对杀伤性的武器很是反感,但这毕竟也是一档节目,只要不出人命,他心底巴不得怎么暴力怎么震撼怎么来就好。 “第一梯队过弯,第二梯队过弯……第三梯队过完,不出所料,没有任何人在这里出手,”艾琳解说道,“不仅如此,意识到他人出手的可能性,现在车队的前后距离咬的比先前可以说是松了不少了——几乎没有人敢贴死前方的车辆,生怕像前面几位淘汰者一样,被他人受损的赛车波及。” “这也难怪嘛,毕竟这个时候,大部分选手还是留有着自己的喷气加速的,足以将那一点小距离给追平,只要不被淘汰,就有机会去追逐更高的名次,”说到这里,龚和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说道,“这么说来,现在已经使用了喷气加速的选手,他们所作出的举动都是一样的——封锁对手。” “咦?好像是这样的:最前面的二号选手暂且不讨论;四号选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白色轿车可以说全程一直在阻碍着后方的黑色闪电;二十七号选手的红色赛车,则是一直紧贴着二十四号选手的座驾,与十五号选手的铁犀牛完美地将其困在了这个囚笼里。”艾琳接过话题说道。 “这个时候,如果二十四号选手没有办法脱困的话,就只能由位置更好的二十一二十二号选手去继续寻找机会了——弃卒保车,唯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拿到一个较好的名次。”在两个主持人看来,二十四号,已经成为了一个必然要被放弃的点了。 “进入环岛前的直线路段,所有选手都在准备接下来的路线——是走内圈还是走外圈……”艾琳正解说着,她的台词,又一次被场上的变动,无情地打断了。 四辆别无二致的粉红色有着动漫人物涂装的赛车,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了一模一样的变化。 他们车身的尾翼开始垂直上升,让出了位置,而本不应该能够敞篷的车顶,竟是从中间一道被涂装掩盖的横线开始,分割成了两半,后半部分,如同缓缓地收到了后尾箱的位置! “这是什么……半敞篷?他们就不怕臭鼬的毒气弹攻击吗?”龚和不明白此举的用意,但是他很清楚,场上要发生什么变化了。 “我们将画面放大后,可以看到:原来应该是后排座位的位置,现在已经露出了一套……机械装置?”艾琳解说道,第一次看到粉色四人众的神秘武器,她也不敢确定那究竟为何用途。 “可是,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呢?”龚和抛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要是像铁犀牛、硬汉、大脚兽那种攻击左右目标的武器,能动手的,也就只有二十二号和二十四号,可以找到比较有价值的目标……” 话音未落,他的问题已经被解答了。 经过好一阵功夫的锁定之后,一道钩爪枪精准地射了出来;虽然这是个人人自危的时候,但那十五号选手也没有想到,这道攻击,会来的如此之快,又如此之准。 “莫非,他们要?”艾琳的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就在钩爪固定,十五号身后的二十四号选手给出了一个确认的手势之后,二十三号选手动手了。 他猛地一个甩尾,调转车头,向着反方向的右前方开去! “这是要强行帮队友解围,用落后的队员出局为代价,让前面的队员有机会冲击一个更好的成绩!”龚和飞快地解说道。 可是,画面上的事物,已经不需要他去解说了;换种说法就是,亲眼所见,比任何言语的描述,都要来得震撼。 二十三号选手将手伸出窗外挥了挥手,似乎在和队友告别,随后,便毅然开启了喷气加速! 钢绳立刻扯紧,这喷气加速的速度,显然比十五号选手想象中的要强劲不少:虽然越野的抓地力很强,但此时此刻,已经开始倒转轮胎了。 为了这套计划,粉色四人众的车子没有任何其它能力,只有挣不断的钢绳,还有最为强劲的加速。 十五号选手正要开启自己的喷气加速,手还没有碰到按键,下一刻,背后传来一阵极为强烈的撞击,害的他直接一头撞在方向盘上,发出“滴滴”一下尖锐的喇叭声。 不用说,在这等精妙的配合下,撞上的倒霉蛋自然不会是二十四号选手,而是另一名封锁他位置的“共犯”——二十七号选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便已经与停在原地的铁犀牛,撞在了一起,驾驶员当场就直接晕了过去。 抹了抹鼻血之后,开启了喷气加速的铁犀牛,倒是暂时以加速的优势止住了去势;但这个时候,已经远远落后的他,再也没有什么争夺好名次的资格了,当下一怒,调转车头,刚要向着二十四号选手的赛车撞去时,对方早就解开了绳索,扬长而去了。 他已经放弃资格,要抄近路去往最后的终点线那边等待。 因为他坚信,其他团队成员,可以因为自己的牺牲,取得最后的胜利。 ……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次团队协作——如果和我们先前说的‘弃卒保车’联系起来的话,这简直就是一出完美的兑子。”最后,龚和只能这么总结道。 “现在,粉色四人众也是丝毫不遮掩他们的战术意图,车顶大开,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艾琳解说道,“而另一方面,剩余的两个位于左半区的同伴,也开始变换阵型,天衣无缝地让队员进入到了左半区,好迎接下一道环岛的左转弯。” “对此,三十号选手是没有,也完全不敢有半点意见啊:他没有抢下那个可以与二十四号争抢的位置,也没有让自己的白色轿车像刚才二十七号选手的红色赛车一样,封锁二十四号选手的位置,”龚和解说道,“看来,这次比赛他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了。” “已经淘汰将近一半选手了,他只要再加把劲,估计连进前十名都是有可能的,何乐而不为呢?”艾琳反问道。 “是的。这个时候,天神和臭鼬都从震惊当中缓了过来,向着左边贴去,显然是要以优势较大的内圈通过环岛,”龚和话锋一转,继续解说现场的比赛,“四号选手本来也应该有着这个机会的,只是他显然动作有些慢了,等到十一号选手的黄色赛车就位后,就不可能再有他的位置了。” “粉色四人众的位置则和刚才一样,旁边的十四号选手显然是没有这个胆量进入内圈,乖乖地和他的难兄难弟,两辆轿车,待在了右半区里面,准备由外圈进入环岛,”艾琳解说道,“第三梯队依旧落在后面,放大来看起来是追紧了一些,宏观来看,几乎还是只能算没有掉队,好名次那就可以说是想都别想啦。” “到了此时此刻,最为安稳的,莫过于二号选手和它的蓝色跑车了,”龚和带着些羡慕的神色说道,“他这个位置,不用担心前方的攻击,后方传来的远距离攻击,应该也很容易察觉才是。此时,他几乎可以算是‘自成一派’,身边半辆车都没有,后方的车队本就勾心斗角战作一团,哪有心思来处理这个遥遥领先的第一名?” “要是选手们再不将这个问题重视起来,自以为可以凭一个喷气加速将这段距离追上的话,恐怕就要将这个冠军的位置拱手让人了。”艾琳分析道。 这一路上,除了硬汉这种可以攻击左右车辆的,已经暴露攻击手段的车辆,基本很少车辆可以独占一排,多多少少都会在各个弯道上落下一些差距。 过了超长直道,也要不了多久,就又到蛇形弯道了,算下来,就是整整一圈的独跑优势,后面的选手,真的可以用一次加速抹平这段差距吗? “哦!刚刚因为臭鼬离开而获得了移动空间的黑色闪电,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待遇了!他要加速了!”龚和此言一出,摄像头的焦点立刻给到了那辆黑色的老爷车身上。 “我们已经可以从画面上看到,老爷车的后面已然喷出了异色的尾焰,速度开始急剧飙升,借由这段直路,向着前方冲去!”艾琳解说道,“唯一可以阻止他的,就只有左前方的天神,还有右前方的红色子弹!” “黑色闪电已经近了,天神要怎么办呢?他动了!车头向着右侧移去……”龚和说着,突然顿了顿。 原因很简单:那辆金色两侧拥有神话壁画的话题缔造者,只是晃了一个假动作,便轻而易举地将后面来的老爷车放行了。 这一道假动作,骗过了钱德勒·强森,骗过了红色子弹,也骗过了主持人。 黑色老爷车,杀到了蓝色跑车的旁边。 第一百零一章 现编说法 “为什么?”龚和看到这一幕,只想歇斯底里地这么大叫上一句。 但他毕竟是有着职业素养的主持人,而不是一个站在路边拿着半满酒瓶看别人解说的酒鬼,此时清了清嗓子,准备先起个头,分析一下这其中的“心理博弈”。 “我知道,观众朋友们现在肯定都很惊讶,可能都会以为天神在刚才的直路上掏出手机来,将全副身家拿来买黑色闪电独赢了,”龚和调侃道,“但是我认为,这其中,其实是有着一番选手之间的心理博弈的,就让我和艾琳主持来分析一下。” 艾琳似乎还没有编好一套合理的说法,做了个手势,示意龚和这位主持界中的老手先开个头,自己好来一手“狗尾续貂”,将这次事件圆过去。 两人都心知肚明:如果圆过去了,观众们就会开始回味这场表面上一无是处,“实际上”充满着勾心斗角的超车之旅;如果没有圆过去,他们就会想为什么:“为什么天神……天神?天神怎么到前排的?” 这不,之前的“陈年旧事”又被扯出来了。 为了不让抓拍不利的主摄影师下岗,亦或者说,不让自己这个第一时间连天神的超车手法都分析不出来的解说员下岗,在确确切切地拍到天神下一次动用自己的杀手锏之前,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被提起来。 为此,龚和深吸一口气,拿一把无形的大勺子,在脑海里面捞了一番,寻找着合适的话语:“……是这样的,我想……” 观众们皱起了眉头。 “我想,这是一道,借刀杀人的妙计……”越说到后面,龚和的音调就愈发的高了,似乎自己也被自己的说法洗脑了,雀跃起来,“没错,这就是三十六计之,借刀杀人!” “龚老师的看法真是非常独特,此话怎讲?”艾琳也没太搞懂他编答案的方向,只能当起了临时的捧哏。 “是这样的,我们先讲这其中的目的吧:最终目的,就是把黑色闪电送到二号选手旁边。”龚和开始完善自己的“理论”。 “对,是这样……哎?”艾琳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搞半天,这跟前面的说法,好像没什么两样啊? 作为编造说法的人,龚和对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但也只有先用这个观众们都广泛接受的观点作为新解释的“地基”,再编造个什么内幕,将整件事反转过来,观众们才会信得更加透彻。 等观众们回过味儿来发现不对?主持人已经下班回家了。 “是的,这其中的目的,就是为了造成,俗话所说的‘狗咬狗’……不是,是‘以毒攻毒’的局面,”龚和解释道,“不仅如此,要是我有着十足的获胜把握的话,大可再放几个人上前混战,放的多了,第一梯队就变成了第二,第二就变成了第三——到那时候,后面的人想不出手也不行了。” “所以……这一道假动作,还是为了逼出剩下十九位选手的改装武器?”艾琳有些不敢置信——这个答案,也太扯了点。 以她看来,还不如直接说是“天神的驾驶员失误了”这种无法求证的猜想,信的人可能还更多些。 “其实,换个角度就很容易理解了:人从一帆风顺的境地掉落到一个有竞争,自己也不够出色的情况下,会大大增加心理压力——这些,都是画面上不大容易,也基本读不出来的东西。”龚和解释道。 “您是说,将这么一辆黑色老爷车放到最前面,会彻底击溃所有选手的心理防线?”艾琳已经有点被绕进去了,甚至不自主地用上了敬语来称呼面前的男人。 “没那么严重,只能说,经过红色子弹的洒油,铁犀牛的撞击,大脚兽的震撼波,臭鼬的烟雾,硬汉的轮胎刺,粉色四人众的钩爪……所有一切,都有着一个水滴石穿的积累过程,而黑色闪电这名劲敌一举领先,充其量只能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到这里,龚和已经极其自信。 因为,在满嘴跑火车的过程中,他连后面要怎么解释硬汉和红色子弹的防御失误都想好了,只要再把这俩扯成天神的功劳…… “啊!看来是真的!”艾琳惊呼道,“三号选手在二次变向漂移的路口,出现了一点失误!” 其实,只是所有人都对这个路段不大熟练罢了。 “不仅如此,整个车队的距离,都在冥冥之中拉近了不少,选手们不再游刃有余,而是已经紧张到了即将失控的边缘了,”龚和说道,“接下来,就让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硬汉和红色子弹,没有防住这道黑色闪电吧。” “我们从钱德勒·强森先生的视角来看:六号选手的红色子弹就在自己的右方,后方有着天神和来路不明的八号选手虎视眈眈……这个时候,黑色闪电,突然冲了上来,他的第一想法,肯定是防御。”龚和分析道。 也许是吹牛皮有点上头,他似乎忘记了,员工最好不要肆意揣测老板的意思——这饭碗保不保得住,还很难说。 当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我们的主持人,继续侃侃而谈:“这个时候,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天神选择防御,也就失去了趁虚而入的机会,硬汉的注意力,必然主要停留在了蠢蠢欲动的红色子弹身上,也就被这一道假动作晃过去了。” “即便他的注意力依然放在后方,硬汉所处的位置,也绝不是一个能够攻击的位置:如果在这个地方用轮胎刺撞击,最好的结果,就是将八号选手和旁边的天神,自己撞上的黑色闪电,都牵连到这一场灾祸中,但在最右侧的红色子弹是不可能被影响到的——即便对方不使用喷气加速,也会给自己带来难以接受的差距,这一点,在第二圈是不能接受的。”龚和分析道。 “嗯……果然,后面的选手都有些心不在焉,除了不大能搞清状况的第三梯队还是那样,其他人的水准,都显得有些下降,”艾琳先是答应一声,在快速解说完过弯情况后,继续问道,“按照这个思路,那红色子弹又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意思?”龚和有些不明白。 “红色子弹,它为什么不防御呢?即便不用油,以两位选手之间的距离差,红色子弹也大可以在对方成功超车前挡住对方的去路。”艾琳解释道。 “红色子弹,向来就没有将黑色闪电当作对手!”龚和抛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现在第一梯队唯一具有杀伤力的,也就只有强森先生一人而已!” “你是说,只要硬汉不是领先者,放谁过去都无所谓?”艾琳问道。 “没错,前面的两人,看起来遥遥领先,实际上已经后力不支,没有再次爆发的资本了;反观自己的座驾红色子弹,还有着最强的前后盯防能力,到了终点狭窄路段,更是堪称梦魇般的存在!他只需要养精蓄锐,第三圈环岛前超车,以优势位置进入终点路段,就能轻松取得最后的胜利!”龚和在最后的最后,终于将这个说法编完了。 这一下子,倒是把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说的一愣一愣的,也包括了闲暇无事正在收听语音转播的姬霄。 “我刚才,有想这么多吗?”他表情有些古怪,喃喃自语道。 不过,虽然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龚和也确实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将黑色闪电放到前面,是他搅混水的一手策略。 虽然不知道这样做具体会有什么后果,但只要能引走一道仇恨的目光,那便是值得的——毕竟,这剩下的十九位选手里,除了他自己,还有足足十四位选手没使用过任何改装武器呢! 接下来,只要保持警戒,在这个位置上一路撑到最后,就能取得胜利了,姬霄想道。 当然,事情并不会如他想象中一般顺利——粉色四人众,再次出手了。 当二十二号和二十一号选手同时让开了位置时,说实话,所有人都该有所警戒的。 二十四号后座的钩爪枪,划出了一道华丽的曲线,稳稳当当地扣住了前面的十七号选手的白色低底盘车。 虽然后者几乎已经是同时按下了喷气加速,但那毕竟是两台车在对着拉,这之间被损耗掉的速度,早就让他掉队了。 二十四号后面的白色轿车眼力倒是好的很:一看前面两辆粉色赛车移到了右半区,自己也有样学样,藏到了两辆轿车后面,竟是没有被这一场“兑子”给波及到。 看到不久后立刻断开绳索离去的粉红色赛车,十七号选手简直有点欲哭无泪:你早说要我让开,我立刻移到第四赛道让你们仨都超车也行啊,何必强行一换一呢! 想到自己的喷气加速已经用掉,就连第三梯队的人都已经超了过去,此时追上去完成赛事,也不过获得个第十八名的结果,十七号选手自觉没趣,弃权。 至此,十七名选手继续这场地下赛事之旅。 第一百零二章 神秘第五人 “……已经接近最后的路程了,过了后面的蛇形弯道,再开上个半圈左右,就要到决定胜负的终点路段了,”龚和解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四号选手急不可耐地换掉了可以阻挡他们粉色四人众的十七号选手——毕竟,再不动手,恐怕就连一换一的机会,都要没有了。” “经过这一道袭击之后,车队也是顺利通过左拐弯,再有一个左拐,就要进入蛇形弯道附近了,”艾琳解说道,“现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粉色四人众的下一个目标,将会很大程度地决定第一梯队的命运。” “不过,以他们现在的距离,想要发出一道令人来不及躲避的暗箭,还是有些远了……”龚和正这么说着,剩下的两位来自粉色四人众的选手,竟是开启了喷气加速! 奇了怪了,怎么今天的比赛就爱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打断呢?龚和在心底嘟囔道。 “看来,他们是有意争夺前五的位置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标是谁!”艾琳既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的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心底暗自祈祷着目标不是她本次比赛中最为看好的天神。 也许这个愿望真的被什么仙界的天神听到了,只是在传达的过程中,信号不太好,听漏了几个字…… 一道钩爪,朝着天神直飞而去。 “他们的目标,竟是硬汉和天神!没有道理啊!”龚和看着这再明显不过的攻击意图,感叹道。 下一刻,变故又生。 一道红色的烟花自天神的尾部不知何处射出,有如窜稀一般,发出“嗤嗤嗤”的声音,那无往不利的钩爪竟是就这样勾了个空! “小型空射诱饵干扰弹!”略懂军事的龚和快速地报出了一个名字,“天神的杀手锏,居然是一道防御手段!这下子,使用外力定位的钩爪,扑了个空,没有击中天神!” 而另一边,硬汉看到这从后方飞来的钩爪,瞬间就明白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闪躲不开,只好愤愤不平地启动了喷气加速,挤到了黑色闪电旁边,直接是冲出了粉色四人众的射程范围。 两个金属做的钩子啪一声掉在地上,刮擦几下,才被两辆粉色赛车后面的卷绳机缓缓扯了回来。 “天神!天神!天神……”看到这道几乎非人类的反应速度之后,一道道欢呼声,在道路旁响起,此起彼伏。 别说是驾驶车辆的姬霄了,在场的其他选手都不免松了一口气:一是因为姬霄带的不是什么破坏性武器(当然这个发射器还能发射什么也没人知道);二则是因为…… 钱德勒·强森,终于用掉了他唯一一次喷气加速。 听到这个消息,最为欣喜的,莫过于六号选手,在他看来,自己的具有洒油功能的跑车,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 稳不稳赢姬霄还不能确定,不过,在过左拐弯后,进入蛇形弯道之前,他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粉色四人众,实际上,有着五人! 这一点,稍一回想,就很容易看出来了:有着最强交流和执行力的粉色四人众,却在这个时候一齐出手,而不是一人出手,为另一人扫清前方的障碍——这就足以说明,他们要保全的,是前方的“神秘第五人”。 再看攻击的目标:攻击姬霄的赛车,若是成功了,可以一举也将后面的十一号卷进这道祸事中,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目标——姬霄中不中钩,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闪躲,要让开这个,让八号选手逃离封锁的,唯一出口! “我就觉得他们几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虽然八号的车好像似乎不太一样就是了。”姬霄喃喃自语道。 第二个目标,钱德勒·强森,也足以印证他的想法:只要姬霄被钩或者向右闪开,八号选手也顺着这条路向右行去,那遭殃的,自然就换成了来不及闪避的九号选手。 也就是说,要是这个计划成功,一下子除去四名选手,第一梯队的人数,就几乎少了一半! 再加上前方两人都没有喷气加速,红色子弹要领先才有着对后方的威胁力……乍一看,要让八号选手这么顺利夺冠,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 现在,考虑到后方五辆仍未使用过喷气加速的赛车,钱德勒·强森也是有些畏手畏脚起来:明明已经追到了黑色闪电的旁边,竟是没有出手,相安无事地与其它两辆车一齐度过了这个左转弯,准备迎接前面的蛇形弯道。 “……没想到,蛇形弯道入弯前,又有人决定在此加速!”艾琳解说道,“在所有人都靠向右侧,寻找着合适的入弯角度和位置时,八号选手,反倒是选择加速了!” “这真算不上什么太好的时机——抢得自己想要的位置之后,很快,他就要减速准备迎接蛇形弯道了,”龚和分析道,“不过,从稳中求胜的角度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在进入这个极其重要的高难度弯道前,想必前面的三位选手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拦截他的;到了后面,在三人的防御之下,后面的选手可能很难找到机会再次超车了。” “几乎可以说,”艾琳接过话茬解说道,“八号选手占住了这个位置后,前四名,基本就是他们四人的囊中之物了。” 一辆粉色赛车走在最左,一辆蓝色赛车,一辆黑色老爷车,一辆黑色肌肉车。四辆车并排而行,在进入蛇形弯道前,有如铜墙铁壁般,占住了第一排的位置。 “第一梯队进入蛇形弯道了,”龚和解说道,“选手们看起来都不免有些紧张,但还没有人犯下致命的失误,车辆之间依旧保持着几乎稳定不变的相对距离,向着前方行去。” “蛇形弯道,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落后许多;而天神和红色子弹又恰好卡在了粉色四人众的极限射程外,所以第一梯队的选手们总体上还是处于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的,”艾琳解说道,“反倒是第二梯队吗,则显得有些人心惶惶:前面既有着一个臭鼬,还有着一个手段不明的九号选手,四名选手,恐怕都在互相提防着,丝毫不敢松懈。” “落后一些的天神和红色子弹顺利入弯,他们的入弯角度似乎还不错,应该是不会在这里掉队的,”龚和解说道,“第二梯队也临近入弯口了……十一号选手的黄色赛车尾部,再次冒出了一缕烟雾,他要发动攻击了!” “浓郁的催泪瓦斯烟雾,一下子遮住了后方所有车辆的视线,三十号选手似乎最先察觉到这一点,拉开到最为劣势的外圈入弯,好像还是有着一定的可见度的,”艾琳解说道,“剩余的几位选手就有些倒霉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纯粹借助前方的尾灯和自己的手感入弯了!” 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两道钩爪,在烟雾还未能完全覆盖前方视线时,抛飞而出,钉住了前面的蓝色低底盘车。 随后两车齐齐转身,故技重施,要在这里直接“淘汰”九号选手! “……粉色四人众的最后两名选手,看到了臭鼬放出的烟雾,似乎是认定了自己无法取得一个好成绩,破罐子破摔,决定拉几名选手下水!不幸的是,这两道钩爪,就像长了眼睛一样,齐刷刷地钩住了九号选手的爱车!”艾琳的声音从电台中传出,听到这句话,姬霄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还没明白吗?粉色四人众有着五人这回事,应该也算是呼之欲出了吧。”他自言自语道。 粉色四人众,或者说,粉色五人众这个团队,自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任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情况——他们的目标选择,一直遵循着一道规则。 这道规则就是:舍己为人! 如果八号选手的粉色赛车也是他们的一员,就完全说的通了。 八号选手后方,粉色四人众前方的赛车,只有四辆:姬霄的天神、六号选手的红色子弹、神秘的九号选手的蓝色低底盘车还有那十一号选手的臭鼬。 这四个目标当中,离八号选手最近的,当然就是天神和他旁边的红色子弹,但这两辆车已经逃出了他们的射程范围,无法进行有效的攻击。 剩下的两个目标当中,一个是已知改装武器的十一号选手的黄色赛车,他的烟雾,即便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闯到了最前面,也可以算是毫无压制能力的一个对手。 反观这个九号选手,自始至终,即便是到了第二圈的尽头,即将进入激烈的冠军争夺战,他都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改装武器,也没有使用过喷气加速……这种人,才是必须要除掉的目标! 于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又因为单辆车的拉力已经不太够了,为了稳定淘汰掉这一名选手,粉色四人众落后的两人决定:二换一。 第一百零三章 瞒天过海 在两辆粉色赛车的合力下,九号选手白色低底盘车的喷气加速并没有顽抗多久。 看着扬长而去的,在车队最最后方的橙色拉力车从自己身边经过,他选择了和之前几个被粉色四人众盯上的目标做出的同样的选择。 弃权。 至此,十四名选手进入蛇形弯道,准备向着最后的终点路段冲刺。 “……经过惨烈的两圈比赛,车队行至蛇形弯道时,已经淘汰了一半以上的选手,”龚和解说道,“除却掉第五梯队……不好意思,我是说,第三梯队的五位选手,前面的选手们,就这么相安无事地抵达终点的话,不管怎么说,都是前十名之内了。” “不过,那三十号选手,还真是厉害呢!”艾琳有些惊讶地评价道,“其他两名驾驶轿车的选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筛到了队伍的最尾端,他的位置,还可以算是比较靠前呢!” “喔!这么看来,整场比赛共有无名选手驾驶轿车,竟是有四名都熬到了现在!”龚和也有些惊讶,这一次,他的语气倒是没有带有多少调侃的意思了——能够坚持到比赛完成的选手,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获得他人的敬意。 说起来,这也是轿车在这场比赛当中的一个天然优势了:在所有人都追求速度的比赛当中,轿车天然就有着一定的劣势,显得人畜无害,根本就没有多少人会去针对他们。 唯一被淘汰的七号选手,也只能算是倒霉,在烟雾中无法视物,撞上了前面连续追尾的两名选手,晕了过去。 要是因为自己在最后一排就有着放弃的心思的话,这三十号选手恐怕一辈子都会待在那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永远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话又说回来,这到了后面,比赛反而更加刺激了:这不,刚出了蛇形弯道,天神似乎反悔了,要和第一排的其余三人,一齐夹击黑色闪电!”龚和解说道。 “这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艾琳开辩道,“不除掉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人,后面无论是天神,亦或者是红色子弹,都绝不可能有冲刺到前排的机会。” 二号选手和硬汉一左一右,以犄角之势夹住了黑色闪电;天神则是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制住了这辆可怜的黑色老爷车的退路。 虽然硬汉似乎没有什么要主动出手的意思,但只要二号选手的蓝车在左边往上一碰,他们就不得不撞上了——爆胎的二十号选手,将直接失去完成本次赛事的能力! “看起来,二号选手已经被冲昏了头脑:他忘记了,即便淘汰黑色闪电,黑色闪电的车身再拦住天神,而硬汉也在碰撞中减速……最终受益的,还是第一赛道的八号选手!”龚和分析道。 “他再次加速了,看来是要发生碰撞了!” 这个时候,摄像师所照不到的车辆内部,第一梯队的六名选手里面,有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他上当了。”他们轻笑道。 “等会……怎么,二号选手失去了对自己车辆的控制?”龚和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在这个过程之中,由于先前的提前左转蓄力的动作,失控之后,还不免和旁边的八号选手发生了一些刮擦,变向地减慢了后者的速度!”艾琳解说道。 这一次,反倒是摄像师最先想起了什么,极其夸张地,向两位主持人比对着嘴型。 “哟……又……由……油?对了!是油!”想明白的一瞬间,龚和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别说是旁边的摄影师和主持人了,就连观看现场直播的观众,都被他吼得震耳发聩。 “什么嘛,一惊一乍的。”他们抱怨道。 “油……油?难道是,第一圈时……”艾琳经此提示,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说实话,这么短一段时间内,想要忘记掉那个事件,也不算什么易事。 “没错,观众朋友们,二号选手的蓝色跑车失控的原因,正是先前六号选手在第一圈开跑时的铺垫,是他第一次攻击洒下的油啊!”龚和兴奋地解说道。 虽然几次经过这个点时,赛车手们都避过了这道陷阱,可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二号选手竟是忘掉了这一陷阱的存在! “看来,黑色闪电和天神显然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交流,他们心有灵犀,演了这么一出瞒天过海!”艾琳也很是欣喜地解说道。 二号选手,直到第三梯队的人经过他了之后好一阵,才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无论是天神的堵截,还是黑色闪电的惊慌失措,都是演出来的——目的,正是为了不让他注意到面前道路上的油! “不仅如此,看样子,就连最后面的第三梯队,也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想出了利用的方法!”龚和解说道,“从画面中可以看到,本来畏畏缩缩的二十九号,现在占住了第三赛道,准备超车,翻过绿色大脚兽这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山!” 说完这句话,龚和向着艾琳的方向投了个眼神,示意她顺着这个思路继续说下去。 “看样子,二十九号选手是想要利用已经在第一赛道就位的大脚兽,还有前面油路的地利,赌对面不敢越过这条油路来攻击位于第三赛道上的他!二十九号选手,使用喷气加速了!”艾琳解说道。 只可惜,包括二十九号选手本人在内的所有人,还是低估了震撼波的威力。 隔着一条车道,只听见一道有如雷鸣一般,震耳欲聋的响声,砰的一下,二十九号选手的拉力车,就如同狂风之中的断线风筝,翻滚着飞了出去。 “看来,即便是隔着一条车道,威力依旧不减啊……”龚和感叹道。 只有那辆绿色大脚兽里面的驾驶员本人才知道:他的车子上装载的震撼波发射器,只有着足够发射三次的能量,这一次,为了逞强,他生生用光了能量储存器里剩余的所有能量,现在的二十五号,只是一辆慢悠悠的,再平常不过的大脚兽了。 可是,驾驶员本人知道这件事,其他在场上的选手可是不知道的,这个时候,绿色大脚兽更是乘胜追击,开启了喷气加速,向前逼近。 没有人敢阻拦他的前进:在他行进路上的那三辆轿车,巴不得减速靠边让他先过去,无处可逃的十二号选手,差点吓得直接冲出赛道,自行弃权了。 毕竟,没有人想进医院里躺上一个月。 就这样,在队伍的后方上演了一幕“死诸葛走生仲达”,三辆轿车乖乖地让大脚兽超到前方之后,隐忍许久的二十八号选手也终于追了上来。 不管怎么说,能走到这一步的选手,最次,也能拿到个十二名的名次了。 …… “真是嚣张的排气管啊……希望你不要连你左边的这位仁兄都比不过就好了……飞车,可不适合用来地面赛车。”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想到之前在二十九号选手面前放下的狠话,姬霄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连终点都去不到,不就只能在赛事录播中看看我这嚣张的排气管还有什么用么……”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遗憾的味道。 至此,十二名选手全速开往终点路段。 “……虽然不知道现在有几名选手正在收听我们的赛事转播,我还是要重申一遍,下面的路线,是直行进入环岛二出口,而不是从左边三出口过去哦!”龚和提醒道。 “说了这么多遍,相信他们肯定比一加一等于二记得还要清楚了。”艾琳似乎换了个人一样,开起了龚和的玩笑。 “让我们回到比赛中来。经过这几番变动,整场赛事的悬念,出人意料的聚焦在前三名的争夺战上,”龚和分析道,“大后方连同二十五号在内的五名选手,几乎已经没有了提高名次的空间,如果他们能顺利躲过大脚兽的袭击的话,能够获得的最好名次,也不过是第八名……如果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是搏命的话,似乎就不大值得了。” “前五名次序的争夺战中,倒是还有着一番悬念:此时此刻,最有机会争夺第一的天神和红色子弹,都在后排止步不前,”艾琳解说道,“红色子弹是因为没有办法上前,天神则是占住了空位后面的位置,却没有半点要在此时喷气加速超车的意思。” “真不知道,他打得是副什么如意算盘,”龚和有些敬佩地说道,“只不过,仔细看过地图的观众和选手可能会发现,上高速后的不远处,是通往下方的出口,这是为了迷路之人而设计的快速出口,但此时此刻,便是意味着胜负的争夺战,要在那之前结束。” 也就是说,上了通往高速路的大桥之后,四车道,会逐渐收缩成双车道。 若是一个不慎,就可能因为来不及变道,而将胜利拱手让人。 这个时候,第一梯队的选手里,就只有八号选手一个人还没有暴露自己的杀手锏了。 因此,一方面,他成为了众矢之的;另一方面,他成为了压制所有人的一道无形大山。 第一百零四章 最后的加速 由于有一人还没暴露自己的底牌,但这个人又处于几乎是最为安全的位置上,所有人都不敢造次。 这个时候,先出手的人,就会露出破绽。 以不变应万变,似乎成为了这个僵局的最佳解,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 在这场僵持之中,先不说仍然藏有神秘底牌的八号选手,从已知的情报来看,这情况拖得越久,胜利的天平,便愈是倾向于钱德勒·强森的那一边。 十五号选手的铁犀牛已经被淘汰,二十五号选手已经没有了再次爆发的能力,在场最强的近战车辆,非这辆黑色的肌肉车莫属。 更不要说,等到四车道收缩成两车道,他的车子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谁还敢和他争第一? 并排而行,轮胎会被扎爆,而后方两个车位的驾驶员,都没有丝毫超车的办法——这,就是位置的优势。 八号选手当然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但钱德勒·强森,更是威胁! 在场的诸位,要比赛道熟练度,要比利用游戏规则,谁还能比他这个赛事的主办人更厉害? 到最后,就连龚和都有点心情复杂的感觉,缓缓开口说道:“……看来,这一次,强森先生是真要夺冠了。” “是的,”艾琳也不得不认同他这个观点,在她看来,天神能够一路从最后一名杀到前五名,已经是足够惊世骇俗的举动了,“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像刚才粉色四人众那样:团队参赛,强行用人数优势将前面的硬汉给兑换掉……说起来,能够保持优势到终点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就已经是强森先生的胜利了。” 尽管她很想不切实际地考虑天神亦或者是神秘的八号选手胜利的可能性,但这种带有私人感情的想象实在是太过不切实际,这道希望,太过于渺茫了。 “前五名选手顺利过弯,硬汉自然是没有任何要动手的意思。”龚和解说道。 钱德勒·强森当然不会在这里动手:一旦动手,就会减速,就会抢不到率先上桥的机会。 抢不到在桥上领先的机会,这次比赛的胜负,就不能那么肯定了。 “局势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后面的十一号选手和三十号选手也找不到任何进入前五名的良机,依旧耐心守候着机会。”艾琳接着说道。 “……还有一个左拐弯,一个右拐弯,就要进入环岛前路段了:到了这里,就跟百米赛跑的最后冲刺,没有什么两样了。”龚和解说道。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真正的终点线,应该是在四车道收缩的位置,”艾琳分析道,“到那个时候,局势就再也没有逆转的可能性了。” 正在收听赛事转播的众人,包括选手,都情不自禁地捏紧了一把汗。 已经到第五名了,一定要加油啊……管家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暗暗想道。 事实上,在三更半夜集中精力赛车,还真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要不是钱德勒·强森早就休息充足,还在赛前一连喝了好几杯咖啡,恐怕早就失误不知道多少次了。 “好!接下来,只要不失误,这个冠军,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前五名选手再次顺利过弯,再过一个右转弯,就要到环岛前面了。”艾琳很是紧张地说道。 “是的,后面紧紧跟随的臭鼬和三十号选手,也都顺利过弯,至于再后面的几位选手的阵型么……倒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龚和解说道。 “天神和红色子弹真的还不打算做点什么吗?此时再不出手,就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他有些激动地补充道。 全程都较为激动的艾琳,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倒是冷静了不少:“现在盲目出手,恐怕也占不到任何便宜,无论是八号选手的粉色赛车还是黑色闪电的黑色老爷车,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截住天神的去路。” “是的。准备右转入弯了:八号选手依旧固守着第一赛道,决定以劣势的外圈入弯,天神则是打算守住这个空位,寻找突破到第一排的良机……等等,红色子弹动手了!”龚和解说道。 画面上。那辆流线型的红色跑车相比其它正常入弯的车辆,显得有些古怪,猛地向右拐出一点之后,向左撞去! “啊!六号选手的目标,是天神!” 事实上,不用艾琳补充这一句,所有人也都看懂了这道显而易见的攻击,即便是姬霄本人也一样。 只是,有一个疑问,萦绕在龚和的心头,让他不吐不快: “……为什么?为什么红色子弹要选择这种近似同归于尽的攻击方式?这辆跑车毕竟不是装甲越野!”话音刚落,天神险之又险地向左避开了这次袭击。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红色子弹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计划。 喷气加速。 “我们都被骗了!”龚和连忙补充道,“红色子弹,从头到尾就没有真的要撞上去的意思,就连在他旁边的天神,也上了这个当!” “是啊!逼开天神之后,正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艾琳接着解说道,“这个时候,就要看缺口旁边的两位选手的应对是否及时了!” 就在他们这么说着的同时,八号选手和黑色闪电,简直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向着中间的缺口靠去,最后,轻微地撞在了一起! 六号选手超车不成,还白白耗费了一道喷气加速的机会,气得是直敲方向盘,发出一道道“都都”的鸣笛声。 “这并不算是一个严重的失误……”龚和只能这么评价道,他实在找不到更为和缓的词语,来评价这一次碰撞。 “然而,这个失误放到相当于最终决战的紧要关头,就成长为了一个足以致命的失误:两名轻微碰撞的选手都损失了一定的速度,硬汉,再次领先了!”艾琳解说道。 虽然只是领先半个车身,但此时的胜负已经很明显了,于公于私,她都要开始为自己的老板欢呼雀跃了。 “最终,在这场漫长的赛事中,承受着沉重的心理负担的一众选手,还是接连失误,最后将这个冠军的位置……虽然还没有比出胜负,但是很明显可以看出,胜利的天平,已经向着硬汉的驾驶员,钱德勒·强森先生的方向倾斜了。”龚和解说道。 “……胜负已决吗?倒也未必。”姬霄淡淡说道,嘴角依旧挂着一丝自信的笑容。 是什么,让他在这等逆境之下,依旧有着翻盘的自信? “……已经接近环岛入口,硬汉也开始抢位。”龚和开口说道。 只见那辆黑色的肌肉车往左一靠,黑色闪电便不得不让出位置……原来,应该是这样的。 黑色闪电,竟是开启了第三次喷气加速! “真是太惊人了,这辆黑色老爷车里面,恐怕没有半点防御或是攻击用的改装设备,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了加速燃料上!”艾琳分析道,“二十号选手所追求的,是在他精湛的车技控制下,极限的速度!” 没错,只要有着车技和三次爆发的机会,再倒霉,再落后的境地,都能够一举逆转! 一瞬间,黑色老爷车便已经脱离了硬汉的攻击范围,一马当先,向着环岛二出口的方向冲去。 抢先上桥,抢先进入收缩路段……抢先通过终点线,取的最终胜利! 硬汉没法制约他,还有一个人可以。 “哪里走!”那人在车内低吼一声,整个车顶竟如同敞篷超跑一般,收了进去,露出后排座位上改装的机械装置。 是那套多次改变战局的,钩爪装置! 一道钩爪射出,稳稳地钉住了那辆黑色老爷车的尾部。 八号选手,就是粉色四人众要保下的,最后一人! 钩爪一中,他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始收绳,借着黑色闪电的爆发力,要把自己也带离硬汉的攻击范围。 即便争不到第一名,第二名也是好的!他这么想道。 红色子弹,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向前靠了一点。 驾驶它的六号选手的心中,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 只要逼退天神,这第四名就是我的!想到这里,在驶上高架桥的一瞬间,他按下了一个按钮。 跑车的后部脱出了一个箱子之类的物事,脱落的下一霎那,便剧烈的爆炸开来。 这冲击波,恰好成为了一道助推力,将他往前又送了一步。 “呵呵,这下子,说不定还能进前三呢。”他悠哉游哉地想着。 待到爆炸的烟尘散去,斜后方的那辆金色的赛车,凭空消失了! “去哪里了?天神再次消失了!”艾琳激动地说道。 每一次消失,天神都创造了一个超车的奇迹——这一次,会有例外吗? “他在墙上!在那些悬浮霓虹里!”龚和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了这一句话。 通往高速路的大桥上,两边,各有着一道不断向前延伸的隔音墙。 此时,天神正驰骋在那道与桥面垂直的墙壁上,飞檐走壁。 第一百零五章 从垫底到第一 这个超车的过程,恐怕还是要从选手本身的视角上来看,会来得比较清楚些。 毕竟,已经到了终点路段了,姬霄也是完全没有半点隐藏的意思,就连光学迷彩效果都没有开启,干干脆脆地动用了他的杀手锏。 事实上,在第一次经过环岛时,他就已经构思好这道计划了。 那两道“嚣张的排气管”,轻微地变动了形状,化作了两个可以改变方向的小型助推器! 在这道军事标准的军工助推器的帮助下,姬霄的飞车,尽到了它的本职:轻轻松松地飞了起来,贴到了隔音墙上。 虽然隔音墙上的路况有些颠簸,但却没有损失多少速度,在喷气加速的帮助下,反倒很快就超过了所有人,包括在最前面的那辆黑色老爷车。 “飞檐走壁!他在飞檐走壁……”龚和喃喃地重复道。 “别想跑!”八号选手更是将天神当作了自己的第二坐骑,第一条绳索还没有收回,第二道钩爪,竟已经飞向了那辆金色飞车的方向! “呵呵,雕虫小技。”姬霄冷笑一声,按下了小型空射诱饵干扰弹的发射按钮,下一刻,“天神”的尾部,便再次如同一般射出了一大片有如红色烟花一般的华丽弹幕。 要是离他最近的二十号选手打开车窗的话,便是能够听到,在弹幕的掩护中,天神砰的一下,重新落到地面上,“哧”的一声,轮胎再次抓地。 然后,开启了光学迷彩的天神,就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简直就像是消失在那场华丽的干扰弹幕当中一般。 “让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吧……我脑子一点乱。”龚和承认道,两人瞠目结舌地愣了这么久,被骂也是应该的。 不过,观众们的反应也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他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在这段时间内,两位主持人都停止了解说,如同一个普通观众一般呆滞地看着。 在两位主持人恢复神智的一瞬间,观众们也是反应过来了,大桥下面的,沿着路段零星分布的一个个观众,不约而同地,在这个时刻,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天神!天神!天神……” “……现在,谜底终于向所有人解开,我们也可以开始给出之前几次‘神迹’超车的回放录像了,”龚和解说道,“天神这辆赛车的改装设备,一共拥有着三种能力。” “一、光学迷彩,也就是俗称的隐形能力;二、负责干扰一切飞行物锁定瞄准程序的小型空射诱饵干扰弹,也就是刚才那阵像烟花一样的东西;至于最重要的第三样,就在于这根其貌不扬的,似乎是排气管的物事身上了,”艾琳很是自然地接过这个话题,继续解释道,“从放大画面,我们可以看出,天神真正的排气管,实际上还是在最为传统的尾部位置。” “那这两根快要翘到天上去的‘排气管’,难道只是些装饰品吗?”龚和默契地提问道。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这其中,可是大有玄机呢!”艾琳回答道,“这看似排气管的东西,实际上,是一道可以变形旋转改变方向的助推器!这个造型,只是一种迷惑外人的把戏罢了。” “也正是借助着助推器的推力,天神的座驾才得以飞起,而且紧紧贴在隔音墙上……” 正当艾琳忘我地解说着时,龚和凑向摄像师的方向,窃窃私语道:“快,启用那个什么程序模拟一下刚才的现场!要不就赶紧把回放实时放上来!” “可是……比赛……”摄像师有些为难。 “谁还管比赛?天神赢定了!要看比赛的自己去纯净流看就行了,我们这个直播间要讲那些观众更加感兴趣的东西!”龚和再次强调道。 一再要求之下,摄像师也只好答应了他的要求,通过语音频道,发布了几道指令。 下一刻,屏幕上就不只有实时回放了,更是有着一道惟妙惟肖的模拟画面。 只见那模拟而出的车子以最快的速度“撞向”墙壁,在即将撞上的前一刻,左边的助推器喷出了火焰,将其一掀,车子的左半边就先轧到了墙上。 等到轮胎稳定些许,助推器再向斜右下方一喷,右半边车身也就彻底离地了。 之后的画面,观众们就看得很清楚了:助推器再次转换方向,与隔音墙垂直,之后便源源不断地向斜后方喷出火焰,将车子“压”在墙上。 “……让我们再回顾到二十五号选手的第一次出手,”艾琳解说道,话音刚落,画面上便模拟出了好几辆形态各异的车子,凭着颜色形状还有数字,几乎可以让人直接在脑海里回想起这一幕发生时的状况来,“当时,在二十六号选手翻车后,二十九号选手曾试图以撞击的方式,将天神卷进这场灾祸中。” 画面再次放大,那辆橙色的拉力车向左一扭之后,便是猛地向右撞去。 这个时候,画面定住了。 “在这里,天神唯一能够逃过一劫的方法,就是以最快地速度开启助推器,让左半边车身抬起,导致二十九号一时兴起的撞击,一下子就撞了个空,无功而返。”龚和解说道。 “毕竟是在入弯前呢——如果用力过猛,自己也会受到很大影响。”艾琳补充道。 “说起来,想要利用震撼波害人的二十九号,现在好像已经被震撼波送到医院了吧……咳咳,咳咳咳……”看到摄像师焦急的眼神,龚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里所谈论的话题有些不对劲了,清了清嗓子,继续解说道,“好的,让我们来看天神的第二次超车吧,我印象中,应该是……第二圈发生的事?” “好像是的,那是十一号选手,也就是观众们嘴里的‘臭鼬’,放出催泪瓦斯之后,熏得后方的三辆敞篷车是苦不堪言呢!”艾琳附声道。 画面再次变化:这一次,足足有十多辆车子被模拟出来,最为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那辆金色的小车。 随着一阵“烟雾”的覆盖,一道道高光的带有颜色的线条,勾勒出了烟雾中车辆的形状。 这个时候,模拟而出的三辆敞篷车,先后失控,最后停下,接连追尾。 就在撞击发生的那一刻,那辆发散着金光的车子,再次倾斜,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有如一把笔直的长剑,直直刺向前方,在追尾的三辆车和第一赛道上的几辆赛车之间,险之又险地开了过去。 “……就是这样,天神借助的喷射器,以一个异想天开的角度,开启喷气加速,从这道由于选手的心理盲区而短暂出现的缝隙中,挤了过去!”艾琳很是激动地总结道。 “既然‘神迹’的谜团已经解开,也让我们看看最后的比赛结果吧,”龚和瞅了一眼最后的名次表,开始快速解说起来,“在天神超车的瞬间,敞篷车里的八号选手似乎目睹了这一切,从车内打出第二道钩爪,在干扰弹的影响下,没有击中……” 一击不成,八号选手很快就看明白了当前的局势,将第二道钩爪收回,立刻精准地打向了右方的黑色肌肉车,稳稳地钉住了后者。 这是一道阳谋:这么做了之后,钱德勒·强森如果现在攻击他,就会被自己停下不动的赛车拖累,影响到最后的名次;如果钱德勒·强森选择在终点线前出手,那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可以拿到一个第四名的名次,八号选手这么想道。 果然,硬汉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但这个时候的八号选手所不知道的是:他还是远远低估了钱德勒·强森此时此刻的愤怒。 “……不幸的是,二十八号选手的胆量还是很大的,他开启喷气加速,直接冲上前去,那辆绿色大脚兽却没有任何阻拦的办法——看来啊,震撼波是用完了呢。”艾琳解说道。 被看破自己只是虚张声势后,大脚兽后面的四辆车,竟是有三辆“逃出升天”,先后逃离了垫底的命运,四号选手则最为不幸,被大脚兽死死地拦截住了:他往左,对方就往左;他往右,对方就往右…… 最后,共十二名选手通过终点线。 第十二名,“卑鄙的第五人”,八号选手和他的粉色赛车。 第十一名,四号选手和他的白色轿车。 第十名,二十五号选手,绿色“大脚兽”。 第九名,十四号选手;第八名,十二号选手;一黑一灰,两辆轿车。 第七名,二十八号选手,银色低底盘车。 “……第六名,则是我们的‘臭鼬’,十一号选手,让我们恭喜他吧!”艾琳宣布道。 “不过,这个十一号选手,本来是应该要进前五的啊,真是令人忍俊不禁的一道失误呢,”龚和回忆道,“在天神开始超车前,红色子弹曾试图引爆最后剩下的额外油罐,引发爆炸,使得在他斜后方的天神失去对赛车的控制。” “没想到,天神竟是真真正正地飞了起来!”艾琳很是兴奋地接上这句话。 第一百零六章 睚眦必报 “……是的,”龚和接着说道,“这一炸,虽然没有炸到天神,也没有对自己的名次产生什么有利的帮助,却是彻底影响了后面两位选手的排名。” 从其它角度拍摄的画面的回放中,可以看到,在油罐爆炸后,十一号选手下意识地向左避去,而后面的三十号选手则是在不知不觉间,从环岛的另一边绕了过去,开启喷气加速,超到了十一号的前面! “这一炸,给了机会把握能力极强的三十号选手一个机会,在这里,让我们恭喜本次比赛的第五名,三十号选手!”艾琳很是激动地宣布道,“同时,他更是创下了,轿车这个车型,在地下赛事中的最高记录——第五名!” 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聚在大屏幕旁的人群中,到处都炸响了欢呼声。 “第四名,“红色子弹”,六号选手和他的红色跑车!”龚和宣布道。 “很是可惜啊,”他又感叹道,“如果不是引爆了油罐的话,到了只有两条车道位置的狭窄路段,红色子弹几乎可以以一己之力抹除后面的八名选手了。” “他也给后面的两名选手制造了一道变数,不是吗?”评价完这一句之后,艾琳欣喜地宣布道,“第三名,“硬汉”,本次赛事的赞助人,发起者——钱德勒·强森先生和他的黑色肌肉车!” “第二名,“黑色闪电”,二十号选手和他的黑色老爷车!” “……还有,万众期待,而又万众瞩目的第一名……”读到这里,龚和一边拉长音调,一边提高音量,手上还不忘偷偷和艾琳确认着宣布的准确时间。 “三十一号选手!”两人同时喊出了这个数字。 第一名,“天神”,三十一号选手姬霄,和他的金色飞车! 观众们水涨船高的热烈气氛,到了这一刻,更是热闹到了极点! 大街小巷中聚集的人群,就像过年了一样,开始欢呼这场胜利。 “天神!天神!天神……” “看样子,天神的‘信徒’,还真是不少呢,”龚和调侃道,“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好奇,为什么八号选手获得了除弃权选手外的最后一名吗?要知道,我们可是专门把这个悬念留到了最后的最后呢!” “请看大屏幕。”艾琳指向了回放画面。 画面上,一辆黑色的肌肉车,一直在和一辆粉红色的赛车纠缠不休。 在钩爪将两辆车绑定到一起之后,硬汉虽然没有直接下手,却也没有要将季军拱手让人的意思,不但稳稳地防住了红色子弹的超车路线,还不时靠近那辆粉色赛车,作出威胁的姿态。 这也是一道很容易读懂的潜台词:我要是拿不到第一名,那我就和你一起垫底。 “呵,以我赛车的速度优势,只要在冲线前再添上一脚,就算是爆胎了,也应该能拿到第一……” 正当八号选手打着他的如意算盘时,在这个离终点线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钱德勒·强森动手了。 他向左猛地一撞,砰的一声,立刻扎穿了粉色赛车的两枚轮胎。 红色子弹刚要往前挺进,对方却好似预料到了一般,向左撞去之后,立刻猛打方向盘,拐向右边,硬生生地拦下了那辆流线型的跑车。 “足够了!”八号选手很是兴奋地自言自语道,“这段距离,虽然有点失控,但足够我滑行并取下第四名了!” 钱德勒·强森,有债必还,有仇必报的名声,正是在这一刻,开始传出去的。 黑色肌肉车再次加速,在八号选手还没来得及收紧钢绳之前,冲过了终点线。 准确的来说,那辆黑色肌肉车的尾部,险之又险地触碰到了终点线的前端,尔后扬长而去。 一个甩尾,黑色肌肉车调转车头,向着后方驶去……直撞那辆粉色赛车! 两辆车的车头立刻撞得凹陷下去,玻璃碎的满地都是……不仅如此,清醒过来的钱德勒·强森,立刻踩死了油门,将这辆无力抵抗的粉色小车,向着后方推去。 所以,即便有这么一个十二名,也是要带双引号的,事实上,就是地下赛事主办方,为了恶心八号选手,而专门颁发的。 清醒过来的八号选手,自然也没有领这个奖项,飞也似地叫人吊走车子,逃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二十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也差点被波及进去,还好钱德勒·强森已经提前通知了终点线附近的工作人员——“黑色闪电”一冲线,便是有着装备齐全的工作人员们赶了上来,要不了几秒,就直接割断了那条钢绳。 绝不将无关人士牵连进事件当中,这个做法,又被两位主持人大肆宣传,更是给钱德勒·强森竖立起了一个“敢爱敢恨”的……只能说,比较偏向正面的人物形象吧。 真要算起来,钱德勒·强森本人的第三名也是有着一定水分的:他的黑色肌肉车,根本就没有完全过线…… 有这个想法的人肯定不少,不过,看到这么一个能够先让黑色闪电脱离“战场”,尔后立刻用自己的车头与对方对撞的“冷静的疯子”,谁又敢抛出这道质疑呢? ……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截断钢绳后,黑色老爷车里面的驾驶员似乎还有些后怕,心有余悸地又向前开了几步。 这也难怪了:他今天遇到的倒霉事,实在是太多了。 姬霄把车停在海岸边上,走到终点线旁裁判的边上,默默等候着两辆车的到来。 几乎是老爷车刚往路边开了些许的瞬间,一辆肌肉车划出了一道刚硬的曲线,掉头向着后方冲去。 砰,与后车撞在一处,四处纷飞的玻璃,布满了周边的赛道。 后面来的人,多半是要去补胎了吧,姬霄笑了笑。 一辆红色流线型跑车冲过了终点线,驶向前方,似乎是想特立独行地停在稍远的位置。 姬霄扳下手指,由于看不到裁判手中的计分板,他只能骇入了对方的设备,得知了目前的名次情况:自己是无可争议的第一,老爷车第二,刚刚钱德勒·强森的肌肉车似乎算作了第三的话…… 那这辆在电台里被称作“红色子弹”的跑车,就是第四了。 “前面的车好像有四五辆来着……后面是那辆黄色赛车,再后面就是那个三十号了——这么说来,他应该是第七名。”姬霄喃喃自语道。 一辆白色轿车缓缓驶来,后面紧随着一辆黄色赛车。 前者在冲线后极其兴奋地摇下了车窗,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后者则是气不打一处来,竟是在终点附近再次开启了催泪瓦斯,搞得这周围那叫一个乌烟瘴气。 坐在一边的裁判怒目圆瞪,大吼道:“干什么!小心我永久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刚破口大骂完这一句,他又呛进不少烟雾,跑到一旁咳嗽去了。 实际上,他这个裁判也就是分担点机器可以做的事情,即便他本人没有出现在现场,在家看终点线旁的摄像头,也是一样的;刚好遇上了这茬烂事,找到了个借口,到一旁散风去了。 被这阵烟雾驱赶着,姬霄也走向海滩的方向,想要开车离开了:与钱德勒·强森相识,并不急在一时——毕竟,今晚的他留下的深刻印象,恐怕足以让那赛车迷惦记上好几个星期了。 压轴登场,两次超车进入前排,在终点路段前,用独特的方法超越了前面的四个人,从开局的垫底,到最后夺取冠军,这一次,想让人印象不深刻都难啊! 更何况,在那次飞檐走壁的超车时,别说敞篷的八号选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他这辆被称作“天神”的金色飞车上,车顶的那个一个圆,加上经过那圆边的断裂交叉的特殊符号,也应该铭刻在钱德勒·强森的脑海里了——这段短时记忆,只要明天在什么地方让他看到自己袖口里面的同款标志,应该就会想起这事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八号选手去哪了呢?姬霄有些纳闷,他的印象中,那人的位置,应该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前五名才是。 直到回程的时候,他才啼笑皆非地知道了对方的惨状。 想着想着,那几步路就像跑步机的履带一般,自己缩短了距离,将目的地送了过来。 在海滩上,姬霄发现,自己的飞车旁边,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刚才车窗里看见的那个很是年轻的面孔,似乎正在四处寻找着些什么。 “找什么呢,钥匙掉在沙子里可就难找咯!”他大声吆喝道。 那个年轻人有些无语:自己自始至终就没有往地面上看过一眼,自然不会是在找车钥匙…… “你知道,这辆车子的主人——天神,去了哪里吗?”对方也大声问道。 “天神我是不知道去哪了……”听到这半句话,那个年轻人有些丧气,准备谢过面前的男人之后,再去问问裁判。 不管怎么说,即便是死皮赖脸地求着裁判要来对方的信息,今天,他怎么也要见上那位“天神”一面。 “不过,这辆车,的确是我的。”姬霄挠了挠头,用另一只手揣进裤兜里,按下了飞车的解锁键。 嘟嘟一声,车门自动开启。 第一百零七章 跟踪者 那个应该是三十号选手的年轻人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天神”的驾驶员会这么年轻,一时间愣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姬霄想了想,对方似乎跟自己无仇无怨,摇了摇头,准备上车走人。 突然,那个年轻人猛地扑了过来,用双手抓住了即将上车的姬霄的手臂,后者下意识地一转身,右手微微抬起,下一刻,就要打到那年轻人的咽喉上了,幸好他是及时反应过来,化刺为掌,轻轻地扫在了对方的手臂上。 “放开,有什么事好好说。”姬霄这么说道。 “不好意思!”对方鞠了一躬,“我是这次比赛的三十号选手,就是您在比赛前见过的那个……” “有什么事吗?”姬霄很是直截了当的问道。 他在脑海里搜刮了一下:三十号选手,白色轿车……哦,这不是自己正在等的那人吗! 看来,是刚才想事情太入神了,想到这里,姬霄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诚挚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恭喜你获得第五名。” “啊对,恭喜您获得第一名!”年轻人慌慌张张地祝贺道,“我,我是想说……” “这么慌干什么?我又不是什么神仙降世,和你的年龄也差不多,慢慢说就行了。”姬霄安慰道。 “我想说的是,”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鞠躬,身子比刚才弯的更低了,“谢谢您的教导,今天的比赛当中,我学到了很多。” “我没有教你什么,”姬霄摆了摆手,“我只是要你再多开一段路罢了,这对我也是有着一定好处的。拿到第五名,终究还是你的实力过硬。” “不,我一开始,只是乘着陪跑的心思,想要在中途就放弃的赛车粉丝,如果没有您的鼓励,是决计拿不到现在的名次的,”年轻人解释道,“谢谢您,让我明白了坚持的重要性。” “是么……”姬霄讪笑一下,也不再推脱,“我的确也没想到,坚持到最后,最次也有个十二名这回事……总而言之,今后也继续努力吧!”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值得他人膜拜的榜样:那样完美无缺的形象,大多是人们用臆想弥补上了未知事物潜在的漏洞,在自己脑海中造了一尊“真神”……不过,不管怎么说,引人向善总归是件好事。 “是!”年轻人又想鞠躬,姬霄扶住了他。 “好了,早点休息吧。”说着,姬霄一脚跨进车里,从车窗中伸出手来挥了挥,准备离开。 直到姬霄的车扬长而去,留下两道逐渐被海水打湿打散的车辙,才有两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那里也不在,这里也不在,会在哪里呢?”一道女声,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应该啊?这才刚冲线没多久,奖金和奖杯都没领,能去哪里?”男声问道,也不知道是在问身旁的人,还是在问自己。 突然,男人看到一旁的白色轿车,心中想起了什么,向着车旁的年轻人招了招手,问道:“你应该是三十号选手吧?” 年轻人站直身来,有些疑惑:“是我,怎么了?” “你有没有看见天神?不对,我是说……那个三十一号选手,就是起点时你旁边那辆金色的车,”男人问道,“应该是这次比赛的第一名才对……” “不用说这么多了,天神嘛,我当然知道了,我还见过他本人咧!”年轻人很是骄傲地吹嘘道,“听你的声音,应该是主持人龚和?那旁边的,就是艾琳主持咯?” 男人点点头,确认了这个事实,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一般来说,来参加这种三更半夜又杂乱无章的地下非正规赛事的选手,无非就三种人:一、想要讨好接近主办者钱德勒·强森的人;第二、缺钱急用的正规赛事车手;第三、各种赛车比赛的终极粉丝…… 无论是这其中的哪一种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应该玩消失啊?要知道,没有颁奖之前,可是没法提前拿奖金走人的! “……你们说天神啊,他刚走哦。”年轻人回答道。 “不是吧……”两个主持人哀叹道。 他们在解说先前的最后一段比赛时,其实已经向着终点的方向飞去,只是飞船要找一个空旷地方着陆,还要等人过来接送……龚和等不及,眼看就那么一段路,一顿小跑,硬是带着摄影师还有一堆设备过来了。 他们匆匆忙忙地赶来,正是为了在颁奖前,对本次的冠军独家采访一番,为这次赛事的直播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啊!龚和在心底不停地哀叹道。 以“天神”的车技,自己几人是怎么样都不可能追得上了,只能希望其他工作人员会承受大部分的怒火吧:毕竟,他们才是负责接待选手的人,龚和有些侥幸地想道。 这个时候,简直就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般,看到两位主持人的出现,旁边的裁判也带着几个工作人员,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你们在飞船上,有看到钱德勒·强森先生吗?”光是开口的第一句,裁判就这么刁钻地问道。 “强森先生?”艾琳有些不解,“他不是冲线之后,一个甩尾,反而掉头要去撞那个八号选手的车吗?这个应该所有人都知道吧?” “哎呀,这个我当然知道,”裁判心急如焚地摆了摆手,“重点是,就连最后一名选手都冲线这么久了,也是时候开始颁奖典礼了,老板……不,强森先生,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龚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声向着语音频道里面问了几句。 得到了一个答案之后,他的脸色明显变了。 “很有可能……我是说,强森先生……应该是不来颁奖了。” …… “嘟嘟……嘟嘟……” “喂,是姬先生吗?”电话另一头,传来管家的声音。 还没等管家说出些什么祝贺的话语,姬霄已经打断了他。 “你们看人的眼光还真不错:这个钱德勒·强森,应该是拿下了——他实在是太过于感情用事了……”似乎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姬霄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依我看,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个结论是正确的。说不定,这都是那钱德勒·强森演的一场戏。” “不用担心,如果是演戏的话,就会有始有终,”管家分析道,“到了晚会的时候,他反而更加要完善自己做事不经头脑的形象——只要是在承受范围之内,他是不会轻易变脸的。这个时候,您只需要好好休息,将精气神调整到最佳,等待部门打探到的情报就行了。” 突然,姬霄的目光一凛,面色凝重地看着后视镜的方向。 察觉到另一边的沉默,管家立刻察觉到了什么,轻声问道:“姬先生,怎么了?” 姬霄没有回答。事实上,如果管家本人现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起往后看的话,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言语上的回答。 后方有一辆车跟着。 有一辆车跟在后面,在马路上,本不该是件稀奇的事情……但这毕竟是凌晨,毕竟是连一辆洒水清洁车都见不到的凌晨。 “有尾巴。”姬霄应了一句,然后就将脑子运转的权重放到了现在的事态上。 那后面来的是辆皮卡货车,夜色已深,昏暗的路灯照耀下,实在是看不清里面的人物。 照理来说,一辆特意改装过的,拥有着喷气加速系统的,作为赛车使用的飞车,想要甩开这名不速之客,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只可惜,他的喷气加速系统,和先前地下赛事里那辆黑色的老爷车大体相同:由于车型较轻、几乎没有装载任何重型攻击设备,同等强度下的加速,他们车内的燃料,足足可以支撑三次爆发。 黑色闪电的独到之处,就是速度和车技,没有任何其它花哨的改装项目,那二十号选手自然可以加速三次,姬霄的加速系统是和助推器绑定的,而且在漂移出现失误时,他还偷偷使用了不少次助推矫正方向,现在车内的额外燃料,早就用的干干净净了。 这个时候,技工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了。 “……这次只是临时改装,时间太紧了,来不及将燃料供给系统合并,比赛完了你再让人把车送到这里吧,”老头叼着烟斗,就在说这句话的间隙中,又嘬了一口,“记好了:在那之前,喷气加速的燃料用完了,就无法起飞了。” 没法用加速甩开,也没法上天入地,插翅而逃。 看来,只能用车技决一胜负了吗,姬霄想道。 “姬先生,我注意到赛车比赛已经结束,需要我恢复到反跟踪模式吗?”一个机械而又显得有些僵硬的电子音,冷不防地从手环里传了出来。 “是啊!”听到这句话,姬霄激动的连方向盘都放开了一瞬间,情不自禁地用拳头击向掌心,但意料之中的击掌声却没有响起。 “嘶……忘记手上还带着那颗追踪戒指了……真是倒霉……” 第一百零八章 狂热粉丝 “……为什么要用车技甩开追踪的人?我可是有着手环这一大杀招!”要不是那手环检测到颁奖典礼已经结束了,出声发问,这一时间,姬霄还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他可是一个丝毫不在意面子的人:管那手段是不是我的,会不会消失——即便将来失效了,那也是以后才要去担心的事。 把握住当下,借势办成所有自己想办、要办的事,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他低声命令道:“电脑,开始骇入后面车辆的所有电子设备。” 对了,还有那个监视我的管家…… 一想到有一个军方的正经人正在和自己通话,姬霄就觉得施展不出那些违反法规的手段了——换句话说,没法施展手脚。 管他呢,挂掉就行了。他轻触两下手环,没给管家任何开口的机会,率先挂断了电话,开启了无通讯模式。 三更半夜窜出来,跟在豪车后面,想来不是什么守规矩的正道人物;想要对付这种人物,自己自然也不能被规矩束缚住。 “骇入成功。”一道提示音传来。 “扫描车内人员身份,”姬霄命令道,“能获得车辆的控制吗?” “已获得车辆完全控制。”电脑回答道。 飞车连续拐了几个弯,这并不算是什么寻常的表现,几乎就是在用钢铁的身躯发出肢体语言:“喂,我发现你了,快滚吧!” 后方的那辆皮卡货车,依旧穷追不舍。 姬霄轻叹一口气,将驾驶座车窗缓缓摇下,把左手伸出窗外。 “看我手势,我握拳的时候,就直接触发他们的辅助翻转装置。”他再次下令,这一次,却是动了杀心。 怪就怪你不长眼吧…… “报告,已查出车内乘客身份,是地下赛事的一名工作人员,还有钱德勒·强森本人。”电脑回应道,同时做好了随时要叫后面两人翻车的准备。 等等,钱德勒·强森? 听到这个背诵了有几十次的目标名称,姬霄愣了愣,就连伸出窗外的手,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耷拉下来。 下一刻,他便立刻意识到,这个手势,是有可能被判定为“握拳”的,当即连忙喊停了电脑。 “这个时间点,他不该在颁奖典礼那吗?”姬霄瞥了一眼后视镜,一个急拐弯,车子便消失在了小巷中。 …… “钱德勒少爷,开慢点吧……”那名车子被强行征用的工作人员心惊胆战地哀嚎道。 先别说开这么快出事故会不会死人吧:只要出了事故,他这个将车子借给少主的小员工,是“必死无疑”。 “别吵!”钱德勒·强森低喝一声,将头向前伸去,似乎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没错,就是这个地方拐进去的,他默默想道。 面前的巷子,左右各有三四户人家,没有半点光亮,也完全听不到引擎的轰鸣声——“天神”唯一可能的藏身处,就是那些住户的停车位里面了。 想到这里,钱德勒·强森抬了抬脚,放慢了速度,缓缓驶进小巷。 “我看左边,你看右边。”说着,他拍了拍手腕上的手环,发射出一道光线,照向那些平房旁边的停车位。 工作人员听到这道指示,连忙也有样学样,打开手环的照明功能,专心致志地看向自己负责的那个方向。 第一户的停车位,不出意料,什么都没有。 想必一个要躲起来的人,是不可能躲在这种最危险的位置的,钱德勒·强森想道。 刚要驶向第二户,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会不会是光学迷彩? 想到这里,他又将车子向后倒了两步,眯着眼去看那后面墙壁上的光,并没有什么异样。 “钱德勒少爷,会不会……在屋子后面的小巷里?”工作人员轻声问道。 “不大可能,”钱德勒·强森摇了摇头,“即便如此,在这条死胡同里面,‘天神’发动引擎的声音足以让我们听得一清二楚,他是不可能逃出这里的。” 说着,他的脚又轻轻踩了下去,皮卡货车缓缓前行,驶向第二户人家。 “咦?那里好像有什么……”工作人员正有了些什么发现,下一刻,又自己把这个想法驳回了,“不对,颜色不一样。” 听闻此言,钱德勒·强森也将头扭转过去,提醒道:“重要的还是看车型,颜色之类的特征都是可以用光学迷彩来伪装的。” 面前显然是一辆比赛车大上一轮的家用车,和他要找的人没有什么关系。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引得钱德勒·强森立马扭头看去。 “什么声音?”他一边自问着,一边将手环发出的光芒照向那个方向,可光芒之下,只有一辆再普通不过的轿车,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是老鼠吗?”他喃喃道。 还有两户,只差那么一点距离,就能揭开传说中的“天神”的真面目了!钱德勒·强森想道。 而另一边,那个无辜又有些晕车的工作人员,开始忐忑地直冒冷汗了。 强森少主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总不会是三更半夜来寻仇的吧? 广播里说,他明明占据了绝对优势,最后却再次输掉了这一场地下赛事,该不会…… 一边想着,工作人员一边战战兢兢地看向第三户人家的停车位,心里同时盘算着,执法人员上门时,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一辆面包车。 看到这面包车,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个时候,恰巧就在两人正要继续前进时,前方不远处,似乎闪过了一道细微光芒。 “什么?”钱德勒·强森说着,还不忘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不要出声。” 一道不同于皮卡货车的引擎声的低鸣声传来,在这寂静的深夜当中,显得尤外清晰而突出。 “没错,是引擎声!”他又有些激动地自答道,“这声音我听过!” 砰当。 那是从后尾箱那边传来的响声。 皮卡货车上的两人正要扭头去看,一辆金色的赛车从前方驶了出来,而正当他们视线被快速牵扯开的一瞬间,一道枪声从后方响起。 砰。 碎裂的玻璃,炸了两人一身,钱德勒·强森下意识抬手去挡,可那也是玻璃触碰到皮肤,触觉生效的下一刻了,也并没有起到多少防护的作用。 没听到下一道枪声,两人颤颤巍巍地睁开眼一看,后视镜,连同前面的车窗,都已经碎掉了。 钱德勒·强森很冷静,他缓缓地将本来就护在面部附近的双手,抬起到车顶附近,作出投降的姿态。 “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背后的声音冷冷问道。 “我们跟踪一辆刚刚夺冠的赛车而来,为了与这辆赛车的驾驶者见上一面。”钱德勒·强森坦坦荡荡地回答道,似乎跟踪这一行为,已经在玄盟法律中正当化了一般。 这下子,反倒是让半跪在他们身后的姬霄,有些头疼了。 刚才头脑发热,光想着吓吓这小子,倒是没有想过怎么收场: 他先是藏在第二户人家的车后,趁着机会溜出来,一路蹑手蹑脚地跟在皮卡车后面,等到适当的时机,就先用自动驾驶系统将车子从前面开出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一举跳上了车尾。 可是,现在干嘛呢…… 管他呢,吓都吓了,那就继续吓到底!姬霄咬咬牙,如此想道。 “月黑风高,在这种时间点跟踪,是想杀人越货?”姬霄故意不怀好意地揣测道,他当然知道两人是来干什么的,只是不说罢了,“杀了那赛车手,既可以抢车,还可以连同奖金奖杯都一共夺走,真是明智的商业头脑啊!” 这坐在副驾驶上的工作人员真的很想哀嚎一声:天老爷哟,那天神根本就没有领奖,这不是在广播里就能听到吗? “他没有领奖就离开了……”钱德勒·强森已经大概猜到身后人的身份了,但还是正经回答道,“更何况,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见见这位冠军车手。” 唉,原来是狂热粉丝,姬霄在心底叹了口气,尔后触发了手环上的汽车操纵程序。 “今天似乎不是粉丝见面会的日子,请你们另择良日吧,”他这么说着,话音刚落,那辆金色的赛车从第四个停车位飙了出来,一个拐弯,顶住了皮卡车,推着三人向后退去。 “良日?莫非要签名还要看黄历不成?”钱德勒·强森心底已经基本确定这个性情古怪的陌生人,就是天神的驾驶员了,也是松了一口气,有些调侃地反问道。 皮卡车在姬霄的虎视眈眈下,驾驶员不敢踩刹车,副驾驶也不敢去动手刹,当即被缓缓地顶向了出口的方向。 这个时候,听到枪声的几户人家,也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准备要出来查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良辰吉日……嗯……明天?后天?这个可说不准,你最好还是查一下黄历,”姬霄顺着这个话茬说道,“我印象中,今天的黄历写着——不宜签名!” 皮卡车就这么从巷子的最深处,被一路顶了出来,那辆金色的赛车一个甩尾,侧过身来,一横,打开了后座的窗户。 “你的心不诚,”最后,姬霄这么说道,“心诚者,自然就能见到了。” 说完这句话,他踩过皮卡车顶,向前方一跃,跳到地面上,加速一跑,再一跳,便如同跳水运动员一般,一个猛子扎进了那辆金色赛车的后排座位里。 后排的窗户缓缓关上,再也看不到车内的那位神秘兮兮的驾驶员,赛车扬长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 放弃尊严的人 直到汽车尾部的那一抹红光也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时,自始至终,定在原地的两人甚至没看到姬霄的正脸,只是一个接一个的背影。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工作人员心有余悸地喘了一口大气,推开副驾驶门,将座位上的玻璃碎片轻轻地扫了出去。 “喜怒无常吗?我倒是觉得,这人更神秘了。”经此一劫,钱德勒·强森不仅不怒,反倒还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简直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 看来,他那感情用事、脾气暴躁的特征描述,也是有着几分可信度的。 姬霄还不知道,他这个“天神”形象的塑造,可谓是成功至极——至此,钱德勒·强森这个目标口袋里的钱,可以算是拿下了。 姬霄现在重点思考的,不是钱德勒·强森这个三号目标,而是二号目标:杜之笙。 杜致胜,杜之笙,杜致胜,杜之笙……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想得出了神,甚至没注意到自动驾驶已经带着他回到了别墅里。 砰,砰,砰……一道道提前设置好的礼炮爆开,彩片和丝带,代替了这冬季本该有的雪花,在空中飘散着。 他这才转头,看向车窗外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光做这些没用的屁事……”姬霄念念叨叨地下了车,现在的他,对那负责监视他的管家的马屁,实在是不大感兴趣。 他只想赶紧回到房间睡上一觉,好准备接下来的晚会。 “恭喜您赢得这场地下赛事的……”管家还没说完,姬霄摆摆手打断了他。 “别说废话了,三个目标的上限是多少?”姬霄问道,“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和能耐,什么心理战术都没有用。” “除了先前正参加地下赛事的钱德勒·强森,剩余两个目标的可动用资金的详细资料,已经发送给您了。”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下。”姬霄再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管家赶到了一边。 然而,本来还想着再阅读一番资料的他,在触碰到那张柔软的大床之后,立刻丧失了所有抵抗的意思,只是那么一眨眼的时间,便陷入了沉睡。 …… “需要我为您拿来更多的奶和糖吗?”管家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热奶茶,一边阅读着目标资料的姬霄,轻声问道。 以这管家原来的身份,应该也是个桀骜不羁的特工才是,能够做到如此低眉顺眼的地步,让姬霄背后都不禁起了些许鸡皮疙瘩。 任何事物都有价值,尊严亦是如此。 能让一个无论是枪战还是近战的全能特工,心甘情愿地做一个默默无名的管家……或者说,监视者,他背后的神秘部门所给出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嘶……想这么多干嘛?只要不泄露军事机密,我和这群神秘兮兮的黑衣人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从今往后,也再不会有更多的交集,姬霄想道。 只要扮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良民样子,就能继续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味道刚好,温度热了,我等会再喝。”他随口答道。 说完这句话,他又微微低头,看向空中投影的资料。 宋乾坤,一米七五,身形瘦削,可用资金上限:一千万玄盟币。 杜之笙,一米七一,身形肥胖,可用资金上限:一千五百万玄盟币。 钱德勒·强森,一米九三,身形高大,可用资金上限:两千一百万玄盟币。 真是个天文数字啊!即便是可动用资金最少的宋乾坤,口袋里的钱,也和姬霄千辛万苦用半条命换回来的补偿金持平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更何况,这还不是他们的完整家产,只是可动用资金……可动用资金,那不就是和钱包里的零钱一个意思吗? 呼……想到这里,姬霄又出了一口大气。 看姬霄似乎是读完了资料,管家开始解说道:“本次晚会,大概会分成三到五次拍卖,拍卖内容为天逸公司下一部游戏的分红股份,我们预计的成交额为:一百万玄盟币对应百分之一的股份……” “即便满打满算,每人都从腰包里掏那么一百万出来,最终也不过是一亿左右,”管家说着,手指一动,空中的投影又翻了一页,“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的‘知情人士’里应外合了。” “不只是您,其他一些已经收到风声,得知我们研究项目的人们,也会暗中出手,在场面低迷时将气氛继续带起来;总而言之,您要做的,就是在前两场拍卖中,将那种攀比的氛围,抬到最高点。”最后,管家这么总结道。 姬霄这下倒是明白了:自始至终,从赛车到现在,他要扮演的角色都是一样的——败家子。 到了晚会的时候,他只要不断举牌子,像是斗气一般,和别人对着砸钱就是了。 他咂巴咂巴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才继续说道:“按照我的想法,这种时候,不应该给我配上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女么,光是有着这么一位美人在场,就足够惹起不少家伙来挑事了。” “很可惜,”管家苦笑一声,尽可能将话语里的嘲讽之意剔除在外,解释道,“一般姿色的女子,还达不到足够的效果;而有着这种姿色的女子,大都是晚会上众人见过的熟面孔了。” 不知为何,姬霄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个叫做云的女子。 也许是因为天台上那番漫无边际毫无逻辑的谈话,也许是因为危难时刻的援助,也许只是因为最后离别时的那一番痛骂;更有可能,只是因为她的美色…… 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道,如果那种宛如天仙下凡的女子在自己身旁,恐怕整个宴会厅里的所有来宾,都要为之癫狂吧。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分神了,姬霄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想法甩到九霄云外。 “我大概懂了……不过,这三个目标,总有女伴带去吧?有酒,有异性,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很容易就能闹出事来。”姬霄应道。 “没错,就是这个思路。”管家微笑鼓励道。 “那我的准备工作基本就完成了,管家你也准备一套高级一点的礼服吧,平时这套估计会有一股家佣的味道。”姬霄打趣道,语调里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也去?”管家眨了眨眼,又指了指自己,潜台词已经很明了了:这不是你的任务吗?怎么又扯上我了? “你想想,如果这一去宴会,是要对着砸钱挑事吧?砸的钱越多越好——换言之,挑的事越大越好,没错吧?” 管家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好像是一个意思。” “也就是说,我这一去,是去闹事的。”姬霄再总结道。 “说法难听了点……也没错。”管家应声道。 “出门闹事,不带上个贴身保镖,怎么得了?” “好像……在理?”管家也被问晕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您是不是忘了,我是管家啊!” 第一层意思,我是管家,不会打架;第二层意思,我是来监视你的,你是死是活,关我啥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这忙,我是不会帮的。 “不要总把自己扮成个老管家了,从年龄和形象上,你就已经不符合了,”姬霄冷声说道,“作为被派到这里监视我的特工,你的枪法和近战技巧,必然是远胜过我的,这可由不得你不去。” 是的,即便是他这种良民,也是有着威胁黑衣人特工的最终手段的: 只要摘了手上的戒指,再加上随时可以破坏周遭监控系统的能力,这个“管家”,他不得不做一次跟班,在暗处监视姬霄这位“危险人物”。 “我明白了,”思考了一阵之后,管家缓缓开口说道,“我会负责在今晚的宴会保护您的人身安全,话虽如此,希望您还是不要引发什么大型枪战为好。” 这一句话,同样也有着调侃的意思,语调里却完全听不出打趣的味道——两人早已撕破脸皮了,哪还能像真正的朋友那样,心平气和地开玩笑呢? 听到这句回答,姬霄竟是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保镖这一号人物可有可无,更重要的是,不能弱了自己的气势,不然接下来的日子里,必然处处受制。 最后,他摆了摆手,和往常一样,将管家从客厅里赶了出去。 唉,曾几何时,他怎么就落到个这么境地?怎么就要用这种柔弱无力的手段,才能威胁对方,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就在那么几天之前,他还是凭着自己双手杀出一条血路的亡命之徒呐! “唉,”他又轻叹一声,“为了大局……为了生活……想开一点,忍忍也就过去了……” 先抛开这五味杂陈的思绪不谈,事实上,晚宴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由于自己的飞车过于瞩目,而且还有可以改善的地方,送到军工厂那边继续改装了,这去往宴会场所的路上,依旧坐的是管家先前接送姬霄的那辆车。 第一百一十章 脸面 “大事不妙啊……”到了会场楼下停车场,正在寻找车位时,管家看了一眼后视镜,终于点出了一个他一路以来都未能确认的问题。 男人都需要一套正装,礼服之类的衣饰,这套衣服,要应对两种情况: 一,重要的会面场合,例如这次天逸公司所举办的盛大晚宴; 二,丧事。 “姬先生,您穿的……似乎是白事的衣服?” 管家这么一提,姬霄本人倒是也觉得不对味儿了:自己现在所穿的服装,虽然整体上还是和另一件衣服属于一类服饰,但显然他落在豪宅里那件便宜些许的礼服,要显得俏皮而年轻不少。 这一件礼服,不但通体漆黑,还有着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莫名的庄重感。 所有的这一切差别,都是因为选材,还有制作细节的不同,点点滴滴堆砌在一齐,就演绎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如果没有穿错的话,姬霄真的很想给那手工制作这件礼服的工匠鼓掌,可惜他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 “有什么补救方案么。”他下意识地问道。 管家低头看了一眼手环上显示的玄盟时间,摇了摇头:“时间上已经不够一个来回了,最好的补救方法,就是我推迟进场,回去取那另一件礼服……” “来都来了,直接进场吧。”两人沉默思考对策的短暂瞬间,姬霄却如同想开了一般,大摇大摆地下了车,开始感受这套无比合身的衣物。 “这……不妥吧?”管家有些迟疑。 “会场这么多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不会很瞩目的,”姬霄解释道,“再说了,上半场穿着一套不大合适的礼服,下半场又像意识到了不对换成了另一件,这才是最尴尬的……说白了,脸皮够厚,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如果您执意如此的话。”管家也不再阻拦。 …… “请出示您的邀请函。”走到大门前,一个拿着平板确认迎宾名单的大汉,对着来客如此说道。 “我们是北梦游戏公司的人。”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瘦子,很是自满地说道。 “请出示您的邀请函。”那身形壮硕的大汉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重复了一遍。 似乎在这个人面前,人类的区别,就只有在不在宾客名单上这一点,再高的身份、地位,也不能改变这一切。 “什么?”听闻此言,那瘦子似乎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侮辱一般,涨红了脸,就要继续和面前的大汉理论。 “我想,”背后的人上前一步,用微胖的手,按住了瘦子的肩头,“以我们公司的财力,应该还是有资格参加这个晚会的吧。” “与钱无关,想要入场,只看邀请函——就跟上车检票是一个道理。”大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先上车,后补票,这种事也是很常有的吧……”胖老板再次说道,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上前一步,想要用这笔钱贿赂那大汉,“我想,名单肯定有我们俩的名字,这笔钱,就当是确认这一点的辛苦费吧。” “别忘了,北梦游戏公司的市值,可是远远超过你们天逸公司,别给脸不要脸了!”瘦子再次出言威胁道。 那胖老板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缓缓行来两人。 两人一前一后,显然和他们是一个阵型:走在前面的小弟,后面的是大哥。 回忆起姬霄的吩咐,管家想了一想,走上前拨开那北梦游戏公司的老总,厉声斥道:“让开,肥猪,别挡了大人的道!” “什么人!”瘦子脱口而出,就要接着骂人。 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自家老总面前这么放肆。 咦?这不是……瘦子微微一愣,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是他!是那个在礼服店里,害自己被赶出去,买不到老板的新礼服,差点丢了饭碗的罪魁祸首! 呵,有军方的身份有如何?这可是一场商业拍卖会!在这里,就连我们北梦游戏公司的老总,都没法轻易进去!想到这里,瘦子缩了缩,一声不吭地让开了道,不让姬霄发觉自己的身份。 被人身攻击的胖老板,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与管家对上眼之后,他的眼角,竟是情不自禁地抽了抽。 那是杀意——从那瞳孔中的某些难以用言语描述出的特质来看,面前的微笑男子,必定是一尊杀神! 是什么退役的雇佣兵么……想到这里,胖老板没有出口驳斥,反倒是让开了一条路。 他很清楚,单凭自己的手下,是拦不住对方二人的,此时挑事,简直和自己把脸伸上前去让人揍没什么两样。 这种级别的贴身保镖,他身后的主子又是什么来路?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那走在后面的人。 只见那人一身极其合体的礼服,袖口和各处边角都有一圈圈金丝装饰,除此以外,竟没有什么更为张扬的饰品。 但下一刻,见多识广的胖老板就看出来了,那是最为顶级的定制礼服!光是这个头号,就足以让不少人在店面里挤破脑袋,也买不到一件! 只有金丝装饰,加上不容易看出的顶级手工品牌,这是低调之中的低调;而这种低调本身,就已经让这位走在后面的年轻人显得很是恐怖了。 用“已经”这个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眼神对上的那一刻,胖老板发现,他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他的眸子里,完全没有这个年龄段应有的澄澈,反倒是一种历尽桑海沧田物是人非的浑浊,这样的眼神一投来,胖老板反而是觉得自己就像被剥光了一样,被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眼神,即便在智慧的老者当中,也是极其罕见的,该是什么样的年轻人,才能有这样的眼神? 想到这里,胖老板又退了半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退出了好几米之外了。 所幸,姬霄对他并不大感兴趣,也不知道自己没睡醒的眼神里被过度解读出了这么多东西,他自己本身,同样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嘶……”姬霄吸了一口气,尔后啧了啧嘴,“怎么又是你这竹竿子……你的老板都退到那么远的地方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瘦子知道自己肯定是被认出来了,自家老板都不敢撑腰了,哪还有狐假虎威的份,赶紧灰溜溜地也走到了一边,准备看接下来的好戏。 “呵呵,军方的特权,到这里还能管用么?”瘦子叉着腰嗤笑一声,他已经可以在脑子里看到前面两个人的结局了——亮出身份,受到拒绝,恼羞成怒,怒而出手,双双落败,逐出街头…… 没想到,这几乎像是嘟囔一般的一句话,也被旁边的老板收进耳中:“什么?军方的人?” 瘦子挠了挠头,好一阵,才硬着头皮回道:“是的。” 要是老板没法在对方身上发泄怒火,多半就要他这个“知而不报”的家伙来受难了,一气之下,真的将他开除了,也不是什么怪事。 正当瘦子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降临时,胖老板却松了一口气,似乎是庆幸自己没有被愤怒控制,向那二人出手。 “是啊,也只有名门之后,才能有这样的年轻人出现吧……”他沉吟道。 当姬霄和管家走到大汉面前时,虽然他尽可能不露声色地观察着两人,但从他注视的时间还是可以看出,他已经发觉姬霄身上礼服的问题了。 这种材质所营造的氛围,眼尖的人,很快就能察觉到那股不对劲的味道。 不过,着装并不重要:事实上,若是有不怕丢脸的人,大可以穿着睡衣睡裤,拿着邀请函进场——来到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应该没人会这么做就是了。 这套“特别”的礼服,大汉也只把它当成了一种有钱人穿着上的恶趣味,没有出声评价。 “请出示您的邀请函。”大汉说的话,仍旧只有这么一句,这么看来,放个机器人在他的岗位上,恐怕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姬霄没有邀请函,所以他看向了管家。 管家只是耸耸肩,也没有掏出那张足以让他们顺利进入会场内的纸函。 “看,他们也没有邀请函!”瘦子有些激动地指着不远处说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很快,这两人也要出糗了! “没有邀请函,那就请回吧。”大汉说着,不动声色地将一只脚踩到了后方——双脚一前一后,随时就能进入战斗的状态。 姬霄笑了笑,依旧站在那里:他知道,有这个管家在,自己肯定不需要出手。 更何况,如果面前的两人真打起来了,正是个试探管家身手的好时机。 管家理了理袖子,看这架势,再加上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什么时候动手都不奇怪。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出乎意料的是,管家整理完袖子之后,大汉却突然如同服软了一般,开口说道:“等一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面具 从那瘦子幸灾乐祸的视角来看,他只看到前面的保镖撸起了袖子,似乎随时就要和那负责接待宾客的大汉打成一团……下一刻,那大汉独自进入门内,在语音频道中确认了什么,又走出了门外。 “……很抱歉,我们还得确认一下两位脸上有没有面具。”大汉说着,依次用食指按了按两人脖颈的位置,随后让开一条道路,伸手欢迎两人进入会场。 “这怎么可能?”瘦子不可思议地说道,“那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拿出过邀请函,但那傻大个还是把他们放进去了!” 听到这句话,胖老板只是沉重地咽了一下,并没有说些什么。 光靠脸面就能进门,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北梦游戏公司,天逸公司都不放在眼里;但这主仆二人的面子,他们不敢不给! “……到底是什么来路?”胖老板喃喃自语道,很是不解,“如果有这种来路的年轻人,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要是让任何一个参与了这个计划的黑衣人得知这句话,估计都要开始偷笑了:动用姬霄这张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生面孔,就是为了出人意料。 “请进,”大汉毕恭毕敬地说道,“前面的电梯,会自动把两位送到晚宴所在的楼层,祝你们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说完这句话,将两人送进室内,大汉又走出了自动门外,板起了脸,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随时准备拦截那些试图混入会场的投机者。 进了电梯之后,管家半张着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思来想去,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好。 不过,姬霄率先开口,倒是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看你支支吾吾的,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姬霄问道。 还没等管家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是身份的问题吧?到了这个会场,我想,能认出你的人估计就不在少数了。” 听到这句话,管家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姬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别说废话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姬霄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带了一副面具,足够应付这次晚会了,”管家答道,“接下来,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我会在变装完成后偷偷回到您附近……” “呵,有这个必要么?”姬霄很是自傲地问道。 只见他一打响指,电梯立刻停在了半空。 “移动暂停,监控暂停……为了预防万一,连我们进入电梯的影像,都已经被删除了,”姬霄说道,“没有人会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移动的电梯,霎时间,变成了专属于他姬霄的私人更衣间! 从不收敛锋芒,从不思考行动之后的结果,从不对力量怀有敬畏之心……这一刻,管家更加理解部门内给姬霄标榜的“危险性”了。 一个讲法治的地方,绝不能允许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人脱离自己的视野范围——最好的结果,就是彻底废了他的能力。 可这又谈何容易呢?说到底,面前的年轻人所获得的能力,也不是生来就有的,只是凭借着自己和黑客高手的交情,借他人的“刀”来办自己的事罢了,不抓到依旧逍遥法外的白注,除去一两个姬霄,不,除去千万个姬霄,都是无用的。 更不用说,这也是玄盟这么多来距离锁定白注最近的一次…… “还愣着干什么?”姬霄的话语,打断了管家的思绪。 管家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声音并不大,但他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意思,怕这叹息声被听见,当即转而说道:“厉害,好手段。” 岔开话题之后,他拿出六颗肉色的小正方体,在脖子接近锁骨的地方,以同样的间隔,按了上去。 那小正方体宛若涂满了强力胶一般,只是轻轻一点,便是牢牢地定在了管家的脖子上,只见他这时再双击手环,轻声说道:“面具。” 此言一出,立刻弹出了一个窗口——也就是那六颗小正方体的操作面板。 虽然听起来很是复杂,实际上,需要管家作出的操作并不多:屏幕上早就有无数款预设好的面孔,等着他选用。 “正在校正肤色……”手环发出了一道提示音。 话音刚落,那些小正方体通通变了个色,简直就像变色龙一般,消失在管家的脖子上。恐怕只有刻意拿光去照,还要站在管家身边盯着看,才能找到那六颗制造面具的器械吧。 管家毕竟也不是什么新入门的特工了,选择面具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按下“确认”键后,六道肉色的丝线,环绕着他的脖子,呈螺旋状向着上方升去,一直到他的发际线周围,才缓缓停下了步伐。 以那六条肉色的线作为基准,肉色的颗粒,就如同潮汐一般,迅速在管家的脸上,形成了一层紧紧贴合的膜;这道肉膜,简直就像有生命力一般,在不断地变幻着细节:酒窝深浅、睫毛长短、脸部疤痕…… 简直就像人的脸上长出了第二张人脸一般。 最后,手环投影出了一张照片:“这是面具的最终效果,是否还需要进一步修改?” 几乎是那照片和选项窗口刚弹出来的一瞬间,管家就已经轻车熟路地按下了“否”的选项,随后将双手伸向了自己的脖子,将那一颗颗小正方体按得凹瘪下去,几乎就和皮肤上的些许皱纹没有什么差别了。 “厉害,好手段。”姬霄这下子算是开了眼界,惊叹道。 “借用外物,终究算不得自己的本事——换另一个特工来,他也可以做到和我完全一样的事。”管家答道,至于这话语里有没有嘲讽姬霄的意思,就只有他自己本人才知道了。 电梯继续缓缓上行。 叮,一道电梯到站的提示音响起。 这道声音,倒是和从前人们加热食物用的微波炉的提示音有些相似,可笑的是,坐在电梯里的人们,沿用了许久都没有发现这诙谐的巧合。 “听好了,”出了电梯,眼见四周无人,姬霄轻声嘱咐道,“进了会场,什么事都不要问……不,干脆什么话都不要说好了——就像影视书籍里面那些哑巴杀手,你只管保住我的性命,什么都不要过问,我自然会让你们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们……姑且还算是个遵守法纪的合法部门……”管家有些犹豫。 “我是我,不是黑衣人中的一员……”说着,姬霄这才想起今晚自己穿了一身再标准不过的黑色礼服,清了清嗓子,“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我是一个局外人,顶了天也就算是个临时工,我代表的,只有自己。” 说到底,这套道理,信的人,即便不去解释,也心知肚明;为了挑刺而挑刺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以姬霄的个人行动作为凭藉,非难他背后的黑衣人们。 决定权,还是在管家,或者说,他背后的上司身上。 话又说回来,能够有幸知道黑衣人们的存在的人,又有多少呢?想到这里,管家点了点头。 “不过,太出格……”管家话还没说完,姬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沉默时间已经开始了。” 顺着那不见边际的大长红毯走进会场,不出所料,涌进视野里的,还是一片璀璨到令人感觉有些刺眼的金色。 雕琢精致的琉璃盏,木制扶手上华丽而又细致的花纹,精心打滑的大理石地板……这些,都被姬霄略了过去,因为那些金色的点缀实在是太恼人了。 金色本身并不让人讨厌,甚至可以算是一种由于稀有度而逐渐被大众认可的“华丽色彩”,放在这种规模的宴会厅里面一点都不奇怪,只能算是一种较为保守的设计。 会讨厌这种颜色的姬霄,想来更多是心底的那一份不甘在作祟吧。 “想看到什么精妙的设计,这种乡巴佬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吧,”一个瘦子说着,举杯向姬霄示意,似乎是为了庆祝遇到这么一个深有同感的同道,“不过,这种品味也是最能被大众接受的,真要找专人设计配色,到时候风评可就两边倒了。” 发话之人,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瘦子,姬霄假意挠头,实则拂过了在电梯里带上的眼镜的镜腿,开启了眼镜的识别功能。 也多亏了二人的身份,才得以逃过搜身环节,这种功能的电子设备,是绝不可能被人带上会场的。 真巧啊……姬霄在心底感叹道,面前这个向他们举杯致意的瘦子,就是第二个目标——宋乾坤。 刚进门就遇见了第一个目标,还搭上了话,这简直已经是中大奖般的境遇了。 出乎管家意料的是,姬霄没有打蛇随棍上,与宋乾坤搭上交情。 恰恰与之相反,他环顾四周,好一阵,才找到了举着盘子和酒杯的侍者,拿了一杯酒后,又走向了舞池的深处,完全无视了宋乾坤。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闹事 “呵,完全无视我了么?真是个狂妄的乡巴佬。”宋乾坤对着身旁怀中的美人说道。 表面上看来,他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甚至还将此事当成了一道趣谈,和身旁的人们讨论着。 可无论是管家还是宋乾坤怀中的美女,都能看出来,宋乾坤的笑容已经很难看了,手指更是在无意中握紧了酒杯——肌肉的动作,是瞒不过人的。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一个特工,一个陪酒女,两人都很是眼尖,见势不妙,不约而同地,都打算不再去招惹着宋乾坤。 此人已在气头上,再添把火的人,必然要遭殃。 管家的心底很是不解,刚才就想拦下姬霄问他为何不抓住这大好时机,但既然有言在先,两人有着约定,他也只能吞声忍气,将这道疑问憋回了心底。 “啧啧啧,唉……”姬霄突然停下了脚步,抿了一口酒,轻叹道,“走了大半圈了,这宋乾坤和钱德勒·强森我都找到了,那杜之笙跑哪去了?” 照理来说,这个时间点,三个目标都应该到齐了;毕竟,离第一场拍卖会开始的时间,已经没剩多久了。 “你的表情,或者说,情绪管理做的挺不错的,”他突然转身看向管家,评价道,“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在刚才无视那瘦子的瞬间,还是有些动容……” “这样的话,出去做什么卧底之类的特工工作,不会露陷吗?”姬霄带着些打趣的意思,问道。 他要做的铺垫基本已经完成了,找不到杜之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在进行下一步行动之前,倒是很有必要向管家解释一下自己的计划。 管家倒是守信的很,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言不发,简直就像真成了一个哑巴一样。 “看你的表情,应该不大理解我在做什么吧,如果不趁这个时候和你说明这其中的道理,后面估计你自己会直接拦住我,不让计划继续进行了。” 听到这句话,管家露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事实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要质问姬霄行动背后的原因了。 “刚才那次无视,实际上,我觉得更该被称为一次测试:毕竟,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们得到的情报,”姬霄缓缓开口说道,“没有人是完全真实,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在自己的脸上加了一层面具,只知道面具长什么样,是不够的。” “说实话,实验比我想象中还要成功:宋乾坤不愧是你们挑选出来的脾气暴躁的目标之一,情绪控制能力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能够忍一时,却完全藏不住自己的心思,他口袋里的一千万,我是要定了。” “不过,接下来的计划就有点‘过激’了,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准阻止我,你出手的那个瞬间,就请部门另请高明吧。”姬霄话锋一转,再次强调道。 “接下来,我要去激怒那宋乾坤:把他打一顿也好,骚扰他的女伴也好,应该是足以让我们两人一起被扫地出门的程度……开玩笑的,我会尽量留在这里的,不然还怎么替你们圈钱?” 这个笑话显然没能活跃气氛,反倒是让管家更加忧虑了。 “这都是计划的一部分,激将法,你总不能连这不知道吧?”姬霄反问道。 即便是激将法,也太过火了,这样,岂不是结下了不解之仇?管家心想道。 姬霄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释道:“成年人的世界里,哪还能交到那么多纯真的朋友?更何况,我们有的,仅仅是那么几个照面的时间,你的想法,太不现实了。” “成人世界,利益为先,别说侮辱他了,你想要骗他口袋里的钱,这事暴露了,几乎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和我的做法所带来的后果,又有多大差别呢?” “最重要的是……听好了,”姬霄扯了扯礼服外套,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为正经,严肃地说道,“我最熟悉的,就是人心了:人一辈子,向来是恨比爱多——伤害你的人,会在你的心中留下一道疤痕,每次回想往事,就会再次揭开伤口,造成更深的创伤。” “……明白吗?想要让人铭记,负面形象,要来的容易多了。”他总结道。 “更何况,我们本就不需要更深的交情,只需要他在这次拍卖会上砸钱罢了,与其以交情诱导他出钱出力,还不如用愤怒拖着他和我斗气……”听到这里,管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而后就像屏气潜水许久的人浮出水面时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管家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再一次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长出了一口气。 听完这一席话,他更为深刻的认识到了面前少年的威胁性。 说到底,这么一个十多二十多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他的脑子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管家简直感觉,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就像回到了新手时期一样,接受着老特工的训斥。 这一招激将法,换了他,当然也是能够想出来的,但能够玩弄的如此得心应手,也就未必了。 这倒是让管家开始怀疑,这姬先生平时的急性子暴脾气,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口中的“面具”? 管家怎么想,姬霄也管不着,他只要获得前者的默许,就可以继续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走,”说着,姬霄用手按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肌肉,试图摆出一副猥琐的笑容,“我们去挑事儿。” 这个出动的时机,看似随意,实际上,却是完美地抓准了宋乾坤与他人搭话结识,暂时离开女伴的短暂瞬间,姬霄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怎么了小美人?莫非就你一个人来到了这舞池里吗?”姬霄凑上前去问道,完全没有顾忌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更不如说,他的近身,就是要刻意造成那女伴的恐慌。 “这漫漫长夜,只有你一个人,岂不是很寂寞,要不哥哥我……”说着,他还将手伸了上去,要不是管家也算知道一些姬霄平时的为人,真要以为他是什么街上混进来的小流氓了。 “不要!宋哥……”女伴正要哀嚎出声,姬霄更是直接把手中的酒杯塞进了对方的嘴里,另一手顺势搂在了那女子的腰间,好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 “喂,是谁敢动我宋乾坤的女人?”宋乾坤怒发冲冠,急冲冲地赶了过来。 “怎么又是你?”姬霄假作一副很是不爽的模样,实际上,更是要借这句话,点明自己的身份——我就是刚才无视你,让你不痛快的那个男人。 被灌了一大口酒,又被异性毛手毛脚地对待,这女伴的脸上,更是抹上了一片羞红,连忙要躲到宋乾坤背后,可男女毕竟有别,这一介女流的力气,又怎能挣脱姬霄的怀抱? 更让宋乾坤怒不可遏的是,姬霄再一次无视了他,转而对那女伴问道:“看看你,都找了个什么货色?我这么壮的,难道不比那瘦猴要好得多?论口袋里的钱,他身上带的,估计都不够我一天花的……” “够了!无礼之徒,你的污言秽语就到此为止!”宋乾坤背后的人群当中,隐藏了许久的一个大汉,突然窜了出来,伸手就要去逮前面的姬霄,替自家老板出头。 管家只是简简单单地上前一步,先是用身子拦住了对方的去路,而后又迅速伸手抓住了对面将要抬起的拳头。 虽然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狗是不能咬人的,要打,就让你的主子自己出手。 “你他……”宋乾坤一边骂着,一边抄起旁边侍者盘子上那瓶半满的红酒,就要给姬霄头上开个花。 这个时候,从四面八方走来将近有五六个大汉,包围了四人。 “拍卖会即将要开始了,”为首的人说道,“请你们停下手中的动作,否则,我就只能请诸位离开这会场了。” 宋乾坤正要说句“你也配叫我离开?”,却是在那为首的护卫眼中看到了一丝底气,他知道,按道理来说,小小天逸公司,怎么都不会驱逐他这宋氏集团的少主;但是,有底气的人,是不会撒谎的。 只见姬霄也已经撒手,一连退出了好几步,宋乾坤见此,也只好愤愤然地放下了酒瓶。 临走前,姬霄还不忘嘲讽道:“小美人,今晚寂寞了,就来找我吧——你旁边的那位,估计随便买点什么,就要穷的只剩底·裤了,反观大爷我,是人和钱双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桀桀笑着,姬霄在一众护卫的“护送”,或者说监视下,被送到了会场的另一头,以确保二人不会再发生肢体冲突。 “该死的乡巴佬,等会我就要你好看!”宋乾坤咬紧了牙关,在心底狠狠威胁道。 虽然两人确实被友善地“请”到了会场的两头,但这宴会的规模并不算大,以这微妙的距离,宋乾坤还是能看到姬霄不时向着自己女伴的方向眉来眼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鼠 至此,姬霄的猜想可以说是再正确不过了:宋乾坤已经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想要忘记他这么一个人,恐怕都是难事。 被请到会场的另一边后,管家似乎要用手势比些什么,还没等他出手,姬霄将手中沾有女人唇印的酒杯递了过去:“换一杯新的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你不会真把我当成个什么女人都能下手的人了吧?”姬霄催促道,“快点,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无奈之下,管家拿着那个旧酒杯,走到一边,去侍者那里换了一杯新酒来。 等到姬霄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之后,管家才找到了再次发问的时间:他比了两个数字——一,三。 这两个数字所指代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号目标杜之笙,三号目标钱德勒·强森。 “到目前为止,你也就搞定了二号目标宋乾坤,剩下的两个目标呢?”管家在心底问道。 “三号不是已经在地下赛事搞定了么?不用担心,”姬霄安慰道,“至于一号,他一直不现身,我也没有办法——让你们的情报部门为此负责吧!”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去理会管家的反应。 实际上,早在搪塞管家去取酒时,他便已经摸清楚了杜之笙的位置。 “电脑,开启天眼系统,在大楼范围内搜索一号目标杜之笙。”姬霄命令道。 “正在调取周边的电子设备摄像头……正在扫描中……已发现一个与描述相符的目标。” “调出影像,投在眼镜上。”为了掩人耳目,姬霄又下了一条指令。 一道肥胖的身影,在眼镜的镜片上浮现出来,看样子,那杜之笙应该是躲在了什么拍卖会场附近的包厢里面,没有亲自到场。 “之前任务信息里好像没有提到吧……这胖子还喜欢搞神秘?”姬霄嘟囔道。 虽说无论那杜之笙到不到场,姬霄都有方法挑衅对方;但如果对方不在近距离与他交谈,他就永远都无法得知,这杜之笙,到底是不是他所认识的杜致胜了。 虽然那名为杜之笙的胖子的包厢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拥有着杜致胜的号码,但这种秘密的第二身份所拥有的东西,恐怕没有人会随身携带。 只要接受了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补充更多细节,让自己的猜想更为合理……至少现在,姬霄是愈加怀疑杜之笙的身份了。 “要是那杜之笙就是杜致胜的话,所有的一切都能说的通了:以他杜氏集团少主的身份,拿到一个《沦陷区》高级权限的测试账号应该不难,参加这种新兴游戏公司的聚会,更是说明他对天逸公司的游戏有着兴趣,甚至可能就是玩家之一……” 正当姬霄在脑海中梳理着已经获得的线索时,旋转楼梯的上方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在栏杆旁停下,用一支笔轻轻地敲了敲手中的酒杯,发出几道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李……谋。”姬霄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那人的名字,这两个字中,甚至不乏咬牙切齿的意味。 正如他自己先前所说,仇恨是很难被忘记的:让他卷进这场实验风波中的罪魁祸首主要分成两部分:一边是黑衣人们所代表的玄黓联盟军方势力,另一边,就是选择在自己卖出的游戏设备上做手脚的天逸公司了。 他只是拿了钱塞进口袋,将原本应该放在那的仇恨掏了出来,暂时放在了一边,但那份怨恨,还原原本本地停留在原地,无时不在宣布着自己的存在。 这场晚会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来着?据说是为了灵魂技术而筹款的……拍卖会? 姬霄环顾四周,这种华丽的会场,显然不会放半个记者进来。 那么,杜致胜所承诺的新闻发布会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底什么时候,对他们进行活体实验的人们才能付出应有的代价呢? 答案是,永远不会。 有的东西,是不能放下的,放下的瞬间,就会被他人以各种方式抢了去,再也拿不回来了。 玄盟,更大可能是李谋,已经为此付了一大笔钱,愿意以此息事宁人,而玄盟显然也支持他的做法——收下那笔钱的瞬间,姬霄便已经失去了复仇的资格。 野狗可以咬人,但总怕一天被打死;被拴上项圈后,别说咬人,就是狂吠,也大概是不敢了。 李谋的发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亲爱的各位来宾,晚上好,我是天逸公司的李谋。” 不需要更多的介绍,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不认识他李谋。 “正如各位所收到的邀请函上所述,本次晚宴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天逸公司开发中的下一款游戏筹集资金,”说着,李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邀请函的样板,亮了一下,“为此,本次我们将分批次拍卖下一款游戏的分红股份,共分为一百份。” 楼下舞池里的宾客们,哗然一片。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筹集到的资金,下一部游戏的收益,天逸公司将分文不取! 这已经不只是竭泽而渔的地步了,这样白白花费心血制作一部游戏而不图回报,天逸公司,在这之后又该如何运转下去? “这种大手笔,应该是要做什么创世纪的新游戏机制吧,成功了自然就是在游戏界名垂青史,失败了,那可就血本无归了……”台下的人们纷纷低声议论道。 没有人想做这个冤大头。 这也是为什么,玄盟,或者说天逸公司,需要姬霄这种局外人,在这种时刻,强行将这潭清水搅浑,让所有人都搞不清楚状况,将钱包掏个干干净净。 但显然,李谋没有打算将所有的重担都压到姬霄肩上,虽然他的手上没有稿子,演讲的内容却远不止此: “我们的目标,当然不是单纯想要造出自己空想中的东西,而是稳扎稳打,制作出相当于第二个《沦陷区》的游戏;这一次,在足够的资金的支持下,我们完全有信心将其打造成一份更为完美的作品。” 说完这句话,李谋抿了一口酒,借着这个动作,给了台上台下的双方一些喘息的时间。 他需要想出个解释,将《沦陷区》游戏完全崩溃的事,给一次性带过去;台下的众人,则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沦陷区》这一次的游戏崩溃,自然是我们天逸公司有始以来所发生的最大恶性·事件:因为财政预算赤字,导致我们在开发期间只能不断地拆东墙补西墙,最终留下的隐患,则导致了本次无伤大雅的事件。”李谋解释道。 话音刚落,他举起了一根食指:“为什么要说是无伤大雅的事件呢?因为《沦陷区》作为天逸公司的开山之作,已经完全展现了我们公司所拥有的潜力。失败并不可怕,更重要的是,我们完全有信心,让下一部作品,成为更加受欢迎的爆款……” 这一番话,在相关人士的耳里,又立刻变了一个意思。 “……这一次实验体失控,只是一个意外,反而帮我们排除了一道潜在的隐患。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实验,已经完全展现出了灵魂技术的未来,这必定是能够称霸世界的跨世纪发明。失败并不可怕,我们完全有信心,在各大财阀、集团的支持下,研发出一项足以领先世界的灵魂技术发明……” 不少集团的老总已经亲自到场,收到了风声的人们里,自然也不都是老人,就连中年人们,都有些按耐不住心底的兴奋,摩拳擦掌地等待着演讲结束,或者说,等待着拍卖会开始。 灵魂技术,一旦研究成功,很有可能会有一项技术会与之并生: 永生技术。 不过,姬霄可没他们那兴奋劲儿:他既没有足以让他留恋时间的万贯家财,亦没有老到鹤发苍颜的地步,从他这个当事人的角度看来,余下的,只有愤怒。 “无伤大雅?好一个无伤大雅……这么多条性命,就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等价了么……”姬霄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捏碎了手上酒杯的上半端。 路一二,还有更多他根本不知道名字的,无名的人们,就为了这些肥猪的美好明天,白白死去了吗? 酒杯碎了,猩红的酒水夹杂着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滴落在地面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异响都被楼上麦克风的声音盖了过去。 不知真相的年轻少主们看向楼上,他们看到了更为华丽、更为靡乱的娱乐,他们为狂欢喝彩;知情的老总们看向头顶,他们看到了能够从天神手中夺回性命的手段,他们为永生欢呼。 只有一个人,他低头看着地上的鲜血,宁愿自己喝完了那杯酒。 那样的话,至少伤疤被再次揭开时,能有酒精止痛。 姬霄本该在这个时候怒吼世道的不公,咒骂那被推到台面上的代言人,但他的手上不但有鲜血,也沾满了铜臭,所以他闭上了嘴。 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将那沾满鲜血的手,虚扣在了自己的嘴上,向着李谋的方向,带着些许示威的意味,比出了一个吸氧口罩的模样。 姬霄很好奇:实验室里的实验员,会梦到死去的小白鼠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斗气 “……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方案:彻底结束《沦陷区》,第二代游戏直接采用一代的架构,加快开发速度,将更多的资金用到服务器上面;对游戏玩家们的补偿则是一人赠送一份新游戏,还有新游戏里面的限定服饰装备……”说到一半,李谋愣了愣。 因为他看到下方,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用染满猩红色鲜血的手,扣在了自己的嘴上,比出了一个呼吸器的手势。 什么意思?难道是指实验室里面的那些实验体?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内幕的人,除了那些实验体们,又会有谁来到这里向我示威? 说到底,那到底是示威,还是威胁?想到这里,李谋的额头边,不禁滑落了一滴豆大的汗珠。 台下的人哪能注意到李谋的目光所向,自以为是这位才华横溢的演讲者给他们留出了讨论的时间,当即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不见了……李谋的心已经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揪紧了,他简直想现在就抄起麦克风,喝住楼下那个没看清面容的示威者……至少,也提醒下方巡视的安保人员,让他们把他抓起来。 但今晚不同,今晚的李谋,不只是李谋,他不能够失态——他失态,所有人都会对他背后的新游戏,或者说,灵魂技术的开发失去信心。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台下众人也都听到了这两声咳嗽,再次仰视这位高高在上的发言人。 “请相信天逸公司吧:正是因为我们有着绝对的信心,才会选择背负停止运营《沦陷区》的骂名——因为我们有信心用下一作将自己彻底洗白;正是因为我们有着绝对的信心,才会选择开展这次相当于众筹的晚会,向在座各位说明原委——因为我们有信心让你们买到的分红股份物超所值……在此,我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舞池的中间升起了一块比周围略高的平台,几个大汉搬来一张小台子,一把木槌横放在台面上。 一个白发苍苍,发型却梳理得极其别致的老人,迈着健壮的步伐,不紧不慢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虽然在场没有一人叫得出这位拍卖师的名字,实际上,他是玄盟以“优先体验灵魂技术研发成果”请来的第二道保障。 一位来自地下世界的拍卖师。 只要他亮出这个身份,则足以让世界上所有的拍卖场为之折服。 一名将人心玩弄得出神入化的拍卖师,能够在不经意间挑动拍卖场里观众的情绪,引得他们拿钱斗气,更是可以用最为微妙的语言艺术,巧妙地延长每次叫价时间之间的间隙,让更多人有了说服自己狠下心来购买无用物品的时间而丝毫不为之反感…… 事实上,这名拍卖师,更像是玄盟真正的底牌;而这场拍卖会以及那三个目标,更像是一个幌子,更像是一次对姬霄的测试。 如果不能放下仇恨,玄盟就要重新评估他的威胁性了。 毕竟,违反协议,也是一项为了减少损失可以考虑的选择。 可惜的是,管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任务之中的深意,他单纯地只是在做着本次任务的“评估员”的本职,就连盯梢的目标本身消失了,都没有注意到。 意识到的时候,姬霄早就带着手里那堆玻璃碎片,不知到哪去了。 去二楼取餐了么……管家想道。 事实上,只要姬霄不取下那带有追踪功能的戒指,他要去哪,管家根本管不着。 咚咚咚,木槌敲在台面上,发出了三道清脆的响声。 “大家好,我是今晚的拍卖师,下面我们将分成三场拍卖会,开始拍卖天逸公司的下一款游戏《费伦大陆》的分红股份,每次拍卖的份额为百分之一……”正当老头慢悠悠地介绍着本次拍卖会的详情信息时,管家愕然发现,那枚带有追踪功能的戒指,被摘下了! 在这人满为患的会场里,想要混进人群中,乃至偷偷离开会场,可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再加上姬霄能够屏蔽所有监控的能力,甩开了管家这唯一一名的负责贴身监视的特工,整个玄盟,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这一次消失,他就再也不会露出破绽了!想到这里,此事责任最为重大的管家,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正当管家环顾四周找不到人影,准备要去戒指所显示的位置瞧瞧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找什么呢,我不是就在这里么。”说着,他晃了晃新拿来的酒杯,试图让更多的酒水与空气发生接触。 管家张嘴,正要质问他是不是刚刚摘下了戒指,姬霄止住了他,说:“别忘了,你今天晚上是个哑巴。” 管家愣了愣,转而举起左手,用右手指了指左手的指节,其中询问的意味不言而喻。 “哦!戒指啊……”说着,姬霄将酒杯递给管家,双手慢悠悠地在两边裤袋翻找起来,好一会,才找出了那镶嵌有一块红色大宝石的戒指,重新套回了手上。 “刚才去厕所摘了忘记带上罢了,你人都在会场里一直跟着我,这么紧张干什么?”姬霄取回酒杯,漫不经心地说道。 “别想太多了,拍卖会就要开始了。”他岔开话题道。 这当然不是一场意外,即便刚才姬霄没有捏碎那个酒杯,他也早有暗中摘下戒指的打算,刚才更是在人群当中暗中观察了许久。 摘下戒指的瞬间,不但管家这名玄盟的特工会立刻得到消息,自己的所有财产都会被瞬间冻结,那些剩余的赔偿金就连半个铜板都没法使用,而根据手环的反馈,已经有不少特工准备包围这附近的街区了。 自始至终,姬霄都在一个巨大的囚笼之中,只是他一直没有注意到罢了。 绝不能轻举妄动,他这么对自己说道…… “……第一件拍卖物品,《费伦大陆》的百分之一分红股份;起拍价:一百万,每次加价不低于一万,开始拍卖!” 拍卖师刚宣布完拍卖的开始,一个男人便举起了手:“一百万。” “好,这位先生出价一百万……”拍卖师表面笑嘻嘻的,心底已经将那天逸公司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拍卖会,怎么能不发号码牌?这该让我怎么主持? 不发号码牌,不只是为主持徒增了许多难度,更是可能出现拍下物品后翻脸不认人的行为,难道天逸公司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吗? “一百一十万。”姬霄举起了手,中规中矩地加了十万。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无需快速抬价,因为已经有鱼上钩了。 “两百万,”一个声音从会场的另一头传来,“刚才不是很得意吗?怎么就只敢加十万呢?你这个乡巴佬……” “这位先生出两百万……”拍卖师打断了宋乾坤的话,他很快就看出来,两人在拍卖开始前积怨已久,实在是没必要让矛盾继续激化下去,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大打出手,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了。 “三百万。”姬霄再次举手。 “四百万!来,继续来,宋爷我今天带的钱可多得很!”另一头的声音挑衅道。 “我出五百万。”又一个中年男子举起了手,想要卡在自己的理想价格边缘拿下这百分之一的股份。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年轻人的火气。 “五百一十万。”姬霄继续抬价——只要那宋乾坤出价,他就加一百万,普通人出价,他就只加十万。 众人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纷纷垂下了手臂,准备在这第一次拍卖全心全意看两人的热闹。 “别跟个娘们儿一样十万十万地加了,我出六百万!”宋乾坤大声吼道,中气十足。 拍卖师现在已经丝毫不担心第一份股份会低于预期售价了,他只担心,这两个当堂大声对骂的败家子到底会不会翻脸不认人,一分钱都不给就偷偷溜走。 为此,他还特意在背后比了个手势,让护卫盯紧了两人。 “六百万一次,六百万两次……”拍卖师的槌子高高悬起,却不落下,显然是等姬霄再次出价。 姬霄咬咬牙,再次给出了一个数字:“七百万!” 前三次出价,他都是毫不犹豫地举手;这一次,却是足足等到拍卖师几乎要落槌,才喊出了七百万的报价——看来,他钱包里的资金,已经不多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乾坤连忙得意地看向了姬霄的方向:众人早就识趣地让开了些许,留出了一个足以让两人看清彼此表情的空隙——可想而知,姬霄的表情,并不算好看。 “七百万第二次……”拍卖师催促道,眼看这两人显然还在气头上,他怎么甘心以七百万的价格卖出这道股份? “八百万!怎么样,没钱了吧?”宋乾坤故作镇定地说道。 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在姬霄喊出七百万之后,微微侧身,用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似乎是在打一通电话。 在这种场合这种时间点给外界打电话就只有一种原因——借钱。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结怨 自己身上的现钱只有一千万,再想出价,就要从老头子那儿偷钱了,宋乾坤想道。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还没有花完身上的钱,就已经逼的对方负债累累,难道不也是一种胜利吗? 再说了,就整个几百万的话,咬咬牙,应该也不是不能从家里弄来…… 正当宋乾坤脑海中思绪万千,甚至忘了和身边的女伴炫耀自己的“胜利”时,姬霄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出九百万!哈哈,你个瘦猴儿,再来啊!”姬霄挑衅道,“要出了这栋大楼,等不到你回动物园,我就能赏你几颗花生米吃!” 这其中的花生米,显然不止包含着食物的含义,而是一道不遮不掩的人身威胁。 “好家伙,敢赏我宋氏集团的人吃子弹?”宋乾坤嘟囔几句后,在背后招招手,唤来保镖,“让下面的人去查查那乡巴佬什么来历,我要让他吃不饱兜着走!” “九百万第一次……九百万第二次……还有人要出价吗,再不出手,这股份可就归这位出手阔绰的先生了哦……”拍卖师诱惑道。 开玩笑,谁能在这个基础上加价?大部分人可是奔着五百万这个价格来的,这都快要接近理想价格的两倍了啊! “唉,没想到你这瘦猴比杜之笙那死肥猪还要抠门儿,看来他肥成那个猪精样也是有一定原因的……”姬霄先是小声自言自语一句,虽说小声,却是足以让周围的不少人都听了进去,在场这么多人,总有人会将这句话传到杜之笙的耳朵里,比他撸起袖子下场来对峙。 接下来,他就开始想方设法地继续侮辱宋乾坤,开始火上浇油了: “还有人要出价吗?”他先是学着拍卖师年迈的声音,吼了一嗓子,随后,又换到一副极其正经的声音,“有的,在我看来,宋乾坤的母亲应该就要出嫁了……” “哦?这是为何?”这次用的是年老的嗓音。 “因为他这个龟怂样就只配给我当儿子擦鞋舔脚!你这臭穷鬼,到底买不买?不买就赶紧回家吧!”姬霄深吸一口气,用足以二楼的所有人都听清的音量,中气十足地辱骂道。 站在一旁的管家,到了此时此刻,早就已经目瞪口呆。 厉害,他在心底又一次赞叹道:你比流氓还要流氓! “一千万!你这乡巴佬穷狗……”在拍卖师敲下木槌之前,宋乾坤涨红了脸,终于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千五百万!”话音刚落,姬霄立刻报出了一个数字,面红耳赤地打断了宋乾坤的话,“我就不信了,你还能加!你倒是加给我看啊!没钱就跟杜之笙那个死胖子一样,给我龟缩在家里!” 这种种侮辱,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乾坤的心中,有一根弦崩开了。 “两千万!”他用嘶哑的声音吼道。 两千万,宋乾坤所带金钱的两倍,围观群众理想价格的四倍。 “两千万!没错,就是两千万!”宋乾坤感受着周围人们围观的炙热目光,更加猖狂地炫耀着,“你这穷狗,这辈子有见过这么多钱吗?这只是少爷我砸着玩的!” 发现姬霄不知何时已经落荒而逃后,他更是仰天大笑,兴高采烈地接受着周围人们“仰慕”的目光。 真是个败家子啊……人们想道。 “两千万第一次,两千万第二次,两千万第三次,成交!”拍卖师很清楚,这个成交价格完全是不可复制的,而唯一一个可能会和宋乾坤斗下去的姬霄也已经灰溜溜地逃了,他也是毫不拖泥带水,连续确认三次,而后敲下了手中的锤子。 当,天逸公司开发中的新游戏,《费伦大陆》第一份百分之一的股份,以成交价两千万玄盟币拍出。 “喂,看着我干什么?这点小钱,难道我还会赖账?带我去签合同的地方吧。”宋乾坤感受着那些藏在人群中属于拍卖场的侍卫的目光,有些愠怒。 股份买到手,宋乾坤也是逐渐冷静下来了:自己肯定是没钱再买第二个百分点的股份了,现在不但收获是预计的二分之一,支出更是原来预计成交价的一倍! 想要找回这个场子,就得从那身上估计还有一千五百万的乡巴佬身上下手…… “去打探消息,”宋乾坤对已经归来的保镖吩咐道,“务必查出那乡巴佬的去向。我想五百万买,却用了两千万……这其中的差价,总的有个人来帮我补全……” 这第一次成交,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虽说把宋乾坤这个“二号目标”搞得钱包大出血,管家这个评审员本该是挺欢喜的,但想到对方可能已经将几个出入口都围起来了,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丧着张脸干什么?”姬霄急匆匆地走着,注意到管家的表情后,提醒道,“别忘了,我们可是从那宋乾坤身上抢了两千万!两千万!哈哈哈,他真该改名叫送钱坤才是……这下子,就算那杜之笙不出现,也足够完成任务了。” 我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对面要是叫来十多个雇佣兵,我们怎么可能跑得掉?想到这里,管家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什么?你想要先下手为强,直接做掉杜之笙,杀人越货?”姬霄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 听到这里,管家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他是越来越佩服姬霄处事不惊的大心脏了,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都能不慌不忙地和他开玩笑。 “你就不要问太多了,”说着,姬霄一把冲进卫生间,将蹲厕的门依次踹开,确认里面没人,才继续说道,“人多口杂,知道详细计划的人越多,出错的概率就越大,你只需要听,只需要去执行,我自有办法将那杜之笙引出来。” 说完,他伸手接了一把水,将自己梳起的整齐发型打得杂乱无章,这才离开了卫生间。 人的短时记忆里,只会记住有关他人相貌的要点:发型,眼镜,胖瘦,身高……只要改变其中之一,就能展现出和他们记忆中几乎全然不同的一个新形象。 “很快了……”他自言自语道。 与宋乾坤对骂,当然不只是为了火上浇油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不经意使用了杜之笙这个名字,作为了一个辱骂他人的形容词——没有什么过去的仇怨,是不会这么无故得罪他人的。 这就会让杜之笙开始思考,在那拍卖会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和我有旧仇,还能进入那个拍卖会场……但是,这张脸……”正当杜之笙绞尽脑汁想要唤醒关于姬霄这位“仇人”的记忆时,一个墨镜大汉的身影在房间内投影出来。 “报告少主,那小贼换了个发型,和保镖从厕所里一起出来了,我们的人还在跟着……不过,他们很可能要跑。”保镖报告道。 “跑不了的,”杜之笙很是笃定地说道,“那宋乾坤的人,已经把内内外外的所有出口都围起来了,这人插翅难逃。他能做的,就是找一道包间躲起来:外面的打手进不来,我们杜家的人又没找到他的话,等自己的援兵到了,离开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少主英明,下面的人已经找到他们的包间了,现在,我们要杀进那包间里吗?”保镖微微侧头,听完下属的报告后,又以原话向杜之笙转述,等待他的指示。 “当然不能闯进去,我们可是文明人,和那种上不了台面的猴子不同,”显然,杜之笙的这句话意指宋乾坤,后者虽然赢回了一时的场面,可是将自己的面子输了个干干净净,“我们是文明人……盯住那个包间,给我搞清楚他的拍卖号码牌;等到宋家的人离开,那小贼估计也要出来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好好盘问盘问,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跳梁小丑。” “下属明白了。”话音刚落,杜之笙便切断了通话。 挂断电话后,他才挥了挥手:“去开门吧。” 门外的服务生,在按下门铃后,已经久候多时了,得到了进入的许可后,恭恭敬敬地将号码牌送了进去。 “一百号么……好数字。”杜之笙把玩了一会儿那个沉香木制成,带有淡淡香气的数字牌后,评价道。 “少主,此话怎讲?”一边一个老奴模样的仆人,很是识趣地问道。 听到这句话,杜之笙突然狂笑数声,震得脸间的肥肉都狂抖不止,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你看这会场里面,也不过百人左右,能够拿到这三位数的号码牌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冥冥之中……不,这简直就像是上天的指示!”说到这里,杜之笙显得有些狂热,“老天爷一定是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在这场拍卖会上超越大部分买家!” “恭喜恭喜。”老奴满怀笑意的说道。 看来,富贵人家大多迷信,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巧合的是,杜之笙并不知道,在这场拍卖会的某些方面上,他的确将要超过大多数人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箭难防 “报告,下面的人已经查到那小贼的拍卖号码了,是五十二号。”老奴汇报道。 “很好,注意听着外面的拍卖情况:这一次,我们要截胡——那小子每次出价,我们就故意抬高一点,非要让他来个大出血不可。”杜之笙一边阴险地笑着,一边如此吩咐道。 “是。”老奴恭恭敬敬地答道,连忙将这个指令又传了下去,要下面的人都洗干净耳朵好好听着拍卖会的情况。 “……呵呵,听到了吗?人心还是挺容易揣测的。”姬霄说着,一边优哉游哉地把玩着手中的号码牌,一边将杜之笙房间里的监控录像的全息投影关掉了。 “当然,这只是钓第二条鱼,为了引那钱德勒·强森上钩,我还得亲自露面一次,”说着,姬霄向前甩了甩手,“到时候,你去给我整一副同款的全包面具回来吧——别跟我说办不到,这种东西一看就是一次性的,你们局子里肯定多得很,我没要个十来张已经很给面子了。” 一次十来张?买毛巾都不是这么买的吧!不过,从他这个评审员的角度看来,为了化解这个僵局,确实很有必要换上一副面具,想到这里,管家也是比了个手势报告一声,出去联系后勤部了。 “……那小子的保镖溜出去了,似乎在叫人,要把他做掉吗?”老奴掩嘴,在杜之笙身旁俯身耳语道。 “猴子的救兵来不了,这个无名之辈的人自然也进不来——我们在室内出手,不要惊动目标。”杜之笙说道。 刚拍出第一个百分点的股份,拍卖师就立刻叫停了拍卖,没有丝毫犹豫。 要是在天逸公司里面找个业余人士来主持这拍卖会,可能还会有些瞻前顾后,不敢行动,怕这漫长的等待时间浇灭了现在的大好气氛。 这地下世界来的老头则不然:现在的氛围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因为两个年轻人斗气,才得出了这么一个无比畸形的价格。 两人的影响力还远不止此:他们离开之后,不少人还惦记着宋乾坤先前的气话——一次十万算是娘们加价,成交价低于千万就是穷狗……这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骂,但台下的众人都不免有些膈应。 要说不出高价吧,可能会被人在心底议论,留了个抠门儿穷鬼的形象;要是出高价吧,那不就成了和那宋家小子一样的第二个冤大头? 这场小闹剧就像是手指上的一根倒刺,不伤人,平时也不痛,就是在心底让人难受。 想到这个问题,那老练的拍卖师,自然是借着发放号码牌的名义,立刻叫停了拍卖会;台下舞池里的人们也尽皆缓缓散开,到二楼找些吃食去了。 十分钟的暂停时间,即是为了稍微填饱肚子,更重要的是,给了众人一个心理上的、钱包里的缓冲时间。 “……第二件拍卖物品,《费伦大陆》的百分之一分红股份;起拍价:一百万,每次加价不低于一万,开始拍卖!”老拍卖师敲了敲桌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处。 “五百万玄盟币。”姬霄率先抬高了价格。 反正自己也不在万众瞩目的现场,恶意抬价这种事情,自然也变得毫无忌惮了——一开始,就已经抬到了所有人的理想成交价。 正当老拍卖师以为无人会响应这个价格时,一个客人回应了。 “五百四十万。”那个人举起牌子说道。 “十八号出五百四十万玄盟币,还有更高的价格吗?没有的话,这一个百分点的股份可是要被他人收入囊中了哦……”老拍卖师诱导道,“五百四十万一次,五百四十万两次……” “五百五十万。”姬霄再次举牌。 说到底,他来到这个会场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恶意抬价,完全不用顾忌自己的钱包到底能不能付得起这个价格——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是在心无旁骛地抬杠罢了。 “没有放弃?看来是势在必得么……”杜之笙冷笑道。 “五十二号出五百五十万。五百五十万一次……” “六百万。”杜之笙打断了拍卖师的话语。 “七百万。”还没等拍卖师宣布杜之笙的出价,姬霄立刻又给出了一个更高的价格;在现场的普通人看来,就像是自己在自己出价的基础上平白无故地加了一百五十万一般。 “五十二号出七百万玄盟币。”老拍卖师宣布道。 这么快?杜之笙有些惊讶。照理来说,他和姬霄两人都是处于包厢之中,即便是以最快道速度出价,应该也略慢一筹,但后者这个七百万的出价,几乎可以说是紧接着杜之笙本人的出价喊出来的…… “也就是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杜之笙摸着自己的双下巴,喃喃自语道,“无论现场的人加多少钱:一万,两万,亦或者是十万二十万,他都立刻再加一百万……宛若自己就在现场一般,给所有人施加一股无形的压力。” “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旦退缩了,他就能以最少的资金就能取得最多的股份……真是阴险啊,哈哈哈哈……”杜致胜的大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意,“可惜,你这小贼得罪了我!” “……七百万第二次……”拍卖师已经高高举起了木槌,突然,屏幕上又浮现出了一个新的数字。 “一百号买家,出价八百万!”老拍卖师激动地宣布道。 …… “呼……”管家虽然没有说话,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没有姬霄那几近违法的情报系统,自然不知道这一百号买家是何方神圣,只感到无比的荒谬——刚出七百万的价格,怎么就立刻抬了一百万?钱多到不知道怎么花么? 姬霄可是心知肚明,甚至还在心底嘲笑了几声——对方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玄盟这三个目标挑的真是好啊,性子直,脾气暴,简直就像是啥都不懂啥都不细想的小孩子一样,他在心底感叹道。 价格已经来到了八百万,这又是仅属于姬霄和任务目标的战场了——说实话,其他的正常买家,实在是不大可能在这种价格的基础上出手。 “九百万。”姬霄举牌。 “……八百万第二次……哦!五十二号出价九百万!”老拍卖师兴高采烈地宣布道。 显然,这老先生还不知道“五十二号”是他们的自己人,混在买家里的内鬼——他出的价格,就算直接报出了个九百亿,都是不作数的。 老拍卖师不知道这一点,哪还管得了这么多,甚至不想给姬霄反悔的机会,连忙宣布道:“九百万第一次,九百万第二次……” “九百万?这么果断?”杜之笙有些不解。 难不成,这次的股份的预想成交价,是在千万以上?他开始对自己的估价师有些怀疑了。 不止是他,这种心理,几乎已经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心底,虽然没有明显的浮现出来,但已经在众人的心底下种下了一颗种子——只要姬霄不停抬价,为这颗种子“浇水施肥”,结出的果实就会彻底改变人们心中的理想成交价。 “呵,毕竟他也是至少有着一千五百万的,应该是和拍卖场达成了什么协议吧。”杜之笙自言自语,在心底揣测道。 事实上,他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真是托的话,估计不止这么点资金……不对,就算不是托,也先把他的一千五百万逼出来再说,”说着,杜之笙举起牌子,“我出一千四百万。” “唉,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这杜之笙,和宋乾坤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人——他已经是到达了另一个境界的败家子了!”姬霄感叹道。 “一百号出价一千四百万。”老拍卖师宣布道。 “一千四百万一次……” “一千四百万两次……”听到这里,杜之笙有些疑惑了。 “不对,他怎么还没有出价?”他很是不解地说道。 来到这里的一百多人的理想成交价,毕竟是五百万玄盟币。 想到这里,杜之笙似乎已经想通了一切,暗道一声不好,但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覆水难收,老拍卖师高举木槌,宣布道:“一千四百万三次,成交!一百号买家获得第二个百分点的《费伦大陆》的股票!” 天逸公司的侍卫也是机灵的很:有了第一次的前车之鉴之后,已经早早就盯紧了杜之笙所在的包间——今天,只要没交出那一千四百万,就休想离开这栋大楼! “该死,上当了!”杜之笙猛地一锤椅子的扶手,怒骂道。 花费一千四百万买了一个百分点的股份,这让那已经服侍了杜家多年的老奴才,都有些不知怎么是好。 这是明显亏本的买卖。 “少主,我们要离开吗?这明显是强买强卖!”管家很是聪明,避开了自家少主吃瘪的事,转而怒斥的主办方的不是。 只要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那做什么都是对的,这就是他们的逻辑。 “去给钱吧。”意外的是,杜之笙竟风淡云清地接受了这次失利。 虽然钱已经用完了,我可还是有一张嘴的,你这里应外合的拍卖会,就别再想卖出东西去了,杜之笙想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恶意抬价 虽然身上带的钱已经用去了大半,杜之笙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还要办两件事:一、恶意出价,让所有在场的买家都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个抬价的陷阱;二、揍一顿这个五十二号。 “……第三件拍卖物品,和之前一样,《费伦大陆》的百分之一分红股份;起拍价:一百万,每次加价不低于一万,开始拍卖!”拍卖师说道。 “五百万。”姬霄一切照旧,在最开始就给出了一个高昂的价格。 “五十二号出价五百万玄盟币。”老拍卖师宣布道。 由于中途改为号码牌拍卖,第二个百分点又是由杜之笙拍走,众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始至终,抬价的就只有同一个人。 又是五百万起价?这一个百分点的估价,难不成是低了?想到这里,众人都有些混乱了,情不自禁和周围的熟人开始讨论起来。 “五百万一次……一百号出价七百万!”老拍卖师朗声念出了一个数字。 又是这个一百号?先是以一千四百万这种价格买了一个百分点,现在还一次性提了五百万,莫不是个拍卖场派来的托儿不成?台下议论纷纷。 “……不能让人觉得他是托,不然我这个隐藏起来的真托儿就没有意义了。”姬霄说着,再次送出了一个报价。 “七百万一……五十二号出价八百万玄盟币!”老拍卖师话还没说完,姬霄的报价就打断了他。 “八百万玄盟币一次……”老拍卖师微微举起了小木槌。 要出价吗?台下的人们面面相觑,但这五十二号出高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看来是势在必得……谁都不想和这样的人争。 “八百万玄盟币第二次……”老拍卖师的音调逐渐提高,还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拉长了不少,但还是没有人举牌出价。 “八百万玄盟币第三次……成交!”木槌与台子碰撞,发出了一道响亮的敲击声。 “嘶……”姬霄用牙缝深吸一口气,用拇指食指掐了掐自己的下巴。 “不对啊……”他在原地踱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投影而出的画面,“这杜之笙的流动资金估计也就剩个一百万左右了,他凭什么敢和我抬价?” 这是看准了姬霄的内应身份,吃定对方不敢让此事暴露的心思,少了任意一项,都不敢如此托大。 不知何时,管家已经回来,眼见此景,比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外,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需不需要……送客? “所有的事情都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平坦,一条险恶……走最简单的那条路,未必能走的更远……”姬霄喃喃自语道,尔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要把他送走,但不是现在。你先去和拍卖场的人联系吧,随时准备送客。” “时机到了,你会收到我的指示的。”最后,姬霄如此说道。 随后,他接过了管家手中的那个黑色公文箱,轻念一声“解除锁定”,那公文箱就像从来没有上锁过一般,自己打开了。 唉,没想到,人类的历史延续了这么多年,最安全的锁扣,还是原始的那种,管家在心底腹诽道。 就算是在锁孔上绑个死结,姬霄恐怕都不能这么快打开这个公文箱…… 打开箱子,里面自然就是先前在电梯里见过的那六颗肉色正方体,管家正想开始示范面具的使用方法,姬霄却举手止住了他,随后按下了房间内的服务铃。 …… “少主,有一个服务员……”老奴凑到杜之笙身旁,正要说话,杜之笙举起食指,凑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闭嘴,我自己会看。”他如此训斥道。 只见一个穿着红底工作服,黑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推着一辆餐车走到了房门外,按下了门铃。 他站在门口等了约有五六秒,房门才缓缓打开,从门口的缝隙中似乎可以看见两只眼睛,满怀警惕地扫视着房间外的世界。 如此又耽搁几秒,那服务员和餐车才被顺利“放行”,进入了房间里面。 “……既然大家都很清楚,我们今天的拍卖项目,就是这新游戏《费伦大陆》的股份,那我也不再浪费时间在那些重复的文字描述上了——《费伦》第五个百分点的股份,现在开拍!” 杜之笙这才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屏幕,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错过”了一次拍卖。 既然真的跟着抬价的话,恰恰印证了他是内应这回事……想到这里,杜之笙举起了手掌:“继续出价。” “少主,我们这次出行所带的资金,现在只剩……”老奴脸上,尽显担忧之色。 杜之笙大手一甩,竟是给了那老仆人一巴掌。 “放肆!难道我杜氏集团,会出不起钱吗?天塌下来了,自有人顶着——不需要你在这里瞎操心!给我继续抬价!”那胖子骂道。 “是。”老奴淡淡回道,没有用手去碰火辣辣的脸庞,几乎可以算是面不改色地,转向了一旁,将心力专注在下注这件事上。 看样子,杜之笙这种蛮横的做法,那老奴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早就习以为常,甚至可以让自己的笑容做到不露丝毫破绽。 “……一百号出价五百万玄盟币!”看到杜之笙的出价,老拍卖师先是愣了愣,顿了一下,才念出了这个报价。 我的天老爷……这可千万别是这拍卖场擅自给我安排的内应吧,也太愣头愣脑了点……老拍卖师在心底祈祷道。 拍卖场里应外合骗买家的钱,这种事只要传出去,无论他这个台上的拍卖师知不知情,身上都会一并被染上一道乌黑的污渍——大好名声,就算是这么毁了。 台下的众人,见这杜之笙再次和失心疯了一般,在拍卖开始就抬到了五百万的高价,纷纷有些犹豫地低下了正要举起的手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大想出价。 到了这个时候,这场拍卖会的氛围,几乎已经快要被杜之笙毁掉了。 而他这个罪魁祸首,此时此刻,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那先前进入屋内的服务生,再次缓缓推着一辆餐车走出来。 “五百万玄盟币第二次……”老拍卖师有些焦急地呼喊道,环顾四周,似乎没有第二个人想要出价。 出来的那服务生,似乎有点不太对劲……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杜之笙很想放大这个画面,甚至想要调动这会场里的所有其它监控摄像头,好看个清清楚楚;但这毕竟不是他杜氏集团名下的财产,能够让他使用这么几个摄像头,已经是极限了。 “那服务生绝对有问题,给我跟上去!盯死了!”他在通讯频道里厉声喝道。 “五百……”正当老拍卖师有些沮丧地举起木槌时,面前的屏幕上闪现出了一条新信息。 “五百五十万玄盟币!十八号出价五百五十万玄盟币!”他兴高采烈地念道。 又加价了?听到一个陌生的数字号牌,杜之笙有些疑惑地看向了拍卖会现场那边的画面,而老仆人也在此时看向了他的方向,似乎是在征求前者的意见。 要不要加价?加多少?这就是老奴眼神里包含的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杜之笙再次举起了手掌。 “加五百万。”他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 老仆人知道杜之笙已经疯魔,已经在不知几时钻起了牛角尖,他甚至没有惊呼,只是默默地用左手输入了这个数字,右手则是在杜之笙视野所看不到的地方,开始在空中打字,和某人联络。 停下不理智消费最快的方法,就是冻结账户。 …… 怎么样?如果你是内应,就不能坐着看我这么抬价吧?杜之笙恶毒地想道。 只要姬霄还在房间里,他就不可能无动于衷,坐看自己恶意抬价;反之,姬霄就不在那房间里,这就是杜之笙的理论。 …… 真是疯了!老拍卖师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咬牙切齿地想道,就连手都握的发紧,在木槌的柄上攥出了一些汗来。 不过,不在现场出价的人,大部分都是在拍卖会场提供的暗室中操作,他们的身份也是被这拍卖会场所信任着的……这样的人,总不会出价不给钱吧?想到这里,尽管头疼无比,老拍卖师还是缓之又缓地念出了自己获得的最新报价。 “一千零五十万玄盟币!一百号……出一千零五十万玄盟币!” 这一个数字念出来,场上的众人,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嘈杂的议论声——除非这些买家自行停下议论,不然,光凭一柄木槌,是绝不可能阻止他们的。 “是内应吧?真是蹩脚的演技!”一个声音这么说道,丝毫不压抑自己的音量,似乎并不怕他人听到他的这番想法。 “这一直在抬价的几个人都没有出现过,都是不在现场的‘幽灵’……这里面没鬼,我是不信了。”另一个声音这么说道。 “请安静一些!不然拍卖会很难进行下去!”老拍卖师已经出了不少的汗,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五十二号!五十二号……”这个报价的声音虽然几乎已经要被吵闹的议论声盖了过去,但还是被杜之笙准确地捕捉到了。 呵呵,看来在那房间里面的你,还是不能坐视不管啊,五十二号,他冷笑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两千万亿 站的离拍卖师近的几人,听到这个八位数的报价,张开的嘴短暂停住了。 他们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完全没有改变会场中的氛围,反而在这之后将众人的热情推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一千万?直接加五百万?” “这拍卖场的内应,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了人傻钱多的蠢货?” “不受这种气,我们走!” 根本不需要到现场,只要看到屏幕上那些愤怒的面容,还有那几乎想要离开会场的肢体动作,杜之笙就能完全猜到在场所有买家的心思。 他们都上当了,这种愤怒,他感同身受。 在这恶意抬价的引导下,所有人都“知晓了真相”,成为了杜之笙的助力。 只差那么一点,只要稍微再煽风点火那么一下,这岌岌可危的舆论形势,就会倒向一边。 “一千一百五十万玄盟币第二次……”老拍卖师的这次报价,可比先前的四次都要慢上不少,到了这种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这种细节,他本人更是明目张胆的在台上招手,要叫会场的工作人员过来讨论此事。 照这么下去,别说卖完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股份了,就连之前拍卖出去的百分之四,估计那四位买家都要退货。 正当杜之笙要再次出价,将姬霄这道“无谓的抵抗”镇压下去时,老仆人倒是率先发声了: “少主,我知道有什么不对了!”说着,他的手指指向了先前监控录像的备份,指向了那辆餐车。 “那辆餐车,那辆餐车有点不对劲!”老仆人说道。 杜之笙定眼望去,看了小半天,还是看不出什么古怪。 “单这么看似乎是看不出来的,”老仆人一边说着,一边调出了餐车进入房间前的录像,“……是速度!从那房间出来之后,那服务生走动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按理来说,送餐之后,餐车应该逐渐减轻才是!”杜之笙沉吟道。 “喂,你们跟的餐车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杜之笙在语音频道里问道。 “我们一路跟着,似乎没什么古怪……”几个侍卫的话还没说完,杜之笙打断了他们。 “给我追!抢下那辆餐车,查清楚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几个侍卫自然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向着前方追去,没想到,前面那推着餐车的服务生,听到这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竟然推着餐车快步跑了起来! “……不好!那人要跑!我们追!”说完这句话,侍卫们便切断了语音通话,飞身追向那辆餐车。 刚刚惹火的几个买家正在派人追杀自己,拍卖场这边的生意也被搅黄了,这个时候逃跑,正是最合适不过的时机。 只不过,这大楼外有宋乾坤的打手,大楼内有杜之笙的贴身侍卫和拍卖场的一众工作人员,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们走,看看这鼠辈背后的到底是什么人。”杜之笙说道。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还有房间里的灯光,尽数熄灭了。 …… 老拍卖师实在是很不想喊出这个八位数的报价。 要是放在平时,将一件拍卖品拍出这么一个高价,他肯定会兴高采烈地喊出这个数字,然后飞快敲锤,生怕对方反悔。 可今天,明知对方可能是内应的情况下,他怎么还能喊得出口? 这个时候,一个工作人员从后台跑了过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老拍卖师的身旁,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什么?绝对不是你们的人?”拍卖师惊呼道,靠的近的几人,瞬间就把视线投到了他的身上。 “该死的,那就肯定是来捣乱的了,还不赶紧把他撵出去?”老拍卖师低声呵斥道,连忙推开工作人员,要继续主持这场拍卖会。 “可是……”工作人员正要说些什么,会场的灯光,熄灭了。 整个金碧辉煌的拍卖会场,在一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喂,怎么回事?”拍卖师连忙问道。 “……莫非是停电了?不可能啊……”那工作人员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开始联络其他工作人员——整个拍卖会场,不,整栋大楼,在这一刻乱成了一锅粥。 “该死的,这么多突发状况……他们一定要给我加钱!”老拍卖师咬牙切齿,低声咒骂道。 自己已经名利双收,早就不该在这种年龄还接下这份显然有着一定难度的工作,就该回家养老才是…… “请各位稍安勿躁,这不过只是……”拍卖师镇静下来,正要安抚在场的一众买家,台下传出了一个声音。 “不对,你该说的,不是这一句话。” 听到这个声音,站在角落的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这个声音……莫非是天神?”他连忙挤开其他人向前走去,只留下跟在身后不停向他人致歉的保镖们。 “那么,我该说些什么?”拍卖师满怀笑意地回道——他正暗自庆幸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读了两次报价,还没有敲下锤子一事,最好的结果,可能可以直接当作这个报价从来没有出现过,再将这百分之一的股份,移到后面拍卖。 相同的一百份拍卖物品,又有谁能记得,现在售出了几份? 然而,这个声音的下一句话,便冷不防地提起了这件事。 “照理来说,都念了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念出刚才一百号买家出价的第三次,然后敲槌了呢?”声音反问道。 “这个……”拍卖师有些心虚,一时间,竟是像个新人一般,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回应是好。 回过神来,一个约有一米九高的金发碧眼男子,凑到了他的跟前,朗声问道:“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呢?他去哪里了?” 他环顾四周,眼神扫过一圈,周围的人尽皆摇了摇头;这其中,也包括那台上的拍卖师。 说来也怪,虽然那声音听起来就像站在人群当中,不断变换身形,一边四处移动,一边发话一般,但站在台下的诸位,由于吊灯熄灭,光线昏暗,竟是没有一个人,看到了那神秘人的真面目。 “刚才还在这附近和我对话来着……”拍卖师嘟囔着,抹了把汗。 是啊!汉子灵光一现,激动得就要将拍卖师的领子拎起来,不过想了想,对方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名人,还是个年纪较大的长辈,恐怕经不起这等折腾……于是,他上前一步,双手把住了那老拍卖师的肩头,使劲地摇晃起来。 “没错,快!快继续说些什么,只要那人回应,我就能找到他的位置了!”钱德勒·强森说道。 “……不用找,我就在这里。”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从上方传来。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钱德勒·强森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在黑暗中,姬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悠哉游哉地转过身,倚在了栏杆上。 “你不念的话,我就继续帮你念下去吧:一百号买家出价一千一百五十万玄盟币第二次……” “不对,”拍卖师轻声指正道,“这个价格,是五十二号买家出的。” “那又如何?”姬霄反问道,“我想,现在在场的各位都能看出来,这一百号和五十二号是你们的内应,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那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是这个内应还是那个内应,又有什么区别?” “啧……”路过会场的杜之笙听着那一片漆黑中的声音,完全没有认出姬霄,不屑地说道,“装神弄鬼。” 既然已经丧失了拍卖的兴致,他自然也不想过多停留,举起手,在腕边轻声指挥道:“赶紧抓住那餐车里面藏的人,那肯定就是五十二号的保镖,打晕之后到他的房间集合……”看这架势,杜之笙是要直接去堵人门口了。 “……少,少主!”语音频道里,对方惶恐地应道,“那家伙跑了,那五十二号的保镖,藏到了车里……” “废话!我自然知道他藏到了餐车里,你们这群蠢货!”杜之笙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怒骂道,引来不少人侧目。 他当即加快了脚步,继续说道:“重点是,你们可别让他跑了!” “他打晕了几个弟兄,不知道窜逃到哪里去了……”对方有些心虚地回道。 “那就把服务生抓来,能够和他们里应外合的,必然是有着一定利益关系的人物!撬开他的嘴,把事情问个一清二楚!”杜之笙命令道,“这鬼地方,能够藏人的地方,可不多!” “那服务生似乎是怕我们报复,在弟兄们和那保镖打起来的时候,就跟兔子一样,撒腿跑了个没影儿了……”对方有些欲哭无泪。 “真是一群皮囊饭袋!连打架都不会,养你们还有什么用?”杜之笙再次愤愤不平地骂道,连脸上的褶子都不断颤抖起来。 突然,两道灯光亮起,其中一道,将杜之笙照了个正着。 “既然一百号已经出现了,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刚才的报价是多少来着?”姬霄沐浴在灯光中,有些慵懒地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向拍卖师问道。 “一千一百五十万玄盟币,”他回答道,随后还不忘强调,“是五十二号出的价。” “管他呢……我出两千万。”姬霄像在掸灰尘般扬扬手,催促拍卖师报出价格。 “嘶……”在这停电后一直到现在,由于黑暗所迎来的来之不易的寂静中,老拍卖师倒吸的这口凉气显得格外清晰。 又是个加价五百万起步的疯子,老拍卖师如此想道。 “两千万玄盟币一次……” “不对,”上面的人摇了摇食指。 “是两千万亿。”那人如此补充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富可敌国 “两千万亿……是几位数字?”鸦雀无声的会场,突然传出了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亿是八个零,两千万……两千万是七个零加一位数字…… 十六位数字? 喂喂喂,你想说的实际上是两个亿吧?掰着手指数了一遍后,老拍卖师膛目结舌地想道。 即便是两亿,那也是两千万的十倍了! 浩大的会场,此时此刻,竟是连人们的吞咽声,都能清晰收入耳中。 先不管姬霄是不是在吹牛,光是这么一招,便完全将拍卖会场从悬崖边上拽了上来——没有人还在乎那拍卖场里应外合的欺诈行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两道聚光灯上,聚焦于那灯光下的冲突上。 是嘴瓢了吧?是嘴瓢了吗?老拍卖师很是期待地看着楼上的背影,期待着他自己把这句话收回去。 这个数字喊出去,别说姬霄了,他这个拍卖师,岂不是要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而楼上的那个身影,似乎并不打算收回这句话。 从他说出那个数字开始,这个背影,便有了一股无与伦比的霸道意味——下方的人只能仰视他,仿佛在注视着一位帝王。 一阵响亮而又猖狂的笑声响起,中气十足,在四周的墙壁撞了几撞,三两次传进人们耳里。 笑的,是那两道灯光下的另一人,他显然不愿意看到对方身居高位,在气势上压过他一头。 “哈哈哈哈哈……”杜之笙放声大笑。 “……嘿嘿嘿嘻嘻嘻……”一直笑到自己的肺部氧气含量不支,声音也变得尖细干瘪,他肥胖的身躯,才止住了颤抖。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位……”说着,杜之笙故作姿态,抹了抹眼泪,“但是想必,你家里是做牧畜业的吧。” 会场万籁无声,就连姬霄这个站在风口浪尖之上的男人,也没有回应他。 姬霄在用行动,在用沉默,在用这个不会发声的背影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我说的,并不是个笑话。 这下子,倒是无人理睬的杜之笙,成了一个笑话。 “咳咳……”老奴清了清嗓子,要给自家少主一个台阶下,“此话怎讲?” “就单看这个会场,他敢认第二,谁敢认第一?”说着说着,杜之笙拉长了声音,“天底下一字号的吹牛皮大王!这没有个几十年的牧畜业经验,能吹出这牛来?” 这个笑话,倒还不是他胡编乱造的——相传,吹牛这个词语,便是出自屠夫这个职业: 屠户屠宰牲畜,放完血,会在那猪羊靠近蹄子的位置,开上一个小口;捅开这个口子后,便将嘴巴凑上前去,使劲往里面吹气,将那猪羊都吹的膨胀起来——如此一来,剥皮的时候就会很方便,这就叫做吹猪或者吹羊。 以此类推,用这种方法来宰牛,不就叫做吹牛么?然而,牛体型庞大,皮下脂肪少,皮又坚韧的很,想要将这样的皮吹起来,恐怕不是寻常人可以办到的。 要是有人说自己可以“吹牛”,那就肯定是夸下了海口,在吹牛呢! 哈,原来牧畜业是和牛皮联系起来了,众人想道。 哈哈……即便听说过这个典故,实际上也算不上很好笑,场上甚至没有一人发出笑声。 冷场和沉默,就像一道道巴掌,直抽杜之笙的脸,灯光下,抽的他脸颊刺痛刺痛地红。 “来啊!来检查……”这个时候,杜之笙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正当他要嘶吼些什么时,姬霄打断了他。 “把这坨一直捣乱的肥肉请出会场吧,”姬霄举起食中二指,在空中勾了勾,“没钱,你在这里叫什么价?” 这是无视,这是再一次的直接羞辱。 似乎是因为“肥肉”二字,人群中,有一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谁在笑?”杜之笙大骂道,可转眼望去,尽是一片黑暗,根本不可能揪出那笑声的源头。 他的气急败坏,直接化成了一道导火线,化成了哄堂大笑。 所幸,台下的观众们还在期待着两人如同泼妇骂街一般的闹剧演化到一个更为激烈的境界,他们逐渐静了下来。 摆脱杜之笙侍卫追捕的管家,气喘吁吁地躲在角落,默默关注着一切。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人,做事不怕后果的吗? …… “你是说……”杜之笙的音量逐渐提高,“你想说的是,你账户里有两千万亿?” “嗯。”姬霄很平静地点点头。 “你是想要我相信,你现在可以立刻掏出两千万亿玄盟币,一次性出一个高我两亿倍的价格?” “嗯。”姬霄的声音依旧从容自若,仿佛问他的不是杜之笙,而是一个在问他身上有没有一两块钱献个爱心的乞丐一般。 “你是想要告诉我,你的账户里,有着足以动荡玄盟金融界的一笔巨款?你是想要说,自己富可敌国?” “嗯哼。”姬霄很是俏皮地应道。 半晌,他才想起了什么,站直了身子,咳嗽两声,似乎要向谁强调一般,说道: “不对不对,话可不能乱说:我是守法公民,我的资产也是来路光明正大的合法税后收入,这些钱也是正正当当地存在银行里的,怎么就动荡了?怎么就敌对了?” “喂,小子,”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那老奴发话了,“做事最好不要做太绝,不然对你我双方都没有好处。” 这个时候,老仆人的发话已经十分谨慎了:看对方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会在大庭广众自找没趣的傻子,这两千万亿,对方肯定是掏不出来的,可就算掏出个两亿,也足够让主仆二人丢尽了脸面……要是此时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你主子都没说话,狗叫什么?”姬霄反斥道。 从想出这道针锋相对的毒计开始,双方便已经撕破了脸皮,再没有挽回了余地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事情做到更尽呢? “闭嘴。”没想到,杜之笙也没好气地训斥道。 也不知道是被年轻气盛的姬霄呛住了,还是被自家主子的话伤了心,老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有任何一个具有重量级的人物出现。 知道李谋不会出来帮员工收拾残局,那今天的这场闹剧,就只能以验证资产,然后将闹事者“送”出会场,才能够告一段落了——谁兜里的钱少谁就走呗! 老拍卖师想着,招了招手,示意在一旁杵了许久的工作人员亮出身形,分别走向聚光灯下的两人。 “我想,”拍卖师解释道,“两位如果不清点一下资产,证明自己有付清报价的能力,老夫恐怕就要请你们暂时离开会场,冷静一下了……” 当然,这一冷静回来,肯定是什么人,什么拍卖品都不剩了——面子自然也是丢了个精光。 “呵,”杜之笙冷笑一声,“我堂堂杜氏集团,会给不起这点小钱?别说一千万了,就算是……” “别吹牛了,”上方传来一个声音,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依我看来,你就连上一个报价的尾数——一百五十万玄盟币,都掏不出来吧。” 杜之笙已经怒极,反倒是笑了出来,不知道反驳些什么好,最后便不说话了。 一千万对于杜氏集团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至于你,就等着因为吹牛闹事而被扫地出门吧! “……不是吧……”台下的人们,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楼上的一位工作人员发出的惊呼声。 于是,这一道惊呼声,便添油加醋,不断地夸张化,经过一段延迟,传入了杜之笙耳中。 “还不快宣布结果?”他向旁边检查资产的工作人员催促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肯定是那十八号扯出的弥天大谎!” “是这样的……”杜之笙这边的工作人员谁都不想得罪,诚惶诚恐地正要解释些什么,楼上的另一拨工作人员先发话了。 此时此刻,就算是一根针从二楼掉下,众人都可以靠听声辩位轻而易举地找到针的位置……更别说是人体发出的声音了。 于是,他们先是清清楚楚地听到那工作人员,意味深长,而又沉重地咽了一下。 咕噜一声后,是几乎微不可闻的喀哒声——牙关开始打颤了。 工作人员清了清嗓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瞥了一眼自己的着装,迟迟不肯开口。 半晌,不知道是终于冷静下来,还是吊足了台下观众的胃口,足以让背后的高层满意,他才缓缓开口,说道: “在天逸公司主导的审核下,以天逸公司的声誉担保……” 喂喂喂,这个句式……他不会真有这钱吧?不能吧?想到这里,杜之笙竟是乱了阵脚,眼神都动荡了不少,扭头看向一旁的老奴仆。 “我们可以保证,这位十八号先生,拥有足够的流动资金,以支付他的最新报价。” 换言之,他真有两千万亿玄盟币。 众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停跳了许久,好一阵,才从那几乎窒息的状态中喘过气来。 “好了,”姬霄开口打破了会场的沉默,“验完我的资产,也该验那一百号买家的了吧?” 第一百二十章 送客 如果提出验证自己有没有两百万亿玄盟币,是最为夸张的炫富手段;那与之对比之下,提出验证另一个人有没有一百五十万玄盟币,就是最为直截了当的侮辱了。 杜之笙气得直打颤,险些咬崩了一颗好牙。 他只觉右脑太阳穴附近传出了一股剧痛,只能沉重地呼吸着,想要将这股痛楚压制下去。 老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又带了一杯酒回来,递给了杜之笙。 感受着那手中酒杯的温度,那股冰凉之意总算是把他从崩溃的边缘上拉了回来。 但下一刻,走来的工作人员,便是让杜之笙怒不可遏地将酒杯摔到了地面上,引来周围一阵惊呼。 “少瞧不起人了!”他朝着工作人员,或者说,朝着工作人员背后的主使者厉声骂道,“你以为全天下就只有你有那么几个臭钱吗!” 说来好笑,作为纨绔子弟以势压人大半生的杜之笙,今天第一次从“神坛”上跌落。 今天,他才是那个需要抬起头来仰望的人。 “我堂堂杜氏集团少主,怎么可能连一百万都掏不出来?”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举起双手,缓之又缓地退了两步:“请您冷静,拍卖场绝无贬低客人的意思……我们这边,也只是在按规章制度办事,绝对没有针对您个人的意思。”他强调道。 突然,老奴不知从黑暗中的何处冒了出来。 他实在沉默了太久了,竟让周围的人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悄然离去。 老奴先是如同变戏法一般,不知道从何处取出了一杯酒,再次递到了杜之笙手上。 他的离去,自然不是为了帮自家少主拿来第二个用来摔碎的杯子,而是走到了会场外,给本家打了一通电话,简要地说明了会场的情况,不仅驳回了刚才要冻结资金的请求,还以自己的名义借来了更多的资金。 虽然这么借来的钱,今后杜氏集团必然会原数归还,但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时间段表明自己的态度,表现自己的耿耿忠心…… “很好,”杜家家主在电话里回复道,“我就借给你一千万玄盟币,虽然比不过两千万亿,但至少不会败了我杜家面子……记住,吃亏并不一定是件坏事,也该让人打击一下之笙的嚣张气焰了。” 如今,他们主仆二人已经准备俱全,就等那工作人员来检验资金了! “请检验吧,不过,也请你们工作人员注意自己的言行的态度:我们是因为有资本有实力,才被邀请到此地参加拍卖的,并不是什么混进来的人物——这一点,一查便知。”老奴抢先开口说道。 以他对杜之笙的了解,要是让这位少主来沟通,必然会将矛头转向这些工作人员——老奴连台词都替他想好了,不外乎就是什么:“赶紧验吧!等到这场拍卖会结束,我一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到那时候,他们杜氏集团的人,看起来就会像是一群柿子挑软的捏的软蛋。 工作人员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聚集在周围的保安们也退开了几步,不再需要出手了。 钱德勒哪会在意关乎百来万玄盟币的这场闹剧,自始至终,他连看都没有看那杜之笙一眼。 虽然“天神”这位神秘的选手拥有两千万亿玄盟币资产,着实让他停在楼下愣了半晌,但也就只是那么一会儿罢了。 “让开,让开,让我出去一下!”钱德勒已经全然忘记了礼仪,粗鲁地向着楼梯的方向挤去。 “……刚挤进来又要出去……”旁边不少人嘟囔道。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让出了一条勉强能让钱德勒·强森通过的道路。 正当他要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上楼一探究竟时,会场的边缘又传来了一阵推搡的声音,人们一看有热闹可凑,立刻脚就挪不动地儿了,僵在原地,将钱德勒堵了个结结实实。 档次真低……秩序也太差了,简直像个菜市场一样……钱德勒鼻头长出一口粗气,眼见二楼聚光灯下的姬霄还没有离去,也是暂时停住了脚步,用手背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不幸的是,天逸公司也意识到了此间的不妥当之处:所以,他们一定要把面前两个挑事的麻烦精送出场外……至少送走一个也好。 “前面发生什么了?”一个人问道。 “……好像真没有钱!那个杜家的小胖子……”另一人一边议论着,一边拼命地踮起脚去看。 在这灯光昏暗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不太注重礼仪了。 “怎么会?不可能!”杜之笙惊呼道。 “很抱歉,杜先生的户头上真的没有足够的可用资金……”工作人员竭力解释道,“我们只能请您暂时离开会场,先冷静一会儿……” 这是极其委婉的送客令。 “是你吧?”杜之笙怒目圆瞪,看向身旁的老仆人。 “不可能的……请你们再次清点一次吧,刷新一下……”老仆人喃喃一阵,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工作人员们的方向。 “是你给家里打电话,冻结了我的账户吧?”杜之笙再次逼问道,举起右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突然,他背后伸来一只手,制住了他。 那会场的保安反应再慢,也不能比这更慢了——当即是站了上来,隔开了主仆两人,准备要强行带他们离开会场。 “谁!”杜之笙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当他转过身去时,出手拦住他的人早已离去。 “别再说了,先跟我们到包厢里冷静一下吧,”一个安保人员警告道,“如果您执意不肯离开,我们将动用武力……” 送客一事,似乎已成定局。 知晓杜之笙账户中有着杜家新转入的一千万玄盟币的老奴仆,也是丝毫不想再为他争取些什么,只想尽快离开:离开这个会场,回去之后,再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杜家。 就当老奴仆已经主动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离开,另外两个保安准备用手臂钳住这胖子,将他强行拖出拍卖会场时,杜之笙的手举了起来,直指斜上方。 “既然确认了他有钱……你让我说话!”他用身子一举撞开就要擒住他的保安,怒骂道,“既然有这个钱,就成交啊!谁家的公司不值那么点钱?你敢成交吗?你就是个……” 还没等声嘶力竭的杜之笙骂完,恼羞成怒的保安们一举围了上去,将他强行拖了出去,那声音也是越传越远,逐渐减弱到叫场内众人都听不清的地步。 但是有一句话他们倒是听得很清楚,而且也在理。 “……他叫出了这个价格,继续拍卖,似乎也很是合理。”一个人在人群中这么说道。 聚光灯跟着杜之笙走了一阵,待到他走出了会场的范围,那聚光灯便缓缓晃了回来,向着二楼的方向扫去,这途中,有意无意地又扫到了不少台下的买家。 奇怪的是,明明议论纷纷的人群,只要被灯光扫中,发觉自己站在众目睽睽的聚光灯下之后,便都纷纷沉默了。 “呵,可笑之极。”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嘲讽道。 周围的人正要反驳些什么,看到他的身高和体型,又大概回想起了此人的身份,最后在脑内思考一阵,自己说服了自己——还是不去驳他的面子了。 老拍卖师又哪知道这是个十八号买家的忠实粉丝,自以为多了一个站出来给他撑腰的看客,清清嗓子,顺势走上拍卖台。 “咳咳,既然我们已经确认了十八号买家所拥有的资产,拍卖继续:两千万亿玄盟币一次……还有人要出价吗?” 开玩笑,这个天文数字,谁敢出价? 而同时被两道聚光灯照耀着,倚靠在二楼栏杆上的姬霄,依旧一动不动,看得钱德勒·强森都有些为他着急了。 不是吧,真要为了这么个蠢货浪费这么多钱?他在心底暗道不平,又往外面挤了几步,要去往二楼。 一个人被他撞了一下之后,在背后怒骂道:“挤什么挤,看着点!” 大部分人都微微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路,偶尔一两个和他相当高大的,也是不打算惯着这个“外地人”,站直了身子,用肩膀与钱德勒的胸膛撞在一处,事后才假惺惺地道歉一声。 “两千万亿第二次……两千万亿……”老拍卖师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无论如何,在自己的拍卖会上出演了这么一场闹剧,拍不拍出,都注定在他的职业生涯上留下一点污渍——至少这个时候,他想要快刀斩乱麻,赶紧完结此事,也好给胡乱出价的姬霄一个教训。 正当他要快速报完第三次价格,举起木槌,喊出“成交”二字时,楼上的两道聚光灯错开了。 走到人群边缘的钱德勒,停下来喘了口气,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楼上——不过,在他这个角度,实在是看得不太真切。 一个人在聚光灯的照耀下走出,走到了姬霄身旁,而姬霄身上的那盏灯,也应声熄灭。 “当然不能成交。”那个男人微笑着这么说道。 灯光下的男人还能是谁,自然便是掌控整个天逸公司的李谋! 李谋到了多久,姬霄便隔着那层面具盯了他多久,只是,在这张陌生的脸面的凝视下,他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台下的一个身影,手指微曲,用右手在面前比出了一个氧气口罩的造型。 注意到这一点的李谋,眼角不自主地缩了缩。 很好,看到这番脸色的变化,姬霄已经在心底确认了一切。 知道了自己所需要知道的一切,又不需要收拾这最后的残局……于是,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灯光的照耀范围,走进了黑暗当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疑云 “喂,先别走,等等!”楼梯上响起一道沉重而又响亮的脚步声,向着上方追去。 等钱德勒·强森跑到二楼,聚光灯下哪还有别人,就只剩下个无趣的李谋站在原地。 “十八号买家往那边走了。”看着气喘吁吁的钱德勒,李谋一手捂着麦克风,一手指向身后餐厅方向,如此说道。 钱德勒听后一愣,而后微微点了点头,跑向餐厅方向。 正当李谋松开手,要对着麦克风说些什么时,一道声音从他的耳机里传来。 “李总,灯光系统修好了!”电话另一头的人说道。 听到这里,李谋顺势将指路的手抽了回来,压在麦克风上面,好似拿着权杖一般,向着语音频道里的其他员工指挥道:“很好,把会场的灯都开起来吧,调成舞会那种微光,能看清路就行。” 台下的观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们在等待一个解释。 这个情况很麻烦,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一次重大的公关危机。 不过,他曾遭遇过更为可怕的状况,跨越那个困境之后,他李某人便再也没有处理不了的情形了。 李谋轻轻“嗬”了几下,清了清嗓子,才不慌不忙地拍了两下麦克风,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鉴于今晚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我就不再自我介绍了。”李谋开口说道。 “到了此时此刻,我依然要坚持先前所提出的意见:将十八号买家的最新报价——两千万亿玄盟币,无效化,”他顿了一顿,尔后继续说道,“因为,这本就是我们天逸公司自己在后台出的价。” 这句话刚落到一层,便在拍卖会场里引出了一阵轩然大波。 由于这不是一场记者发布会,终究是没有一个整齐的声音可以有序地问出自己的问题,李谋就只能自问自答,自己把事情说明白。 “我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天逸公司在暗中操纵拍卖会的成交价格和走向,秉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我们决定借助十八号这位与天逸公司有着一定场外交情,又愿意抛头露面的买家,借他的身份,来揪出扰乱拍卖秩序的几个不法之徒。”李谋解释道。 “我们都是商人,虽然这次的手段有点哗众取宠了,但也只是我们为了将损失最小化,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 “刚才的检验,自然验的是我们天逸公司自己筹来的临时款项,对于先前造成的混乱场面,我们深感抱歉,为此,”他话锋一转,“我决定取出两千万玄盟币,买下两个百分点的股票,这两个点的收益,将在今后全程公开,并且全款捐助公益机构……” 两千万买两个百分点?台下众人的脑子又有点转不过来了。 要是说刚才在他们示意下的两千万亿的报价,是为了博取外界的关注,那这两千万,难道还是一次作秀吗?可看那李谋那波澜无惊的神色,很难想象这是一道价值两千万的演出…… 即便是按照预计的五百万一个点的成交价,也要亏个一千万出去,到底图个什么? 正当人们思考着的时候,一道响亮的敲击声猝不及防地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天逸公司李谋,同时拍卖两个百分点的《费伦》股票,各出一千万玄盟币,有人要出价吗?”老拍卖师问道。 这一砸,是砸的恰到好处,完全打断了众人的思考,逼迫他们在短时间内处理完这一大串信息。 “一千万玄盟币第二次……”拍卖师举起小木槌,在空中转了两圈。 “看他们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会不会……我们的估价出了问题?”一人在台下,和身旁的估价师轻声议论道。 而这种议论,如同蒲公英的绒毛一般,风一吹,瞬间便在整个拍卖会场扩散开来。 一千万?逛遍餐厅未能找到“天神”的钱德勒·强森,在楼梯中段迟疑了一阵。 “一千万玄盟币第三次,成交!”铛一声,木槌再次敲下,两份股票毫不拖沓地卖给了李谋。 姬霄在众人心底种下的种子,就要被杜之笙这把火炒熟时,李谋这一串行动,便如同一片及时雨,不仅仅浇灭了那点火焰,还顺势为先前埋下的种子助长。 一个想法已经在众人心中发芽:这百分之一的股票的成交估价,真的是五百万玄盟币而不是更高的价格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切都说的通了:前六次拍卖,都是些知道内幕的人,急于出手,要和天逸公司争剩余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说到底,天逸公司是不可能放弃这款新游戏的股份的吧?即便明面上不显山露水,背地里肯定也会暗中安插几个工作人员,在会场外叫价,拿下半数股份。 这么说来,以一千万玄盟币的价格成交了两份股票,莫非还是有赚头的?只看李谋那掩饰得极好的表情,实在是捉摸不透…… 没给众人缓冲的时间,老拍卖师又开始了第七次拍卖…… 钱德勒·强森在人群中转了两圈,亦或者是他的保镖和估价师在周围逛了大半圈,总而言之,他们终于又在一层的拍卖会场汇合了。 “强森少爷,我不建议此时出手,”估价师推了推眼镜说道,“虽然的确有着估价出错的可能性,但我们并不急于出手,还是先坐观其变比较好。” 钱德勒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在扫视着周遭的每一个人。 “七百万玄盟币第一次……第十一号买家出价七百五十万!七百五十万玄盟币第一次……” 突然,一个声音冷不防地从他背后响起……简直就像有人在他身后耳语一般。 “心诚则灵,你听过这句话吗?” 就跟那时候一样,除了没有一杆手枪顶在自己脑门后不远处,所有的一切,都跟那时候一样! 钱德勒猛地转过身去,险些扭了自己的腰——但即便是以这等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身,转身过后所看到的,似乎不是先前发声的那人。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向着身旁的估价师和保镖们发问道,“刚才站在我身后的那人往哪里走了?” “走?刚才似乎没人走动啊?”几人有些疑惑。 天神是一个赛车手,又不是一个魔术师,怎么会上演这么一出大变活人? 这下子,姬霄身上那股神秘的味儿更足了,再加上“天神”这个带有一定宗教意味的外号,更是在无形中在钱德勒心底给他的形象塑造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光环。 苦寻未果,钱德勒开始琢磨先前听到的那句耳语的意味……如果那不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话。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专心用一,恭敬于事,则能获得灵验……应该取得不是这个意思……”他自言自语道。 “少爷您也开始信教了?”一旁的估价师搭讪道,想要聊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信教?对了,信教!这句话暗示的不是别的,是要我这个人的“香火钱”啊!想到这里,钱德勒猛地用拳头敲向掌心,恍然大悟,引得周围一阵注目。 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先前的一切都能串联起来了:“天神”不仅仅是一个赛车手,更是一个和天逸公司有着一定交情的赛车手——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做拍卖会场的内应!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几个结论串联到一起的,不过他的猜测确实已经和事实极其接近了。 这么想来,天神和天逸公司之间必定是有着什么协议的,比如抬价多少分红多少多少之类……自己暴露了之后,自然要找另一人做伥鬼……这么看来,想要见这位神秘的赛车手一面,这次拍卖,就是自己的投名状! 想到这里,他一把抢过号码牌,高声喊道:“我出一千万!” 一千万?其他卖家几乎要跌破眼镜——这外地人,又发什么疯了? …… “……第七十八号卖家出价一千万玄盟币,一千万玄盟币一次。”电视屏幕里传来拍卖师苍老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杜之笙冷冷看着面前几个大汉,“这是要公然囚禁杜氏少主吗?” 老仆人倒是一反常态:他既没有低眉顺眼地在杜之笙身旁解释些什么,也没有作为他的“代言人”和对方交涉,亦没有像他寻常愤怒时一般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这一次,他只是默默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静候这场闹剧结束。 “我们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天逸公司可是绝对遵纪守法的,”一个男子拿着账簿,笑着解释道,“等到杜氏集团的人结清账款,我们自然就会护送您离开此地。” 杜氏?天底下这么多杜氏,你算老几?管账的在心底腹诽道。 说的实在好听,实际上和软禁实在是差不了多少。 “少主,事情反转了!那小子的钱包里,根本就掏不出这么多钱,其实全是天逸公司在他背后撑腰……”语音里一人如此说道。 “盯住,别让他跑了,我们在这里下手。”杜之笙用唇语如此说道,手环解读了这道唇语之后,译为一个个文字,发送到了那些打手们的手环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肌肉记忆 自家少主说的什么……不对,甚至是此时此刻想的什么,老仆人都不需要会唇语,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了。 接下来,无非就是“找面子”,想办法把那人绑来暴打一顿罢了。 过了这么多年,心性上还是毫无长进,唉,老仆人在心底叹道。 平常到了这种事后,必然都是他出面,想办法化解这种不必要的冲突……只是今天,他实在是累了:现在的他,只想退休,然后给自己好好地放一个长假。 “第二十号买家出价一千万玄盟币……第七十八号买家出价一百一十万玄盟币,一百一十万玄盟币一次……” 眼见买家们的热情水涨船高,杜之笙更是怒不可遏。 …… 买家们与其说是有了拍卖的热情,更不如说是昏了头,上了个大当。 善于在行动前揣测对方的动向的他们,这一次终于因为自己的智慧而绕进了坑里;再加上钱德勒·强森这个“外援”一直在旁煽风点火,不断作出一副内行人收到风声的假象……所有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感觉有利可图,又唯恐这其中有诈,人们便只伸出脚尖去试试水……但是,碰上了第二个深藏不露的内应,这每一次拍卖的成交价,几乎都被抬到了一千万玄盟币以上。 等到钱德勒功成身退时,这一千万,就已经莫名其妙地成了众人心中的底价了。 也怪不得他们,谁能想到,堂堂强森财阀的继承人,会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地去为别人做嫁衣? “真是个疯子啊……”姬霄感叹道,有些不寒而栗,“说到底,他到底为什么想见我来着?” 组织派来作为内应的他是再清楚不过了:钱德勒·强森为此行准备的资金,不过两千一百万,但他却在几次拍卖中生生砸了四千万玄盟币进去! 看来,不和他见上一面,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姬霄想道。 麻烦可不只是“小粉丝”这么一个,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宋乾坤……别说宋乾坤了,就连那杜之笙应该还没走远呢。 想到这里,他向手环发令道:“我之前加进购物车里的那玩意,现在赶紧买吧,用我个人账户的钱,买个一两千块的估计也就够用了。” 接下来,先找个地方和管家汇合,然后见上那钱德勒一面,再思考离开的对策吧。 “管家啊,我们找个地方汇合吧,”拨通电话后,他如此说道,“还得想个办法逃出去呢。” 现在才开始想办法未免也太晚了些吧……管家在心底腹诽道。 “你现在在哪?”姬霄又问道。 “我在……”管家正要说些什么,一只手已经伸向了姬霄的肩头。 “后面!”姬霄不远的身后和耳机里,同时传出管家的喊叫声,简直快要把人的耳朵给震聋了;只是那伸来的手原比声音要快,已经把住了姬霄的肩头。 说来也怪,姬霄的大脑还未来得及解读管家的这一番警告,他的身子却已经在受袭的那一瞬间做出反应了——能否在突然受袭的一瞬间作出应对,这一道听起来稀松平常的小事,足以成为凡人和打手之间的分水线。 管家连忙加快脚步跑去:只见那高大的打手一手按向了姬霄的肩头,似乎是想要将他按倒在地,配合后面几个同伙,将他绑架回去痛揍一顿。 神奇的是,那股力量刚按到姬霄肩头,却是抓了个空:只见姬霄左肩一沉,向右一闪一转,直接就用一个转身肘击还以颜色! 这算不上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在对方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这道肘击只需要轻轻一个后跳,或是直接向下一闪,便能轻而易举地躲过去——向下躲闪的话,姬霄的胸腹部位更是空门大开,露出无数破绽。 这打手显然也不是个仅有一身蛮力的莽夫,看到这个转身的动作,立刻下蹲,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先是一套组合拳揍在姬霄肚子上,然后再以一个上勾拳结尾——反正只要能把人带回去,管他是不是昏的。 这不过只是几个眨眼的瞬间,便已经快要决出胜负! 只是,还没等打手的计划落实,姬霄的膝盖,重重地撞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要不是那打手进攻前习惯如同拳击一般抬起手来护在头部两侧,这一击恐怕是当场就能要了他大半条命。 姬霄的肘击,在转身的一瞬间,竟是又换成了膝盖的旋转踢! 不过,虽然有着前臂格挡了部分冲击力,那道撞击还是直接将这个打头阵的打手踢得晕了过去,另外一人见状不好,连忙跳出来帮忙。 训练有素的打手被一个黄毛小子轻松干倒,传出去的话,他们就再也不用接下一份工作了! 心一乱,就会出现破绽,但在姬霄这种外行人面前,那么一点破绽,是不够用的。 理应是不够用的,管家这么想道。 但现实显然是蛮不讲理的,姬霄的组合拳狠狠地打在了那打手颈部周围,三两拳直接将他打昏,更是把在身后不远处“观战”的管家“打”得昏头转向。 “这观察报告,看来要重写一份了……”他自言自语道,就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不过两三次呼吸的时间里,姬霄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将他提了起来。 说“提起”,实际上是不大恰当的,因为姬霄不可能将那么重一人拎起;但他也确确实实地掐住了对方的脖颈处,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来。 就是这么掐住脖子的一瞬间,姬霄已经可以通过触觉确认了:这人的脖子上,并没有任何类似他和管家所拥有的面具,或是任何形式上的变声器。 换言之,这么一个败家子,无论是体型,性格还是声音都完全对不上号的败家子,并不是他在找的“杜致胜”。 他突然对面前的这坨肥肉感到很是厌恶。 “真是令人作呕……”眼见那胖子快要因为窒息而昏阙过去,他这才松开了手,转而换用右手,一道勾拳揍向杜之笙的面门。 那杜之笙娇生惯养,哪能和前两个训练有素的打手比较,当场便是被揍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等到我回过神来,跑完那剩下的十几步路,上前制止他时,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不自知地虐打着面前不省人事的二号目标。”管家事后在任务报告中如此写道。 …… “都给我退后。”姬霄冷冷说道。 “要是现在还不把他送去医院,而是继续在这里干耗着,就不是办事不力的问题了——这胖子出了什么事,你们都得下去陪他。”管家淡淡补充道。 地上倒下的,已经从三个人,变成了九个人。 杜之笙事先打通关系让人封闭这条道路,没想到竟造成了反效果,让这里成了只进不出的“单行道”。 没有外人制止的话,只要擂台上还有一边有人站着,战斗就不会结束。 这个时候,反倒是事先不忍见此惨状提前离开,还为姬霄这位潜在的“受害者”叫了救护车的老仆人,解了这个局。 “嘶……”刚走进走廊,看到对峙的双方,他便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面被堵着的几个打手,看到后方老奴又带来两个增援,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姬霄换了个站位,与管家背靠背站着。 “要打就快点,小爷的日程表可没有更多时间留给你们这群打架都不利索的渣滓了。”他叫嚣道,试图用言语让对方露出破绽。 本来是为姬霄叫的救护车,没想到却要用在自家少主的身上,想到这里,再看看奄奄一息的杜之笙,老仆人也有些不忍心,将自己身旁的两个打手叫住了:“事已至此,放他们走吧。” “可是……”几个打手都有些迟疑。 “家主问责,我一人承担。”老仆人再次强调道。 还有这种好事?两人缓之又缓地从走廊里撤了出去,直到彻底脱离打手们的包围,他们才加快了脚步,跑回了会场附近。 擦身而过时,老仆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姬霄一眼,那似乎要将他洞穿的眼神直叫他有点发麻。 管家张开嘴,既为了喘息,又似乎有千言万语,无数感慨,想要在此时抒发出来。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输了。” “呵,没想到是这种状况逼得你开口说话了,早知道就该赌点什么。”姬霄打趣道。 “您的行动实在是太过疯狂了,再不开口说点什么,我怕我今晚会憋疯在这里,”管家无奈陪笑道,“所以,下一步是个什么计划?”他试探道。 不搞清楚这个疯子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他实在是不大放心。 “一号目标和二号目标都已经砸钱了,三号目标……至少在我被围之前,他就已经把身上的钱砸完了吧?这些早就达到部门的要求了。”姬霄总结道。 “钱德勒·强森那边我已经通知了,接下来就是和他见上一面之后,思考怎么脱身离开这栋大楼就是了,要是有什么飞行载具能直接带我们逃出生天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栋大楼的顶部没有停机坪。”管家提醒道。 也许是因为这句话,也许是因为打斗中受的伤,姬霄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后手 “总之你先想办法侦测一下外面的情况吧,杜之笙那胖子这边算是暂时解决了,接下来就看宋乾坤那边怎么让他们消停下来了。”姬霄打发道。 管家微微点头,将这个任务接了下来;不过,他目前最先要做的事,就是趁姬霄没来之前去拍卖会场那取一份影像资料,以便为自己的总结报告提供更多的资料。 “之前和那钱德勒·强森约在哪见面来着?算了,先去厕所把这一手血洗了吧……”说着,姬霄缓缓走进了会场旁的卫生间。 昏暗的灯光下,不太能看清厕所里另一人的面容,只能听到一道悠长的流水声;姬霄只是微微瞥了一眼那人,便卷起袖子来,专心致志地开始清除身上的血迹。 “能在这么个会场里打人,看来阁下是位大人物啊。”一个带有口音的声音传来,嘲讽道。 只是那声音的主人看到姬霄卷起的袖口时,愣了一愣。 那袖口,有一个纹章,在黑暗中隐隐发光……和他今天在左上方看到的那车顶的涂漆,一模一样。 姬霄转头看去时也顿了一顿:没想到,他竟在这厕所里碰到了三号目标! “你,你就是天神?”钱德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片。 上面写着“离开会场”四个大字。 “我确实在今天凌晨参加了你举办的地下赛车比赛而且夺冠了,不过,如你所见,我只是个会流血的普通人。”姬霄自我介绍道,然后便心不在焉地洗起拳头上的血来。 钱德勒·强森长出一口气,似乎有些失望。 太多来自姬霄的表面功夫和障眼法,将他这个赛车手的身份,包装的神乎极神,拆开那繁华的包装看到里面的真东西,谁都不免有种幻灭的感觉。 “说到底,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姬霄反问道,“我相信世上能入你法眼的赛车手,应该不只我一个。” “说来好笑,看到你的真面目之后,我一瞬间有些忘了我大费周章见你一面是为了什么了,”钱德勒直言不讳,摇了摇头,“看来我是有点昏了头了。” “就这样吧,再见,天神先生,期待你的下一次参赛。”钱德勒·强森随意摆摆手,丢下一句客套话之后,离开了卫生间,离开了拍卖会场,他的三分钟热度已经过去,这里的所有东西再也不能引起他半点兴趣。 “呵,真是个怪人。”姬霄笑道。 那钱德勒一时头脑发热砸了四千万在这拍卖会上,最后却只是这么看了自己几眼就离开了,看来那些黑衣人所观察到的性格资料属实不假——真是个直来直去的怪人。 “管他呢,只要不找我麻烦就行。”说着,姬霄的心情更是舒畅了不少,吹着口哨离开了卫生间。 杜致胜的“真身”并不是个肥的流油的败家子,钱德勒·强森因为一时想不开给拍卖会场送了四千万玄盟币,接下来,只要解决了那宋乾坤,这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最后搞到了三个目标总共七千四百万玄盟币,还成功把会场的气氛炒起来了,可以说是再成功不过了,”姬霄总结道,“不仅如此,现在就连那钱多了·强送的问题也搞定了,之后只要再搞定那送钱坤带来的打手,完成任务不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么?” “刚才的情况和现在可不一样,”管家无视了姬霄给两个目标起的外号,严肃地说道,“刚才在那会场里,他们是只能带那么三两个贴身保镖进去,就算那估价师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我们二人顶多要打倒的也就是四人……” “现在可不同了,”说着,管家戳了戳电梯的玻璃,指向外面,“在天逸公司的地盘外,就没有人会管他们了。除了依旧不得入内以外,这一条街内内外外,早就挤满了那宋乾坤叫来的人!” “那还不简单,无论来多少,找个狭窄点的地方,他们就只能几个几个地过来打,只要像守擂一样,不停地把一对一的单挑赢下去,不就能杀出一条血路了吗?”姬霄心不在焉地答道。 “别以为你有那么点小把式就可以得意忘形了:这世界上,还没有生出来过一个能够以一当百的人类!”管家呵斥道。 “稍安勿躁,山人自有妙计,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姬霄连续用了一大串俗语安慰道。 这种状况,他就算是对着词典连续说上一万道俗语,也没法安慰到他人一星半点。 “啧啧。”虽然在电梯里已经看到了对方的大队伍,可只要真正与他们处于同一高度,才能感受到那股令人胆颤的压迫感。 几百人站在外面的街头,将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地面的交通系统已经完全被他们霸道地“临时占用”了,半辆车都不准从这路上通行。 不少路过的行人见此场景,有远远避开的,有胆大快速路过的,更多的,则是站在十多二十米开外,兴致勃勃地议论着面前的“大场景”。 “这是在干什么,是要砸了天逸公司吗?” “真是世风日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持械行凶。” 诸如此类的话语,形成了一股叽叽喳喳的噪音,让在场的众人都情不自禁地烦躁起来了。 “铁铲,钢管,木板,伸缩棍,电击枪,指虎,球棍……”姬霄清点着外面众人的武器,“哇,连带刀的都有不少!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点……” 这点他倒是猜的不错,会场内自然会留有几个宋乾坤的内应,想法设法监视着他姬霄的一举一动,看到那几乎是在一瞬之间被放倒在地上的杜之笙和他的几个保镖,几个内应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 然后便有了面前这么一群“全副武装”的打手。 对于管家这个身经百战的特工来说,倒算不上什么大场面,只是自己要帮忙处理这一残局的事实倒是让他有些头疼。 看到两人从电梯中出来,立刻便有个报信的跑了出去,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刻推进了数米,幕后主谋宋乾坤还明晃晃地走出来,对着玻璃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呵,”姬霄嗤笑一声,“我就是不出去,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这是在等救兵?还是单纯只是想要和对面比拼耐心?后者可不太现实。 不管怎么样,这已经成了一个死局,能够破局的,就只有第三者了,想到这里,管家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准备联系上司…… 就在这时,似乎读透了两人意图的宋乾坤,派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进来。 这金发碧眼的汉子看着高大威武,没想到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蛋,一进到大厦里面,立刻就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投降,就差没给姬霄两人跪下了。 “窝是信使!别打人!”信使进来连声叫道。 “这不是那宋小子存心恶心人?还专门找了个外地人来报信。”姬霄低声与身旁的管家议论道,后者也微微点头。 这倒还真不是宋乾坤的本意:他的意思是找个高大耐打的,至少要在被人放倒之前把自己要放的狠话传达到了。 “冤枉啊!窝根本酒不会打架,只是因为长得高大经常被人拉去……”解释到一半,那汉子拼命挠头,死活想不出他所想要说的词语用玄盟语怎么说。 刚才一进门就投降了,此时姬霄再隔空挥挥拳头,又是将他吓退几步,走进了身后自动门的感应范围——看来这人不会打架多半倒是不假。 “您怎么看?”管家试探道,想要看看姬霄有什么计划。 “还要找群众演员充场面的话,他们这阵仗里真正能打的估计只有一半。”姬霄分析道。 “一半也已经足够了。”管家忧心忡忡地评价道。 姬霄侧目看向那传话的信使,吓得后者又退几步,都退到门外去了。 “别退了,都出门了,”说着,姬霄勾了勾指头,“你的主子说了什么,说来听听。” “宋先生说,别想跑,景天他不把你们刹了,他酒把名治倒过来写。”信使偷偷拿出一张写满音标的纸瞥了一眼,而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是他的这个口音,在第一句之后就完全跑偏了。 “对了,他还说:你们使到零头了!”趁两人交换眼神时,信使掏出小抄翻过来看了一眼背面的字之后,补充道。 听到这句话之后,姬霄竟是不能自已,有如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他站直了身子,对着那紧张兮兮的可怜信使说道:“告诉你的主子,是他死到临头了!” 管家在心底长叹一口气,显然对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满意。 这不就是原话还回去吗?好歹也换个成语吧! …… “老板,大厦里的人说你……使到零头了!”信使回复道。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毫无内涵的回复,宋乾坤也是夸张地大笑起来,甚至弓起了自己的腰,在大厦外上演了一出只为姬霄而演的默剧。 “尽管嚣张吧,尽管挣扎吧,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让你们俩完整地走回去!”宋乾坤威胁道。 只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架架运输机悄然起飞,向着大厦的方向飞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捕 不知道两人有运输机救驾的宋乾坤,自然以为这两人要借天逸公司的势狐假虎威,仗着自己不敢闯入大厦闹事,打算在里面待到风头过去为止。 “呵,小小天逸公司……”嗤笑一声之后,宋乾坤拨通了一个电话。 想必在宋家的施压之下,要不了多久,天逸公司就得乖乖地把大厦里的两个人“请”出来。 “惹了我,看你们……”正当宋乾坤自言自语,在心底盘算着要如何处置姬霄二人时,一架运输机从他头上掠过。 他有些疑惑,抬头朝着嗡鸣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运输机飞过之后,盘旋一圈,在街道的正上方停了下来。 看到这里,姬霄似乎想起了什么,挥挥手示意管家留在原地等待,自己一溜烟跑进了大厦里面。 运输机?来这里干什么?宋乾坤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那运输船后侧入口打开,从上方抛下一道悬梯,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前正在发生的事,他才意识到了大厦里两人的逃跑计划。 “前进!给我都往前顶!”宋乾坤指着前方大喊道,“给我把那大厦的出口堵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运输机又如何?人海战术足以生生堵死供人们进出的大门! 只要出不了这座建筑,谈何逃脱?简直是插翅难逃!想到这里,宋乾坤大笑起来,不禁为自己的这番变阵鼓起掌来。 群众演员,以及其中混杂的打手们……总而言之,一团人群,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大厦的方向行进,将那道大门挤了个水泄不通。 正当他们要顺势闯入时,自动门却没有响应,将他们通通拦截在了大厦外边。 想必这就是他的手笔了,管家想道。 不过,只凭这么一道门,这么一道玻璃门,真的能够拦下这群要钱不要命的打手吗? 到了现在,想要坐运输机逃跑也成了一种奢望:宋乾坤带来的虽然都是些散兵游勇,但是撑场子站在原地却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他们往那一站,运输机驾驶员就发愁了——怎么才能接应两人登机呢? 再过一阵,自以为气势汹汹,人多势大而又有点入戏太深的人群,便开始上蹿下跳了:离得近的,开始用手里面的棍棒去勾那悬梯,胆儿大的,甚至有跳起来去抓的,有骑上他人肩头去扯的…… 要是那驾驶员收起梯子再慢上个一时半会儿,保不齐就得有那么两三个打手爬上去,把他们这运输机给抢了。 眼看下面的人又上不来,上面的人又找不到地方降落,那驾驶员只能作罢。 运输机里面的人都只能大眼瞪小眼,保安又能干啥?就只能走到街道边缘去驱赶围观摄影录像的人群了。 这时,姬霄走了回来。 “怎么样了?”他问道。 “太晚了,现在运输机这道法子也黄了,”管家摇摇头,“刚才要是趁他们没反应过来,一举冲出去,应该是能够顺利爬上梯子离开的。” “那就完咯,本来还指望你有什么好点子呢。”姬霄说道。 “还能有什么点子?”管家苦笑道,“交涉,赔偿,想法设法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都是这么运转的。只有等了。” 闲来无事,姬霄也是找了个话题开始和身旁的管家聊了起来:“任务说明里面说,天逸公司这次可是要把新游戏的所有股份都卖出去啊,而且卖出去的钱也不是装进自己的裤兜里……” “所以?” “所以,没股份没资金,他们怎么做游戏,为了什么做游戏?后面怎么赚钱?”姬霄反问道,“总不能因为你们一次筹款他们就自愿把公司上交充公了吧。” “这种事有什么难的?”管家很是不屑地答道,“花点公关费就行了,他们需要的资金也就这一项。” “随便用之前剩下的底子做个半成品大作,研发重心全部放在宣传上:就说是什么次时代大作,游戏界标杆,重新定义虚拟现实世界……给玩家画个大饼,事后公关洗白,出来认错一波,后续再不断更新,慢慢给他把饼做完就行了。”管家举例道。 “望梅止渴啊。”姬霄感叹。 等到士兵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早就不缺那么点梅子了,而曹操在前失守的承诺,也会逐渐被人淡忘。 “看来你是真搬不来救兵了,”姬霄说着,有如变魔术戏法一般,从口袋里取出了两个口罩,上面还有着一股浓郁至极的柠檬味,他将其中一个递给了管家,“不过也不打紧,山人自有妙计。” 这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管家接过口罩,眉头不由自主地抽了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接下来,你只要睁大眼睛等着看戏就行了。”姬霄说着,率先带上了那个味道浓的足以将鼻子熏烂的口罩。 管家总感觉那味道似曾相识,这口罩也看起来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就是不太能想起来…… 解决面前的问题当然不是这个任务里最让人头疼的部分,结束后由他亲自书写的任务报告才是。 而姬霄,显然也没打算让这份任务报告草草了事。 又有几架运输机,简直就像是和他掐准了时间一样,慢悠悠地飞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呵,又来几架?真是大手笔,”宋乾坤嘲讽道,“可惜,就算今天天上能降下来十万座梯子,都救不了你的小命!” “喂喂,”一个打手说道,“你们看,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打手都能注意到的事,管家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缓慢前行的运输机们,似乎有些古怪……它们,怎么是倒着飞的? 姬霄举起前臂,学着那信使的口音,对着手腕上的手环说道:“我给你个机会吧,景天把明治倒过来泄,我酒放你们走。”语音信息的对象,自然是外面的宋乾坤。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大言不惭地威胁我?以为几架运输机就能把我吓倒吗?难不成里面还坐满了雇佣兵不成?想到这里,怒到极点的宋乾坤,反而有些想笑了。 只可惜,站在大厦外这么久的时间,他但凡能想起来一次“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就不会,也就不敢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放肆了。 下一刻,在上空整齐排列,几乎遮蔽了街道天空的几架运输机,齐齐打开了后盖,有如山洪倾泻一般,在近乎同一时间,将他们承载的货物卸载到了街头上。 运气不好的,已经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开始疯狂地用手上的家伙敲击着面前的玻璃,想要破门而入,大多反倒被弹回来的自己的武器,打得昏阙过去。 不过到底是晕了的家伙更幸运,还是清醒的家伙更惨,实在没人敢下达定论。 一道黄褐色的洪流,滚滚而来,瞬间覆盖了大厦外在场的每一个人。 新鲜的,刚抽出的,还没过保质期的米·田共,瞬间将他们淋了个遍。 这还只是个开始:似乎是收到姬霄事先的指令,一架架运输机都开始倾斜起来,欲要一次性将这机体里储存的夜香倒个干干净净。 这下子,下面的人群就倒了血霉了:本来就已经惹得自己一身臭气熏天,准备要四散而逃,躲开这“屎雨”氛围的他们,还没走出第一步,就不需要走出第二步了: 不用躲了——一,二,这么多架运输机里面的存货,一下子清空了。 事后一个围观群众在网络上回忆道:一次倒完,那量级可就不可相提并论了——那玩意简直就像泥石流一样,滚滚而来,滚滚而去,离得近的那群人全部都被淹了进去……有一个哥们好像还被屎浪冲飞了呢。 被浪潮拍飞的,不是别人,正是宋乾坤;不过,即使是这样,也总比那群几乎被淹没在粪便里,差点溺毙的打手们好上不少。 等到这几乎被“腌制入味”的几百人回味过来,哪还有别的心思,一心就想赶紧跑出这运输机的轰炸范围,以及找到附近最近的水源,把身上洗个干干净净罢了。 一个个黄褐色的“泥人”,张牙舞爪地向着不同方向跑去,向着远处跑去,外围的围观群众大叫不好,才知道这次看热闹是看到自己头上来了,赶紧向着更远处跑去,不想和这群人有一丝半毫的接触。 那架势,倒是有点像《沦陷区》里被尸潮追逐的人们了,姬霄想道。 “真真是屎到淋头啊……”他感叹着,走向电梯间的方向,天台上面,早就已经降下了一道悬梯,等待着他们。 管家也真是专业,走出天台的大门,还是神情自若,没有任何其他表示——看来那拥有浓郁香味的口罩,暂时救了他一命。 “真是个天才主意,”姬霄自夸道,“用厕所里的清新剂对付厕所里的东西,才能镇得住场子啊……” 听到这里,管家终于失态了,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 好一阵,他才冷静下来,发送了一份文件模板给姬霄:“开始填任务报告吧,这些可全都是你的主意,其中的细节我可没法帮你填写。” 这我哪记得清楚,姬霄挠挠头。 算了,明天再写吧,回到豪宅后,他这么想道,直接将此事抛在脑后,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等待他的,是一副冰凉的手铐。 “公民姬霄,你已被捕,跟我们回去吧。”面前的探员如此说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任务报告 “被捕?罪名是什么?”姬霄冷笑一声,反问道。 那探员似乎早有准备,在空中投影出了一道逮捕令。 罪名:危害公共安全。 “逮捕令你也看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探员收起投影,“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会成为呈堂证供,你可以请律师,如果你的资金不足以雇佣一名律师,我们将分配一名法律援助律师……”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对,和这没有关系,自己纯粹是因为知道的太多而又不受他们控制,才会锒铛入狱的,姬霄想道。 “走吧。”说着,姬霄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站到了那探员身旁,那探员只是警惕地让开了几步,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掏出了一把电棍。 “根据危险等级评定,我随时可以在主观判定你具有威胁后用这把电棍将你击晕,”探员威胁道,“别想着骇入这把武器了,这是好几十年前的技术了,完全就没有任何和外界交互的零件。” 听到这句话,姬霄这才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镣铐——果不其然,是纯金属的老款式。 “喂喂喂,这么紧张干什么?”他调侃道,“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无法无天,目无法纪……”说着,探员走到了姬霄的后方,用棍尖怼着他的背部往前推,“老实点给我走!” 似乎是收到过不知来自何人的警醒,这一路上的所有人,都没有携带电击枪,而是使用较为老式的电棍,所站的位置也是基本位于姬霄的三步范围之外,整个押送过程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 “……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的吧?”一个陌生的探长问道。 姬霄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的是,无论这场刑讯得出什么结果,都不会影响他最后的去向——他的命运,早就被那份从未见过的《任务报告》决定了。 …… 任务报告,10/7: 在“添翼”行动后,我方与目标达成了保密协议,于十月三日对其下达了第一个任务:在十月七号的天逸公司晚会上挑拨三位指定人物,用话术骗取他们投资。 本人作为任务监督员,负责记录此次任务的细节。 10/4,目标用封口费购买了两套礼服,于礼服店暴露了自己的特殊权力,原因似乎是与其他顾客的争执,此下为监控录像。附件1 在此之后,目标在安全屋里阅读了一天任务资料。 10/5,目标开始在安全屋附近熟悉现实世界中的汽车驾驶,并于当晚将自己的车辆送进了军工厂进行特殊改装,此下为车辆改装记录。附件2 10/6,改装完成后,目标提前熟悉了一阵车辆,随后提前入睡,养精蓄锐,为三号人物钱德勒·强森第二天凌晨举办的地下赛车大赛提前做好准备。 10/7凌晨2:40,目标提前出发,于赛场附近提前做好引人耳目的准备,其中包括:骇入周围大厦,擅自使用大厦内所有扬声器播放音乐;使用光学迷彩涂装,恶意驶近演播间飞船,并且让平民目睹到了此景;高空坠落地面,严重危害公共安全,违反了交通行驶法则。 凌晨3:02,比赛正式开始,目标最终夺冠,此下为包括了赛前准备的,十月七号的视频资料。附件3 赛后,根据附近居民举报,以及监控录像比对,我们有足够证据可以指定,目标曾在赛后与三号发生冲突,并在居民区内开枪,此下为回收的弹壳与逮捕目标时搜出的枪械的比对,以及目标赛车时所穿长袖上衣的硝烟反应测试结果。附件4 当晚,目标按时抵达晚会会场。 于会场入口附近,目标与二号宋乾坤初次见面,使用激将法,刻意与对方发生冲突,几乎产生肢体冲突。 在第一次拍卖期间,目标曾试图在独处时摘下追踪器。 第一次拍卖,双方互相抬价,最后二号耐不住性子,陷入陷阱,一次性砸了两千万,被会场工作人员“请走”,并在之后召集人马,试图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进行报复。 由于在第一次拍卖,与二号的冲突期间,目标不断提及并且贬低二号杜之笙,对方出了一个一千四百万的高价后,意识到了此次拍卖会的暗箱操作,试图恶意抬价捣乱。 被对方盯上之后,我二人的位置被锁定在了一个天逸公司提供的拍卖包间里,此间,我向后勤部申请,获取了一道塑形面具。 带上面具后,目标击昏了服务生,将后者的面容作为模板,塑形面具,再扮作服务生的模样,让我藏匿于餐车内部,同时出逃。 此计划有两个好处:一,如果对方发现古怪,首先会检查餐车,而后发现藏匿在餐车里的人物,不会想到那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服务生有问题;二,即便对方是觉得服务生有古怪才来查探,可以让监督员作为诱饵,转移注意力。 在目标的演技的引导下,引蛇出洞的方案成功了:一号的眼线被我引开,一号本人被引出包厢,而在一号经过拍卖会场时,目标骇入会场的灯光操控系统,熄灭了所有灯光,将聚光灯放在冲突的两方身上。 此时,根据先前在包间内拟定的计划,目标与一号杜之笙开始对峙,同时藉此吸引三号钱德勒·强森的注意力,我在黑暗中得以脱身,甩开追兵,回到会场后开始锁定三号的位置。 在锁定三号的位置后,我在他行进的必经之路上,刻意与其发生肢体碰撞,借机将一个发声器藏在了他的身后,且在目标的示意下,将一张写着“离开会场”的纸条塞进了三号的口袋里。 由于会场拥挤,对方当时并没有察觉这一点,不过由于事后并没有接触的机会,我们并没有找到机会回收发声器。 在对峙期间,目标一度喊出了两千万亿这种不合理的天文数字,而在验证资产时却通过了——当然,使用的并不是我们提供的账户。 可以推断,在此期间,他再次使用了白注赠予的骇入能力,从世界各地“借”来了两千万亿,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还了回去,并且清除了所有记录。 因此,我方所能收集到的信息,只有时时刻刻监控着目标账户,自动打印出的纸质凭据。此下为资产变动记录图片以及白注的档案资料。附件5 这场对峙由于涉及的资金太大,李谋被迫出面摆平此事,将黑锅揽到了自己身上,藉此机会,目标从聚光灯下消失,在暗处观察着三号的反应,利用先前在赛车比赛以及赛后留下的富有神秘感的形象,以话术暗示三号投入金钱拍卖。 至此,一号宋乾坤拍下一份拍卖品,出价两千万玄盟币;二号杜之笙拍下一份拍卖品,出价一千四百万玄盟币;三号钱德勒·强森拍下三份拍卖品,共出价四千万玄盟币。 在与二号的对峙中,后者被天逸公司要求付清款项后,于我方汇合的途中出手袭击(附:在汇合途中,目标以个人资产购入约两万立方米的时,详情见下),被我方正当防卫击倒,送入医院。 虽然档案中显示目标从未进修武术,但他的战斗力明显比这些普通的打手还要高上不少,悉知,这可是大公司继承人的贴身保镖。 根据我的现场观察,目标的战斗方式,似乎是一种无意识的反击,受到袭击,肉体接触时,以形成的肌肉记忆,采取最为简单直接的反击——虽然毫无章法,但却屡屡得手,不容小觑。此下为战斗的视频资料。附件6 在击退打手们后,由于不明原因,目标陷入了极其愤怒的状态,开始疯狂虐打一号,被及时反应过来的我制止,对方具体受伤程度正在调查中。附件7 此后,目标与三号会面,未发生冲突。 离开会场时,目标开始联系运输公司,回到会场内索要了两个口罩,之后开始挑衅二号宋乾坤方,并先行派出载人运输机投下悬梯作为诱饵,假意逃跑,迫使对方推进,将阵型聚拢。 待得一切就绪,运输公司按照客户要求开始投放粪便,淹没了包括二号在内的一众人物,造成巨大财产损失,财务报表正在清点中,此下为路人录制的视频资料,以及就近的监控录像。附件8 总结:目标自“添翼”行动开始,就一直积攒着一股暴戾的心气,具体也体现在了他的各方面行动上——鲁莽,冲动,行事暴力而直接。 再加上,目标一拥有着白注的帮助;二拥有着不知从何得来的格斗能力,这份肌肉记忆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危险人物;三行事我行我素,目无法纪,而且骨子里不知怎的有着一股怒意,有一股戾气…… 综上,我建议将目标姬霄软禁,扭送我司所开设的设施,进行全方面的控制,以绝后患。 …… “说的在理,就按这份任务报告上的建议处置吧。” …… “起来吧,你准备要离开这里了。”看守所的狱卒用警棍敲敲栅栏,唤醒了姬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帝域精神病院 “怎么滴,要把我无罪释放了?”姬霄调侃道。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暗无天日的大牢,才是他接下来的去处。 然而,接下来狱卒所说的话,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这臭小子运气可真是好,现在那大厦外面一整条街都还臭气熏天呢……”狱卒嘟囔一句,在空中投影出了一道文件,开始朗声阅读道,“犯人姬霄,根据初步精神状况评估显示,疑似拥有暴力倾向,转送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检测和治疗……” 说着,狱卒的手不知几时已经穿过了栅栏,警棍“呼”的一下,甩向姬霄,后者则是下意识抬起了手,挡住了这下并没有使上多少气力的袭击,但那橡胶制成的棍棒依旧震得他手臂的肌肉生疼。 “……总而言之,”狱卒接着说道,“你是搞通了什么关系吧,拿大便涂满了天逸公司租下的拍卖会场外墙这件事,都能被盖下去,现在也只是送去医院检测——只要出了份假证明,就算是只读了半年的半吊子律师都能帮你争取到无罪释放吧,最多也就是在医院里好吃好喝住几个月罢了。” “真可惜,又有一个人渣无罪释放了,出来吧,”狱卒在外按下某个按钮,面前的栅栏应声升起,“过不了多久……” 没等他埋汰的话语说完,姬霄一个箭步向前,额头猛地向前一顶,与那狱卒的鼻子撞在了一处。 那人右手捂着差点折断的鼻头,想要掩盖汹涌而出的鼻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即将得到赦免的人,为何还敢作出这种完全有可能影响审判结果的举动。 下一刻,一道麻痹感传来,等姬霄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天花板已经换了个款式,而手上的镣铐也消失了。 这又是什么劳什子医院?姬霄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己此时此刻身处的房间,与其说像是医院的病房,更像是影视剧里常能见到的那些,监狱里的单间牢房: 一张床,床垫的厚度而软硬度绝对算不上舒适,但至少足够一个人安然入睡;床头旁边就是一个小坐厕——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设计师把这臭不可闻的玩意放在床边的。 坐便器旁边就是个没有镜子的洗手池;床的对面墙上则有着一个钉在墙上的书架,上面空无一物。 除了应有的棱角处都打磨得光滑无比,这些家私也就和普通家具没什么区别。 在这房价飙升的日子里,要不是床尾有一道膈应人的铁栅栏,这“房间”估计都可以作为单间出租了。 不对,这么想来,这是真进监狱了吧,说实话,要不是看见那在走廊上巡视的护士,姬霄真要以为自己入狱了。 说来也巧,那护士似乎也看到了起身的姬霄,走上了对面走廊的那道楼梯,不知到楼上哪里去了。 这地方的光线并不算好,房间里除了那些简易的家私便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立着,只剩下三块算不上雪白的墙壁与姬霄面面相觑。 不难想象,为什么那些囚徒们都这么热衷于健身——在这种鬼地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方式消磨时间了。 三面墙壁上,甚至连个窗户的口子都没留下,仅靠着内嵌在天花板那道自动控制亮度的一盏小灯照明,亮度实在是低的可怜。 从栅栏间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上下的楼梯,一道长方形的走廊,中间则是镂空,应当可以从楼顶一眼望尽所有楼层。 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让那点少的可怜的阳光作为光源,不过这个主意却被太阳一票否决了:在这个角度,透过天窗掉进来的阳光寥寥无几,至少在下午这个时间段,牢房外面是挺暗的。 照理来说,这秋季的阳光,想要照进一间几层高的楼房的房间里,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再加上,这墙壁上,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这么说来,这一层至少是地下一层了。”姬霄喃喃自语道。 下面一层的结构似乎和这间牢房不大一样:至少它们的房间外面,不是金属制成的栅栏,而是一道道紧闭的房门,上面似乎还有一个可以手动打开观察内部情况的圆形观察窗。 上面一层的装潢看起来倒很像寻常医院的风格……没等姬霄进一步观察周围的环境,一个秃顶大肚男子冷不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欢迎来到地狱,我是这里的院长,”来者如此自我介绍道,“当然,地狱两字,是帝皇的帝,区域的域——我院的目标,就是让这间病院成为皇帝都想来的舒适之地……” 姬霄只是默默扫了一眼牢房里的家私,没有说些什么,但他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你说的舒适、豪华,就是这么些东西么?” 不过,听他这意思,无论这是间普通的私家疗养院还是什么精神病院,看起来都是走高端路线的私人机构……黑衣人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真要如那狱卒所说的那样:找一个“医院”避避风头,搞一份伪造文件出来吗? 他们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姬霄想不明白。 所幸,院长的沉默并不太久,他很快就抛出了几句话,打断了姬霄的思绪。 “……当然,即便我们有着足够的资源,也要先进行过心理评估,确认过客户没有自我伤害的倾向之后,才会按照具体的需求供给,”院长解释道,“所以,今天就请你稍安勿躁,先在这里住上一晚上吧。” 说完这句话,也没有理会姬霄的反应,也没有解答姬霄的任何问题,院长又像一阵风一样离去了,他离开的速度比来时只快不慢,简直给人种神出鬼没的感觉。 “喂,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姬霄拍着栅栏,对着院长已然消失的背影追问道,而响应的,只有天地间的回声。 大概一两个小时后,上面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群人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不一会儿,护士推出了一辆小餐车,待到走到姬霄门前时,她打开那仅容餐盘通过的狭小窗口,将一份看起来已经凉透了的餐点塞了进来。 晚饭是些酱豆子拌饭夹带点卤肉片,旁边还立着一大坨土豆泥,也幸亏是这几种东西,才能面不改色地吃下。 当他还在不紧不慢地扒拉着餐盘里伙食时,又有另一个不知名的护士推着餐车来到了牢房前。 “赶紧多吃几口吧,”护士没有什么好脸色,如此告诫道,“要收盘子了,然后是洗漱时间,你这身上一股味儿,也等不到明天了——今天单独给你开水,赶紧准备好。” “哦?”姬霄饶有兴趣地看向她,没有对饭菜下手,“要是我不交出这餐盘呢?” “这顿不交,下一顿就不给你盘子,没有餐盘也就是没有下一顿饭——直到你交出餐盘或者饿死为止。”护士没好气地答道。 “行,我投降。”说着,姬霄连扒了几大口,尔后将餐盘从窗口那递了出去。 护士的表情并没有缓和多少:在他们眼里,屈服只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当牢房外再次来人的时候,楼上也响起了一道道脚步。 “看来,为了统一便于管理,整个建筑内部的时间表大体相同。”姬霄推测道。 铛铛!这次来的不是护士,而是两个安保,其中一人还不耐烦地用橡胶棍在栅栏上敲了敲。 “别在那里面自说自话了,”那人如此说道,挥了挥棍子,“面对书架方向的那面墙,双手高举贴墙,站到最角落里面!” 看那架势,似乎是认定了:只要牢房里面的人不贴墙举手站好,留出一道安全距离,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开门。 接连碰壁,姬霄也没闲到自找没趣,乖乖举起了双手,贴墙站到了洗手池旁的角落里。 “面壁思过”时,虽然面前的是墙壁,他的心里却在惦记着牢房里的那个金属坐厕:按照他看过的这么多影视节目来说,要是拆掉这个坐厕,多半能找到一条通往排污下水道的通路,到那时候,自然是天高任鸟飞,海阔…… 他的思绪很快便被打断了:先是安保飞快地插入钥匙,按下按钮打开牢房,很快,两个大汉便挤进了牢房,一左一右地把他架了出去,扔到了牢房区不远处的一间看起来像是浴室,而没有花洒头的房间里。 还没等姬霄搞懂状况,一道水流如同箭矢般射来,把他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该死的,轮到我玩水枪了!”那个站在一旁的安保骂道。 “放屁,你的轮次是周日,那是明天的事……不是轮到你,那就是我来!”拿着水枪的安保强词夺理道,水枪连续射在一个地方,已经将姬霄那个部位的皮肤打得通红。 “转身,护住头,”那个拿着水管的安保似乎也有点玩腻了,催促道,“赶紧结束了,哥俩好去喝酒。” 像洗车一般,两面都冲洗过了一遍之后,姬霄把原来那套衣服撇在了地板上,在另一个安保的示意下走进了隔壁连通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的设备的夸张度,比起先前的水枪,可谓是不分高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主治医师 隔壁的房间,一进门,似乎是早有预谋般,身后的安保关上了隔断的大门。 尔后,便是一阵让人睁不开眼的狂风袭来。 这当然不是大自然的产物,风水风水,刚刚已经接受了“水刑”,那面前这个大吹风机的洗礼,自然便是套餐里搭配的另一项产品。 随意地用风机吹了一阵,那安保便直接一副任务完成的样子,转身把风机放到了架子上,然后取下了一个大罐子,从中抓了一把白色的,不知道是爽身粉还是什么类似东西的粉末,撒到了姬霄身上。 这三个流程走完,便是所谓的“洗漱”了;而且,从他们刚才的话来看,这种更近乎折磨的“淋浴”,也不是天天都能有幸享用的。 被押送回牢房后不久,陆陆续续有脚步声在姬霄头顶上响起。 而后,如同夜色下的其它万物一般,这栋大楼里,陷入一阵死寂。 “位处地下,样式类似牢房,不一定能够随意走动……夜间似乎没有巡视,但是有摄像头……”姬霄看着不远处摄像头上表示设备已经启动的一个小红点,在心底整理着自己已经收集到的情报。 栅栏门使用的不是统一的电子操控系统,而是一把把钥匙加上手动按键,节省经费——这么看来,摄像头也有很大可能是几乎没有夜光功能的摆设。 待得房间的灯光在系统的统一控制下熄灭,月光也迈着轻盈的步伐,悄然从天窗边上离开后,在黑暗中,姬霄坐到了那马桶上面。 借着夜幕的掩护,他坐在那弓着腰,假装一副如厕的样子,实则把双手伸到了座便器后面那与墙壁的交接处,双手一抓,脚一蹬,试图把这坐便器给拽下来。 早前趁着有灯光的时候,他就打量过了:这坐便器边上光滑无比,连颗螺丝都没有,天知道他们是怎么装上去的。 直至力竭,这坐便器看起来没有半点儿要松动的样子,姬霄这才不得不放弃,打了个哈欠,躺到了床上。 睡惯了之前那大宅里的豪华床铺,现在被丢进了牢房里,不说睡不着,膈应至少还是有一点的。 不过,在疲倦当中,再简陋的床铺,都会变得像海绵一般柔软。 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在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洒下之前,姬霄就醒了。 他不得不早起: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唯一可以帮助他推测外界时间的,就是阳光。 “日出……那现在应该是六七点左右。”他喃喃说道,坐起身来看了一眼,那马桶也没有什么被撬动的痕迹,应该不会被工作人员怀疑。 说来也巧,没过多久,楼上便响起了一阵寻找钥匙的细碎金属碰撞声,而后不少人走了出来,从那脚步声听来,应该是往左边走了。 不久,那一道道拖鞋的“啪嗒”声再次响起,病人们又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房间里。 紧接其后,楼上响起了滚轮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先前的那辆餐车。 “餐车推进房间……一,二,三……六百二十,六百二十一……出来了。”姬霄轻声数道。 五分钟,按照给一个人派餐大概需要三十秒来算的话,楼上莫不是有二十个病人?他在心底推测道。 滚轮的声音渐行渐远,这一次,朝着右边行去。 叮的一声响起。 “这……是电梯?” 正当姬霄还在琢磨这栋建筑的结构时,护士从斜对面的一个房间走出,推着昨天曾见过的餐车,来到了这一楼层。 中间有一个停顿时间,那电梯间旁边的房间里,肯定有什么古怪,姬霄想道。 毕竟,那个片区里,完全看不到半道栅栏,一看就不是寻常的牢房,也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 吱呀。金属窗口打开时轴承的摩擦声,一下子把姬霄的思绪打断了。 他没有说些什么,接过餐盘——至少在保持沉默这一块,他和送餐的工作人员达成了共识。 姬霄随意地吃着,心里全想着疗养院以外的事情,吃完了之后,简直就像完全没有吃过这顿早餐一般,想不起来自己吃了什么。 “如果真如那狱卒所料,现在的我应该已经被撤销指控了,那我的随身物品,莫非是在这建筑里的某处藏着吗?还是被什么人占为己有了?”他自问道。 “这得看我的身份……”思索良久之后,姬霄得出了这个令人有些无可奈何的结论。 如果他到这里的身份,是“避风头的大人物”,自然没有人敢动他的随身物品;如果不是的话…… 说实话,前者的机会比较渺茫: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什么地方会用高压水枪招待“大人物”。 这么看来,自己应该是被送进了一道披着医院外皮的监狱。 这一点,可以从精神病院的内内外外无数细节看出:内嵌在天花板里面的灯泡,尽可能远离牢房的开门按钮,准时回收的餐具…… 别说打碎灯泡拿碎玻璃当刀子挟持工作人员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在餐盘里见过刀叉——无论今天吃的是什么饭菜,能用的餐具肯定就是那么一把勺子。 每次都是一把勺子,使用时间几乎连半个小时都不到,就算想用这玩意挖穿墙壁,恐怕也是痴人说梦。 正当他还在揣测对方的意图时,楼上又响起了护士那熟悉的高跟鞋的脚步声,他定睛向上望去,依稀可以看到那护士端着一个盘子,上面装的是什么,他就毫无头绪了。 “什么玩意……难不成是有病人撒了早餐?”姬霄喃喃自语道。 “是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朗声答道。 “药?”听到这句话,姬霄才将远眺的视线收回,开始打量面前的来者。 那是一个年龄约三十出头的男人,大褂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支笔,黑色的短发略显凌乱,一下巴的胡茬子,一看就是不怎么注意打理形象的人。 “这里好歹也是精神病院,当然有药,”医生说着,用手势示意旁边的两个安保把铁栅栏打开,“不过姬先生您需不需要服用药品,就得看我们接下来的评估测验结果了。” 早上,先出门不知道去哪,回来之后吃早餐,早餐过后一段时间吃药,姬霄在心底默默地记下了这几道日程。 “出来吧,很抱歉让您在这种地方住了一晚,”男子邀请道,“要知道,本来您应该是住在那边的贵宾区里的……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没有通过精神鉴定之前,实在是没法让您住进去。” “贵宾不贵宾的,差距倒是不大,”说着,姬霄伸了个懒腰,向前走去,“问题是,我得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他试探道。 “那就得看您的康复情况了。”医生打了个哈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有的时候,不回答,就已经等同于回答。 这是换了个形式,但监控、管制力度却更强的软禁……进到这里,恐怕就连出去外面散个步,都是一种奢望吧。 想要逃出这里,首先肯定得想办法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姬霄想道。 毕竟,他之前身上可是带着白注制造的手环的,这玩意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帮助了他无数次,想要在这个科学技术发达的时代逃脱追捕,这就是必不可少的杀手锏。 一边走,姬霄一边不动声色地在心底记录着这帝域精神病院内部的结构:他的房间,几乎在这座长方形建筑物的角落处,较长走廊离他牢房较近的一端,是向下的楼梯,而较远的另一边,则是向上的楼梯,在走廊对面,则是完全相反的情况。 经过一排排牢房,走上楼梯后,姬霄自然地向着自己牢房楼上的位置看了一眼:从外表看来,应该是个规模较大的房间,那大房间的右方,则是一道紧闭的大门,再往右,就是这道楼梯,还有楼梯口旁边的厕所了。 “我的办公室在前面。”说着,医生继续向前走去,在走廊尽头向右拐弯,走进了那厕所旁边的第一间房间,门口上的牌子俨然写着“话疗室”三个大字。 走进办公室,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呛鼻的香水味——不过,如果办公室就在厕所隔壁的话,任谁都要撒上这么多香水的。 办公室内的陈设很是简洁,简直到了有些简陋的地步了:一个架子,上面陈列着不少杂七杂八的书,下面则是一个小保险箱;一张办公桌,桌前一张真皮椅子,桌后一张办公椅,桌子上还立着一个名牌,上面印有“庄风医生”几个烫金的大字。 进入办公室后,庄医生似乎也不怕姬霄暴起而袭击他,挥挥手遣散了跟随了一路的安保;而后又向前方的凳子比了个手势,示意姬霄坐下,自己则是从抽屉中掏出了一个文件夹,翻开到了空白页,从胸前摘下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我们这就开始吧,”医生挤出一个不真不假的笑容,“接下来,我会问您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没有对错,您只需要正常回答就行了,不需要顾忌什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折纸 “今天的日期是多少来着?”庄医生没有抬头,随意问道。 一时间,姬霄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正经的精神评估问题,还是他随口问的什么东西。 “今天……”他迟疑一阵,“应该是十月九号?八号?……十月九号。” “哪一年的十月九号呢?”医生循循善诱,继续问道。 这人,莫不是在拿我开玩笑?想到这里,姬霄不禁有些怒了。 “当然是2050年。”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医生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他把文件夹举得很高,立的很正——几乎与桌面垂直,从姬霄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他写下了什么。 “这是什么?”说着,医生停笔,把笔放到了桌上。 “笔,”说完,姬霄思考一阵,补充道,“放在桌上的一支笔。” 他不知道这么补充一句会不会有附加分,但不这么做的话,在这种不知道评分标准的情况下,他总感觉憋得慌。 医生又写下了什么。 “接下来,我会说出三样东西,请您复述并记下这三样东西,后面我还会提问相关的问题。” “折纸,面具,枪。” “折纸,面具,枪。”姬霄重复道,语气也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现在是什么季节?”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医生能感觉到,姬霄的眼神已经极为不善,再加上周围连半个安保都没有,也是让他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 “冷静点老兄,这只是公事公办罢了,联邦长到了这里我也是问一样的问题。”他连忙解释道。 对面的人深吸之后,长出了一口气,眼神这才缓和些许,缓缓说道:“秋天。” “一百减去七等于多少?”医生写了几个字之后,问道。 “九十三。”姬霄不假思索地答道。 “再减呢?” “六……八十六。”对面的人显然是先算个位数的那种人,不过即便如此也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再减?” “七十九。”几乎是和问题同时喊出的答案。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只是不停地减去同一个数字,只要姬霄脑子没有什么大问题,应该都会提前开始计算后面的数字,为接下来的问题做好准备。 记录下这些问题的测验结果后,医生从写字夹板上抽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 “请您在这张纸上画一个钟吧,然后用时针分针秒针标出当前的时间。”医生指示道。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姬霄,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半天了,纸上还是没有半道笔迹。 “不用把这个想太难了,就是那种圆形,然后里面十二个小时的钟表……”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姬霄狠狠地驳了回去。 “……我现在开始思考,到底是我脑子有病,还是你脑子有病了。” “此话怎讲?”医生很是不解。 “你不告诉我当前时间也就算了,连笔都不给我,我用什么东西画?”说完,姬霄还不忘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对那医生的精神状况发表了自己的合理质疑。 “瞧我这记性,哈哈……”医生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从抽屉中找到一支笔,放到桌上,而后精确到秒地给姬霄报出了当前的时间。 很好,姬霄在心底想道,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个时间——根据这个情报,他已经可以在这个没有钟表的地方,大概反推出这个早上的日程表了。 “来个绕口令?” “额……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算不算?” “也行。”医生说着,再次在纸上记录了些什么。 …… “今天是星期几?” …… “您住在哪里?” …… “我们现在所在的医院叫什么?” …… 诸如此类的烦人问题层出不穷,过了得有半个小时左右,医生才终于抛出了那个姬霄等候多时的问题: “刚才我一开始要您记住的三个物件是什么?”说完,他自己挠了挠头,“完了……我好像不太记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听到这句话,姬霄简直郁闷的要吐出血来。 “哈哈,开玩笑的,写在纸上,我当然记得。”医生说道。 “折纸,面具,枪……这次,总该结束了吧?”姬霄问道。 “结束了,”医生也长出一口气,在纸上迅速写下几个字,那应该就是本次精神状态评估的最终结论了,“对于您的精神状态,我心里已经大概有个底了。” “那么……现在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姬霄追问道。 “这个嘛……”庄风拿笔抵住下巴,思索一阵,决定从头解释一遍,“刚才的问题,日期那些是看看您的神智是否清醒,三个物品是考验大脑的记忆能力,连续减去同一个数字是考验专注力,这么久没有袭击我,说明也没有暴力倾向……” 说着,他站起身来,从架子上那堆杂七杂八的书当中,抽出了一本尤其厚重又满是灰尘的书,“总而言之,测试很顺利,我想,您的精神状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法律意识浅薄了一点罢了。所以,这本书恐怕才是您的良药。” 正当医生要把手中的书籍递过去时,手不小心抓了个空,只抓住了外面的封皮的一边,因此,厚重的书籍沙沙地翻开了,还差点直接掉到了地上。 在那书页翻开的一瞬间,中间夹着的一道有如书签般的物事掉落在地面上,姬霄弯腰拾起那东西,定睛一看:是一道已经被书本夹扁的纸鹤。 “当然,来到这里就是我们的贵宾客户,我也不好指责些什么,”庄风将书本稳稳拿好,放在姬霄面前,“这次我会直接开出一道足以应付审判的精神状态鉴定书,不过还是请您稍微收敛一点——这小诊所可算不上是什么永远的避风港。” 见姬霄完全无心与他对话,也完全没有看那本《玄盟法典》的兴趣,医生看向他手中的纸鹤,解释道:“那玩意是院长做的,说是图个吉利,喜欢的话,就送您了。” “我不信这种东西。”话音刚落,姬霄便把那干瘪的纸鹤扔到了桌上,接过了那本法典。 这倒不是向那医生示弱,只是单纯给自己留条后路:要是那医生出尔反尔,没有放他这个“正常人”离开精神病院,这本极厚的书中间挖出一个空洞,也不失为藏匿物品的最佳伪装。 庄风哪能想到这么多有的没的:说到底,放不放姬霄走,权限也不在他这里,最终还是得看院长的决定——他只需要走个流程,不要落人口实就行了。 “不管怎么样,处理这些事情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您还是先回房间等待吧。”说完这句话,庄风便叫来了安保,将姬霄打发回了自己牢房。 …… “他的精神状况如何?”一个声音问道。 “如你所见,完完全全的正常人,只不过有着几个臭钱而又做事不动脑罢了。”秃头男子说道,正是帝域的院长。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院长问道,给出了几个方案,“打算把这人洗干净,需要的文件我们今天就能做出来,要是不想放出来的话……” “先关着吧,”通话里的声音沉默许久,最后如此回应道,“按你们的最高待遇关着,我们这边还需要一点时间讨论。” “行。”与院长确认无误之后,通话的另一边也是挂断了对话。 这有什么好思考的?明明心底早就有了决定,只不过需要时间说服自己接受罢了,院长想道,从办公室中走出。 他的上身向前倚靠在栏杆上,从胸前口袋掏出了一张彩纸,折起了纸鹤。 …… “喂,既然我没有精神病,为啥我要住这种跟牢房一样的房间?”进入牢房后,姬霄向医生发问道。 “嗯……这种房间的确是给‘更有攻击性’的病人准备的,不过,我想你也不会想去上面和那群‘人畜无害’的病人一起住吧,”医生话锋一转,“上面的那群人,可是真真切切的神经病,只不过不会动手动脚,我们才让他们住在一起罢了,节省经费。” “住在楼下,至少还清净不少……”还没等庄风解释完,姬霄便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解释。 “给我个钟看时间,拿几支笔来读书的时候标注笔记,再加上三餐给我送新鲜出炉的热饭,淋浴用正常的水龙头——这四个要求,不是很过分吧?” 庄风稍作思索,便应了下来:他得到的指示是,给予这位姬先生贵宾待遇,尽可能地满足他除了外出以外的所有要求,这点简单的要求自然不在话下。 实际上,除了最后两道要求算是个迷惑人的幌子以外,这四个要求可谓是暗藏玄机。 有了钟表,就能在这栋建筑里精准掌握时间,研究工作人员的行动规律;有了笔,他大可以用那本《玄盟法典》作为草纸,在书中记录下自己所获得的所有情报。 想要逃出,最大的前提就是熟悉所有人的行动规律。 虽然不知道这院方前后态度在一夜之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是个什么意思,做好万全的准备,终究是没错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散仙 这次送姬霄回牢房,两个安保虽然对上头的命令有些不爽,但还是没有锁上栅栏。 这待遇,倒是和什么招待所什么小旅馆里住一道没有房门的单间差不了多少了。 不久,姬霄索要的钟表和纸笔都到了,再加上栅栏大开随意他进出,这档次,可以说和昨天的他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这本玄盟法典比寻常的书籍要厚重不少,显然是收录了联邦成员加入之前的法规,作为参考条例。 再加上一些备注在书本最后面的案件个例,倒是让这本书的大小看起来有点夸张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打没打算让我走,但至少现在也没把我当成病人、犯人……”姬霄喃喃自语道。 目前的他,还不能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不能显露半点异心。 “也没有什么日程表给我……总之,先出去看看情况吧。”说着,他将书本和钟表都放到架子上,挑出一支笔夹在了耳朵上,另外几支则是直接随便扔到了床铺上面。 刚走出房,抬头一看,便能看到一个秃顶男人倚靠在栏杆上,手里攥着一张彩纸,应该就是如同先前庄风所说的,在叠纸鹤了。 “真是好雅兴。”姬霄冷笑道。 先前他去进行有关自身精神状态的测试时,应该是刚好遇上了病人们吃药的时间,而现在这个时间点,医生护士们倾巢而出,应该是在去往病房的路上,他们要干什么姬霄就完全猜不到了。 不过,这样的话至少可以趁这个医护人员和病人们都集中在室内的时机,在这个多层建筑内到处逛逛,在心中留下一份大概的蓝图。 刚才在庄风那间话疗室,他早就开始留意窗外的景象——那话疗室,必然是在一楼。 话疗室在一楼的话,那顺着推下去,刚才院长所在的高处就是二楼,自己所住的那种“牢房单间”就是负一楼,还有最下面一层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而在这小小的四层建筑内上下楼的途径,不算上那应该是员工专用的电梯的话,就只有每层楼向上两道楼梯和向下的两道楼梯了。 这鬼地方哪用得着这么多楼梯……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不仅如此,连通最底层的两道楼梯似乎还有着一道密码门,戒备如此森严,也不知道那里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这种地方,不用人说,“禁止进入”必然已经成为一个约定俗成心照不宣的规矩了,姬霄也没有去自讨没趣,在自己这一层逛了起来。 这座坐北朝南的精神病院的负一层结构还算简单:西边的中间区域,是先前接受“水刑”的冲水房间,还有一间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厕所,其余的部分则基本都是姬霄所住的那种“小牢房”,环绕了楼层的大半周。 为什么说是大半周?因为那电梯间所在的位置,俨然成了一道分界线,在那电梯以东的地界,足足占下了这一层三分之一大小的区域,应该就是那些工作人员口中所说的“贵宾区”了,只是他们现在并未安排自己入住,姬霄也懒得硬闯,就此作罢。 向上再走,自己的房间在楼层的西北角,正上方就是一间大房,东北角则是楼层的厕所,中间则是后门。 大房的另一边则是一间正统的公共浴室,澡堂旁边则是饭堂,此三者共同占据了一楼的西部——这么看来,沿着对角线斜切,这半层楼都是病人常要出没的地点,倒是方便管理。 另一半,东北边厕所旁边就是话疗室、监控室和值班室,而值班室和那正门之间的某个位置,应当有着一部电梯——正是方便值班室里面的安保在紧急状况发生时,随时可以用最快速度赶到现场。 再往上……那秃头院长杵在那,一眼就能看清自己在二楼的动向,还是算了,姬霄想道。 按理来说,上面应该就是员工居住的宿舍区之类的吧。 九点十六分,姬霄回到了自己的单间:他已经逛够了,想要去室外看看的话,还是等那群病人都出房间了再去为好;更何况,餐车再一次出现了,这一次运送的,是些早上的茶点。 待得姬霄将蓝图画完,分针也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八”这个数字旁边——九点四十分,精神病人们从房间里蜂拥而出,走向后院。 “九点四十开始自由活动么……”姬霄起笔记下这点之后,也是站起身来,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后院不算大,但大部分公园所拥有的健身器材,这里都一应俱全,还有着一个书架立在房檐下,姬霄随意拿下一本书,纸张都已泛黄,而书本的角落也是因为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而卷了起来。 枯黄的落叶边上,大树的树荫里,摆着几副桌凳,上面放有各式各样的棋片卑;有了这些,再加上先前那些书报杂志,足够消遣时间了。 那么,安保人员分配又如何?除了两个摄像头以外,还有什么人会注意到这里? 姬霄装作杀时间的样子,游离于各项娱乐设施间,借着不同的角度,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他未曾踏足的二楼处,最右边那块有几扇窗户打开了,其中有几个护士,一边玩着手机,一边不时看向下方——显然,在这群老油条心底看来,在“上方五米”,也算是在五米范围内看护病人。 摄像头一个照着后院,一个照着后门,除了那大树附近,应当是没有监控死角的。 除此之外,他们似乎十分信得过这里的病人,连半个安保人员都没有安排,丝毫不怕他们暴起造反发疯……不过,要是有这么做的人,应该早就被送去住单间,此时应该是连外出到这个后院的机会都没有了吧,姬霄想道。 这后院自由活动时的监管力度虽然不算大,但毕竟人多口杂,癫癫傻傻的精神病人,你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帮你守住秘密——看来,从后院设法逃出并不算是个好主意。 姬霄吹着口哨,拿着一本新摆上书架的杂志,悠哉游哉地回到了房间,直到回到房间内,他才卸下了这一层伪装,在那本《玄盟法典》内写蓝图的部分补充上了护士房间的信息。 也多亏院长想要节省经费,他们这负一层的监控覆盖度实在是低的可怜:总共六个摄像头,左边一个中间一个右边一个,对面以此类推,三个摄像头你看我我看你,两眼巴巴地望向对面。 虽说这样是把整个楼层都覆盖上了,但单间里的病人的那些小动作实在是看得不太真切,这一点可以算是有机可乘,姬霄评价道。 “大部分时候,整栋建筑上上下下都看不到一个保安,推测是在值班室或者是自己的宿舍里待着,院长神出鬼没,护士则是喜欢在二楼的护士房间里偷懒……”正当姬霄一面轻声念着,一面在书本上记录着关键词时,一个身影冷不防地出现在房间门口,挡住了照在他书上的光线。 “什么人!”姬霄低喝一声,将手中书本藏到了身后。 “小友,你有纸鹤吗?”那人问道。 发问之人,是一个穿着病人服的老头:他披头散发,一头花白的长发披在身后;胡须也是极长,几乎垂到胸前;不仅如此,他右脑的太阳穴上还有着一道疤痕;除此以外,便是和普通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姬霄迅速答道,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那本杂志抽了出来,摊开放在原本《玄盟法典》所在的位置,想要蒙混过关。 “切,”老人不屑地啧了一声,“既没有纸鹤藏在里面,又不是本咸书,有什么可藏藏掖掖的?” “终于找到你了……还往哪里跑!”一个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娇声呵斥道,就要把他领回到后院里去。 临走前,她还满怀歉意地看向姬霄:“姬先生,散仙没有惊扰到您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后院里溜出来了,在这大楼里瞎逛……” “散仙?这名字倒是和他本人一般有趣。”姬霄评价道,似乎对先前的一切毫不在意。 “散仙是他的外号,”护士解释道,“这老人应该是大脑受到了什么外部创伤,出现了妄想症,总以为自己是神话故事里的神仙,只不过功法还没大成,停留在了人间……” “小姑娘,你这么说老夫就不中听了,”散仙插嘴道,“我是为了打好基础,要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修炼若是不循序渐进,急功近利,就会为未来的晋升留下极大的隐患,稍有不慎,就是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是啊是啊,你就是天底下第一仙,没有人比你更懂修仙了……”护士敷衍道。 还没等“散仙”驳斥些什么,她已经拽着他离去了。 “真是个怪人。”姬霄瞥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感叹道。 不过,既然进了个精神病院,在出院之前,他也就只能想办法适应这种疯疯癫癫的氛围了…… 第一百三十章 练武奇才 经历了一场和精神病人对话的闹剧之后,姬霄也是全然没有了回到后院继续“踩点”的心思——天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个精神病人找他搭话! “十点二十……”姬霄看着时钟,喃喃道。 现在院长似乎已经进入办公室了,不过,在这种时间段,想必安保们也是有着足够的人手去盯住监控录像的每一个屏幕——现在上楼,颇为不智。 还是先安定下来,混个脸熟,然后再从长计议为好,姬霄在心底劝诫自己,今天获得的收获,已经足够多了。 想到这里,他也是松了一口气,拿起了那本顺来的杂志:那书看起来就跟刚拆去塑料包装一样,怎么看都不是属于外面那个大书架的东西,恐怕是哪个精神病人在瞎逛时从某个工作人员的桌面上顺来的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这本娱乐杂志翻开后的第一页,最大的版面,依旧留给了天逸公司。 没办法,天逸公司最近的话题量实在是太大了: 先是一炮走红,制作出了《沦陷区》这么一个红遍大江南北的游戏;然后立刻在游戏热度的最巅峰,所有人都期待着后续的时候,直接腰斩了后面的大半部分,草草结束…… 不仅如此,干了这么些事儿之后,在召开新闻发布会之前,李谋还大大咧咧地在自家地盘展开了一次股份拍卖会;在那之后,天逸公司的大楼更是惨遭大粪浇灌…… 外人当然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圈圈绕绕,涉及到多少暗藏其中的利益关系,他们只能看到自己权限所允许看到的表层现象。 太多太多的东西,隐藏在这本杂志所涉及的范畴之外了。 而对于这个金玉其外的故事,看不到其中败絮的他们,自然是像苍蝇见了屎一般,闻着些许气味便不要命地扑上去,榨取着这一连串事件的商业价值。 “糟心。”姬霄评价道,看都没看,就直接略过了这几页。 这有什么好看的? 游戏是他通关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天逸公司腰斩了后续的故事内容; 股份拍卖会的热度是他抄上去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天逸公司轻而易举地垄断了高端市场; 天逸公司大厦外面的大粪也是他出钱购买然后指示别人浇上去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义愤填膺的普通玩家干的好事…… 你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这还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如此,这本书剩余的版面也没为杂志添彩多少,无非就是明星们打情骂俏,离离合合以及神秘兮兮地出现在某处罢了。 放松的时间,总是要比寻常过得快些许,姬霄感觉自己只是快速地翻了几页,那些精神病人们就已经从后院里不情不愿地回来了。 十一点,他在书上记录下了这个时间点。 几乎是刚写完这几个字的瞬间,一个护士端着盘子走进了大房。 早上吃了一次药,现在午饭之前吃一次药,那么多半晚上还要吃一次药。 按正常人的思路来想,这个时间段的安保的注意力,应该多半是集中在大房的摄像头上面的,以便有病人动用暴力试图逃过喂药的时候,他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并且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们身上这堆肌肉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交接岗位、饭点、喂药时间……这种安保注意力需要集中在其它地方的时间点,就是他姬霄做些小动作的最佳时机。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人查看之前的监控录像,这样的话,再好的时间点都没用了。”姬霄有些忧心忡忡地自语道。 这倒是他有些杞人忧天了——要是这院长真有钱请那么高职业素养的安保人员的话,就不会在其它更为重要的安保设施上省钱了。 逃离了《沦陷区》里的生死危机,逃离了大宅里受人监控的勾心斗角,来到这医院里,姬霄的第一反应,就是无事可做。 无聊,极度无聊,完全打不起精神来。 完全找不到事干,又不愿去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就只能学着寻常囚徒,在牢房里开始运动起来,直到肌肉颤抖着,再也发不出力时才作罢,盖上毛毯,想要小憩一阵。 “……喂,醒醒,吃午饭了。”一个护士无声无息地进来,将饭菜放到桌上,然后又匆匆地向着负一楼剩余的牢房走去。 等等,哪来的桌椅?姬霄用手背擦拭着朦胧的双眼,很是不解。 “十一点半……在我睡着的几分钟内,有人把这玩意抗进来了?” 不过,这种事情想破头了也没有意义,姬霄还没有无聊到那个地步,他摇摇头,拉开椅子,坐在桌前,开始打量今天的餐具。 是的,餐具。 照他看来,这里面的饭菜除了热度尚存与昨天吃的基本是一个档次,只不过是外面加了一个半球形的餐厅里用的罩子,而里面则是换成了普通的碟碗,就已经是这里的贵宾待遇了。 不过,也许是因为运动了,也许因为饭菜是热的,又也许单纯只是因为昨天吃到一半就被拉进了“冲凉房”里,姬霄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一顿饭。 似乎是一直有人用摄像头观察着他的动向——刚吃完,还没来得及去洗把脸,就又有护士送来了一份甜点。 吃完这份,姬霄都快撑的走不动路了,便百无聊赖地坐在了床边,看着屋外。 也不知道这次发呆了多久,再次回过神来时,面前站着一个老头儿。 怎么又是你?姬霄在心底感叹道。 不是工作人员的话,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神神叨叨的“散仙”。 “您老又溜出来了?”姬霄调侃道。 “这说的是什么话!天地之大,老夫来去自如!”散仙轻捋着花白的长须,很是狂妄地说道。 要是只看他眉目当中的英气和自信,不去看身上穿的病服的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定还真被唬住了。 不行不行,要真信了他,不是我也成了精神病?想到这里,姬霄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欲要清醒过来。 “小友这是……?” “您老人家的威压太强,我一介散修,差点就魂不守舍了。”姬霄也学着那股文绉绉的味儿答道。 听闻此言,散仙的眼神又游走回自己身上,看到那不知何时挽起的裤腿儿之后,立刻蹲了下来,将那裤腿放了下去。 “小友现在感觉如何?”他很是迫切地问道。 这就是封印了是吗?把裤腿放下来了……姬霄有些无语,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叫个什么护士过来把面前的老头儿轰走。 接下来,老头的一句话,瞬间吊起了他的兴趣。 “小友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个交易?” “哦?”姬霄看向那散仙,看他这破破烂烂的穷酸样,全身上下除了这套病服,还能拿出什么别的东西不成? “我看小友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无暇道体……实属万中挑一,不,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总而言之,小友弄来我想要的东西,我赠予小友一本《归一诀》如何?此功法入门虽难,但修炼之后,可以……” 正当他兴致勃勃地推销着的时候,姬霄打断了他。 “没兴趣,整点别的。” “《归一诀》啊!那可是九州第一功法!”散仙诧异无比地看着他,就像一个富翁看着一个乞丐扔掉了刚捡到的金条一般。 “九州我不知道,这玩意在玄盟里能排第几?”姬霄反问道。 “额……嗯……”老头儿不愿说谎,却又找不到更为委婉的说法,想了半天,活生生是憋红了脸,愣是一句话没憋出来。 最后,他谄谄道:“虽然我还没在此地比试过,但想来拿个第一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更重要的是,《归一诀》所得的天地灵气虽然驳杂,却是最适合入门,特别像你……” “我感应不到天地灵气。”姬霄一句话驳回了他的提议。 “这里的灵气是有些稀薄……等等,你当真感受不到?”散仙瞪大了双眼。 当然感知不到,感知到我就得跟你们一起住大房了,姬霄翻了个白眼。 “嗯……”散仙抚着下巴,沉思一阵,最后作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小友,老夫要向你展示灵气!” “好,您老人家展示把,我拭目以待。”说完,姬霄还装模做样地擦了擦眼。 只是,那散仙扎了个马步之后,就定在原地不动了,双目紧闭,不知道在思考还是等待着些什么。 “小友能否看到我袖口衣衫振动?”他沉声问道。 姬霄定眼看去,倒吸一口凉气…… “咝……没看出来。” “嘶……”这下子轮到散仙倒吸凉气了,不过在他自己的眼里看来,可能是倒吸一口灵气才是。 “这段时间,冥想总是被打断,害的我练功进度减缓,经脉有些闭塞了,”散仙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小友莫急,等我体内周天走完一个循环,此次必能灵气外放!” 吸气,吐气…… 吸气,吐气…… …… 噗。 一股灵气扑面而来。 只不过,姬霄总是觉得这灵气,有一股臭味。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物换一物 姬霄捂住鼻头,放声骂道:“这哪是什么灵气,你这是放屁了吧!” 开玩笑,要是这从腚眼里出来的气体就是灵气,那城市里的每一道下水道岂不都是元婴期大修士?举手投足之间毁天灭地? “小友你真没感受到灵气?”散仙膛目结舌地看着姬霄,显然是没想到这么一位“修仙奇才”会三番两次令他失望。 “您老人家就别想着用这功法当筹码了,换点别的吧。”姬霄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好言相劝道。 在对方的眼里,也许真的有灵气的存在,他实在是不愿意摧毁别人心底这么一丝仅有的美好愿望。 “……说到底,您老人家又是怎么看出来我骨骼惊奇一表人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可别说是您的直觉。”姬霄翘起了二郎腿,完全放弃了赶走老人的想法,饶有兴趣地问道。 咦,我有说过这小子一表人才吗?散仙挠了挠头。 “是这样的……额……”这次,散仙又被姬霄问住了。 似乎要想出一套不违心的恭维面前男子的话语,对他来说是件极难的事。 “总不能是因为我可以自由进出这牢房所以就觉着我比较特别吧……?” “正是如此!”老头儿赞叹道,“小友真是好眼光!” “这……”姬霄有些哭笑不得,“我能自由进出,又出不了大院,有什么用呢?再说了,能自由进出牢房要是能和修炼天赋联系起来,那这里的工作人员不是个个精彩绝艳?” “嗯……”散仙思考一阵,琢磨出了一个能说得通的道理,“他们年龄大了。” 呵,姬霄都被逗笑了,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是吧。 不过,既然这老头儿如此阿谀奉承,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多半还有什么事要求我办,他随即想道。 果然不出所料,散仙四处打量一阵,酝酿了许久,才又把目光投向了姬霄。 “你在这住了这么久,总得有点别的东西可以交易吧?”这次,反倒是姬霄主动开口去问了。 “这……”散仙沉默一阵,似乎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答案。 姬霄终于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左手搭在左膝上,右手搭在大腿根部,身体稍微前倾,低声追问道:“我是说,如果我入院的时候带来些东西进来,现在会在哪里?” 到了此时此刻,他早已不怕暴露自己的意图——面前只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他所说的话,在工作人员面前,是没有公信力说服力的。 散仙第一时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脑海中搜寻着什么。 “我想……”他有些犹豫地回答道,似乎不是很确定,“如果我没出错的话,应该是在仓库里的某处放着:便宜的就随便扔在那里面的角落,贵重的可能就被某些医生护士们顺走了……” 哦?知道的这么清楚?姬霄有些惊讶——对于一个自由时间只有那么短短一段时间,被发觉离开后院之后还会被立刻捉回来的精神病人来说,这份情报可算不凡。 得知这份情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已经算是受益匪浅了,姬霄也不好推脱,发声问道:“那您是想要我做什么?在我能力范围内的,倒还是……” “别担心别担心,肯定在小友能力范围之内,简直可以说是手到擒来,举手之劳,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散仙夸张地说道。 您老人家都这么神通广大了,还需要我干什么?不过也罢,只要不是太过为难我的,我一律应下…… “我要你帮我取得一物。”散仙突然说道,神色肃穆,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得看您说的是什么东西。”姬霄还没有狂妄自大到随意应下这种交易。 “我要你去取那传说中的纸鹤。”散仙极为严肃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哦,纸鹤啊,那还不简单……等等,纸鹤?”姬霄愣住了。 这玩意,不是满大街都有的寻常玩意儿么,要这玩意做什么? “真要纸鹤?那玩意有什么用吗?莫非是什么帮助修炼的至宝?” “与修炼无关,只是我看这物事稀罕,想要弄一件玩玩罢了。”散仙抽了抽鼻子,如此说道。 “稀罕,这有什么稀罕的?”姬霄不屑地说道,“改天我让人给我捎点彩纸,一天给你折出一千个一万个来都不是难事。” “关于这玩意,小友就有所不知了……”说着,散仙压低了嗓音,鬼鬼祟祟的,似乎两人在商谈什么大秘密一般,“这纸鹤,可是有着一丝灵性!” 姬霄只是侧目微微表示惊讶,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传闻,在这屋檐下,没有任何人以戴罪之身拿到过纸鹤——纸鹤会选择它的主人。”散仙神秘兮兮地说道。 姬霄险些嗤笑出声:进个精神病院,还真把自己当成蹲大牢的了。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你什么你?”散仙有些不解。 “我就拿到过纸鹤,不过对那玩意没兴趣就随手丢了。” “你!”散仙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简直就像心爱之物被玷污一般,差点就要拎起姬霄的领子将他痛揍一顿。 不一阵,他又冷静下来,缓缓开口说道:“这正是小友的过人之处,视金钱如粪土,也证明老夫没有看走眼……” 姬霄心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在什么时候去那庄风的办公室一趟,将他手里的纸鹤顺出来;再不济,和那秃头院长搭讪,强行把那纸鹤抢了就是。 物以稀为贵,也就是这帮病友因为种种机缘巧合从来没有拿到过那院长叠的纸鹤,这玩意才显得这么珍贵。 “好,我就帮您弄一只纸鹤回来。”姬霄漫不经心地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不知道散仙等姬霄的承诺等了多久,几乎是姬霄刚答应的一瞬间,这句话便脱口而出,生怕那好不容易招募来的帮手反悔了。 “我自然是不会反悔……”说着,姬霄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要逗这老头儿玩玩。 “我去取只纸鹤,那您呢?” “这……”散仙一下子怔住了,在这精神病院里,他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 “要不,我传给小友另一部……”看来,他还没有忘记功法这一茬。 能够想到这个恶作剧的主意,姬霄的脑海中自然早就有了初步的构思,想都没想,他就开口说道:“老人家,我看……您就帮我去取一件东西吧。一物换一物,很公平吧?” “嘶……是挺公道,小友说吧,你想要什么,老夫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拿回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让他夸下海口,不过有那么一瞬间,这老头儿拍胸膛保证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嘿嘿,”姬霄轻笑两声,“我要您去把我的镯子取回来。” 他说的镯子不是其他,自然就是白注所亲手制作的手环。 “镯子?……哦!是那玩意!”散仙思索一阵,恍然大悟,瞬间就明白了姬霄所求何物。 这走在大街上几乎人人都有的玩意儿,想不认识还真是挺难的。 “有点难度。”散仙很是实诚地说道。 “您老人家扪心自问,是去拿纸鹤难,还是拿镯子难?”姬霄反问道。 散仙对于自己拿不到纸鹤的这个想法,似乎已经根深蒂固,姬霄的话一出,他便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 “只要小友能为我取来纸鹤,我必会将镯子完璧归赵。”散仙郑重其事地说道。 自始至终,姬霄从来就没想过这神经兮兮的老头儿能把他的宝贝手环带回来,他提出这个要求,纯粹只是逗他玩儿罢了。 达成共识后,散仙慢悠悠地离开了姬霄的单间,不知道又逛到哪里去了,而后者则是开始打量这病院的四周,试图寻找机会上楼溜进话疗室,把那桌面上的纸鹤顺出来。 只是这散仙再次神秘失踪,害得安保们的戒备心都加强了不少,出于无奈之下,派了三两个人出来,在走廊上装模做样地巡逻起来,寻找着那个右脑太阳穴上有着一道伤疤的老人。 等他们慢悠悠地找到,慢悠悠地口头教育,而后又慢悠悠地回到办公室,黄花菜都凉了,早就扼杀了姬霄潜入二楼暗中偷出纸鹤的所有可能性。 在走廊上寻找机会,像傻子一样逛到了五点多,又有一个护士推着餐车过来了。 五点吃晚饭?这也太早了吧? 不过,姬霄的心思显然不在饭菜上面——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要是连这么个小小纸鹤都搞不到手,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话是这么讲,但从餐盘被收走,病人们出去洗漱到回来整整四十分钟,他都没找到什么时机可以上二楼。 原因无它:那安保也不知道突然是发了什么病,一反常态,竟不再慵懒地坐在办公室里面,而是站到了走廊上,不知道的还以为领导来巡查了。 很快姬霄就搞懂这是为什么了——换班时间快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神通广大 将近六点时,姬霄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楼上传来一道悉悉索索的声音。 既然病人们大多还在冲凉房里,那就肯定不是他们弄出来的动静。 不过,就算看不到楼上的场景,也能从那皮鞋后跟响亮的踏地声,二楼那些安保先前还打着哈欠,此时此刻却喜出望外的两道事实中推测出:是交接岗位的时候了。 这么看来,这里安保的早班,是早上六点到傍晚六点,夜班则是恰恰相反。 换班时间,所有安保都倾巢而出,聚集在一楼二楼,那地下的两层在换班的空档期倒是相对“安全”了不少。 只是这又牵扯到了那道无人踏足,充满了神秘感的楼层——负二楼。 这一层,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就连工作人员都鲜有人下去?姬霄百思不得其解。 “等到明天六点左右换班前后,想要去顺出那纸鹤,应当不难。”他喃喃自语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那本《玄盟法典》已经密密麻麻的记满了病人们今天的作息时间表: …… 九点四十至十一点,后院自由活动。 十一点至十一点半,第二次吃药。 十一点半至十四点,午饭。 十四点至十四点半,饭后甜点。 十四点半至十六点四十,后院自由活动。 十六点五十分至十七点二十分,晚饭。 十七点二十至十八点,洗漱时间。 十八点至十八点半,换班时间。 …… 他这本书,只要让任何工作人员瞥到一眼,恐怕立刻就会把他列入“黑名单”当中,当作刺头对待。 “七点钟又吃药了,这是第三次。”姬霄一边说着,一边记录道。 记录这种时间点,更像是一种顺手而为的习惯,他现在脑海中的主要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了这精神病院的各处安保细节上面。 大门不是电子锁,而是要用钥匙的古式门锁,这么一来,即便后面进入仓库顺利偷回了手环,也没法利用骇入功能直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不过,无论能不能利用这手环打开大门,偷还是要偷回来的:在这个电子设备充斥着每个人的生活的时代,这玩意可以在暗地里动无数手脚,帮助他脱逃。 就光是之前与黑衣人们斗智斗勇时使用的那道冻结监控录像画面的功能,就堪称神技了。 按那白注的说法,这手环还能直接连接到地下世界,说不定,还能直接买来一道专门营救我的特种部队呢,姬霄想道。 不过这个想法并没有在他的脑海中停留多久:外界的力量终究是靠不住的,要是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成天刻在脑子里,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个废人。 七点半至九点半,影视时间。 大房内播的还恰巧是姬霄最喜欢看的关于穿梭时空的科幻电影,若不是想到那房间里还有十多二十个和散仙差不多的精神病人,他差点也要找张板凳进去坐着看了。 但姬霄没有进去看,在这种牢狱生活中,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又开始在房间里开始了锻炼。 呵呵,就连那医生的办公室里都没有钟,却单单给我的病房拿了一个钟来……运动完后,姬霄一边坐在床边放松肌肉,一边漫无边际地想道。 “他也不需要闹钟就是了,现在的人都用手环看时间,哪还需要钟表……都用手环看时间……”说到手环,姬霄就跟着了魔一般,接连念了几次,脑海中有灵光闪现。 要是那些工作人员的时间表,全部是靠手腕上的手环来核对的话,这其中,岂不是有机可乘? 虽然这监狱上上下下都散发着一股复古的味儿,但对于手环这项科技的依赖,终于还是让他们露出了第一个破绽。 夜色悄然降临,引得姬霄也是打出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怎么这么累?”他挠挠头,也不多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身心俱疲,身心俱疲。此时的姬霄,不仅仅是肉身上为自己增加了不少训练量,在心底的某处,更是一直有一道消不去的芥蒂,困扰着他。 这股郁气,即便是暴打杜之笙,又用大粪“屎淹七军”的那天,都未曾真正消去,只是被生活中种种层出不穷的意外压制在内心的最深处,被姬霄以各种方式逐渐淡忘了。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累了,自然也想不通为何会有如此之浓烈的睡意。 在这浓烈睡意的萦绕下,姬霄自然睡得很熟,也就能够在第二天大清早就爬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头了。 现在才五点三十五分左右,他足足等了将近有半个小时,才等到第一个睡眼惺忪的精神病人从楼上的大房里走出,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昨天早上没有钟,在脑海中强行默数然后记下大概的时间点,显然是不现实的;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一是让他补充上那日程表的空白处,二是让他验证一次那份时间表的准确性。 如果每天工作人员都雷打不动地按照这份时间表进入工作岗位的话,虽然会少了很多浑水摸鱼的机会,但同时也多了不少固定的“安全时间”。 只要摸透了这里面的门道,这精神病院内他姬霄就可以来去自如。 等到半个小时后,早餐时间即将开始时,那散仙还刻意多走了几步,绕到一个姬霄能够勉强看到的角度,向着后者比了个眼色,显然对那纸鹤很是期待。 急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不找到他们的安保漏洞,我哪敢去拿你的纸鹤?姬霄想道。 等着等着,他也是不由得有些焦急了:怎么都快七点半了,还没有人来换班? 能有一次上下班不准时,就意味着会有下一次……而在这千千万万中的某一次,就会完全毁掉姬霄精心准备的计划。 看来,最安全的越狱时间还是晚上,他在笔记里补充道。 这一等,等得他也无心享用那护士送来的早餐,只是随便扒拉了两口,便又开始聚精会神地留意着大楼里其他人的动向。 早餐结束后不久,七点四十五分,护士准时端出了盘子,带着上面药品,悠悠地走进了大房。 而后,经历一番漫长的等待后,约莫是八点左右,安保人员又交接了一次岗位。 花了点时间交接工作事宜之后,九点左右,护士们开始查房,从一楼大房到负一楼的单间,一个个的点名。 九点十五分,点名结束,开始配送早茶甜点,而姬霄则默默地合上了《玄盟法典》——原因无他,接下来只需要比对时间点就行了,并不需要再写些什么上去。 不仅如此,他还在这书上暗中做了些手脚: 拥有“贵宾”身份的他,谎称没有胃口,要晚些吃早餐,这么一来,护士们也只能满足他的需求,将早餐和甜点在九点十五分时一齐送到。 此时,不需要再翻开法典中那记满了时间点等各种笔记的那页的姬霄,趁没人注意,暗中蘸了一手指米粥,顺着那一页的边缘涂抹,而后“啪”的一声,重重地的把书本合上。 这下子,那米粥便是成了这病院里最不引人瞩目的胶水,悄无声息地将写有笔记的那页封在了里面——等到要查看笔记的时候,只需要将那两页单独拎出在光照下查看,那藏在中间的手写字迹自然会在光线的照射下透出,可谓是来去无痕。 现在,就算是那医生要拿回这书,只要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就这么大致一翻,只要不是恰巧在那茫茫书页中找到了这有问题的一页……要是真被他找到了,我也认了,姬霄想道。 错过了八点到九点之间的换班空档期,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二楼员工区,就只能等晚上的换班时间了。 走出单间看到楼上悠游自在叠着纸鹤的秃头院长,姬霄简直有一种当场冲上去将那纸鹤抢下的冲动。 就在这时,似乎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愿望,一道秋风吹来,冷不防地打落了院长手里的纸鹤,轻飘飘地下方飞来。 那纸鹤落下,顺着风的推力,在空中转了一圈,呈螺旋状向下落去,姬霄站在栏杆边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下落,掉到了地下二层。 他抹布的,刚好转到对面!姬霄在心底骂道,要是他刚刚站在那院长的正下方,秋风恰好能把那纸鹤送到栏杆边上,任他截取。 院长见纸鹤掉到负二楼,微微一愣,打量一眼之后,便是默默地回到了办公室,似乎没有去捡的意思。 仅仅只是一张彩纸叠成的纸鹤,自然不值得他屈身前往封尘已久、无人踏足的底层。 那纸鹤,毕竟只是…… “喂,”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友,我的纸鹤,你搞到没?” 一到自由活动时间就偷偷溜出来找他的精神病人还能有谁,自然是那散仙。 姬霄摇摇头,很是无奈地回答道:“还没有。” “还没有?” 似乎是不想被那老头儿看扁了,姬霄又解释道:“昨天我拿到了但是没带走,今天那纸鹤近在咫尺,我一时失手没抓到,掉到了下面……短短两天几乎要成功两次,拿个纸鹤要不了多久,再给我几天……” “几天?”散仙皱了皱眉,“今天变明天,明天变后天,几天变一月,一月变一年……我老人家仙逝之前,能拿到这宝贝吗?” 姬霄似乎被他充满不屑的语气给气到了,强颜微笑讥讽道:“老人家,我要的东西,您也没搞到吧?既然你也没搞到,怎么能催我……” “诺,给你。”说着,散仙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手环。 姬霄霎时瞪大了双眼。 第一百三十三章 搜身 姬霄指着面前的手环问道:“你这手环……真是我的?” “应该是吧,”说着,散仙漫不经心地将手环抛了过去,“如果不是,老夫再去偷一回就是了。”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看看这手环是什么来路,想到这里,姬霄轻呼一声:“电脑。” “姬先生,我在,请问您有什么吩咐?”手环回答道。 还真是他的手环!除了那个已经被玄盟缴获,现在不知道存放在什么地方的旧手环,这世界上能识别他的声纹并且作出反应的,就只有面前这个白注打造的手环了。 “你是昨晚偷的?”这个刚脱口而出,姬霄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可能,昨晚根本就没有时间……” “我是半夜偷的。”散仙答道,那语气,轻巧的简直就像在问他吃了没有一样。 “您老人家都这么神通广大了,还要我去拿那纸鹤干什么?”姬霄有些哭笑不得。 都能进大仓里面偷东西了,难道就偷不走那办公室里的纸鹤吗? “我不管,”散仙虽老态龙钟,但因为神志不清的缘故,此时也是耍起了小孩儿脾气,“我跟你约好了以物换物,现在我已经把你要的镯子给你了,你就得给我把那纸鹤偷回来。” “给我点时间……”最后,姬霄只能这样敷衍道。 他绝不可能把这手环再还给散仙:先不说他连二楼的构造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仓库在哪,还要摸清楚里面的安保情况,摄像头安防的位置,自己所要的东西在哪……这么算下来,都不知道要什么猴年马月才能把手环顺利偷出来。 等到那老头儿忿忿然地离开之后,姬霄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早知道我就叫他给我把正门钥匙偷回来了……”姬霄那叫一个悔不当初,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只是和那老头儿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根本没想着他真能把东西偷回来……谁知道,谁知道呢! “不过,有这东西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他如此安慰自己道。 正当他想着拿什么东西挖穿《玄盟法典》,将手环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其中时,外面传来一阵躁动的声音。 “都给我站起来,靠到墙上去!”一道咆哮声传来,发声者似乎极不耐烦。 下一秒,一道敲击声响起。 铛铛铛铛! 安保怒不可遏,拿起那棍子连敲四下栅栏,这动静,估计连二楼都能听到。 姬霄心底暗道一声不妙,刚一动作,几乎就在他藏好手环的下一刻,那安保便进入了单间。 “干什么?”姬霄故作镇定问道。 “丢东西了,你们之中有贼!”安保开门见山地说道。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姬霄反问道,并不打算让那安保搜索房间。 他心知肚明: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随意一搜,便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藏匿的手环。 那先进来的安保向前一步,卡住了姬霄的去路,又有另一安保匆匆忙忙地跑起来,两手一抓被铺向上一掀,将那床上被子里藏的东西看了个精光。 “报告队长,只有一本杂志。”后来者说道。 “查枕头,有可能是藏在枕芯里面了。”队长如此指挥道。 此时,姬霄面色已经极为不善,随时可能暴起出手。 那小队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咬咬牙,绷紧了肌肉,随时准备反击。 “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请回吧。”姬霄再次沉声警告道。 “这可由不得你来定。”队长不为所动,反倒变本加厉,再次指挥道,“去,搜书架上的那本书!这么厚,足够藏下那玩意了!” 姬霄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只是看到这么轻微的瞪眼、皱眉,小队长就已经搞懂了一切,他大笑一声,指挥道:“快搜,我来拦住他!” “你敢?”姬霄厉声喝道。 “我怎么不敢?”话音未落,姬霄已经是一个刺拳袭来,那队长向侧面一闪,闪避开来后,下意识地就要一套组合拳打上去。 他的第一拳,实实在在地打在了姬霄的脸庞上,照常理来说,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首先是吃痛,其次是受到冲击导致轻微的大脑震荡,应当是绝无还手之力,只能乖乖吃下第二拳的。 但姬霄显然不是寻常人物,如果他是寻常人物,就不会被送进此处,也不会引得那小队长从头至尾就紧张兮兮地防备着,一点不敢放松。 一拳击中,小队长心中暗喜,第二拳顺着肌肉记忆,向着姬霄的另一边脸呼去。 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姬霄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吃了一记试探的刺拳,姬霄竟是夸张地向侧面倒去,让他的这一拳有如打到了棉花上一般,伤力而不伤人,十分力打上去,至少被这一动作,消去了七分,剩下三分,不值一提。 不仅如此,姬霄这一闪,害得他的后手拳也必然会落空,如果想要继续这道攻势的话,只能强行二次发力,反手向着姬霄锤去。 这正手一转反手,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使得这本来来势汹汹,一拳能够将人击倒的重拳,化作了一道近距离爆发,注定不痛不痒的反手敲击。 不过,姬霄显然没打算吃下这一拳。 那小队长的反应快,迅速变招,想要先倚着先前打中姬霄的红利,慢慢在后者身上留下伤势,减缓他的动作,减少这场战斗的变数,但他的这下变招,倒是有些自大了。 即便是内行打外行,近乎同等重量级的两人之间,是绝不该如此托大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一旦觉得自己满操胜券,战斗的结局就已经决定了。 只见吃了一记右拳的姬霄,先是顺着这道拳的走向,倾向右边,尔后又瞬间身子一低,向左一闪,避开了那道反手锤击。 之后,他一记下勾拳,重重地打在了那被假动作骗住的队长的下巴上,后者的身躯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发出一道沉重的闷响。 “队长!”那安保惊呼出声。 从他的视角来看,身高臂展力量皆占上风,还率先击中对方的队长,就在一霎那之间,一个交锋,一个照面,被一记干净利落的上勾拳给放倒了。 “不许动!”安保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电击枪。 姬霄冷笑一声:“呵呵,我奉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用那把电击枪,那玩意是没有用的,不然的话……”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不能暴露手环的功能,以及手环在自己手上的事实,转而改口说道:“……电击枪没有用的,至少在这个距离来说是这样的。” “你再灵活,速度再快,也快不过电击枪!”安保的声音有些动摇,“赶紧放弃抵抗,不然,就等着进海绵房吧!” 海绵房?那是什么?莫非……就是楼下那些无人问津的房间? 不过,姬霄没时间多想:要么出手制服这个安保,要不用言语说服他离开,解决面前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他绝不能让对方夺回手环,这是他越狱的最大倚仗。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三步,三步以内,没有枪快的过我的拳。”姬霄再次强调道。 “我倒是想试试!”剩下的那个安保依旧嘴硬,但心底其实已经有些畏缩了。 姬霄面色一沉,知道是少不了一战了,身子微微一沉,就要出手时,一个人走到了单间外面。 “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建议姬先生您还是配合一下比较好:第一您根本没有逃出疯人院的必要,因为要不了多久您就要被释放了;第二,我想,您不会喜欢海绵房的。”庄风恭恭敬敬地说道。 “不管你嘴皮子里能不能说出花来,这人先出手是事实。”姬霄陈述道,脸色并不算好看,先前被打中的部位已经有点微微涨起了。 “既然你和这道失窃案没有关系,配合我们的工作更是百利而无一害。” 说着,庄风越过了那安保队员,巧妙地将己身拦在两人中间,又顺手拿起那本《玄盟法典》大致翻了翻,又敞开书页往地面上抖了抖,一无所获。 “借过。”他轻声说道,走到房间最深处,看向那洗手池和马桶。 下一刻,他竟是蹲下来摸向了那马桶! 良久,将那眼睛难以看到的死角都摸了一遍之后,庄风这才作罢,姬霄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被子里没有枕头里没有,也没有藏在死角里。”庄风总结道,向着门外走去。 “不过,”他话锋一转,突然转身,止住了脚步。 “……我想,还是有必要搜身的。” 姬霄面色凝重地咽了一下,看到他咽喉的这个动作,庄风的眉头也是舒展开来。 从进入这单间开始,他就隐隐约约感到什么不对劲,终于还是被他找到了! “姬先生,既然您宣称自己是清白的,搜身应该也只是举手之劳吧?”庄风提议道。 “任你搜,不过什么都没有就是了。”姬霄回道。 还在故作镇定?真是死鸭子嘴硬!那安保在心底冷笑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毫无收获 得到姬霄的同意之后,庄风才伸出双手,将姬霄全身上下都搜了个遍。 此时,安保的面色已然铁青。 如果搜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的话,即便是天王老子在世,都保不下来这个偷东西的贼,更别说一个小小医生了——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反之,如果那医生摇摇头,那就真是没有。 这又怎么可能?那人鬼鬼祟祟,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是做贼心虚!安保想道。 既然心虚,为什么在搜身的时候,会一无所获?不可能!他在心底嘶吼道。 但,他也就仅仅敢在心底咆哮罢了,现实世界里的他一声不吭,甚至连带有些许抗议意味的表情,都不敢显露——毕竟,他可是亲眼看到了姬霄是如何将那虎背熊腰的小队长一招制服的。 这个时候,明知对方有古怪,明知被盗的东西多半就是在其身上,这些安保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等到他们聚集起足够收拾姬霄的队伍时,后者早就把偷来的东西藏到不知哪里去了。 “庄医生,我们走吧。”安保冷冷说道。 没想到,就连医生也驳了他的面子。 那庄风头也不回,只是向后扬扬手,就像赶苍蝇一般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和姬先生商谈。” 一连串的吃瘪,简直让安保郁闷的要吐血。 没有了医生的帮助,他也只能顶着一张苦瓜脸,使尽浑身解数,像拖死猪一样将那昏迷不醒的小队长拖了回去。 碍事的旁人离去了,庄风这才看向姬霄,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姬先生,如果您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少使用暴力解决问题,我们可能有必要再次进行对您的精神状态评估——特别是暴力倾向这一方面的。” 不过,姬霄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嗤之以鼻,他冷笑一声,嘲讽道:“不用拳头解决问题,大概只是因为医生你还不够格,等到你拥有力量之后,就会发觉这是多么方便的一样东西了。” “看来,你在那本书里没有半点收获。”庄风看着书架上厚重的《玄盟法典》,摇了摇头。 “任你说破了嘴皮子,也是那莽夫先动的手,”姬霄没有争辩的意思,“他跟我讲道理,我就跟他讲道理,他想要动粗,我就随时奉陪,很公平吧?” 连续受到挤兑,又自知不占理,庄风也是无话可说,一言不发,离开了姬霄的单间。 等到脚步声逐渐走远,姬霄又走到走廊上,倚着栏杆,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四周。 眼见四下无人,他才又故作不紧不慢的样子,走进单间,不动声色地坐在床边,轻声命令道: “电脑,将我单间区域的监控录像换成静态图片。” 待得那监控摄像被篡改之后,他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在了地面上。 另一边。 “咦?” 将餐车推回厨房里,准备要将餐具统统扔进洗碗机的护士,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一旁正在洗菜的护士放下了手中的蔬菜,转身问道。 “好像……有一根筷子不见了。”洗碗的护士如此说道。 这一下,厨房里的气氛就有些凝重了。 丢失一根筷子,在外头肯定是件小事——丢了就丢了,重新买一双就是,要不了多少钱。 可在这与牢狱颇为相似的精神病院里,丢了一根筷子,可能就是丢了一把逃出疯人院的工具,可能就是丢了一把磨制后可以杀人的利器……这一丢,可谓是丢出来无数隐患。 虽然是件挺严重的事儿,但听到丢失筷子这句话之后,那洗菜的护士反而转了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她再清楚不过:帝域里对这些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早就做过无数次演练,其中自然包括了丢失物品这种情况——接下来,那粗心大意的小护士只要按着流程去走,就绝无问题,实在是没什么可操心的。 但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丢了筷子,现在应该是要先去问清楚情况,然后启动紧急对策,开始搜身……”说到这里,小护士面露难色。 “……那少了筷子的人,是一位‘贵宾’。” “嗯……”洗菜护士沉吟一阵,提议道,“不管怎么说,先去问问情况总是没错的——拖得越久,这事儿就越麻烦。” 听闻此言,接受了这个建议的小护士走出了厨房,向着负一层走去。 在楼梯上,她无意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她的目的地走出。 走到一楼时,单间内走出一人,伏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享受着日光浴,不一阵,又回到了房间里面。 显然,姬霄并没有注意到这位不远处的不速之客——毕竟此时此刻的他,还趴在地上取他的手环呢。 小小一间牢房,还能藏到哪里去?刚才即便是那小队长不搜书架,他也准备要出手了——只要多待一时半会儿,迟早能找到他这“挂”在床底下的手环。 丢失的一根筷子不是因为别的,正是横在了床板上,作为一个挂钩,而手环半身,则是先串在筷子上,尔后像架桥一般,挂在了床板的缝隙间。 这是最拙劣不过的把戏,只要有人掀开床垫,或是用蛮力将床铺举起立在墙边,藉此机会检查床底,就会立刻被识破。 也许是运气使然,姬霄险之又险地度过了这次突击搜查,但好运并没有一直眷顾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护士已是掂着步子走来,等到走到门外,才放出一两声脚步,算是给房里的贵宾“敲门”了。 毕竟,她可不知道这跪伏在地的“贵宾”,是在捡东西,还是在玩什么把戏。 咔哒,咔哒。 听到这声脚步,姬霄的心底咯噔一声,差点没给吓出心脏病来。 他不敢回头,不敢动手,但是一想到这手环的藏身之处就要露陷,狠狠心咬咬牙,一拧一转,筷子被手环带动扭了个九十度,从缝隙中掉落出来,被他稳稳接住。 “姬先生?”后面的人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毕竟这筷子丢了在病院里也算是件大事,出声问道。 只见姬霄不慌不忙地站直身来,转身时,右手里拿着一根金属筷子。 “这筷子……”见到这失而复得的筷子,那护士的欣喜溢于言表,就要开口要回那筷子。 “筷子是早上掉到了床底下,没注意到。”姬霄打断了她的话,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与其说是解释,更不如说是一种强调,一种威胁。 “既然已经找到了,能请您交给我吗?”小护士咽了一下,颤颤巍巍地问道。 刚刚下楼的时候,她可是和那壮的像座小山,却被打得像条死狗的小队长擦肩而过——不过小队长估计不会记得这次相遇就是了,毕竟他还没有醒过来。 能够将那种重量级的安保人员打昏,还有着贵宾的身份……小护士只能在心底祈求面前这人会大发好心,把筷子给她交差——事情闹大了,归根结底还是她的责任。 出乎意料的是,一根筷子伸了出来。 正当那护士要伸手抓过筷子时,那筷子又轻巧地缩了回去。 “先别急着拿。”姬霄说道。 “我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小护士心底都快要哭出来了,好似她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神病人,而是一头人形巨兽一般。 “做个交易吧:告诉我刚才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我就把筷子给你拿回去交差——不然的话,我拿去后院的监控死角丢了,就会让这厨房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少去一根筷子……”没等他威胁的话语说完,那小护士便抹了一把汗,若无其事地将他要的情报说了出来。 “呼……我还以为要干什么呢,”她接过筷子,“他们在找钥匙。” “钥匙?”姬霄有些不解。 “倒霉咯,有人把正门的钥匙弄丢了,这可比弄丢一根筷子严重多了,”小护士一边说着,一边把筷子护住,仿佛得到了什么世间罕有的珍宝一般,不动声色地退出了房间,“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见姬霄没有继续刁难她的意思,小护士撒腿就跑,将轻飘飘的一声感谢远远地抛在了走廊上。 刚才那小护士接过筷子时,姬霄的心几乎都要提到嗓子眼儿那了,只要她注意到自己左手藏在袖子里的手环,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别说越狱了,只要被当作重点监控对象,以后可能连自由进出牢房这种天大的好处都要失去了。 幸亏那小护士一心只想取回失物,视线几乎自始至终都聚焦在姬霄的右手上,就连后者暗中将左手背到了身后一事,都未曾发觉。 现在只需要找个隐秘的地方将这手环藏起,便相当于多了一道杀手锏。 “只可惜那通往负二层的门锁是用钥匙的,不然倒是可以下去看看。” 现在丢了钥匙,大概率会进入封锁状态,还是小心为妙,想到这里,他默不作声,扩大了监控屏蔽的覆盖范围,走出了房间,趁没人注意时,向着那间高压水枪冲凉房走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挟持 将摄像头发出的信号拦截掉,换成上一秒所拍到的静态图片,这就是最简单的监控屏蔽。 但这种最为简单的东西,往往伴随着巨大的漏洞:这道屏蔽功能绝不能长用,用的时间久了,就算是个傻子坐在监控室里,也能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姬霄在那“冲凉房”外瞥了一眼,眼见没人,立刻抓着这个空隙,溜了进去。 整个精神病院里,恐怕只有这个地方,才能以最不起眼的方式,搞到他所要的东西。 他走进房间,先是把那高压水枪随手塞到了隔壁的烘干室里面,用门临时夹住了那水管头,而后一把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 嗞…… 水流在隔壁房间喷涌而出,以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漫到那走廊上,引起他人的注意。 “电脑,投影出负一层走廊的实时监控录像。” 话音刚落,一道袖珍版的走廊浮现在空中,一个安保正从走廊末端缓缓走来。 嗒,嗒,嗒…… 皮鞋的后脚跟厚重而有力地敲击在地面上,荡起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那安保就在走廊的末端,要不了多久,便是可以走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姬霄心里一横,一脚踹向那水龙头。 一道道沉重的撞击声从房间里传出,悠悠地飘到了那安保的耳边,不过他听的并不太真切。 铛,铛,铛。 “什么声音?”那安保沉吟一声——随着距离逐渐缩短,那声音也是越来越清晰,终于,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嗒嗒嗒嗒嗒嗒…… 那安保,正飞速跑向姬霄所在的方向! “该死,来不及了!”姬霄怒骂一声,抬起小腿,绷紧了大腿的肌肉,猛地一脚踹去。 只听闻极其微弱的一声“咔”的声音,水龙头终于倾斜,和墙壁之间有了一条缝隙,一簇清水从那裂缝中流出! “电脑,快!弄响那安保的手环!”他催促道。 叮铃铃铃铃铃,一道铃声响起。 安保低头看向手环,后者却没有弹出任何窗口或者提示之类的东西,告诉他这提示音到底是为何而来。 正当安保不解时,一个头从冲凉房探出,只见那身影弓着腰,掂着脚步,三两下便是走回了牢房里——也多亏了这负一层几乎没有人,才使得他这破坏水龙头的计划来得如此顺利。 待得姬霄回到房间,正襟危坐,那安保手环的提示铃声便和监控屏蔽一齐解除了:除了留下一个站在走廊尽头拍打着手环的安保人员,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下来,只要等那冲凉房内的水溢出,他的技俩便成功了一半。 现在也就十点多,那冲凉房的门本来就半掩着,再加上他为了不让路过的安保注意到漏水的事,出门前还把那水龙头拧小了不少……种种这些因素相叠,这水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漫出走廊来。 “今天是星期几来着?”姬霄抚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照常来说,手环就在附近,识别了他的声纹之后,理应会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回答的原因无他——为了稳妥,他将手环的唤醒方式设置为了双击加上声纹验证。 这下子,想要误触这手环的难度,可就大的多了。 在这座封闭式的精神病院当中,时间的概念都被淡化了:整个精神病院内,就连医生的房间内,都难找到一块钟表,病人手上又不能带有手环这种高科技产品,墙上又没有挂历,“今天是星期几”便变成了一个极其让人琢磨不透的问题。 姬霄只是依稀记得,先前他被拉去那负一层冲凉房跟洗车一样洗了个澡之前,安保无意间在与同伴的对话中提到过:那天让他单独洗,只是一次例外。 听他的口气,负一层的病人,或者说,“犯人”们,都是要到某个特定的日期,才会被清洗掉身上那股邋遢的腌臭味儿。 虽然不知道那日子是不是今天,不过细想的话,只要时间表不出大变化,那洗澡的时间大概率还是晚上——到那时候,这负一层的走廊早就水漫金山了。 为了消磨这么点等待的时间,又为了找出点什么法子把狱卒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让他们在短时间内不去留意漏水的事儿,姬霄趁着这一天当中最长的自由活动时间,走上了一楼。 正当他在脑海中绞尽脑汁寻找着制造骚乱的方法时,一场骚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道尖叫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怎么回事?姬霄定眼看去,这病院上下几层走廊里,似乎没有找到半个安保的身影——这种时间,想必他们还在悠哉游哉地看着监控录像吧。 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姬霄这么想道。 他三步作两步,快速走到那病房外,却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将手伸过那病房大开的窗口,食中二指一上一下,在百叶窗里撬开了一道供他窥伺的缝隙。 “……你冷静一点,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一道声音如此反复劝道,那声音的主人微微颤抖,连她的声音都是染上了一丝哭腔。 被刀挟持者,是那帝域精神病院其中一名姬霄叫不出名字来的护士。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不但能弄到刀子,还敢挟持护士?想到这里,他不禁将视线一转,转,转…… “他抹布的,给我让开点,什么都看不到了!”姬霄对着窗户前面的几个精神病人怒骂道。 这里的病人大多是些与世无争的家伙,听到这句话,自然也是跟见了虎的绵羊一般,统统让到一旁。 那持刀的病人他没见过,但从那狰狞的表情和凶戾的眼神看来,多半不是什么善茬——在这种人手里,即便只是一把几乎没开刃的黄油刀,也会显得极有威胁。 更何况,那是一把餐刀。 餐刀抵住了小护士的脖子,看她那细皮嫩肉的模样,这一刀下去,就算隔壁房间就是急救室,恐怕都会有生命危险。 刀子贴的极近,那冰凉的温度自然不是此时最骇人的,最让人感到心惊肉跳的是,这个精神病人下手显然毫无分寸——刀上的某颗小三角形尖刺此时已经穿透了那小护士的皮肤,一滴鲜血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这些好吃懒做,拿钱不干活的懒骨头怎么还不来?姬霄在心底骂道。 就算不是一直盯着监控录像屏幕,也该看到这大房里对峙的场面了吧?难怪连正门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弄丢。 那安保不来,或者说,那安保手里的电击枪不来,事情实在就有些麻烦了——这种距离,别说制服那歹徒了,就算想要近身,都可以说是异想天开。 只要有半点轻举妄动的意思,这姑娘都得抹脖子了。 …… 监控室。 坐在屏幕前的安保灌了一口啤酒,打出来一个满意的饱嗝。 砰! “你们还有心思喝酒?”正在敷脸的小队长冷声说道,“不找回那把钥匙,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骂,连忙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分心,专心致志地瞪着屏幕上那看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监控录像片段,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半晌,终于有一安保忍不住了,弱弱地举起了手。 “说。”说完这句话,小队长有些呲牙咧嘴——现在的他,每次动嘴都是一种负担: 刚才也是好运,若不是他的习惯好,换做个外行人,不仅是要吃一记上勾拳,上下两排牙相撞时,甚至能把人的舌头截断来! “队长,这录像我们都看了这么多遍了,不可能有问题啊……”说着,那安保挠了挠头,“说不定,这钥匙可能是在外面丢的。” 听到这句话,小队长更是面色铁青。 在场所有人,最不想重复看那监控录像的就是他:每看一次,到九点四十五分左右的片段时,便是会有一个摄像头拍下他被揍的场景,每看一次,他的威严便减少一分。 不过,威严减少,总比丢个饭碗来得划算。 正当他要说些什么时,另一个安保又发话了。 “队长,你看看这里!”发话者有些紧张地指着屏幕,显然是有所发现。 “怎么,找到了?”小队长喜出望外,这一咧嘴,下巴又开始痛了。 画面上,是一个穿着病服的身影,扒着一楼大房的百叶窗,正在窥视房间内的状况。 顺着这人的视线,他们立即切换到了室内的摄像头,然后便看到了那个护士,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一把刀。 “好家伙,敢在这时候造反……”小队长怒极反笑,连声赞叹道。 “带上装备,立刻下去把他抓了!”他如此命令道。 只见此言一出,拿棍的去拿棍了,拿电击枪的去拿电击枪了,监控室里乱作一团。 要是有人在等他们出手援助,就不知道需要等待多久了。 …… 另一边,姬霄也是有了些许收获。 他在那大房内的围观群众当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仙风道骨,白发飘飘的老头儿,藏在人群当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夺刀 这造型极有个性,太阳穴又有一道疤痕的老者还能是谁:别说是这精神病院里面了,就算放眼整个玄盟,估计都只能找到他散仙这么一个人。 看到这散仙鬼鬼祟祟的站在行凶者身后不远处,姬霄简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扭头,用眼睛比划着,示意对方出手救人。 散仙扭过头去,别说盯着那拿刀的人了,就连姬霄的视线,都是避开了大半,只留了一点余光瞥向窗边。 明显的亏本买卖,大概是没有人会去做的。 嘶……这老头儿……姬霄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没想到对面的散仙会如此决断。 他在阳,散仙在阴,里应外合之下擒住那拿刀的疯子,救下小护士,成功的几率不说十成,至少也有个八九成。 可现在看来,这散仙不仅自己不想出风头,更不想作为他人出风头的帮手,卷进这场无妄之灾当中——毕竟从他的角度看来,等到安保们到场,再麻烦的角色,都得被他们解决了。 他散仙可以放弃这个救人的机会,姬霄却不能。 生死危机面前挺身而出,正是拉近关系,打消他人戒备,最快,也是最好不过的方法。 所以,为了赢得精神病院一众工作人员的信任,他绝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的姬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再不出手,安保那边的人就要到了。 那时候,就没有他热心出手的余地了。 要知道,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之间,可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想到这里,姬霄也顾不上和散仙之间刚建立起的利益关系了,咬咬牙心一横,单手高举,手腕向上突起,手指自然垂下,打了个手势威胁房间里的散仙。 那是半个金鸡独立的造型。 这半个造型放在这里,威胁之意是再明显不过了,散仙心底简直可以想象出姬霄的声音:“你不帮忙,就别想要你那破烂纸鹤了!” 一时间,他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用嘴型骂道:“你不讲信用!” 这下子,他老人家总算是吃到了仙人“涉世未深”,先给钱后收货的亏。 自己取来的镯子已经到了那小子手上,断然是拿不回来的,如此一来,现在出手,便相当于是用一次里应外合外加一道镯子换一只纸鹤…… 散仙抿着干燥的嘴唇,在脑里飞速思考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干了!这件事要是成了,最多也就是没这么赚罢了!散仙在脑海中想道。 在他的世界观里,纸鹤的价值,远高于一切! 姬霄哪能知道这其中的种种门道,他也是在赌:赌这纸鹤,在这么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眼里,真的是比真金白银还要贵重的物事。 很明显,他赌对了。 散仙终于不再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开始留意姬霄的每一道“自创手语”,很快,他就明白了对方的计划。 “这小子,怎地这么大胆!”他心惊胆战,又有些忧心忡忡地向门外瞥了一眼,似乎在寻找着安保们的身影。 散仙的心底,根本就不认为这种计划能够成功。 姬霄的嘴两次开合,从那夸张而又缓慢之极的动作不难读出,是“快点”二字。 唉,散仙在心底长叹一声,整了整衣摆。 之后,他从脑海中的那道根深蒂固的修仙世界中,挤出了一道侠胆衷肠义薄云天的大侠气质,一声怒喝道:“你这欺压妇孺的无耻小人,快放开那女子!” 大侠风范啊,姬霄感叹道。 这一下倒是给那拿刀的病人吓得够呛,差点没一哆嗦把那可怜兮兮的小护士结果了,他左手上提,卡住那女子的脖颈,右手则是拿着那把餐刀胡乱挥舞几下,那躲闪不及的倒霉病友,还被这刀的小刺刃勾到了些许衣裳,刺啦一声,在竖条纹的病服上又添了道横向的疤痕。 若是那刀在往上走那么一点,恐怕就得交代一条人命了。 没有人知道,散仙表面上看起来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实际上已经咬紧的牙关,暗暗后悔这出手相助的决定。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不出手,处于风口浪尖的他,必然会陷入更危险的局面。 此时大房内的气氛已经有些凝重了,散仙和那持刀者之间,更是成剑拔弩张之势,似乎下一刻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出手。 眼看那小姑娘痛苦地眯着眼,鼻息逐渐微弱下去,散仙也知道:不能再继续僵持下去了,无论结果如何,现在的他,只能相信姬霄的计划了。 只见他“呔”一声,举起双拳,瘦削的双臂一前一后地立着,摆出了一个没人见过的起手架势,似乎蓄势待发,随时就要一拳袭去,引得那持刀凶徒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似乎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不怕他手上这把亮得能照出人脸轮廓的,明晃晃的刀子。 “你干什么!”持刀那人气急败坏地骂道,拿刀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他手心的汗随着时间过去愈发地多了,要是不用力,他都怕这把刀会从自己手中滑落。 “干什么?今天老夫就来替天行道!”散仙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到了那种侠义的状态当中,甚至摆出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哈哈,替天行道?”听到这句话,持刀者不怒反笑,“要是我有罪,我就不会被送到这里了,这一切都只是无妄之灾!想让我和你们这群脑子不清醒的疯子一起呆上几十年?做梦!” “少说废话,放了她!”散仙呵斥道。 “放人?呵呵,”持刀者冷笑两声,“等我逃离这座无间地狱,自然会放了这护士。” “冥顽不灵!”散仙冷哼一声,金鸡独立抬起的脚,也顺势踩向前方,向前方逼近。 他的双手更是收回,手臂呈“乙”字型,指尖有如灵蛇一般,随时要择人而噬。 可能是觉得这样还不够逼真吓人,散仙还不时发出“咝咝”的声音,一边学蛇叫,一边用手在空中划圈,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那持刀者慌不择路,向后退去时,踩到了某个病人的脚掌,差点就要摔倒,他一面用刀指着那来势汹汹的散仙,一面用手肘恶狠狠地打去,打得那倒霉的病人“哎呦”痛呼一声,随即便捂着胸口退到了一边。 他这下得这可是重手啊,周围的病人哪还敢靠近,人挤人,直到几乎都要和墙壁融为一体了才停下了脚步。 “不许过来!再过来这刀子就要见血了!”那持刀者显然也有些昏头了,竟被散仙这半真半假的蛇拳绕了进去,开始有点看不穿对面的实力了,慌忙之下,下意识想要继续后退。 他一退,散仙又进一步,他又再退,进退之间,两人不知不觉已经离窗边很近了。 “该死,我受不了了!”持刀者憋红了眼,怒骂一声,“以后有人问起你脸上的疤,就说是一个硬出头的老疯子害的!” 话音刚落,他举刀就要划向那小护士的脸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手抬起一半时,一只左拳已经撞到了他的脸上。 还没等那持刀者反应过来,一只手从后方伸出,抓住了他手中的餐刀。 后面的人还能是谁,自然是与散仙里应外合,等待多时的姬霄! 见刀要被夺,持刀者下意识就要将刀拔出,那后方的身影也是有些急了:若是被他这么一拔刀,虽说只是把餐刀,但割伤他这个凡夫俗子的手指,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姬霄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咬咬牙,用右手抓紧了餐刀。 两害取其轻:与其在手指上留下几道入骨刀痕,还不如只有掌心被那刀上面的尖刺刺伤,至少后者还痊愈的快些。 姬霄左手一拳,击中后顺势往那持刀者和护士中间一隔,控制住歹徒的同时,还顺带将那护士送了出去,右手主动抓刀往旁边一按,双手一合抱,一个背摔,向着后方仰去。 散仙虽老,却也算是眼疾手快,见姬霄第一拳得手,早就蹲伏下来,在护士闪开后,双手抱起了那持刀者的双脚。 腿脚就像是人在大地上扎的根,没有了固定的根须,在一上一下两股巨力的带动下,持刀者的身子飞快地向着窗外送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姬霄仰身倒下时,头部恰好是和窗户外开的边框擦了过去;身子被抬高些许的歹徒就没那么好运了,略高的他,头部则是正正撞上了窗户玻璃,整个头都栽进了那窗户的框架里,直接昏死过去。 当啷一声,那餐刀终于是脱手而出,姬霄扑通坐在地面上后,单手撑着向后挪了些许,朝着右手掌心吐了口唾沫,试图用这种极为原始的方法给手掌上的伤口消毒。 “呼。”他长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人总算是救下来了! “没事吧?”他走进去问道,问的不是那死里逃生的小护士,而是此时此刻,紧张的脸都有些发绿的散仙。 散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在说,“你这臭小子,真是不要命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里应外合 幸亏他老人家从那拙劣无比的“自创手语”中大概看懂了姬霄的计划,不然一旦出了人命,就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能担当的起的事了。 拙劣的计划,拙劣的手语,拙劣的……偷袭。 姬霄的计划很简单,简单到让人有些担心会不会成功的地步: 在大房里面的散仙,负责恐吓持刀的人,把他逼到窗边,而窗外的人则趁机从背后偷袭:夺刀,救人,一气呵成。 “真是好运。”散仙摇摇头,不住感叹道。 持刀者疯狂地向着四周挥舞着刀子的时候,百叶窗掩盖了姬霄的身形,没有暴露,这是运。 持刀者被一个糟老头子吓住了,还差点被绊倒,愈发慌乱,这是运。 姬霄偷偷打开百叶窗,将手探进窗内时所发出的种种声响,都被蛇叫的“嘶嘶”声掩盖下去,没有被那持刀者发觉,这是运…… “不对,这是老夫英明神武,特意为他打的掩护!”想到这里,散仙脸上的后怕,尽皆转化为藏不住的笑意。 这么一来,本来对他到处传授的玄妙修炼功法毫无兴趣之人,现在也是有些好奇了,纷纷围了上去,想要拜师学艺。 与先前那想要劫持人质越狱的病人相比,这些病友们简直纯洁得有如一张白纸,几乎给人一种灵智未开的黄口小儿的既视感。 相比之下,那虽然手段有些过激,但能够暗度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起一把利器,并且挑选最佳时机挟持人质的男人,似乎并不像个真正的精神病人。 他的话,看来真有几分可信度。 “那么,正门钥匙丢了这件事,会不会……” 正当姬霄喃喃自语,在多件事情当中寻找着关联点时,大房的门砰的一声,撞在了那门碰上;按这架势,要不了多少次,那门碰就得被嵌到墙里面去了。 一道道硬底皮鞋后跟踏步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自然是那姗姗来迟的一众安保人员。 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抵达门外的,那鞋跟与地面相撞的响声吵得楼上楼下都能听得见。 不妙的是,在这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之前,那下巴上依旧有着明显伤痕的小队长,似乎听到了姬霄的自语。 先别说被一个老头子抢去了他们的工作,变相少了一道奖金,这人先是将他们安保队的人暴揍一顿,此时又有意无意地在他们面前提起正门钥匙失窃的事情…… 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钥匙肯定藏到不知哪里去了,是在挑衅我们吗?小队长心间有一道怒火翻涌,可没等更近一步,下巴传来的剧痛感就打断了他接下来的一切想法。 这次的事件与那人毫无关系,即便是假公济私如他,也没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以多欺少,借整个安保队之力制服姬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那袭击护士的歹徒拿下,杀鸡儆猴,好压一压精神病院里众人的嚣张气焰。 虽然这持刀者除了试图越狱没有半点得罪安保的众人,但他的命运已然注定了:接下来,无论是出了什么问题,都要找这持刀者算账。 刀丢了,是他的问题;钥匙丢了,是他的问题;就连那些到后院自由活动的病人回来晚了那么几分钟,也要算在他的头上。 姬霄这种刺头儿,是个特例:第一,个人战力凶猛至极,这病院里,单挑恐怕没多少人能打赢他;第二,有着院长那边也认可的,“伪贵宾”身份。 但这样的刺头儿,放眼整所帝域精神病院,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折磨那持刀行凶者,就是要传达出一个信息:只要你不是什么唯一的特例,我们就一定能弄死你。 想到这里,小队长的心底也都舒坦了些许,但他表面上依旧脸色不变,冷冷嘲讽道:“没想到,一个老头儿都能制服凶徒,反倒是有的人,连老头儿都比不上了。” “你对自己倒是看得很清楚,”姬霄反讽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什么!”小队长一怒,低声喝出这两字的同时,扯动了下巴的伤口,疼的那叫一个呲牙咧嘴,偏偏在人前又不能发作,只能咬紧牙关忍了下去。 再这么咬牙几次,恐怕那几颗臼齿,要被他生生咬崩开来。 “死鸭子嘴硬……来人,把那歹徒给我押回去!”看到小队长那怒意中带着一丝杀气的眼神,几个安保连忙上前,一半人在屋内一半人在屋外,把这昏迷的持刀者从窗户上卸了下来,又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走了。 “别以为你那花拳绣腿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这随便一个病人拿刀,就能把你逼得如此狼狈……好自为之!”说到最后,那语气,已然像是在一字一句地吐着威胁的话语,要刺穿姬霄。 在小队长的眼里看来,姬霄手里的伤,无非就是先行出手,结果在刀具手上吃瘪罢了;至于那持刀者到底是怎么被一众精神病人擒下的,他并不在意。 正当他要转身离去时,小护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抱着一个药箱窜了出来,毫不留情地驳斥道:“恐怕也只有病入膏肓的疯子才会觉得,一个老头子能够擒住持刀的歹徒,要不是姬先生出手,等到你们这群皮囊饭袋到这里,我早就没命啦。” 看来,她是对安保队的营救速度颇为不满,才会在此时完全不顾之后同事之间的关系恶化,出言讥讽,维护姬霄。 是他出手?小队长虽然对姬霄这边很是憎恶,但也不是什么傻子,此时小护士这个当事人一点明,他也就猜到了些大概:无论出手的方式如何,那持刀的疯子必然不是一众病人合力擒下的,而是姬霄一人所为。 为此,还付出了一只伤手的代价。 即便姬霄先前与他作对,听说这么一件事,小队长也不自主地收回了些许成见。 想到这里,他咽了一口唾沫,眯眯眼评价道:“还算是条汉子。” 随后,大步扬长而去。 “那算什么嘛!”小护士嘟起了脸颊,有些忿忿不平,“收了工资又不干事,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拿武器,整队列,再下到这里,终归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姬霄替小队长开脱道。 这倒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他先前从于万里那边见识过这种胜者提携败者的处世方式,无形贬低对方的同时,更是在气量这一方面,将自己进一步地抬高了,此时正是有意无意间,就学了弟弟的做法。 这一点,就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很疼吧?”小护士一脸关切地问道。 姬霄立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是展开手掌的一瞬间,他的脸色还是变了些许——这点变化,自然逃不过近在咫尺的小护士的法眼,让后者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愧疚之意。 毕竟,不是因为她被那持刀者挟持,就不需要他人肉身夺刀救人;再倒退一步,不是因为她回收餐具时不知怎的漏了这么一把刀,也就不会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姬霄出声安慰那泪眼汪汪的小护士:“不是你的错,是那人心生歹意,才会费尽心思藏起了一把刀,更是找了个安保最为薄弱的时间点出手……你只是恰好出现在最不幸的位置罢了。” 小护士低头“嗯”了一声,没有说话,那种歉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去的,她从药箱中拿出一个“扫描仪”,一道扇形红光掠过姬霄受伤的手掌后,小护士又将扫描仪放了回去,转而拿出了一个喷雾罐,向着姬霄的手掌喷去。 “伤口应该很快就会痊愈了,不过短时间内可能还是会有点疼。”小护士满怀歉意地解释道。 “谢谢。”姬霄回道,瞥了散仙一眼,起身欲要离开。 “是我要谢谢姬先生才对。”说着,小护士深深地鞠了一躬。 姬霄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她身上,在他离去的路线上,大房的门外,立着一道身影。 “来一趟话疗室吧,我感觉精神评估这件事也不能再择日了。”庄医生说道,似乎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 这一次评估结果出来,很有可能可以凭着一份医疗报告,将姬霄这个“具有攻击性的危险精神病人”永远地留在这片帝域。 不过在姬霄的眼里看来,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还有这种送上门的好事?”他在心底想道。 刚在发愁怎么找茬闯进那话疗室里偷纸鹤……这不,现成的大好借口送上门来了。 纸鹤,在他心底的价值,也要比原先和一张废纸等价的低微地位,升值不少。 纸鹤不仅仅是纸鹤,更是和散仙这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儿之间的一道友谊的桥梁——只有拿到第一只纸鹤,证明自己也有着获得纸鹤的能力,才能有资格提出下一次交易。 就连手环都能在大半夜里偷来,这老头儿,还有什么东西拿不到手?有这么一位好手作为搭档,越狱之事,就更是多了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姬霄已经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藏刀 虽说姬霄和那医生的目的都是要让他这个人进入话疗室,但明面上姬霄却不能显露半分欣喜之意,甚至要摆出一副逆反的姿态才好。 原因无他,人性不就是如此么:在这种工作人员一手遮天的管制环境当中,恐怕大部分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对所有物事的,病态的控制欲。 自己的一举一动,可以随意决定他人的命运,这简直是再美妙不过的力量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只要这些病人稍微有些不服从的意思,就会引起他们的严重反感,从而对刺头儿打心底生出一分想要针对的意愿。 而姬霄,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不仅如此,他更要在这些工作人员面前装出一副有如绵羊一般温顺乖巧的样子——人是不会在身边留下一头饿狼的,他们只会让乖乖戴上项圈的狗趴伏在家门旁。 想要获取所有工作人员的信任,在潜移默化当中获得更大的权限,就一步都不能走错。 这个时候,“将姬霄叫去话疗室”,只是那庄风医生突发奇想,从脑海最深处蹦出的一个想法——既然事出突然,他自然也可以用常理推断,将心比心,猜测到姬霄的抗拒和不满之意。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要是毫无怨言地跟去了,才是反常的事哩,姬霄想道。 如果万里在这里,他肯定是会这么想这么做的,姬霄在自己心底补充道。 权衡利弊之后,他一甩袖子,负手而立:“呵,我要是不去,你又能拿姬某人如何?” 似乎是已经预料到姬霄的反应,庄风皱了皱眉头,提醒道:“不配合我们的工作,不会怎么样……但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只会在你的履历上留下负面的一笔。” “不过,”他话锋突然一转,学着姬霄的样子,同样负手而立,装模作样地说道,“……既然你是为了救人才出手的,那倒是可以算作例外——配合的话,我甚至可以在条例允许的范围内给你更多的权限。” 先是大棒伺候,然后又给根萝卜,这心理上战术玩的不可谓不高明……至少庄风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一切尽在掌握当中,他想道。 姬霄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深吸一口气,没有起身。 这么一个战斗狂魔没有动手,就算是一种妥协了,庄风在心底乐观想道。 出人意料的是,正当大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时,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小护士发话了: “姬先生刚刚出手救了我,于我个人,一个工作人员而言,是大恩人;他用手直接抓住了刀,于医生护士而言,则是伤员——审讯恩人,则是不仁;审讯伤员,则是不义。不管怎么说……” 听到这里,庄风也是有些头疼,没等小护士继续教他礼孝廉义耻,便苦笑着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就改天再说吧。” 他的想法似乎是随兴而来,又随风而去了,话音刚落,便毫不在意地离开了房间,似乎先前的一切都只是他一时兴起罢了。 “好!”散仙先是叫好一声,而后带头鼓起了掌来。 大房内响起了一阵掌声——既是为小护士的仗义出言相助,更是为姬霄不怕受伤也要抓住刀子的英勇行为。 不过,有了那喷雾,虽说伤口里面微小的神经还没有完全痊愈,不时还会刺痛,但那表面的外伤已经完全看不出伤痕了,简直就跟没受过伤一样,姬霄也不打算再呆下去了,站起身来,就要回到自己的单间去。 第一是在这里出尽了风头,一众精神病人以及工作人员,见到他必然都会不自禁地注意到他这个人物——谁能忘掉呢?一看到姬霄就会想起来,然后在几米外指指点点,互相议论:“你看,那个不是上次空手抓刀救人的人么!” 那样就太显眼了,显眼的人是不可能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逃出这所疯人院的,因此,他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等风头过去了,才能再次出现在这群病友面前。 第二是那手环的缘故:此时手环还在自己身上,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要从那维修水管的工作人员手上偷来防水胶布,将手环藏好,才能算得上万无一失。 第三是因为那纸鹤:先不说有了这玩意之后,大可和散仙这个神秘兮兮的老头儿建立起更为稳固的利益关系,就算只是为了完成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易,也必须得硬着头皮去那医生的办公室里取上一趟了——毕竟,那散仙现在看他姬霄的眼神已经颇为不善,充斥着不满之意。 不用开口姬霄都能读出那眼神里蕴含的潜台词:“现在劫持案也帮你解决了,还不赶紧去偷纸鹤?” 他无奈点点头,三步作两步,向着自己单间的方向行去。 走进单间后不久,姬霄还是照惯例正襟危坐,将身子绷直了——也只有这种动作,才能确保自己在监控屏蔽前后的动作别无二致。 屏蔽生效后,他环视四周,上下左右都没有人在留意他这个方向,连忙从脚腕旁抽出了一道手掌大小的细长碎玻璃,像上次藏手环一样,掀开床铺,将这简易而又锋利无比的“尖刀”,藏到了床垫和床板之间。 藏完之后,他还不忘把那手环的位置向手臂更上方收了收,确保在去那医生办公室的途中,不会被任何人看出破绽。 做完这一切伪装,他才挺直了腰,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在床边,解除了他这一区域的监控屏蔽。 要说这一系列动作之间唯一的破绽,就是那姬霄自己设定的,启用手环前的双击了。 这么小的动作,那群饭桶要是真能在监控里看出来,我也就认栽了,姬霄想道,走出了房门。 与此同时,监控室。 “他怎么可能没有……怎么可能!”监控台前面的男人面色铁青,重重地锤了一下桌面,震得有些装较满杯子里的水都抖了出来,旁边的几个安保连忙手忙脚乱地上去擦拭。 “他从头到尾就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啊,就算一帧一帧地去看,也没有半点问题……”操纵监控的那人正颤颤巍巍地应着,小队长的脸色更难看了,又是一掌,先前的桌子白擦了。 砰! “你是想要告诉我……在没有人进入过的负一楼浴室里,跑进去了一只鬼,一脚把我们的水龙头踹烂了?”小队长反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我去找大师帮这水龙头开光贴道镇鬼符吗?你们这群蠢货!” “但是这视频真的看不出问题……” “那就是这录像有问题!”小队长已经猜到了点子上,只是他再怎么异想天开,也不会想到姬霄偷走了手环,而且里面还有着一道足以骇入这玄盟内任意一件电子产品的骇客系统。 “……录像有问题,就给我去现场找线索!搞这么大破坏,肯定在那地方留下了痕迹!”说着,小队长将录像关闭,屏幕上又开始播放那个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 然后,他愣了一下,勃然大怒。 “怎么水都漏到负二楼了!我不是叫你去修水龙头吗?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小队长对着门边一动不敢动的一个安保骂道。 “队长话没讲完,我不敢走啊……”那人无奈又害怕地回答道,声音也被惧意压得极低,要不是这房间里静的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还真不知道他在嘟囔些什么。 “赶紧滚赶紧滚……”小队长挥了挥手,没好气地说道。 负一层冲凉房右边是公厕,左边是牢房区,水龙头出了问题,最先怀疑的,肯定就是那牢房区里面的寥寥数人。 也许是因为没有门锁,可以自由进出;也许是因为之前有过矛盾;也许是因为那份逆反之意……最大嫌疑人,很快就被锁定到了姬霄身上。 但偏偏,他们这么多只眼睛齐齐盯着一道监控画面,一帧一帧地去看,却找不出半点可疑的举动。 画面里的姬霄,自始至终,不是在翻杂志翻法典,就是百无聊赖地躺下,或是坐在床边上深思着些什么,直到小护士尖叫,这才夺门而出。 偏偏从大清早到现在,还真没有人进过那冲凉房,总不能是闹鬼了吧!小队长气得牙痒痒,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都下去吧,去找那劫持护士的谈谈心,问点什么出来。”小队长扬扬手,下了逐客令。 “问问看那水龙头是不是他破坏的?” 这安保的问题刚出口,就暗道一声不好:因为对面的小队长已经怒目圆瞪,将那几乎能杀死人的目光扫到了他身上,让他有些瘆得慌。 “但凡……”小队长正要骂他没有脑子,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情绪,反问道,“他一个要逃出帝域的人,破坏水龙头干什么?那护士一叫全世界都听到了,漏水能引开什么注意力?” “……去问他越狱的详情,我不希望再有这种事发生,暴力事件会让我们安保队的脸面很不好看。”这句话的最后,已经颇有不满之意。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是一个讲理的人…… 安保队的头子不满,那准备要被问话的犯人自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五个安保一起痛揍一顿,恐怕都只是了结此事的最轻松方式了。 不过,其实刑讯的结果,那小队长并不在意:无论结果如何,是什么上有老下有小,还是什么千古冤案,他都不在乎,只要那犯人交代自己是怎么做到的,然后伙计们让他这辈子再也生不起半点逃跑的念头,这就够了。 他在意的是,这监控录像,显然是有些问题的;而有能力改动监控画面的,只有他们帝域精神病院里的“自己人”。 最大嫌疑的,还是早班的这五个安保,小队长如此想道。 既然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心底扎根,他自然得把所有人找个借口轰出去——在这宗案件真相大白前,他只能相信自己。 因此,监控室里面,只能有他一个人。 “谁是那个修改了监控的内鬼呢……?”小队长挑起眉头,开始查看更早以前的监控录像。 他有预感,如果揪出了这个内鬼,很有可能,就能藉此找到那串失踪的正门钥匙。 …… 这小队长哪能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推测,还在脑海中编制出了一个“内鬼”,结果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姬霄,此时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话疗室。 那纸鹤就明晃晃地放在桌面上,直接偷走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他姬霄得手的一瞬间,座位上的医生就会立刻察觉桌面上的变化。 得想个什么借口要来那纸鹤,最好是让那医生双手奉送……但是又不能让他知道纸鹤交易的事儿…… 一旦内部的工作人员知道纸鹤对于某些犯人的重要性……想要弄来几只纸鹤,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到那时候,纸鹤再也不稀罕,就再也没有请那些犯人出手的凭借了。 也就是说,宁可此次得不到纸鹤,也绝不能让那纸鹤染上半点关注度! 既然已经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姬霄也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庄风眼见此景,皱了皱眉,却没有说出任何和精神评估结果相关的,恐吓的话语。 他很清楚:给人穿小鞋,改动精神评估结果,这种利用恐惧控制他人的把戏,只在那些心存敬畏的家伙身上生效。 “我想,有必要给姬先生你做一次暴力倾向的评估测试……”庄风开门见山说道,话还没说完,姬霄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真的有必要吗?”他问道,语气中尽是不屑,“要是我真有一丝半点的暴力倾向,被劫持的就不会是护士,而是某个医生了……那时候,没有人能把那个医生救出来。” 他很是笃定,似乎认定这帝域精神病院中,没有可以制服他姬霄的人物。 “你说的很对,”医生没有反驳,“不过……” 庄风话锋一转,指正道:“没有劫持工作人员,只能证明你到现在没有犯罪的心思罢了。从一个医生的角度看来,你的暴力倾向还是挺明显的。” “……更何况,需不需要做评估,是医生,而不是病人说了算的。”庄风强调道,他的语气到后面愈发强硬,似乎是吃定了姬霄不会对他出手。 要是换做平时,姬霄就算不破口大骂,至少也要转身离开,哪能让他庄风继续得意下去;只是今天,就算拿不到那纸鹤,他也得想办法为以后偷走这纸鹤做个铺垫,好叫那医生无法发觉。 说到底,他又不知道我是来偷纸鹤的,哪里来的底气?姬霄打量四周,愣是找不出半点足以称道的物事。 这到底是武力压制,还是利益往来上的底气?如果是后者,他又想要什么?有什么是只有我这个病人才能获得的? 想到后面,姬霄已是晕头转向,心中暗道要是于万里在,这种人心方面的东西三两下就推测出来了,那还用得上他在这里绞尽脑汁,毫无头绪地瞎想。 那庄风见姬霄沉默,会错了意,以为后者已经暂时妥协,便继续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想通了,准备开始测试吧——测试后,你自然会明白这次精神评估的意义何在。” 姬霄这才回过神来,接过纸笔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碰洒了桌面的水杯。 茶杯一倒,杯中的茶水立刻呈扇形向着桌面的更远处涌去。 就当那水快要蔓延到纸鹤旁边时,姬霄左手伸出食指中指一勾,勾起了杯子,右手则是食指拇指并用,有如摘花一般,捻起了纸鹤。 拿到纸鹤之后,他似乎没有立刻动手去擦拭茶水的意思,而是站起身来,走到医生的书架旁边,将这纸鹤放到了书柜最上层的空档处。 “纸鹤我放在这里了。”姬霄如此说道。 “在书架最上面。”他补充道。 医生对这场小意外似乎不以为意,从抽屉中取出抹布擦起了桌子:事实上,就算姬霄当着他面将那纸鹤拿走了,他也毫不在意——他此次将姬霄唤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不管怎么说,先开始测试吧,”庄风放好抹布,坐了下来,“第一个问题,你是一个容易发脾气的人吗?” “这算什么问题?”姬霄在心底不屑地想道,“难道还有人会答‘是’吗?要是被测试那人一直矢口否认,这种问答又能测出个什么东西来?” “当然不是。” “你能坚持一份工作多长时间?”医生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这题问的是耐心?这么看来,肯定是越长越好…… “三年!”想到这点,姬霄随口说道。 医生又举起手,在纸上匆匆写了几笔,不知道记录了些什么。 “你觉得自己做事效率高吗?” “高。” 开玩笑,这么快就答了三题,能不高吗? …… “你会不会对亲朋好友发脾气?” “不会。” …… “你在亲朋好友的眼里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讲理……非常讲理。”姬霄沉默一阵,似乎找不到其他暴力的相反词,重复道。 …… “如果别人不小心损坏了你的私人物品,你会怎么做?” “我会……跟他讲道理,照价赔偿。”姬霄挠挠头,似乎是为了前后呼应,再次用出了讲理一词。 …… “你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吗?” “是……”姬霄的尾音拉的很长,显然,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觉得什么样的生活……”庄风用手指刷到了下一个问题,正问到一半时,姬霄打断了他。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一个温柔、善良,又很讲理的人……”他厚颜自夸道,“所以在我看来,这测试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只要我在这里多待几天你们就能完全明白,我是一个很讲理很向往和平的人。”他重复强调道。 “哈哈哈……”庄风失声笑道,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讲理?问问那几个被揍得挂彩的保安,再问问那个进了医院的富家子弟,真有人会相信这套说辞么?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顺着这个说法走,就说明他一定很在意此次心理测试的结果……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当中,庄风想道。 “别着急,来都来了,也就剩下最后两三题,答完再走吧。”医生劝道。 姬霄深呼吸一下,长出一口气,然后靠在了椅背上,似乎暂时打消了离去的念头。 “如果有一个可以赚十块钱的机会,但是需要和他人合作,你会怎么选择?”这次的问题,显然比先前的要具体的多了。 这一次,姬霄没有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是什么意思?他在心底想道。 思考一阵,他点了点头:“合作,为什么不呢?有钱为什么不赚?”他反问道。 庄风没有回答姬霄的问题,也没有他这个答案作出任何评价,而是不紧不慢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如果,对方赚的是大头,十块里的九块,而你只能拿到零头,又如何呢?” 这和暴力倾向有什么关系?虽然姬霄很想这么问,但他还是强行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曾经有一个人告诉他,对弈的时候永远不要把想法写在脸上。 “与智者下棋,你若是后手,便落后一步;按下棋的功力和水准来看,他应该又会领先你一步……要是让他根据你的表情猜到了接下来的动作,那就落后三步了——没让对面猜到你的棋路,倒是说不定可以瞎猫碰上死耗子,乱拳打死老师傅,呵呵。”记忆里的声音轻笑道。 他突然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那是于万里说过的话…… 他突然有些迷茫,一瞬之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如何落到今天这番境地的。 我和这医生虚与委蛇,能得到什么好处?越狱吗? 越狱之后,又要逃到哪里?越狱了,就再也没法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了。 说到底,一开始不就是为了这么个忠义两全的名号,为了能保住奄奄一息的父亲,才会选择在监控下过日子么……要是现在逃出去了,先前的一切又算什么? 姬霄的眼珠子不断打转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也许是因为安逸的日子将危机感藏到了后头,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让他这么久以来都察觉不到——自己最大的危机,不是被抓去做实验品;不是寄人篱下,在管控下生活;甚至不是被软禁在精神病院当中,可能要和一群疯疯癫癫的老家伙共度余生的命运…… 最要命的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人生的目标是什么了。 他突然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 第一百四十章 线人 旁人哪能知道这段沉默当中蕴含的迷茫和悲意,至少在庄风的眼里看来,就只是一个人怔住了,在思考着些什么罢了。 这也正合了他的意:只有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答案,才是值得他去信任的。 要是姬霄跟刚才一样,不假思索,张口就来,随意给出一个答案,那他庄风是绝不敢与此人合作的。 合作,这正是他的底气所在——这世上除了血缘亲情,最牢固不过的,正是利益关系。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相信,自己能给出一个对方不会拒绝的条件。 想到这里,庄风也不急着去催促对面的姬霄给出答案,双手在胸前交叉,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终于也是有点耐不住性子了,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惊醒了思考中的姬霄。 “别想得太多了,”庄风解释道,“这只是一道普通的测试题罢了,需要的正是测试者心底想到的第一个答案。” 糟!姬霄在心底暗道不好: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有注意控制自己的表情和篡改测试答案,让答案总体看起来更为真实合理,好得到个“无害良民”的名号,可这一次心底的某些情绪莫名其妙就被触动了,让他一时间不注意出了神,都没注意到过去了多久。 问题是什么来着……对了,赚多赚少…… “我可以接受九一分成。”姬霄如此回答道。 “很好!”庄风面露喜色。 虽然他大概能猜到姬霄思考许久的事情并不只是这么一个测试题的答案,但他要的只是一个态度,一个回答——在此之后,就好办事了。 “压轴大题……”说完这几个字之后,庄风顿了顿,似乎是想留出一点时间,让对面的姬霄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分量,随后才缓缓开口问道。 “如果有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他的目光有如利刃一般,向着姬霄的方向刺去,似乎是想要将这人彻彻底底地剖析开来,获取最为真实可信的答案。 看到这种眼神,姬霄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他很清楚,在这种注视面前,即便只是嘴角最为轻微的一下抽动,眼睑最为轻微的一下颤抖,都会让对方识破自己的假答案。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隐瞒,翘起了二郎腿,朗声答道:“我会让背叛我的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的答案还没说完,对面的医生便站了起来,出声打断了这句话。 “你的答案,其实并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我的答案……”他沉默一阵,然后用诚挚无比的语气说道,“如果有人背叛了我,我一定会用尽毕生所学,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姬霄没有说话,拿起茶水抿了一大口:若不这么做,他就要因为震撼而不自主地咽一下了。 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告诉他,此时是最不能示弱的时候——即便是咽一下口水这种最不起眼的动作,都会让自己在气势上被压下一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喝完茶水后,姬霄并不继续回答,也不避开庄风锐利的目光,而是与他对视,反问道。 “哈哈哈哈……好!好气势!”庄风听到这个问题,没有回答,反倒是转过身去放声大笑,似乎很是满意。 好一阵,他才拉开椅子,准备要坐下,商谈详细的事宜……包括他此次唤来姬霄的真正目的。 “姬先生,你的决策,你的价值观,即便全都是有意伪装出来的,也都很符合我的人选需求……简单来说,我想和你达成一宗交易——我在这帝域精神病院里,需要一道眼线。” “一道可以混进病人之中的眼线。”他补充道。 眼线?莫非这些病人身上,还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要知道,今天可是刚有一个试图越狱的“被冤枉的普通人”被抓了起来…… 这些病人过去有什么故事,身上藏有什么秘密,谁知道呢? 正当庄风要继续说些什么时,一人匆匆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医生,来一趟负一层吧,给一个病人做精神状态评估。”那个安保说道,虽然没有喘气,但额边还是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再加上微微被汗水浸湿的制服,很难不看出他这是在一番运动过后才到这话疗室来的。 庄风瞥见那人藏在身子侧后方的双拳上,有着一丝猩红,鼻子抽了抽,扬手示意道:“你先去吧,我现在就下来。” 将安保赶走后,他才转身对姬霄说道:“这次就先谈到这里吧,虽然给个昏迷的人写评估报告要不了多久,但后面估计还要给他们擦屁股处理不少事情——看样子,他们是想把正门钥匙丢了的事情也赖在那倒霉蛋身上了。” 姬霄读懂了这道逐客令,向着门外走去,出门前,还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那书架顶端上立着的那只纸鹤。 “你就这么有信心能说服我?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地儿了。”姬霄调侃道。 庄风顺着姬霄的视线看向那纸鹤,似乎对着与“鹤立鸡群”有着一定联系的摆设颇为满意,欣赏一番后,在手环上轻点几下,锁上了房门。 尔后,他才不紧不慢,而又坚定不移地答道:“我会开出一个足以让你满意的条件。” 姬霄刚想要打击他的自信,一时间明面上又找不到什么太好的底牌——总不能说自己偷回了能骇入世界上所有电子设备的手环吧,最后也就咂咂嘴,没有说话。 庄风自以为镇住了对方,正洋洋得意要继续说些什么时,却是发现姬霄并没有与他一起向着前方不远处向下的阶梯走去,而是走向了右边的厕所。 “也罢,”他自言自语道,“等到你在这里住上三五年,三五十年,就知道和医生搞好关系,有多么重要了。” 时间,自会磨去大多数人的桀骜不驯。 …… 等到手环投影中的医生走到了负一层,姬霄才启动了监控屏蔽,在厕所门口探头探脑一番之后,蹑手蹑脚地溜进了话疗室。 事实上,他先前没有出言嘲讽庄风也正是有着这一层原因——以为自己的门锁在这手环面前能够奏效,就已经是他姬霄近些年来听过最大的笑话了,别的笑话哪还能乐的出来呢? 直到纸鹤到手,回到厕所单间解除监控屏蔽时,姬霄还是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也太简单了吧。 现在,就差将这纸鹤交给散仙,完成交易了。 “不过,这又不是什么违禁品,随便放在书架上,等他来拿就是了。”姬霄想道。 手环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十六分,这个时间点,应该是病人们的吃药时间,过后就是饭点……总之,不到两点过后的自由时间,两人是很难找到单独会面的时间了。 人多口杂,众目睽睽之下可不适合交易。 他把纸鹤随手捻着,并没有藏在裤兜里,而是尽可能保持在监控看不到的角度,向着负一层的单间走去。 虽然不知道被压扁的纸鹤那老头儿还认不认账,他实在是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这个时候,似乎所有安保的精力都集中在如何将自己丢失钥匙的过错推到那触了霉头的持刀劫持者身上,无心巡逻亦或是关注其他地方,所以姬霄也是顺利走回了单间,没露出半点儿破绽。 虽然说按照疑罪从无的道理,就算所有人都怀疑是那歹徒干的,也只能放他一马;但这可是不知道什么鬼地方的一座精神病院,周围除了鸟鸣,连车辆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过,怎么还会有人和他讲道理? 就这样,那贼人被审完,便被丢进了一间厕所旁边的单间牢房里。 最近世道太平,住“牢房”的不太多,也就他和姬霄两人罢了,其他人即便曾经住过三两天,也大多熬过了惩罚时间,回到了一楼的大房里面住。 要问姬霄这个“半贵宾”为什么不往上搬?在他看来,大房和下面简陋到近似牢房的单间,实际上除了铁栅栏并没有太大的差距——楼上的大房尚且还会有护士查房,有安保偶尔瞥一眼监控,他的房间却没有人会关上栅栏门,那为何还要去跟一群疯疯癫癫的人们挤一间大房? 持刀的被随意丢在单间内,锁上门后,一行人在楼梯上走到一半,那小队长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指了指负一层浴室门前的“流水”,破口大骂一番之后,留下两人,去负责那水管的修理工作。 这一切,都被走廊斜对面单间里的姬霄,瞧了个一清二楚。 一个计划,在他的心底逐渐成型。 他随意撕下法典最前面一道写满了厂家和版权者信息的纸张,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揉成一团,衔在嘴唇间。 随后,他走出房间,手悬在鼻子前面,不停地擦拭着,故作一副鼻痒的状态。 背后远处已经传来安保的脚步声,姬霄心底很清楚,没有多少时间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传信 听到身后传来的皮鞋后跟沉重的踏地声,姬霄当机立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 “哈,哈啊……”他踉踉跄跄的,似乎因为憋在鼻腔里的喷嚏,有些昏头转向。 “哈嚏!”姬霄终于松开了护在鼻子前面的手,向着厕所附近打了个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清楚的喷嚏。 没有人看见,早在喷嚏打出之前,一道小纸球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喷进了厕所旁边的第一间牢房内。 那后面的哈嚏声,只不过是做戏罢了。 一定要看到那纸团啊……姬霄在心底祈祷道。 只要那纸团被任意一个工作人员发现,立刻就能从那纸张上原来的内容查到他姬霄身上,到那时候,可就百口莫辩了。 不过,他并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这些——毕竟,身后那两个安保,已经提着修理工具,快要走到这附近了。 无论那奄奄一息的犯人会不会看到他的纸团传信,他都得试一试,拦住这俩安保,创造出一个对方从昏迷中清醒并浏览一次纸上内容的机会。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持刀劫持护士的犯人眼角抽动了一下,朦胧之中,似乎看到了那团纸。 “哈嚏,哈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后,姬霄眯起了眼,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让他鼻头发痒的罪魁祸首。 远处的安保一头雾水地看着姬霄的动作:只见后者先是打了好几个堪称震耳欲聋的喷嚏,而后鼻头开始抽动,开始嗅着周围的气味,一副在寻找鼻敏感源的样子。 一个安保皱了皱眉:他的脑海中简直可以想象出那些飞沫在空中四处飘散的情景——没有谁想要接近一个正在打喷嚏还不捂嘴的人。 另外一个安保似乎是意识到了同伴的这种想法,低声警告道:“这件事可不能再拖了,队长已经够生气的了,要是被他看到你杵在这里,保准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当他们走近冲凉房的时候,姬霄却没有跑进厕所里面清洗一番鼻腔,反倒是用足够在场众人听见的音量,开始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了。 “该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害的我鼻子这么痒呢?”他挠了挠头。 哈嚏! “我莫不是……” 哈嚏! “我不会是对狗毛过敏吧?”姬霄有些疑惑地问道。 狗毛?不远处的两个安保自然听到了他的话,有些不解——这精神病院里面,哪有人能够养狗?莫非是有早班的同事家里养了宠物狗…… 哈嚏!一个喷嚏打断了他的思绪。 哈嚏! 哈嚏! 哈嚏! 当那两个安保走到附近时,姬霄更是浮夸至极,一连打了三个大喷嚏,而后破天荒地压低了音量,低声说了句什么。 即便如此,这句话还是被两个安保清清楚楚地听了去。 “怎么从刚才开始好像一直有股狗味啊,还越来越近了……”他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一个安保怒目圆瞪,就要撸起袖子去找姬霄的麻烦。 “啊?”姬霄转过头来,一副刚意识到两人存在的样子,“我可没说什么啊,当然,如果有人要对号入座,那我也没有办法。” 另一个沉稳些的安保,也是面色阴沉,却没有助阵的意思,反倒是伸出了手臂,拦在同伴身前。 他很清楚,这精神病院里最能打的队长都奈何不了对方的话,那必然是有着真本事,绝不是他们赤手空拳可以收拾的,这也正是对方嚣张的底气。 “小子,你别以为和我们作对是多么厉害的事,只会显得你很愚蠢罢了。”他警告道。 此言倒是不虚,如果姬霄被关在这里“治疗”个十多年,在自己的地盘上,这群安保总能找到办法治他的。 放完话,那安保也不继续纠缠:他很清楚,继续和这牙尖嘴利的小子说下去,自己必定是说不过的——又逞不了口舌之利,又不能愤而出手杀他的威风,最好的选择就是避让。 不过,多年的经验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在前脚即将跨入厕所之前,那安保停住了脚步,富有深意地向着先前那犯人所在的单间望去。 这些病人,无论是真病还是装疯卖傻,都鲜有这么直接挑衅他们权威的时候……无利不起早,这人故意挑衅我们两个,到底是为了什么? “除非,他不得不叫住我们两个……”那安保喃喃道,事情都真相,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姬霄见他沉思,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脸上的表情却不能显露半分,还要装出一副悠哉悠哉若无其事的样子,向着两个安保来时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一脸轻松,表情几乎和先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表情简直像是风干了的混凝土一般,凝固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 看到这个有些僵硬的表情,安保心中暗喜,更是笃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冲凉房旁边是厕所,厕所旁边……就是单间! 那犯人所在的单间! 虽然他不知道姬霄是出于什么原因暂时拦住了他们,不让他们去找那犯人的麻烦,但那犯人的牢房里面,必然有着什么古怪! 已经踏进冲凉房的那个安保已然卷起了裤脚,满是不解地看着愣在原地的同伴,正要说些什么时,后者招招手,把他叫了出去。 “先不修那水管,跟我来一趟,那牢房里应该有什么古怪。”那安保指着不远处的单间,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说完,他转过身来,姬霄已经加快脚步,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在那安保看来,此举颇有一番落荒而逃的意味,恰恰从侧面印证了,他的想法是对的。 “呵,”安保冷笑一声,“在这医院里面,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正是因为如此,两人根本不急着去寻找那消失无踪的姬霄——只要把这个谜团揭开,那犯人亦或者是姬霄本人触犯了精神病院的条例的话,自然有大把机会向他发难。 即便他这个小安保不去找姬霄的麻烦,那队长可断然不会放过这个公报私仇的机会。 “……没什么古怪啊,那家伙都没醒。”在他思考时,同伴已经先行一步,查看完犯人牢房后,大声说道。 “怎么可能?”那安保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三步作两步,快速走到同伴身边,向着铁栅栏的另一半望去。 别说有什么古怪了,那犯人被打得像猪头一样,鼻青脸肿满脸鲜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还没能恢复意识呢。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聚精会神地扫视了好一阵,才宣告放弃。 如果那栅栏门打开,我们两人肯定能听到声响;如果那电梯方向来人,我们肯定能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如果有人从走廊上走过来,自然会被我们看见…… 想到这里,他对同伴说道:“先不管他,就算是装睡,藏在身上或是什么视野死角,只要等会再彻底搜一次身,他什么都别想藏住。” 那自信满满的安保不知道的是,他绝不可能搜出那张字条: 因为早在几分钟前,那纸团就已经被人读过一遍,并且吃进了肚子里。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喃喃道。 …… 另一边,消失在两个安保视野之外的姬霄,并非是使用了什么上天入地的法术,只是趁两人不注意,直接躲回自己单间里罢了。 回到单间,他依旧正襟危坐——这已经成为他在自己单间屏蔽监控前必定会做的一件事了。 监控已经屏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接下来,就看那劫持犯的了,只有对方配合,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正如姬霄不知道那犯人已经读过了纸团,并且彻底销毁了证据;那两个安保,自然不会意识到他们眼皮底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只是如同三岁小孩一样在冲凉房门口推脱着,想要去干那最为轻松的活计。 “你去修水管,我来处理外面的积水。” “当然是你去修水管,今天可是轮到你给他们洗,那水龙头肯定就是你负责的。” 如同稚童一般你来我往用废话争辩半天后,一个安保终于受不了这种浪费生命的行为了,举手投降:“你要是去修水管,我就请你一顿酒好吧,不能再多了。” “当真?”另一人还没问完,已经卷起袖子踩进了冲凉房的积水里,丝毫不给他反悔的时间和机会。 “龟儿子……”外面的安保拿起拖把,一边无奈摇头,一边笑着轻声骂道。 走进去还没五秒,里面的安保便转过身来,向着外面喊道:“喂,吧那防水胶带扔进来啊!” “你自己出来拿,要是没接住掉水里了,不得被骂死……”安保话还没说完,便已经松开了手中的拖把,聚精会神地捕捉着一道杂音的来源。 砰,砰,砰,砰…… 砰,砰,砰…… “他抹布的!”他一扔拖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一边向着单间那边跑去,“不好!” “那个偷钥匙的在自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声东击西 砰…… 砰…… 砰! 沉闷的一声声撞击声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似乎是发觉两个安保即将赶到,那犯人更加不要命地将脑袋向着铁栅栏上面撞去。 要不是看到那溅出到栅栏外边的淋漓鲜血,那安保估计没个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这撞击声的来源。 他箭步向前一踏,厉声呵斥道:“别撞了,给我向后贴到墙上去!” 那犯人看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那幅样子,他随时可能撞死在这栏杆上。 “该死的,你要是撞死了,老子就一辈子都别想升官发财啦!”那先察觉到不对,又率先赶到的安保在心底暗骂道。 得先找个什么东西给他垫着,不能让他这么撞死了!慌乱之中,那安保心里就只有这个想法,于是鬼使神差之间,他立刻伸出了一样物事穿过那栅栏之间的缝隙,挡在了铁栅栏和犯人脑袋之间。 他当然不会善良到用自己的肉手去阻挡这份冲击力,只是从腰间解下橡胶材质的棍棒,横在前面罢了——橡胶材质的东西,总归要比金属柔软一些。 他需要的,也只是一份缓冲时间罢了。 “还不快点!”他转头看向右边,大声催促道。 他的同伴此时此刻才刚从积水里走出,由于附近水流的缘故,又不敢在这光滑的地面上跑动,只能一跨步一跨步,啪嗒啪嗒地走向那牢房的方向。 “你还拿着那胶带干什么,还不赶快把钥匙找出来?”听到这句骂声,修水管那安保这才意识过来,将手中紧攥的防水胶带向着水流沾染不到的墙边随意一丢,一边向前疾走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寻找着钥匙。 这负一层的单间“牢房”皆是如此:要两个人一左一右同时插入钥匙,同时扭转,解锁第一层之后,然后手动按下按钮,才能顺利打开而不触发任何警报。 虽然这繁杂的程序很大程度上替他们根绝了工作人员协助精神病人逃出的事件,但在紧急时刻,则是最为致命的累赘。 出奇的是,那犯人似乎真的融入了这间精神病院——变得有些疯疯癫癫而又钻牛角尖了:他看到橡胶棍横在身前,既没有拨开棍子,也没有走到一旁继续撞向金属栅栏,而是执着地用脑袋去撞击那棍子。 这也让那门外的安保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好景不长,他的同伴手足无措地寻找着钥匙的时候,刚从某个口袋找到,却是不小心脱手而出,抛飞而去,向着走廊栏杆的方向飞去。 那安保事后回想,这恐怕是他这辈子随机应变最快的一次了:只见他飞起一脚,向着斜上方踢去,用力之狠,就连自己脚上穿的鞋子都直接甩飞到了楼下。 他的脚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一记勾脚,硬生生是将那钥匙从悬崖边上救了回来——要是他这一脚没中,那钥匙必然会顺着先前的飞行轨迹,直奔负二层。 只是,直接用脚背去踢那金属制成的钥匙串,也是让他的脚背有些生疼,隐隐作痛,他咬咬牙,强忍着疼痛,沉声怒骂道:“还不快捡起钥匙,过来开门?” 正当另一人弯下腰去,手忙脚乱地拾捡钥匙时,变故又生。 那门前的安保转头去看掉在地上的钥匙时,牢房里的犯人突然停住了撞击,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向他的侧脸。 下一刻,他意识过来之前,自己手中的棍棒就已经被夺走了,没来得及收回的几根手指还吃了一记敲击,疼得那安保嗷一声抽回右手,靠在走廊栏杆上开始惨叫起来。 他们这才想起来,那牢房里的犯人哪是什么疯子,刚才以头抢门,不过是作戏,要获得这么一个夺取武器的机会罢了。 先前的倔犟,显然只是一层要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伪装! “该死的,”那受伤了的安保沉声低吼道,“我要让你……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那犯人只是笑笑,对此不以为意。 下一刻,他突然又抄起刚抢来的警棍,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似的,疯狂·抽打着面前的几根栏杆。 当当当当当当…… 一道微不可闻的“嘶啦”声从厕所那边传来,不过三人似乎都没有听清这道声音——毕竟,那棍子的敲击声实在是太吵了。 呵呵,你就继续白费力气吧,进了这病院,是条龙得给我盘着,是条虎得给我卧着!安保如此想道。 想到这里,他径直走向左边的钥匙孔,右手举起钥匙抵在钥匙孔边上,左手则是高高举起。 “准备好了……三,二,一!” 话音刚落,两道钥匙同时插入,而又同时沿着顺时针扭转九十度。 亢亢亢亢亢亢亢……随着铿锵的金属零件运转声,铁栅栏也如同寻常的卷帘门一般逐渐升起。 牢房里的犯人见势不妙,退到墙边,给自己一道助跑距离后,一道滑铲,想要从铁栅栏下面的缝隙逃到走廊上面去。 只是这门外一左一右俩安保,跟门神似的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又怎么会让他如意呢? 别说冲出包围了,他刚滑出来的一瞬间,脸上就吃了一记重拳。 这一记拳头,直接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这凭着一口心气硬撑到现在,昏头昏脑的犯人一拳揍得躺平在地上,脑袋向旁边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呸,”那手指受伤的安保虽然亲手打了那犯人一拳,可依旧觉得不过瘾,愤愤然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抹布的,算你运气好。” 他自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那袭击他的犯人,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只要是昏迷了的犯人,就算是杀父仇人,你也碰不得,只能等他恢复意识了再动手。 毕竟昏迷几乎可以相当于是失去了一层人体本能的保护机制——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直接将那昏迷者失手打死。 他只能把棍子捡起,就连受伤的那只手都藏在了裤兜里,用手环叫来几人,把那昏迷者抬走,就此作罢。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发现,地上墙边的那一卷防水胶带,少了大半圈。 …… 直到给整个手环表面都缠上了厚厚一层防水胶带,姬霄这才松了一口气。 最让他感到不可置信的,还是那犯人的配合。 当时能够从背后偷袭夺刀的,事后想想,若不是寻常的安保或者医生之类的工作人员,则必然是他这个出入自如的特殊人物。 能够立刻摒弃恩仇,并且相信一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是很难的一件事。 毕竟,那纸团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吸引注意力,越狱带上你。” 仅仅因为这一句随时可能落空的承诺,那犯人先是毅然吞下了纸团,销毁了证据,随后又不断地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吸引着周边的注意力。 这么看来,他确实也有着一股疯劲。 趁着这个空当,姬霄先是趁两人都在看向牢房方向时,从自己单间出来,光脚趟过积水,捡起胶带后,立刻藏进了旁边的厕所里,窥视着外面俩安保的动向。 不知是听到那湿漉漉的脚步声多了一份,还是为了将戏做全,犯人又开始一下下地敲起了栏杆,在那连续不断的铛铛声当中,姬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刺啦一下撕下了一大段防水胶带,将手环紧紧实实地缠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在监控投影画面上看到两个安保都被棍棒的敲击镇住了,伸出手来,用食指中指将那胶带卷一夹,一甩,精准地送到了原来位置附近。 归位之后,他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回了自己牢房,将手环塞进了座便器里面之后,才设置了个定时解除监控屏蔽的倒计时,穿好鞋子放下裤管,坐直了身子。 那犯人昏迷倒地之前,也正是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那道朝着反方向延伸而去的脚印。 恰恰是这个计划当中唯一的,姬霄没有处理的疵漏,又在阴差阳错之间,被后面经过的后援部队杂七杂八的脚步给踩了过去,隐藏在他们的脚印当中,看不出痕迹。 至此,藏匿手环的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 那庄风医生回到自己诊室时,刚要进门,却发现房间里的摆设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他站在门口沉吟半天,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少了点什么…… 一进门就能看见,很明显不见了……是体积比较大的东西吗?不对,那样的话肯定一下子就能反应过来了。 是什么书被偷了,让书架上面的颜色排序不对了么……颜色,颜色…… “对了,那纸鹤呢?”想明白了自己心底那种怪异感觉的源头,一瞬间,他激动地直用拳头反手敲向掌心。 “那纸鹤,明明出门前还在书架最上面的,而且也是我最后出的门……”想到这里,庄风陷入了迷茫当中,百思不得其解。 不得不说,姬霄这一手心理暗示,虽然不是什么妙招,但也算有了一定效果。 通过多次动作和言语上的强调,让庄风短时间内对纸鹤的新位置有了一个强烈的印象,记住了纸鹤所在的位置。 在此之后,姬霄自己则是先行离开,让庄风亲手锁门。 这么一来,即便庄风最开始必然会怀疑他,但一段时间后,理智自然会让他开始怀疑持有自己房间备用钥匙的安保部门同事…… 虽然当时在话疗室里姬霄做出这番行动,只是为了提前给自己洗脱嫌疑,却是无心栽柳柳成荫,似乎在无意之间,又在医生和安保们之间,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泄露情报 在猜疑当中,小队长开始疏远队员,医生护士开始不待见一众安保…… 就这样,姬霄和那些安保们相安无事度过了几天,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如果能无视掉负二层传来的那道嘶哑的哀嚎声的话。 从开始白天里的打一下叫一声,到半夜里辗转反侧,却因为痛苦难以入睡的哀嚎,再到挣扎到嗓子都哑了,却没有引来半个人关注的崩溃和绝望……这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早在忘记哪里听说“海绵房”这个称呼时,姬霄就大概猜到了最底层房间的构造——正是那在精神病院中,最为出名的禁闭房: 房门上只有一扇从外侧才能打开的窗户,外界连一丝阳光都渗不进来,四面八方的墙体上,全是为了防止犯人撞墙自尽的海绵……等待其中过客的是最为极致的,在黑暗中独处的恐惧感。 尽管只是被关了两三天,但那期间犯人由中气十足,到最终三天之后如同死狗一般,奄奄一息被拖出来丢到负一层的某间牢房里去,这其中的鲜明对比,显然足以作为杀鸡儆猴的例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所有病人都安分了不少。 “……相信听到那人的惨叫声之后,姬先生应该也能明白:和工作人员作对,是一个怎样的下场了吧?”庄风摇了摇手指,“相比之下,合作的话,还能得到不少好处……” “我看,不明白的人,是你啊。”姬霄神色淡然,缓缓开口打断了庄风的话语。 “别忘了,不管你们心底是怎么想的,明面上,我还是有着军方的身份,即便是被处罚,也轮不到你们来,”说着,他话锋一转,“在你们这小地方里面,没人有资格得罪我!” “我不是囚犯,所以别在我面前玩你控制犯人那一套。”最后,姬霄强调道,胡萝卜加大棒那一套,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 其实在组织语言的过程中,他已经观察了许久庄风的态度,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庄风等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姬霄是个什么身份。 现在这精神病院上上下下能够镇住姬霄的,也就是院长这条神秘的地头蛇,其他人,也就是旁敲侧击,从待遇上揣测姬霄原来的身份有多高罢了。 在这种暧昧的氛围当中,他姬霄若是显得硬气,便能在信息差上面占得优势:毕竟,有底气的人,才能说话硬气,看到对方说话硬气,那庄风自然就会以为姬霄有着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从而在心理上自缚手脚了。 庄风沉吟一阵,竟是一反常态地陷入了沉默:显然,他并没有料到姬霄会给出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要金钱,庄风这个工作人员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为他搞来外界的物品;要地位,只要合作,以后就可以成为病友中的话事人,一言决定他人去留;要事业,只要院长那边不反对,自己这边再松松口,打点一下,将某个病人判定为“基本无害”之后送返社会,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姬霄要的,是尊重,是这种不切实际而又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一时间,庄风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运用他那套忽悠人的话术,去把对方套入局了。 良久,他长叹一口气,抓起桌上对面属于姬霄的那杯茶水,泼到了地上。 “你想要被我当作正常人,也罢,之前将你当作犯人是我错了,现在开始,我会以与正常人对话的姿态和你交谈……”说着,庄风又解释道,“会面时喝的茶水,只有陌生人——那些病人,还有算得上我朋友的人,才会奉上。” “现在将你当作一个正常人之后,自然就没得喝了。” 姬霄扬起了嘴角:这庄风的性子,倒是很有意思。 想到这里,他笑道:“呵呵,也只有在你摆正了心态之后,这件事才有继续谈判的余地。” “那么……”庄风双手交叉,托在下巴位置,“你到底想要什么?” “很可惜,目前来说,你还没有什么能够打动我的东西。”姬霄淡淡说道。 难道,这件事真就谈不成了吗?庄风微微皱眉。 在他看来,这家精神病院里面的正常人本就不多,能够有着特权的那些人们,又是些深居简出的怪人,能够请得动的……不,甚至可以说,能够面对面谈话的,恐怕也只有面前这一位了。 “不过,你大可以先说说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我就当是为了这份浅薄的交情,出手相助了,”说着,姬霄举起了食指,“如果事成,你欠我一个人情。” 唉,最头疼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庄风想道。 有的时候,能够用其他物质上的东西直接解决问题的话,已经算是简单的解决方案了。 要是牵扯到人情世故,那可就麻烦了:人情这东西,可轻可重——你觉得轻,他觉得重。颠倒轻重,良心刺痛。更有甚者,不为所动,请神容易,日后难送! 只要沾染上了利益关系,姬霄手里多少就会拥有威胁他庄风的把柄,到时候要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惨重的多了…… 最后,庄风长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的这件事办成了,能够得到的钱,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拿九一的零头,也足以荣华富贵了。 “那就当我欠个人情,”做出决定后,庄风似乎也舒坦了不少,“不过,这里并不适合谈话,要谈这其中的细则的话,还是得去个没有监控的地方为好,免得落人口实。” 这帝域精神病院里面,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是那负二层的海绵房,姬霄随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在清醒状态下,如此干净利落地用头向着桌面多次撞去,一时间,竟是忘了阻止。 “这段监控录像我会想办法处理掉,委屈你了。”在头低下后监控照不到的角度,庄风如此说道。 随后,他点开手环里的语音功能,一阵哀嚎。 “安保!啊!” 砰,砰,砰…… 不知为何,姬霄感觉面前一幕,似曾相识…… 直到被电晕前的一瞬,无奈的他,心底才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这精神病院里的人,怎么都疯疯癫癫的…… …… 醒来的时候,姬霄已经有些搞不清外面的时间了。 原因无他,这精神病院里几乎没有半块钟表,更不会有定时敲响的大钟报时,海绵房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阳光射入,让人难以揣测外界的时间。 “不过,那屡屡和他们作对的,持刀劫持护士,还打伤了安保人员,也不过就是困了三天,脱水昏迷后,就被当作死狗一样,从海绵房里面拖了出来,应该要不了多久……”他乐观自语道。 这海绵房里,四周摸去,都覆盖着一层海绵,其上虽然喷洒了一层浓郁的空气清新剂,但那刺鼻的香味还是掩盖不住海绵中隐隐渗出的,各种呕吐物汗水尿液眼泪唾液胃酸等混合起来的,要命的臭味。 也许是因为这股混合气体熏得他有些头晕目眩的缘故,盘膝原地闭目养神没多久,便传来一道沉重的金属门栓被缓缓拉开的声音。 门缝刚打开,便有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来者自然是那庄风医生,只见他左手捧着一盘饭菜,右手则是拿着一瓶诡异的,散发着亮光的水。 定眼看去,发光的似乎不是那瓶中水本身,而是水中沉在瓶底的三两粒胶囊状物事。 “快吃吧,辛苦你了,”庄风低声催促道,尔后一齐进入了海绵房,反手掩上门,开始解释迟到的原因,“想要在监控难以察觉到的时间段下来负二层,就只能等到三更半夜了——这个时间点,安保基本都开始打瞌睡了,不会认真看录像,更不会例行巡逻。” 饭菜虽香,但这房间内可是臭的很,引得那庄风进门都捂住了鼻子,更不用说姬霄了。 照常来说,应该是难以下咽的食物,却被姬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只吃了早餐,在早茶前的查房点名时间就被叫了出去的他,已经两顿饭没吃了,饿了大半天,哪还管的上那些有的没的——就算是在厕所里面,恐怕都能吃下两三口饭。 正当他吃完了拧开水瓶盖子,就要酣畅淋漓地灌下一大口之前,庄风抬手制止了他:“别喝完,留一点水把那亮光胶囊吞了——胶囊表皮不会被消化,在胃里待几个小时也不会发光了……总而言之,应该可以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排出体外。” 姬霄只是瞥了他一眼,咕咚咕咚地喝着水,似乎是在默默责怪他庄风为什么不自己把这胶囊喝下去。 对此,庄风只是讪笑两声,开门见山地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先前谈到的,需要姬先生办的正事了。” 说着,虽然在这海绵房里,有着遮挡视线和隔音的功效,但庄风还是情不自禁环视四周,确定不可能让第三者听见后,才缓缓道来。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接下来的目标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搞不好,可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伏低了身子,轻声说道:“我需要去查一个病人……” “一个病人,这么神秘兮兮的干什么?”姬霄不解。 “不是普通的病人,”庄风招了招手,示意姬霄凑前身来,“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个病人,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是他一定在这间帝域精神病院里面。” “……我要找的那个病人,和玄盟的灵魂技术开发部有关系!” 一言既出,惊得姬霄不由自主伸直了左腿,踹的那盘子和餐具发出叮当的响声。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姬霄满心骇然,却不敢表露半分。 庄风看他的反应,虽也感觉有几分奇怪,但若是有人神秘兮兮地说他要搞什么和玄盟有关的东西,打这种主意,任谁都要惊讶的。 姬霄正要问他是怎么知道这精神病院里面有这么一号人物的时候,庄风好似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抢在前面回答道: “我从朋友那听到了风声,又冒险搞到了院长的通讯记录,让道上的朋友调查一番,确定在幌子底下,那和灵魂技术有关的大人物,被藏到这精神病院里头了。” “为什么?怕他泄露科研机密?”姬霄反问道,不搞清楚庄风获得的情报,很有可能就会在虚与委蛇的过程中,露出马脚。 要是暴露自己和那灵魂技术有关系,接下来的大半辈子,必定不得安宁,这就是姬霄心头的第一个想法。 “我猜测,是因为内部有人走漏风声了,导致研究只能暂时延缓,将核心的科研人员都化整为零,先在各地藏匿起来,等风声过去了,再暗中重组实验室。”庄风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解释道。 “在我看来,这么大的技术突破,必然是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苦工,主要的科研人员肯定都是些老头老太太,或者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总而言之,我不认为你这个大老粗是我要找的那个大人物。”带着些许贬斥,庄风毫不留情地补充道。 姬霄抹了一把汗,心底暗道:“那还真是抱歉,我这个大老粗正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没有具体目标,那我要怎么去找?”姬霄喝了一口水,将心底的激动和不安强咽下去,问道。 “这还不简单?这病院里人也不多,就算是一个个地去套口风,也能很快锁定嫌疑人了,”庄风胸有成竹地说道,“更何况,你完全可以先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老头儿老太太身上。” 按他这个逻辑,那想要越狱还持刀劫持护士的男子显然有着最大的嫌疑,可不知为何庄风似乎没有要对他多加注意的意思。 姬霄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不把嫌疑锁定在那持刀越狱的哥们儿身上,但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件事成,我会负责在黑市寻找需要这份活情报的买家,无论事情成功与否,我都欠你一份大人情。”庄风强调道。 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姬霄这个人的路数了:这个人是吃软不吃硬,只要用道德绑架他,用人情打动他,就能按着自己的心意驱使对方。 庄风没有看到的是,姬霄在黑暗中微皱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合作 直到庄风提出点名要他姬霄去搜集关于灵魂技术相关人员的情报信息时,姬霄才意识到了这项技术的重要性。 兵家必争。 这种跨世纪构想的雏形机,只要泄露出半点风声,必定会惹得一身腥臊,脱不得身。 仅仅只是一个可能的相关人员的情报,仅仅只是去寻找一个可能的相关人员,便足以将许多像庄风一样的人调动起来,为之狂热——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利益面前守住心底的道义。 姬霄突然为自己在靶场那时选择了缄口不言感到很是自豪。 不过,既然那庄风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忽悠起来就简单不少了,姬霄暗暗想道。 “你要知道,这件事办起来,可需要不少时间。”他强调道。 庄风听后笑了笑:“没事,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说完,庄风伸出了右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说着,姬霄没有和他握手,而是像对待服务员一般,将那餐盘递了上去,最后将那水瓶里的水混着两三颗胶囊,一饮而尽。 在黑暗中,庄风先是愣了一阵,而后连声笑了起来。 最后,他没有说些什么,端着来时的餐盘水瓶,离开了海绵房,将门锁复原到来时的样子。 庄风还能因为姬霄这种细微之处的以牙还牙,报先前蔑视之仇而笑出声来,可姬霄不免有些心情复杂,陷入了沉思。 这次会面,足以说明很多事: 首先,那庄风显然是熟知这里的日程表的,在找破绽方面,恐怕要比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厉害不少——如果不帮他达成夙愿,恐怕绝无在他眼皮底下越狱的机会。 其次,那庄风的人脉必然广极:不但能够有路子知道灵魂技术这一件事,在精神病院里也是位高权重,所有人都去不得的负二层他能找到门禁卡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无论是病院内外,都算是有着不小能量的人物。 最麻烦的是,这样一个人,打起了玄盟的主意——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他这种主意并且付诸行动的小人,估计也不在少数…… 看来,即便是逃出去了,也有着不少麻烦。 沉吟一阵,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劳什子事。 到了这种时候,就只能先见一步走一步了,先应付着再说。 在暗无天日的海绵房里又呆了两天,几个安保在一天早上将有些虚弱的他拖了出去。 虽然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但在出去的过程中,姬霄还是暗暗用眼神打量着四周的地面,借助天花板上落下的熹微阳光,寻找着什么。 他在找一只纸鹤,自己几天前初次见到那神出鬼没的院长时,后者手中不慎落下的一只纸鹤。 好消息是,这地方虽大,却没有什么东西阻挡视线,一眼望去,姬霄很快就找到了那只纸鹤。 坏消息是,早在自己出手破坏水龙头时,就已经间接毁掉了这只纸鹤——那纸鹤在上方溢出的积水的渗泡下,早已不成鹤形,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直到回到牢房里的时候,姬霄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是为了藏匿手环,破坏了那水管想要搞到防水胶布,现在可能就有第二只纸鹤了……不过,无论如何,那手环肯定是第一优先梯级的,他在心底肯定道。 “还没到九点啊……”他喃喃道。 没到十点之前,病人们全都被留在大房里吃药,哪有什么接触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干脆走向楼梯的方向,向着楼上的话疗室走去。 “……洗心革面之后和医生“和解”,很合情合理吧?”姬霄这么说道。 “早知道会这么麻烦,你干脆就用别的方法就好了——比如说,到病院外面谈这件事之类的。” “虽然安保那边都开始警戒你这个人了,但是对于计划并没有多大影响,”说着,庄风抿了一口茶水,“更不如说,他们要浪费时间盯紧你这个危险人物的时候,我就有更多机会搞一些小动作了。” “话又说回来,我那测试,你说实话,到底能从那些回答里看出来些什么?”姬霄好奇问道。 要在这坐上一阵,总要找些话题消磨时间。 “什么都看不出来。”庄风耸了耸肩。 眼看姬霄已经嗤笑出声,又要嘲讽这一切不过是走个程序走个过场的时候,庄风抢在前头辩解道:“这玩意就跟心理暗示一样,如果对方有意封闭自己的内心,是不可能有多大效果的……不过,还是可以从那些回答中分析出些蛛丝马迹。” 姬霄在观察着庄风的同时,后者又何尝不是从各种零星的信息中分析着他姬霄的为人。 只不过,目前庄风似乎真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动姬霄的东西就是了: 来到这里以后,如果不看打安保还有夺刀的那两次出手,姬霄绝对可以算是那些极其安分守己的人们之一了——无欲无求,吃和其他病人一样的伙食,除去要了几本书和纸笔以外,再无特殊要求。 有需求的人还好,就算他要把自己住的地方刷漆重新装修,就算是要装上一道家用的防盗密码门,甚至在单间里面藏上一两把枪,庄风都能想办法给他搞定。 没有想要的东西……这怎么搞? 不过,只要让我查清楚底细,就不愁找不到你心底最想要的东西,庄风自信满满地想道。 看到庄风一副自信十足的样子,姬霄顿时也来了兴趣:“你说说,在你的那份测试里面,能看出来点什么心理特质?” 庄风将剩余几口茶水一饮而尽,缓缓说道:“其他的我还不敢断言,但是至少可以看出来,姬先生你的脾气显然是比较暴躁的,而且缺乏耐心。” 话音刚落,姬霄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此话怎讲?” “你当初在进行那份测试的时候,除了寥寥几题以外,平均都是在我题目读完之后的一两秒内就给出了答案,很有说服力吧?” “嘶……”姬霄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他还真没法反驳。 当初只想着尽快答完,装成是心底浮现出第一个想法后就立即作答的样子,完全没有考虑到合理或否的问题,最后还是留下了这个破绽。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么接近一个小时的闲聊,双方都开始对彼此的为人有了初步的认识,算是熟络不少。 事实上,姬霄自话疗室走出时还在想:如果不是在这种境地相遇,如果不知道庄风竟丧心病狂到了打玄盟主意的地步,也许两人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 有小礼而无大义,只因自家小利去损人利己,这种朋友,交不得。 不过,无论是否认同他的做法,这庄风显然是再好不过的帮手:只要和他交好,想要搞来些精神病院里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指日可待。 甚至,姬霄可以肯定,如果真让他卖出了情报,别说弄出这帝域精神病院了,就算是送出玄盟,恐怕那庄风都会想办法办妥。 只可惜,姬霄并没有让他得逞的打算。 他想要逃出这精神病院,和想要与玄盟对抗,是两码事。 这也正是为什么,在与那庄风达成约定时,姬霄曾在言语中暗示了许多次,“这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任务”,接下来,只要每隔一段时间给他放出点无关紧要的假信息,就足以将那庄风治的服服帖帖的。 理定思绪后,他从单间走出,向着后院那边走去,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普通病人的自由活动时间了。 姬霄不知道的是,自他进入单间以后,便有一道视线,一直紧盯着他的身影……目不转睛。 “……难不成,真的没有计划?”先前那个劫持者喃喃道。 两三天的时间,被放出来之后,他足足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才装出一副后怕无比,人畜无害的样子,为此,还帮那些安保干了不少苦活累活,终于才转回了一楼的大房里面住宿。 毕竟,他可没有什么特权,一旦被抓到负一层的单间里面去住的话,几乎就相当于被永久禁足了——想要越狱的他,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就在姬霄被抓进底层的海绵房时,他曾经学着散仙先前的路数,偷偷在自由时间时溜了出去,窜进了姬霄的单间,寻找越狱的线索。 显然,那本记录着所有越狱相关资料的法典的隐匿工作,做的很足——他就完全没有发现有着这么被黏起来的,隐藏的一页。 至于那被塞进了厕所的手环,更是不可能被发现,以至于那劫持者这几天,可以说是一无所获,甚至开始有了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 “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耍我……”那人沉吟道。 “发现什么?”散仙冷不防地从旁边蹦了出来,趴在窗上,学着那人的模样,也向着楼下看去,也不知道他在旁边听这劫持者自言自语听了多久。 那人只是冷冷瞥了散仙一眼,转身离去,不再理会。 “小友,你惹的麻烦人物还真是不少啊……老夫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散仙若有所思,看着楼下空无一人的走廊,喃喃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棋会意 走进后院之后,姬霄若无其事地找张凳子坐了下来,竟是开始和那群神经兮兮的老头儿老太太下起了象棋。 这一切,被那劫持者看在眼里,越看,就越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终于,看这臭棋篓子连输了好几盘之后,那人走上前去,恶狠狠地赶开了本来乐呵乐呵和姬霄对弈的那老头儿,似要把怒火发泄在那脆弱的板凳上一般,一屁股坐了下来。 说来也好笑,那庄风叫他姬霄去盯梢,叫他去打探消息,他还真就以完全没学过棋的底子,腆着脸面坐那占位,和其他病人下起了象棋。 那棋下得,那叫一个膈应:要不就是别人下一步,他就有一步学一步,也学着下一模一样的路数;要不就无论别人下什么,他都死命往前面拱卒,这几个子没死完之前,死活不肯动其他的棋子。 这简直就像是在烈火上浇了一大把油,双重刺激下,直把那持刀劫持者气的够呛,这才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说什么也要和姬霄搭上话。 “喂,你怎么还不动啊?”那人压低声音,轻声问道。 姬霄从海绵房出来之后完全没有要做越狱准备的动静,他早就想问是怎么回事了。 “是我要问你才对吧?”说着,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那人的潜台词,不耐烦地指指棋盘——上面红色的棋子已经有一颗脱离了原来的位置,向前迈了一步。 “你什么意思,是想耍我刘某人么?”那自称姓刘的劫持者勃然大怒,震得好几颗棋子都偏离了位置。 “你如果不想下棋,可以不下,”姬霄说着,伸直了手指向左边,“你可以离开,毕竟——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做出行动的终究还是你自己。” 听到这番显然暗含深意的话语,那人就如同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霎时间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左右飘忽不定,鼻子向前顶了顶,抿了抿嘴,思索一阵,最后还是坐回到了座位上。 这时,他听到对面的姬霄,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唉……好不容易摆好的棋子,又被你弄乱了。” 这句话,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到了那刘姓男子耳朵里,就又变了一个意思。 作为这帝域精神病院里,几乎可以算是鼎鼎有名的刺头,被扔到单间和海绵房里紧闭一番之后,他自然也是从中学到了教训,深知低调行事的重要性。 此时听见姬霄这有意无意的一句感叹,自然就明白对方在暗骂自己的鲁莽,搅黄了他的布局,内心则更显焦灼,一边伸手去摆正那棋子,一边问道:“大师,那这棋还能下吗?” 没想到,姬霄竟又抬手制止了他:“不用复原了,木已成舟。” 说着,他指了指棋盘:“只要没影响到计划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无伤大雅。” 听到这里,那刘姓男子才长出一口气,随意走了一步。 “我走了一步,然后呢?”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要怎么走?” “不能问,说了就坏规矩了。”姬霄淡淡说道,话音刚落,又是咔哒一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不过,姬霄的象棋功力之低,显然超乎了那刘姓男子的想象,几乎是三下五除二,棋盘上就已经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将军。”他有些沾沾自喜地落了一子,然后突然想起自己是来谈正事的,又收敛起那点小心思,开始观察姬霄的反应。 只见姬霄沉吟一阵,举棋不定,没有落子。 良久,他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深呼吸一下,缓缓开口: “为了避免你再给我捅出个什么篓子来,我就直说吧,现在的我,正在外界寻找可以信任的接应者,等接应的那边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听到这话,那刘姓男子喜出望外,瞪圆了双眼。 可没多久,他又冷静下来,轻声问道:“大师,你具体要怎么动作呢,我眼拙,不太能看出来你的下一步棋。” “你也明白,计划就跟这棋一样……换言之,你只要看懂我赢了的这个结果,其中的过程,并不重要。” 赢了?那刘姓男子很是不解,低头望去,自己好端端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局势,怎么就被翻盘了? “你这是……怎么走到这的?”说着,他指着自己那边原本放着将军的位置,现已经换成了一只红色的炮,“你这炮,是打哪来的?” “诺,”姬霄漫不用心地指了指边上的一颗刻着“马”字的棋子,“马拉大炮,这马拉过去的。” 听闻此言,那刘姓男子先是有些哭笑不得,而后问道:“既然大师这么说了,刘某也就认了这招奇兵……只不过,就算马拉大炮,这还差个一步吧?”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姬霄早就已经站了起来走向门外,只留个背影。 “谁说,我要按规矩来赢?”姬霄轻飘飘的一句话远远传来,更是在刘姓男子心底留下了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他不曾想过的是,在这精神病院里面想要逃出去,本就不是公平的对弈,想要赢这种更类街头残局的棋局,就必须出奇招。 到最后,他已经完全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别说继续追问越狱的细节了,反倒是像是真来下棋的老头儿一般,开始整理起了桌上的棋子…… …… 吱呀。 姬霄一屁股坐到了床上,长叹一声:“麻烦,真是麻烦……” 不过,和那姓刘的谈起了越狱这件事之后,也确实提醒了姬霄一件事。 “这次出去之后,就没有地方可躲了……”他沉吟道,“整天消除监控记录四处逃窜惶惶度日,终究不是个办法。” 地下世界已经去不得了,这一点,那个神秘的部长已经不露声色地强调过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想办法混出去到周围踩点,顺便找机会骇入打听一下风声,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姬霄喃喃自语道。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耽搁,双手在床边一撑,站起身来,又向着话疗室的方向走去。 …… 话疗室。 庄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在空中的资料,若有所思。 沉思片刻,他终于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姬霄啊姬霄,藏得再深,也终究被我找到了些什么。” 想要找到这份资料,还真是废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先别提查看这姬霄的资料需要高级权限了……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找关系搞来这么一份电子档的资料,打开来还满目都是那些卧底特工档案上面才会有的黑色方块痕迹,覆盖了所有文字资料。 好在他人脉实在是够广,才从某个朋友那搞来了一份“据说会感兴趣”的资料。 那是一份领养证明。 通过这份领养证明,他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想明白了调查的方向。 空中投影的资料无它,正是于氏一家子的资料。 “养父得绝症,岌岌可危,需要一大笔钱财继续治疗,义兄弟则是……咦?怎么这么个无名小卒的资料也被销毁了?” 如果说明面上有着官方身份的姬霄的个人资料被玄盟保护,他庄风还可以理解,这么一个血缘上八竿子打不着的无名小卒,顶多算个家属人员的资料被销毁,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于父的没被销毁,单单是这个于万里的资料被划去了,怎么回事……”他沉吟一阵,最后决定不再去理会。 “也罢,先去谈谈那姬霄的口风,”庄风抿了一口茶,“如果他真是条有情有义的汉子,对于我手上的资源——我可以搞来的那几个高权限的账号,他应该会很感兴趣……” 正当他点了一下手环,正要找个什么人找个什么借口把姬霄带到话疗室来的时候,话疗室的大门冷不防地被推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 真是好运,庄风在心底感叹道。 不但不用去请那姬霄过来了,还恰好在他进来的前一刻将资料收了起来,至少在明面上没有让对方知道,自己正在暗中调查他的底细,减少了不必要的反感。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姬先生,来我这有何贵干呢?”庄风挤出一个看不出破绽的笑容,不知从哪如同魔术戏法一般变出了一瓶矿泉水,放在了姬霄面前的桌面上。 嗯?平时倒茶都只倒自己一杯,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准备了一瓶水? 那庄风还等着他去办事,显然不会在这水里下毒……也就是说,这真就是一瓶迎宾待客的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是有求于我,就是心虚,姬霄暗暗想道,表面上,则是不露声色地坐了下来。 正当庄风思索着怎么开口,然后再恰到好处地将话题慢慢转移到这于万里身上,姬霄反倒是率先开口,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想去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很显然,他说的出去逛,指的不是那后院。 庄风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姬霄会提出来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愣了一阵,立刻便爽快地答应下来:“简单,只要不是去的太远,拿着这个手环,随时可以进出。” 说着,他将一个手环状的物事从抽屉取出,抛向了姬霄。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下山 “这是给那些病人回家探亲用的,不过姬先生你的情况特殊点,如果要出远门,最好还是带个安保人员做保镖好些。”庄风委婉解释道。 这说的倒是好听……哪是什么贴身保镖,分明就是个押送犯人的解差! 不过明面上,姬霄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满的表情:在他看来,寥寥几个安保人员跟着,只要不是全枪全弹,如果一心想要逃出,还是有着很大机会的。 “……既然是探亲,我想,”说着,庄风指了指姬霄身上与其他精神病人无异的条纹病服,“穿着这玩意出去,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吧?” 嘶……姬霄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毒的阳谋! 只要穿着这一身几乎和囚服无异的精神病院制式病服出去,甚至不用下达通告,那些路人自己就会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然后躲在什么地方联系精神病院,告诉他们自己的去向。 拒绝的话,就说明这次外出实则心怀鬼胎;同意的话,绝无逃出这小镇的可能……不,走运的话也就逃出去几条街,下一刻就要被抓回来了! “听起来对呼吸新鲜空气没有什么影响。”姬霄神色淡然,带上了手环。 开玩笑,拒绝了就连这门都出不去,谈何越狱?车到山前必有路,后面的事情,就等出去了再思考对策。 “谢了。”姬霄拿到手环之后掉头就走,向身后挥了挥手,没有回头,走出了话疗室。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出去踩点,而且待在这精神病院里除了用锻炼来消磨时间,也没有别的什么可做,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出发,估计回来时还能赶上午饭,他想道。 就这样,他大摇大摆地走向值班室旁的正门,走到大门边上,便有一个安保不情不愿地拿着钥匙串出来了。 那手环的功能无它,一共两样:第一,靠近值班室时提醒值班安保开门;二,定位追踪,如果带手环的人离开精神病院一定范围,便会触发安保系统里的警报。 甚至都没有经过一番检查,那安保人员便不情不愿地将姬霄送了出去——在那庄风没被扫地出门之前,他的探亲手环就是合乎规矩的;而只要姬霄不违反规矩,他们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这一切,映在那刘姓男子眼中,更是在那人心底留下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形象。 “怪不得,提到越狱的时候,他总是有些不屑……”刘姓男子喃喃道。 可以自由进出精神病院的人,还需要越狱吗? 这样的人物,恐怕盘算的并不是自己亲自出去,而是送一些有需要的人出去,从中牟利,刘姓男子揣测道。 想到这里,他心底再不敢有半点不敬,就连靠近姬霄单间这种事情,也视作了绝对的禁忌。 …… 出了那两扇大铁门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上面渗着一股呛鼻的鲜草味,显然是刚除草没多久。 这是什么地方,高尔夫球场吗?姬霄在心底想道。 开玩笑,要是这是高尔夫球场边上,他们那帝域精神病院就不能叫病院了,至少也是个疗养院级别的东西,兜里没点小钱是断不可能住进来的。 当然,这片地下面原来是坟地,还是埋了什么密封的化学物质,就轮不到姬霄来知道了。 他唯一有资格知道的是:这地方离市区有着一段距离,即便是盼着城市化扩展到这片地区房价地价飙升,恐怕也不是几代之内能看到的一笔财富了。 深吸一口气之后,姬霄想了想,向着远处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高楼大厦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他才有些懊恼地想起来,应该要在心底记一下这地方往外走需要多少步,才能在逃跑的时候对体力分配有个明确的准备。 越是学着于万里的思考方式去行动,便越是在行动中察觉到自己留下的许多破绽,这也给姬霄带来了不少挫败感。 “一步,两步,三步……” “六百零九步,六百一十步……” “还没有人出来么?”姬霄喃喃道,看了一眼背后逐渐变小的那栋建筑——现在的距离,似乎还不是他们忍耐度的上限。 “有意思。”姬霄笑了笑。 既然你们不打算出手,那我就继续往外,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一千八百二十二步,一千八百二十三步……” …… 这一路,姬霄或走或跑,时不时停下喘口气,看向背后远处,却始终没有等来那几个安保的身影。 “别是这玩意坏了吧……?”他拍了拍手上的手环,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脚下却丝毫没有要往回走的意思。 数到后面,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数了多少步,只记得在走了一阵下坡路之后,面前出现了一片森林。 准确来说,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些木桩——显然,这一片草地原本也在林子里,那些草皮大部分是砍掉树木推平土地之后,后天种植上去的。 来时路上的地面除了一些小土坡以外,基本都被修整得极为平坦,再加上荒郊野岭的没有参照物,姬霄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座山上。 这森林与草地的交界处,很有可能,就是那院长所能允许的底线了。 “山地倒是有些麻烦……”姬霄在心底对这逃跑路线的评价上又加了这么一句。 走到那草皮的边缘,前方的路,已经变成了干枯的泥地。 “呵,又能拿我怎么样?”姬霄嘲讽道,一脚迈出,向着山下走去。 这下山的路,虽然消耗的体能不多,可毕竟有些陡峭,那落叶虽然枯黄,可终究没掉干净,在树荫下,总有种阴森森不知去路的感觉。 要将病人……不,要将日常的物资送进送出,这就不可能是空手空脚走上山的,这附近必然有着一条盘山公路……只是显然,姬霄一开始就没走对方向,现在想要回头,也有些晚了。 更何况,逃跑时走盘山公路虽然路更好走,可在沥青铺好的路上面,显然是车比人快,飞车的视野也会更佳,要找到一个落单的,穿着病服的身影,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事。 只有逃进树林里,有树叶遮挡身影,借夜色和地形甩开地面上的追兵,才有可能暂时摆脱追捕,逃进市区。 思绪万千之中,姬霄一脚踏空,险些直接摔下山去。 幸亏他急中生智,死命抓住一旁一颗小树苗,这才停住了脚步。 不过,这点危险,显然不足以将姬霄赶回去。 不知道终点的话,是没有办法制定计划的……为此,即便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去闯上一闯。 …… 山外那几乎无人经过的盘山公路上面,一辆车正在这条路上百无聊赖地打转。 终于,似乎是意识到这段路程根本不会有第二辆车出现了,司机干脆将车停在了道路的边缘,从车内走出,倚在了车门上。 “最新消息:继自家大厦被某不知名狂热粉丝用大粪浇灌外墙,表示对前部游戏作品《沦陷区》烂尾的愤怒之后,天逸公司又再次放出一重磅消息:他们将在三天后展开记者发布会,届时,将公布有关最新游戏的咨询……” “哧。”男子不屑地冷笑一声,关闭了新闻广播。 “还真是不安分啊,这才一周,就又坐不住了,”男子摇了摇头,“不过,这总比我白巡逻一天来的要好……三天之后的新闻发布会,不管你知情与否,都不能进入那会场的千里范围之内。” 看了看手环投影出的地图上的红点,似乎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男子坐回车内,喝了一口枸杞茶之后,开始看起了一份纸质资料。 不一会儿,他便皱起了眉头。 那资料除了是纸质的以外,和庄风所看到的电子档差不了多少:上面打印的资料,早已被流水线作业的销毁机器,用墨水将关键信息浸了个透。 如果以男子现在的权限,还无法查看到最原始版本的资料的话……这其中必有蹊跷。 想到这里,他甚至都没心思喝那壶养生的茶水了,揉起了眉头,有些迷惘。 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他扪心自问道。 为了正义,他这大半辈子已经付出了很多东西……他不想在最后连心底这一点值得骄傲的东西都要贱卖出去。 嘟嘟,嘟嘟,嘟嘟。 地图上的红点触发了某项警报,惹得那男子腕上的手环开始响了起来。 快到了么……他想着,发动车子的引擎,走出车外,在副驾驶座那边留下一道几乎让人察觉不到门开着的缝隙后,倚在车门上,看着面前的森林,等待着。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从林子中跑了出来,双手握拳,看他那样子,就像是冲过了铁人三项的终点线一般。 正当林子里窜出那人即将长啸,一泄这路上心中的憋屈时,看到面前人物,心情如坠冰窟,硬生生地把到了喉咙边上的欢呼咽了回去。 “你不应该在这里。”他面前穿黑衣,戴黑墨镜的男子站起身来,淡淡说道,听不出这语气中的喜怒。 “库帕……”姬霄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说出了面前黑衣人的名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内鬼 真是阴魂不散——这之前负责追捕自己的黑衣人探员库帕,怎么会在这鬼地方出现? 要在这座小山外面的盘山公路上的某个路段,恰好截住穿过树林下山的人,可不是简简单单运气二字可以带过去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知道我的路线。 想到这里,姬霄看向手腕上的那只来自庄风的手环。 “别想太多了,你那手环虽然有和安全系统接驳,但也就是逃进市区之后,会派警员去抓捕的程度罢了……能让专员天天闲来无事在这开着车原地兜圈子,可不是什么病人都有的待遇。”库帕有些不屑地说道。 “你来这,总不可能是等着跟我叙旧的吧?”姬霄反讽道。 “当然不是。”库帕指了指身后,“上车吧。” 说完,库帕转身,向着另一边主驾驶座的车门走去,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露出了后背这个空档。 看着这个破绽,姬霄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从背后动手,袭击库帕。 今天不是逃出去的日子,没必要对他动手。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搞定了这个黑衣人,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派出第二第三个来……如果不能一击即成然后功成身退,干净利落地结束战斗然后逃之夭夭的话,必然会被轻松锁定位置,轻松被抓获然后轻轻松松丢回精神病院里面去。 “你要说什么?”坐进车内,姬霄瞥了一眼车窗外的天空,不知不觉中,正午前的阳光已经被阴云遮去了大半,云层中酝酿着什么,黯淡的天空似乎也暗示着暴雨即将降临。 “我想,你会对这玩意很感兴趣的。开启收纳箱。”话音刚落,副驾驶座位前的收纳箱应声弹开,里面有着一个牛皮纸袋,一个银光闪闪的袋子,纸袋封口上的线条显然被打开过。 “没有携带电子设备吧?”看姬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已经打开的封口,库帕又不自主有些心虚地说道,“那玩意我先看过了,到你这也就是第二手,绝对机密。” “没什么别的电子设备,”姬霄举起手来,扬了扬手腕上的那只追踪手环,“只有监狱那边给的这玩意。” “啧,”库帕微微咂舌,“把那玩意先丢到路边吧……不对,摘下时间过久也会触发警报……干脆把这玩意让我带着吧,你在车内关上门窗读,读完把那里面的东西放回原位。” 说完,他立即伸出了手,接过手环后,他走出车外之后,对着缓缓摇上的车窗,似乎又有什么话要说,最后怔了怔,干脆将那手环放到轮胎前面抵着,坐回到了驾驶座上面。 砰,车门猛地关上。 “……通知一下帝域精神病院,我这边已经抓到了逃出的精神病人,正在送返的路上。” 话音刚落,库帕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从那手环上面碾了过去,将其压了个粉碎。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始解释道:“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在调查的事情,毕竟这只是出于个人兴趣——那个手环可能会留下什么对我们两个人都很麻烦的证据,与其浪费时间在处理这手环上面,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在回程的路上将这件事捋清楚。” 姬霄的眼角抽了抽,有些无语:“说到底,我还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看着姬霄有如打开信封一般,缓缓打开那个牛皮纸袋,库帕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趣起来,他那由于黑眼圈和眼袋而显得有些阴沉的脸上面,第一次露出了一副“你看了就知道”的神情,充满期待地看向姬霄。 “这是……什么意思?”姬霄沉吟道,压抑到极低的声音中,隐藏着一丝怒意。 龙有逆鳞,触之即怒——他的逆鳞,就是家人。 袋子里的那份纸质文件,是两份资料:一份关于他的义父,一份关于他的义兄弟。 被抛弃到福利院之后,这两人就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唉,我这可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安心说话的地方了,”库帕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岔开话题,说起了自己的车子,“所有的电子零件,都被我亲手精心检查过,每天会做三次电子设备扫描,这车上绝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我的意愿之外记录我的行踪,记录我的一举一动。” “就连这手环,都是动过些小手脚的,可以短时间瘫痪掉上面所有的记录功能。”最后,他带着些炫耀的意思说道。 姬霄听了这道压轴的“宝物介绍”,眼神依旧不善,他仍然不能理解,不能猜出库帕此行的来意。 正是读懂了他这份心思,库帕没有叹气,反倒是眼神中多出了一份认同:他能够看出来,面前的男人或许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也许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一定是可以为了心底的那些美好赌上一条烂命的人。 他很喜欢这样的人,因为他正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每个人心底装的那些东西,各有差异罢了。 想到这里,库帕打从心底掏出了十二分耐心,慢慢引导道:“先收起你的个人情绪吧,从客观的视角……举个例子,就从我这个部长的视角看吧,从我这么一个探员的视角,看这份‘目标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异常。” 这有什么好看的?于父的资料尚且还有一点,可到了于万里这里,所有资料都被涂黑…… 等等。 他神色凝重,转过头来,盯紧了库帕的侧脸。 “一下子就明白了吧?”似乎是感受到脸颊上的灼热目光,库帕说道,“没错,只要是稍微看过这两份资料的人,都会发现其中的古怪。” 两个普通人,除了前半生家境较为富裕,就再没有什么履历上的闪光点了。 就是这么两个人,一个人的资料,从出生到现在半睡半醒躺在医院里,样样齐全;一个人的资料,只剩下了算是个称呼代号的名字,就连出生的年月日,都被划去了。 “你要知道,我的老本职也不是做这一行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甚至希望其他人可以多喊我几年探长……只是生活压力把我累垮了,不得不转行养家……”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没有看向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而是转过头来,对着姬霄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能觉得我是在多管闲事……但是,我心底的那个,期待着伸张正义的小人,还没有死去。” “你的这件事有古怪,如果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我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你,前提是别让我丢了饭碗和老命,”库帕说着,摸了摸鼻头,“但是,有一个条件。” “条件?” “你得按规矩办事,不能按之前那套无法无天的作风来了,”库帕看了一眼后视镜,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是没见过能连续上这么多次新闻的人——现在你在我们部门那边的代号,叫‘发粪涂墙’。” 听到这个名字,姬霄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半晌,他看向库帕,认真回答道:“我是为了家人才心甘情愿接受了封口费,在监视下过活;也正是为了守住底线,我才一声不吭地待在那精神病院里面……” “然而,我巡逻一周,还是在这条路上逮到了你。”库帕没好气地打断道。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能证明他于氏父子两人安然无恙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就是要我老死在那牢房里面,我也毫无怨言。”姬霄沉默一阵,最后给出了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 “于万里,已经失踪有一段时间了……”最后,姬霄如此补充道,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神秘失踪么……”库帕喃喃重复道,心里面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猜测。 良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与姬霄约法三章: “首先,”他举起食指,“不管怎么说,三天之后,十九号的天逸公司新闻发布会,你不能走出精神病院一步。” 姬霄握紧了拳头,指甲前端深深扎入掌心,他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思,缓缓吐出了一个字:“好。” 姬霄心底比谁都清楚,没有证据,是没法在新闻发布会上利用媒体的力量为自己造势的:即便是三天之后去了,最多也不过就像是个怨妇一样,朝着台上的发言人扔鸡蛋,就是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而这样的结果,他姬霄不接受——这样的结果,不痛不痒! “第二,虽然我知道,你已经开始在监狱外踩点了,但规矩就是规矩,容不得打破——不能越狱,这是第二条约定。” “第三,如果以后重新取回那只有着骇入功能的手环,不能再用它胡作非为——说到底,再厉害的东西,也禁不住砸,如果不是玄盟决定留你一个手环,在进入精神病院时将你随身物品当中的那个手环拿去销毁了便是。所以,要学会控制力量。” 以他库帕的角度看来,先前的姬霄拿着这手环,显然是有点德不配位的。 “这不是单方面的约束,这是一场等价交换,”库帕说着,举起三根手指,“约法三章,换我定时汇报搜集来的情报——有了我这个内应,想必能够查到更多有意思的东西吧?” “那么,合作愉快。”说着,库帕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制定计划 刚握手说完合作愉快,那库帕便一脚刹车踩下,将车子停在了一片树林外。 “顺着这个方向走进去就是了,”库帕伸手指了指车外不远处的树林,“至于手环的话,就找个什么借口说弄坏了吧,至于下次怎么接头,我想想……干脆你每周二周六到盘山公路这边来一趟吧,至于手环的事情怎么办,我回去再想个办法解决。” “谢了。”下车之后,姬霄很是真挚地对库帕说道。 “啧,”库帕不屑地笑了笑,很是豪爽地说道,“这算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走了。”他摇下车窗前,还不忘喝完了水壶里的茶,将枸杞里的核随口吐到了路边,扬长而去。 目送库帕离开后,姬霄转身看向树林: 林中有一道泥泞小路,直直向着前方延伸而去。 至于为什么库帕不继续驾车向前开去,可能是为了他先前话语里所提到的“不让他人知道自己在调查”一事吧。 穿过树林,面前草地不远处,便能看到帝域精神病院的后院了。 越过草地,从侧面绕到正门那边,姬霄来时还在思索怎么通知里面开门时,没想到,门前杵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怎么样,下山可不容易吧?”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不过姬霄总感觉看起来有些虚伪。 “不容易,”姬霄摇摇头,“就算是找到机会逃出这精神病院,也很难逃到大路上,更别说逃进市区了。” “姬先生,你明白就很好——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通过我这办公室里的一纸文件,是再快不过了,”说着,庄风开始描绘出院之后的情景,“你想想,文件下来之后,光明正大地换回进来之前的普通衣服,由工作人员亲自送到公路上,再有着贵宾专车接送……” “不过,”他话锋一转,“那寻找知情人的事,不能拖得太久,不然……” “不然……?”姬霄反问道。 庄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比方:“就好像冬天想要酣畅淋漓地吃上一份火锅,夏天想要吃上一份冰凉入骨的冰激凌——有的东西过了时效,也就不美了。” “我尽量。”姬霄只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承诺。 庄风心底很清楚,这种要和其他人打交道的事,是急也急不来的,没有再多加催促,在手环上呼出菜单,空中虚按几下。 不久,两层大门缓缓打开了,那开门的安保看着姬霄,面色不善,只是医生在场,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更不敢发作,最后就此作罢,只是瞪了姬霄一眼。 “那手环的事,我该怎么写?”庄风转过头来,向身旁的姬霄征询意见。 “那玩意是在下山途中摔坏了,信不信随你。”姬霄淡淡说道。 庄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姬霄身上的擦伤痕迹,点了点头,向着右边话疗室方向走去。 姬霄则是向着左前方的向下延伸而去的楼梯,迈出了脚步,思考着今后的对策。 既然那库帕已经答应共享情报,与他约法三章后,似乎暂时也没有了越狱的理由。 但是,姬霄还是不想将命运掌握在这么个因为一己兴趣而开始调查他这宗案子的家伙——要是哪天他不干了呢?要是哪天他在执行任务……不,就不说多的,要是哪天他在来这条盘山公路的路上出车祸了呢? 不管怎么说,他要准备一套越狱方案,无论是拿来送那姓刘的劫持者逃出,还是留着以备后用,都聊胜于无。 姬霄的牢房所在的位置,想要凿穿墙壁之后,挖土上到地面,应该也不算难事……问题是,要怎么搞来这么一套能够挖土的设备呢? 要设备的话,倒是可以从外界购买……购买了之后,要怎么带回来呢? 要是自己跑到城区去买,然后又一路扛上山,干脆直接不回来不就是了吗?何必费这力气? “让别人带过来的话……”姬霄喃喃道。 让那库帕开车把装备拉过来,然后从后院那边运进精神病院? 不太现实:首先,那库帕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就连精神病院本身都不想靠近;其次,库帕基本就是最反对我越狱的人之一了,必然不会助纣为虐,帮我带挖掘用具过来…… 要是,从网上购买呢?一个想法突然从姬霄心头浮现。 虽然在普通的购物商店购买东西,不一定能运送到这神秘兮兮的帝域精神病院里,但他的手环,可以直接联系地下世界啊! 有了这么个在阴影中矗立的最大黑市,还愁买不到想要的东西吗? “啧……”想到这里,姬霄情不自主地咂了咂舌。 “没钱啊!”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自语道。 没想到,才刚送别那库帕,就有了要找他帮忙的事情。 等到两天后,星期二与他会面时,一定要找个借口让他向上面帮我申请解冻账户资金,姬霄想道。 突然,一个声音从单间外面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样?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刘姓男子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安保巡逻后,背对着监控说道。 “呵呵,这个不着急,”姬霄轻笑一声,“毕竟后面也是要一起越狱的伙伴了,先认识一下吧,我叫姬霄,上次从背后把你打晕,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刘姓男子听闻此言,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头顶上的几道深红色的血枷,苦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你做的没错……至于我嘛,刘某人。” “某仁,”他不忘强调道,“仁是仁慈的仁。” 听到刘某仁对他的称呼,又听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姬霄也是有些好笑,往旁边挪了一点,拍拍身边床板:“来,请坐,平时的话叫我一声阿霄就是了,周围的兄弟都是这么称呼我的。” “姬霄大师。”刘某仁依旧没有改口,很是恭敬地说道。 “也罢,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姬霄有些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开始说道,“这精神病院出去,离市区,可有着一段距离。” “这个可以想象到。”刘某仁接过话茬说道。 毕竟,周围完全听不到汽车飞车的声音的话,必然是在什么城市旁边的郊区,更有甚者,是在什么大山里面都说不定。 “外面虽说是郊区,但是却麻烦的很,”姬霄说着,举起食指,在空中指指点点,“出了这大院,先是一片几乎望不见尽头的草地,和高尔夫球场的感觉差不多。” “跨越草地之后,会看到一圈被砍得只剩下树桩子的树,后面是一片树叶已经枯黄的森林,穿过森林里那段陡峭的山路。直线向前,走到森林也消失在身后的时候,就逃出去了。” “……就逃出去了。”刘某仁喃喃重复道。 “怎么逃?”刘某仁转而问道,他双手交叉搭在腿上,抿了抿嘴,那股焦急之意,已经藏不住了。 “山人自有妙计……现在的准备还不够……” 姬霄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刘某仁迫不及待地打断了: “……大师,我真的没有时间了——就在这几周内,我一定要逃出去,”说着,他用手指开始细数那些自己听说过的越狱方法,“凿穿墙壁也好,顺着运送污水的管道从下水道逃跑也好,从后院想办法翻墙而出也好,就算是再次劫持人质强行逃出也好……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自己也知道,做足准备再出手,和你之前那样直接动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结果。”姬霄轻叹一声。 “我要参加一场婚礼……”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姬霄没有再去问。 他只是点点头,认真道:“我会尽力。” 刘某仁离开之后,姬霄罕见地陷入了沉思。 虽然说他干的是坏规矩的勾当,但送这刘某仁出去,也可以借他这个人试探一下帝域隐藏至今的手段。 追踪、锁定、抓捕……只要发现有人逃出去的一瞬间,这些藏在后面的底牌瞬间就会亮相。 目前看来,大房是最容易,也是最难逃出的:人多眼杂,未免对计划有些影响。 海绵房则是次之:通往负二层的楼梯中间需要一把钥匙,到了海绵房之后就只需要一个人从外面打开门闩即可——那单间牢房,可是需要两串钥匙,分别由值班时的两个安保人员持有。 只有同时搞定他们两个,还需要两个人同时插入转动钥匙,才能打开的单间牢房,显然不适合作为越狱的起点。 除非……用挖的? 想到这里,姬霄环顾四周,开始打量起来这单间牢房的摆设: 墙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书架。 书架的位置有些太高了,如果想要在墙上打洞然后用书挡住洞口的话,显然是不合适的。 洗手池和那马桶与墙体的接驳处,又找不到什么可以拆卸的螺丝钉之类的,更不知道这后面和墙体中间还有没有用以维修的空隙…… 唉,麻烦啊。 这么想来,倒是不是不能理解那刘某仁为何会选择劫持人质这么鲁莽的做法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监控录像 嗒,嗒,嗒,嗒…… 听到那有些瘆人的硬皮鞋脚后跟踏地的声音,姬霄不屑地轻啧一声,从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杂志,平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假意阅览,心中实则还在思考越狱的事。 奇了怪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才中午十二点多,怎么每层楼会有这么多人巡逻?他在心底嘟囔道。 另一边,庄风本来想趁着这个时间,将姬霄叫来,抛出自己刚获得的第二张底牌——查阅医疗系统内部资料的账号,看着明显增多的巡逻人员,心中虽不解,但还是压下了这个想法。 人多眼杂,可不适合谈事。 …… 监控室。 姬霄和那庄风不知道的是,巡逻人员突然增多,原因便在于这个此时此刻正在盯着监控录像看的男人。 男人操纵着手中的鼠标,不断切换着监控录像的镜头以及时间点。 想到入迷时,他不自禁地摸了摸下巴,当时就疼的呲牙咧嘴,嘴上又怒骂几句,瞪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最后无奈放下双手,决意不再去碰那自以为好的差不多的伤口。 这在值班室看监控,嘴里骂骂咧咧的还能有谁,自然是那先前被姬霄胖揍一顿的小队长。 他将这几天日间的监控视频已经快进看了几遍,在手环上看,在屏幕上看…… 他总感觉,脑海深处有一道灵感曾一闪而过,但他并没有立即抓住,现在想要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监控里面的可疑之处。 “该死,肯定有什么不对劲。问题是,到底是哪一段……”他沉吟道。 莫非,只能把这几天的监控开最慢速度翻来覆去的看吗?那样一来,恐怕要抽出一周以上的时间,才能找到那个所谓的疑点。 正当他犹豫不决,正考虑要不要把那些安保单独叫来问话的时候,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他抹布的,又是哪个不开眼的……”他嘟囔一声,从桌上站起身来,正要去开门时,门边传来一道“嘟嘟”的声音。 有人刷卡开门了。 他进这值班室单独查看监控之前,已经强调过无数次:在交班之前,除了病人逃出、集体暴乱、领导视察,其余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就算是值班室外面浇了一圈汽油烧起来了,不许进来。 这安保队伍里,谁敢在今天,在这个节点,触他的霉头? 鬼使神差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会不会……是那医生?” 想到这里,他干脆直接将那健壮的身躯勉强至极地挤进了一个两开门的装备柜里,只透过柜子门上的几条横向的缝隙,观察着外面。 门开,第一时间却没有人进来,似乎有人借着那门的缝隙,探头探脑,在查看着屋内的情况。 小队长很是不屑,下了极大的功法,才强忍住出声嘲讽的欲望。 你说你,都已经刷卡发出开门的声音了——屋子里要是,不对,但凡有那么一个带耳朵的人,不都知道你进来了么!这种道理,是以他的脑子都能想明白的。 谜底即将揭晓……进来的究竟是谁?小队长咽了一下,有些期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吓走了那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了进来! “有人在吗……?队长在吗?我是来送精神评估报告的。”说着,那只藏在门外的手伸了进来,手里面果然抓着一叠文件。 “是你!”小队长在心底默念道。 虽然抓了个现行,但是小队长并没有立刻从柜子里面跳出来,而是默默等待着。 毕竟,他的目标可不是潜伏在这里然后把精神病院里唯一一个主治医师给吓出心脏病,而是躲在柜子里,抓个人赃并获。 另一边,从门外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庄风,环顾四周,发现确实没有人在之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反手缓缓带上了门,向着电脑桌那边走去。 “几号来着……?”他挠挠头,将文件往桌上的角落随意一扔,轻车熟路地进入了监控录像管理面板,寻找着某段录像。 “似乎是昨天……”庄风一边喃喃自语,又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那就是十月十四号的凌晨……” 在柜子当中,小队长根本就听不清那庄风嘴里念念有词说的究竟是什么,只不过他依旧按兵不动,在柜子里等待着:这值班室里面,显然也是有监控的,只要等那庄风手碰到电脑鼠标的一瞬间,就可以当场定他的罪。 虽然以庄风的人脉关系,他这么个小队长是绝不可能说动院长去解雇庄风的,但凭借此事,至少可以将那高傲的医生给好好恶心一次,给那庄风心底留下一种一举一动尽在他人掌控之中的感觉。 “快点动手吧……没等你删掉自己的秘密,我就会出手把你擒下……”小队长在心底说着,眯起了眼,试图将外界所发生的事看得更清楚些。 “找到了!”庄风喜出望外,就要滑动鼠标将那十月十四号凌晨的监控录像删除,背后的某个金属衣柜,突然砰一下被一脚踹开。 情急之下,也许是先前动作的惯性,亦或者是对于秘密泄露的恐惧战胜了对于身后袭击的慌张感——庄风竟还不忘自己来此的初衷,鼠标连点三下。 选中,永久删除,确定。 删除完成。 做完这一切,他才游刃有余地转过身来,左手还不忘在键盘左上角按了一下,退回到了主界面。 这下子,小队长还真就不知道,他删除的是哪天的监控录像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搞到值班室的门卡的,但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稍后再讨论……”说着,小队长将大手抓向庄风所坐的旋转椅的椅背,一扯一甩,将他连人带椅子重重地推到墙边上去,“现在,只要一查刚才那几分钟的监控录像,自然就知道,到底删掉是什么时候的监控!” 话音刚落,小队长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四月十五号的监控录像。 四月十五号,十二点,快进…… 他先从走廊的监控录像看起,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靠近值班室后,他冷笑一声,将视角切回到了值班室内。 看到这里,庄风的脸上虽然还挂着一丝微笑,却已经和风中残烛无异,只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虽然他有很多法子可以保住自己这个医生的位置,但这种事情发生多了,未免会引起他人不喜——特别是面前的这个小队长,不知为何,似乎在这删监控之前,对方便已经将自己当成假想敌了。 找个机会,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扫地出门……庄风暗暗想道。 对了,那姬霄不是要越狱么:要是我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送走,然后在精神病院里留下他逃走的假痕迹——在煽风点火之下,想要让一个小队长引咎辞职,似乎不难…… 正当庄风这道毒计想到一半时,面前的壮汉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会?怎么会!”小队长惊呼出声。 话音刚落,他抓过身来,抓起那慵懒坐在旋转椅上强颜欢笑的庄风,双手拎着他的领口,威胁道:“手速很快是吧?你以为删掉今天十五号的这段录像,你就赢了吗?不好意思,我有前面几天录像的备份!要是被我抓到了……” 小队长威胁的话语还未说完,庄风脸色不善,拨开了他的手,冷笑嘲讽道:“你先找到了证据再威胁我吧,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告辞……毕竟,我今天只是来送了一趟文件,那值班室的电脑出了什么问题,我是一概不知,也没有半点关系。” “你等着……”在小队长充满怒意的注视当中,庄风走出了值班室,这也让他暗暗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找机会将这小队长赶走,让这帝域精神病院成为他庄风一人之下的一言堂。 走之前,他还不忘转过身来,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将那白大褂胸前口袋里的一张门卡丢了出来:“也不怕告诉你,这张复制卡,正是你们安保人员内部传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肆意长笑当中,庄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值班室——他就是要借此扰乱那小队长的思绪,最好逼得后者去查那安保队伍当中的“内鬼”,从而在东窗事发之前,给他庄风更多的时间,想办法先手将那小队长赶出精神病院。 不过,那十四号凌晨的监控录像确实是他删的,十五号的监控录像,又是谁动的手脚呢?对于这一点,庄风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正有一人在书本的掩护下,坐在马桶上,表面上在看书,实则津津有味地看着纸张上投影出的画面。 “好一场宫斗,好一场狗咬狗!”尽了,姬霄带着些许回味的意思,感叹道。 那十月十五号的监控录像自然不会凭空消失,要说这帝域精神病院里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删除掉监控录像的话,除了那值班室里面的人,就只有他姬霄了! “呵呵,恐怕不久以后,那小队长又要气得说不出话了吧……”他轻笑道。 毕竟,最后的最后,在那小队长本人提醒之下,他将那小队长电子设备里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删了个遍。 第一百五十章 勾心斗角 如果将那小队长电子设备上的监控录像都删了个遍,他还有备份的实体录像的话,那我就自认倒霉,姬霄想道。 就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队长会有其他备份?反正姬霄是不大相信。 想到这里,他将手环从水面上按了下去,重新塞到了厕所排水管道的另一边,卡在口子那里,不去理会。 洗干净手之后,他随便选了一本杂志,装出一副正在阅读的模样。 实际上,他在等。 他在等持有钥匙的人露出破绽。 他在等庄风察觉到自己手中的筹码——足以悄无声息替他删去监控录像的杀手锏。 他在等库帕到来,再通过这条线,揪出更多藏在地底深处的东西。 在那之前,姬霄不打算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建立利益关系和建立感情关系是有共通之处的——先示弱的一方,在将来的日子里总是会显得弱势。 正当姬霄坐了有一阵,皱了皱眉,正要找点别的事情去做打发时间时,他无意中瞥见,一个安保走上了一楼,向着值班室的方向走去。 “看来,最先按耐不住的,是那小队长啊……”姬霄笑了笑,低声沉吟道。 没想到庄风抛出一个直勾勾的鱼饵之后,那小队长这么快就上钩了。 姬霄不知道的是,从那小队长的角度来说,除了将其他队员一个个叫来问话,再没有其它办法了。 现在这个医生可以随意进出他的值班室,就算换了新的解锁门禁,也禁不住内部有鬼啊! 更让他感到后怕的是,就在他跳出来镇住那庄风的一瞬间,被庄风删去了监控录像,他也就认了……自己手环里储存的那些本地缓存视频,他是怎么删掉的?这一点,让小队长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他的手中虽然还有因为定时备份监控录像的习惯,侥幸存留下来的一份储藏在移动硬盘里的录像视频,但在搞清楚庄风的手段之前,他是怎么也不敢去打开那个硬盘了。 既然没法去查监控里面的疑点,便只能先从身边的人查起:单独问话虽然是个笨办法,但总比坐在值班室里傻傻等待要来得好。 过几天,他就请个两三天的假,在朋友里找个对电脑这些东西比较了解的,应该能够查出些蛛丝马迹来,顺着这踪迹,再揪出庄风背地里的帮手。 现在,小队长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所下载的几个监控录像视频里,有着庄风不为人知的秘密,刚才趁没人时他清点了一下监控录像的数量,更是不难反推出,被删除的,是昨天的监控录像。 只要等假期批下来,找到部信得过的私人电脑,随时就可以揪出你的狐狸尾巴,小队长得意想道。 安保们进进出出,进去时神色紧张,出来时有的松了一口气,有的则神色惶惶,谁心里有鬼,可以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偏偏在这种单独问话还没问完,每层楼总有那么一两个安保紧张兮兮地巡逻的情况下,刘某仁和庄风的急躁似乎都被这场面给镇住了:前者不敢来姬霄的单间和他商讨越狱接头地点等细节,后者则完全不敢让人传话将姬霄叫到话疗室去,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不知做着什么。 这下子,倒是让姬霄有些清闲了,一静下来,他甚至有时间去想一些先前忽略掉的疑点。 第一百五十一章 算计 “哦?打探消息?我要打探什么消息?”姬霄反问道。 似乎演练了无数遍,庄风轻车熟路地从抽屉中取出了一份文件,手中文件刚甩到一半,硬生生在空中止住,又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扶、捧住,缓之又缓地放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个牛皮文件袋子。 姬霄的内心毫无波澜:他的直觉告诉他,袋子里所装的,和他先前在库帕那边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时,他的心底,于万里的面容浮现出来,叮嘱道:“手环是你最后的手段,现在最是要藏起来的时候,以备这医生翻脸不认人。如果一个没有底牌的人,听到这个报价,会有什么反应呢……” 想到这里,姬霄咽了一下,虽然这个动作很轻微,但还是被一直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庄风收进了眼中。 什么嘛……刚才原来是在故作镇定,庄风想道,他完完全全被姬霄的这些假动作给骗了过去。 在他看来,姬霄已经快要接受自己的条件了,这时候就是要趁热打铁,继续游说,才能争取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这次交易。 “你先看看里面的东西吧,”庄风说道,声音中也多了一份自信,“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我还能搞到更多的资料。” 听闻此言,姬霄也不再犹豫,直接将封口那缠绕的一圈圈的线扯开,打开了文件袋。 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的资料。最上面一张纸,就是任谁都能找到的领养证明,后面的也大致和库帕那边能搞到的相同,只是显然简略了不少。 这倒也正常,要是庄风这么个医生能够随随便便搞来库帕都搞不到的东西,才真是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认真将资料翻了一遍之后,姬霄将那几张资料放到了牛皮纸袋上面,说道:“不够。” 庄风听到这个回答,面露难色,心中实则狂喜。 要知道,姬霄没有像之前那样继续和他玩交情那一套,明确开始讨论金钱上的价码,就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庄风心底清楚,自己距离说服面前的男人,只差一线。 他竖起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姬霄没有说话,反倒是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 看见姬霄这番动作,庄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紧紧闭上双眼,眉头紧皱。 等睁开双眼时,庄风的眼睛里,早已充满血丝,他用有些嘶哑的声音,举起手掌,颤抖说道:“五百万,这就是我能接受的上限了……五百万,再加上之前那件事成了之后,包你离开这里,这就是我能给出的极限了!再加,就算是杀了我,也掏不出更多了!” 姬霄听了这句话,乐呵呵地答应道:“怎么会再加呢?咱们是什么关系!那是能用金钱衡量的吗?” 本来,他只是想故作姿态,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不过眼看这庄风就要发飙,也不好继续拖沓,耗尽他的耐心,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放心吧庄医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跟钱有什么关系呢?”姬霄也装出满脸笑意,不知是嘲讽挤兑,还是真心感谢道,“反倒是我要谢谢医生你呢:最近家里缺钱周转,你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真是……” 庄风嘴角抖了抖,有些失态。他举起手来,制止了姬霄接下来的场面话,又指了指桌面上的文件:“看完了,记住了吗?” 姬霄点点头,还没等说些什么,庄风便抓起那叠文件,塞进了桌下的碎纸机里,碎了个稀烂。 “这件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庄风似是威胁般地叮嘱道。 “我可没糊涂到那个程度,倒是庄医生,玄盟币记得取现钱——急用周转嘛!”姬霄不忘强调道。 他倒不是真图这钱,只是印象中账户里剩的钱似乎还有个八百万左右,虽说应该也够顶一阵子,但却已经被冻结。 不在这庄风身上再刮些油脂下来提前为义父把后几个疗程的钱交了,他不敢去做想要做的事。 见姬霄低头不语沉思,庄风强抑住笑意,抹了抹眼睛。 说到底,他对于弄虚作假这一块,早就成了行家,刚才那副穷途末路的样子,都不知道演了个多少遍,骗住了多少人。 能够在这狐狸一般狡猾…… 不对。 庄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面前的人,并不是那心机深沉的“本人”,他只是在模仿着某个熟识之人的思维方式,按照他人的教诲行事的影子罢了。 即便学会本体的一举一动,影子也并不可怕——因为他们只会机械重复地,模仿其他人的所作作为罢了。 想到这里,他更是在心底嗤笑一声,心中暗自盘算着,要怎么在其它方面将这笔数赚回来。 最后,姬霄缓缓抬起头来,与庄风对视。 庄风知道对方心底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食指中指敲了敲桌面,主动问道:“怎么样,最后选中了哪个病人?” “刘某仁,”姬霄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一个答案,随即解释道,“他的目标很明确,这样的人是最容易控制的。” 听到这句话,庄风脸上终于挂上了一丝极为真切的笑意,继续问道:“那么……大概是个怎么样的计划?我要怎么协助姬先生呢?” “逃出这精神病院的方法有不少,但是想要和那队长牵扯上关系,则是颇为不易。”姬霄沉吟道。 他毫不忌讳地向庄风提出了自己在单间牢房里设想的多个问题:打开单间牢房所需要的两把钥匙该怎么拿到手?如果用挖的,这精神病院是个什么结构?怎么和小队长扯上关系?如果要逃出,选哪里作为突破口?谁在外界接应? 听了这一连串问题之后,庄风罕见地陷入了沉思。 如今双方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也没有必要提防姬霄自己逃出,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起了自己所能获得的情报。 “帝域精神病院的结构图,说起来似乎不算罕见,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院子里动过大工程,更别说设计图了——这一点,我怀疑那院长都拿不出来。” …… “用挖的放在姬先生你的情况上倒是可行,可考虑到那个刘某仁自己的情况,还有我这边的状况,除非给他个电钻,不然时间上是很难来得及了。” …… “扯不扯上直接关系其实无所谓,只要给我一个借口,我就能想办法——有精神病人逃了出去,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借口了。” …… “姬先生关于海绵房的那个主意想的倒是很好:我有着下去负二层所需要的那把钥匙,却没有单间牢房和那正门的钥匙……所以,想办法让那刘某仁再被关一次禁闭,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庄风用两只手掌在空中比划道。 “想的倒是很好,但问题是,我进过一次海绵房,你进过一次海绵房,就连那刘某仁也进过一次海绵房……这次他又要进去,还在进去没几天之后就逃出了精神病院,这几个事件中的共同点,恐怕很快就能被明眼人察觉。”姬霄忧心忡忡地说道。 带着些试探意味,他又补充一句:“更不要说,我们先前第一次交易时,还是在海绵房里商谈的,那库帕下载下来的监控录像,如果真被他找出了什么证据……” 听到这句话,庄风长叹一口气,随后正色说道:“没有如果,连同今天谈话的监控录像,我会让人跟进,并且销毁,一劳永逸。” 怪不得有恃无恐地在摄像头面前谈交易,原来在安保人员里面真有内鬼,姬霄想道。 先前要躲进海绵房里面谈话,并且还要以身犯险亲自删除证据,恐怕是因为灵魂技术牵扯的东西太多,才出此下策。 不过,更让姬霄感到意外的是:那庄风,虽然知道有人替他擦屁股删去了今天在监控室内的那段监控录像,但却不知道对方还顺手删去了小队长缓存在自己手环里的监控视频,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现在的庄风,只知道姬霄有些手段,却不知道他具体有着什么手段:要是让他知道姬霄有能耐在一瞬间聚来两千万亿的巨款,恐怕就不会盯上那什么劳什子灵魂技术,而是天天对他这个人严刑拷问了。 要是于万里在这里,肯定又要唉声叹气,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指点他:隐藏起了自身的力量倒是其次,这步试探更重要的是,平衡了场上数方的筹码——庄风这边不但有了姬霄加盟,还让小队长在先前的交锋中损失了不少筹码,此时已经有了遥遥领先的趋势。 此时的这步试探,对于不知情的庄风来说,则是赤裸裸的威胁,逼着他去处理掉先前的监控录像,势必会让警戒更上一层的小队长揪出庄风的内鬼,从而打击庄风的势力。 只有平衡,才能让这两家打得更加歇斯底里;只有场面更乱,才利于姬霄这个局外人从中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第一百五十二章 孙大树 庄风承诺自己会解决监控录像的事情后,姬霄也是放松下来,丝毫不担心那摄像头会将他们的每一句话记录下来——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关他什么事? “下水道的结构图你搞不到,挖地道的洞我藏不住,正门的钥匙又拿不到……不如,医生你给个主意吧。”姬霄微微皱眉,带着些许不满的意思说道。 “飞出去。”庄风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缓缓说道。 飞?看来这“装疯”,是真的疯了,姬霄想道。 似乎是读懂了他的想法,庄风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开始解释自己的想法:“想一想,从正门走不出去,从地下走不出去,从楼顶……这栋楼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天台。所以,为什么不走后门呢?” 说着,他竖起手掌,切到了桌面上:“假设这是后院的墙,为了不让你们看到外面的场景以及试图越狱,不仅负一层没有窗户,一楼也没有——后院的墙则是特别增高加厚过,院子里更是一棵大树都没有……除了员工区域,没有人能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也就没有人能计划越狱。” 只要阻断了病人们的视野,他们就绝无可能知道外界的情况:即便是计划逃出此地,翻过一座座小土包,就足够他们好受的了。 累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森林边缘,穿过丛林,又要跋山涉水不知多久,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座山上……除了远处城市里的高楼无法被挡住,可以作为参照物以外,路上毫无可以分辨方向的东西。 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要怎么计划逃出精神病院后的逃跑路线呢?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但是,这墙虽高,上面还有带刺的铁丝网,高度却是有限的,”说着,庄风指了指姬霄的方向,就像老师上课点名一样,发问道,“我来考考你,为什么高度有限?” “墙体加高加厚需要经费,而你们的院长抠门的要死,不可能把这玩意建到更高。”姬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庄风两掌一拍:“不错,正是如此。” “因此,”他继续说道,“那墙看起来虽高,即便是聚众搭人梯也难以逾越……实际上,还是高不过二楼。” “你是说……拉绳索然后爬出去?”姬霄沉吟一阵,反问道,“与后院相近的二楼房间应该有三间,具体要选哪一间做落脚点?” 庄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介绍起了那三个房间:“自西向东数起,第一个房间是护士们的宿舍,第二个小房间是院长的办公室和私人住处,第三个看起来较大的房间则是仓库。” “我的想法是从护士房间逃跑——那里的钥匙是最容易搞到的。”庄风最后总结道。 “不行,”姬霄摇了摇头,“护士房间太多人了:闯进去之后,你要怎么制止她们的尖叫?怎么防止她们引动警报?怎么阻止她们通风报信?你做不到,我更做不到,就别说那刘某仁了。” 庄风张了张嘴,似乎又要说些什么,姬霄抢先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医生,懂得用麻醉之类的手法……问题是,如果用你的方法,越狱的准备清单里,又要多一份麻醉剂了。到了事后调查时,你暴露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院长的办公室就别想了,那地方我感觉不靠谱,”说着,姬霄指了指上空,“不是别的,就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 “这么说来,”庄风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下去,“剩下唯一可行的地方,就是仓库了。” 没错,就是要把话题引到仓库上面去:如果那庄风没有提起飞越疯人院这个主意,姬霄还真想不到这个点子。但既然他提到了要将二楼的某个房间作为逃出点,那姬霄无论如何都要将计划地点引到仓库上面去。 只要能让那刘某仁进入仓库,在他越狱之后,逃跑的起点及路线自然很快就会被查出——在此期间,即便仓库里丢了什么东西,也会被当作是那刘某仁顺手拿走的。 直觉告诉姬霄,那仓库里除了他自己已经拿回来的手环,应该还有着不少能派上用场的好东西。 “……仓库用的是密码门禁,可以用授权门卡进入,门卡具体在谁手上我也不清楚。”庄风自顾自地解说道。 “绳索要怎么办?外面的支撑点要用什么?这周围的树可被砍了个干干净净。”姬霄毫不避讳地问道,“再说了,这些装备要怎么搞到手?即便有了这么一套东西,谁去外面固定支撑杆之类的东西,谁去仓库外面墙上钉一个能够挂绳的铁环?” 庄风没有说话,但他那直勾勾地眼神很明显在诉说着一个字,“你”。 感受到姬霄眼神有些不善,他连忙举起双手,讪笑道:“喂喂喂,姬先生,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先别说我的假期本就不多——要是假期被人抓到在精神病院外这么明目张胆地做越狱准备,都不用那小队长陷害,我第二天就能直接打包行李回家了。” “况且,”他话锋一转,看向姬霄,“搞到一套这种装备,以姬先生的身份来说,也不算难吧?” 姬霄没有否认,淡淡说道:“我有路子能搞来这种东西,但钱得你来出。” “理所当然!这次越狱行动,由我全款赞助。”庄风笑着说道。 “那就这样吧,聊太久恐怕那小队长要起疑心,我先走了。”说着,姬霄饮尽杯中最后一口已经有些凉的茶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话疗室。 这想法毕竟还只是个雏形,还需要完善不少细节,购置装备之类的,在话疗室和那庄风闲聊,也是无用,还不如回到牢房独自闷头去想。 就在走出话疗室时,姬霄突然感到肚子有些涨,脸色一变,就要向着右边的厕所走去。可那一楼的厕所,不仅大房众多病人在用,就连工作人员都会不时和他们抢厕所,就站在庄风办公室外面都能闻到一股熏天臭气,想了想,还是去负一楼的厕所为好——那里就算有犯人,都是被关在单间牢房里的,牢房里还有马桶,除了工作人员基本没有人会去那个小厕所。 大白天的,姬霄可不想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那个马桶,脚下步伐再加快,三步作两步,走下负一层直走左拐到尽头后,走进了厕所。 进到最里面的单间后,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蹲下来,开始人体新陈代谢的最后步骤。 咚咚咚。 突然,这么一道敲击墙壁的声响从隔壁的单间想起,属实把姬霄吓得不轻。 他脸色铁青,带有些怒意问道:“谁?” “是我,安保队长孙大树。”小队长的声音弱弱地从隔壁传来,再没有平日那股嚣张的气势。 直到这一刻,姬霄才第一次知道这小队长的名字。 “敲门干什么?总不能是找我借纸吧?”姬霄嘲讽道,此时回想,他才察觉到不久之前,似乎是有那么几道轻微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只是他用力出了身,根本无暇注意这么些细微声响。 无事不登三宝殿,都跟踪到厕所了,还能有什么好事?想到这里,下水道的臭气似乎又有些反熏上来,只扑面门,引得姬霄立马抓起了自己领口处的衣服,充当起了临时的口罩,捂在口鼻上,试图滤去这股臭味。 “我闯进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谈一谈。”孙大树低声下气地说道,就光听这语气,姬霄都能想象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必然是憋屈的很。 “谈什么事这么紧急,就连我上厕所的时间都不放过?”姬霄哪会放过这个得势的机会,趁着这傻大个不敢反驳,还不得一次性把他嘲讽个够——那孙大树即便是心里气得够呛,嘴上也绝不会说些什么。 毕竟,姬霄也有些猜到了,那孙大树到此的理由。 “……在这精神病院里面,能够不引人耳目的谈话地点不多——厕所虽然恶心了一点,但却绝对不会引起那庄风的注意,”孙大树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要和你结盟,搞垮那个医生……别担心,好处绝对少不了你的!” 果然不出所料,孙大树和那庄风,也能算是所见略同吧,第一时间,都想到了要从姬霄这个人下手,从内部策反对方。 虽说看起来有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这孙大树说话却是极其直白,这一点,姬霄倒是挺欣赏的——和一个心思写在脸上的人合作,自然要比和一只喜怒无常的狐狸合作,要让人来的安心的多。 “哦?要知道,我可是刚从那庄风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而且我很确定,以医生这个职位的薪水来说,他能给出的价格,你应该给不出来。”姬霄说道,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应该是因为捂了一层衣服的缘故。 “物质的东西我确实拿不出手,”孙大树很是干脆地承认了这一点,“但是,我可以在权限以内给你行不少的方便。” “比如,随便进出……这个精神病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双面间谍 真是疯了……姬霄在心底感叹道。 听着孙大树和那庄风在他脑海里隔空喊价,他俨然有了一种去到了什么拍卖会现场一样,看着台下的双方败家,使劲浑身解数挥洒着身上的钞票。 居然连放走病人这种条件都能开出来!这还算什么安保团队?姬霄在心底暗暗腹诽道。 不过明面上,他当然不会立刻拒绝孙大树,更甚者,他打算继续讨价还价,同时吃下两边的好处,当一手双面间谍! 孙大树见姬霄默不作声,也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心动了还是不以为意,主动开口劝道:“那庄风就算承诺能够放你走,也就是吹牛皮罢了:所有的假释或者释放,最后还不是要归到我们安保部门头上来——将姬兄弟你释放,是我唯一可以承诺的东西,如果有半句谎话,言而无信,我孙大树天打雷劈!” 姬霄还是没有答应,反倒是带着些许调侃的味道,开口说道:“要知道,我刚刚在那办公室里呆了这么久,那庄风可跟我说了好几种算计你的方法……” “比如?”孙大树很是直白地问道。 比如?想害你这么一个傻大个,还嫌不够简单的是吗?姬霄想道。 不过,要当双面间谍,就必须双方都有所交好,也同时有所保留——所以,姬霄并不打算告诉孙大树那庄风真正的计划。 他沉吟一阵,略作思考,就摆出一副为难之色,迟迟不肯开口。 噗通。 隔壁的孙大树听了,面色铁青地掐住鼻子,可总感觉还有臭味渗进来。 他实在是搞不清,姬霄刚才的那声沉吟,到底是为着发力,还是为着迟疑,但在这种情况,他又不得不问,不得不开口,继续求人。 “这个……你看……姬兄弟……”孙大树支支吾吾的,一时间竟是找不出太好的词句来继续讨好姬霄,以便从对方口中要到自己需要的情报。 “呃……” “嗯……” “啊……” “呼……”姬霄最后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汗。 噗通。 孙大树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着斜上方看去——即便隔着一堵墙,似乎也想极力避开这声音源头的方向。 好像是有些力竭了,姬霄喘了口粗气,用另一只手在身前扇了扇,缓缓开口说道:“也罢,我就告诉你那庄风的计划是什么吧……因为,就算你知道了,也拿他毫无办法!” 孙大树的目光终于从空中收回,有些诧异地看向身旁的那堵墙。 “告诉你吧:庄风要我帮忙的事很简单,想办法在这精神病院里制造一场暴乱就行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说着,姬霄还不忘将矛头指向了孙大树,“如果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现了这种重大事故,你这个安保队的队长,恐怕是难逃其咎啊。” 十月份的天气甚是凉爽,但那孙大树此时此刻,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无法阻止,这就是他最先想到的四个字。 就算已经知道了庄风心底在盘算什么,他还是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说到底,先前能够搞到这个小队长的位置,也全凭上一任队长照顾,才堪堪在队长的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相比人脉广极的庄风,他在这帝域精神病院当中,不但声望不高,背地里恐怕还得罪了不少人,积怨已深。 想到这里,他连忙敲了敲隔断的墙壁,焦急万分地哀求道:“姬兄弟,你可一定大人有大量,帮帮我啊!” 啧…… 姬霄捂在衣领下的嘴微不可闻地咂了一下,现在的他倒是有些犹豫了。 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虽然要做墙头草,也分轻重,到底是要帮那医生庄风?还是要帮安保队长孙大树? 要帮那庄风,倒是简单:只要按计划继续执行下去,庄风就能动员自己的关系完全摧毁这么小小一个安保队长。 帮那孙大树,想起来倒是有些麻烦:首先这个越狱计划不难暂停,还得想办法借助这个机会让那孙大树一举翻盘——留下作案证据痕迹,指明是庄风一手策划的,再通过说服那刘某仁,让他完成心愿之后被孙大树“逮捕归案”,双管齐下,才有赢过庄风的可能性。 唉……麻烦啊,怎么我总是想着帮那安保队长这边呢?好好顺风顺水的的位置不去,偏偏要挑这么些个劣势局面去接手……想到这里,姬霄有些无语,挠了挠头。 不是他有受虐倾向……只是,有机会的话,他是真不想和这庄风合作啊!指不定哪天就要在自己背后捅上一刀了。 至于这孙大树,虽然愣头愣脑的,但也不至于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和他合作肯定是要艰难多了,但至少姬霄不太担心被背叛的问题。 墙另一边的孙大树听姬霄不吱声,有点慌了:“姬霄兄弟,你再考虑考虑吧!你出来,我肯定把你当亲生兄弟对待了——那精神病院你就是每天进进出出,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学历低,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没了这份工作,就很难养家糊口,继续供孩子们上学啊……” 噗通。 这道落水的声响传出后,姬霄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不管你信不信,总而言之,我会帮你……不是因为上有老下有小之类的蹩脚原因,而是因为我觉得你这个人比庄风信得过,浓眉大眼的,应该不会陷害我。” “好!谢谢姬霄兄弟……不对,鸡哥!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亲哥!”孙大树改口说道。 听着这么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奉承自己,姬霄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摆了摆手说道:“承受不起,你还是叫我姬霄兄弟就行……不过,我帮你,有几个条件。” “好说好说。”孙大树连忙答应道。 “你放心,不会为难你的,都是些力所能及的事,”说着,姬霄举起了食指,“第一,我要你发毒誓,绝对不会在事成之后陷害我。” “那是当然!”孙大树把胸膛拍的啪啪响,举起食中两指承诺道,“我孙大树在此立下毒誓,要是从此刻开始做出任何对姬霄兄弟不利的事情,天诛地灭!” 姬霄点了点头,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那庄风狡猾至极,和他虚与委蛇就足够累的了,我可不想在你露出破绽之后替你擦屁股……所以第二条就是,事成之前,你一切要听我吩咐,不准过问,你没有异心,我自然也不会害你。” “第三……” 噗通。 “咳咳咳,”姬霄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说第三件事之前,你先开门去看看有没有耳朵,别隔墙有耳,商量半天,全被人听了去,就白费力气了。” 吱呀一声,孙大树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向外面的走廊,走廊上面并没有人。 似乎不放心,他还将其余的厕所单间门都推了个遍,还探头看向厕所外面,不过这个时间点,并没有人在负一层晃悠,也是让孙大树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仿佛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安保队长,而是一个贼一般。 “第三件事,明面上我还是要配合庄风执行他的计划,但是我会留下让你一举翻盘的余地,所以你绝不能因此而怀疑我。”姬霄叮嘱道。 什么样的王牌组合,都怕内讧,更不用说他们这俩臭皮匠了——要想成事,就必须要毫无保留地相信对方,绝不能受挑拨。 孙大树听了这句话,眯了眯眼,脑壳里暗暗思索着:这一切,会不会是姬霄和那庄风合伙的一场骗局? 思考一阵后,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想法甩出脑外,主动开口说道:“姬兄弟,我当然相信你。不说别的,如果你们俩真要对付我这么个大老粗,就光是你刚刚告诉我的办法,就足够我喝一壶的了——你根本就没必要骗我。所以,我相信你。” 听了这句话,姬霄有些感动,一时间,有些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总而言之,尽量少问,这样我就能尽量少说——你知情地越少,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小……”说着,姬霄敲了敲墙壁,似乎是想要孙大树集中注意力,“听好了,虽然细节我不会告诉你,但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大体的计划。” “刚才我说的暴乱:更详细来说,是一次越狱行动。不过别担心,我有十足的把握将那要越狱出去的人也变成我们的同伙,一起替你摆平庄风。” “计划是这样的:首先,我会和庄风计划将一个人送出监狱外,具体怎么做你就不要过问了,平时也不用改变你的态度,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遇上了紧要关头,我自然会向你打暗号,让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姬霄慢慢解释道。 “在这个过程中,我会想办法搜集到庄风计划此事的证据,然后在那人越狱之后,你第一时间先不要紧张,被革职了也无所谓——只要能把那个同伙‘逮捕’回来,就算是将功补过……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发现庄风暗中策划帮助病人越狱的犯罪证据,所有人关注的点就从你玩忽职守,聚焦到那庄风贼喊捉贼上面了。”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形势,都会一举反转过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暴雨 一下子酣畅淋漓地将自己新想出的计划告诉孙大树之后,姬霄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这计划实行起来虽然困难,但是要掀翻那庄风,却是有很大可能的。 最妙的是,这个计划虽然在结果上是要帮助那孙大树的:但是自始至终,所有对孙大树有利的证据,都掌握在他姬霄一人手上,孙大树是去是留,最后,还不是他说了算? 这也是姬霄选择背叛庄风的第二个原因:和孙大树合作,主动权是绝对在自己手上的,这期间的安全感,不可比拟。 想到这里,他顺手从旁边撕下几格纸,折叠起来,清理一下之后,将废纸丢进了蹲厕口子里面,提起裤子,站起身来说道:“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以后得想办法换个法子沟通,不然总是见面,迟早要让那庄风生疑。” “说的也是……”孙大树喃喃应道,只听吱呀一声,正当他要出门时,隔壁的姬霄叫住了他。 “先别走,我还有几件事要说。”姬霄制止道。 嘶啦。 “等会出去,要分头行动——最好就你在这里再蹲上个十多分钟,免得被人撞见我俩同时出现,引人生疑。” 哗……哧……一道响亮的冲厕所声音从隔壁传来。 “暗号的话就搞简单点吧:见到你之后,如果我握紧拳头,然后将大拇指从拳心中抽出,重复两次,你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说着,姬霄推开门,走出了厕所单间。 吱呀一声,厕所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有一件事要你也思考一下,”姬霄在走向洗手池之前,主动发问道,“总不能每次要谈话就跑厕所里面来吧?你的人里面都不知道有多少庄风的眼线——从今以后肯定要换一种高效点的联络方式。”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有一个提议,”孙大树思考一阵,开口说道,“姬霄兄弟你名义上还是算半个‘贵宾’的,伙食也是间于普通病人和真正的贵宾之间的混合版,同样也有着贵宾用的餐具……我想说的是,你完全可以在那个盖子的掩护下,吃完之后,在餐盘里留下纸条之类的——看完就烧掉,简直是再安全不过了。” 光这么听起来,这个计划可不算的得太安全,孙大树也猜到姬霄要问有关保密性方面的问题,提前抢答道:“别担心,这帝域精神病院里,负责在厨房煮饭的人只有两三个,我婆娘更是在这里混了个主厨——有她帮忙,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 虽然在厕所单间里面的孙大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姬霄还是微微点头:“不错,就这么定了吧——一天少说能够联络两三次,已经可以算是很不错的事了。” “还有一件事……”姬霄站在厕所门前,沉吟一阵,似乎还在考虑要不要将此事也告诉孙大树。 哗啦啦的流水声从旁边传来,姬霄洗完手,还不忘洗了把脸,最后对着镜子凝视了数秒,这才考虑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缓缓开口说道:“这件事,我决定告诉你。” “……庄风在你的安保小队里面有眼线,这可以算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吧?重点是,这段时间,他一定会派人,去删除一段监控视频,还会找人毁掉你的手环——准确来说,是要毁掉你手环里的那份视频备份。” 听到这里,孙大树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当然,如果提前知道此事,就可以反转过来,将这件事作为我们的机会,引蛇出洞,先除去他的一颗棋子了,”说着,姬霄不忘叮嘱道,“切记,千万不要去备份那些视频到别的地方,不然不但不会钓上鱼,折腾钩子上鱼饵的时候,还会把大鱼给吓跑。” 嘶啦,嘶啦。 孙大树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姬霄在厕所门口撕下抽纸的样子,他沉吟良久,最后抢在姬霄离开之前,主动开口说道:“其实,我的手环里的那份视频,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被删除掉了……” “哦?”姬霄并不是不知道此事,只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对于孙大树主动坦白此事,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下一刻,孙大树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事实上,”孙大树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还有一份备份视频,储存在我的移动硬盘里面。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就连我老婆都不知道。”他还不忘补充道。 听到这里,姬霄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表情古怪之极。 就在没多久之前,在庄风的办公室里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地说那孙大树手上就不可能还有第二份备份视频……这不,第二份视频就像一个大嘴巴子一样,扇到了他的脸上。 镇定下来后,他清了清嗓子,瞥一眼确定外面走廊上没人,这才对孙大树说道:“也不怕告诉你吧:虽然具体的时间点我记不清了,那监控录像里根本就没拍到什么能给庄风定罪的东西,只不过是拍到他自残然后故意将我送进海绵房,又在三更半夜开锁下楼和我谈话罢了。” 听到这句话,孙大树也是暗暗肯定了自己先前和姬霄分享情报的举动:他的这句话是骗不了人的,只要回去一翻监控,立刻就能找到庄风先前要删掉的东西——除了谈话的内容姬霄没提,今天的对话他真的可以算是毫无保留了。 谈话的内容又能有什么呢?不外乎就是要说服其他人一起来陷害我吧,孙大树想道。 要是庄风能听到他此时此刻的心声,肯定要忍俊不禁,也不管仪态,放声大笑起来:你一个小小安保队长又算什么?除了灵魂技术,还有什么东西值得鬼鬼祟祟神秘兮兮到了海绵房这种地方才能谈论?要害你这么个人,直接把姬霄叫到办公室里谈话就是。 临走前,姬霄还不忘叮嘱道:“记得,千万不要露出破绽啊。平常心,保持平常心……” 说着,他随手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慢悠悠地走远了。 回到单间,姬霄这才从墙上的钟表注意到时间的飞逝。 和庄风策划没花多久时间,上个厕所和孙大树谈话也没拖太久,看来之前那一思考,脑海里想着越狱的种种可能性,就一次性想了一两个钟头啊! 现在倒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去考虑那麻烦至极的利用关系的话:明面上,他可以从库帕那边打探到黑衣人的情报;可以从庄风那获得越狱活动所需要的资金;可以从孙大树那获得外出许可……有这三个人帮忙,想要逃出去,可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过,提到库帕的话,倒是牵扯到一个新问题了: 虽说库帕声称是为了暗中调查姬霄的案子,他才调来这精神病院附近工作……要是逃出疯人院的刘某仁撞上了这位嫉恶如仇的前探长,又会如何呢?姬霄不太想去猜测。 得想个办法牵制住那库帕才行,才能保证计划万无一失,姬霄暗暗想道。 要和庄风虚与委蛇,表面害孙大树,还不能让他看出破绽;还要和孙大树演戏,不能让庄风看出来两人其实已经达成协议要暗算他;还要安抚那刘某仁,想办法说服他在逃出完成愿望后的第一时间主动投案自首,被孙大树“亲手逮捕”;更别提要去库帕那边打探消息,想办法打探出最新内部消息——有关灵魂技术的事,有关于万里的事。 想到这里,已经不是头疼二字可以形容的乱了,姬霄有些心力交瘁,长出了一口气,靠在墙上,破天荒地,真真正正地坐在床上看起了一本杂志。 “四点……这个时间段,好像是自由活动时间来着吧……”姬霄喃喃道,“下次得让那库帕给我捎点书刊报纸来,待在这监狱里可真是无聊坏了。” 当天晚上,据说有一个内鬼被心急如焚的庄风催促,先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孙大树的水杯里下了药,正要去扒下那手腕上的手环,毁灭证据时,被滴水未进假扮昏迷的孙大树揍了个半死不活。 被胖揍一顿之后,那人嘴里还供出几个不知是和他有私仇,还是真和庄风有关系的人物,总而言之,本就人数不多的安保小队,一夜之间几乎有半数人狼狈地卷铺盖离开了——面对着勃然大怒的孙大树,他们根本升不起说“不”的念头,灰头土脸地递上了辞呈。 这一天,大发雷霆的孙大树,重新在精神病院里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严——就算队伍里还有着庄风的人,看完这杀鸡儆猴的一幕,也得重新权衡利弊。 只不过,姬霄本人没有看到这一幕,在晚饭过后不久,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随后,那一片乌云就像在卷棉花糖一般,卷起了周遭的云雾,将雨势扩大到了极致。 他还记得,就在暴雨哗啦啦地敲击着精神病院的房顶,闪电在天空中张牙舞爪时,库帕出现在了他单间牢房的门前。 “跟我来。”肩膀有些微微淋湿的库帕,郑重其事地说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谎话 自从听到库帕的来意,一直到医院门前,姬霄都没回过神来。 现在回想一下,在那么一个早上还艳阳高照的天,傍晚就一阵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简直像是老天爷也在为什么人抹泪。 “我想了想……不管怎么说,你得在场,”库帕握着方向盘,转头对刚上车的姬霄说道,“你的义父……他……病情很不妙。” 那又如何?诗化这段回忆,将离别的日子当作是有特殊意义的一天,也丝毫不能减轻记忆当中的哀伤,反倒是更加刻骨铭心地将痛苦留在了心中一个很显眼的地方。 就像脚心被灼伤一般,只要还没有倒下,还在不断向前走着,就会一遍遍地重新感受当时的痛楚,直到麻木。 “记住,我从来没有带你去过医院,而你也从未……唉……”库帕说到一半,有些话语似乎说不出口,在脑海里刮了半天,也翻不出半个合适的句子来说下去。 “按照规章来说,你在那精神病院里,是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但是,这未免太不人道了些……”最后,库帕缓缓说道。 解释完一切,他也找不出半句安慰的话语,只是将脚下的油门又踩紧了几分。 姬霄一直以为,死亡离自己很远。 即便是《沦陷区》里的死亡,由于距离感,也显得那么轻飘飘的,漂浮起来,自觉地飞到了九霄云外,没对他造成太大的困扰。 “不是有钱吗……疗程不是还在继续么……不是已经更换成最好的医疗团队了么……”姬霄喃喃道。 库帕只觉脖子紧了紧,他有些不知从何升起的羞愧感,让他不敢转头去看身旁的姬霄,只是默默伸出右手,将车子里的暖气又调高了几度。 坐在飞速向前奔去的车子当中,虽然暖气的风直吹姬霄的面门,但他仍不住地打颤:第一次,死亡竟离他如此接近,坐在车中看向窗外,想象着于父的面容,他竟有种自己像是在几步之外看着一个已经踏入鬼门关的老人不断回眸的感觉。 “别想那些不吉利的,别想那些不吉利的……”他连声自责道,努力想要清空脑海,什么都不敢去想。 虽然车边扬起的水花几乎可以溅到侧面的窗户上了,但这到医院的短短一段路程,坐在车内的姬霄,感觉就像是过去了一万年之久。 在担忧和不舍的煎熬中,医院到了。 “……跟我来,”库帕探头看了一眼,寻得个无人经过的时机,走了出去,从口袋掏出一张门卡,轻车熟路地带着姬霄走进了员工通道,“这边走。” 到了门前,库帕似乎想起什么,止住了脚步,让开了一条路,伸手示意姬霄自行进入病房内。 “我得去把监控录像清楚一下,”他解释道,还不忘叮嘱几句,“记得锁门,我会尽量为你争取时间。” 话音刚落,库帕便不见了踪影,姬霄摸进病房中,看见里面除了义父空无一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的病床微微仰起,老人的双手一上一下地搭在小腹的位置,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睡得颇是安稳。房间内,只能看见病房控制面板所发出的微微灯光,还有从窗外打进来的一道道雷光。 在这种氛围中,姬霄先是遵从库帕的指示,到床头按下菜单上的某个案件,锁住了房门,然后从旁边抽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双手按在床边,听着滴答的雨声,端详着老人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平静感。 突然,一只掌心充满着老茧的粗糙的手,搭在了姬霄的手背上。 “是医生么……”老人看向天花板,呢喃道。 姬霄只觉眼眶深处有些湿润,咬紧牙关,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回道:“是,是我,义父。是阿霄。” “噢!”老人有些喜出望外,右手从姬霄手背上抽回,搭在床上,试图坐直些。 姬霄有些不忍,上前双手扶在老人肩膀上,托了一托,帮他坐了起来。 “快,”老人的手指指向天空,摇了摇,“把灯打开,让我好好看看你。” 姬霄也忘了这是在个没什么光亮的夜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站了起来,打开了灯。 就在他站起的瞬间,耳朵无意间捕捉到了老人带着些许抱怨意思的喃喃自语:“你们兄弟俩,都好久没来看我啦……” 他感觉泪水就要奔涌而出,只能僵僵杵在原地,向着天花板看去,不让泪水落下来。 灯光啪嗒一声洒下,照亮了房间。 姬霄好不容易把泪水逼了回去,这才坐下来,憋出一副笑脸,双手搭在于父大腿上,似乎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又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 不该让父母担心的……那就得报喜不报忧…… 喜事……近来的自己,又有过什么喜事?姬霄的笑容,有些凝住了。 最后,他双手放在大腿上,随意编了句瞎话说道:“我听医生说,疗程效果挺好。” “老人家都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过……不过这句倒是不假——最近老头儿我的身体硬朗的很,哈哈哈哈……”听着义父清朗至极的笑声,简直就像在一瞬间扫清了肺里面的所有污垢一般,哪有半点要咳嗽的样子。 姬霄也是有些惊讶地看向于父:老头儿虽然因为后半生的操劳白发丛生,但此时面色红润,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声音也是中气十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姬霄,心中暗暗安慰自己:看这老头儿容光焕发的样子,哪有什么问题?医生也总会出错的嘛! “……虽然说你这小子离谱,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义父我,不过年轻人总是要在事业上多花时间的,可以理解。”于父忽地开口说道。 “我想说,于万里那小子跑哪去了?”老人缓缓看向房门那边,没有找到第二个身影。 姬霄舌头微微挑起,搭上左边虎牙,正在思考要怎么蒙混过关时,于父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逼问,反倒是开始说起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我也不知道你们两兄弟最近在忙活些什么,但我听说,我儿子也混到一个公务员的职位啦,老头儿心里其实一直是很高兴的——只是平时不告诉你们罢了。” 他又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雨点散乱地打在玻璃上面,亦如他们的思绪般,杂乱无章。 “现在想想,我是不是对你们兄弟太严格了……”老人说着,粗糙的手搭在姬霄脸上,感受着后者脸庞的线条,“我本该更宽松些的,本该告诉你们我有多爱你们,有多么为你们骄傲的……” 姬霄咬住嘴唇,双手握住了老人的右臂:“义父,于家就快要好起来了,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是做出了一番事业。等您康复了,我和万里……” 话音未落,于父的左手伸来,在离自己最近的姬霄的手臂上,轻轻地拍了拍。 “阿霄,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老人有些突兀地问道。 姬霄点了点头:“记得一些。” “我还记得,你刚到家的那天,和大伙都不熟,畏生生的,饿了也不敢说,就一直站在那。” 说着说着,老人浑浊的眸子里似乎又散发出了一股光芒,亮如繁星。 “……我还记得,你为了找吃食,打碎了家里的一个碗碟还是什么东西,为了藏起那碎片还划伤了手心,血淋淋的,让人瞧着就心疼。”说着,老人的表情都揪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堪。 “你知道吗,做孩子的可能不知道,但在父亲的角度上看,为父一直都在关注着你们两个人,无时无刻。”老人强调道,笑的乐呵呵的,右手摸向姬霄后脑,就像在把玩毛茸茸的小狗一般。 “那天,你攥着拳头,血从指缝间滴落,老头儿我是看得生气又好笑,更是心疼——心疼你伤了自己,为你不敢说而感到好笑,最后则是因为你不敢向为父求助,而对自己感到生气——家人之间,是不该有半点隔阂的。” 姬霄只是低着头,微微“嗯”了一声,就算答应过了。 “我只想说的是:那天,你打破东西后,要说话前,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拿钱带万里去打游戏那天,编自己一天的行程前,舔了舔自己的虎牙;逃课去孤儿院找原生父母哪天,问你去了哪里,也是一样的动作……孩子是骗不过父母的,我们装傻,只是因为我们不想戳破——终有一天,你会遇上对的人,会成立自己的家庭,也会明白这回事,老头儿今天就当是给你剧透了。” “我知道,这些年不止老头儿自己,你们两个孩子也是过的很不容易——只是你们坚强,又犟的很,从来不在我面前说这些事……”说着,于父拨乱了姬霄的头发,“辛苦了。” “做孩子的不辛苦,义父辛苦。”姬霄咬咬牙,试图掩盖自己已经颤抖不止的声音,缓缓回道。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了。”老人安慰道。 一时间,床边泣不成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尽力而为 接过纸巾擦拭一阵,姬霄才长舒一口气。 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可以让他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了。 将自己心底所有的疲倦和压力释放出来后,他的确感觉好多了。 放松下来之后,姬霄也不再避讳些什么,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自家老头儿诉说着最近一些可以和他分享,而不会令他担忧的所见所闻。 有关《沦陷区》的事,姬霄也说了,只是略过了天逸公司的那部分,老头儿虽然听不大明白,可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 老人不是在听故事本身,而是在听儿子讲述故事时的那份洋溢出来的情感,或是喜悦,或是哀伤——只是看着眉飞色舞的孩子本身,就足够让老人感到满足。 “现在的游戏,可不比义父你们那个年代的东西了——不只是视觉上,而是所有五感都能得到反馈的全虚拟世界啊!那都是以前科幻作品里面才有的东西!”谈到游戏,又想到灵魂技术,姬霄也不免为日新月异的世界感到震撼。 …… “虽然你们总说玩游戏是不务正业,不过里面我还真遇到过厉害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武功世家里面长大的,能用刀砍飞子弹啊!” …… “那里面视觉效果最好,最让人震撼的,是一只巨人丧尸,”说着,姬霄不断用双手在空中比划起来,“最矮的时候估计都有两米以上,体型还能不断变大,长到几层楼那么高都不是问题。不但如此,它还有一把几乎等身大的斧头,那可是几乎快赶上几层楼高了……” 虽然在诉说先前的经历时,姬霄都神采飞扬,很是神气。唯独谈到这拿着巨斧的丧尸,他顿了顿,眸子里的光彩黯淡下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没有过多提起这件事,只是浅浅描述几句,便随意带过了这个话题。 他从塔吊苏醒的那一刻开始讲,讲自己在百货大厦里救下了两人,又被四肢爬行的怪物追击到了剧院里,又讲到在码头区和于万里汇合,前往海对面的另一个城市。 他没有忘记杜致胜等人,只是在这个讲给老人听的故事中,他们变成了一个个游戏攻略的精英,也让这一番奋战的血腥味,稍微淡了些许。 他讲到众人合力利用游戏机制困杀巨人,又讲到隐形丧尸的袭击,还讲到城区解药厂前面那场另他们损失惨重的大爆炸。 谈到最后大军里应外合,自己作为斩首部队杀入实验室内部,姬霄显然是有些骄傲的。 “我先是断手作为伪装,让他掉以轻心,”一边说着,姬霄一边在空中虚挥了两拳,“最后找到个破绽,直接一招黑虎掏心,捏爆了那邪恶博士的心脏!” 于父撇撇嘴,有些不屑,又有些不满地评价道:“所以我才感到不平衡:你看看你们年轻人今时今日玩的都是什么游戏——那可比我当年玩的血腥暴力多了!就我玩的那种垃圾,当时还能被媒体说成是教坏小孩呢!” “不过,这些终究不是好东西,”老人意味深长地说道,“虚拟而又颇为真实的东西会给人一种错位感——你在虚拟世界里断手兴许没事,可如果有人用自己在虚拟世界里学到的经验来对付现实世界里的困难,可能就会出大问题了。” 对此,姬霄不予置评,只是微微笑了笑。至少,他不觉得会有人把虚拟世界里的驾驶、射击等经验完完全全套用到现实世界里面去用——毕竟,就光是游戏里开枪时那微乎极微的后坐力,就和真实的枪支差得远了。 “游戏通关后,我因为虚拟世界里面的车技被一群……类似那种神秘特工感觉的组织,明白吧?全身上下一身黑,黑色西装黑色长裤黑色皮鞋黑色墨镜……总之,有一个人邀请我去替他们赛一场车……” “赛车?你这臭小子连驾照都没有!”没等他说完,于父一巴掌抽在姬霄手背上,那严肃的表情让姬霄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缩,跟小时候犯错之后的动作一模一样。 “驾驶这方面,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是差不了多少的义父——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虚拟学车软件呢?” 就这样,姬霄没有谈及实验室的事,更没有提起他和玄盟方面的数次对峙,也没有夸耀自己去过那纸醉金迷的地下世界,只是从赛车讲起,讲起自己近来的生活。 “在那之后,我还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梢,四处奔走了一段时间……”讲到这里,姬霄挠了挠头——自己似乎把事情的顺序讲错了。 不过,顺序错不错其实并不要紧,他说的这句话,只是为后面的一些话铺垫罢了。 “再后来,我又接下了一个任务,和其他几个同事去到一场拍卖会上,替他们做钩子,钓出会场里的大鱼……”他只是随便讲了讲会场里的几次抬价,并没有说那惊世骇俗的两千万亿事件,也没有提及自己撂倒了几个贴身保镖,又在天逸公司的外墙上浇上了好几架运输机的大粪…… 不过,即便是于父所听到的那部分故事,也足以让人大开眼界了:邀请制的拍卖会,只要按几下就能贴紧脸面的面具,乘坐直升飞机扬长而去…… “我遇见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突然,姬霄很是突兀地说道。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份突兀感,他又补充道:“好像是外地来的旅客,在我四处躲避盯梢眼线的时候,曾经借我进屋躲过一阵。” 看着老人有些玩味的眼神,姬霄只觉脸颊有些发热,抿了抿嘴,就要说些什么,带过这个话题,老头儿笑了笑,打趣道:“我看,小姑娘是对你有意思咯!” “老不正经,”姬霄笑骂道。“人家只是收留我一时,怎么到你这又扯出这么一层意思了?” “要不是对你有意思,人家怎么会帮助你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人要是见了你,多半会以为是在躲高利贷的或者是被通缉的罪犯吧,臭小子。肯定是这样啦。”于父看着哑口无言的姬霄,笑眯眯地说道,说着说着,他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一些轶事。 姬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向窗外那飘零的雨滴,心中有些惆怅。 或许也不一定是有意思,他有些卑微地想道。 说到底,那天一副大难临头无处可逃的样子,不是就和大雨倾盆从雨中冲出,站在自家门外房檐下,湿漉漉而又颤巍巍,无助的一条小狗,一样么? 突然下大雨,收留一条被雨淋湿的狗。雨停了,又放任小狗离开……都是些很常见的事,只是雨停前暂避了一阵罢了。 通关是其他人伸出援手,逃跑是白注的骇客科技的帮助……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值得他人注意的点,姬霄想道。 似乎是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于父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问道:“后来呢?后来你又干了什么?” 姬霄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怔怔说道:“后面就没了……我感觉其他的任务太是危险,就接了份换班盯梢的任务,现在没别的事基本都在同一个地方蹲点呐。” “没危险就好,没危险就好,”于父连连感叹道,“这可是一个铁饭碗呐,千万别丢了,要好好工作。我不知道于万里那臭小子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你们俩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总之,家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钱啊,地位啊之类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健健康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今天听说你最近过得还好,我就很满意了。” “义父……”姬霄沉吟一声,抬起头来,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好。 到底该怎么做?要从精神病院里越狱吗?要怎么转移病房里的义父呢?寻找于万里,又该从何找起?一个个问题从他脑海的最深处窜出,一如窗外凌乱的雨滴,打在姬霄的心头上,让他不禁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突然,一只手从姬霄脖颈后面伸出,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别想太多了,”于父和蔼地笑道,“人这一辈子,没有绝对正确或者错误的选择——就像那个女孩子,你总不会后悔因为四处逃跑而在最落魄最丢人的时候遇见她吧?你只会后悔没有约她出去吃顿饭,后悔没有和她认识一下罢了。” “人是没有办法后悔已经做过的事情的,因为我们没法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人们只会后悔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情,小学最接近满分的那张试卷啊,中学最接近胜利的那场班级球赛啊,擦肩而过却没有搭讪的某个姑娘啊,只差两个号码就中奖的彩票啊……人们只会为那些本来有机会发生却没有在现实里发生的事感到失落,换句话说,只要你尽力了,做完一切自己能做的事,就不要再为无谓的事情担忧懊悔了。” “不要迷茫了,放手去做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错乱 轰隆。 一声响雷,将大门前两人的思绪都震了回来。 大雨倾盆,两个人当中却只有一人打伞,另一人,则是需要这无情雨水当中蕴含的那一丝冰冷,来让自己的心神冷静下来。 “我先走了,”黑衣人忽地开口说道,打破了沉默,“你……保重。振作起来之后,可以在老地方找到我。” 我怎么会在这里?姬霄在心底自问道。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有点错乱,昏暗的天色,更是让他捉摸不透件件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 轰隆。一道惊雷再次坠落,炸响在不远处的树林里。 嘟……嘟…… 嘟……! “怎么了!”姬霄猛地抬起头来,病床床头的仪表盘正发出不合时宜的急促尖鸣声。 房间内的灯光已经亮起,在姬霄反应过来这道刺耳的声音中所蕴含的含义之前,一个黑衣身影不费吹灰之力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房门在响声响起之后就已经自动解锁,一直开着;男人早在响声响起之前不知多久,就站在了走廊的不远处,静静等待着房间里的人。 此刻,他显然不能再等。 “姬霄先生,该走了!”库帕皱了皱眉,不时回回头看向门外,确认着医生护士们的距离,“我们……你不能被人看见,出现在这医院里!剩下的一切,那些医生会处理好的。” “处理好?什么意思……义父他……” 看着微微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姬霄,要说库帕不失望,那是假的;但真遇上了这种亲朋好友性命攸关的情况,他扪心自问,只会比在场的年轻男子更为慌乱,于是也不多说,只是一把拽住姬霄的肩膀,带着他向外走去。 “你的义父有生命危险,但是已经及时通知医院的工作人员了,他们随时会赶来,我们要尽快离开,”说着,库帕将一粒圆形球状的东西递给姬霄,“先用这个耳机听着吧,我在他们的通话频道里做了手脚,随时可以听到你义父的情况。” 姬霄懵懵懂懂地在拖动下向外走去,又怔怔地带上了耳机,在接连进出几间病房,避过匆匆赶来的医护团队后,他们才向着外面走去。 吱呀一声,一道写着员工通道的大门,被库帕手中的卡片刷开了。 “……病人的情况不乐观,在我们赶来的路上出现了并发症:脉搏微弱,呼吸已经接近停止。” 咔嚓。一道机械装置运转的响声传了出来,其中混杂着人们触碰各种药品试剂时玻璃瓶子相碰而发出的清脆响声。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准备好起搏器;你,跟我准备药剂注入。” “……正在注入强心剂。”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起搏器准备。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正在发起注入第二管强心剂的请求,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 “……继续!一二三!一二三!胸外按压!一二一二一二一二……” 最后,姬霄的视野中,仿佛出现了一个疲惫不堪的主治医师的幻影,缓缓地摇了摇头。低沉地说道:“停手吧……一切,都结束了。” “……玄盟历二零五零年十月十六号凌晨十二点四十七分,病人……” 剩下的,姬霄没有听清。 只有那句“由主治医师我,确认抢救无效,死亡”,一直不受控制地,重复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着。 轰隆,轰隆。 一道闪电掠过天边。 哗啦啦的大雨丝毫不能洗去人心的哀痛,反而在冰凉的刺激下,痛苦更显得突出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医院外,姬霄对外界环境的变化浑然不觉,只是愣愣地向前走去,就连库帕要和他同遮一伞的动作,似乎都没法反应过来,只是缓缓地向着前方走去。 也好,让他在暴雨里发泄一下,库帕想道,脚下的步伐缓了下来,只是在姬霄身旁几步的位置,默默地跟随着。 …… “……事已至此,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想了。” 我尽力了吗?姬霄在心底自问道。 直到死前才和家老促膝长谈的子女,算得上尽孝么? 如果我只是安分守己,什么任务都不接,就乖乖住在玄盟安排的屋子里,是不是每天都能去看望他呢?是不是每天都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呢?是不是…… 想到这里,姬霄只觉得奇怪。 他仰起头来,有些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他只觉得自己眸子深处,眼珠子的背后酝酿着一股温热,可无论怎么样过往的场景在脑海里闪现多少次,悲哀的情绪堆积的比山还要高……他脸上滑落的雨水,没有一滴,带着温度。 “欸,奇怪……”他喃喃道。 “怎么奇怪?”库帕不敢惊扰他,在不远处轻声问道。 “我没有哭啊。” 一定是雨水吧,一定是混在雨水里面,感受不到了吧。 “……哈哈哈哈,一定是雨水吧……”他有些嘶哑地笑道。 库帕微微低头,他既说不出什么“节哀顺变”这种漂亮的场面话,也没法腆着脸皮去说什么“哭出来会好很多的”这种混蛋话……那么,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抹布的,老天爷若是有灵,倒是告诉我说些什么啊。”库帕有些无奈地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在心底暗暗问道。 不过,在遭遇这种打击之后,让一个身心俱疲的人站在冰冷的雨水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大病一场了。 想到这里,库帕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靠近两步问道:“要回去医院吗?” “……做个决定吧,是去是留:如果要回去,就趁着还没有送去火葬场之前,再见上最后一面——现在你的义弟于万里失踪,而你名义上是已经蹲大牢的人了,所以他们会把于先生存放起来,过了期限还没有家属来的话,就要……如果要走,现在就要走,趁着天色昏暗,监控录像里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我越早把你送回去,精神病院里知道此事的人就越少。” 眼看姬霄一言不发,一副失魂落魄的僵尸模样,库帕也是有些急了——就这么站在雨里颓废下去,哪是个办法! “……快决定吧,要是你已经做不出决定,我就只能当一回恶人,怎么说也要把你送回去了。我数一百个数,一百个数数完,要是你还是不说话,我就算是生拉硬拽也要把你扔上车。” “一……”库帕拉长了声音,“二……” “十六,十七,十八……” 数到一百,面前男子还是无动于衷,他暗叹一声,只得触摸手环唤出菜单,切换到了车钥匙的功能,只听见滴滴两声,停车场不远处一辆车子的灯光亮了起来。 轰隆。 姬霄猛地坐起身来,一时间,在昏暗的天色之下,竟有些分辨不出自己在哪。 冰冷的精神病院金属墙面,给了他答案。 “医院的病床有加热器吗?义父最后的一觉睡得……” 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向着背后缩了缩:那墙面虽然冰冷,却如同一道坚实的臂膀,给了他一道无形的安全感,给了他一个退缩的方向。 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噩梦。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不久前还神采奕奕讲述着自己年轻时光辉事迹的更年期男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有的时候回想起来,简直就像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般,还在最后讲完故事之后,不忘叮嘱道:“阿霄,一定要找到万里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合则利,分则弊啊!” “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义父,一定会的……” 倚靠着没有温度的墙壁,他突然很庆幸自己许下了这个承诺,但又有一股悲哀感油然而生——他很后悔,很后悔没有叫过那人一声父亲。 轰隆,轰隆。 一道道闪电的光芒,刺穿了楼顶的挡雨罩。 借着这一闪一闪的光芒,姬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是库帕在下车前踌躇一阵,强塞给他的。 “拿着,”库帕如此说道,“你会用得上的。” 姬霄没有看瓶子上的药品名称,没有看说明书,更不知道推荐用量,他只是将塑料小罐的盖子掰开,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手心上之后,拧开水龙头,喝了一大口水之后,猛地将所有药物都灌进了嘴里。 轰隆…… …… “我是来领养你的人,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叫我义父,”男人整理了一下衣冠,用温柔而又富有不可抗拒的威严声音自我介绍道,“我身边的人,是我的儿子,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兄弟了,成为一家人之后,要好好相处……” 姬霄看着面前的男人,犹豫了一阵,不知怎么开口是好。 他刚要说些什么,对面的男人看出嘴型不对,摆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阻止道:“不要叫我爸爸——和我们成为一家人,并不代表你要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自己的身世。” 似乎是意识到这种说法太过于高深,也太过于残酷了,男人挠了挠头,许下了一个承诺:“这样吧,等到我离开后——前提是我们能够和和气气地生活到那一天,而你也彻彻底底认可了我……到那个时候,你想怎么称呼我,就怎么称呼我吧。” “爸……”姬霄喃喃道,倒在地板上,渐渐陷入了梦乡。 托库帕的福,他睡得很沉很沉,简直像是要把所有心事都沉到脑海深处十万里的那样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凉 本以为经过一晚上的宣泄,第二天的天气应该是要好些的,事实并没有。 天空中下着这个季节不常用的绵绵小雨,一股阴湿之意伴着秋风从精神病院的道道缝隙间渗了进来,直往人的衣服缝儿里面钻。 七点二十六分。 庄风看了看手环确认时间,悠哉游哉地喝完了早餐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等待着姬霄的苏醒。 遭遇重大打击,失去至亲……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他这么想道。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听过一个寓言故事:有一个老富翁的儿子,买来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花瓶,那是一位陶瓷大师的封笔之作,价值连城。 拿到那两个一模一样的花瓶的瞬间,他欣喜若狂,举起锤子,当场砸碎其中一个。儿子当时虽不解,可当他们缺钱周转卖掉花瓶时,那物件却已翻了好几倍不止。 所有的寓言俗话都描述过这个简单的道理:物以稀为贵。 虽然听起来很残酷,很无情……但姬霄义父的离去,在庄风看来,正是某种意义上在于万里身上加了更加多的筹码,于万里在姬霄心目中的分量,也就水涨船高了。 两个亲人失去一个,剩下的那个亲人,再怎么样,都不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庄风简直愉快地要吹起了小曲。 下一刻,似乎想起自己还要在姬霄面前表现一番,他也是收敛了脸上的喜意,先是猛地一抽自己的大腿,吃痛之下,脸上的表情自然也就拧巴扭曲起来了。 “不对,这是愤怒的痛苦……不是心疼的痛苦……”说起来,这庄风玩弄别人的情绪狠,对自己更是狠毒,微微思索一下,竟是抓起自己最为名贵的那只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看着一地的陶瓷碎片,他的脸色才真正难看起来,微微皱眉,一叹气,有些后悔。但木已成舟,无可挽回,随便叫个人扫走碎片之后,庄风便不再去思考这件事。 毕竟,要是能让那姬霄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必然能加快获得灵魂技术情报的速度,怎么看,都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想到这一点,庄风的脸色又缓和了些许,一正一负抵消之下,倒是和他平常时的表情差不多了;至于那茶杯是不是白摔了,还得问他自己才知道。 …… “……都给我动起来动起来!”孙大树大声吆喝道,“没有时间给你们磨蹭,赶紧开始干活!” 换去那几个安保杀鸡儆猴前,这群慵懒顽固的安保人员从来没有过这么乖巧听话的一天,清晨一大早的就全部出动,分组在各个楼层巡查起来。 要放在之前,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虽然大家伙都清楚,孙大树是一时怒上心头,才一连辞退了好几个安保人员,要换做平时估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坐在监控室里混日子,也就过去了……但没有人敢肯定,自己不会撞上枪口,不会变成下一个被炒鱿鱼的家伙。 所以,不但孙大树在借着先前的余威整顿纪律,这些安保人员,更是要在这段时间,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看到所有人对自己怕到了骨子里的那副样子,孙大树愈加觉得与姬霄合作是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要不是借他的情报信息逮住了好几个内鬼……要不是一咬牙大发雷霆辞退了好几个人,哪能有现在这种地位! 现在,谁还敢在他的安保队长头衔前面,加上一个“小”字? 虽说赶驴推磨要胡萝卜大棒双管齐下,但美滋滋享受着这份权力的孙大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趁着自己的威严在队员们的心中还颇为深刻,好好教训他们一番才是正道,免得每天只要没人视察,院子里就懒懒散散的。 心情愈加轻快,他也是背起手来放在身后,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走出去巡视其他安保队员的工作情况。 至于去找姬霄?孙大树的想法,可以说是和庄风完全相反了。 庄风那边,巴不得直接趴在监控台上面盯着姬霄的一举一动,找机会借此机会再次展现自己的人脉手段,孙大树,却是对姬霄昨天发生了什么,近乎一无所知。 他只是隐隐觉得,昨天外出之后的姬霄,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自己还是不要轻易打扰为好。 时间会痊愈大部分的伤口。此时去和姬霄搭话,无非就是两种结果:第一种,相谈甚欢,让姬霄颇为感动;第二种,语言没组织好,弄巧成拙,反而给对方留下个投机取巧的印象。 如果把第一种结果比作上等结果,第二种结果比作下等,那么,这两者之中的中等结果,就是孙大树所选择的。 “早在读书那会儿爹娘就一直叨叨我:宁可把前面的选择填空全写对,也别浪费时间去抠那些不会写的大题——现在只要正常做事,少说也算是个及格分,那还费什么心?”孙大树在心底默默道。 突然,他听到对面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 嘶…… 孙大树向着楼下定眼看去,倒吸一口凉气,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向着楼梯那边跑去。 “糟了,他们怎么会惹上……该死!说到底,怎么是几个新人去巡负一楼?”他一边跑一边骂道。 虽然巡逻负一楼是再轻松不过的差事,毕竟负一楼需要巡逻的半边区域,现在只有姬霄和刘某仁两人还住在里面……但,即便如此,经过刘某仁劫持护士的暴力事件之后,一众老辈的安保队员哪还敢让新人去巡逻大房——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无奈之下,他们才让出了这么一份闲差,有的人愁眉苦脸地去巡精神病院里的其他区域,有的人则是开始看起了监控,开始调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老成员把这几个刚来的当新人,他们自己可没把自己当新人。 “……喂喂喂,他抹布的,请你吃药你不吃,可别逼哥俩动手。”一个人抽出棍子,轻轻地在手心上拍着。 看那嚣张跋扈的样子,那简历里工作经验一栏写的东西,孙大树现在倒是开始有些怀疑其中的真假了。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另一人发声挑衅道。 正当这俩新手其中一人要伸出手来,学着黑帮老大教训小弟的样子去拍姬霄的脸时,那人后颈猛地一紧,领子被揪到一处,连退几步,被拉到了后面。 “队长……”站在旁边的新人率先说道。 另一人被拉开后正要说些什么,见孙大树脸色不善,说了队长二字之后,便定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你们俩先站到一边去,”孙大树挥了挥手,随后,那高大的身躯为了适应与姬霄的对话高度,竟是直接半蹲了下来,“姬兄弟,新人都不懂事,不好意思啊。” 虽然他已经站在了姬霄的视线里,但姬霄深邃的目光,显然没有投在他身上,而是径直传了过去,投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里去。 孙大树咽了一下,看着姬霄这一动不动的表情,他既不清楚具体的缘由,又不想直接离去,干脆就蹲在原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起来。 “等一会儿换班的时候,我就统一和他们讲一次——姬兄弟你的身份,那可是和贵宾没有什么区别的……说起来,换了这么多新人,还和兄弟你有点关系,”他指了指身后外边两个新人,解释道,“昨天,我用你的鱼饵钓上了几条大鱼,一气之下,一下子就炒掉了好几个人……现在这个安保队伍,可谓是上下一心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得意神色,无声无息地向姬霄展示着自己孙大树的能量:我可以随时换掉半支安保队伍——而且,经此一役,整个精神病院的安保部门,就是我的一言堂,没有人敢和我对着干。 看姬霄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压低声音轻声问道:“姬兄弟,还有点气不过吗?要是刚才他们动手了,你们打起来,我倒是可以推脱过去……不过都被我拦住了,他们也只是嘴贱几句,现在再出手,追究下来,也有点麻烦……要不,我把他们拉进来再骂一顿吧?” 也没等姬霄点头,他直接向外面招了招手:“你们俩,过来。” 话音刚落,没等俩新人走进牢房,孙大树伸出食中二指,微微弯曲,点向了冰冷的地面:“道歉吧。” 一个人刚要说些什么,另一个新人倒是有眼力见儿,知道面前这沉默不语的男子绝非他们可以拿捏的善茬,迅速弯腰低头,直接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对不起!” 至于旁边的新人要不要听队长的命令,就不是他的事儿了。 另一个新人看身旁的临时搭挡认怂的这么干净利落,眼珠子一转,思考了一瞬间,权衡利弊之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在帝域精神病院工作的第一天,就惹祸上身,也是微微弯腰鞠躬。 孙大树转头看去,盯着两个新人,没有去问姬霄的意见,而是皱了皱眉,冷冷出声:“不够弯,腰弯不下去吗?” “……要是腰弯不下去,身体有毛病,挣不了这钱,大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他后面的这句话,威胁的意味,恐怕没有人会听不出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世故 两个新人不敢瞪眼,不敢站直了腰转身走人,甚至手上不敢有半点动作——最为出格的举动,也就是用指尖捏了捏裤子,强行忍了过去。 下一刻,两个人的体育老师若是看到了,应该都会比较欣慰,因为他们俩做出了很是标准的“体前屈”。 孙大树这时候才站了起来,看向两个新人的腰间,见一个人放丁字棍的口袋还没有扣回去,瞬间就猜透了带头惹事的是谁。 他走上前去,很是轻蔑地用手背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面,带有些挑衅意味地问道:“你来说说,你错在哪里?” “我错在……这张嘴贱。”那个新人思索一阵,声音有如蚊蝇一般嗡嗡道。 孙大树没有骂他小声,也没有说这个答案自己满意不满意,而是转而说道:“你说说你,棍子是让你拿来耀武扬威的吗?是让你拿来这么用的吗?” 还没等那句“不是”的回答从新人嘴里憋出来,他指了指门外,沉声骂道:“你们两个都滚吧,到楼梯口站好了等我,这次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放你们一马——你这嘴太臭,呆在屋子里,实在是让人恶心的不行。” “是。”两人应了一声,随即三步作两步,有些狼狈地离开了。 “两个臭小子……”孙大树念叨一声之后,看着依旧一言不发的姬霄,自顾自地说道,“姬霄兄弟,我看你应该在想些什么重要的事,就不打扰你了。回去,我一定好好整顿安保部门里的纪律……” 虽然姬霄依旧愣神,但孙大树却觉得,这冷如冰霜的表情中,有了一丝变化,想到这里,他心中暗喜——这么一来,自己这次在对方面前展现力量,总算是有了一点成效。 只是,这份喜意刚涌上心头,看到那两个垂头丧气的新人之后,又在一瞬间像是被浇了盆透心凉的冷水,一下子就蔫了。 啧,嘶……唉…… 孙大树长出一口气,闭上眼轻轻摇头,走向两人。 还没等两人开口说话,他先是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们一顿,然后才缓缓讲起做这份工作的注意事项: “你们要记住,这精神病院里,目前只有一种特例,”说着,孙大树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负一楼东半区,“那就是我们的‘贵宾’——负一楼的东半区是贵宾区,那里只有拥有特殊权限的人才能进入,闲杂人等就连十米范围,都不要去靠近。” 新人有些不忿,却不敢表现丝毫,强行压低了声音,愤愤问道:“那刚才那个住单间牢房的呢?” “他是这种贵宾当中,唯一一个住在单间牢房的,你们记住这一点就行了,别去无事生非。”孙大树指点道。 接下来,三人一边向上走着,孙大树一面介绍着负二层的海绵房,还有精神病院内的一些监控位置,以及日常工作的一些事项。 讲完之后,他摆摆手,将两个新人赶回了各自的工作岗位,自己则是摸了摸脑袋,有些纳闷,似乎忘记了些什么。 “说起来,那姬霄的衣服是不是全都浸湿了?”他努力回想着细节,可地面上的水痕在姬霄醒后就几乎全干了,只有那紧皱贴身的湿衣,散发出一股水垢的微微臭味。 “算了算了,应该是我看错了,”孙大树摇摇头,而后自问道,“说到底,如果真湿透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找人换一套新衣服?” 想到姬霄本人并不在意,按他先前的思路,要不是两个新人险些触怒对方,他今天甚至都不打算主动去接触,哪还会多管闲事。 幸亏前来收取药物的小护士眼尖,见姬霄不对劲,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测了测温度,惊呼一声。 “三十八度!怎么就发烧了?”她一边喃喃自语,看到姬霄身上的条纹病服就像紧身衣一样贴身,当即伸手摸向那褶皱,果不其然,这衣服还没干透呢! “我马上回来!”她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便焦急如焚地跑向了楼上的护士室,里面应该有些应急的药物。 谁知道,护士经由一楼楼梯跑上二楼的瞬间,这一切,被庄风尽收眼底。 “抱歉,”他喃喃自语道,“这个顺水人情,可不能让给你。” 等到小护士慌慌张张地拿着水和药瓶下楼,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早已拦在了楼梯口。 “你去忙吧,这份药品由我来亲自交给姬先生。”庄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庄风平日里几乎不干和普通医疗沾边的事,唯一的工作似乎就是给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做一些精神评估测试之类的——现在要抢过这份退烧药,多半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小护士想道。 可即便她知道这一点,也没法拒绝面前的男人:尽管他的工作看起来无关紧要,精神病院的高层领导却总是对他尊敬有加,这其中肯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至少,她一个小小护士不配知道,更得罪不起。 “喏,给。”说着,小护士干干脆脆地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 看到这举动,庄风才收起先前那副严肃的神情,挤出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感谢一声,便拿着药匆匆走了。只是这种笑容看得多了,不免觉得有些虚伪。 “算啦,反正等他走了,我再去送套衣服。”小护士在心底对自己说道,随即又轻快地走向了洗衣房的方向。 走到走廊尽头,庄风就提前做足了把戏:先是用右脚跟狠狠地踢了自己一脚,温习一下早上好不容易找到的哀伤状态,还不忘梗着嗓子,尽可能装出一副低沉的样子。 铛铛铛。他拿药瓶子敲了敲墙面。 见姬霄没什么反应,庄风便开门见山地说起了自己的来意:“我听说姬先生的身体抱恙,放心不下,特意带来了感冒方面的药物……” “不过以我这个庸医的见解,姬霄先生您应该是悲伤过度,外邪入侵,才会伤了风寒。这点药物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姬先生早日康复,这样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生活工作上面来啊。”他如此说道,催促的意思藏得极深,若不是细心去找,一时间可能还真反应不过来。 露了个面,庄风也不管姬霄拿了那药之后吃是不吃,也懒得等待下去,干脆直接找了个借口离开,开始筹划越狱后的接头问题了。 依他看来,姬霄即便是有接头的人脉,也断不可能用在无亲无故的刘某仁身上——这次的越狱,那刘某仁就是一个纯纯粹粹的棋子,姬霄逃出计划的实验品,他庄风问罪的工具人。 这么想下去的话,姬霄肯定会出点子,但兴许不是他脑子里最好的一个越狱点子;肯定会出力,但或许不会出全力;肯定会出钱……不对,也许完全一毛钱都不会出…… “真是麻烦……”庄风喃喃道,要他出手,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太多了。 他突然在楼梯中段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姬霄的单间牢房,放在桌上的药瓶和水,乃至姬霄这个人,都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要是因为这么件破事就废掉了,还真是浪费了我的时间。”说着,庄风摇摇头,不再去看,心底却已经盘算起了后备计划。 目光直指向那道唯一的,门户大开的单间牢房的人或许不多,但绝对不止庄风一个。 直到将近十点钟,刘某仁才找到机会从从后院中溜了出来,前来慰问。 他来的可不算太早,毕竟他来时,姬霄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成了干燥整洁的一套新衣服,就连床单枕套,都顺带换了个遍。此时,正是因为感冒药物的作用中,似睡未睡,靠着墙面坐在床上,眼皮一搭一搭的…… 唯一不变的,是那太阳升起后再未发出过声音的嗓子,和直直看向一个方向的眼神。 刘某仁站在房间里边,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男子,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又走出了门外。 他嘶一声长吸一口气,想要酝酿些什么,最后还是想不到要怎么开口去说,只得将肚子里的浊气缓缓吐了出来。 “节哀顺变。”刘某仁到最后也只憋出了这么四个字。 见姬霄没有反应,他叹气一声,轻轻地坐在了床边,在脑海里搜刮着安慰人的词语。 “老刘我嘴笨,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话可以安慰人,就只能这么坐着陪陪你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能讲讲我自己的故事解闷……” 见姬霄没有拒绝,刘某仁便慢慢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他和一个女孩的相遇,到两人订婚,再到因为物质而逐渐扩大的感情裂痕,直到事情无可挽回……现在的他,只想在前任的婚礼中人模狗样地出场——至少要把最后的这个面子挣回来,他强调道。 “我想啊,经过这么一场重大的仪式,我就能和自己的过去告别,彻底释怀了。”刘某仁很是肯定地说道。 日出后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就已经有三个人为了不同目的来拜访过静坐的姬霄了,他们不知道的是,事实上,早上睁眼时,姬霄并没有陷入他们想象中的悲伤情绪。 对此,就连姬霄自己都感到意外——他沉浸在一种玄妙的平静感当中,仿佛在那个暴雨交加的夜晚中,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第一百六十章 重整旗鼓 在梦境中,姬霄看到,有一双眼睛…… 不对,两双……三双…… 有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投来他们的目光,注视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从梦中猛地惊醒,身后的被褥已浸湿了一片冷汗。 “哇啊!” 终于,在白日梦醒之后,姬霄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先前所梦,不是假的!至少……有一部分不是假的。 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仙这个怪老头儿已经摸了进来,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看。 注意到姬霄已经醒来,散仙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说道:“小友你醒啦?” “看来是在梦里吓出了好一番冷汗啊——不过这么一来也好,汗一出,风寒就好了大半了,现在感觉如何?” 听闻此言,姬霄不自觉地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甩去那汗之后,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药物的作用,那感冒的闷热感果然烟消云散。 “不过,究竟是梦到了什么,能让小友震惊如此?”散仙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呵呵,我看,这摊汗渍多半不是吓出来的,是您老人家压着我被子,活生生闷出来的吧……就连那噩梦,多半也是被被窝里的热量焗出来的…… 想到那个新鲜出炉的,自己刚品尝了一番滋味的噩梦,姬霄也是没好气地扯起了被子。散仙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笑,站起来让出了位置。 姬霄这才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仪表,扭头问道:“所以,您老人家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散仙心虚,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我是看小友为风寒所扰,想要传授你一套强身健体的武学功法……” 姬霄伸出手掌,直直地定在了空中:“不必了。” 开玩笑,要是五岁的时候你找上门,刚看完各种动作电影的我,兴许也就猪油蒙了心跟着你学了——要是这个便宜师傅严厉一点,基础功苦练上个十年八年的,就算武学本身不一定能惊艳一方,多年锻炼的身体力量速度柔韧度,也足以笑傲天下…… 现在嘛……都二十出头的大老爷们儿了,手筋脚筋比那市场上的死猪还僵,学来,岂不是折磨自己? 似乎是读懂了姬霄的心思,散仙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点,严肃指正道:“无论是哪个行业,无论是什么时间,什么年龄段,开始学习练习,磨炼己身,总是不晚的——你从今天开始练,练到那十年后,你对比同年龄完全没有练过的普通人,不就多了十年的武学功底吗?人啊,切不可好高骛远,贪功冒进——谁不想直接带着多年的生活经验教训,回到儿时?” 反问这一句之后,他轻轻一甩美髯,继续说道:“我就直说吧,抱有这种希望生活改善,却不肯实际在当下动手去做的人,他的幻想一辈子都只是白日梦——你的懒骨,就算回到十多年前,终究还长在骨子里,长在三魂六魄的最深处里面!” 说完,散仙看了看姬霄手臂上的肌肉,继续指点道:“虽然小友在此等环境下仍没有松懈训练,这很好……但老头儿的这番话,另有他意。” 散仙这句话,恰恰是庖丁解牛,尖刀直入,直接截断了姬霄的思绪:后者刚想到,自己在这“单间牢房”中,依旧在学着一些真正囚徒的样子,用尽一切器材锻炼自己的肌肉,不让自己的生活消沉下去……这番话,哪还帮得到他?这是姬霄最初的想法。 自己的想法被拎到了台面上,完完全全被看透了,更是真真正正说明:面前老人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语,是真的根据对方多年的生活经验教训,总结出的一些有用的教诲。 想到这里,姬霄这才一抛先前的轻浮不屑,第一次正襟危坐,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聆听面前老人的话语。 看到这细微的动作,散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笑容,他微微点头,很是欣慰,娓娓开口,继续向下说去: “老头儿虽然没什么能耐,但对于小友的处境,也是略有耳闻……”说到这里,散仙的话语却是戛然而止,似乎在斟酌用词,不想让最为简单的词语再次揭开听者的伤疤,造成二次伤害。 “您说吧,我已经大概能接受这一切了。”姬霄轻声谢过了他的好意。 “很好,老夫想说的是:接受,只是一个开始……小友失去了很多,但并未失去全部——这就跟半路上山修行一个道理,只要继续走下去,总会超越先前的自己。重要的是,要继续前进,要珍惜现在拥有的,未来可能有的东西。”说着,散仙拍了拍姬霄的肩膀,也不出声,让他自行消化领会——能不能振作过来,终究看的还是人自己。 “失去了很多,但并未失去全部……”姬霄喃喃念着散仙的这句话,若有所思。 散仙这一番话,有如醍醐灌顶,让他在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至少在这一刻,他又重新找回了,前进的大致方向。 珍惜眼前人!老头儿要说的,总结下来,无非就是这么五个字! 没错,义父虽然已经离开了,但是万里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 玄盟……黑衣人……更容易入手调查的点……天逸公司。 这几句话,也许言者无意,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姬霄这才猛地惊醒过来,左手抱拳:“谢过……” 哪还有什么人站在这等着他感谢,散仙早就不知道又溜到哪里去了。 “谢老先生为我指点迷津……”他对着楼上大房的方向,隔空行了一礼,这才再次缓缓坐下,抱拳的双手早就因为兴奋而颤抖不止。 没想到,散仙这神秘兮兮的老头儿,再次让他大开眼界了。 “呵,等我们之中有人逃出去了,直接去批发一车,一飞机彩纸,直接给你叠个十万八只的,每天就雇人隔着墙扔进后院里面,你哪知道是谁院长叠的?一天一只,不得给你乐坏了……”姬霄自言自语道。 受散仙帮助两次,他是必然要报答的……不过,不是现在。 那库帕之前来时说过,正着手调查自己案件的隐情,还恰好掐准了天逸公司下次召开发布会还是什么新闻见面会的时间点要和自己见面——说是见面,其实大概就是要一个自己不可能闯入发布会闹事的保证罢了。 毕竟,上次可是给他们满满地浇上了一墙大粪啊……想到这里,姬霄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缓和许多。 不过,这既是一种监视,也是一个机会。 只要那库帕是真心想要调查此事,那发布会的当天,就是最好的调查机会: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天逸公司本身,都会聚焦在发布会场上面,以防任何不速之客前来捣乱——想要调查一些其它地方的话,那就是最好的时机了,焦头烂额的天逸公司不可能顾及到这玄盟里的每一点踪迹。 在这种玄妙的平静中,姬霄才在脑海深处找到了一个东西,一个值得去深入调查的点。 实验室,他逃出来的实验室。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寺——即便他们在这短短时间内将实验室的结构大改,隐藏的部分全部用水泥封上,表面还重新装横刷漆……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 实验体被转移的痕迹,破损的被删除电子文件,实体文件被销毁的纸屑,枪战留下的弹壳火药,大货车出入的痕迹…… 老天爷啊,这可是二十一世纪:你就算可以用大车把所有人员都在半夜无声无息地转移走,带不走的纸张文件全部销毁……总会有人看见的,周边总会有人看见的;即便没有人看见,总会有监控录像存在的;就算监控全被抹除了,总会有痕迹留下的。 想要人间蒸发?没门,我还咬在后面呢。姬霄摸了摸鼻头,得意地想道。 雨似乎在睡梦中渐渐停了,连带着秋风中的那股萧杀之意似乎都被洗刷而去,只留下一份纯粹的寒冷,供人们享用。 幸亏这秋天算是越来越不冷了,不然温度一降,这该死的金属墙面还不直接冷死个人来,姬霄想道。 转眼间,今天已经是十八号星期二,库帕约定的接头的日子。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向庄风要来出门“假释”的手环,那医生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只需要随便说句什么“我去外面找个好地方,看看能不能打高尔夫”之类的隐晦而又难懂的奇怪借口,对方自然而然地就会去过度解读,自以为是姬霄振作起来了,要外出踩点,开始寻找合适的越狱路线,自然是欣喜地交出了允许假释一天的单子。 呼……姬霄长出一口气,感觉到呼气的冰凉之后,又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向着森林深处走去。 泥泞小路上,一辆抢眼的黑色豪华轿车,在树荫下默默等候着。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行侠仗义 吧嗒一声,轿车的门关上了。 车内的广播没开,只有汽车引擎运转的嗡嗡响声,在叨扰着两人的耳朵。只不过,这点小小的干扰,很快也被人的大脑自动滤去了。 吹着空调,车子里安静的可怕,有点瘆人。 终于,库帕没能耐住性子,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说实话,这件事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他说着,伸出右手在空中甩了甩,又指了指副驾驶座面前的储物层,让姬霄把庄风给的那手环给扔了进去之后,才开始解释道,“那箱子这几天改造过了,隔音隔信号——就像让一部没电的手机回到了石器时代一样,电子设备丢进里面之后,连砖头都不如。” “扑朔迷离?”姬霄提醒道。 “哦对。”库帕应过一声,开始思考要从何说起。 “我觉得,对于我来说,找不到这件事相关的资料,就已经是很恐怖的一件事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话语里的意思有些耐人寻味。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身旁的炙热眼神,库帕耸了耸肩:“别看着我啊,如果查到了点什么,你打开那储物抽屉的时候,就该自己亲眼看到了。”说完,他拿起换挡杆旁边的保温壶,将其中的红枣枸杞茶一饮而尽。 说实话,姬霄也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更是不敢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相信面前的男人。 最后憋了半天,不吐不快,他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是黑衣人中的一员,可以轻轻松松地查出我的所有底细,对我的身份是一清二楚……我对你可没什么了解。” “你的意思是?”库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前方的盘山公路反问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对你一无所知——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这种事情发生的可不少吧?一边唱红脸一边唱白脸,只需要轻微的代价就足以让犯人交代所有信息……”姬霄也不藏着掖着,摆明了质疑道。 “啊?我不是说过我在入这一行这个岗位之前是做探长……”说到一半,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拍脑门,“该死的,看来现在因为梦想和正义感入职,是真不常见了。” “至少这个年代很少见。”姬霄毫不留情面地补了一刀。 “没办法,我能告诉你的,无非就是我的工作,我自己的过去,我的家人……我的工作你知道;我以前的工作,也就是我的过去,你也知道;至于我的家人……她们正是我为之离职的原因,即便是工作上司站到我面前,我也只能说一句,无可奉告。” 说着,库帕话锋一转,反问道:“说到底,就算我是唱红脸的——现在你的身边,还能找到第二个这么做的吗?有一点虚与委蛇的微小助力,总比彻底孤身一人调查此事来的好吧。” 好一会儿,姬霄才长吐一口气:“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并没有别的选择。” “唉,这么唉声叹气的干什么?”库帕伸出手去拍了拍姬霄的肩膀,“没法取证的时候,相信你的直觉不就得了。” “关于今天的发布会……”姬霄缓缓开口。 “具体时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总而言之,我会一直监视你直到他们的发布会顺利结束为止。”库帕也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今天的任务。 “你不必警戒我了,我想说的是——趁他们为发布会的每一点安保细节焦头烂额时,我们大可以借机去调查天逸公司名下的一些产业。”姬霄提议道。 “天逸公司?虽然他们是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事到如今,还抓着他们不放干什么?天逸公司可没有我所说的能量。”库帕不以为意地说道。 “天逸公司当然没有这种能量,他们只是一个幌子——只有掀开幕布,才能看到皮影后面的人。”说着,姬霄似是自问般问道,“我没跟你说过我之前的故事么?” 库帕摇摇头,于是,姬霄便由代练的工作讲起,讲到无法退出游戏,讲到虚拟世界中的超能力,讲到人体实验,讲到逃出实验室,讲到逃亡……讲到现在。 听完整个故事,库帕表面上虽面不改色,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抓起保温壶喝了一口之后才想起自己的水喝完了,这才换了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从车门上拿出了一瓶矿泉水。 “不管是真是假,很有条理,虽然听起来很骇人,很有阴谋论的味道……不过,我相信这是真的,”库帕喝了一口水后,这才缓过来,镇定心神之后,继续说道,“不过,虽然前面的事情大部分都被掩盖下去了,你那……咳咳,算是一战成名了,在网络上引起了巨大的讨论度,想盖都盖不住,只能换了个说法,说是狂热粉丝做的。” 一提到那在外墙上浇了一飞机大粪的事,虽然他库帕本人并不在场,可光是想象那副画面,就能恶心的够呛。 说到这一事件,库帕也是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趣地说道:“说起来,那宋乾坤在屎山屎海中幸存下来之后,改了个名字,说是要什么……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让这件事作为自己的教训。” 一提到这个,姬霄也是来了兴趣:“所以呢?他最后改作什么名字了?”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始作俑者可是了解的一清二楚,那宋乾坤当天在大厦外面,那叫一个嚣张啊——派个外国佬进来传话,还说什么什么,如果今天不宰了自己,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之类的…… “……没什么意思,我觉着根本就算不上改名,就是把后面两个字调转了顺序罢了。”库帕很是失望的说道。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巴不得宋乾坤这次改名直接在中间加上十多二十个中间名,那才叫乐子呐。 居然还真把名字倒过来写了……想到这里,姬霄不禁有些感慨: 这次送钱坤,或者说,他背后的宋家,所展现出的计谋,不可谓不智慧。 被浇粪,是一大耻辱,无法洗雪的耻辱;灰溜溜地改了名字,更是一大耻辱。 不过,改个名字的耻辱,真的有浇粪一事来得重大吗? 这一改名,相当于是用一个较小的自辱,展现自己的肚量和“诚信”,强迫圈子里的其他人无视掉他之前人生中更为严重的受辱经历……毕竟,他都已经主动改名把此事化为笑谈了,要是有人再不长眼提起这件事,岂不是明摆着要和宋家撕破脸皮? 本来,这种事多半是要在暗地里用鲜血来洗雪的;但由于姬霄的莫名消失不见踪影,就连他这个人物的相关具体资料都被封存起来不允查询,宋乾坤,或者说,现在的宋坤乾方面,最后只能接受了他人代为出面的“姬霄”的些许形式上的赔偿,便草草了事。 再不赶紧翻个篇章,以后恐怕光谈起宋乾坤和他的新名字,众人恐怕又要想起他们宋家的公子哥在粪便里面“冲浪潜水”一事了。 见姬霄好一阵没有说话,库帕也是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便是轻声哀嚎一声,自言自语道:“我都把自己卷进了个什么事儿里面啊……” 姬霄听闻此言,倒是轻笑两声说道:“呵呵,现在后悔,倒是有些晚了。听说了这整个事件之后,你还想要抽身而退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玄盟还藏了一手技术,直接把科幻作品里的记忆消除光线给你上上下下照一遍……” “没办法,”库帕苦笑道,“纯当作是为了正义献身了。” “这倒是有着不少争议,至少你们那个什么部长就不是这么想的,”姬霄嘲讽道,“在他看来,一个人的正义,比不过千千万万个人的。” 这个话题的沉重,倒是在两人意料之外,库帕也是思索良久,才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我看来,我们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都对,但也在某种程度上都错……至少,我不认同他们的想法,”库帕慢慢解释道,“我觉得,玄盟是一个由五湖四海的,各种各样各种肤色语言的人们拼凑起来,才组成的一个东西。这个大家伙的好坏自然重要,可里面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正义,都是真正的正义,是不可或缺的。” 姬霄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想,兴许是有些感动吧,却又憋不出什么好话,最后只能冷冷地说道:“好自为之吧,说不定哪天事情败露了,你不但得上军事法庭,还得被联邦里的每一个居民骂上个千千万万年。” “您老人家盼我点好成不?”库帕没好气地说道,“肯定能找出个解决方案——一个足以让所有人满意的解决方案。” 哪有这么容易解决这个岔道困境?别说绑在铁轨上身不由己的两派人了,那呼啸着前进的列车,就已经没有人能够停下来了。 时间在谈话间,过得比想象中要快许多,眨眼间,轿车就驶到了城区的边缘。 “说说你想要调查的东西吧。”库帕直截了当的问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釜底抽薪 “实验室。”姬霄给出的目的地,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从实验室入手,在今天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安保力量都要挪用到发布会上面去,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来这么一手釜底抽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去追踪实验室的踪迹。” “想法很好,不过,”库帕话锋一转,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很有可能,等我们到那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转移完毕了。” “总会留下点痕迹,”姬霄很是确信地说道,“再说了,有了痕迹,就有了追踪的方向,总比什么资料什么线索都找不到来的好。” 被姬霄这么无意中呛了一句之后,“什么线索都找不到”的库帕,自然再找不到反驳的论据,闭上嘴,准备闷头开车去了。 至于行进的目的地,则只能暂时定为姬霄支支吾吾说的一个地点附近: “嘶……我怎么记得?”姬霄反问道,“我当时可是几乎被完全麻醉了,哪还记得这么多有的没的?” “……总而言之,我曾经在逃跑的路线上经过一个银行柜员机,而且在那附近你们还出动过人员去跟踪我……或者说,跟踪那个和我交换服装的无辜路人吧?” 听到这里,库帕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件事,也是你干的好事!” 过去太久,他都要把几件事的记忆弄混了。 当初多次派人抓捕姬霄,却屡屡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最后每每被他逃脱,可把库帕气得够呛……谁知道,到了今时今日,自己会主动帮他调查抓捕背后的隐情?想到这里,库帕也是感慨万千。 “知道这一点,那就好办了,”终于找回了自己追踪的节奏后,库帕开始一边自语,一边自顾自地调查了起来,“地面部队出动,全程是有记录的,虽然不知道电子记录有没有被销除,但直接去问认识的行动队员的话,应该还有人有着一点印象。” 果不其然,对于自己一行人被穿着相同服饰的诱饵引导着,去武装镇压了一家无辜的早餐店铺的时候,队员立刻就想起了这件事,就连那卖包子油条豆浆肠粉的小店,坐落在那一条街,哪一个岔口,哪一个门牌号,都是记得一清二楚。 “……别说地址了,俺就连那家面点铺里有多少长凳多少板凳多少张桌子,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可真是俺抓捕史上一次耻辱!要是让俺抓到了那小子,肯定是饶不过他的。” 这番免提对话,听得姬霄是出了一身的汗,疯狂地用手掌在面前扇着风,环顾四周寻找着发热的原因,装出一副人畜无害,与此毫无干系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库帕没好气地笑了笑,随后郑重其事地对电话里叮嘱道:“谢谢你了,老张。不过……头儿今天找你问这件事,希望你能憋在心底烂掉,让这通电话成为你我之间的秘密。” 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一阵,随即信誓旦旦地承诺道:“……放心,俺老张一定会替老大保守秘密,就算是爹娘来问这件事,也坚决不知道有发生过!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惜,我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啊,副驾驶座上的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我相信你,老张,”说着,库帕还不忘指点道,“如果有人拿着通话记录来问你,你就说屁股坐到手机自己接通了,没听到我说了什么——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通话过。好了,保重,我不久就会调回去部门继续当你们的头儿的。” 挂掉电话之后,库帕雷厉风行地在车内空中投影出了一副地图,地图的中心有着一个红点,红点下方,是一道再寻常不过,在地图上面甚至没有标注名字的早餐店铺。 “以这个店为范围的小区不多,再结合着柜员机的位置,我大概可以锁定两个位置,”说着,库帕在空中的地图上面再次落下两个标点,“反正两个地方相差不过几个路口——接下来,直接把两个地方都跑一趟就是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出发。” …… 排除法的效率果然很快,不一会儿,两人就找到了目标柜员机。 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象,姬霄沉吟一阵,指了指某个方向。 “印象中,我是沿着那个方向逃过来的。” 虽然他只是第二次经过这条街,来到城市的这个区域,但毕竟那天发生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就连这点街景的细节,恐怕都会令人终身难忘。 烧烤摊,煎饼店,饮料店,快餐,超市……顺着街景,姬霄的记忆也在不断回溯,努力辨认着先前所见过的景象。 “在那里,停!”他突然大声指挥道。 虽然以逆反方向回忆街景很有难度,但就是这么一个寻常草丛,这么一道平淡无奇的绿化带,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不会错,”姬霄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脑海里确认着,“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这绿化带草丛里面了。” 库帕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那么,你反应过来之前呢?你是怎么从实验室逃到这里来的?” “……总不可能是在这草丛底下有个地道吧?我可不想在大太阳底下开挖。”他打趣道。 姬霄并不觉得好笑:事实上,他真的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 照理来说,吸入了麻醉气体,自当大睡特睡,哪还能逃出去? 难不成是有内应暗中出手?这也说不通,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了呢? 莫非,真是在这草丛底下?现在的姬霄,在否认不少可能的推论之后,最终还真是考虑起了库帕的这句玩笑话。 “可顺着逃跑方向找,最后的终点无论如何也只能找到这个草丛啊……”姬霄痛苦地抓着头发沉吟道。 突然,一道灵感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可那灵光转瞬即逝,一时间,他竟是没有把握住。 逃跑…… 逃跑方向…… 从实验室中逃跑…… 天逸公司…… “对了!”姬霄忽地大叫一声,猛地用拳头一锤掌心,吓得旁边的库帕一哆嗦,险些没蹦起来。 终于,在杂乱无章的思绪和想法当中,他还是找出了那一瞬间想出的点子!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姬霄缓缓向库帕解释道,“当初我制定逃跑方向的时候,一开始只看周围有没有天逸公司名下的产业,生怕再被抓回去……” 库帕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下一刻,地图立刻显示出了一个新的导航点。 只是,姬霄的内心一直有些惶恐不安,似乎在脑海深处遗忘了些什么,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直到看到导航终点那栋建筑物的时候,他才隐隐约约捉到了那个被遗忘大半的细节的边角。 “……喂喂喂,”库帕禁不住抱怨道,“你在耍我吧?你一定是在耍我吧?” 导航终点地址上的所谓“产业”,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便利店。 “我怎么想,这地方也不可能是实验室吧?”库帕指着那店面说道,“就算这里只是一个地面入口,也完全说不过去啊:先不说这个小的令人发笑的‘地面入口’要怎么运送物资了,我看这天杀的旁边小巷的宽度,也完全挤不下一辆大货车……一个几乎二十四小时全天有人出入的公共场合作为进出口,我想,不大可能。” 此时此刻的姬霄,本就因为努力在回想脑海中的那个遗忘掉的点,而烦躁不已,听到这番牢骚,哪还有心思继续等下去,也不从车内窥察,直接就开门下车,把住车门对着身后说道:“别耍嘴皮子了,进去一看,到底他抹布的有没有古怪,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听着车门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砰的一下关上,库帕没有丝毫不满,反而轻舒了一口气,好似先前的一切不耐烦都是装出来的。 不错,他确实没有任何焦躁的理由,只不过看了姬霄的状态,愈加担心,这才故意出声找骂,好叫对方有个发泄的口子罢了。 堵不如疏,情绪亦是如此。 看着姬霄的身影越走越远,库帕也连忙下车,跟上前者的脚步。 ……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库帕不住念叨着,又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地转头,看向后面的乘客座,“这下可好了,‘教练’,为了您那今天下午的比赛买水是吧?现在我可真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理掉这几十瓶垃圾饮料了。” 假借着买几箱运动饮料的名义,两人才说服那店员打开仓库,买了好几箱水来。 尾随进去后,顺着那仅容一人行走的狭窄道路,一个“教练”一个“球队经理”可谓是将每一寸能够触碰到的地板踩了个遍——可无论怎么用力去跺脚,地板上都没有半点要打开密道大门的痕迹。 “不是这里……地方太小了……”姬霄喃喃道,若有所思。 “我知道不是这里,小少爷,”库帕调侃道,伸长了身子趟到后座那边,抓了两瓶散装的冷饮,“来,两瓶,我们一人一瓶。”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一瞬间,姬霄似乎从刚才的那句话中抓到了什么灵感。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手抓饼 “我也没说什么啊……”库帕在对方突然提高的音量面前,有些愣住了,“我说,这饮料,我们一人一瓶。” “不是这句,是另一句。” “额……‘我知道不是这里’?如果你是对我刚才开玩笑的称呼耿耿于怀的话,我现在向你正式道歉……”眼看姬霄连连摇头,库帕还是抓不到重点,试探性地问道,“两瓶饮料?” “没错!就是这个!”姬霄终于想起了自己忘掉的那个细节。 库帕还是一头雾水,他递过一瓶饮料之后,开始聚精会神地打量着自己手中的那瓶平平无奇的畅销饮料,一脸疑惑地问道:“是饮料的问题吗?是饮料的问题吧!不对,饮料和实验室,又有什么关联……?” 呲……姬霄拧开盖子大灌了一口之后,才摆摆手,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答道:“不是,你老惦记着那瓶饮料干什么?饮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才说的数量,让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二?” “没错,二,”姬霄点了点头肯定道,“我终于想起来了,我逃出来时随便一搜,周围的天逸公司名下产业,有两个地址!” “哦?你刚逃出来还能上网?”库帕似随意,又似若有所思地点了一句,霎时间给姬霄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的,这么看来,自己逃出来似乎真有不少内情:逃出来时几乎想不起半点之前的事,手腕上还有着一个陌生的手环,更别提那第一时间就能联系到自己的杜致胜了……说到底,那杜致胜,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目前看来,虽然对方神出鬼没,但应该还是和自己同一立场的,没到紧要关头,姬霄还是不想向任何人暴露有关他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库帕似乎真就是随口一说,提了一嘴之后,也没注意到姬霄的异常反应,喃喃自语道:“这么说起来,这个消失的第二个地址,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明明在几天前还有,现在却消失了……一定有古怪。” “有办法查到这个原本属于天逸公司的地址么?”姬霄直截了当地问道。 “有,但是需要一定时间,”库帕摇了摇头,“想要查到这种被他们极力掩瞒的房地产所有权变动记录,恐怕得把这城区附近所有的大大小小的纸质记录全部都拿出来看一遍……一天的时间,不够。” “如果有办法缩小范围的话……”想到这里,库帕也是忍不住轻叹一声,摸到水壶,却想起自己的养生茶已经喝完了,无奈之下,也只好开了饮料,牛饮了两口。 姬霄沉默一阵,想起了什么,缓缓开口道:“要是查枪战的痕迹呢?我有朋友告诉我,他们之前曾试图在我被绑到实验室之前,劫那辆运输货车……” “不可能,”没等姬霄说完,库帕就拧上了瓶盖,打断了他,“先别说合法持有的枪支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一两支——就算是磨去编号的黑枪,光我眼皮子底下知道的交易途径,就有不少……就算找到了可能早就被清扫干净的弹壳,追查到枪支的编号,也难以溯源。” “要是交火中有人受了枪伤呢?搜索当天附近医院的记录……”姬霄不死心地又要再问,这次,库帕只用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就作出了回答。 别说对方到底会不会去正规医院治疗了,就算,就算他们没有在私人机构暗自处理伤势,而是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医院里面,也会有不少混淆在内的“江湖人士”,一万个就算之后,想要从那个小卒子运输员顺藤摸瓜查到背后的整个链条,更是难于上青天。 线索到了这里,真真切切地断掉了。 “没办法,先去吃点什么吧。”库帕说着,扭转方向盘,向着不远处的商业步行街驶去。 看着大街上油烟袅袅,各种各样的小食摊子正热火朝天地排着队,那炉灶的热量都给这大街上带来了一股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温暖。 姬霄看着他们,眼睛有些直了。 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他在心底默默想道。 即便是在几个安全屋之间奔逃的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他都是自己下厨,看到一众飘发着香味的档口,也不免有些怀念,有些馋了。 库帕左顾右盼,一时间倒是有些选择困难了,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转向姬霄:“你准备吃什么?” 话音未落,刚才还在原地的姬霄,已经走到了一档手抓饼摊子前面,没有听见这句话。 “这位小哥,要来点什么?”摊子后面的店主伏下身子从小车下面拿了一盒鸡蛋出来,起身抬头问道。 “一份手抓饼,加蛋,然后要培根牛肉芝士虾米加沙拉酱。”姬霄看着菜单,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玩意管饱么?”库帕没有问这手抓饼的味道如何,而是在心底思考起了要买几份的问题,“有没有啥推荐的加料啊。” 开玩笑,这条街几乎所有的档口都排了个水泄不通,没有点实力,哪能在这地方继续开下去。 库帕扶着下巴踌躇一阵,最后在人们的催促下,指着旁边默默等待的姬霄,缓缓开口道:“给我来一份和他一样的吧。” 只见那中年的老板拿出一个刷子,在铁板上飞快地刷上了一层油,然后又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打蛋,加入葱花,煎蛋、培根、牛肉,让最后铺在上层的芝士随着热量慢慢融化。 当一切都大功告成后,他才加上一圈酱料,热了热饼,准备将种种食材铲起,包裹在其中。 闻着香味,姬霄肚子情不自禁地开始抗议起来,他只能别过头去,却发现库帕正在饶有兴趣地默默注视着,先前买了手抓饼,坐在大树周边围起的一圈椅子,在树荫下享用午餐的人们。 “这有什么好看的?”姬霄有些不解,顺着库帕的眼光望去,却找不到半点值得关注的地方。 “嘘……”库帕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其继续关注。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个年轻男子手中的袋子,由于汁水和酱料的渗透,纸张变软之后,再也承受不住分量满满的手抓饼,破裂开来,那手抓饼,自然是摔了一地,没法吃了。 见此,年轻男子只能懊悔地摇摇头,拿纸巾隔着捡起一些大块的残渣扔掉后,向着些什么烧烤串之类的摊位走去了。 看着面前的一幕,库帕问道:“你不觉得,这很是嘲讽吗?” “那些培根蛋啊各种东西,还有为此付出的等待,就像我们,在这次搜索中作出的一切努力,”库帕有些悲观地打了一个比方,“无论你付出了多少时间,多少汗水,只要老天爷稍微一动手指头,你就只能放弃先前的一切了。” 留下的,只有地面上那些许擦不去的番茄酱的痕迹。 卖手抓饼的小贩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家纸袋有些薄了这一点,麻利地将手抓饼装进了袋子里,递给姬霄二人。 两人虽然斜拿纸袋,可毕竟加了太多的料,新鲜出炉的馅温度又极高,酱料还是慢慢沉淀下去,直到两人都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那纸袋里边手抓饼的一抹淡黄色。 “你看,这饼就像这次行动,光是吃上外边这几口,就已经算是不虚此行——接下来,就只能放弃,从别的角度入手,填饱肚子了。”库帕劝慰道,一边左顾右盼,寻找着下一份想要购入的小吃。 很显然,他已经认定了自己在纸袋破漏之前吃不完,也没有打算吃完了——他选择另寻出路。 “怎么吃不完……”话音未落,一道微弱的扑哧声响起,沉甸甸的手抓饼漏了下来,那堪称滚烫的内料,什么肉啊培根什么的,径直落到了姬霄的手心上。 “怎么吃不完?”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反问道。 “你疯了?快撒手!这才多少钱的东西!”库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被镇住了,见姬霄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直接探手抓去,握住姬霄抓着饼的前臂。 那只手已经因为手心的炙热导致的疼痛之感,极其剧烈地颤抖起来。 可即便如此,姬霄依旧没有松开那份手抓饼,似乎对于他来说,那份东西,要更加超然于“手抓饼”这个概念之上。 “我不会放弃这次计划,亦如我不会放弃这份手抓饼。”姬霄微微皱眉,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好了好了,你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库帕一边扶着,一边扭头向着手抓饼摊子大喝道,“喂,老板,再来两份纸袋!我们东西点的太多,纸袋要漏了!” 一旁的老板听闻此言,停下了刷油的手,迅速从车子旁边的夹子上抽出两个纸袋。 “好嘞!这就来。” …… 又是如同机械化流水线一般的刷油,煎炒肉蛋小菜,最后包裹成饼,打包进纸袋之后,递给食客。 只是,从这一刻开始,有意无意间,手抓饼外面所套的纸袋,多了一层。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友情提示 吃饱喝足之后,库帕这才长舒一口气,拧上了饮料的盖子。 艳阳高照之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树荫里,主驾驶座位上的黑衣男子,趁着车中同伴不注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手环上显示的时间,松了一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在城市另一边展开的天逸公司发布会,已经顺利结束了。 注意到库帕的动作,姬霄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广场上悬浮的光影,四个数字清清楚楚地表明了当前的时间。 十二点五十六分。 看他那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发布会肯定是圆满结束了,姬霄想道。 阳光直射入车内,虽然在空调的吹拂下,涨不动半点温度,却是烫进了人的心里面。 焦躁的情绪,在姬霄心中无声无息地积蓄起来。 一个上午,三四个小时,开车抓了一圈,买了好几箱运动饮料,吃了一个加蛋的手抓饼……没了。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毫无收获。 要是不小心被车撞死了,到了黄泉路上,我都不好意思有说自己今天努力过……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姬霄忽地很是悲观地想道。 午饭过后,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地去想,可没有线索就是没有线索——即便他已经郁闷地想用头去撞墙,可还是憋不出半点可以列为追踪方向的,记忆中的细节。 看着姬霄不断变化的表情,库帕轻叹了口气,劝慰道:“你坐在这干着急也没用……实在没办法,就和我去翻翻卷宗资料吧,也许能想起来些什么。”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去翻那些纸质资料,效率相差并不大,”姬霄苦笑道,“重要的是,得赶快想出什么可以帮助我们缩小追踪范围的线索,只有那样,才能尽快找出那实验室地皮交易的相关纸质文件,才能锁定他们的旧地址,从而找到更多蛛丝马迹……” 殊不知,这树荫下的一切,都被一个棕色卷发的男人,尽收眼底。 “没错,你说的没错,1041852号,”他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笑意自言自语道,“你已经离这个事件,这个世界的真相,非常非常近了。” 这人坐在一个房门紧闭的,监控室状的房间内,面前的墙壁铺满了一时间数都数不过来的显示器屏幕,而他本人的面前桌上,则是只放着简简单单的一副键盘,一个有线鼠标。 房间的暖黄光即便开到了最高亮度,也还显得那么黯淡,打在男人的棕发上面,更是使这本来就乱的像鸡窝的自然卷发显得更为凌乱了几分。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正是这散乱短发下面还算干净的鹅蛋脸,那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更是在这种衬托下显得闪闪发亮。 只可惜那弯月眉下的一对眼睛显得无精打采,其中遍布血丝,显然是高强度观看监控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此时的他,久违地瞪大了双眼,满怀期盼地看着屏幕上的人们,可看到最后,他有些怔住了。 “不是吧?”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推了推眼镜,“这有什么可想的?直接顺着大概方向找过去不就完了吗?” 这么找下去,得是猴年马月,这1041852号才能查出事件的真相啊……想到这里,男子有些欲哭无泪。 “该死,虽然这么做和作弊无异……我来推一把手,给你一点‘小小’的温馨提示吧!”男子冷笑一声,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键入了一行行文字。 这个时候,画面里的库帕,努力地将头贴近挡风玻璃,看着前面的自行缴费站上面写的小字,想要辨认出些什么。 良久,他终于放弃了,转身就要问姬霄:“喂,免费停车时间好像也快要到了,不管怎样,我们先开去别的地方吧。逛一逛,也许会有点什么启发也说不定。” 一向很有眼力见的他,由于停车时间的扰乱,一时间,竟是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姬霄就像大白天活见鬼了一般,瞪圆了双眼,死死盯着那后视镜不动。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姬霄强行低下头来,沉声说道:“也好……这样吧,你先开车在附近逛逛,等会我们还在这里集合——刚才走在那条食街上我好像挺有灵感的,现在回去走走,说不定能想出点什么。” “哦。”库帕随意答应一声,话音未落,姬霄三步作两步,早就加快脚步,溜得没边儿了。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库帕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奇怪……食街不是在反方向么?他在心底喃喃道。 姬霄去追的当然不是食街,食街,只是他在情急之下,心头蹦出的第一个顽劣的借口罢了。 他追的,是一道明晃晃的黑色身影,是一袭黑色的斗篷。 当那张面孔和标志性的黑色斗篷同时出现的时候,就算是被迷了眼,他都不可能错过。 “杜致胜,你到底是什么人?”姬霄在心底默默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一副打扮出现在闹市上,为什么恰好会遇见,为什么对发布会的事情也没有半点解释…… 姬霄有无数个需要和他当面对质的问题,但此时此刻,他将一切都藏到了心底,而心脏也像是被这些虚无缥缈的压力填满了一般,迸发出了更为强大的力量,支持着他继续向前奔去。 只要追上了,一切都能获得解答。 …… “杀千刀的……呼……呼……他怎么能跑的这么快?”在一个拐角,姬霄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用颤抖的声音骂道。 刚下车的时候,那道身影倒是看起来只在十多米开外,那时候,他还能在不引起对方注意力的情况下,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可随着离开了库帕的视野,离开了广场上的人群之后,那道黑色身影就像疯了一样,走街串巷,接连拐弯,从始至终都没有放慢过飞奔的脚步。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拐弯之后,就连那道黑色斗篷的尾巴,都从姬霄的视野里面消失殆尽了。 跟丢了。 汗流浃背的他,靠在墙面上,好一阵,才直起身子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刚才追到这里的那阵诡异的熟悉感终于和大脑里的某段记忆呼应了:这里,似乎是……刚才吃午饭食街的尽头? “哇哦。”姬霄叉着腰,环顾四周,这个区域的餐厅,反倒是和街头另一边的区域截然不同,大多是室内的店铺,有快餐,也有正餐,能想到的大部分食物,应有尽有。 这个时候,在某人的有意引导下,一家三口向着姬霄方向的餐厅走来。 这家子相互之间本来就积怨极多,每次都能找到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上大半天,只是今天,他们的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一个念头。 披萨。 披萨。 披萨。 于是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会跟随自己心底的“呼唤”,三人这就向着不远处姬霄身后的披萨店铺,缓缓行去。 打头阵的,显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也能算是半大不小吧,看那青涩的样子恐怕还是学生,不过离跨入社会,估计也要不了多久了。 此时正是闹起了矛盾,可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以走在最前方甩开二人,作为无声的抗议手段。 走在中间的,是一个提着白中透黄皮包的中年女人,她紧紧用小臂夹着披肩皮包,似乎生怕被飞贼抢去;别看这一路上走在一大一小父子中间,还挺像家庭里的粘合剂和事佬……实际上,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话题开骂罢了,若是有机会,早就舌战群儒,将父子俩骂个狗血淋头了。 走在后面的,显然就是一家之主了,只是这一家的主人,显然没有多少威风,单手插在裤袋里,似乎不时在捏着袋子里的钱包,确认着自己身上带的现金是否充裕: 这可重要的紧,要是带的钱不够,等会就得在上菜前找个时机,去厕所里面,把腰间的皮带再扣紧两格,好少花些无谓钱出去。 想到自己又要因为这些“忍饥挨饿”,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向着走在最前面的儿子的背影骂骂咧咧道:“你说说你,一家人出去吃饭,走这么快干什么?饿死鬼投胎吗?” 听到这句直刺芒背的话,儿子的背一紧,双肩起伏了一下,似乎是长吸了一口气,才抑制住了怒火,默默放缓了脚步,没有出言反驳。 “啧,”父亲咂咂舌,显然是还没说够,“看看你这背,就不能挺直了胸走路么?一天天就知道捣鼓你那些什么游戏……以后能当饭吃吗?” 听闻此言,儿子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也不回头,提高了音量道:“能不能当饭吃?我可是现在就能在这上面赚到钱的……” 话音未落,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对方这个论据,母亲也不想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出言讥讽道:“能赚多少?能够租房的吗?能够水电费吗?最不济的,能够每天一日三餐的吗?” 儿子听了这句话,似乎无力反驳,声音也弱了下去,如若蚊蝇:“现在还没多少……以后……” 坐在监控面前的棕发男子看这画面,不禁感觉有些头疼:“我不是来看你们上演一出青少年叛逆肥皂剧的……能不能快点快进到启发人的那部分——你们已经快要走到那目标跟前啦!” 没办法,他只能赶紧飞速敲击键盘,再次键入了好几行文字。 第一百六十五章 纽克街六十七号 只是,那白大褂棕发男子所做出的操作,似乎仅是在人们心中种下一个无形的种子,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脑子里面的“呼唤”行事,而不是直截了当地去操纵对方。 这种操纵方式所带来的最直接的弊端就是,这一家三口,虽然他们三个人都想到了和男子刚才所给出的“披萨”关键词相关的东西,但却只是想要去吃披萨这件食物,而不是直接去谈论这件事物本身,更别提要因此而启发到屏幕画面里的目标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亲自参与到三个人狗血无比的骂战当中去,身体力行,给他们的脑海里注入一道道足以支持他们继续骂下去的语句和想法。 那一家三口中的父亲还以为是巧合:一瞬之间,自己的脑海中思如泉涌,一道道继续奚落儿子的语句,自然而然地蹦了出来: “……你看看你这副样子,简直就是玩物丧志啊!”他语重心长地抱怨道,“你自己想想,要是继续一心钻进游戏里面,没有学历,就算是要去扫大街,都没有人雇你!要是你学习有玩这么认真,早就考上不知道哪所名牌学校了!简直是作践自己!” “玩物丧志?”给予那父亲灵感之后,听到他的结论,棕发男子也是忍不住嗤笑一声,“倒是好笑,这小子在你所谓的‘歪门邪道’上面尚且能下此苦工,要是正确疏导,做起正经事来,又怎么会差的过别人呢?不过是自作孽,亲手拔断了一株好苗子罢了。” 说到这里,他倒是来了兴致:“有意思……就让博士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天赋。” 只见这自称“博士”的棕发男子,在空中大手一挥,下一刻,就有一道投影凭空显示出来,上面罗列着一道道数据:从最容易得到的身高,五官长相,直到内分泌,身体潜能,和天赋所在,竟都有显示,也不知是从何得来的数据。 不过看那博士自信满满的样子,显然,这些数据是做不得假的。 “呦?”他看了一眼数据,随即便开始放声大笑。 好一阵,博士抹了抹眼泪,才自言自语道:“好家伙,以这反应力,只要获得正确的栽培,必然能成为名垂青史的电竞选手……可惜啊可惜,哈哈哈哈……” 虽然表面很是惋惜,博士的手上却毫不留情,连连键入文字,这边一家三口的父亲刚挖苦完一番,突然,那三人中的母亲灵光乍现,也来了灵感。 她看看太阳,有些不满地抹了抹汗,似乎是在心底抱怨自家男人不带太阳伞,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开口讥刺道:“你就别说这么多了——说到底,你这个父亲本身,也没给孩子树立起多好的榜样不是吗?赚不到钱也就算了,就连一家人偶尔出门吃个饭,也要抠门……” 听到这里,博士已经将两只食指滴在了脑门的两边太阳穴上,闭上了眼睛,看起来那叫一个痛苦不堪。 “求求你们,快点说正事吧……”他在心底默念道。 不过,祈祷显然没有直接影响心智来得好用,父亲听闻此言,面红耳赤地反驳道:“我都说了!我强调过,不是抠不抠门的问题——这个东西,他就是一个骗你这种败家老娘们的智商测试!只有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蠢人才会上当!” “披萨,和葱油饼,就是一模一样的东西!”那父亲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不远处的姬霄,由于三人的声音实在太过闹人,不由自主地已经将他们的对话听进去了一半,这下也是被这个理论给吸引住了,不动声色地聆听着。 “我都说了,这两个东西是不一样的!”儿子显然有些恼火,争辩道,“葱油饼是葱油饼,披萨是外面传进来的,是不一样的东西!说到底,你这个人就是这么固执:你从来不了解我,也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游戏这个东西早就成为一道新生的行业,只是你不肯承认罢了!就正如你非要说,那大饼和披萨是一个东西一样!” “看,这就是你根本不读书的最好证据,”父亲大声嚷嚷道,“归根结底,他们就是同一个东西,只不过披萨是葱油饼的拙劣模仿罢了!说起来,葱油饼就是披萨的祖宗……不服气的话,你倒是说说,这俩玩意能有个什么不同?” “谢天谢地……终于谈到点子上了。”博士在房间里哀嚎道。 他提前在那三人中的儿子内心深处种下的意念种子,也该奏效了。 儿子看向披萨店门外悬挂的小招牌,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于是,自以为占理的他,就连说话的音调,都比先前高上了不少:“这两个东西,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先不说葱油饼根本没有馅料,就说说吃的时候的方法,都是完全不同——你吃葱油饼,难道还会等分切开吗?”儿子有理有据地反问道。 “不……”博士简直都要用头去撞墙了,“不止是等分切开,‘切成三角形’!三角形才是最重要的几个字,你们仨却只字不提!” 不仅如此,更加祸不单行的是,姬霄听到这个结论之后,对这种小吵小闹也是听得腻歪了,掉头离开,要回去刚才停车的位置和库帕汇合离开了。 “不不不不不……”博士一连念了五个“不”,双手在桌子上一撑,竟是焦急到直接站了起来,疯狂地敲击键盘。 正当他就要按下确认键时,飞速舞动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推了推眼镜。 因为,画面里的姬霄,似乎陷入了沉思。 莫非……经过刚才的提示,他已经开窍了?博士心中一喜,删去了将要注入到路人脑海中的想法文字。 只可惜,姬霄的内心虽有感触,但停下来捏着下巴沉思的最主要原因,还是迷路一事。 看着沉浸在思绪当中的姬霄,博士的内心深处,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计划的雏形。 …… 事实上,那一家子的对话并不是没给姬霄带来启发:只是从“披萨”想到“切披萨”,又要从这件事想到“切成三角形”,再跳跃到“三角形”这个提示词本身,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没有个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是没法准确地把握住这道提示。 此时此刻的他,只觉得刚才几人的一番对话似乎给自己带来了些许启发,却又像小孩子在广场上追逐被清风送走的泡泡一般——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有些捉摸不住。 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启发了自己,他只能一边闷头向前走,一边咬文嚼字,不断回味那三人先前所说过的每一个字,直到找到什么美食街地图,或是想出那道线索本身为止。 大饼,葱油饼…… 玩物丧志…… 馅料…… “说到底,有馅料的话,就算不是和葱油饼一个东西,那不就和肉夹馍一样么!”刚才临走前,他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句话。 肉夹馍?不对不对,想到这里,姬霄摇了摇头。 “肉夹馍的话,怎么说都应该和汉堡包更类似吧?”他自问道。 下一刻,他又摇摇头,往地面上虚唾了几下。 “呸呸呸,怎么又想到肉夹馍什么去了……要集中注意力……”一边说着,他还不忘一边用手掌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部,试图祛除掉脑海里的诸多杂念。 姬霄一边低头想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食街的尽头,走到了大马路上。 近乎奇迹的是,这一路来,竟是没有撞上半个路人。 眼看他的身影离马路牙子越来越近,就要一步跨出,走进汹涌的车流时,一道炫目的投影横在了他的眼前。 “请注意交通安全,勿闯红灯;请注意交通安全……”身旁的提示音,被姬霄自然而然地无视掉了,充耳不闻,他的眼中,只有那个亮黄到刺目的交通标志。 他如痴如醉地看着这道交通标志,甚至还伸出手去,如同在唤醒红外线遥控灯走廊灯一般,引得驶过的司机连连鸣笛。 宛若旱地中的一声惊雷,晴空下的一道霹雳,姬霄脑子里的几道线索,一下子,串联起来了。 “三角形!”他兴高采烈地自语道。 “没错,三角形。”看着他终于找到了谜底,博士也是满怀笑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该让他签收第二份重磅礼物了,博士推了推眼镜想道。 “……所以,只要沿着我大体的逃跑方向,连成直线,再以那个便利店作为一个点,做出一条垂线之后延长……”姬霄一面说着,一面用食指在车内空中划出了一条线。 库帕立即心领神会:“我这就让下面的顺着这条路线去找。” …… 另一边,接到库帕电话之后的下属,先是筛选出了几十份比较近的,那条直线上的交易文件。 照理来说,他应该需要一份份去翻找。 只是今天,鬼使神差之间,他的直觉告诉他:“是从上数起的第二十二份。”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那人数着数着,带着些许对自身的怀疑,抽出了那份文件。 “纽克街六十七号,曾经隶属于……嗯……这个公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下属左手摸了摸脑门,右手食指则是顺着目光所指的一行行文字,不断游走滑动。 “去查吧,这就是你要找的目标……”博士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键盘键入了几道文字。 去查一下天逸公司的相关记录吧……我感觉好像是天逸公司名下有来往过的……虽然不是直接的从属关系……一个声音在那下属的脑海中呢喃道。 他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地走出了资料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下属电脑里那堆关于天逸公司的文件中,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公司名称。 “他抹布的!”下属的嘴都咧到天边了,“真是运气好到没话说!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 查到结果,他连忙在手环上虚点几下,拨号给库帕:“头儿,中大奖啦!” “找到了?”库帕有些难以置信地扭头,一旁的姬霄也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幸不辱命,找到一个地址,应该就是你们想要的,”说着,下属看向自己的手心——虽然在资料室里不允许使用任何电子设备记录,但他偷偷用笔记在了手掌上,“纽克街六十七号,去看看这个地方吧。” “好的,谢谢。辛苦你了。”说完,库帕挂掉电话,一脚油门踩下去,期待已久的引擎迸发出强大的马力,向着远方驶去。 嘟,嘟,嘟…… “还有一件事老大……”下属还没来得及说完,发现电话里只传来挂断的声音。 “嘶……要是弄错了,老大会不会宰了我……”想起自己上司的暴脾气,下属也是有些后怕。 最后,想起自己最后是凭借着纯粹的运气找到这份文件,他舒了一口气:“算了,反正是和天逸公司有关的——我又没有找错……先去买张彩票吧!今天肯定是鸿运当头,要是我一人独中,说不定开奖之后就不用来上班了,哈哈哈哈……” …… 另一边,库帕和姬霄两人下车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幕。 库帕倒是直接,他走上前一步,向着马路边上坐在长凳上乘凉的一个老头儿问道:“老先生,这里是纽克街六十七号吗?” 老头儿左顾右盼,看看左边熟悉的商铺,又看看右边熟悉的餐厅,肯定道:“两边一边是六十六号,一边是六十八号——中间的可不是六十七号么?” 姬霄则是显得有些颓废,近乎失魂落魄般,伸出指尖去,触碰着纽克街六十七号的地面。 库帕抿了抿嘴,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头,似是自嘲道:“教练,我们好像是来对地方了。” 看到这一幕,博士忍不住放声大笑,他对两人的反应,很是满意。 纽克街六十七号上面没有商铺。 是一个足球场。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另寻出路 看着面前微微反射着阳光的绿茵,巨大得有些夸张的人造草皮,足球场外的两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姬霄更是直接一连往那铁丝网围栏上,轰了好几拳。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从于万里失踪到现在,一共过去的……能有一周时间吗?怎么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就铲平了上面的所有东西,摇身一变,从秘密实验室,变成了一道足球场? 怎么可能!想到这里,姬霄的手指不甘地死死扣住了围栏上的菱形格子。 虽然库帕也无法接受面前的一切,可他并没有完全定在原地,而是沿着足球场的边缘四处走动,绕了一圈之后,他面色沉重地回到了原地。 “别说六十七号了……真是夸张,周围大概能有十多二十个商铺都被买下来了——在一条这种……这么……”库帕思考许久,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字眼,“这么……没有商机的一个地段,一下子买下了周边左右的所有商铺,在一个突兀无比的节骨眼,铲平所有大大小小的店铺,做了个足球场。” 一个足球场,在一条商业街中间,铲出了一个足球场。 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在人们身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直到手指指尖都因为铁丝的阻碍,而有些输不上血,发麻之后,姬霄才松开了球场外的铁丝网,沉吟道:“如果他们不惜大动干戈也要铲平这间实验室,一定有一个原因。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 说着,姬霄的食指,指向了地面。 “你是说……他们并未能够处理掉实验室地下的部分?”库帕顺着这个思路推敲道,“为此,才不惜代价,要在上面盖上一层草皮,掩盖一切?” “挖开就知道了。”姬霄不假思索提议道。 “不不不,那可不行,”库帕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连连摇头,很是坚决,“怎么可能挖?这就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你怎么知道,到底要从哪开始挖,又要挖多深?挖到的到底是什么材质?凭你我二人之力,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做到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挖开这个所谓的,‘可疑’的足球场。” 如果一个人能够直视你愤怒的双眼而目不斜视,没有丝毫动摇,那么你自己也该清楚——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没有任何转机。 回去的路上,姬霄没说过一句话。 车内的空气,简直像是凝滞了一般,让人觉得有点窒息,安静得叫人害怕。 就像顺着一条丝线捋下去,捋啊捋,捋啊捋……最后,发现这条细线的中间,有一个死结。死结形成的线球太细,是指甲怎的都解不开的,正如这道线索一般,走到了一个终点,在众人的心底,默默地膈应着他们,只是他们一般不去想。 戴上手环回到疯人院里面,带上手铐坐大牢,有什么区别呢?反手握着车门,姬霄想道。 啪。车门猛地关上。 就当他要走入树林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周末见,伙计。” 随着轮胎擦地的声音逐渐驶远,姬霄这才迈开脚步,长叹了一口气。 即便再给一个周末,不,再给一万个周末,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的自己,能够做到的太少了。 在收集情报这方面来说,只有在闲暇时间保持的一身肌肉,和那白注的骇入技术,显然远远不够。 即便到了这个年代,最难销毁的,恐怕还是纸质文件,姬霄想道。 也正是因为能够查找到相关的纸质文件,他们才能找到那个足球场,败兴而归。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但至少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意识到了对方的能量——只有这样,在接下来更关键的计划中,才不会露出致命的破绽。 纸质资料,没错,纸质资料!姬霄在心底想道。 想要搞清楚更多东西,唯有从活生生的人身上套话,或者是从纸质资料上查起。 “要怎么……”姬霄喃喃道,手指不自觉地轻敲桌面。 “怎么下这步棋?嗯……等这局下完了,我倒是可以指教一二。”面前一个声音传来,姬霄这才猛地回过神。 还好,棋盘另一边的凳子上坐的不是别人,是那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他帮忙策划越狱的刘某仁。即便刚才在思考时呢喃中说漏了什么,也不会酿成大祸。 “大师,我可是惊扰到你了?”刘某仁很会读人脸色,见自己有些打扰了姬霄,连忙带着些许赔罪的意思问道。 “哪有的事,”姬霄摆了摆手,示意其坐下,“这盘棋,只是他们不知道谁没有收拾棋盘剩下的残局罢了,我只是坐在这儿乘凉。” 听到这,刘某仁才松了一口气。先前他还一直小心翼翼地试探,为的就是看姬霄是否已经从悲伤中振作起来,见后者并无异样,干脆是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反倒是盯着棋盘上的残局琢磨起来了。 而此时棋盘另一边的姬霄,微微眯眼,表情有些古怪——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与面前的男子商量自己脑海中的一些困惑。 最后,沉默良久,姬霄终于缓缓开口: “你觉得……” “大师你……” 那刘某仁竟也是有些心有灵犀地同时开口发问,第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下一刻,姬霄便压抑不住脸上的笑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看来,你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巧合,巧合。”刘某仁笑吟吟地说道。 “我的确有个问题,不过只是些私事,需要他人帮忙参谋。”说到这里,姬霄神色不自主地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 刘某仁赶紧正襟危坐,正色道:“大师请讲。” “你觉得……要怎么样,才能混进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获得一份机密文件?” 听到这个问题,刘某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姬霄,同时在心底暗暗猜想,对方要偷的事什么。 莫非他要偷走文书,修改自己的精神状态评估结果?莫非他要偷出公章,暗中制造一份假的假释文件?可看姬霄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实在是猜不出什么。 思考半晌,他才慢慢回答道:“最简单的,莫过于打入内部,混进去吧?要混进厕所就穿清洁工制服,要混进图书馆就穿校服……不过很容易就被拆穿就是了。真要偷什么宝贝,恐怕还是要有内应才容易得手。” 内应?听到刘某仁的回答,姬霄有些哭笑不得。 先别说要找线索就是在茫茫纸质的资料海中捞针,要翻看这么多地方的这么多资料,难道每去一个地方就要找一个内应吗? 至于变装潜入…… 等等…… 要是能够学会一门易容的功夫……岂不是天下之大,任我去留?姬霄想道。 照理来说,易容术这种东西,没有点路子,恐怕连拜师都不知道上哪里找去。 但是,刚才想到易容这个字眼的时候,他姬霄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地下世界。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汇聚了天下之奇人之极的地下世界,很有可能就有他想要找的人! 只是……这种看家功夫,对方真的会愿意传授么?再者,即便对方愿意收徒,也不知道要多少学艺费,更别提自己的账户还被玄盟冻结了…… 不过……“只要继续走下去,总会超越先前的自己”嘛!姬霄想到这句话,心底也是涌上来了一分勇气。 谢过刘某仁之后,他就要利用晚饭和洗漱的时间,开始养精蓄锐,以待夜幕降临,在三更半夜,才有机会使用自己藏在马桶深处的手环。 印象中,据那白注所说,这个手环经他改造,可是可以直接连通地下世界网络,进行买卖交易的。 在期待盼望当中,夜色缓之又缓地伏了上来,盖在了大楼外墙上。 待得一众安保都打着哈欠走回了监控室里面之后,姬霄这才蹑手蹑脚地坐到了马桶上面,小心翼翼地敲起了马桶内壁。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经由他的设置,手环的触碰唤醒,需要按照某个特定的频率敲击,才会进入声纹认证,声纹认证之后,才能解锁……这么一来,就算在查房的时候被搜到了,至少里面的东西,不会泄露出来。 “声纹解锁。”马桶里传来了一道机械的电子音。 “电脑,是我。”姬霄捂着肚子弯下腰,让头尽可能地靠近马桶圈,装出一副用力如厕的样子,同时压低了声音说道。 “您好,姬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手环轻声问道。 “屏蔽一号监控。”姬霄以难以听清的极低音量命令道。他早在之前一次使用这手环的时候,就将这帝域精神病院内内外外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登记了个遍,经常屏蔽的走廊上的几个摄像头,更是贴心地标上了一二三四五六的数字标签,喊个数字就能直接把监控画面给冻结了。 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他这才伸手掏出手环,在防水胶布上拨开一个口子,以最低的亮度,将操控菜单投影在空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易容术 “设置,应用商店,电话……有了!地下世界商店!”在漫天的软件图标中,姬霄终于找到了,那个代表着地下世界网络入口的图案。 点开软件之后,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超乎常人想象的可交易清单。 说实话,无论是明令禁止的,还是珍稀到你以为根本不应该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要你能想得到,在这里,总有人会愿意出售。 那些违反法纪的暂且不提,就光说说玄盟法律内允许的:什么枪支弹药,那都是小儿科了,卖家甚至表明,如果在厂子附近,摸到一把新鲜出炉还微微发烫的枪,都不是难事。 不说枪,再看看日用的东西,就说家具吧:真皮的沙发座椅之类的物事,应有尽有,不仅如此,在木质家具的选材方面,更是奢侈到连沉香木这种东西,都能以“棵”作为单位,整树出售。 这么想来,黑衣人提供的那道只是用黄金点缀的大宅,都显得有些穷酸了。 就算在住宅方面没有什么追求,人总是要吃喝的。 即便是在饮食方面,地下世界里的任何一个厨子,都足以让当世最为金贵的五星级餐厅相形见绌,自愧不如。原因无他,毕竟,他们并不像外界争名夺利的大厨,需要学习五花八门的技艺…… 这里面的大多数人,不只是厨子:三百六十行,绝大多数人,都只精通一行,但是却在那一方面做到了极致。 所以,想要用地下世界的奢侈阵容,摆出一副宴席,恐怕还得同时聘请好几个菜系的师傅,才能凑出一桌酸甜苦辣咸的菜来……只有一种菜系,未免单调的紧。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提技艺本身,只看食材的质量,就足以让地下世界的用餐价格,提到天上去了: 就说鱼吧。按这介绍页面来看,为了保证鱼的口感和刚出水时无异,大部分,或者说捕捉那些深海鱼类时,渔夫会使用特殊的储存装置,在“鱼缸”里灌满鱼原产地一模一样的海水,模拟出近乎一样的灯光亮度、温度、海水压力…… 等到这鱼肉送上桌时,口感上必然和去到原产地吃新鲜打捞上来的别无二致。 就生鲜肉类都有这么多讲究,就别提那些产量稀少的珍稀食材了。 吃喝住都有,“行”自然也不会漏。 无论是海里游的,地上走的,到天上飞的:小到快艇船只轿车自行车私人飞机,大到游轮潜水艇坦克民航飞机,应有尽有。 “啧啧啧……他们居然连航空母舰这种级别的东西都能摆上来卖。”看着那些几乎要让人大跌眼球的价格,姬霄也是连连咂舌,啧啧称奇,饶有兴趣地阅览着。 当卖品到达了一定的价值之后,这个时候,很多卖家需要的就不是金钱了,而是物质上的直接交易,以物易物。 有的人想要仕途更进一步,有的人想要收藏更多绝版的东西,有的人需要钱……所有人,都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希望那个易容术的人会比较容易搞定……姬霄在心底默默想道,也不再浪费时间看这些自己买不起的东西,直接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易容”二字。 事实上,搜索出来的结果比姬霄想象的要多——可当筛选项再加上地址相近这个限定之后,剩下的结果,在玄盟内也就那么五六个了。 “特殊要求:希望交换一个足球大的钻石。” 嘶……姬霄倒吸了一口凉气。 “特殊要求:经过预存信息筛选,您不符合交易所需职业。” “特殊要求:希望交换一门拳法,请注意,交易前须一战。” “特殊要求:希望获得证据确凿的股市内部信息。” “金钱交易……咦?”突然看到有一条只需要金钱交易的选项,姬霄突然愣住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还是点进去了。 “三百万玄盟币……”果不其然,对方开了一个狮子大张口的价格。 而且按那简介上面所说,这还是不包学会,不包在学艺中途出差错的价格。 最下方的另几条易容术的相关交易项目,都是他姬霄出不起的价格,只有这个仅涉及纯粹的金钱的报价,他还能想办法筹集一下资金。 没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他咬咬牙,点开了一个聊天窗口。 “在吗?学习易容术是在哪里学?大概要多久?”姬霄用空中的投影键盘打字问道。 …… 对方正在输入……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夜色已深,在这种三更半夜的时候,虽然简介上写的是“二十四小时在线”,可姬霄的确没想到,那卖家居然真的还在线。 “你来,或者我去。”对方很是简洁地回道。 然后,他沉默一阵,投影的窗口上只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看样子,是还在斟酌字眼。 不一会儿,他又回答道:“看悟性。” 也是……毕竟这个价钱,相比其他人的要求,已经算是极低了——自然不可能保证一次性学会,想到这里,姬霄挠了挠头。 不过,他要担心的不是学不学的会,而是得想想,怎么把这个人拐过来。 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易容术,仅仅只是个开始:只有不断学习,不断超越过去的自己,才能查出更多东西。 “怎么交易?”姬霄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对方倒是爽快,直接甩出了两个字:“随意。” “我给你一个地址,剩下的面谈吧。”姬霄又试探道。 如果对方不同意,就只能想办法从庄风那搞点资金,或是利用手环从世界各地搞点钱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思考多久,应下了这个报价。 姬霄将地址发过去后,对方只说需要些许时间做准备,准备了当后会再通知,然后便下线了。 离线前,还不忘将那道易容术的卖品状态,改成了“已售出”。 看交易已经达成一半,姬霄也是松了一口气。 …… 和库帕出去调查了一天,搞得自己有些心力交瘁。于是,在第二天,姬霄破天荒地决定连续外出——而这一次,是真的要出去踩点了。 一众安保人员虽还是不能习惯他外出一事,可也默默将此人拥有外出一事的特权,记在了心底,在姬霄出示手环之后,没受到什么阻拦,就走到了精神病院外面。 这个时候想想,昨天下线还是有些急了,不记得去调查有没有出售特殊机械装置的卖家了,姬霄想道。 不过,即便没有大概的方案,他还是绕着外墙走了几圈,将那个传说中的护士室的窗户的位置,还有后院墙壁的高度,外墙监控摄像头所在位置,都默默地记在了心底,以备有朝一日用的上的时候,不会一问三不知。 事实上,那后院的横向长度,显然是比不上二楼的楼体长度的:也就是说,位于边缘的护士室,本该有一个位置,打开窗后,是可以直接跳到精神病院外面的。 可能是设想到了这一点,护士室的窗户,要不就是贴近天花板,只容小孩通过的正方形小窗,要不就是极其贴近后院方向,打开之后下面就是后院的大窗——这也正是平时那些护士一边监视着病人们的一举一动,一边偷懒发呆的地方。 从精神病院外可以看到二楼窗户这一点来看,那个窗户的确是高于后院外墙不少的,可没有设计蓝图,就很难知道确切的高度差。 要是这吊出去的绳子矮了,从绳索上滑过去的人,可就直接在后院的外墙上撞个头破血流了。 为此,可能还得想办法,去城市档案馆找到纸质蓝图,才能进行下一步的策划。 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上面:无论是为了查找更多天逸公司相关的纸质资料,还是进入档案馆偷阅蓝图,都得想办法潜入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 要是学会了易容术……想到这里,姬霄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了脑海外。 做什么事情,都要先做足万全的准备——即便他已经成功将那教授易容术的神秘人,哄骗到了这帝域精神病院里,但也要考虑对方拒绝交易,或者是自己学不会的可能性。 需要知道具体的尺寸数据,只是为了在购入越狱装置时能够更加精确……但实际上,即便不知道具体的高度,大不了就直接架根杆子,绑条绳子,让那刘某仁双手双脚并用,爬出来便是。 说到底,难的还是怎么把这在精神病院外作为支撑点的杆子,藏起来。 组装杆?这么一来,就需要有人在外接应。 伸缩杆?就算是自动的…… “嘶……这个点子,似乎还不错。”姬霄喃喃道,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用强度足够的材料制作杆子,再加上简易的伸缩和遥控装置,埋在地下,直到越狱前夕那天下午,才去精神病院外将泥土拨开些许,绝无暴露的可能! 想到这里,姬霄激动地用拳头锤向了掌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人露相 越狱计划已经有了个靠谱的雏形,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完善,尽可能增加每一个环节的容错率。 逛了几圈,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多做的,姬霄吹着口哨,铛铛铛地用拳头敲响了精神病院的正门。 “呵,还刚好赶上早饭。”看着忙进忙出的护士们,姬霄自言自语道。 从楼梯下去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大房那个方向有一道目光在打量着他,可抬头望去,却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百叶窗,根本看不出什么究竟。 回到房间,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那桌面上却是空空如也,虽然从微微反光看来,应该是清洁过的,但早饭似乎还没有送来。 原因很简单,以前的姬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病人,现在的他和后厨厨师之一的丈夫,几乎是拜把子的合作关系,自然会有人将他的饭放在锅里保温,待到回来时才端出那热气腾腾的饭菜来。 等到小车轮子的轱辘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他的肚子也要饿的咕噜咕噜叫了。 今天来送饭的不是护士,是一个未曾见过的,穿着白色厨师装的中年女人。 还没等姬霄继续观察此人,她就手脚麻利地将几个盖着半球型盖子的餐盘和刀叉放在了桌面上,收起盖子,淡淡说句“请慢用”之后,就离开了。 “怎么不是护士妹妹来送餐了……”等那推着餐车的厨师走远后,姬霄似是打趣地嘟囔道。 下一刻,他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餐盘上面,十分张扬地耷拉着一道白色的小纸条,上面有着些许黑字。 看到这张字条,他就一下子回想起来了——是之前,孙大树所说过的,通过餐具中留下纸条传信! 这也恰恰说明了,为什么这次不是交给护士们送餐,而是要劳烦厨师亲自跑一趟了。 字条上只有着简简单单地几个小字:“有何进展?” 看来,孙大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鲁莽,这张纸条,主要的目的,还是试探,测试这精神病院里的所有其他人,会不会注意到这么一道小小的变动。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谁捡去了这张字条,光凭这打印出来的四个蚊蝇小字,没有上下文,怎么也不会明白字条中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吧。想到这里,姬霄用食指拇指指尖将那纸条搓揉成小团,随手丢进了马桶里面。 作为精神病院里的定时供餐,这顿早餐可谓是十分丰盛了: 金黄色,散发着微微奶香味,酥软而又蓬松的鸡蛋,垫在最下面,而鸡蛋上面,则是几条油光锃亮的肉条,些许棕黄的焦边,飘在半空中的油香肉香味,已经让人可以想象这几条培根的里嫩外焦的绝佳酥脆口感。 至于还有两个盘子,一个盘子里面则是放着几个麦黄色,散发着牛油香气的香喷喷的牛角包,另一个盘子上面则是放着三杯不同颜色的饮品:两冷一热,白色那杯则是微冷的牛奶,紫色那杯则是冰凉的葡萄汁,热的那杯,看那如同泥水当中漂浮着一丝奶白的样子,似乎是热奶茶。 不愧是私人精神病院,姬霄在心底喃喃赞叹道。 吃完早餐,他拿手背擦擦嘴,从庄风给的那些打印纸里面,随便抽出一张,拿笔在上面写了两个小字: “越狱计划开始踩点,我心中已经有个方案,估计不久就会开始完善。” 思考一阵之后,姬霄擦去了“越狱”二字,也没有提到自己将留下后门,录制庄风协同越狱的事。 事到如今,一切还是要稳妥些好,就连这种隐匿的传信,都要讲黑话暗号——要是在刘某仁越出去之前就被庄风知道此事,那就大家都没得玩儿了。 没了庄风的帮助,就是断了这段时间的资金来源;没了刘某仁的越狱,就是少了一次对精神病院应对策略的试探;没了孙大树的支持,就是绝了随意离开精神病院的希望。 现在他姬霄要想办法在这三者之间权衡:要让所有人都满意,要让所有人都不知道其他人满意……要让所有人,都抓不到自己的命脉把柄…… “有空吗?”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呼唤声,吓得姬霄是直接将写完的字条攥了起来,捏在手心里。 来者不是别人,是那对于逃出疯人院迫不及待的刘某仁。 “什么事?”姬霄有些不满地问道。 “我来的不是时候吧,呵呵……”刘某仁讪笑两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路过……想问问大师,那个计划……策划到哪一步了?” 路过?你一个早就被调回去大房住的人,怎么会路过没有半点交集的负一楼?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在脑海中快速思考,权衡利弊之后,姬霄决定还是先给他透点底,免得那刘某仁跟包工头一样,以后天天都来逮着自己问进度。 “……我知道你赶时间,可这东西是急不来的:要是只是想普普通通地越狱,那还不简单?叫三五个人搭个人梯,也就翻出去墙外面了,”说着,姬霄话锋一转,反问道,“可是这种劣质的计划很有可能,逃出去还没跑到市区,就直接被安保人员抓回来关紧闭了——你想要的,是这种越狱吗?” 刘某仁也知道自己催的有些紧了,心虚地摇了摇头。 “没错,你不想刚跑出去还没到婚礼现场就被抓回来!”姬霄强调道,“如果是这样,就不要一直追问,干扰我的思绪!” 打完大棒,他还不忘抛出萝卜来继续吊刘某仁的胃口:“现在计划已经有一个雏形了:接下来还要拿到精神病院的设计蓝图,购买相关器材,找信得过的人作为外界接应……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越狱,也是要一步一步来的。有了新消息,我自会通知你。” 听完姬霄的训斥,刘某仁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就怔怔地杵在门口的位置,不敢动弹。 见状,姬霄随意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想。” 收到逐客令,刘某仁有些感谢地微鞠一躬,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下子,估计能有个三四天的清闲吧,姬霄琢磨道。 等刘某仁似乎走远,姬霄这才松开拳头,从手心取出那张有些被汗水浸湿的纸条,上面的一些字已经洇开了。 不过反正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他也不以为意,随意搓开字条,又对折几次后,黏在了那叉子的底部,将几个盘子叠起,把刀叉连着上面粘着的字条,放在了桌子的角落。 正当他站起身来,转身走向房间的角落,要冲水送走孙大树写的那张字条时,门外又传来了一道呼喊声:“有空吗?” 一而再,再而三,姬霄也是有些忍无可忍,终于有些怒了。 他转过身来,左眉高挑,而右眉则是紧皱,显然怒极,反问道:“你刚才,不是问过了吗?” “……我想,刚才问你的,并不是我。”面前的刘某仁淡淡说道,而他的嗓音,已经变了个模样:从那种饱经酒水摧残的粗嗓子,变得柔润似水,而又中正至极,没有任何特点——似乎下一刻,就能摇身一变,模仿出另一副嗓音来。 更令人大开眼界的显然在后头,门前的这个“刘某仁”,虽负手而立,可他竟然不用借助任何外力的帮助,下一刻,竟是变了个脸型! 只见他脸面上的肌肉有些骇人,带着规律地收缩、舒张起来,连带着左右摇头上下点头晃动面庞,软骨、硬骨错位变化……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过后,“刘某仁”这才现出本相,是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我问的是:你可有空,学习我这一门易容术?”中年人再次自我介绍道。 这易容术好是神妙,一时间,姬霄也是愣在了原地,听到中年人开门见山的问话过后,他才回过神来,双手抱拳:“在下愿执弟子之礼,拜先生为师。” 出乎意料的是,这中年人倒是没有什么架子,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好说话些。 他微笑着摆摆手,回道:“大可不必,我只是个卖艺的,这也只是一宗交易罢了。你若是有缘,这道易容术也能传的更广些。” 说着,中年人清了清嗓子,重新自我介绍道:“虽然只是买卖一场,可你我也算有缘,这段时间,你就称呼我为面具先生吧,我会分‘皮相’和‘音相’两部分倾囊相授,能够学到多少,就看你的悟性了。” “姬霄。”姬霄抱拳介绍道。 “虽然你我只是初次见面,可依我看来,姬霄先生很有易容的天赋,”这番话听起来似是奉承,可看面具先生那一脸正经的表情,又似乎不假,“先前我在那群居的病房中暗中观察,姬先生似乎也有所察觉——而这正是易容之中的一门求之不得的天赋,能够察觉到周围变化的感知力。” 原来,刚才在大房那个方向传来的窥伺目光就是你!姬霄在心底想道,刚刚刘某仁来找自己,他还自然而然地将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以为是那刘某仁心急,没日没夜地在偷窥,倒是错怪他了。 “有此等感知力,就算学艺不精露出了破绽,也足以在事情败露之前逃跑。”面具先生接着解释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对质 虽然和这位来自地下世界身怀绝技的神秘人的初次见面有些出人意料,但是吹捧的好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也快要到伤感情的,谈价钱的时候了。 不过,能叫你意外一次的人,大概率也能叫你意外第二次。 似乎是聊的兴起,面具先生完全没提起学艺所需的拜师费一事:“易容术虽然看起来像是戏法一般,实际上却一点都不花哨,最是需要苦练,一定要极其吃得苦,才能练成。” 听着这番警告,姬霄沉重地点了点头。不过,与其说他面色凝重是怕那吃苦,更不如说是怕自己交不上拜师学艺的钱。 “等晚些再开始入门吧:我新潜入这里,得先在一众警卫面前混个脸熟,才好避开他们的关注。” 面具先生解释了一番推迟教学的原因,还是没有谈钱的事。 姬霄连连摆手,示意无妨。倒不如说,就跟买东西一样,在自己有大概率给不上钱的情况下,如果能先拿到货之后再给钱……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别说推迟个一两天,推迟一两周,一两月都不是个问题。 更不如说,只要这个技艺高超的面具先生还在精神病院里一天,就是绝妙的学习时机:虽然不能算是直接学习易容这门奇门绝技,但是却可以像刚才一样,从他易容的破绽中察觉出一些这门技术上的疵漏,以后遇上了“同门师兄弟”,也能尽快看穿对方的伪装。 也许是因为初次见面留了半分颜面的缘故,虽然姬霄后知后觉,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比如走路的体态,刘某仁习惯微微躬身,虽然并不是一分肌肉没有,也不是一副瘦弱不堪的模样,但却总是不挺直腰板走路…… 硬要放马后炮的话,肩宽身高那些细微的变化,也让姬霄感到有些不对劲,可那都是对方主动表明身份的后话了——如果在伪装上全力以赴,恐怕不会有如此之多的破绽,他在心底默默想道。 “说实话,我收过的弟子并不多……所以,这两天也算是给我一个缓冲时间,斟酌一下用词,想想怎么给姬霄先生讲清楚易容术的奥妙。”面具先生突然开口说道,这才震醒了姬霄,让他从焦虑不安中回过神来。 “有劳了。”姬霄慢了半拍,抱拳谢道。 面具先生又有些自责地道出了延迟课程的真相,但还是没有谈钱的事。 “再者,易容术多少还是需要一些外物的辅助的:比如改变发色,就不是人力可以掌控的了,要用到染发膏;改变大概身高,就需要寻找合适的鞋底子垫脚;改变身份,就要换上不同的服饰……今天我第一次潜入此地时,曾经变装成一名工作人员,藏了些东西,等到他们松懈的时候取回来,讲起课来,也会轻松些许。”面具先生又详细地解释道。 这些都是看家本事的一些不传之秘,能够说这么深,可谓是倾囊相授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谈钱的事。 惶恐不安了半天,结果只是姬霄自己吓自己。 到最后,面具先生只字未提关于钱的事,要不是姬霄比较清醒,还都快要以为是对方聘请自己给他来上课的了。 患得患失紧张兮兮了半天,总算是没有牵扯到钱的问题,就结束了对话,姬霄这才松了一口气。 恐怕,那面具先生根本就没有想过能有人赖账吧:毕竟,能够进入地下世界的,都是在各个领域有所建树,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真有人赖账了,也不知道地下世界这种阴影里的庞然大物会使出何等雷霆手段,将债款如数追回。 不过,以后说话倒是要小心点了,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要是有什么越狱相关的事情,在不注意间对面具先生假扮成的人露底了,整个越狱计划可能就要泡汤了。 说到底,还是没钱造成的问题:要是有钱,也不至于窘迫地在那里杵个半天——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算一个顾客的。 既然是地下世界这种级别的黑市出来的卖家,定然不敢破坏规矩,坏了买家的好事,自己也不用像个娘们儿一样支支吾吾在这担心半天了。 再说了,看那面具先生那副藏不住的骄傲模样,就算知道自己要越狱,他恐怕都不会从中作梗破坏计划,而是将自己这个学艺的弟子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然后要求我用易容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吧,姬霄想道。 不管怎么说,两三天之内,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利用这段时间,还得好好盘算一下之后的事情。 …… “收过的弟子并不多,收过的弟子并不多?”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挠了挠乱得跟鸡窝一样的棕色卷发,有些好笑地喃喃重复道。 “说到底,你根本就没收过徒弟吧!还不是在我的威胁之下,才肯出山,而且还不敢收一分钱。” 说实话,看着画面里的“面具先生”想方设法带过收钱的话题,一心一意只想教会姬霄易容,也许是恶趣味使然,他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盯着屏幕看了一阵,博士的脚在地面上猛地一蹬,坐的靠背旋转椅也随之转动起来。 可无论这椅子怎么转啊转,还是消不去他的愁眉紧皱。 他自言自语道:“1041852号,你怎么就能怎么闲呢?别人都在努力的时候,你怎么还有时间待在这牢笼里面,虚度时光呢?不过……虽然学个易容术是我的主意,不过还是得给你提提速了。” 敲击键盘,敲击删除键,修改,继续敲击键盘…… 一连打了有几个小时的字之后,博士也是有些怒了,站起身来,对着屏幕指指点点怒骂道:“别人都是可以自己找到出路,只是需要一点帮助,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要我全程拖着你走呢?不拉绳子,你就不会自己往前走了是吧?真是气死我了……” “唉……”他挠挠头,又从乱发中用手指撩出一根纤长的弯曲棕发,自从头发留长之后,脱发是越来越明显了。 “全是我自作自受啊……毕竟,最有可能完成‘那个目标’的,还是你……”看着面前墙壁上悬挂的千百个屏幕,博士陷入了沉思。 …… “我是有说过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把那个刘某仁送出去,可这是一回事啊!另一方面,怎么能落下呢?”庄风咬牙切齿地说着,下一刻右手已经举到了空中,就要锤到桌面上。 可似乎是因为还想保持这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他悬在半空的手并没有落下,而是顿了顿,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掩饰自己举起手的原来用意。 看他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姬霄心底只觉得好笑,表面上却是严肃地和他探讨道:“先别说量各种外墙之类的越狱路线的长宽高了,就连这个想法的整体主意,都是我想出来的……” 说到后面,他的底气也是逐渐涌了上来,反倒是直接指着庄风的鼻子骂了起来:“测量是我,完善计划是我,购买器材组装是我,执行也得我帮忙,你扪心自问,你庄风做了什么?出了几个臭钱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急了是吗?想要赶快查出目标是谁逼问出他嘴里的信息是吗?”姬霄连连追问,突然话锋一转,一拍桌子,“好!就不管越狱了吧!我也不管刘某仁呆在这里会闹出什么乱子,我也不管孙大树独自掌管安保部门大权会怎么想方设法打击你的嚣张气焰……无所谓,赌一下嘛!” 说着,姬霄的右手准确地切在茶杯和一些文件中间,然后用力向左一扫,将所有的纸张都扫到了地面上去。 “你完全可以赌:到底是我先找到那个知道灵魂技术详情的人,还是孙大树先搞垮你——要是我先找到,你大可以荣华富贵后半生,直接抛弃这份工作;要是他先把你弄垮了,我不会遭殃的啊!我怎么会遭殃?”姬霄拍拍胸口反问道。 “要是刘某仁不越狱,你没法借此机会给孙大树安上一个渎职的名号,他也有的是办法搞垮你!他要是先下手为强,你的后半辈子,就是看着从面前溜过的活金库,然后穷巴巴地在桥洞里吃西北风过日子!” 说到最后,姬霄双手撑在桌面上,双目毫不退让地盯着庄风,带着些威胁的口吻强调道:“医生,你最好想清楚,到底谁在出力,到底谁在发挥作用……到底谁,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之后,姬霄干脆直接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嚣张至极地等待对面庄风的答复。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庄风控制情绪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只见下一刻,他就已经弯腰捡起了所有散落一地的纸张,强颜微笑赔罪道:“先前的事情,多有得罪了,姬霄先生,是我不知轻重缓急,请你原谅。” “太见外了,我只是想提醒你要注意孙大树的小动作罢了,”姬霄也假惺惺一笑,摆手说道,“说到底,这次我来,本就不是来谈这些丧气事的。” “谈什么?” “这个。”说着,姬霄举起了三根手指。 第一百七十章 扪心自问 “谈钱?”庄风明知故问道。 “这个数。”姬霄淡淡说道,似乎比出来的“三”这个数字,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金额。 “三万?倒还便宜……不过我的预感告诉我,应该是三十万吧?”庄风食指、中指指尖轮流敲击着桌面,缓缓试探道。 姬霄摇了摇头。 庄风面色铁青,慢慢问道:“三百万?” 他一开始没说三千,就是为了略去“猜少了”这个过程……结果,还是猜的少了。 因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尽量凑出点钱来,所以交钱的过程倒是不那么令人难受了:反而这看着对方摇头,然后默默用肢体语言告诉你要筹十倍的钱,最是叫人恶心,庄风想道。 半晌,他也摇摇头:“没有这么多。” “两百九。”姬霄不假思索回道。 “两百……这是我能接受的最高金额了,”庄风咬紧牙关说道,他很清楚,不快刀斩乱麻结束这场讨价还价,最后亏钱的只会是自己,“不过,你得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这钱用到什么地方上面去了。” “可以。”姬霄毫不在意地回答道,似乎刚才就算庄风直接将资金额压回到三万,他也毫无怨言。 看着对方这副风淡云清的样子,庄风更是气得牙痒痒,强压下心底的愤怒,一字一句地问道:“说到底,你到底要两百万玄盟币干什么?” “我有一个计划,需要搞点私人定制的特殊机械装置,同时材料本身质量也要过硬,才能承受住一个成年人逃出时的重量。”姬霄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要是可能的话,庄风简直想直接买捆麻绳绑在树上连到二楼,做个最为简陋的越狱装置,也就算了——只可惜,这方圆十多二十里以内,连片落叶都没有。树全部都被砍了个干干净净,就是为了从根源上断绝人们的这个设想。 想到这里,庄风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无可奈何之下,接受了这个提议。 不过,他真的很想问姬霄一句:你拿两百万,是要买航天等级的材料来制作越狱器械么? 似乎是读透了他的心思,姬霄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没办法,想要藏起那作为支点的杆子,肯定得要搞伸缩杆吧?” “搞伸缩杆之后,肯定不能是手动的,得是自动的吧?” “自动的如果定时也太不安全了,肯定得是人工手动遥控的吧?” “遥控的话里面就要内嵌线路和接收器,杆子中间得挖空吧?” “挖空了之后,杆子的材料就要足够坚硬吧?” “搞到合适的材料之后,得找个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人来制作吧?” “找到人制作之后,肯定得塞一份封口费吧?” ……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听得庄风那叫一个头晕目眩应接不暇,无意识之间,在一个个反问之下,已经慢慢绕进了姬霄所展示出的思路,认同了他这一番道理。 “而且,不管怎么说,如果通过地下世界购入的话,虽然货源上要安全不少,但是价格上,必然也是成倍成倍地往上涨……”姬霄试探道。 “地下世界?”庄风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个字眼,喃喃重复道。 “你懂的,我是说,黑市,从认识的朋友那搞来这些东西。”姬霄装模作样地解释道,一副要掩饰自己先前“口误”的样子。 虽然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多久就结束了,但这个细节实在是让庄风难以忘怀。 “如果那姬霄知道地下世界的事,也是完全说得通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精神病院里会有如此特殊的待遇——因为他有着足以让他在疗养院里面成为‘贵宾’,或者拿到地下世界号码牌的高贵身份。”庄风自言自语道。 要是姬霄能看穿他脑海里面的想法,恐怕都要笑出腹肌来了:为什么会有地下世界的出入凭证?因为是沾了某个“富家子弟”的光。为什么会有贵宾的待遇?还不是因为,自己是那个拥有灵魂技术相关信息的人么! 你苦苦寻觅这么久,还不惜花如此代价要铲除孙大树这个安保队长……到了最后,要是知道我就是那个知道内情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唉,真想看看他到时候是什么表情。”姬霄笑着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从脑海中撇去了这个想法。 …… 骗到这面具先生进到帝域精神病院里来,总算是给空白的日程表上面加上了一点东西。 不过,既然对方明说这几天需要时间筹备课程,姬霄也不打算去干扰他的准备,闲来无事,准备在这段时间内,多出去踩点,让这个“习惯”刻入安保部门众人的脑海当中。 “要连续出门二十多三十多天,恐怕才能让他们习以为常吧……就是不知道,越狱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拖上这么久……” 虽说他已经和精神病院里的一众工作人员混了个脸熟,可这方圆十多二十里全是草地,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要假装帮忙出去购买早餐之类的了。 留下“能够随意进出,不用管他”的印象,测量越狱途中的各种高度,购置器材,维持关系,编织与进度有关的谎言……一连串的难题,接连闯进姬霄的脑海里,让他苦不堪言。 一般这种脑子里面乱成了浆糊的时候,将要做的事情一件件写下然后逐步解决,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从虚无缥缈的几个难题划分为具体在纸张上的几个问题,集中所有精力逐一攻破……怎么攻破?他怎么敢写下来? 自己脑海里面的这几个难题,别说写下来了,就连给别人透露半个字,都是不敢! 焦头烂额之中,他干脆也没去找其他人对话,在单间牢房中享受自己的清净:一边锻炼,一边缓之又缓地思考几个问题。 事实上,思考这几个问题,有点像是要将散乱在地面上的几条麻绳捆成圈:要是一条条麻绳地捆,最多也就是费时费力;可要是好几条麻绳一起捆,麻绳之间又互相纠缠打结,必须要先理顺它们再捆绑整理,可真是难上加难了。 到了最后,这一天快要迎来结束时,他也没解决掉其中的任何一个问题,只是心烦意乱地对着几个问题闷闷不乐了一天,完全找不到解决的思路——唯一的一点进展,也就是明确地把购买器材这个问题,从白天的任务清单中剔除了罢了。 毕竟,只有到了如现在的三更半夜,夜深无人时,他才能取出手镯,通过地下世界这个渠道购买所需要的东西。 经过几次存取,这一次,夜幕一深,静心等候安保人员回去偷懒睡觉好一阵之后,姬霄才缓缓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轻车熟路地坐在马桶上面,屏蔽监控,然后取出了手环。 今天晚上,他要先把烦心的事情解决掉一项:先把越狱所需要的各种器械购买齐全了。 虽然用地下世界的名号唬住了多疑的庄风,让他自己在那里瞎琢磨一番而不得其解,最后乖乖交出了两百万玄盟币以及存储这笔钱的一个干净户口,但姬霄并不打算把所有的钱都当作“拜师费”双手奉上,献给那面具先生。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都没急,我急什么? 只是,在他能够专心致志开始处理越狱筹备的相关事项之前,一条未读信息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留言的不是别人,是那信誓旦旦承诺之后,到了发布会当天,就杳无音讯的杜致胜。 他答应过很多人,不在那场所谓万众瞩目的发布会上面闹事。结果,最后带来了什么呢? 虽然身在形同监狱的精神病院中,可网络还是能将信息传进这小小的金属牢房中。 发布会顺利进行,圆满结束;发言方随便搪塞几句,便抬出了一道极具有承诺性的“跨时代游戏新作”,于是,所有人都像苍蝇见了屎一般,向着新游戏的消息扑去了。 追踪《沦陷区》的意外事件,不再能给他们带来满意的收获,那么,当然要调转矛头去追逐面前最为能够成为热门谈资的东西。 说实话,姬霄对于这些一无所知的人,并不怨恨,因为他们从未给过任何承诺。 但杜致胜,曾经承诺过,他会曝光自己所拥有的所有独家消息,闹天逸公司个天翻地覆……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没去做。 看到这个名字,姬霄眯了眯眼,一股怒意不可遏制地从心底头涌上来,直冲脑门,让他直感觉有些发热发烫。 “我终于搞到了一点实质性的证据……你需要亲自在场,看看我所亲眼目睹的东西……看到了短信回复我——杜致胜。” 好,就让我看看你这个懦夫有什么可说的,姬霄暗暗想道,在半空中投影出键盘,打了一条信息。 “很久不见,是想和我分享些调查的最新进展吗?那倒是不必了——据我所知,发布会已经在两天前圆满结束了……” 怒意的驱使下,他一连打了好几行字,可无论多少字,似乎都无法表现出自己的愤意。 最后,姬霄删去了所有诘问的字句,只留一个问号。 剩下的,要让那杜致胜,扪心自问。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外出 质问就像一滴强力胶水,将你良心面子几处地方揪在一起黏住,要想挣脱,肯定得扯破好大块脸皮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杜致胜的嘴就像上了拉链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空中的聊天框投影,甚至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也就是说,面对姬霄的诘问,他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渐渐地,姬霄也等的有些烦了。 “还活着吗?”他打出一道带着些许嘲讽意思的问题,再次按下了发送键。 对方正在输入…… 总算是要给自己解释一番了么?姬霄想道。 “珀尔墨路十三号,这个地址上有一个医院,到了那里,我会再跟你联系……”杜致胜似乎也没有要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抛出一个地址之后,任凭姬霄怎么发去信息骚扰,怎么去辱骂,都是无动于衷。 无可奈何之下,姬霄只能将那个地址提到了日程表里面——只要明天早上去一探究竟,自然真相大白。 要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上了杜致胜的当……那就说明他心里有鬼,面对刁难,不得不找个空壳地址吸引他人注意力,引开自己……到那时候,干干脆脆地将他这个《沦陷区》里面的神秘人的资料,交给库帕便是,也不失为一个新的调查方向。 “接下来,就要开始购买各种器材了!”姬霄兴奋地搓了搓手。 在地下世界购置装备,和以前在超市买菜,在五金店买修理工具,可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里的东西,专往一个“奇”字上面走,没有点本事,是不可能把自己的作品放在地下世界上架出售的——而这个阴影里的庞然大物,也不会允许次品毁了它的名声。 “在线商城,分类……” 一路顺着分类列表点下去之后,姬霄最后点进了一个叫做“机械装置”的小分类栏。 有复古到用齿轮和发条制作的小玩物,也有各种大型工业化的机械装置…… “不对啊……”姬霄有些纳闷儿,“我是不是点错分类了?” 机械装置这个分类,太过于广泛了,想要找到越狱相关的具体用品,还得要换个方向。 这个时候,他又在那分类栏里,瞥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栏目。 “雇佣专栏?这倒是可能够派上用场。”姬霄喃喃道,点开了这个分类: 专业战斗部队,随时接受调动:所有成员都是在顶尖部队服役过五年以上的尖兵,没有各大国的犯罪通缉,接受各种营救人质,护送重要人物出场等任务…… …… 新闻联合会:由各国各个知名私人新闻社中的五十多个话事人物组成,只要价钱合适,可以随时扭转任何你想要颠倒的风评舆论…… …… 暴乱/游行发起:由上百个专业从事特技影视行业的演员、化妆师组成的组织,可以随时伪装成暴乱分子,扰乱各种活动——需要提前预定。 …… 婚礼乐队:由玄盟音乐学院的五个优秀毕业生组成,价格亲民,值得尝试。 …… 雇佣兵:接受任何报价,可提供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暗杀、袭击、定点爆破…… …… 私家侦探:专业追踪、调查,绝不会泄露客户隐私。 …… 贴身保镖。 …… “这些和我要的差的也太远了……”姬霄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没办法,他刚才看了这么多可以雇佣的各种人物,档次最次的,也就是那几个组成婚礼的应届生……可不管怎么样,人家至少是三个拿了玄盟公立大学最高奖学金的人才,也不是外面随随便便找个什么野鸡卖艺人可以比的。 如果这里面能找到挖掘或者施工工程队,就一定是最最专业的部队:要不就是人数众多,要不就是设备极其先进,足以应对任何恶劣情况下的作业——想要在这上面找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施工队,是不可能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姬霄也不继续浪费时间在这个分类上面,打了个哈欠,在自定义筛选里面输入了“挖地”两个字。 有铲身布满特殊的铸造花纹,除此之外就平平无奇,纯粹是炫技用的铁锹;有看起来铲头像是被砍去一半的竹筒的铲子;有各种新鲜组装完成的施工工地才用的上的大型器械…… 出乎意料的是,一路翻下去,还真搜到了些有用的东西。 “缩地成寸……”他不自觉地顺着投影出的名字念道。 当然,地下世界里可没有帝域精神病院里面这么多疯子,这个名字虽然取得花哨,但这个机械装置实际上的功能,只是能把一定范围内的泥土压缩挤扁罢了。 “这玩意倒是可能派上用场。”姬霄尽量不去看那商品名字旁边明晃晃的价格,将这件商品先行加入了收藏夹。 挖地的方法倒是决定好了,用那件压缩泥土的装置,应该可以精准地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小圆坑……接下来,就要找找合适的支撑杆子了。 “……用上佳的精钢,精工利器,匠心铸魂。经过几位大师千锤百炼,苦苦打磨十年而成……的一根普通杆子?”姬霄低声惊呼道,“我是疯了不成?我买这玩意回去,有什么用?难道用这钢棍子打狗,狗还能闻出上面的工匠精神不成?” 虽然偶尔也会出现这种逃过审核的次品在,但是相信在不久的未来,这玩意就会被下架了。 …… 伸缩杆:接受客制化订单,使用航天级别金属材料,不易受力弯折损坏…… 没想到,庄风那句“航天材料”,最后倒是被他说中了。 不小心瞄到一眼价格,姬霄的心也不知道是通宵熬夜供血不足,还是看到那个数字之后有些心悸,看到价钱之后,心咯噔一下,连忙闭着眼加进了收藏夹,不敢再看。 怎么挖开土地,藏什么杆子进去,都筹划好了,绳子的话,随便到街上买一条便是——总不能这么点越狱的路程,还用上航天等级的金属材料,打一条钢索出来吧? 支撑杆,支撑杆的立足之地,绳子,尽皆准备好了。 还差一个东西……还差一个在护士室窗户那边,固定绳索另一头的东西,姬霄想道。 在这之后,他随意搜索了一个便携的钻子,到时候找机会在护士室窗户上面的视野盲区打一个铁环,也就算数了。 一切都筹划完毕,大功告成就差购买之后,姬霄想起了那个琳琅满目的雇佣分类。 “要不要找个什么顶尖的物理学家,帮我看看这个设计雏形图纸?”他在心底自问道。 下一刻,他就苦笑着摇摇头,将这个念头远远甩出了脑海之外。 光是支撑杆和压缩器就已经快要不够钱去购买了……没办法,只能让刘某仁在滑索上逃跑的途中,自行祈祷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吧。 …… 前段时间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今天的天气倒是好得很。 风和日丽,一轮太阳高挂在空中,点缀着几朵小云。即便站在呼啸的秋风当中,也能感受到阳光所带来的几分暖意。 真是个适合出门的好日子,姬霄想道。 “出门。”他举起左手手腕,露出一个手环,正门前面两个安保对视一眼,例行公事扫了一下那个手环之后,也就习以为常地放行了。 大门隆隆隆地打开,又以同样震撼人心的声势,飞快地被精神病院里两人关上了。 只是关门前,一个安保人员似乎觉得,刚走出去的那人,长袖衣服右手手腕那儿,似乎有点鼓。 “奇了怪了,刚才他的手环是戴在左手上面还是右手来着……算了,不管了。”反正是那什么庄医生同意让病人外出的,就算从这里出去了有什么差错,又关我们安保人员什么事?想到这里,他更是摇摇头,将这件事彻底抛在脑后。 …… 那右手手腕处当然不会是别的,正是那个贴满了黑色防水胶布的手环。 要是不带这玩意出来,无论是写在纸上然后去城区里买地图册,还是默记于心用庄风给的手环查询,亦或者是直接找人问路……不管怎么样,总会留下点痕迹。 这是一次连库帕都没有叫上的私人调查,姬霄想把它做的干干净净的,不留半点可以追查到自己的痕迹。 至于庄风那个手环里面的那些监听监视功能?别开玩笑了,有白注制作的那只手环,随随便便,给前者注入几道姬霄自己伪造的虚假追踪数据便是。 在表面的定位数据上看来,今天的他,只是进到山林里四处乱逛罢了。 至于山林里面的声音,回来早点的话,在盘山公路旁的那片树林里随便找个草丛制作几段树叶的擦拉声、还有踩到小树枝的咔嚓折断声,也就大功告成了。 只是,坐上了刚刚从地下世界商城叫来的私家出租车,顺着盘山公路飞驰而下的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这次调查,而再次卷进一件惊天的阴谋当中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别离 “您的目的地到了,珀尔墨路十三号。”驾驶座带着白手套的男人转过身来,对着后座的乘客毕恭毕敬地说道,“感谢您的乘坐,欢迎下次光临。” 听着身后汽车轮胎擦地,逐渐行远的声音,姬霄顿在了原地。 秋季的珀尔墨路,似乎带着一丝落寞和萧瑟:橙黄色的干瘪枯叶,在秋风中打转,盘旋几周,缓缓落到地上,然后被扫到落叶堆里。 路上的行人不多,也没有人像他姬霄一样,停留在原地,打量着道路两旁夹道欢迎游人的树木,这份落叶的美感,对于这个街区的人来说,可能和粪土无异。 很陌生的一个地方,姬霄想道。 没办法,人生地不熟,他只能撸起袖子,露出手环,给杜致胜发去了一条定位信息: “我已经到你说的地方了,接下来要去哪里?” 正当他要在路边找张长椅坐下,等待杜致胜的回信时,手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条信息投影在空中:“街尾有一个便利店,向着那个方向走,经过两个路口之后左转,直走,三个路口之后右转之后直走一个路口,就到了。” 嘶……姬霄倒吸一口凉气,心底有些不忿。 说到底,一开始干脆直接把正确地址发给我,不就行了吗?用得着走这么多条街么?他在心底腹诽道。 十五分钟后。 “我到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 “走过头了,往回走两条街,然后左转进小巷,出来之后,左转走到下一个路口,在那里你会看到一个茶楼的大招牌,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往前走到下一个红绿灯就是了。” “你是在耍我吗?”姬霄反问道。 聊天框的另一头,没有任何回复。 好,就让我看看你玩的什么鬼把戏,姬霄想道,干脆小跑起来,顺着信息中的路线,向着目的地飞驰而去。 八分钟后。 对方正在输入…… “有尾巴,我暂时没法和你汇合,你先在原地等等我。” 五分钟后。 对方正在输入…… “我似乎甩不掉他,只能边走边说了,你往东边走三条街,我尽快往那边赶。” 十分钟后。 姬霄气喘吁吁地看着空中的投影,自言自语威胁道:“杀千刀的,要是还要我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话音未落,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一道信息投影在空中,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经过的时候看到你了,但是不能出声与你相会,你先跟着我往南边走,等会绕进西边的巷子里面,看看能不能甩掉。” “你在躲什么?”姬霄打字问道,“你在逃避什么人的追逐?” 没有回应,只是地图上,多出了一个坐标点。 十五分钟后。 “已经将近一个钟头了,你真的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吗?”姬霄质问道。 他没有在字里行间表露出任何威胁的意思——要是到了翻脸的地步,这番威胁的话语,反倒是暴露了自己能借助库帕的帮助调查他底细的这张底牌。 对方正在输入…… “抱歉,我不得不谨慎。” 对方正在输入…… “我的试探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身后没有任何‘尾巴’,那我也就可以放心给你展示我所收集到的证据了。” 对方正在输入…… “向着东南方向走吧,回到你下车的地方:珀尔墨路十三号,那里有一家私立医院,到了大门口,我会再给你进一步的指示。” 折腾了半天,由于杜致胜的多疑,兜兜转转跑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出发点附近。 虽然由于连续的跑动和疾走,姬霄感觉自己的腿部肌肉已经有些绷紧,泛着酸麻的感觉了,可想到杜致胜所说的什么“大线索”,他也顾不上太多,三步作两步,又向着信息里所说的私立医院走去。 …… 杜致胜信息里所提到的医院,并不难找。 事实上,就在一个小时前于此地下车时,姬霄也就注意到了这个地方。 那如同鱼鳞一般交错排列的湛蓝色玻璃窗,还有那建筑顶上大大的“医院”二字,以及旁边的十字标志,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广告投影,都让人难以忽略掉这家排场极大的私家医院。 正当他左顾右盼,寻找着疑似杜致胜的人物时,手环震动一下,弹出一条信息: “不用找了,先进医院吧。”信息上如此写道。 寻找未果,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顺着信息里的指引,走到那自动门面前,进入了医院。 刚走进门,一股比秋风更为冰凉的冷风,卷着一股新鲜的消毒水气味,冲进了姬霄的鼻腔里面。 他抽了抽鼻子,看向手环,也不知道那杜致胜到底在哪里监视着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走进医院……总而言之,这杜致胜又不说话了。 如果非要评选的话,他肯定能夺得头筹,一举斩获“年度最不靠谱线人奖”,姬霄想道。 还好,入门处有一部咨询机器,上面投影出了这医院内部的三维立体地图,倒是让很多地方好找不少。 不过,即便有着这么生动形象的地图,这个部门那个部门的,还是看的人眼花缭乱,晕头转向。 正当姬霄百无聊赖地研究着医院的地图时,手环忽地震动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己斜后方的位置,心里默默记着周围人们的特征。 如果等会还能连续看到同一个人几次,不用说,那就是自己要抓的目标了。 “接下来,好好听着我的指示:你可不想在这里被抓到潜入员工区域。” “别废话,告诉我怎么走就行。”姬霄把唇语转换成文字,发送出去。 “向前走,经过第二扇自动门,穿过那后面的露天花园,进入这医院的二号楼……” 左转。 低着头走路,不要让周围的人注意到你的样子。 继续走,从楼梯上二楼。 向右边走,经过主任办公室之后,旁边是个公共电梯。 从电梯上到四楼。 出门左转,经过急救室之后,再次左转。 虽然一路上,姬霄并没有留心去看天花板附近投影在半空中的地图指引,可不知为何,走着走着,也许是连续运动的缘故,在空调的凉风之中,他的额边落下一滴滴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来到这里,会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有什么不对劲。 “……别愣神了,前面有一个员工通道,我做了手脚,趁周围没人注意,你就赶紧窜进去。” 看到这条信息,姬霄一愣,先是靠在墙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周围似乎真没有人之后,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那个需要刷手环才能进入的密码门的门把手。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门,一推就开了,似乎上一个关门的人根本就没有锁上一般。 门是自动锁的……想到这里,姬霄定眼看向门锁的位置——果不其然,锁舌的位置,被什么口香糖之类的东西堵住了,根本没有卡住。 反而到了这个时候,杜致胜再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就连半句指示都没有发来。 是在门外吗?所以看不到已经进入员工区域的我在干什么,姬霄推测道。 前方还有一扇门。 门上只有把手没有刷手环的地方,看样子,并没有上锁的功能。 打开门,有扑哧一道声音传来,然后就是一阵,如同进入超市生鲜区般,令人骨寒的凉气,席卷而来。 “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冷……”姬霄一边喃喃说着,一边放慢了脚步,打量着这房间里的周遭一切。 房间比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但是却……只有三面由不知什么东西组成的墙壁。 墙壁上,有一个个半球形的凸起,凸起外面四周,则是有着一道呈……长方形的线条,围绕在其外部。 姬霄的心底,突然毫无缘由地咯噔一声。 “这是什么鬼地方?”他向杜致胜发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聊天框那头没有任何回复。 突然,安静得几乎能听到针尖落地声音的房间内,响起了一道机械装置打开的咔嚓声音。 姬霄猛地转身,顺着声音源头方向看去:先前那些不知所谓的半球形金属凸起,原来是一道道金属做的外壳,从中间一条线分成两半之后,收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的一个细小的把手。 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个拱形把手露了出来,上面只写着“二十三”这个数字。 楔子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当日月开始衰弱,便是这个纪元走到尽头的象征,”老者摇了摇头,“这件事,古往今来所有人,即使是那些只学到了卜算的皮毛的人,都能够算出来——这就是世间万物唯一被定死了的命数,绝无逃脱的可能。” 中年人正要开口问,却是听到老道喃喃自语:“大凶之卦,十死无生啊……”但下一刻他又住口不言,似乎有所隐瞒。 第一百七十三 证据 为了保持肉体不腐败,房间里的冷气开的很足,吹在人的脸面上,直带来一种从太阳穴中溢发的轻微头疼感觉。 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而不真实。 他甚至还记得最后一次与于万里在现实世界中见面的那个早晨,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还那么清晰:清晨从窗帘的缝隙间渗入窗台的阳光,用鸡蛋和沙拉酱批量制作的冷冻馅料夹在两片临近过期的干硬面包中间,用冰冷的白水作为佐料辅助下咽。 仿佛就像昨天一样。 吃过早餐之后,他们照常心不在焉地道别:你说加班可能要晚点回来,我说最近有金币翻倍活动要去游戏里面打工……约定好了几天之后再见面,谁知道再次睁眼的时候,再次相遇的时候,已是天人永隔。 就是在这么一个没有任何人会珍惜的,平平无奇的清晨,有的人就留在记忆里的昨天了。 姬霄探出手去,却又止住了动作,悬在半空中……他甚至松开了握住装载尸体柜子的把手——这个时候,即便只是一丝金属把手的冰冷触觉,空调的吹气在手臂上拂动,都会将人拖回到这个残酷无比的世界,告诉他们:这就是现实。 手环开始轻微震动,似乎弹出了什么信息,可姬霄丝毫没有要去看的意思,即便那可能是要叫他逃离这个停尸间的信号。 他只是一动不动默默地盯着,柜子里那个一动不动的人。 也许是化妆师的功劳,虽然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可也比平时在家里的那副邋遢模样好上许多,只是头发久了有些凌乱罢了。 可正是这种微微凌乱,似乎给人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像躺在那里的人,下一刻,就要坐起身来,半开玩笑的抱怨道:“加班都快累死老子了,快给我端点吃的来。” 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有的时候,你错过了一个红绿灯,等上一分钟,跑得再快些,还能够赶上不迟到;有的人你错过了,就再也赶不上道别的机会了。 此时此刻,由杜致胜发来的信息,旧的被新的一条一条地向上顶,逐渐已经抵住了天花板,然后,旧的投影开始顶替掉了新的投影,不断刷新着。 秉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姬霄关掉了杜致胜的信息提示。 啪嗒,啪嗒。 怎么下雨了?还是楼上漏水?姬霄想道。 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还是一片闪亮的白色,洁净如新,没有丝毫由于豆腐渣工程渗水的痕迹。 一滴水珠从他的脸颊划过,经脖子流下去,最后被衣物吸收,消失无踪。 原来是我哭了,他回过神来。 先前将丧失亲人的痛苦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努力遗忘的做法,在另一份分量相当甚至更为沉重的苦痛之下,这份死讯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先前一切的努力都化为乌有——他的情感如同火山喷涌般爆发开来,也顾不上暴露的风险了,跪倒在地,在空无一人的太平间里面疯狂地呜啊嚎哭起来。 当剧痛制止了姬霄锤击金属柜台的冲动,肉体上的苦痛和心灵上的悲哀相互纠缠,终于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得以发泄,他这才站起身来,拳尖指缝微微渗血,看起来很是骇人。 “……放心吧,我一定会,一定会……”他喃喃承诺道。 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抬起的脚步,调转回去,拨通了自己所拥有的另一个联系方式。 “库帕,到我发的地址来一趟,我要给你看点东西。”留下这条信息半晌,在信息变为已读后不久,这道信息在服务器上的所有储存备份,都被他手腕上的手环删除殆尽。 “放心吧,我会活得更加小心谨慎,你们只需要默默看着就好了……”姬霄抬头,再次看向天花板,可他那水雾都已经干涸的深邃双眼所投射出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穹顶,看向了天际深处的远方…… 二十二分钟后,库帕赶到了。 他倒是直接,在门口左顾右盼一番,看到没人往这边走,直接就走上去敲门,敲了第二下就发现,门一推就开了。 推开之后,里面有着一道敞开的第二扇门,第二扇门后面,站着一个人。 “喂,你最好能够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能够在星期四的大白天若无其事地来到市区的一间莫名其妙的医院里面……”话音未落,姬霄转过身来,向他招了招手,打断了他库帕接下来的话语。 这最好是一个真的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库帕在心底默默想道,注意到姬霄发红的双眼之后,他并不打算在这种无谓的时候与后者争吵,先看看怎么回事再说。 看到一个微微带有血迹的柜门之后,库帕不动声色地看向姬霄垂在两边裤子旁的双手,果不其然,有一只手还在轻微地颤抖着,显然是肾上腺素的作用消退之后,开始发痛了。 到底是看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下一刻,当姬霄拉开一个写着数字二十三的柜子之后,他的脸色变了,不带主语而又亲切地问候了这颗星球上所有人的母亲。 “……他抹布的,怎么会?”看到那具年轻的尸体之后的下一刻,库帕不住地喃喃道。 …… “为什么?”这是他五秒之后向自己提出的疑问。 …… “你得知道,我和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几十秒之后,似乎回想起姬霄拳头上的血液才刚刚干涸凝固,库帕连连摆手解释道。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个大概是二十二还是二十四号的柜子,会倒了如此血霉,遭到姬霄无缘无故的“殴打”。 这两件事,在他的脑海中联系起来了。 “会不会还有别的事情,也能和这个消息联系起来?”他即刻转而思考道。 …… “一切都说得通了:资料被暗中删除;对外的说法是已经出国,不在玄盟管辖范围以内;几乎所有资料,都需要极高权限才能阅览……”半晌,库帕怔怔自言自语道。 说着,他举起手来,就要用手腕上的手环,拍下证据。 刚举到半空中,就被一旁一言不发的姬霄抓住了前臂。 “很抱歉,我不能让你这么做。”姬霄如此说道。 “你不信任我?你觉得我有份参与这种昧良心的事情?”库帕连连反问道。 “你在那里工作,东西在你手里,客观来讲,不太安全。”姬霄摇摇头解释道。 “有的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着,似乎示威一般,库帕没有使力,挣了挣自己被擒住的左手。 “说的不错,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一个在自己密切监视之下的囚徒,会有办法搞到这种重量级的线索,而且藏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这已经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说着,姬霄按下库帕的双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已经有了最为安全的方案,就不需要追求第二种了。” 听到这里,库帕张了张嘴,没有吐出任何字眼,只是忽地用力一挣,悻悻然地夺回了自己对左手的控制权。 “现在怎么办?”他一边整理着里面被揉皱的白色衬衣袖子,似是自问地向姬霄问道。 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自答道:“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了,甚至闹不起一场太大的风波——别说闹到联邦总统府那里了,就算搞倒一位议员,都是祖上三辈子烧的高香祈来的。” “没错,”姬霄点了点头,“所以暂时还不能操之过急:虽然已经有了灭口的证据,但是我们没法将这件事联系到天逸公司前面的事故上面去——关于那件事的实物证据太少了。你虽然可以算作这件事的半个证人,但关于灵魂技术的那件事,我们还得去找找我之前在那《沦陷区》游戏里,认识的一些人。” “如果证人保护计划生效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玄盟暗中长期租赁的一座玄盟治外的小岛上面,过着其乐融融的生活……想要找到他们,除非你能找到什么加入证人保护计划的人,”说到这里,库帕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到底,据我所知,一般的保护措施,不过是让你换座城市换个新身份生活罢了——那座岛,也只是我从某个醉酒之后的前辈听来的传闻,虚无缥缈,想要进去,难于登天。” “不管怎么样,先回去吧: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姬霄提议道,注意到库帕的目光,将受伤的右手藏到了身后。 看姬霄这番小动作,他苦笑一声:“虽然我是嘴上说着不腰疼,你好歹也克制一下……这凹陷的引子,还有沾染的血迹,做个血液反应就能被查出来了——很快就能追查到你头上。” “无妨,”说着,姬霄嘶拉一下拉上了装着尸体的黑色袋子,“我用衣服擦掉大半,回去的路上反穿——洗衣房的人不说话,就算掩瞒过去一半了。至于那个印子,我想,大概也没多少人会注意到。” 听他的口吻,似乎精神病院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一般。 用这么一座精神病院来囚禁真的安全么,可不是很安全啊,看着姬霄手腕上裹着黑色防水胶带的手环,库帕在心底暗暗腹诽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理性 似乎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了自家屋里的不速之客,医院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警报声。 “所有的来宾朋友,工作人员们请注意:由于一个尚未查明的原因,二栋四楼的员工通道警报被触发,我们的安保队伍正在前往现场调查——请进入员工区域的普通来宾病人,不要触碰任何物品,准备好您的病历卡和身份证明,配合我们的安保工作……” 库帕撇过头来,用眼神询问着。 姬霄只是微微点头:“该拍的证据我都已经拍照取证了,在他们抓到我们之前离开吧。” 经过门口时,走在前面的库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将手插进袋子里面,作为简陋的“手套”,将门缝里的口香糖掏出后,由内至外反转袋子封紧,又随手揣进了兜子里。 正当他走出门,要问门锁和监控的事情怎么办的时候,姬霄已经攥着袖子用一层衣物作为手套隔着,关上了两扇门。 离得不远,库帕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清除记录”四个字,刚要说些什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似乎与“共犯、同谋”无异,于是也就悻悻地闭上了嘴。 “骇入大厅处的立体地图,以立体地图的形式,标注出所有摄像头和员工通道的位置,屏蔽路上所有的摄像头。”姬霄有条不紊地向手环下令道。 啧啧啧……库帕终于忍不住咂起舌来。 “你光这一个手环,就比我那升职调到地面部队之后的权限卡厉害多了——有时候要进入什么地方,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给他们说明这身份的分量,才肯勉强让我进入。”他喃喃道。 光这种外物所带来的力量就让你如此惊讶了吗?姬霄瞥了一眼身旁的库帕。 那么,等我学会易容术的时候,你会更加诧异的,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前面有人,”看着投影在手臂上方的地图,姬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门,“解锁。” “我们先避一避。”他如此说道。 …… 在这么一副立体全息地图的帮助下,两人一路避着搜寻队伍和工作人员走,有人到附近就躲进旁边无人的医生办公室里面,自始至终根本没遇到半点阻碍,就离开了医院。 事后,手环再把医院当天的监控录像备份全部一删,就大功告成了:就算想要查到两人进入了太平间,都是要到不知道多少天后的事了——毕竟,姬霄可不怕麻烦,把那二十三号周遭的柜子都擦了个遍,绝无留下半点指纹的可能性。 一行人赶到太平间时,只会发现一个带有微微拳印的柜门,还有那早已被解除的警报。 如果看到门锁着,他们可能会怀疑是误报了;如果有心人想到某具尸体和此事有联系,光凭几个印子追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虽然实体证据保存不住了,但生者,则是逃脱了这道线索可能引来的潜在的追捕。 遗体……终究还是保存不住……想到这里,姬霄不自觉地长叹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他显然有些低沉,一路无言。 虽然获得了一条他并不想获得,宁愿不获得的线索,但到头来,保全了什么? 保全不了同甘共苦的实验体们的安全,保全不了义父的晚年生活,保全不了家族的荣誉,保全不了弟弟的性命,保全不了一份正常人过的生活……卑贱地放弃一切之后,最后还是什么都赎回不了。 就连对义父的最后一个承诺,都要失约了。 想到这里,姬霄甚至不想去思考,为什么杜致胜能拿到这种情报。 这种时候,他的大脑已经没法正常思考了,只能安静地坐着,直到再次缓过神来。 …… “那么……我走了,”库帕有些不忍,别过头去,“我会尽量追踪医院那边的记录,尽量保全……” 正当他要摇起车窗,扬长而去时,姬霄伸出手来卡住车窗,制止了他。 “不必这么坐,”姬霄摇了摇头,严肃说道,“我已经错过了道别的机会,此时无论怎么去挽回,都是于事无补。” “但是……我还没有失去复仇的机会……”想到库帕或许会不喜这个说法,他换了个角度说道,“或者说,还有些人没有失去与家人团聚的机会……我深信这一点。” “这是一个好机会:保存尸体证据的医院太平间重地被闯入,他们肯定会自然而然地假设,我会想方设法用尽一切手段保住于万里的尸体,却没有想过,我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这个所有人的注意力聚焦在医院上面的时机,查出更多对我们有利的线索,”姬霄解释道,“所以,不但不能去动那医院,还得要远远避开,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从天逸公司这条线上面查出点东西。” 库帕没有问姬霄为何不做最后的道别,他以为是对方在强忍悲痛,实则不然。 真正的道别,在他踏上复仇之路的那一刻,早已完成。 从那一刻起,那个名叫姬霄的灵魂消失了,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有一个怀有着绝对理性,不带一丝感性的躯壳,为了毫无意义的明天苟活着。 ……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一个坐在棋盘对面座椅上,正和另外一个老者对弈的老人,没有转头,缓缓向姬霄问道。 “体格。”姬霄只给出了两个字的答案。 听到这两个字,老人的脸上因为洋溢而出的笑意,挤出了更多的皱纹。 他低声招呼几句,随便用个原因搪塞棋友之后,便站起身来,跟随在姬霄身后离开了。 那在后院下棋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面具先生。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连一丝一毫的时间,都不能去浪费掉:即便那面具先生不情愿,也要强逼他开始教学了,姬霄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所幸,面具先生比想象中配合许多。 甚至,似乎猜到了姬霄的来意,姬霄刚来到他身边,就这么简简单单一问一答,他便离开了座位。 在回去的路上,似乎是不想浪费教学的时间,他指了指左边厕所的方向,带头向着那边走去。 “年轻人伪装成老人,和老人伪装成年轻人,都是种麻烦活计:前者要视情况用不同可溶性的胶水,在脸皮上制作出长短不一的皱纹,骨骼变化之后,还要补全合适的老年妆容;后者要想办法拉直脸皮,所以大部分时候只能伪装成马脸的年轻人,然后在皮肤上补妆,掩盖岁月的痕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跟画画一样。” “无论是何种易容,都需要极强的记忆力:要记住自己所遇见过的每一副面孔,这样才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千人千面——不同的人,从睫毛长度,到眼角的弧度,再到各种五官的分布,都有着细微的差别。学艺不精,最后来来回回变出来的面孔,便总让人觉得面熟——我不希望你会成为这其中一员。”面具先生叮嘱道。 姬霄郑重其事地答应之后,他点点头,用指尖沾水,精准地糊在几道皱纹的某个地方,如同给一个密码锁输入密码一般,只用了那么寥寥几滴水渗入脸皮当中,便化开了其中暗藏的胶水,要是一般人看了,定然啧啧称奇。 如果说刚才的卸妆是对自己技术的信任,而不自主的,某种程度上的炫技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洗去手上的黯淡妆容之后,面具先生低下头来,伸长脖子够到那洗手池前面,在手心里随意接了一泊水,浇灌在头上,瞬间在洗手池化出一抹乳白色的浊水——那是脱落的染发剂。 “要记住,”他沥干头发之后,抬起头来,对着镜子里的姬霄,语重心长地指点道,“一定要标注好不同的道具,按照不同的天气和场合,错误的胶水或者染发剂——可能会要了你的命。有时候,为了不暴露,也有些只有酒精或者什么别的东西才能洗掉的特殊化妆用具,切记。” 姬霄点了点头。 看对方已经答应,面具先生也知道,这个心思聪慧,才思敏捷的弟子,不会忘掉这番嘱咐:毕竟,还没入门,对方就已经能够轻而易举地根据易容术中的一些无可奈何的破绽,找出自己的身份——这也是他这个老师在心底,为弟子出的小测验。 连这点小考验都过不去,即便是有着那人的威胁,也没资格让他心悦诚服、毫无保留地教会此人易容术的所有奥妙。 所幸,姬霄做到了。 想到这里,他严肃的脸色也是微微缓和了许多,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既然你心急着要学会我这门功夫,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我先帮你‘开骨’吧。” 开骨?没等姬霄去问这是什么意思,面具先生已经带着一个诡异的微笑,拉开了一个厕所单间的大门。 闻到下水道那反熏上来的臭味,姬霄皱了皱眉:“一定要在这种地方?” “你还有更安全的地方吗?”面具先生反问道。这下水道的臭味他也不想忍受,但也反倒是这种恶劣至极的味道,才会成为将安保人员们拒之门外的天然防线。 想到这里,姬霄无言以对,只得接受了这个提议。 第一百七十五章 开骨 臭气熏天的厕所单间里,一个中年人,正神色肃穆地摸着一个年轻人的脸部骨骼,确认着后者脸上每一块软骨的位置。 摸骨的过程,当然不会给人体带来一丝一毫的痛苦,两人那几乎显得有些狰狞的表情,多半是下水道熏上来的臭气害的。 “准备好了吗?”面具先生微微皱眉,一本正经地问道。 虽然离他开始修炼易容术的那天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但那种初次断骨的痛苦,迄今难忘。 “……这个过程,会很痛苦。而且,你的岁数已经偏大了,虽然脸部已经定型,不容易在修炼中出差错,但那份初次开骨错位的痛苦,也会因此而加强数倍。” 姬霄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用坚毅的目光回应了他。 很好,面具先生在心底暗叹道。 “我要开始了。”他再次警告道,几乎是话音刚落,没给人反应过来的时间,他的两只拇指就已经狠狠地按了下去。 咔嚓,咔嚓。 虽然有其余八只手指固定住姬霄的头部,可切身感受到这股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时,他还是“嘶”一声倒吸一大口凉气,豆粒大的汗珠如雨后春笋般涌出,飞似的向下流去。 “舌头上顶!咬紧牙关的时候,可千万别把舌头给咬掉了!”面具先生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心急如焚地提示道。 当然,要是咬掉了舌头,以后岂不是只能易容成哑巴了么?姬霄在心底打趣道。 一个带有些许恶趣味的笑话,显然还不够,至少不足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按到第二双骨头时,姬霄已经瞪圆了眼睛,双手死死握拳,苦苦支撑着,几近崩溃的边缘。 “好,到此结束。”听到这句话,姬霄这才舒了一口气,全身上下也都放松下来,尽可能不去扯动脸颊当中的伤势。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面具先生的手在那一瞬间甚至挥舞出了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一连按了数下。 无心提防,全面放松之下,这次的痛苦甚至比先前两次加起来更叫人难以忍受。 疼痛的驱使之下,姬霄的右拳再次握紧,向着一旁的墙壁轰去,击出了“咚”一声巨响。 “呃啊……”就连一股低吼声,都从他的喉咙最深处被了逼出来。 铛铛! “什么声音?”厕所门口一个声音问道——先前那当当一下声响,自然就是他拿腰间佩戴的棍棒敲击瓷砖墙壁发出来的。 “什么人!在厕所里面干什么!”硬皮鞋后脚跟的脚步愈来愈近,那安保再次逼问道。 面具先生瞥了一眼斜后方的位置,摇了摇头,双手一左一右地撑在厕所单间的墙壁上,同时双脚一收,竟是轻巧地从地面上将自己“收”了起来。 就算那安保人员多疑,伏下身子来看厕所里鞋子的数量,只要他不破门而入,在外面顶多也只能看到姬霄的双脚,绝不会暴露易容术授课一事。 看着面具先生的一番小动作,眼眶里已经疼的蓄满水雾的姬霄立即心领神会,蹲伏下去,又装出了一副低吼声音: “呃啊……嗯……” 铛铛铛! 安保用棍棒敲响了厕所单间的门:“这不是有人吗?为什么不回话?在里面干什么勾当!” “我在拉屎!”姬霄应声道。 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他又对着门外破口大骂道:“老子在这包间里拉屎,干你屁事?老子做些什么,还用得上向你这种小人物报告?皮痒了是吧!” 说完,他毫不示弱地用右拳轰向单间门口,敲出了咚咚咚的声音,反倒是一副威胁起来门外之人的嚣张样子。 也正是这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联系上先前骂人的嗓音,才让门外的安保想起了这厕所里面的,是个什么人物。 该死的,你老人家就没到这一层的厕所里拉过屎,我都还以为你辟谷了呢……安保头都大了,在心底暗骂道。 但明面上,他哪敢有半点不服,听着姬霄不断问候着自己的家里人,还得连声赔笑。 正当他想要赔罪离去时,这安保人员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平时这人打架,虽半点不留情,但正常时候处事待人还是很平静的,怎么今天忽地就对我发起这么大脾气来?难道就单纯因为自己打断了他如厕? 吱呀,吱呀。 想到这里,听着厕所单间墙壁传来的诡异声音,他跪俯下去,瞥了一眼包间里的场景: 两只脚。还真一点问题都没有,什么古怪都没有。 眼见此景,那安保已经有些欲哭无泪了——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也不敢起身,战战兢兢地从门缝里送了进去,同时绞尽脑汁,在脑海里搜刮着解释的借口: “小的就是怕您忘记带纸了,特意过来送纸……刚才敲门是怕有其他不长眼的敢进这一层的厕所,冒犯了您宝贵的如厕时间……” “老子自己有纸,拿着你的纸快滚吧。”门里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淡淡说道。 听到这句话,这安保才如释重负,半个字都不敢说,三步作两步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厕所,显然是刚才跪下去太急,磕到了膝盖。 一惊一乍,再加上数次断骨,姬霄已经不由自主地喘起了粗气,背靠墙壁,也顾不上厕所里的臭味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让自己直接昏阙过去。 “抱歉,”面具先生满怀歉意地解释道,“有的骨头,要放松下来才能按到合适的位置……” 他一边说着,先是把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双掌像托着椰子一样,把住姬霄面门两边,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几下揉动之间,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啪嗒骨爆声传来之后,姬霄脸上错位的骨头全部恢复到了原位,与先前几乎没有半点差别。 唯一的差别就是,它们之中的大半都断的差不多了…… 做完这一切,面具先生才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正当姬霄以为可以离开,站起身来之时,面具先生叫住了他: “别急,还没有完成呢。”说着,他露出了一副温和的笑容,似乎对姬霄刚才的临场反应很是满意。 易容成他人,最常遇见的就是相识之人的发难,最最需要的,也就是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优秀的随机应变能力——时至今时今日,他是越看姬霄越顺眼了,甚至心底已经暗暗有要把姬霄当作真正弟子培养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姬霄立刻傻眼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还没完?那……刚才大概进行了多少?” “十之一二不到吧,得分几次进行——毕竟在这种地方也没法给你带上稳定脸型的面具。”面具先生顺口回答到,他嘴上一边说着,手上也是丝毫不停顿,趁姬霄听得分神时,再次飞快地掐按了一轮。 厕所里再次传来了一轮轮凄厉的低吼声,与先前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再没有不长眼的安保人员进来打扰。 …… “这段时间,尽量保持面无表情就好,这样的话,脸才不会长歪了,”面具先生晃着手指嘱咐道,“等到你痊愈的差不多了,这样的痛苦,还得经历几次……” “到后面,就不痛了?”姬霄似是开玩笑般问道。 “到后面,就习惯了。”面具先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 叮嘱完痊愈时期对面部的保养之后,面具先生还不忘布置了几道最为基础的练习作为“家庭作业”:面部肌肉区域控制练习;分析脸型练习;表情体态练习如此诸类…… 夜深人静的时候,借助手环发出的灯光,姬霄也是趁着这个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无人监视的时间点,练习起了易容术的基础。 他如此苦心积虑地避开他人目光练习,不是为的别的:是为了将不少设想中的计划,提上日程。 比如说,去城市档案馆偷资料。 城市档案馆,将是他练习易容术过程中,前所未有的绝佳试炼地……也是为了未来潜入天逸公司之前,所做的针对特训。 只有等易容术炉火纯青之后,才能从一些人的嘴中撬出更多的线索。 城市档案馆的地址,已经搜索到了。 城市档案馆的监控摄像头,已经完全掌控了。 城市档案馆所有表面可见的员工资料,已经整理成一份档案了。 城市档案馆的立体地图,已经通过一些在内拍摄的游客视频,加以监控录像的辅助矫正,制作出了一副粗糙的三维蓝图。 现在正是万事俱备,就差锲而不舍地练习了: 背员工脸谱。 把不同的面部特征拆分成区域练习易容. 掌握表情细节的控制。 通过以往的监控录像确认不同员工的身份,统计他们的正常作息,模仿他们的一举一动。 准备一套随时能糊弄过去的说辞。 默记城市档案馆内的所有员工通道和紧急出入口。 …… 这是一场开卷考试。只是,那些工作人员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么一场潜在的入侵,即将发生在他们身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城市档案馆 “……这是最后一次开骨,从此以后,你就应该打好了易容术的生理基础了——接下来,就只剩下勤学苦练一途,”面具先生指点道,“我会把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所能影响的区域,所能易容出的面容,一点一点地传授于你,而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像当初背乘法口诀表一样把它们全部熟记于心……” “不,甚至在你的记忆里,要比乘法口诀更加深刻!你可以不知道一二得二二四得八,但是绝不能忘掉各种眉型各种脸型的易容方法!”他强调道。 洗漱,早餐,查房,早茶点心,然后练习易容术。 午饭,饭后点心,然后练习易容术。 晚饭,淋浴,洗漱,熄灯,然后练习易容术。 从那一天开始,一旦抓到空闲的时间,姬霄就开始没日没夜地练习起易容术来,每一天都是沉浸在挤眉弄眼当中,丝毫不问他事。 就连周六与库帕会面时,虽然没有易容,可脸型变化的太多,还是让后者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但始终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劲。 相由心生。最大的变化,不是面相,而是内心: 为了复仇,即便每天因为易容而痛苦不堪,他也如同麻木了一般,面不改色,变得冰冷,变得坚毅起来。 更重要的是,学会了真真正正的易容术之后,一股自信感从姬霄的心底油然而生——虽然先前拥有着白注的骇入手环,但这种嗟来之食,总让人内心深处有一种恐惧:对于失去这种能力的,一种患得患失的惶恐。 易容术,是他自《沦陷区》之中逃出之后的一次重大提升。 只有这种东西,才是实实在在的,学到了之后,别人就再也夺不走的,属于自己的能力。 …… 一眨眼,将近十天就过去了。 十天的练习,不说所有脸型,如果只看自己精心钻研,特意背下来的那几张面孔的话…… 万无一失,姬霄自信满满地想道。 在月底的这一天,他决定动身前往城市档案馆,在与库帕见面的前一天,先把计划中这个极其重要的一环,彻底解决。 “别紧张,姬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档案馆,没什么安保力量看守的,想要潜入那里,易如反掌……”姬霄站在树林里不断地念叨着,试图给自己的心底施加更多的暗示,缓解一下这要命的紧张感。 “该死……越来越紧张了……”想到这里,他大吼几声之后仍不见效,干脆开始在心底回顾起了自己整理出来的城市档案馆内的所有信息。 四个紧急出口,东南西北各一个;守卫的分布比较散,人不多,而且几乎都是独行;一共有三层,一楼是一些老档案参观,跟博物馆没什么差别,二楼是办公室,不少人处理资料和借阅档案的出入许可,三楼则是存放纸质档案的地方;今天在三楼上班的保安和工作人员应该是…… 虽然天气并不冷,在地下世界的高端接送车内,甚至温暖的像是去到了地球的另一边:去到了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一般……可姬霄还是紧张地搓起了手。 检查一下易容用品吧,他忽地想道,这一幕,简直真像那些面临大考的考生,紧张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复习什么为好,只能在考场前面紧张兮兮地来回踱步,在考试尚未开始之前,百无聊赖地检查着携带的文具用品之类的。 客观来说,到了这种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了:临时抱佛脚的时间不够,也就是说,会的会,不会的就是不会——无论是胸有成竹,亦或者是才疏学浅,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把自己会的东西,尽皆发挥出来,不要让紧张感影响了自己的发挥,那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此时此刻的姬霄并没有那么冷静,他手忙脚乱地数着身上携带的变装用具,就连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这件事,都没有注意到。 强力发胶,有了;染发剂,带了;无色胶水,在左边裤腿的暗袋里;右边裤袋里装的是…… “……感谢您的乘坐,欢迎下次光临。”来自前方司机的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姬霄的思绪。 他谢过司机,打开了车门,准备下车。 说来也怪,就在下车的那一瞬间,先前还显得忐忑不安,心里面七上八下的姬霄,一时间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就连眼神都变得锋利起来。 作为血肉之躯人类的姬霄,会感到紧张害怕;作为复仇者的他,必须冷血无情。 “接下来,按计划一步一步进行,万无一失。”站在城市档案馆门前的红毯上,姬霄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第一步,若无其事地混进参观一楼各种老城区蓝图,已经被拆除的地标建筑的模型的游客们当中。 为此,早在下车之前,他就已经变成了另一幅面孔。 从后视镜中瞥到这一幕的司机,虽然有些惊讶,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没有说些什么。 在车中提前画好的妆容的掩饰下,姬霄从一个剑眉星目,不说有多俊朗,至少脸上挺干净的一个小伙子,变成了一个脸上几点麻子,头发蓬乱的中年男人。 这个妆容,可不是随机选出来的,而是有着讲究的…… “……易容是一门功夫,更是一门艺术,其中囊括了无数种其它方面的学问:就比如,妆容的选择。” “怎么样,才能在一瞬之间,造出两个截然相反的形象?”说到这里,面具先生向姬霄提问道。 “剪短头发。”姬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没错,不过这也只是其中的下下策……”面具先生点点头,开始总结这妆容选择方面的要领。 “想要出其不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推翻一霎那前的形象,首先要做的,就是铺垫:在众人心中,铺垫自己的第一印象——要装成话痨,就无时无刻地大嘴巴讲话;要装成近视眼,就无论看什么都凑到跟前去看,即便为此推搡他人,吸引了注意力也无妨。” “第二步,塑造反差。”说着,面具先生举起了第二根手指。 “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什么变化,最终还是脱不开这句话,比如你刚才的长发变短发,就是其中的一种分支。换种思路:黑发变白发棕发,是不是很大的变化?卷发变直发,带不带眼镜,是不是有着挺大的差别?年轻人变老头,诸如此类,也就是在这个思路上面无限延展、发散罢了。” “剪短头发,即便只是假发,但终究还是对这项易容道具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长发变短发之后,就再也没法变回长发了,最多变成光头。所以我会说那是下下之策,”说着,面具先生摇了摇手指,“而上上策,最为简单粗暴的方法,则是一项道具……” “喂!”一个中年男人在旁边催促道。 姬霄这才回过神来,让出了面前展台最近的位置。 他并不是单纯地站在原地愣神,而是在默默等待着时机。 这个区域,几乎已经是整个档案馆一层展览区人员流动最为稀疏的区域了,只等剩下这几个游客离开,下一拨游客还没过来时,他就能开始屏蔽监控摄像变装,神不知鬼不觉地化身为工作人员中的一员。 就是现在!等刚才那不耐烦的中年人终于也看完了这块展区的东西,姬霄走到一个拐角,两个摄像头的交接处之间,短暂地阻断了一楼的所有监控摄像头。 早在刚才进门时,他就提前利用大门口处的监控摄像头录制好了自己“离开”的样子,只需要在事后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把当天的监控录像剪辑一番,保安们自会以为是一层的摄像头同时短暂地失灵了一瞬间,然后在那个时候开始,姬霄就已经“离开”了档案馆。 他用双手在自己今天早上在车上提前卷好的临时卷发上一抹,发胶染发剂双管齐下,从先前的棕色卷发,伪装成了黑色的蓬松背头。 多亏听从了面具先生的建议啊,才能变换伪装得如此轻松,姬霄在心底暗叹道。 面具先生教给他的诀窍不是什么别的,就是他现在身上穿的,前几天到城区找人定制的,双面外套! 外面看,只是普通的一件黑色的冬季薄羽绒服,一反转过来,就变成保安的淡蓝色制服了。从一名平平无奇的游客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保安! 说起这件双面衣服:一开始,那裁缝也没听说过这种不三不四的点子,怎么都不肯接单。要不是姬霄好说歹说,一直在宣称自己是为了下班路上不用换衣服——这么“二合一”的话,制服底下也能变得很保暖,对方才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这份工作。 要我说,估计还是塞的钱起作用了,哪是良心发现,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将外套换边之后,他趁着四下无人,直接从员工通道抄近路,向着二楼的的楼梯口走去。 这条路线,他早已在心底演练了千千万万次。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面孔 穿过员工通道的路上,虽然也遇到过几个略显诧异的,正在享用早茶甜点的工作人员,但看在员工制服的份上,他们都只是有些疑惑,并没有把姬霄叫住,问些什么。 “生面孔,但又好像在哪里见过,是最近新来的保安吗?”一个人望着姬霄匆匆离开的背影喃喃道。 “谁知道。”另一人一边嚼着蛋糕,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要是姬霄听见这句话,肯定要不屑地笑出声来了: 生面孔?开玩笑,这副伪装上面结合了你们好几个保安同事的脸部特征,这可是费尽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些眉啊、眼啊、嘴啊特征结合起来,还要看起来像是个人型生物——既要看起来平平无奇,又要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这么难的技巧,怎么会是他们口中的“生面孔”? 事实上,这一路走来,姬霄几乎都是微微低头,偶尔目光和他人直接对上了,也只是微微点头,没有人对此感到怀疑,更没有人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因为在这档案馆的历史上,根本没有人尝试过如此异想天开的偷取资料方式;最为常见的方法,不过是直接贿赂资料管理员,要其偷带出来或者暗中拍下清晰照片,仅此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直到上二楼的楼梯口为止,一切都挺顺风顺水的。 一直到楼梯口之前。 从员工区域出来之后,走进大厅的姬霄,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那身影毕竟只是一个背影,看得并不真切。 正当他摇摇头,就要把这道错觉甩出脑海之外,转身离开时,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叫住了他。 “姬霄?姬霄先生,是你吗?”话音刚落,一只手从背后袭来,搭在了姬霄的肩膀上。 霎时间,姬霄僵在了原地。 他敢保证,在那一秒钟,自己的浑身上下,简直就像被速冻凝固出,成了个一动不动的大冰块一样,动弹不得。 该死的,他怎么会来这里?姬霄在心底想道。 那杀千刀的庄风,怎么会来城市档案馆? 莫非他真把我随口说的要取设计蓝图一事当真,特意溜出来用身份证借阅蓝图的? 不管是什么情况,先想办法把眼前这个紧急情况应付过去再说…… 姬霄一边想着,一边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缓缓转过身去,顺势拨开了庄风伸来的那只手。 “你是哪位?”他压低了嗓门说道,尽可能掩盖自己原本声线的特点。 庄风定睛一看:这不对劲啊,刚刚看背影之类的特征,还以为是姬霄不知从哪搞来一件保安制服,想要浑水摸鱼,偷走精神病院设计蓝图…… 现在凑近了在跟前一看,面前这个男子显然有些虚胖,脸也和姬霄天差地别,似乎这是个随处可见,带着黑眼圈眼袋的普通保安罢了。 “啊哈……哈哈哈……”庄风尴尬地赔笑道,“抱歉,我将您错认成一位熟人了。” “无妨。”姬霄摆了摆手,就要甩脱这个烦人的家伙,走向楼梯口。 “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真挚的歉意,如果您方便的话,我请您喝一杯热茶吧。”庄风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小摊说道。 他还是不死心,坚定地认为面前的男子就是姬霄,只不过是用了什么面具或者是障眼法,掩盖过去罢了。 带着面具喝东西……或者说,喝完东西之后的嗓音,多多少少总会有改变……呵呵,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你到底是谁了,庄风在心底想道。 和庄风合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姬霄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人心里面在盘算着什么?那庄风自然不是神经质到要追着一个寻常路人盘问半天的疯子,如今缠上自己了,必然是发现了什么疑点。 这个时候,越是急着离开,就越容易被怀疑。 没办法,只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应付过去了,姬霄暗暗想道。 于是,顺着这个思路,他微微皱眉,装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嘴上却没有拒绝:“好吧,就按你说的来。” 这下子,反倒是庄风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了。 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姬霄?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不是,为什么…… “喂,”眼见庄风似乎在思考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情,姬霄不想暴露,连忙出声打断他的思绪,“不是说要请客么?难不成还要我自己去排队不成?莫非想要赖账了不是?” “没有这回事,”庄风讪笑道,“我只是在想……我自己要喝些什么为好。” “那我建议你还是先排队再慢慢想比较好,不然等会就什么都没得喝了。”姬霄催促道。 这档案馆大厅内有着提供甜品饮料的小餐馆,本就稀奇,更为别致的是,不少员工也在这个时间点,加入到人挤人的行列里,凭着自己的员工证,随意领取甜品饮料,倒是给队伍平添了不少堵。 疑神疑鬼到一半,却又被姬霄赶去排队的庄风,混进那人挤人的队伍里,哪还能静下心来思考,不一会儿,就拿着姬霄点名要喝的冰镇鲜榨果汁回来了,自己则是拿了杯咖啡,想要打消这霉运,给自己提提神。 本来,在柜台看到旁边有工作人员拿工作证免费领取饮品的时候,庄风似乎想起来了些什么疑点,可在旁边人们的推搡之下,这道乍现的灵感,又在一瞬之间被挤没了。 既然已经决心要演戏,那就要做全套,糊弄到底,想到这里,姬霄更是直接拨开盖子,大口大口地喝起了那杯果汁——反正不用自己出钱,何乐而不为呢? 即便是在这种敌明我暗的时候,他也不忘“剥削”庄风:继先前从对方那坑来了一笔“越狱资金”之后,这次买饮料,更是干干脆脆地选了最大规格的杯子,最贵的饮品。 “说起来,这位兄弟在档案馆这里,是做什么的?”庄风随口问道,想要从面前男人嘴里套出更多话来。 姬霄一边往嘴里灌着果汁,一边用空闲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制服,同时瞪大了双眼,用一个简简单单的惊愕表情,完美地表现出了自己对庄风智商的怀疑。 “你觉得,我在这个地方穿着这种制服,我还能是干什么的?”喝完那一口之后,他反问道。 “不不不,”庄风解释道,“我是说,这个时间点,你在这一楼干什么?” 姬霄的眼珠子飞快地转过一圈,同时,脑子里已经有了恰当的借口。 “你管我来一楼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他很是直接地驳回了庄风的问题。 下一刻,没等庄风说些什么,姬霄又摇了摇手中喝去半杯的鲜榨果汁,缓缓说道:“看在这玩意儿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如你所见,我本来,就是到楼下来买早茶的。” 乍一看,很合理:所有人都在这个时间买早茶,享用休息时间,我为什么不能是他们中的一员? 唯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姬霄没有工作证,更没法免费领取甜点饮品一事——只可惜,庄风在霎那间想到过这个疑点,可下一个瞬间,他又给忘掉了。 又随便顺着庄风的话题,闲聊几句之后,姬霄随意道别一声,就要向着楼梯口走去。 不管怎么说,我都快要把饮料喝完了,也够久了吧?他这么想道。 谁想,那庄风也不知道认了什么死理,还要死犟,硬是觉得,面前的男子就是自己精神病院里面的那个姬霄。 他不依不饶地叫住了姬霄,转而问道:“您接下来要去哪?顺路的话,我们大可以再同行一会儿。” 老子没兴趣和你同行……姬霄早就在心底将这人骂了千千万万遍,可为了不露出破绽,又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二楼。” “那怎么走楼梯呢?坐电梯吧。”说着,庄风指向不远处,四五人等待电梯的位置。 嘶…… 姬霄不动声色,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又用尽浑身解数,不让自己叹出气来。 “好……”他一字一句地答应道,只是这句回答,听起来总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倘若想要坐电梯,先前姬霄换上保安伪装的地方的不远处,就有。 他“跋山涉水”费尽心思穿过几个员工区域进到大厅这边,就是为的走楼梯,从而尽可能减少自己在监控录像中留下的影像——减少到来过此地的痕迹。虽说监控录像都可以删去,但删去些什么,也就意味着原来应该有录像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空白。 姬霄怎么想也想不到,他近乎完美的计划,会被这么一个变数扰乱,还是这么一个他想破了头皮,也设想不到对方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变数。 不幸中的万幸,这似乎就是庄风的最后一道“测试”了,在电梯前面,他宣称自己要下地库取车,目送着姬霄进入了向上的电梯,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虽然出了点意外,不过无伤大雅。”姬霄长叹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假难辨 上到二楼,终于摆脱了庄风这个大麻烦,姬霄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记下出电梯的时间点,以便晚上回到牢房后能够在最快时间内修改监控录像。 接下来……接下来,要先搞定钥匙的问题,姬霄想道。 这么多天的观望,他自然不会错过半点细节:虽说这里的大部分地方的门锁,都可以用骇入的方式攻破,但唯独那资料库不行。 若是姬霄但凡和库帕提及过这个主意,便会从后者那里了解到:这玄盟内内外外的所有纸质资料库,大多遵照着一个模板——绝对干燥,绝对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就连外面的那道门锁,都是几十年前的,插钥匙扭开的,最最基础的门锁。 要知道,这种东西已经被科技的洪流淘汰的差不多了,就算是穷的见底了,最多也就是不上锁,或者是用二手市场淘来的旧电子锁。 在已经没有任何工厂会量产这种门锁的年代,每一把这样的复古门锁,都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物品。 毕竟,要有接近现代科技的牢固度,而且还要不容易破解,锁芯必然结构复杂,这样的东西,就算放在所有人都用钥匙的年代,也绝不便宜。 这个回归原始,以最古老的方法阻止外来者的想法固然不错,可因为档案馆资金的干系,终究还是有着一道漏洞。 存放纸质资料的这一层楼,没能像库帕部门里的资料室一般,一整层楼都严密地隔绝了所有电子设备。 虽然姬霄还未能查明资料室里面的情况,可至少所有纸质资料室内外两层门,一层电子锁一层物理锁,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势必经过二楼,而不是顺着电梯直上三楼,也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他要在这办公区域,找到今天持有钥匙串的那个保安! “豆眉垂眼标准鼻,方形娃娃脸……”姬霄一边低着头走路回忆着目标的相貌,一边在心底默念,走到那摄像头只能拍到自己背影的死角处,似乎演练了无数遍一般,他伏下身来,装出一副单膝跪地绑鞋带的样子。 事实上,如果那摄像头的收音效果足够好,就能听到姬霄在蹲下同时,他脸颊附近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咔吧咔吧的骨头关节错位声。 在站起身时,他的右手在脸上不着痕迹地一抹,将那些麻子抹去,擦在了手心里。 “要微笑,但是不能过度……”姬霄一边用舌头顶住上颚,尽可能模拟出一个最为寻常的微笑,一边在心底不断地提醒自己,如今的“角色”。 为了不露出破绽,他可是来来回回看了无数次监控录像,从众多工作人员当中,挑出了这么个话不算多,脸面比较干净,又没有什么明显特点的家伙。 脸上的什么痘痘麻子多了,但凡化妆时有一点差错,就会让人从心底开始生疑;但这种脸上干干净净的人就不同了,只需要改变肤色和主要的样貌特征就行——而这两项妆容,都是可以在潜入之前,在精神病院里反复调试粉底颜色,反复练习脸部易容的。 走廊过道上人并不多,这个时候,大部分人还在办公室里享用早茶呢。 幻化成这个娃娃脸保安之后,姬霄也不急着去找他的目标,而是先走到储物柜的区域,用手环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他“本人”的储物柜,从里面顺来了一顶帽子,完善自己的伪装。 帽子一带,发色发型上的细微差距,也就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更是“猖狂”了不少,干脆直接推门走进附近一个办公室,向里面正在吃吃喝喝的保安们问道:“弟兄们,‘老爹’今天跑哪里去了?我有事要找他。” 老爹,是固定会在周一这天掌管钥匙串的一个小老头儿:一个刚刚进入更年期的多事中年男人,一双八字眉,一对杏眼,一个扁平的大鼻,嘴唇厚厚的,还有着不少皱纹。 因为他总是一副凶巴巴的表情,又成天爱管着管那的,摆着一副苦口婆心的说教口吻,这才被一众同事赋予了“老爹”这个外号,当然,这些都是姬霄从监控录像中的对话里分析出来的。 虽说“老爹”和现在这个娃娃脸恰巧脸型都偏方,骨架上倒是不用再做太大改变,可他不但有着这么多古怪的特征,老了不服输还要染发试图掩盖岁月的痕迹,偏偏似乎是不知道看了什么电影还是电视剧,为了时髦,又留下两鬓的白毛不去染它…… 唉,麻烦啊麻烦,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一个保安放下了手中的甜甜圈,喝了一口奶茶下咽,显然有些意外。 他挑着眉挠挠头,没有回答姬霄的问题,而是转而反问道:“娃娃哥,你今天不是单休么?怎么又回来这破地方了?” 姬霄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面几乎要喝完的空杯:“那还用说,当然是回来享受一下员工福利啊!” 那胖子保安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还没说话,又被旁边一个拿着啤酒罐,脸色通红,似乎有些微醺的保安插进话来,打断道:“说到底,你在这个时候找老爹干什么?” “有些私事,要找老爹谈一下。”姬霄很是含糊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个脸都涨红了的汉子,忽地提高音量说道,这前后一惊一乍的,吓得旁边的胖子一抖,脸上的肥肉都颤了颤。 “老爹刚才去厕所上大号了,你赶紧现在就往那边走截住他吧——最好帮哥……弟弟我拖他一拖,让我把这酒醒一醒,不然被老爹看到这副样子,肯定又要挨骂了。”醉汉解释道。 难怪他会这么殷勤地献上这份情报,原来是喝大了怕被罚,姬霄暗暗想道。 想到这里,他拍拍胸膛向那醉汉夸下海口道:“别说拖住他了,让我找到了老爹,跟他聊上个三天三夜,你就是再喝一打,也有足够时间醒酒。” “当真?那我再去买些……”说着,醉汉双眼发亮,似乎把这句戏言当真了了。 “不成不成,”一旁的胖子连忙摇头,似乎心有余悸,“你这醒酒醒不开,就是因为昨天喝的份还没解掉,今天早餐又喝高了——现在再喝,不得明天都神志不清了?娃娃哥你逗他倒是找到乐子了,他自己喝也乐呵的很,反正横竖都是要挨罚的——我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我又得挨骂……” 说到底,还是怕“自己没能拦住两人”,而又因此挨罚挨骂。 “开玩笑的,”姬霄讪笑两声,探进办公室的半截身子又缩了出去,“我走了。” 厕所……倒是方便我下手了,在去往洗手间的路上,姬霄如此想道。 去到洗手间,里面虽还有一两个人,他也不管不顾,直接站到了尿池的最里边,拉开裤链之后,就干等两个同事离去。 等到那两个人吹干净了手离开,姬霄干脆就若无其事地杵在了原地:有人来他就装出一副撒尿的样子,没人来他就竖起耳朵聆听着周围的动静,随时准备“偶遇”从厕所里面出来的目标。 扑通的声音终于停止,嘶啦几声之后,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姬霄这才上下一拉裤链,假装刚进厕所,撒起尿来。 等到“老爹”走出,他也恰好按下冲水键,与前者同时走向洗手池。 “哦,是娃娃啊……”男人洗手时无意从镜子里看到了旁边的面孔。 正当他慢条斯理地在充满了老茧皱纹的双手上涂抹着洗手液的时候,一旁的年轻男子点点头,算是答应之后,微微拉低帽檐,将擦过手的纸团随手丢进纸篓里面,走向了他刚才趁四下无人撬开的工具间。 从那里面掏出一个亮黄色的立牌之后,姬霄不动声色地走出门外,将牌子立在了门外走廊,老头儿从镜子里看到了反字,但因为镜像的缘故,一时间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字。 最重要的是,他拿那玩意儿干什么?老爹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厕所里面之后,姬霄用扫把卡住了厕所的门把手,老爹这时候才举起湿漉漉的手,正要走向吹风机,嘴里还不住地念叨道:“你看看你啊娃娃,你没事干,拿别人的牌子干什么?还把扫把卡在门把手那,是要让后面的人都上不了厕所,拉裤兜里吗?多大的人了……” 吹风机的热风,伴随着呜呜声向外喷着,老人不断反转着手掌,在微风的温暖吹拂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来。 娃娃不是今天休假吗?依他那怠惰的性子,怎么会在不是工作日的时候回来这里? 想到这里,他心底更是生疑,看向那个和娃娃长得十分相像的男人,带着怀疑的有色眼镜去看,果然感觉不对劲! 虽然已经很接近了,可身高,和那种虚胖的体型…… “不对,你不是娃娃!”老男人惊呼出声。 …… 另一边,姬霄刚离开的办公室内。 胖子刚吃完甜甜圈,随手将盒子丢向垃圾桶,想要来一个帅气的投篮,却是未果,在周围带着些许催促的眼光之下,不情不愿地走向墙角。 正当他要弯腰去捡时,旁边的门突然打开了,胖子顺势瞥了一眼,随口问道;“咦?娃娃哥,你不是去找老爹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门外站的,俨然是一个和姬霄此时面容一模一样的,本尊!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本尊齐至 这被姬霄假扮而成的娃娃脸保安本人,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竟是在这么一个休息的日子,破天荒地回到了城市档案馆! 听到同事疑惑的问话,他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你在说什么呢胖子——难道你也一起喝大了不成?我今天休息,要不是漏了东西,顺带经过附近,过来取一下,怎么会回来这鬼地方?更不会去找老爹了。” 听他这么一说,胖子站起身来,用手心按在娃娃脸额头上探了探,又按回到自己额头上。 “去去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娃娃脸说着,拨开了他的手,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回到家中继续享受自己的休息日。 “可是,我刚才真看到你拿着一杯果汁走进来,问我们老爹去哪里了啊……不信,你可以问问酒鬼……”胖子哭丧着脸辩解道。 可转过头去之后看到的,只有一个打着呼噜,已然陷入梦乡,叫都叫不醒的“目击证人”,这让他更加欲哭无泪,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怎么证明自己为好。 其实也就是他把自己急傻眼了,静下心来一想,想要证明自己所言不虚,那还不简单么:直接到监控室里调取办公室摄像头的录像,就真相大白了。 站在门口顶着门的娃娃脸,却是突然摸起了下巴,若有所思,似乎从胖子的一番话中抓到了什么重点。 “你说……他去找老爹了?”娃娃脸思索一番之后做出了决定,“告诉我老爹去哪里了!如果能够找到老爹,他可能会和那个冒牌货有过接触,能给我们更多线索。” “老爹去厕所了……”胖子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不过,这么久了都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从厕所里面出来之后去了哪里……” “知道这么多就够了,”说着,娃娃脸托着胖子的胳膊,把他揪了起来,“别废话了,跟我去厕所里面找人。” “我也要去?” “你是唯一见过那冒牌货还清醒着的人,你不去谁去?”娃娃脸反问道。 …… 此时此刻的姬霄,丝毫不知道,二楼的另一边,已经组成了一个临时“抓捕小队”,向着厕所的方向赶来。 此时的他,无暇关心那些,只因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老爹,要我说,你就乖乖把钥匙串交出来吧,”姬霄一边捏着指关节,发出一道道整齐响亮的骨爆声,一边压低嗓音和面前一脸惊愕的男人商量道,“然后……再配合一下我的工作——自己把自己脚绑起来,嘴用胶带封上,然后我再把你的手绑上。这么一来,也好省去些皮肉之苦。” 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商量的口吻……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娃娃!”老人瞪圆了双眼,一边毫不避让地直视着姬霄,一边缓之又缓地向后退,那副样子,简直就像在大草原上面撞上了狮子。 虽然面前的年轻人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但多年的保安经验,至少能让他看清人的特性……他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嗅出了一丝极其危险的味道。 而这种味道告诉他,只要自己落了下风,显出一丝一毫的弱势,亦或者是露出那么零星半点的破绽,立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尽管面前的不是雄狮,只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同事长着一模一样脸面的,不知道岁数的男人。 “钥匙串……”老爹眉头微皱,额头三两道皱纹之间又挤出了几道新生的皱纹,“你要这钥匙串,是要偷取档案资料?” 一边试探着,老人的脑海飞速运转着,思考着他们这么一个小小档案馆,能有什么资料,值得这么一个身怀绝技的恐怖家伙前来偷窃。 姬霄也不想拖沓:毕竟,在这里停留的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随着硬皮鞋嗒嗒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老爹也面色凝重地一步步后退。 终于,退无可退。 “你想要钥匙串,撬开我抽屉拿便是了,来找老头子我干什么?”老爹似乎还想拖延时间,发话糊弄道。 拜托,赶紧来个人注意一下厕所这边的动静,从走廊上经过一下吧! 姬霄嗤笑一声,随口反问回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办公室?” 他不需要多此一举,去撬开“老爹”的柜子,几天的观察,筛选出周一的监控录像反复观察,他已经完全摸透了面前这个人显露在外的一些习惯——例如,他钥匙从不离身一事。 听到姬霄的话语,老爹面色铁青,可双手似乎还是绷紧了,随时准备暴起出手,双眼还总是暗暗看向近在咫尺的工具间的方向,试图从其中找来把趁手的武器。 突然,走廊上忽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里,我在这里!”老爹兴高采烈地大喊着,一边用左脚挑起一把拖把,用双手猛地抽向面前娃娃脸的脑门。 …… “得快点,去的晚了,也不知道那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娃娃脸催促道。 胖子听到这句话,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嘟囔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该发生的,早该要发生了……”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娃娃脸摆摆手,岔开话题,“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那人要找老爹干什么……莫非,是私仇?” 胖子摇摇头,驳回了这个推论:“老爹的脾气虽然古怪,但是只要相处上一段时间就能知道,他是一个很正直的老好人,不会惹上这么大麻烦的。” “不是私仇……那就是不得不盯上老爹……是资料!”娃娃脸灵感忽现,大喊道。 “那家伙一定是因为要偷资料,才盯上了老爹——老爹的钥匙,向来带在身上!”说着,他举起手在胖子背后推了一把,催促道,“快点跑起来,要是去的慢了,我恐怕老爹会出事!” 两人连忙加快脚步,跑了起来,只是没跑几步,那胖的像座小山的胖子,又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改回了疾走。 没办法,娃娃脸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放慢脚步,跟他一齐赶向犯人最有可能经过的地点——位于大楼另一边的男厕所。 “呼,呼,呼……”走了一阵,胖子又停了下来,两只手撑在腰间,不住地喘气,抱怨道,“我以前就讨厌这厕所……现在更讨厌它了!说到底,老爹有钥匙,也只有我们三层保安的弟兄知道,最多也就几个搞资料维护的可能有听说过,其他人怎么会知道这内情?刚才那冒牌货也没翻过办公室的抽屉啊?” 听闻此言,娃娃脸也微微皱眉,看向胖子,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他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某个可能性,要和胖子分享时,一道物事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娃娃脸连忙抬起手来,指向不远处厕所门口外走廊,摆放的那块亮黄色的立牌:“快看!是施工中的牌子!里面一定有古怪!” 似乎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娃娃脸一个眼神示意,胖子先拦住了去路,心中默数“三,二,一”之后,他猛地伸手,摸向了门把手。 咦?没有锁?本来准备学着影视剧踹烂门锁破门而入的他,只好悻悻地收回了举在半空中的左腿。 吱呀一声打开门后,别说伪装成自己的入侵者了,就连半点争执的痕迹,都没留下。 “门也全都没锁……”说着,娃娃脸推开了一扇扇半掩着的厕所门。 推门之后,他假意向外走去,嘴里一边说着“不在这里,我们来晚了”之类的话语,身子却是忽地折返回来,用下巴点了点杂物工具间的方向,示意胖子不要发出声音,悄悄往回走。 等到门自然而然地啪嗒一下关上,他这才和胖子一左一右伸出脚来,一人一脚,踹开了那扇本就不结实的工具间的大门。 “没有人……”看着面前打扫工具散落一地,却空无一人的工具间,娃娃脸顿时也是怔住了,愣在了原地。 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 数分钟前。 眼见有路人经过,老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当即一棍子抽了上去,想要先发制人,来一个狠狠的当头棒喝。 棍子“呼”的一声,破风袭来,简直不像是更年期的男人能够舞出的威力——一但被打中,没在医院里躺个十年八载,估计也清醒不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姬霄觉得周围的时间都几乎停止了:自己的胸膛不再起伏呼吸,仍然处于那个切换当中的状态,周围的事物——手腕附近没仔细擦干净的水珠的滴落,棍棒的下落,都变得一慢再慢起来,仿佛蜗牛在马路上爬行。 他拼命地想要闪开,可浑身上下宛若在霎那间僵住了一般,走不动路。 要被打中了,要被打中了!看着逐渐向自己面门靠近的棍棒,姬霄瞪圆了双眼。 在那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他的手竟是在大脑传递指令之前,感受到了潜在的危机,忽地向上抬去,想要抓住棍棒! 第一百八十章 毁踪灭迹 棍棒当头,千钧一发之际,姬霄举起左臂,竟是在棍棒加身之前,堪堪格挡住了这么来势汹汹的一棍! 只可惜,他离空手接白刃的大侠境界,还差的远呢:虽然冥冥当中的第六感察觉到了面前中年老男人的杀意,肢体也立即做出了反应,可还是没能抓住棍棒,只是在头顶上把手臂横了一横,架住了棍棒。 挡住了致命一击之后的大气还没松,他就已经因为手臂上即刻传来的拧巴着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咚咚咚。 “喂,有人吗?”外面的人又急促地敲了敲门,高声问道,“我急着上厕所啊,里面卫生搞完了吗?” 也不知道是因为面前一副娃娃脸模样的姬霄挡住了自己忽如其来的偷袭一击,感到很是惊诧,还是因为要向外界求救,老爹微微张嘴,没有以狂风骤雨般的攻势继续拦截姬霄。 过招当中,只要露出一次这种破绽,就足以决定胜负。 正当男人反应过来,双鬓一抖,手随身动,正要舞起拖把的前端,抖个枪花,以展开的抹布布条遮蔽入侵者的视线,以棍棒来杀伤阻截对方时,姬霄先动了。 咚咚咚。 门外的敲门声依旧没有停止,但门内的人已经做出了动作。 姬霄格挡住那拖把的左前臂,强忍疼痛,顺势向斜上方垂手虚抓一下,一勾,一捞,就把那棍棒从自己的上方,携带到了手臂的下方,用胳肢窝紧紧地夹在了腋下,叫那棍棒动弹不得。 正当老爹有些慌张,脑海里在极短时间内犹豫着到底是进是退,要不要放弃这把武器时,姬霄在他那决定做出之前,顺着那棍棒,一边向前逼近,一边转了个身——就如同蛇缠棍随棍上一般:他一边切换着手禁锢住那把拖把,一个转身,竟已经逼到了中年男人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老爹反应过来,竟已经有着一只硕大的拳头,呼呼地向着他的面门袭来,直取咽喉,似乎是想要废掉他说话的能力。 “我在!……”话音未落,那拳头在空中顿了顿,又舒展开来,化作了钳子状,向着老爹的脖子掐去,一顶,一遏,一钳……这虎虎生威的更年期小老头儿,顿时也是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卫生间大门上面的那道磨砂玻璃,也是浮现出了一片肉色——外面的路人似乎听到一阵“呃啊”的哀嚎声,可又不敢确定,只能把半边脸贴了上去,用最笨的办法探知着厕所内的所有动静。 “你好,有人吗?”他又咚咚咚地敲起了门。 姬霄瞥了瞥门外的方向,手上也不放松,缓缓拎着老爹向着厕所门口走去。 莫非,是要我来回答外面的人?那可就太蠢了,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必然能够呼救成功——到时候,任凭你有千张面孔,你这小贼也是插翅难逃!老头儿在心底默默想道。 正当他也假意顺从对方,缓缓向着厕所门口行进而去的时候,刚走到洗手池附近,他愕然发现,掐着自己脖颈的手,突然加大了力度! “哟敏……”脖子被掐死,就连救命的救字都没来得及清晰吐出,老爹就再也没能说出第二个字来,拼命地用双手挣脱着脖子上的那只手,脸上青筋显露无异,眼睛瞪得通圆,看上去很是狰狞。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这道像是人受伤后闷哼声的异响,又一连敲了四下大门:“怎么了?有人在里面吗?有人吗?” 只见姬霄一手卡住老爹脖子,另一只手则是探到吹风机下面,引发出暖风——和随之而来的那道,“呼呼”的风声。 这是什么声音?门外的人听着,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没法和他之前听到的声音联系到一起。 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之后,姬霄一边不断地扯出擦手的纸巾,一边用一副年轻中气十足的声音回应道:“该死的,滚去楼下大厅排队上厕所!就是因为你,老子才被打扫工具砸到了脚趾头!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过,你真的没事吗?”外面的人捂着肚子追问道。 姬霄见男人反抗的力度已经减小,用另一只手劈了一下他的后颈之后,飞快地用纸巾塞住了他的嘴巴,将已经被劈晕过去的老爹放到了地面靠在墙上,用更大的声音怒骂道: “你到底让不让我扫厕所?你再问一万次,也没法用这里的马桶上厕所!我才刚开始吸尘呢!” 吸尘?哦!原来那呜呜的声音,是吸尘器啊…… 听到这里,门外的人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已经抗议了许久,夹紧了屁股,又道歉两声之后,匆匆离开了。 呼……姬霄轻舒一口气,在老爹身上衣物的口袋摸索一番,搜出钥匙串之后,用杂物间里简陋的工具,将那老当益壮的男人牢牢地捆住了手脚,藏了起来。 “抱歉,我也有我的苦衷……接下来,我就要去拿那份资料了。”临走前,他对着身后昏迷不醒的老爹喃喃道。 …… 娃娃脸和胖子终究来得还是晚了,等他们抵达另一头的卫生间时,厕所里早已空无一人。 “该死,我们还是来晚了!”娃娃脸痛心疾首地说道,“找不到老爹,怎么能知道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到底是私仇,还是内外联合,要盗取资料?” 一旁的胖子撇了撇嘴,有些诧异地看向娃娃脸的方向,嘴里不可置信地低声嘟囔道:“平时上班只为下班的一哥们儿,今天这是发的什么疯,怎么这么关心工作岗位的事了?” 莫非……那老爹,是他亲爹不成?胖子在心底漫无边际地猜测道。 正当胖子瞎想的时候,娃娃脸已经从地面上爬起身来,关掉了手环的灯光,摇了摇头。 “线索也断了,这里除了滴在外面臭气熏天的尿液的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东西遭到破坏的痕迹……没有人……”娃娃脸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和胖子商量,用两人都能听清的声音喃喃道。 顺着他的说法,胖子也开始四处打量起来:可这厕所内内外外真就没有任何别的痕迹留下,甚至他敢说,看起来可能要比平时还要干净不少。 突然,胖子想起了一部他最近在看的侦探电视剧,兴高采烈地提议道:“娃娃哥,我们收集一下指纹,或者是去找找目击证人吧!” 下一刻,娃娃脸的分析就像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驳回了这两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根本就没有留下指纹……我的意思是,这里每天进进出出厕所的人,没有几百,光算员工,也有数十吧?”娃娃脸反问道,“难不成,我们要把这厕所内内外外的所有地方,都采集一遍指纹,然后呢?然后把它们全部拿到局子里,告诉他们,有一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神秘人来过公司,然后老爹不见了,希望他们可以浪费宝贵的时间,从他们的身份资料库里帮我们核对一遍所有指纹,是这个意思吗?” 没有证据有人入侵,没有证据有财产或者人员受到那个神秘人的威胁……根本就没法报警。 “目击证人可能会有,但是希望渺茫:也许老爹只是去不知道哪里逛悠了;也许那个人根本没有遇上老爹;也许刚好有人来上厕所,刚好那个神秘人又找到了便秘的老爹,两人争斗起来——这么一来,那个目击者应该早就通知我们安保部门了。”说着,娃娃脸摇了摇头。 “不过,当下所有的线索都走到了尽头,也只能去查查监控了……说不定真有什么目击证人……”娃娃脸喃喃道。 下一刻,他似乎抓到了什么灵感,用右拳猛地一锤手心。 “娃娃哥,你想到什么了?”胖子当即问道。 “监控!是的,监控!”娃娃脸自信满满地解释道,“如果你们说的没错,老爹真去厕所了……不对,老爹去哪了都无所谓——我们可以查监控啊!只要查监控,就能直接追踪老爹的行程了:无论他有没有去上厕所,有没有从厕所里出来,都将真相大白!有了足够的信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也能直接打电话报案了!” 正当两人又要匆匆离开,前往监控室调取录像时,一道悠扬而响亮的警报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也扰乱了他们的思绪。 “什么声音……”娃娃脸推开厕所的大门,看向四周,这一层楼的同事们似乎都没什么动作,广播里也没有对警报声作出解释。 胖子沉吟一阵,忽地抬头,有些不敢确定地说道:“娃娃哥,我听着……那声音像是火警的声音!” “失火了?”娃娃脸有些疑惑地喃喃道,似乎还没能把这道警铃和先前发生的一切联系到一起。 “对了!”胖子突然大喊道,“我明白了!” 听闻此言,娃娃脸连忙将视线转向了他,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解释。 “现在我可以确定了:那个伪装成娃娃哥的神秘人,目标一定是某份资料!”胖子眉飞色舞地推理道,“绑架老爹藏到了某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之后,他处理了所有打斗的痕迹……然后……然后……然后他带着钥匙串,偷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之后,为了掩人耳目,不让我们知道盗取的资料是什么,就一把火烧掉了几个纸质资料室里面的所有东西!” “这么一来,我们就没法清点资料,根据失窃资料所牵扯的利益关系,缩小嫌疑人的范围了……”娃娃脸大惊失色,顺着胖子的思路喃喃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调虎离山 急促的火警铃声不断在耳旁萦绕,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没有人能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看娃娃脸依旧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胖子有些急了,连声催促道:“娃娃哥,快走啊!去救火!” 看到他那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娃娃脸先是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而后双手按在胖子肩头,正色道:“胖子,冷静下来,冷静一点。” “可是,那火……” “火不重要:即便我们不去救火,也有其他同事会去——重要的是,老爹到哪里去了?”娃娃脸举起食指缓缓道,“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要引所有人去救火,这么一来,他们就能顺利带着资料离开了。” “他们?我们看到的长得和娃娃哥一样的那个人,好像只看到了一个……” “唉,不是数量的问题,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啊……”娃娃脸叹气道。 突然,火警的铃声,停止了。 “我是说……”无视了胖子一直指着音响的手指,娃娃脸继续自顾自地分析道,“他们,这个‘们’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工作人员里面,有里应外合帮忙偷资料的内鬼!” “娃娃哥……” “如果我们去救火……” “哥……” “救火的话,就会……” “娃娃哥……” “够了!”娃娃脸终于忍无可忍,打断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被娃娃脸这么一吼,胖子似乎又不太敢发言了,最后,在娃娃脸恶狠狠的目光逼迫下,才支支吾吾地说道:“火警铃声停了……” 听到这句话,娃娃脸更是头疼了:“我当然知道铃声停了……” “……我长着两只完好无损的耳朵!”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双耳。 “这道火警,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设想中的那个‘内鬼’触发的——为的是与此同时,在一楼已经就位的带着资料的同伙,可以轻松离开大楼……”说到这里,娃娃脸长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说道,“唉,反正事已至此,人肯定是跑了,现在回去办公室,把他们都喊起来,去搜一下老爹在哪里吧。” 犯人已经逃出,内鬼也没抓到,事情已经以最坏的结果结束了,想到这里,两人的步子实在是快不起来,慢悠悠地向着办公室走去。 回到办公室,叫人意外的是,所有人都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似乎刚享用完各自的早茶,准备迎接一天的工作。 怎么回事?胖子和娃娃脸看的是一头雾水。 “你们……没去救火?”胖子伸出肉嘟嘟的手指,戳了戳离门口和音响最近,半睡半醒的酒鬼,试探性地问道。 “什么玩意儿?”酒鬼趴在桌子上,声音听起来很是沉闷。 “我是说,你没听到救火警报?”娃娃脸上前问道,“睡着了?” “放你的屁……”酒鬼扭扭捏捏地低声骂道,酒精对他大脑的影响似乎还没完全消去,就连讲话,都有一股惺惺作态的味道,“老子清醒的很:从你们出这个房间开始,一直都是醒着的。哪有什么警报,没有什么警报。” “对,没有什么警报。”他又重复道,砸吧砸吧嘴,陷入了梦乡。 这下子,两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虽然从醉醺醺的酒鬼口中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多少可信度,但从其他同事的反应看来,他说的,多半是真的。 没等胖子说些什么,娃娃脸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急匆匆地把胖子拽了出去。 走到走廊拐角,他才停下脚步,开始解释道:“胖子,我们俩,要立大功了!” “啊?”胖子百思不得其解。 “那铃声,是播给我们俩听的!办公室里的人没听到,说明那警报是假的!是有人刻意播给我们听的!”娃娃脸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道。 “什么意思娃娃哥,我还是没听懂。”半晌,胖子挠了挠头。 “我们听到,办公室没听到,警报假的,懂?” 胖子点了点头。 “警报假的,我们自以为事情结束,正中了对方的计,懂?” 听到这里,胖子先是点了点头,想到什么自己想不通的地方之后,又摇了摇头。 嘶…… 娃娃脸倒吸一口凉气,强忍下不耐烦的情绪之后,又开始循循善诱地解释道: “警报假的,我们以为事情结束。” 胖子点点头。 “结束了,没有线索追查,肯定要先召集人手去找老爹。” 胖子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有人都去找老爹,就没有人能封锁出入口排查可疑人物了,这个时候,那个神秘人才要真正逃出去!” 胖子这才恍然大悟,又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娃娃哥,我们要怎么办?” “我们顺着他的戏演下去:等到所有人都去找老爹,那个贼肯定就会收到信息,趁着这个时机逃出……额……”娃娃脸沉吟一阵之后,忽地打了个响指,提议道,“有了!我们就来一手,将计就计!” 胖子一脸不解地盯着娃娃脸,虽然还没有发问,但是从那迷惘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他并不能心领神会。 “我们也来造一个假火警!” 这个娃娃脸,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听到这句话,胖子脸上的褶子都吓得颤了颤:“你疯了娃娃哥!要是被查出来是我俩干的,饭碗都能没了!” “怕什么?反正哥俩都是保安,到时候,在事故源排查工作开始之前,把监控录像保留下来的证据给他删掉,不就只有你知我知了嘛!” 说着,娃娃脸还不忘继续忽悠道:“你想想,无论如何,这次我们都算是搞砸了:我倒霉点,没来上班也能遭重,就当是换份工作换份心情了——你可不一样,你是亲眼目送那个神秘人离开的。如果这件事追查责任起来,你可是首当其咎啊!” 看恐吓的效果差不多了,娃娃脸又继续诱惑道:“现在我都给你讲清楚了,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做可以成为大功劳,只是冒一点风险而已……升职加薪,那是指日可待!对我们安保部门来说,这可是一单大案件!”他强调道。 听完这番话,胖子虽好像有些意向,可毕竟胆小,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决定,两只食指不断在身前互相点着,犹豫不决。 看到这一幕,娃娃脸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算了,你不去,就去跟着那些一无所知的普通保安去‘救火’吧!要不是大门有两扇,我还不乐意多一个人分钱呢!干脆带酒鬼去算了……” 这激将法的效果倒是比娃娃脸想象中要好,听闻此言,胖子就像打了鸡血一般,连忙拉住娃娃脸:“别别别,娃娃哥,你是我亲哥!这种好事,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去去去,”娃娃脸没好气地笑骂道,“咱家哪能生出这么胖的来。” “决定要做这件事,富贵险中求——事情中途,你不许因为胆小错失良机。事情过后,无论成败,你不许再谈这件事,”娃娃脸正色道,要和胖子约法三章,“如果失败了,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都不说话,把监控录像删的干干净净,才能逃过一劫,事情才不会败露。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胖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好,等会带上酒鬼——毕竟,他也是目击证人,别把他落下了,”看到胖子略微不善的眼神,娃娃脸拍拍胸膛道,“别那么小气,我的那份跟他分,你该拿的份额不会变的。” …… 说起来,这点火的部分,反而是两人拖沓最久的:在这个烟草管制颇为严厉,而人们的健康意识也普遍上升的年代,想要找到点烟的火机,倒是有些难了。 没办法,两人只好用最笨的办法,一个人用电磁炉加热纸折子,微微有点燃的迹象后,便立刻塞进空桶里,用盖子捂上,不让烟雾泄露出来;另一人则是提着一小桶水,等到消防警报触发的瞬间,就立刻熄灭掉那团零星的火焰。 “听着,你先偷偷带酒鬼下楼,和两个负责安检的保安换班——等到他们上来,我就立刻触发警报,那个时候,你们就要当心了:所有随身物品里带有纸张的,一律要打开检查!”走廊上,娃娃脸对二人叮嘱道,“等警报一触发,我也会下楼支援你们。” 说完,他似乎还有点不放心,故作关心地向醉鬼问道:“你还撑得住吧?不会让人眼睁睁从眼皮底下溜出去,然后在安检台上面呼呼大睡吧?” “开什么玩笑,老子精神的很!”说着,酒鬼毫不示弱地瞪圆了双眼,试图证明自己并没有喝醉。 “那就好……行动开始!” 笑吟吟地送别两人之后,娃娃脸回到被他们三人锁上门的厨房,一连点燃了五六个纸折子。 那个装着大半桶水的水桶,就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无人问津。 鬼鬼祟祟地避开所有人,捂着烟雾到了三楼之后,娃娃脸开始悠哉游哉地吹起了口哨,从保安制服口袋中掏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几个纸质资料室的门,一边一道燃烧着的纸折子,扔了进去。 “果然,没有人会怀疑第二个巧合啊……还是说,是我的演技变好了?”他喃喃道。 为了假戏真做,每个资料室都添了一把火之后,他这才解除了火警的屏蔽信号。 顿时,悠长而刺耳的火警铃声,响彻了整个三楼。 “电脑,删除三十号的所有监控录像,瘫痪所有监控摄像头,在我没有离开建筑百米之外前不得重新启动,”年轻男人有条不紊地下达着指令,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本该因为火警强制锁定的电梯,“定位代号‘胖子’位置,临时禁用一、二楼电梯使用权。” “监控录像,恐怕也会以为是那个娃娃脸删除的吧……真是个可怜家伙……” 说完这一切,他才脱下保安制服,翻了个面,里面的一层,俨然是那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羽绒服! 自始至终,在三十号的这一天,城市档案馆就不曾来过娃娃脸的本尊……一切,都是姬霄的心理战术! 衣装改换之后,他这才将手伸进先前折返回去带进电梯的小桶,打了把水,化去了头发里维持造型的发胶和脸上手脚腕处的妆容之后,这才双手飞快地在脸部揉捏几下,恢复了自己的本相。 今天的他,只准备了两副妆容,却利用这两副妆容,将人心玩弄到了极致。 监控已经被关闭,他也不需要再留着脸上的易容了:想要若无其事地离开,使用自己的原来相貌,倒是更为方便。 将口袋里面藏的一些备用的易容装备塞到了鞋垫底下之后,姬霄伸手按下了电梯的楼层键,垂直电梯这才缓缓向着一楼落去。 “就是这手指上的强力胶有点难搞……只能等换皮了……”他感叹道。 打晕老爹,藏在厕所里之后,姬霄立刻易容成他的样子,在没有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当然,是以照片的形式。 不然,他怎么会主动让两个人留意身上带着纸张的人呢?要说起来,让两人负责安检,或者说,后面再次回到办公室扰乱视听这一计划,全都是临时起意,灵机一动想出来的。 先前,正当他要设法离开的时候,姬霄突然想道:自己易容成娃娃脸之后,曾和办公室里两人有过接触,而老爹在那之后消失无踪,这两件事会不会被联系到一起…… 没这么多有的没的联系,实话说,他的心底,就是想借此机会,炫技罢了。 将两人戏弄与股掌之间,还偏偏要叫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都以为是他们自己干的好事,手上做了伪装,有强力胶的掩护,不可能留下半点指纹,就连唯一有可能追查到的线索——那些被翻乱的资料,也都被付之一炬…… 最妙的是,我还是从你们眼前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的,姬霄想着,自信满满地站上了那检测金属的安检台子上面。 嘟嘟。 “检测到危险人物。”一个机械的电子提示音响起。 下一刻,没等姬霄反应过来,那个醉醺醺的酒鬼就已经把他擒住,按到了栏杆上,动弹不得。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忽悠 奇耻大辱。 简直是奇耻大辱。 在姬霄的计划当中,他曾设想过无数种由于易容术修炼不精,在妆容上出现破绽,然后需要逃跑的情况。 为此,他还准备了不少应对的策略:能够快速形成反差的双面大衣;能够迅速改变发型的塑形发胶;能够把发色一瞬之间染得花白的染发剂…… 想象中的追逐战和再次易容脱身的情况没有出现……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因为自己的原本相貌,遭到盘查。 “怎么会……?”他呲牙咧嘴地喃喃道。 出乎意料的是,擒住自己的双手之后,那个酒鬼保安并没有开始搜身,寻找“失窃的资料”,而是有些迷糊地盯着电脑屏幕看,似乎在确认着些什么。 莫非……他抓到的,不是偷资料的贼,而是“姬霄”,精神病人“姬霄”?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思考着脱离当前窘境的对策。 得到的答案很是令人绝望:没有办法逃出去。 双手都给人从背后擒住了,怎么挣脱?怎么反击?怎么易容? “姬霄,地狱……哦不对,帝域……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怎么会跑到档案馆来了,真是匪夷所思。”酒鬼说着摇了摇头,似乎无法理解对方是如何逃出,又如何不远万里来到城市档案馆,又是怎么混进馆内的。 怎么混进来的……一开始,怎么没触发这杀千刀的警报?姬霄忽地想道,百思不得其解。 等等…… 一开始,一大早上来到城市档案馆的时候,那几个保安还在打着哈欠,似乎连安检机子都没开,自然也就不会被机子扫描出异常。 而打开机子的直接原因是…… 这么算起来,是我坑了我自己?想到这里,姬霄的表情变得很是古怪,有些哭笑不得。 “不管了,先通知精神病院方面过来接人吧,老子还要去立大功呢……”酒鬼喃喃道。 此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姬霄先前伪装成的“娃娃脸本尊”吹嘘的天花乱坠的各种收获:只要逮住了那个偷资料的人,逼问出内鬼身份,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美梦。 姬霄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要不这样吧兄弟,你看……你现在也挺忙的,忙着抓偷资料的犯人,不如这样:你把我放到旁边休息区的长凳上,我保证不跑路,就在那坐着等精神病院的人过来接我……” 话音未落,酒鬼对于关键字眼倒是听得异常清楚,提高了音调高声问道:“嗯?你怎么知道我在抓犯人?莫非……” 糟!说错话了,眼珠子一转,姬霄不动声色地舔了舔虎牙,随口糊弄道:“什么叫我怎么知道的?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啊。” “咦?是么……”说着,酒鬼挠了挠头,看他那脖子和脸一般红的模样,别说酒有没有醒了,姬霄甚至怀疑,就在刚才安检的那一小段时间,他又喝了一壶。 “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去休息室那边睡一下,恢复一下精神,我替你值班看着安检也行!”姬霄将心比心地“提议”道。 “到底你是精神病院出来的,还是我是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要是连这种鬼话都信了,那已经不是喝大了的问题了,那就是纯纯的疯子!” 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客观来讲,我更像是正常人,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迷糊归迷糊,可牵扯到本职工作,酒鬼的脑子似乎还是清醒的很,没法用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唉,完蛋了,想到这里,姬霄长叹一口气。 当场被抓,还不是在精神病院外的那个小树林,或者是山下的盘山公路上……而是在市区,隔了不知道多少里路的市中心……这可是一件大事。 联系精神病院方的时候,这个消息无论庄风和孙大树怎么极力掩盖,都必然会传到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院长那里去,通过这个中间人渠道,又会传到库帕上司那里去。 不用说,就简单换位思考一下,用脚趾头揣测一下就能想出来,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了:一个本以为应该在秘密监禁和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下的犯人,竟然可以随意出入“监狱”,不远万里跑到城市档案馆里面去办事,还没有任何人上报此事? 不用说,精神病院是不可能回去了,这次大概率就是蹲大牢去了,转送到什么无人岛地底里暗无天日的监狱里面去;库帕多半也要因此被连累了,毕竟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做精神病院和黑衣人们的“中间人”,负责定期向上面汇报状况;想要向天逸公司和更多要为《沦陷区》一事负责的人复仇一事,也是彻底黄了……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啊……” 面前的男子低吼一声之后,双手反抗的劲力也忽地增大许多,借着酒劲,酒鬼也不知道胳膊里到底怎的爆发出来一股力气,压制住了他的无谓抵抗,大喝一声道:“老实点!别逼我使用暴力!” “到底开不开安检啊……不开安检我就直接出去了……”后面排队等待离开城市档案馆的人群哀嚎道,怨声连连。 “你给我过来。”说着,酒鬼押着姬霄,就要把他拉到安检柜台旁边,找个什么地方铐起来。 真该拿了资料就走的,真不该再多浪费时间的……要是直接保持着最大警惕应付安检,说不定还能在混乱中用易容术逃出……到了这个时候,姬霄已是后悔莫及,肠子都悔青了。 突然,他从拥挤吵闹的人群当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下一刻,姬霄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辩解道:“停停停,先等一下!” “刚才也把你的脸做了五官扫描了,和档案里面的精神病人完全相符,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酒鬼不耐烦地反问道,姬霄的一再反抗,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阻断他的财路。 断人财路,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啊! “我是说,你仔细想想,只要是没喝高的人都能想明白……” 话音未落,酒鬼气冲冲地打断道:“你讽刺谁呢!谁喝高了?我没喝高!” “我没喝高……”最后,他还喃喃重复道。 有戏!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对酒鬼使用激将法,虽然也不是第一次生效了,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效。 “我是说,动动你那‘清醒’的大脑,先去搜索一下帝域精神病院所在的位置吧——那可是在大山里面!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是从精神病院里面逃出来的,光凭这双脚,能够从郊区山区,一路走到在市中心这个位置的城市档案馆吗?”姬霄反问道。 “额……”酒鬼沉吟一声,已经有些被绕进姬霄的思路里面去了,觉得他所说的,也并无道理。 至于精神病院所在的位置,也没有必要骗人:这种东西,只要网上一搜,地址就出来了。 想到这里,酒鬼点了点头,答应道:“嗯,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你继续说。” 看酒鬼慢慢听进去了,姬霄也是松了一口气,脑子飞快运转着,搜刮着糊弄他的说辞,编织着一个能够说得通的谎言:“说到这里,事情的真相就已经很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说完这一句,他又陷入了沉思,思考着怎么解释其中的一些细节,酒鬼的耐心也有些消磨殆尽了,追问道:“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啊。” “我是说……对了!我是和医生一起来的!”姬霄灵机一动说道。 被庄风知道我卖了他总比被院长知道我能随时随地越狱来的好,他如此想道。 没办法,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庄风医生,喂,庄风医生!这边!我在这边!”他大声吆喝道。 听到姬霄的呼唤,庄风虽有些意外,可还是缓缓从人海地另一边,一步一步挤了过来。 趁着这个过程,姬霄又继续胡扯道:“你想想,我肯定赤脚走不到这个地方对吧?所以,你能扫到我的前提,就是因为,我是和医生一起出来的,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还带着精神病院的特制身份手镯!事实上,早上不是你在值班吧?因为开馆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你同事扫过一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力逐渐消去的缘故,酒鬼的第六感竟开始变得强烈起来:“即便如此,我总感觉……你很可疑。” “我刚才听你无心错口说出来的话……你是在抓贼吧?”姬霄突然打岔,发问道。 “是又如何?”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被擒住双手的姬霄得意地大笑起来,看那样子,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这一下子,又激起了酒鬼的怒火,和那残存的酒气共同作用下,他的判断力再次下降了:“有什么好笑的?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让你再也笑不出来了!” 姬霄这才止住笑声,带着笑意,循循善诱地解释道:“你想想,你在找的,是什么人?” “飞贼。”酒鬼很是乖巧的回答道,那样子,简直就和上课被老师点到名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不直接抓他?是不是因为监控录像没有拍到他的正脸?” 酒鬼点了点头。 “不放走任何一个人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害怕游客们离场之后,再也抓不到那个贼人,让他逃之夭夭?” 酒鬼又点了点头,听着听着,似乎已经被姬霄说服,手上的气力都情不自禁地松开了几分。 “那就对了,”说着,姬霄挣开他的禁锢,拍了拍衣服上下的尘土,“我们两个,是你第一时间就能放走的人物。” “因为我和医生,都是你可以在档案里直接查到,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到这里,姬霄向着庄风的方向招了招手,“只要你向精神病院那边确认过我们两个人确实存在,不是随时可以找我俩协助办案么?强留两个身份已经明朗且没有任何嫌疑的人,只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第一百八十三章 撕破脸皮 嘶……酒鬼倒吸一口凉气,眯起了眼睛。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他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说到底,我为什么要揪着他不放呢?只要确认过身份,想要再把这两个“嫌疑人”找回来,那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想到这里,那个酒鬼保安终于同意了姬霄的提议:“好吧,我明白了。你可以在这之后离开档案馆……前提是,你们俩都得通过身份验证。” 呼……姬霄长出一口气,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基本已经解决掉十之八九了。 接下来,就看庄风的了。 说曹操曹操到:酒鬼话音刚落,庄风就从旁边的人群当中挤了出来,周围的人群刚要向这个明目张胆插队的无耻家伙抱怨几句,酒鬼就向着庄风的方向招了招手,看到这个动作,他们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走到保安面前,庄风先是别有深意地看了姬霄一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发问道:“怎么了?” “我需要你们两个提供身份证明,以此来证明你们的确是隶属于‘帝域精神病院’的医生和病人。”酒鬼倒是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说道。 庄风也是爽快,微微点头之后,先是从手环中呼唤出了一份加密的个人档案,直接传输到了安检电脑里面,然后又拿出了一张实体的工作证,亮在了酒鬼面前。 “庄风……”看着工作证和电脑上面新显示出来的资料,酒鬼一面连连低头、抬头确认着,一面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啧啧啧,这下子,就算没我暗中做的手脚,光是在保安这里留下印象,就够你庄风喝一壶的了,姬霄想道。 等到孙大树用得上这张底牌的时候,“协助越狱”,而且还是“主谋”的庄风,必然会因为这么一条假证据而万劫不复。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确认姬霄两人没有问题之后,酒鬼完全失去了对他们的兴趣,就像赶苍蝇一般,随意挥了挥手道。 “就因为个破手环儿……简直是浪费时间……”离去时,姬霄似乎听到那酒鬼保安的嘴里,传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嘟囔。 先前处于高度紧张当中,大脑一片空白,让他一直想不明白某些问题……现在,一切都明朗了。 为什么会在离开城市档案馆时因为安检机器而暴露身份,为什么庄风会不远万里来到市中心的这个鬼地方……这两个问题所指向的答案,是相同的。 是因为那手环!因为手环中简简单单的一份医疗诊断书,姬霄的病历当中就多了“精神病人”这么一个不讨喜的头衔,无论被哪里的安检机器扫描都会实时发出警报;也正是因为这个庄风所给予的手环中所附带的追踪功能,后者才会在这么个平平无奇的一天,一路咬着信号源的行进方向,跟踪到了这个地方。 早上在档案馆内的相遇,庄风毫无根据的穷追不舍,不是第六感,也不是巧合,那全部都源自科技的力量。 该死,我怎么会如此大意!想到这里,姬霄懊悔地拍了一下脑门。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至少这庄风还算配合,也没有对过口供,就能如此流利地配合那保安的检查工作,这才让我俩被放了出来。现在虽然可能已经触怒了他,但至少精神病院方面还不知道,我能够随时越狱一事,想到这里,姬霄情不自禁地藏了藏手上那只缠满了防水胶布的手环。 好消息,庄风还没有发难,只是在前面默默地走着,不知道是不是在组织语言。 坏消息,这完全不像是那个医生的作风,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眼前的平静,恐怕风雨欲来之前的假象…… 这种叫人紧张兮兮而又忐忑不安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走到街边,拦下一部的士后,庄风一面回头,一面似是自问般说道:“我有点想不明白,怎么样才能从院子外围‘勘察地形’,一路勘探到这市中心的鬼地方来呢?” 虽然车上并没有司机,可两人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前一后的座位,并没有坐在同一排。 就是这种不疾不徐的讲话节奏,才最是叫人烦躁——和千刀万剐相比,显然是一刀做个了断,来得更为让人容易接受。 知道庄风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却又不知他的怒火会何时降临,简直就像早上在档案馆卫生间里,听着那逐渐靠近,愈发响亮的脚步声一样——心理压力也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越来越大,叫人抓狂。 即便姬霄真的很想头一横,说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种话,直接和庄风对峙,但他心底毕竟还怀抱着一份希望:希望庄风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反水的计划,希望庄风以为自己只是去取蓝图的,希望…… “说到底,你今天到这市中心的档案馆来,就是为了拿精神病院的设计蓝图资料?结果,最后得手了吗?”庄风没有回头,忽地发问道,那语气颇为轻松,简直就像在慰问家常一般。 呼…… 姬霄松了一口气,脱下那件保暖性能在密闭空间里有些溢出的双面大衣,不假思索回答道:“没有。” “想要进资料室,要有当天负责人持有的钥匙,用那钥匙开锁,才能进去。”他又补充道。 听到这里,庄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之后,将目光投向了后视镜:“双面大衣么……没点功夫,还真搞不到这么齐全的道具啊。” 听闻此言,姬霄也只能讪笑两声,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话,可以接上这个话茬,搪塞过去。 “我最不明白的就是……”说着,庄风缓缓转过头来。 “你到底是有着什么关系,才能在那城市档案馆的借阅记录里面,留下我庄风的名字?”他一字一句地诘问道。 “计划路线,骗取出入许可,准备混进档案馆的制服,利用和工作人员的关系借阅蓝图……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事。想必你是早有预谋了吧?”说着,庄风又转了回去,轻抚下巴说道,“从一段时间前我就开始怀疑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个任务,实行起来,会拖了如此之久……” “原来,你早就和那孙大树合伙!”说到这里,庄风重重地砸了一下手边的位置,把前排两个座位之间的那个投影屏幕,都砸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什么意思?”姬霄还在装糊涂。 “我好歹也是一个拿到医科学历的人,脑子是可以正常运转的……你姬霄既然有着这等关系,想要看那精神病院的蓝图,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神不知鬼不觉,一份复印件就到手了,”庄风举起食指,手背上青筋毕露,“这其中的原因很容易想明白:无论是先前故意提到需要蓝图的事,还是今天特意亲自来到城市档案馆,都是为了陷害我。” 筹备了许久的计划,只因得知借阅记录上有自己名字一事,生性多疑的庄风就已经揣测出了事情的真相。 “怪不得进展如此之慢,现在想来,也是为了给那憨货筹备反击力量的时间吧……怪不得那向来动拳不动脑的孙大树会懂得放长线钓大鱼,一夜毁去了我在安保部门所栽培的所有人脉网络……怪不得……”说到最后,庄风竟是放声大笑起来,听起来很是瘆人。 “好啊,好啊……好!” 一连说了不知几个“好”字之后,姬霄这才找到机会,开口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一切……” “不,不用再浪费口舌了,”庄风斩钉截铁地说道,坐直了身子,没去看后视镜,也丝毫没有再转头的意思,“木已成舟。你只需要在回到精神病院之后,等着瞧就是了:等着瞧,我是怎么把孙大树搞垮台的;等着瞧,我在这座精神病院里面有着何等的话语权……” 此后,出租车内一路无言,广播电台也没打开,可真是死寂一样的氛围。 该说是天公不作美呢,还是愿望成真呢:回程的半路,天空中毫无征兆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滴答打在玻璃窗上,倒是谱了一曲自然之乐,让出租车里的氛围不再那么叫人窒息了。 孙大树啊孙大树,理智告诉我你更值得信任,希望我没有压错宝……看着窗外滑落的水滴,姬霄默默想道。 …… 庄风确实是一个非常小肚鸡肠的人。 他丝毫没有夸大,他的报复,从撕破脸皮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小雨在汽车逐渐驶出市区的过程中,逐渐演变成了一道暴风雨,到后面,那声势之大,简直让人有种在乘车追逐风暴中心的错觉。 在这种比花洒头还要密集的雨点下,在雷声的欢送中,姬霄无可奈何地被淋成了落汤鸡。 原因很简单,那庄风故意在森林外的那个口子,在泥泞小路外,就点击了“到达目的地”,下了出租车。 他是有备而来——带着伞,姬霄可没这么好运。 不过,淋雨,显然只是这道“复仇盛宴”中的一道开胃小菜,连饭前的花生米,都算不上的那种。 第一百八十四章 猜想 庄风的第二项报复很快就到了。 回到房间,就连屁股都没坐热,姬霄惊愕的发现,孙大树领着一群安保队员,齐刷刷地走进来,把他的“额外物品”全部都收缴了,就连那个墙面上的书架,也给撬了下来。 趁一众队员扛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前往仓库的时候,孙大树站在门口,嘴角只张开一条缝,用含糊的声音对身后的姬霄解释道:“姬霄兄弟,那庄风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借着上面的命令,指名要我来搞你,是这在离间我二人啊!老孙我也是迫不得已……” 姬霄则是若无其事地躺在床铺上,翘起了二郎腿——事实上,只要不是庄风下令要把他藏着手环的马桶整个取走,就算是拿走现在身下的这张床,要他日日夜夜睡在冰冷的地板上,也全然无所谓。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安慰道:“别想太多了兄弟,我相信你……你要小心点,这次他要整我,不是什么发疯,而是和我撕破脸皮了——庄风已经发现我在暗中帮助你一事了。等过几天,我得想办法开始筹划越狱的事情,拉他下水了……” “关于这个嘛……”听到这句话,孙大树忧心忡忡地挠了挠头,向走廊尽头招招手,叫来了一个安保。 这是干什么?姬霄心底百思不得其解。 “你看,是这样的……”孙大树一边讪笑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而另一边的安保也是效仿他的动作,筛选出了自己钥匙串里与孙大树手中成对的一把钥匙。 两把钥匙同时咔嚓一声插入钥匙孔,又在同一时间扭转之后,姬霄坐起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房间的铁栅栏哐当哐当地往下落,最后重重一下闭合,将这个房间重新变回了供性情较为暴躁的精神病人居住的单间牢房。 看着姬霄惊诧的神情,孙大树也只能无奈地苦笑着,等那个安保队员被赶到听不到对话声的地方之后,他才开口解释道:“没办法,上头下了命令,不能有特殊对待,只能按规定时间锁门了……话虽这么讲,但毕竟现在单间牢房区域只有兄弟你一人,他们很有可能会直接限制出行,要让你吃喝拉撒都困死在这么一个牢房里……” 现在,姬霄可终于明白,为何孙大树在听到他刚才的计划之后,会露出那般为难的神情了。 一个被锁死在栅栏后面的囚犯,怎么可能还对外面的任何人,有半点威胁?怎么可能还可以出去勘察地形,计划越狱? 见姬霄似乎有些丧气,孙大树连忙安慰道:“别担心兄弟,这只是做做样子,吃喝玩乐我样样都不会少你——只需要度过这段时间,过一阵子,我一定想办法……” 没等孙大树说完他的承诺,姬霄就打断了他: “谢谢,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说着,他压低了音量,嘴唇也尽可能不动,以免被人读出唇语,“帮我保住那本《法典》……” 看他那神秘兮兮的模样,孙大树顿时明白了一切,拍拍胸膛,连声答应道:“大树保证完成任务,放心吧!” 不过,为了不让庄风更多关注他们,孙大树也没有更多地嘘寒问暖,只是告诉姬霄,有什么需要随时通过门外轮班监视的保安向他传达之后,就离开了。 “还多了双眼睛无时无刻地盯着我么……”姬霄挠了挠鼻头,随即又百无聊赖地躺倒在了床铺上。 庄风的第三项报复——禁足,倒是真真正正地伤到了骨子里。 有了这么一招,很多设想中的计划,都会被无限期延迟。 嘶……每每意识到这一着的恶毒,姬霄就会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半晌,他才无奈地摇摇头,从床铺上翻下身来,开始运动。 在没有纸笔的情况下,想要放空大脑,聚焦于一个特定问题上集中精力思考对策,最好的方法就是运动到每一块肌肉都再也不想动——当肌肉完全疲惫到不想动,也就不需要大脑控制了,换言之,即相当于让思考这项任务获得了更高的大脑占用率,这是他在牢狱中总结出的“经验”。 唉……月底,刚好是星期一的这么一天,却碰上了这种事情。 倒霉啊……姬霄在心底哀叹道。 明天指定是没法去和库帕见面了……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那庄风至少还不知道我学会了易容术这么一道堪称逆天的本事,以为我是依靠着城市档案馆里面乌有的“内应”,才成功在借阅记录里面留下了他的名字陷害他…… 虽然这本事现在还只能算是初窥门径,但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我的一道杀手锏!姬霄自信满满地想道。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呢……他一边用指节敲打着墙壁,一边思考着。 天逸公司的事,不找库帕商量,光凭我一个人,恐怕很难从这些记忆里的细枝末节中找到一个突破口。 想到一半,他忽然觉得很是无聊,坐起身来,和门外的安保队员聊了起来:“喂,伙计,你会下棋么?” 外面那人摇了摇头,很是诚实地回答道:“只会井字棋。” 井字棋?那玩意没什么意思,先手下中间不是赢就是平,莫非还能输掉不成?想到这里,他又和那人商量道:“伙计,我看你也无聊的紧,要不等会自由活动时间到了,你去帮忙拉几个会下棋的老头儿过来——我这里还有一份没动过的甜品作为消遣,如何?” 说着,他指指旁边地上孙大树离开后不久送来的午饭后甜点,毕竟现在已经没有了桌子,就只能放在那种地方了。 唉,也是因为这些眼睛,我才没法写字条给那孙大树,他在心底腹诽道。 人多口杂,谁知道这些新来的安保人员里面有没有庄风买通的贱骨头?哪能在这些人面前做出半点可疑的举动。 不过,面前的这个安保显然比较好说话,他点了点头,耿直地回答道:“可以,规矩上没有禁止他人进入负一层,只是禁止进入负二层和二楼的员工区域罢了。更何况……虽然我看不懂象棋,但我对那份甜品很感兴趣。” 与那安保队员达成协议之后,几分钟后护士来收取餐盘时,他也没有避忌护士惊讶的眼光,接过了那份甜品,那之后一小阵子,他还真带回来了一个常和姬霄下棋的棋友——据说对方还因为今天早上的自由活动时间找不到姬霄下棋而正发愁呢。 说到这下象棋,姬霄下到现在依旧毫无长进的主要原因,恐怕也是因为分心:总喜欢在下棋的时候三心两意思考其它事情,就跟现在一样,一边下着棋,一边又想起了越狱的事。 越狱啊越狱……我现在连大门都出不去,连牢房都出不去,除非呼叫特种部队一夜之间直接把这地铲了,不然又怎么能逃出去呢?姬霄忧心忡忡地想着。 对面的老头儿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问道:“年轻人啊,你是有心事么?” “老人家何出此言?”姬霄有些惊讶:莫非我的心事重重,已经写在了脸上么? “你平时下棋虽臭,但也远不及今天……我们都下了多少步了,你怎么还在拱卒呢?”老头儿指着棋盘责怪道,棋力不高,和完全没把心思摆在象棋上面,是两回事。 “抱歉,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我还没恢复过来——我尽量集中一点。”刚说完这句话,姬霄又丝毫不知悔改地思索起了刚才的问题。 要是不能如期越狱,不就毁了和刘某仁的约了么?不过,最坏的情况,大不了就让孙大树以假释或者治疗的名义带他出去,参加那个什么婚礼就是了,姬霄想道。 还是因为那杀千刀的庄风啊!要不是他,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起来,要是他不想着找“拥有灵魂技术内情的相关人士”这种天方夜谭的赚钱主意,我们两个又怎么会有交集? 啧,想到这里,姬霄咂了咂嘴,和庄风虚与委蛇,可谓是最麻烦的一件事了:谁叫他姬霄本人,就是庄风要找的那个“内部人员”呢! 说到底,如果真有这种所谓的内部人员,知情人士,为什么不直接杀人灭口算了?神不知鬼不觉,哪还有泄露风险的可能性,姬霄百无聊赖地想道,新一盘棋的第一步,又是将一个卒子向前拱了一步,气得那与他对弈的老人忍无可忍,留下“改天再重下”这句话之后,就气冲冲地带着棋盘板凳离开了。 不过,这个想法刚蹦出来,就被他自己的另一个想法反驳了: 按照那庄风的说法,那个内部人员似乎是个科研人员?如果真是个科研人员,也就说得过去了。 核心的科研人员,哪是这么容易可以代替的:即便找到了其他人继承他的工作,那颗聪明绝顶的大脑要到哪里去继承?即便后来者的智商和学术成就更高,先前对项目的实际操作经验,哪是可以简简单单传承下来的? 科研人员几乎就是不可代替的,怎么能说灭口就灭口? 想着想着,他突然有些悲哀,在床铺上蜷缩成了一团。 万里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一定是因为是一个普通人,他们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将他暗中杀死吧……姬霄在心底想道。 在这个家家户户都拥有枪支的地方,想要制造一起“事故”,再简单不过了。 “我倒是宁愿,死的是我啊……”他喃喃说道,心底满是愧疚和后悔。 要是自己没有接触《沦陷区》,没有接触天逸公司发行的新款虚拟世界链接器,再退一万步来说,如果自己没有从实验室逃出,而是依旧在哪里的管子里昏迷不醒,也就不会把于万里卷进这道危机四伏的事件当中了。 说起来,他们为什么不把我也一并灭口了呢?姬霄忽地想道。 一定是我知道的太少了吧,他苦笑道。 毕竟到现在,他所掌握的一切信息,都是基于自己的两只眼睛看到的东西,要是能把脑海中的记忆提取出来,倒是可以作为证据……可惜,现实世界当中,没有这么科幻的东西。 不对啊……万里知道的,应该比我知道的还少,怎么会因此牵连到他?要死,应该也是我先死吧?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姬霄抱紧了头,一下子从床铺上坐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底有了一个猜想,需要库帕的帮助,才能验证。 会不会,于万里掌握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猜测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自曝身份 于万里被灭口的原因无他:他掌握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太过重要,与其想办法埋藏这个秘密,不如想办法永远埋藏这么一个人! 这个猜想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简直像是网络上流传的某些荒谬的阴谋论。 可它又偏偏那么合理,合理到姬霄的眼珠只能死死地盯住对面的墙壁,用拳头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直觉告诉他,这很有可能就是于万里神秘失踪然后死亡,事情背后的真相。 离别,不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开始;死亡,不再与无尽的绝望同行,而是给生者带来了新的希望。 这种感觉,宛如在迷雾重重的森林当中,顺着脚下泥泞小路走到了尽头,正当一筹莫展,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前进,甚至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的时候,旁边出现了一道前人留下的标记,箭头直指茫茫大雾当中。 一定要想办法出去……想要和这条线索搭上线,首先要和外界搭上线。 想要重新恢复与外界的联系,突破点还是在……庄风。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那庄风生性多疑,这一次,可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了,姬霄盘膝坐在床上,手肘立在大腿上,用手掌托着脑袋,默默想道。 冷静点,要是万里在,他会怎么思考…… 想到这里,姬霄脑海里的那股焦躁情绪被慢慢地压制下去,开始在脑子里有条不紊地分析起来。 “要是万里在,我觉得他应该会设身处地地思考对策……也就是说,要代入那庄风的位置……”他以门外安保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 如果我是庄风,现在要怎么办?姬霄扪心自问道。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庄风要凭借“灵魂技术”这个机会收敛钱财,但是纵观来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已经不是单纯地在意钱财的得失了——想要得到灵魂技术内部情报这件事情本身,已经成了他一种扭曲的执念。 要怎么样,才能借助这一点反败为胜? 下一刻,姬霄就做出了所有可选选项中,最出人意料的一个举动。 “喂,伙计,帮我把那个庄风医生叫来,”他向着门外的安保队员吆喝道,好似自己才是这所精神病院里的正牌安保队长一般,“如果他不来,就告诉他:‘你错过了这个机会,就是永远错过了你之前一直想要的东西’,他会来的。” 听到这句带有些许命令口吻的请求,保安队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毕竟,他们这些新来的可是听说过的——先前那几个安保被撤职,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大魔头。 在这座精神病院里面,除了寥寥可数几个人,他的话语,就是绝对的权威。 于是,那安保队员离开没过多久之后,唯独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了回来。 “这最好不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庄风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这就是你的态度?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姬霄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正当庄风掉头要走时,他又不紧不慢地慢慢说道:“你要知道,你想要找的‘那个东西’,是你急,而不是我急——既然你还是没搞懂我们俩到底谁占有主动权,就回办公室里慢慢想想吧。” “……我大不了住一辈子牢房,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但是,养尊处优的你愿意呆在那间美名其曰‘办公室’的囚笼里面吗?庄风医生。” 两人虽然暗地里各自藏着不少陷害对方的鬼点子,可毕竟明面上合作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算是知己知彼:庄风知道姬霄失去亲人之后已经心如死灰别无他求,姬霄同样也了解他庄风不可能屈身于这么一个小小办公室内迎来自己的老年生活,迎来最终不可避免的终焉。 想到这里,庄风抿了抿嘴,带着些请求的意味询问道:“请,您说说你所知道的事情吧,姬霄先生。” 说这句话时,他还不忘特地把重音放在了那个“请”字上面。 “很简单,”姬霄把盘着的双腿松开,悠哉游哉地搭在床边荡来荡去,摊开了双手。 “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尽管这是一个于万里绝不可能使用的,破釜沉舟式的莽撞计划;但是姬霄的计划很是简单,只用四个字就可以囊括: 自曝身份。 只需要简简单单不加任何修饰地把自己这辈子的大半经历讲出来,就足以让这个对灵魂技术以及相关事件的医生信服。 到时候,就轮到他自乱阵脚了——只有在混乱中,才能获得更多机会,姬霄暗暗想道。 “你有什么证据?”听闻此言,虽然有那么一瞬间,庄风被唬住了,可他毕竟多疑,很快冷静下来,理智地反问道。 “我敢这么说,难道会没有实际证据?”姬霄又把问题抛了回去,无时无刻不再损耗着庄风多余的脑细胞,逼迫他用全部精力思考此事,“倒是你,确定想要所有人都听一遍这个故事么?” “你想在哪里说?按理来说,这精神病院里就没有彻底信得过的地方。”庄风问道,平淡地语气,已经掩盖不住话语当中的期待。 破绽百出,姬霄笑了笑。 “去外面,外面就没有耳朵了。”说着,姬霄用大拇指指了指旁边的方向。 他的意思,自然不是要去这隔壁的牢房,而是要出去,再次行走在不受拘束的大地上。 “而且,不仅如此,你会重新恢复我的所有地位,甚至比之前的地位待遇还要优越。”他自信满满地预言道。 庄风刚要反驳,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被情绪把弄了心智,于是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离开了。 半晌,经过和安保部门的沟通,又有两个安保队员随着他一起回来,打开了单间牢房的铁栅栏。 哐当哐当一阵巨响之后,姬霄在那声响中走出牢房,深吸了一口气。 “新鲜的空气啊……”他故作姿态感叹道。 “别在那磨蹭了。”庄风催促道。 之后,同样也是这两个持有钥匙的安保队员,打开大门的锁之后,一左一右,吃力地拉开了两层大门。 走着因为下雨积了不少水的泥泞小路,踏过泥巴和路途中的坑坑洼洼,姬霄一路领头,走在前面,一路走到了盘山公路上面。 “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庄风望着天边的火烧云问道,丝毫掩盖不住那份急切的意思。 “你只要仔细想想就明白了:为什么,我会有着如此暧昧的身份——既算是半个‘贵宾’,却又随时可以被你们关进单间牢房里。” “答案很简单,我知道一些关于灵魂技术的事,却不是一个科研人员——我存活与否无关紧要,要不是我之前犯的事,估计默默无闻地度过后半生,都不是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姬霄的眼神忽地变得凶戾起来。 “我曾经只是茫茫人海中一个根本引不起注意,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说着,他举起手来,在空中虚抓着,似乎想要把握住什么不可捉摸的东西。 “有一天,我这个以游戏代练,专门贩卖虚拟装备的打手,对那杀千刀的,热度最高的新游戏产生了兴趣。”说完这句话,那只悬在空中的手中,已经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新游戏,提供了新的游戏设备:天逸公司所发行的新式虚拟现实链接器,玄盟在那其中动了手脚,于是我就在不知情地情况下,参加了灵魂技术的最后一道工序——活体实验。” “实验过后,我因为机缘巧合,从那实验室里面逃了出来,玄盟杀上门来,先是给了我一份封口费,觉得我控制不住之后,又安排我住进了一道二十四小时被监视的安全屋里面,”说着,姬霄用食指中指点了点自己的后脑勺,带着些许诡异的笑意说道,“可惜,我的反骨太过突出,他们实在是看管我不住。” “无奈之下,没到要灭口的地步,最后就把我送进了这所私人大牢,要让我活活耗死在里面。” “很合理的故事,对于我们精神病院的定位也很是准确……”庄风评价道,从表情上看不出是不是讥讽。 “但是,”他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似乎是并不相信这套说辞,“你要知道,这个故事的主角,无论换是你我,还是那没长脑子的孙大树,都能说的通——这是一个模板。” “现在我有足够理由怀疑,你已经找到了真正知道内情的人,然后如同往常一样,编出了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故事,来蒙骗我。”庄风总结道。 听到这里,姬霄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盛,他丝毫不掩饰笑意,摇了摇头:“不对,医生,这个故事,并不能换作其他人。” “你这种被养在笼子里,毛发光鲜亮丽的金丝雀,怎么会懂在悬崖边翱翔的鹰隼的滋味?” 说着,他用右手拎起了庄风白大褂的领子。 “我已经家破人亡——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 “你要是敢小瞧了这一点,我会让你看到,我眼中的地狱。”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开诚布公 看着姬霄瞳孔深处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庄风重重地咽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他连忙说道。 好在姬霄心底尚存一丝理智,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是直接把他放了下来,让他好生喘了一大口气。 再不说出,再晚点说出这句话,就永远都不用说,也不能说了。 等姬霄逐渐冷静下来之后,庄风才用尽可能不会触怒他的说辞,缓之又缓地分析道:“如果照你所说,令弟是被玄盟灭口,这也就和为什么查询他的资料需要极高权限这件事对的上了……问题是,为什么?” “为什么玄盟要大费周章,犯下一宗宗惨案?而不是……你这个实际参与者。”说着,他摊手直指向对面一言不发的姬霄。 “这也就是接下来我要谈的合作的重点了。”姬霄清了清嗓子,沉声强调道。 “支撑我活下去的目标,唯有复仇。所以,为了达成这一点,我需要更多关于灵魂技术的线索,我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完成我的复仇。” 庄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从这点看来,我们俩的利益是相通的:我需要情报卖钱,你需要情报去达成自己的目标。” “但是,你又怎么能保证,自己能找到足够重量级的线索情报?”庄风很是市侩地反问道。 姬霄的神色,依旧有恃无恐——在他的设想当中,所有和利益分配相关的问题都被囊括到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利益到位了,和庄风化干戈为玉帛只是手到擒来的事。 想到这里,他举起食指摇了摇:“不是我,是我的弟弟,他会找到线索。” “什么?”先是得知姬霄真实身份的震撼,再加上利欲熏心,庄风的思考速度也是不自主地变慢了许多,一时间,竟是不能反应过来姬霄话语中的意思。 “你不是想问,于万里这样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人间蒸发么?”说到这里,姬霄长吸了一口气,每每提起此事,就像去揭没有完全痊愈的伤疤,每次都叫人痛的呲牙咧嘴。 “就跟喝完饮料丢掉的破瓶子一样:塑料瓶易拉罐都是直接踩扁回炉重造,只有瓶子会被洗干净继续使用——不值钱的东西随便就可以销毁,但是那些稍微珍贵些的,就下不去手了。” “虽然好像不是这个道理,但我懂你的意思了……问题是,这和你说的一切,有什么关系?”庄风反问道。 “像我这样的人,直接丢进大牢就行了,为什么要不惜代价,浪费人力物力,让一个普通人从此人间蒸发?” 庄风皱了皱眉,听到这里,他总算跟上了思路:“你的意思是,令弟生前掌握了极其重要的证据,而且还不是那些站不住脚的‘亲身经历’,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实证据。” “正是如此。”姬霄点了点头。 “按照这个说法推算下去,一切也就说得通了……”庄风喃喃道,“而且,这道证据一定是重量级的,能够直接曝光不少人和事,不然天逸公司也不会费尽周章掩盖此事。” “再者,”姬霄忽地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你。是你自己太过多疑了。” “什么?”庄风随口回问道,手依旧捏着下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面,不能自拔。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城市档案馆的借阅记录里面,留下你的名字吗?”姬霄发问道。 听到这句话,庄风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他也是来了兴致,想要看看,姬霄如何能够把这件事圆过去。 “我留下你的名字,正是为了蒙骗那个孙大树,用这个结果来糊弄他,”说着,他不忘解释道,“在城市档案馆有着内应,想要篡改这么一个名字,简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等到孙大树需要这条证据时,你的名字早就不翼而飞。”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改动的权力在你手上,你随时可以保留那条记录,让我背上‘越狱主谋’的黑锅。”庄风冷静分析道。 难道你还不算是主谋么?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明面上,他则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把事实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 “事实上,你只要仔细回想一下,你所怀疑过我背叛的每一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这么久找不到那个内部人员?因为我就是那个人,而且除了这个故事,没有半点你想要的相关情报;为什么筹划越狱拖了这么久?是为了出去寻找线索,以待有朝一日可以向天逸公司复仇。” “一直以来,虽然我处理事情上会按照个人喜好分配先后顺序,但我却从未当过墙头草。”说完这句话,姬霄抬眼看向庄风,“是你太多疑了”这句话已经写在了表情上。 如果我有一个生死仇敌,我会优先去复仇吗?庄风扪心自问道,在心底揣摩着姬霄这番话的可信度。 良久,他用鼻子长出一口气,挤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容:“说实话,我并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这番说辞,毕竟姬霄先生你的记录可不算太过良好。” “但是,我相信事实,我相信我所见到的东西,即便我来推理,大概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说到这里,庄风伸出了右手: “合作愉快。”他这么说道,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没有不能化解的矛盾。 “合作愉快。”姬霄也长舒了一口气:不管那庄风到底是不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姬霄都无所谓——反正迟早要把他卖了的……不对,应该说是,他需要的,只是庄风暂时恢复合作,让他能够重获寻找线索的资格。 更妙的是,现在已经开诚布公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为了寻找于万里生前留下的证据,他们俩就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蚱蜢:无论在寻找线索的途中撞上了什么难题,或者是屡屡碰壁,遇到了想不通的地方……现在,头疼的人要多一个了。 我想不通的问题,就该轮到你来想了,姬霄在心底暗暗笑道。 想到这里,他抽回右手:“走吧,该回去了:那孙大树要是有你多疑的十之一二,也该怀疑了。”他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庄风倒是无所谓:何必跟钱过不去呢?只要干完这一票,卖情报的钱够他投胎再活几辈子都吃喝不愁了,哪还会和姬霄有半点交集——现在嘛,忍就是了。 “然后呢?你打算要从什么地方入手?”庄风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在局子里有人,可以搞到他们内部的调查情报,”姬霄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顺着他们的调查方向,我先去找,凭着我对万里多年的了解,肯定要比他们先找到线索。” “那可不一定,”庄风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要是他们锁定了位置,直接把藏东西的地方刨个地翻天不就是了——不是什么难事。” 说的倒是在理……姬霄暗暗想道。 上次他顺着线索追查到天逸公司实验室的旧址就愕然发现,那个原本应该是实验室的地方,就连地皮都被铲起换了个干干净净,变作了一个焕然一新的足球场。 寻找线索这件事,看来也要提上进程了……不然到了时候,什么东西都不剩了,姬霄暗暗想道。 …… 天逸大厦,九十九层,办公室。 建在九十九层楼之高的办公室本就不多见,这间办公室更是奇特: 从比这九十九层更高的天空俯瞰,这道办公室,除了一些在房体结构外面的加固设施……基本就是在大厦的最高层,框出了一个房间来,办公室门外正对着逃生梯和电梯,旁边则是安放着不少信号塔避雷针之类的物事。 这是这座城市最高的位置。 李谋很喜欢这么高的位置——除了站在信号塔上面向下拉屎的鸟儿,没有人能享受到和他一般的视野。 在这种地方向下看,会让人回想起人类的渺小,会让人铭记自己只不过是滚滚长河里的一颗沙砾,从而消去那份妄自菲薄的焦躁气息。 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但如果外人问起,他却只能用这些原因搪塞过去。 办公室选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这是这座城市,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办公室内,除却覆盖整个房间的地毯,压在上面的一套带多层抽屉的长桌靠椅,桌面上一沓文件一个镇纸一套茶具一个电话一个笔筒一台电脑;旁边一个柜子,上面摆着一个显示屏,显示屏的支撑架上面附有一个投影装置…… 除去这些,房间里只剩一个架子:一半是书架,一半是衣柜…… 中间……是一个神龛。一个空无一物的神龛。 神龛当中没有放任何东西:虽说有着一个香坛旁边镇着两只小石狮,萦绕的白色烟气背后,却没有任何牌位,也没有任何神像。 正和李谋桌上那部不插线的旧式有线电话凑成了天衣无缝的一对。 他很是清楚,如果有人要通过这个号码找到他,无论那电话插不插线,瘆人的电话铃声都会准时响起。 想到这里,他沉重地咽了一下,眼神再不敢与神龛接触,丝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在香坛里插上了三柱香。 突然,鸦雀无声一片死寂的房间里,忽地响起了一道电话铃声。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请神 不算狭隘的办公室里忽地响起了一道音量虽不大,却能传遍整个房间的急促铃声,从铃声响起那一刻看来,这房间里也显得有些紧迫了。 李谋早知道还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早。 他没有关闭室内其他电子设备的收音功能,也没有拉下帘子,只是默默地锁上了办公室的门——仅此一点,就堪称固若金汤了,除非拿着能开金库级别的炸药或者钻头来,不然没人能够从外界打开这扇门。 有着如此防护措施之人,依旧怕那电话如惧鬼神。 铃铃铃,铃铃铃…… 做完这一切,李谋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去接那已经响了有几秒的电话,唯恐电话另一头的人物,因为接通的慢了,而降怒于他。 嗤嗤。电话接通后,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是我,李谋。”他很是简短地自我介绍道。 电话另一边没有回答,而是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叹气声。 听闻此声,李谋牙关一阵打颤,双膝一软,跪倒在办公桌椅前,不敢出声。 蚂蚁终归是蚂蚁,就算是爬到了通天塔的塔顶,也依旧只是蝼蚁。 “我们,很不满意。”良久,电话那头的声音,才缓缓说道。 “我们的要求,向来很是简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蝼蚁,又开始自顾自地探索周遭的世界了。”对方责难道。 李谋只是咬紧牙关,脖颈处的肌肉,由于低头时绷得太紧,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丝毫不敢抬头,也不敢有辩解的意思。 他很清楚,如果对方话语中的那个人在那声音的主人看来和蝼蚁无异的话,他李谋本身,就是比蝼蚁更不起眼万倍的物事。 “唉……该死的厄思星虫子,总是这么麻烦……”电话里的声音自顾自地感叹道。 “李谋,我想,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一次,这个世界是如何构成的吧?”那声音忽地问道。 “是。”李谋颤声答道,眼睛只敢看着面前的地板,甚至不敢转向他处。 做什么都怕触怒对方,只能在极端的恐惧下极力压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什么都不做,总比做了什么出错的概率要小上很多。 “很好……我想,对于令我们失望的后果,你应该熟记于心。现在,开始解释吧:为什么我们加倍抑制药剂量的1041852号,会从平静祥和的状态中打破,情绪极端不稳定?” “他本不该对现状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最后,对方冷冷强调道。 默数几秒,见对方的罪状已经彻底列举完毕,李谋用双手按住战栗不止的双膝,抬起头来,缓之又缓,用试探性的话语说道: “回禀主,我已经将目标从实验室里面放出,与尊主的要求接应上,后续的风波,我想……是玄盟那边多此一举造成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他李谋,是那玄盟,是这天幕之下,所有生灵的造物主。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厄思星的臭虫:他们的劣根,就算到了这种事后,都展现的淋漓尽致。”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对这番充斥着官僚主义,互相踢皮球的做法很是不屑。 “所有罪者,都会得到应有的审判。可那不会解决我们的任何问题。”电话里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冷冷强调道。 “主!请给我将功赎过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李谋顿时慌了,一瞬间,就跟犯了疯病一般,近乎癫狂地用头撞向面前梁木做成的办公桌,直到有些昏昏沉沉,差点直接把自己撞死过去,他的身体才受到了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力量的束缚,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你很聪明,应该猜到:我们没有替换掉你们之中的任何人,就是代表着,你今天性命无恙——这一出,多半有演戏的成分。这种好事……不是天天都有的。要是棋子不好用了,终归还是要换掉的。” 李谋身上的禁锢被解除之后,依旧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更不敢有半点不满的情绪或是想法,生怕被读了去,落得个满门抄斩,永世不得超生,只默默低头,等待“造物主”的发配。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了结此事,不可能不流血。”电话里的声音作出了宣告,而这个等级的人物说出的话,就是不可改变的,命运的预言。 听到这里,李谋背后冷汗狂落,已是心如死灰。 汗水打湿的地面,看样子,似乎完全不比头上滴落的鲜血染红的面积要小。 这就是他得到的最后指令,若不是鬼迷心窍,为了钱财和今天的地位,哪会和电话的另一头牵连上半点关系? 不过,感受着膝盖下面踏踏实实的地面,想到用对方提供的科技和信息,自己赚取了多少钱财,甚至留下了天逸公司这种庞然大物…… 不对,电话里面的意思,是要那人彻底回到正常的生活。 在复仇结束之前,他永远都不会停下脚步。 李谋很聪明,也正是因为他很聪明,才会有资格作为棋子,享受这夹缝间来之不易的一切。 既然他很聪明,就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面犯糊涂。 也就是说,无论是玄盟里的那批人,亦或者是整个天逸公司,还是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在造物主的眼里,都是随时可以抛弃,换取“目标”安乐而又不问世事的弃子。 想到这里,即便是冒着大不敬被湮灭的风险,李谋还是再次低下头来,叩首请求道:“求仁慈的主放过我的弟弟吧……他是无辜的……” 虽然隐藏的极深,但仔细去听,还是能察觉出这话语当中,一丝微不可闻,而又不肯显露给他人去听的哭腔。 这是李谋最后的,不值一文的尊严:很奇怪,他可以求,但是他不能哭哭咧咧地去求。 那样做,远比跪地磕头还要丑陋。 半晌,那头思索一阵,然后才郑重其事,却又有些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和厄思星人是一个低劣模子里刻出来的——心脏破裂会死,肺部开口会死,喉部受伤会死,主要血管被切断会死……身上的死穴不计其数。但我们很清楚,你并不怕死,你的死穴,长在别人身上。要是再次令我们失望,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惩罚了——你会尝到比死亡更要悲惨的命运。” 还没等李谋反应过来,电话就嘟嘟一声挂掉了。 这也让他情真意切的一声哀嚎做了无用功。 可电话已经挂掉了,祈福的香也烧了个干干净净,李谋也逐渐冷静下来,开始盘算着如何留下线索,让人找到自己的犯罪证据,还是干脆负荆请罪,前去送死? “不知道玄盟那边的呆货会怎么办,我还是要先自己做好打算……”说着,他从桌面的文件里抽出一份资料,“姬霄……”他读着那上面的名字,喃喃道。 “也不知道小勇能不能挺过这道难关……毕竟他们的手段,无药可医:只能忍受呕吐发热之类的毫无征兆的痛苦,等待惩罚时间过去……” 不多久,我就能解脱,小勇就能解脱了吧,李谋看着窗外的一切,默默想道。 从一无所有,到和恶魔签订契约,借他们的帮助白手起家,凭借着骇人听闻的信息差和超越当前科技的技术资料信息,他一手创办了天逸公司这种庞然大物。 现在,风光半生之后,是时候把自己的灵魂上缴给恶魔了。 …… 十一月,帝域精神病院旁树林外,盘山公路。 “……你说这些我也不懂,按我那有一眼没一眼电视剧里面看来的帝王心术,似乎也处理不了这种事情,”库帕挠挠头,喝了一口保温壶里面的热茶,“不过,要我说的话,你这大牢坐的,完完全全就跟进了皇宫没两样吧?每天别的人吃稀粥咸菜你吃山珍海味,不时还要在监狱里面权衡这些什么玩意儿平衡……” “这年头,坐个牢也不容易啊。”最后,他如此感叹道。 听到这句话,姬霄更是哭笑不得:“这事我也没指望着你处理:最多也就以后打算让你想办法把我捞出来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从内部下手,找到那条惊天大线索。” “那证据存不存在,还不是个定数,最好不抱太大期望。”库帕平静说道。 期望越高,到时候带来的落差感就越难承受。 “总得去找。”姬霄苦笑道。 复仇复仇,在大仇得报之前,本就是一个天天反复念着仇恨,借着这股动力继续行动的无聊事。 不然,还能做些什么? 追逐名利?他姬霄可没有那个意思:吃惯了糟糠的人,虽也不排斥山珍海味,但要是你让他回去吃糟糠,倒也乐意。 他生下来之后的很长一个时间段,都不住那城市里的高楼大厦,自然也不会想要穷尽后半生去争去抢,去获得一个居住在云霄之上的机会。 但是,要是那九十九层通天高楼上面有个混蛋和他结下来生死大仇,在把他脚下的每一层楼都弄垮之前,誓不罢休。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爆破倒计时 见姬霄面色不善,库帕本从记忆边缘搜刮来了什么边角料子,现在也不敢上缴了。 被人这么这一镇,反倒是有点忘了自己先前所想,到底是何事何物。 不过,他被姬霄瞳孔深处映射出来的复仇火光吓住了,那嗔怒之人自身,倒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楚,要是不能保持绝对的理性,意气用事,必然无法达成自己的最终目标。 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那目标究竟是什么。 但想来自己被选中作为实验品也不过是大筛选之下的一时兴起,现在已经筛选出了天逸公司这个明确的目标,要如何实施报复,就留给日后的一时起兴好了。 想到这里,他理顺思路,循循善诱地引导道:“如果我是你们的人,我会从他的日常起居,周边的监控记录下手,研究从我逃出实验室那天开始,直至他死亡的那一天,这之间每一天的路线。”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躲过天上的眼睛,一定会在监控里面留下些什么——只要一个个地点去搜,就一定能找到那个装着证据的载体,无论那是一封信还是什么东西。所以,我们的时间很紧迫。”姬霄强调道。 经这么一点醒,库帕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了自己脑海里藏得极深的那道情报,到底是什么来着。 不过,与先前他们探讨出的结论一结合,他的脸色,顿时也不那么好看了。 “事实上,”他面色铁青地说道,“有可能,他们已经找到那道证据了。或者说,至少他们很精确地锁定了那道证据所在的范围。” 话很真,证据很可靠,这事也多半很真。可没听到证据之前,姬霄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看着他那比哭还难看的不敢置信的表情,库帕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他们要用爆破拆除铲平一栋大楼……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说的是哪里。” 是啊,如果真藏了证据,为什么会不在那里呢?毕竟,那间穷酸的小屋子里面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兄弟俩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上次是把不知多少间商铺连根拔起,连带着下面可能暗藏着的东西,也永远被盖在上面的那个标准足球场填平压死了。 也许为了更加不引人注目,那条商业街周围会再次做出什么变动……但是,谁知道呢?商铺拆除时,城市另一头的人不会知道,网上不会大肆发出公告,兴许也只有那附近一两条街的居民,会通过口口相传得知这个信息。 现在,自己在城区边缘的小窝要被拆了,处于郊区山上的自己,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能让这一切无声无息地进行,除了口口相传不会泄露出半点信息,这样的行动力,能够做到的人,不在多数。 能让他们这么不择手段,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地拆除这栋大楼的原因,很简单。 “他们还没有找到那条证据,而且,他们很确定证据就在我家——至少就在那栋居民楼里面。”姬霄沉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库帕只是点点头:没有人会怀疑这道结论的正确性。 只是问题是,要怎么做,才能从这即将被夷为平地的居民楼里面,找到那道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形态的证据呢? “这么久了都没有被找到,那道证据肯定不是什么体积很大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一封信,几张照片,或者是一个电脑里面的盘子。”姬霄推测道。 “让我去,只要我去找,一定能够找到那样东西。”下一刻,他如此提议道。 出乎意料的是,库帕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要是在他们下定决心夷平大楼之前,我们能够得出这个结论,即便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我都会想办法送你进去……但是现在,全无可能——太危险了。” “整栋居民楼的人们,都已经收到了强制迁移的命令和补偿金,这几天里陆陆续续搬出,准备要另觅他处入住了——楼里没有居民,你根本不可能混进那栋大楼里面去。”库帕很是平淡地描绘着这个事实,语句里充满着不可抗拒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愣头硬闯,就是送死。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冲上去,不是勇敢,而是一腔热血上头冲昏了头脑的愚蠢。 “要是……这样呢?” 话音未落,姬霄的双手开始在脸颊上飞速舞动起来,同时各处肌肉发力,协助着自己的易容。 几乎就在眨眼转瞬之间,他就变成了和库帕一模一样的面容! 呜…… 库帕闷哼一声,差点就要呕吐在自己最宝贝的车上。 即便以他这种阅历,见过凶杀案当中各种各样的犯罪现场,即便那易容的速度真是很快,但他依旧看到了很多肌肉筋骨的活动,看到了它们的错位…… 好不容易咕咚咕咚大灌几口水缓和过去之后,库帕感受着口腔里的那股消不去的酸味,心有余悸地摆了摆手:“这下好了,倒是帮我省了中午的一顿饭钱——以后这种事,还是转过头去变装来的好。” 说着,将保温壶插在车门上面之后,他一脸不敢置信,大开眼界地伸出双手去,捏了捏姬霄的脸面。 “这……这玩意……不是面具?”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看他这个样子,也是姬霄在学到易容术首次以来,在人前炫耀这道本事,有些骄傲的轻笑一声之后,反问道:“你不是亲眼看着的吗?怎么会是面具?” “再说了,正是因为这不是面具,所以才安全之极。”末了,他还不忘补充道,即便是这种时候,都在想方设法说服库帕。 看过这一番“表演”之后,面前的中年男子也没有立刻给出答复,挠了挠自己的寸头,沉吟许久,若有所思。 好一阵,他才突然抬起头来,发问道:“要是给你两三天时间提前预习准备,在不携带任何装备的情况下,你能够变成多少张脸?” “年龄段和肤色不同的情况下,至少两张,”姬霄不假思索,自信满满地回答道——这个问题,先前已经有人亲身帮他测试过了,“要是年龄相近,身高几乎相差无几,肤色也没有太大差别的话,至少不下一掌之数。” 他很清楚,库帕现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只因他自己不久前,也是怀着同样的打算,试图潜入某个地方。 权衡利弊半晌,库帕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中大决定一般说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姬霄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示意他有话可以直说。 “条件很简单:我会尽可能找到五张生面孔——什么刚刚晋升的队长啊,什么其他队伍临时调回来征用的伙计啊,什么在队伍里面从来不说话的家伙啊……总而言之,这伪装对象贵在精而不贵在多。这几天,你就算是死,也要给我死死地把这几张脸背熟了!要是少那么一张,或是伪装起来慢了半秒,就想都不要想着踏出那精神病院一步。”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姬霄举手立誓道。 在这一点上面达成协议之后,库帕也是松了一口气,和姬霄再度商量起行动的细节来。 “爆破的日期决定放在周五周六之间的凌晨:因为那段时间,他们既在周围发出公告,提前疏散了大半居民,还很是慷慨地给了那些居民一件事做——在不远的广场上开一个烟花大会。” “到时候,在一簇簇烟花的爆炸声中,这轰隆一声,似乎也不太引人注目了。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说到这里,库帕的神色有些复杂,竟是思考半晌,也找不到下一句话,只好抄起水壶,又狠狠地灌了些茶水下肚,压制住骨子里的那股不安。 姬霄的心情反倒没有那么复杂,相比之下,倒是出奇的轻松了,他的脑海中,倒是只有烟花大会那劈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天空中一簇簇转瞬即逝的花火。 “最重要的是,”库帕喝完茶,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强调道,“无论事情成不成,爆破倒计时十五分钟前,你要撤出那个鬼地方。” 那些黑衣人呢?他们会在周围坚守到什么时候?姬霄差点就让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但又在危机关头憋了回去。 但凡只要显露出一丝一毫地冒险想法,恐怕这次搜寻计划,就没有他姬霄的份了。 那些黑衣人,是会留到最后十分钟,还是最后五分钟?要找到大楼里面的线索,又需要几分钟?在那爆破前沿的最后几分钟,大楼里面是不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 “你要明白,”库帕似乎是看出了姬霄的心思,语重心长地劝阻道,“冒这种险没有意义:只要你人还活着,就有找出下一道线索,下一道如山铁证的希望。你要是抱着证据死在了那栋大楼里面,和证据一切灰飞烟灭,有的人只会在背地里偷笑。” “我没这么傻,也没那么容易死——至少在那李谋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姬霄平静地承诺道。 似乎那被唤作李谋的,只是菜市场上随处可见的,砧板上的牲畜,任人宰割。 第一百八十九章 神迹 谈到预定的大厦爆破时间,库帕反倒面露难色。 “要知道,那天我的预定排班……”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长出了一口气,“现在看来,就连排班这种蝇头小事,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安排好的。” 话语中暗藏的含义不言而喻:他没法在爆破那天协助姬霄潜入居民楼,甚至不敢有半点异动,否则就会被当作内鬼抓出去严刑拷打。 “已经周二了,还有不到三天准备,时间倒是很紧……”姬霄喃喃道。 “更要命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将近三十层的居民楼里面,到底哪一户里面,会藏有你弟弟留下的证据……要是他交给别人保管了呢?”库帕自问道,提起这一点的时候,也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自我逃出实验室以来,万里就已经宣告失踪了——他不可能会想象到,我能学会易容的本事,也不可能设想,我会拥有一名骇客的帮助,”姬霄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那证据就算真的存在,也只可能在我家,在我俩最熟悉不过的地方。” 至于在其他人手上保管的可能性,就等搜完了屋子内内外外,再做考虑,不是这次计划要考虑进去的事。 而且,要担心的事情,也不多这么一件。 “真是麻烦……”想到那件事,姬霄就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很是烦躁。 他还要想办法在这三天之内越狱:既然玄盟方面都能把只是有轻微嫌疑,而无实际证据证明是内鬼的库帕按死在某个偏远处的工作岗位上,就一定不会对他姬霄这里掉以轻心。 先前庄风的动作,虽说是一时嗔怒,但未尝没有狐假虎威,借刀杀人的意思。 那道要将他无限期禁足的命令,极有可能不是庄风,而是玄盟的某个人下达的。 想要在那天晚上去和那群黑衣人抢这份证据,就必须要越狱。 或许……一个人越狱还不够,得想办法找个人做掩护。 或者说,不能直接明晃晃地越出去——表面上,得有一个幌子,拖延时间。 这个幌子不需要骗过苍天黄土,只需要骗过玄盟扎在精神病院里的那几双眼睛,也就足够了。 为此,得先把他们的眼线挑出来。 没等姬霄感受到要在三天之内成事的紧迫感,库帕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在想什么?”主驾驶座上那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要想太多了,”库帕又补充道,“虽然我没法亲自到场为你助阵,但区区那天的排兵布阵,我还是能想办法搞到手上的,你只关心继续提升自己的变脸本事就是。” 能将这番难若登天的事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化作安慰的话语……库帕本就不是等闲人。 “我倒不太紧张,”姬霄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兴奋。” …… 某未知地点,会议室内。 一个花白短发的男人微微蹙眉,面色凝重地聆听着电话里面的指示。 “听好了,用上你们的脑子,用上你们藏在暗中的探子——我们要这目标轻而易举地逃出那个精神病院,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顺理成章地找到藏在那屋内某处的证据。” “……这是他复仇的第一步,等他的复仇行动彻底结束,我们要你们明面上大肆追捕他,暗中却给他机会逃亡到外,在这颗星球的其他地方过上自己的小日子——这么一来,他就再也不会蹦跶了。”电话里的声音缓缓总结道。 “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出。” 花白短发的老人沉重地咽了一下,皱纹间尽是一滴滴藏不住的冷汗,即便不是他第一次进行这种谈话,但每次受命,还是未免会感到一种生命的大恐惧。 自己叱咤玄盟军方多年,最终也不过只是蝼蚁,只要对方一声令下,自己就会以各种诡异的死法,人间蒸发——若不是对方在试手时还刻意留存了他的记忆,恐怕没有多少人会相信这种事的存在。 他们也不需要其他人相信这种事情的存在,一个在军方里面说得上话的人——一颗够用的棋子,足矣。 摒除脑海中的惧意,部长收敛心神,缓缓问道:“要是那个……目标,他自己没能逃出牢狱,该如何处理为好?毕竟他已经知道大楼爆破一事,若是将就他,临时取消行动,反而会显得可疑。” “目标的路,我们会为他铺好。”电话那头,只是如此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既然金口已开,目标那边就必然可以成功逃出,只是要伪装出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放出破绽让人拿到一份证据,当然不难。 没有听到第二个问题,只听嘟嘟一声,那头很是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瞬间,这个姬霄曾经谋面的部长,才瘫软在那张椅子上,靠着头枕,半晌,一言不发。浑身上下出的汗,简直就像在雨中长跑了一番的样子。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阵,才从恐惧中挣脱,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微微擦去额边的汗迹之后,打开了隔音会议室的大门。 门外早就挤满了人:有法医,有工程师,有专门做研究的学者。 他们都是有备而来。 “怎么样?”秘书看着部长早就被汗水打透,已然充满褶皱的白色衬衣,上前关切地问道。 “不要紧,老骨头能吃得下饭,打个电话,不是什么难事,”老人正色说道,没等秘书再说些什么,他就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看向那群研究领域各异的学者,“怎么样?” 法医摇摇头,表示毫无收获。 “无论是被分尸而死,还是体内血液突然干涸,亦或者是部分脏器精准爆炸,尸体上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对方的杀人技,就跟一把手术刀一样精准地洞穿了同僚的死穴,而丝毫没有伤及身体的其它部位。”他汇报道,垂在一旁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攥紧了白色的衣装边缘,不断战栗着。 那是对未知的兴奋,那是对无法获得结论的不甘,那是……恐惧。 另一边的工程师喉头耸动一下,见无人上前汇报,便抛出了第二个坏消息。 “没有用:藏在这房间各处的收音设备——即便都是找人在酒醉恍惚状态中,暗中偷偷摸摸装的,全部都被毁了个干干净净,就连点渣滓都没剩下。” “至于通话的设备,这次换成了老式转轮电话,却依旧不受影响……看来,对方只是想将双方通话的手段常理化,而绝无什么‘显现神迹’的意思——为此,即便是用一个不会发声的塑料儿童玩具电话,一个仅仅在杯底穿了条线的纸杯,恐怕都能发出声音。”说到这里,工程师的眼睛已然有些空洞无神,四处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完完全全,推翻了他几十年所学到过的所有理论,完完全全毁去了他脑海中那个根深蒂固的知识世界……这又怎么能叫人不绝望?又怎能叫人不恐惧? 说到“神迹”二字,老人自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穿着白袍的宗教人士,尽管对方很想将这种事迹和自己深深信仰着的那位联系起来,可依旧只能低下头,闷声解释道:“这种事情,只能被称为神迹……但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我穷尽一生,未曾在任何典籍上面阅读到有关的记载。” “神”不爱众人,只关心某个似乎死了也不要紧的“目标”?听闻此事,心中的虚幻世界又怎能继续维持下去?又怎么能不为了明天而感到恐惧? 一边忙忙碌碌的,穿着实验室大褂的几个研究人员,在各个房间里面的仪器上面确认好一阵之后,尽皆摇了摇头:“没有收集到,没有观测到任何形式的能量波动——我们怀疑,如果对方愿意,甚至可以直接以更为不可思议的形式,与您对话。” 就连运气极佳连续蒙对好几次“预言”,实际上肚里空空的神棍,都低下了头颅,眼眶温热,眼泪也几乎要掉下来了。 若是知道有存在可以在一言一行之间随意毁掉自己的整个世界,那还有必要继续去招摇撞骗么?骗来的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死了之后,又能带到哪里去? 终于,他的心底,似乎有什么弦线之类的物事,到了承受的极限,如同烧断的保险丝一般,断掉了。 他终于崩溃了。 “哈哈哈,创世神显现神迹,世界末日要到了!哈哈哈哈!”那个神棍癫狂地大喊大叫道。 “来人,把他拉下去,送往疗养。”部长长出一口气,招了招手。 “你们窥探神迹,是会遭报应的!你们都会死掉!我也会死掉!哈哈哈哈!”走廊深处,传来一道道不断回响的,歇斯底里的吼声。 几个穿着军装的近卫队员,尽皆面色铁青,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回忆般喃喃道:“所有的弟兄,都是不明不白地死掉的……死的时候都在最为安全的处所,就连直接轰炸都炸不开的地底、海底深处……然而,他们还是死了。” “要是对方想要灭绝我们呢?到那时候,我们会有反击的能力吗?”那个队员喃喃自问道。 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连纪律和服从都丢掉了,自顾自地说起了些扰乱军心的话语。 遗憾的是,从目前各方的调查结果看来——他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玄盟境内,不,这整颗星球倾尽他们的所有武器,冷兵器热·兵器,尽数打在对方身上,恐怕都不会比那个声音撕去自己指甲旁边的倒刺,留下更大的伤痕。 然而,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连对方的影儿都没见过,碰都碰不到的东西,又该如何去战呢? 在目睹那几个惨死的同僚之前,在场的每一个人,恐怕都不会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面。 “神”没有惩罚试图窥探自己的蝼蚁,也没有阻止他们的监控设备录下这令人作呕的一幕。 他根本不在意这种窥探。相反,若是这能带来极端的恐惧,反倒有助于自己更高效率地利用这几只棋子。 这是玄盟境内防备最为森严,最为接近星球核心的避难所,没有任何武器可以打穿上面的层层铁穹,突破上面的层层土壤。 这是神迹。 事实上,虽然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各有差异,但大体上并不会差的太多。 神棍被驾着抬出去之后,有的还留在现场的护士,听着一道道结论,竟是直接开始啜泣起来:“我家小宝才六岁,他才刚上小学……呜呜呜……以后该怎么办……” 其他承受压力的能力强些的人们,为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只能绷紧了脸,故作深沉,实际上心底也是一团糟,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以后该怎么办?这句话倒是触动了部长的心思。 没有任何办法,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他有些绝望地想道。 这个世界,据“创世神”所说,只是虚妄,这一点,他未曾告诉过任何人。 下一刻,太阳穴那涌起的那股痛意,他终于克制不住,还没来得及掏出药物,就两眼一闭,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也许过一段时间,晕阙过去的老人会再次睁开眼来,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在白板上写下行动计划来——但那终究需要时间。 没有了指令,众人难得可以享受一段大脑放空的恐惧时光。 第一百九十章 排除卧底 十一月,周二下午,帝域精神病院,后院。 一个年轻男子在下棋时,不动声色地用脚尖倒弄着桌子下面的泥土。 这不是什么寻常动作,但也称不上可疑……除非你有确切情报,知道这人在两三天内需要越狱,到墙的另一边去。 若是情报确切,那他现在岂不是表面上在下棋,实则在埋藏着些什么越狱工具? 错,就连这脚尖的动作,也只是一层幌子。 这场戏的最终目的,还是为的找出那一个,或是那几个,可能藏在安保队伍中,不受孙大树管辖,也没被庄风买通的眼线。 而不远处似是在读着画本的李某仁,则是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院子里寥寥可数的几个安保队员来。 早在棋局开始之前,姬霄就已经把这个任务交付给他。 而他也只知道,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试探——为的是在周五的越狱路上,没有任何阻碍。 周五,周五……周五?周五!李某仁在脑海里不断重复念叨着这个日子。幸福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一时间,他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越狱的方案很简单,简单到我会直接到一楼接你,然后你跟着我跑就是。外面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说着,脑海里的那名年轻男子郑重其事地吩咐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好精力,千万不要让身体出什么差错——感冒或者崴着脚之类的。再者,就是和我暗中配合,试探出一些东西。” 那人只给了我李某仁一个任务,那我就只需要切切实实地帮他达成这一点,不辜负他的信任,李某仁想道。 没过多久,就有一张整齐对折写满了字的纸,藏进了负一楼卫生间某间“包厢”里,被压在挂卷纸的盒子的盖子下面。 傍晚,摄像头记录下了孙大树鬼鬼祟祟进入二楼仓库的身影。 终于,夜幕降临,就连虫鸟都不叫的时间段,哪还有什么眼线能够在此时行事,早就躺到床上呼呼大睡了。 好不容易装睡至今的姬霄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床上翻起身来,穿上拖鞋走到墙根蹲了下来,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物事。 谁知,这一切,都被监控室里一个新来的安保队员尽收眼底。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暗笑对方的愚蠢,看两边同僚早已打起了呼噜,蹑手蹑脚地用手环向某处发去了信息。 …… 周三。 考虑到这精神病院里藏有眼线,姬霄也不敢轻举妄动,尤其不敢在夜半无人三更半夜的时候,屏蔽监控录像,然后开始捣鼓自己的手环。 谁知道,新来的几个安保队员里面,谁是卧底? 要是那人不但没睡,还刚好将这一幕瞧了去,从而被抢了手环,那该到哪里说冤去? 还好,李某仁没有辜负信任,列举出了一整个名单,尽己所能地阐述了名单上的每一个人员值得怀疑的地方。 凭借着这份名单,姬霄赶在所有人睡醒之前,借着监控视线的死角,飞快地在床上用那微乎极微的晨曦读完了名单,然后将那纸揉做一团在被窝里藏在身后,起身借着在牢房里上厕所的机会,轻而易举地将那纸团抖进了马桶,冲刷到了天另一边的垃圾处理站去了。 虽然敌暗我明,但实际上,情况要比想象中的好许多:由于和孙大树、庄风都极为相熟,两面逢源的缘故,自从和庄风谈妥了之后,牢房的铁栅栏早就重新升了上去——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些卧底,是绝无可能提议把我重新锁回去的,姬霄想道。 再者,故意作出反常举动,让人从旁观察的策略比他想象中还要管用。 虽然名单上有着好几人,但目光如炬的刘某仁在下棋的时候找到了一个绝对不正常的哥们儿,提前喝了咖啡提神半夜假寐的孙大树又用余光瞥到另一人通风报信…… 但是,真的只有这两人吗? 不能再考虑这件事了,姬霄摇了摇头,将这道烦恼甩出了脑海之外。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去找庄风。想到这里,趁着清晨无人,他径直走向了话疗室。 “……我明白了。这是你要的手环,”说着,庄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手环,和平时发放的那个假释手环显然有着差别,看样子,是一道新买的普通手环,“不过,你总不能指望我又被你揍一次吧?上次我自己撞上去,现在还发疼呢。”庄风指着自己说道。 “总不能是我吧?”姬霄大惊,用双手也指指自己的面庞说道,“我要是脸上身上留下什么淤青,过几天就算是双面大衣也救不了我了……” 庄风沉吟一阵,正当他心底终于妥协,就要把脸贴上去,心甘情愿地挨揍的时候,姬霄笑了笑,摆了摆手。 “开玩笑的,我早就找到了一个倒霉蛋,这次由他来挨揍——医生你只需要行行好,把我送进海绵房就行。”他带着笑意说道。 “这倒是无妨。”庄风舒了一口气,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走出话疗室,他就一路吹着口哨唱着歌,大摇大摆地在走廊上逛悠,直到某个特定的安保队员——他先前所说的“倒霉蛋”出来之后,暴起打人。 由于这道偷袭之不可预测,那个卧底反抗都没能防抗一下,就很是可怜的被按到在地面上痛揍了一顿,直接被揍昏了,没个三两天,恐怕是缓不过来,直接送去市区的医院住院了,按工伤报销医药费。 正好瞧见此幕的另一个卧底,背后一寒,心有余悸地偏过头去,视线避开那个方向,不敢去看。 要是自己的身份也被发觉了,不得被那个疯子揍死?他有些惶惶地想道。 毕竟,光从他读到过的关于楼下这个年轻男子的资料,或者说,光荣“事迹”,可算不上太好听。 什么武艺高强啊之类的,大家都是接受过训练的,只要不是现在这种偷袭,应该也不会兵败如山倒,被单方面按在地上揍。 可资料后面写的那些:什么为了泄愤揍人啊,什么为了泄愤在百层高楼的表面上浇粪啊……这真的是正常人敢做的事吗? 无法无天,这就是他对姬霄的真实评价。 没有规律可循的正常人,也就和疯子差不太多了。 正当这名卧底就要惶惶不可终日地度过接下来的几天时,身后那名叫做孙大树的便宜队长的怒喝,总归是让他安心了几分: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袭击安保人员?给我抓住他!” 说是抓,实际上,姬霄早已很是配合地把手腕交叉,将手放到了背后,而刚刚目睹这一幕的安保,哪敢在擒他的时候用力,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在惩罚时间过后又做出些什么来。 于是,这本来应该严肃无比的抓捕场面,反倒变得很是滑稽起来了。 看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两位健壮的年轻人,在搀扶着自己年老体弱的爷爷一样——只不过实际情况来说,这中间的人不是他们的爷爷,但在他们的敬畏之心里面,胜似他们的爷爷。 等到大楼最底层的一间海绵房,咔嚓一下插上门闩,然后锒铛一下锁上门,那个逃过一劫的卧底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要问为什么是“暂时”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这口气,实在是没有松上多久。 中午送饭时,也不知道在海绵房里的姬霄使出了什么花言巧语,哄得一个安保队员走进了话疗室,带去了几句话。 这才“锒铛入狱”一个早上没到,中午吃完饭……这不,又被放出来了。 剩下的那名卧底,简直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当他要设法避着姬霄走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姬霄却没有来找他的茬,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人的存在,反而是又进话疗室,知会一声之后,走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卧底,趁着两侧无人,连忙挑了个空档溜进厕所,发出了一条消息。 …… 已经走出病院大门的姬霄,自然不会知道病院里的那个卧底发出了一道信息。 不过,即便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影响他的心情——他现在,很满意。 首先,稳稳当当地把一个卧底送进医院了,而且庄风刚刚也承诺会用关系强行留他住院,这让他很满意。 其次,事情的进展让他很满意。 按照孙大树的话来说:这里的员工大多是工作了一段时间的老员工了,不大可能有玄盟那边的人,提前这么久潜入这么一道专门关押一些见不得光的犯人的“黑狱”。 所以,只要回程时找时间把剩下那人解决掉,事情就算大功告成了。 最后,是地下世界的办事效率让他很满意:这个早上,他在海绵房里忙的不是别的,正是在策划逃出的路线和方式。购买工具倒是简单……问题是,谁来装配呢? 先前那些需要知道墙体高度才能定制的装备,在他将墙体数据交给铸造的匠人之后,为了省事,顺便直接在地下世界里面找了一个专门在几间店铺之间做“桥梁”,替人做合伙保证人的中间人。 雇佣了那名中间人,按比例抽取佣金之后,那中间人直接大手一挥,表示自己会包办一切,让姬霄只管放心等着。 于是,在周三的早晨,帝域精神病院外的盘山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爆炸声之响,直接就吵醒了精神病院里的大半人物。 就连姬霄吹着口哨等待那名卧底起床进入工作岗位巡逻时,都被这响声吓了一跳,不知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在庄风给的手环那里看到交通事故的新闻,直到他在后院墙外一步的地方看到一块显然被做过手脚的土壤,他顿时明白了一切。 早晨的那道上了新闻的,哪是什么严重的交通事故导致爆炸?那根本就是演的一出戏!为的满足客户的要求,特意响起爆炸声,以掩盖同一时间用泥土压缩机等器械施工的噪音! 想到这里,姬霄不禁笑出声来:“真不愧是中间人,专业。” 说着,他走到森林里无人会看到的位置,露出了那道缠满了黑色防水胶布的手环。 庄风给的手环,终究只是一个幌子:不是为了骗别的人,就是为了骗庄风这个人。 要是被这生性多疑又不择手段的庄风知道了手环的存在,那还得了?想要少一事,就只能多一事——为此,姬霄也只能要来了这道手环,将外界的一切交接工作归结到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朋友”身上。 我有一个朋友……这不就是天底下最合理的说法么! …… 根据信息里的坐标,在某处轻轻松松地挖出了一个遥控器之后,姬霄便回到了精神病院里面。 进门之后,他在走廊上面,看到了一个双目完全不敢和自己对视的身影。 咦?这人怎么回事?姬霄在心底纳闷道。 没多久,他就想起来了: “呵,原来是最后剩下的那个卧底啊……”轻笑一声后,他给不远处使了一个眼色,一边冷笑着,一边径直走向了那名卧底。 好笑的是,似是因为心虚,又似是因为先前同伴的遭遇,那卧底一看姬霄来了,竟是像猫躲耗子一般,飞快跑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姬霄心中更是好笑,大喝一声,脚下便是咚咚咚地追了上去: “哪里跑!” 当然,这一闹剧不可能不被其他人注意到,监控室里的孙大树更是哭笑不得,轻叹一声之后,随意点了几个安保队员: “你,你,你。去把贵客请到海绵房里坐坐,冷静一下吧。” 还没等姬霄追上那个卧底,将他痛揍一顿,这场追逐战就因为裁判的介入进入到了尾声。 刚被逮到海绵房里面,他似乎还有些不服气:也不管楼上的骂声,一直在用刻意而为的难听歌喉“洗礼”着众人的心灵。 直到孙大树又在无奈之下,给他送去了几本杂志,这一幕才有所好转。 …… “怎么三更半夜开始唱歌了……我真是要疯了……偏偏其他人带着耳塞,还能睡着……”卧底夜不能寐,独自走去厕所,在途中顶着睡意朦胧的上眼皮,喃喃骂道。 总不能是因为晚上没灯看不了书,或是海绵房睡着不如意,因为睡不着觉,所以闲来无事要拉其他人下水吧? “唉……”他又长叹一口气。 不过想到这种日子熬完明天,就能调回原来岗位了,往好的方面想,只要我明天一天眼睛放机灵点,至少不会挨揍……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是好上几分,一边悉悉索索地解开腰带,一边哼起了调子。 “哼的什么,倒挺好听。”背后忽地传来一个声音说道,惊得他尿都憋了回去。 是那与监视目标有来往的孙大树!没等这卧底反应过来,他就挨了狠狠一手刀,晕了过去,被孙大树绑起手脚,拖死猪一样向着负二层某间空闲的海绵房拖去。 “呵呵,没想到,我们是三人一组吧……”看着孙大树背着几乎和自己等高的卧底,气喘吁吁的身影,一个人在心底冷声笑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拍下了这一幕。 第一百九十一章 烟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姬霄算计了这么久,算计出了我的两个弟兄,能不能算计出第三个,自始至终一直藏在阴影之中的——我? 想到这里,那真真切切的最后一个卧底,终于还是忍不住冷笑出声,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手环,就要将这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若是让他发送出去,先前所安排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只是,在他输入信息到一半时,背后忽地传来了一道几乎微不可闻的嗤笑声。 只是这声音实在太近,这夜又实在太静,很难让人不听到这笑声。 “早就猜到了。”笑声的主人如此说道,伸出手来,将一张手帕按在了那最后一个卧底的鼻嘴之间。 “谁……”还没等那卧底转身问话,背后的手就已经按在了他的脸上。 在惊恐之中猛地一吸那手帕上浸湿的药剂,那最后一个卧底只觉自己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前,他总迷迷糊糊地觉得,背后声音,和楼下正在引吭高歌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这蒙汗药倒是劲,也不知道那医生是从哪搞来的。”卧底身后那人挠了挠头,感叹道。 这声音的主人还能是谁?自然就是姬霄本人! 只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点,等那些手脚被绑起,眼睛被蒙住,嘴巴被捂的卧底们醒来之后很久,可能都没办法想得通。但答案其实出乎他们意料的简单,甚至有点儿戏,有点幼稚。 一个音箱。 只需要提前在没人能听到自己声音的树林里录制好鬼哭狼嚎的声音,剩下的,就只需要让某个翘着二郎腿,而且绝对不会被窥探的人,按照录音上面的标注一个一个播放就完了。 三十句答复话语,十道语气词以及脏话,七首歌,五句扯着嗓子吼出来的疯话,还有两道狼嚎,一道长啸……绝对能够适用任何场合的对话。 至于操纵音响播放录音,以及调节音量的是谁?当然是那一天到晚坐在话疗室里,无人打扰的人物。 “……医生,我看你也是闲的没事干——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想到那人所说的话,庄风也是苦笑着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收到确认的信息之后,他才用遥控关闭了音箱,开始进入梦乡。 越狱的筹备已经准备妥当,三个卧底也各自被揪出来,扒干净身上所有电子设备,五花大绑,送进了三间海绵房里面,绝无逃出或者报信的可能。 接下来,就等着周五了。 不过,要是姬霄知道,那些卧底实际上只是在暗中监视他,甚至必要时还要出手助他越狱,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 周四早晨,自由活动时间。 在这阳光明媚的后院里,两个人正坐在凳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 他们移动棋子时,虽然嘴有微动,但吐出来的话语,完全与棋子的路数无关。 下棋不重要,重要的是,找这么一个地方碰头。 “如果卧底都被揪出来了,那现在还这么紧张干什么?”刘某仁压低声音问道,话音刚落,他又忍不住左顾右盼起来,仿佛阴影之中,依然有着要妨碍他们越狱的人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姬霄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万里无云的天空。 湛蓝的天空中没有半点云朵,只有烈日当头,但在飒爽的秋风的吹拂下,那直射的阳光,也变得温暖而柔和起来了。 “今天是个外出的好日子:风不大,阳光很好,重点是,没有积云——晚上不大可能下雨,走山路不会滑。”他感叹道。 要是没有这档子事情,今天真还是个出游的好天气。 “我们今晚出发。”姬霄忽地说道。 “啊?啊!”刘某仁惊呼出声,震惊之中一下子站了起来,撞到了棋盘,害的棋子都散落一地,只能流局了。 “你想耍赖?”一个问题突如其来地抛到了刘某仁头上。 对面的姬霄微微侧头,示意他注意些,不要吸引太多无关人士的注意力。 注意到旁人疑惑的眼光聚焦在自己二人身上,刘某仁这才故作不知,点头赞叹道:“我当然不会耍赖!好棋,好棋——是你赢了。” 虽然这演技很是拙劣,但这精神病院里也没多少大壮伙子,基本都是些老年人,或是些疯疯癫癫的家伙,应付他们,倒也足够了。 等那些目光逐渐扭转回去,后院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刘某仁蹲了下来,开始捡起那些棋子。 他一边捡着,一边看着地面问道:“大师你的要事不是在周五晚上么?怎么今天就……” “莫非你不想越狱不成?”姬霄反问道。 刘某仁有些愣住了,一时间,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开玩笑的,”姬霄摆摆手,也是蹲了下来,用手掌从地面上一把铲起了最后几颗棋子,“不过,我确实需要周四离开,这倒不是戏言。” “在需要出现在外界的当天越狱,固然有更大几率可以先完成自己要做的事,再被抓回去——不过那么一来,时间太紧迫了。而且,到了那一天,一定会被盯得死死的。” 刘某仁对于姬霄的事,对于玄盟派卧底潜入精神病院的事,知道的并不多。 他所听说的说辞是:那三个被除去的安保队员,都是安保部门里面比较愣头愣脑,死命扑在工作上面的呆子——要是不除去他们,恐怕会被他们从监控录像里面看到,然后提前触发警报,仅此而已。 本来,已经除去那些卧底之后的姬霄,原本只要拿个假释手环,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外就好。 他没有向任何人说明的是:他这一去,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要是光明正大地出去,最后却没有回来,未免不会牵扯些什么人。 虽然他对庄风并无好感,但这么出去也是件麻烦事: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因为那大门的开关门声音,实在是太吵了。 知道离开时间,就能大概估算到行程,和已经逃出的距离,从而搜索范围就会被缩小,更快被玄盟锁定……这,不是他想要的。 而只需要糊弄庄风、孙大树一番,让他们认为有越狱的必要,他们就会同意此次行动:那医生需要我出去收集到灵魂技术相关的情报,那安保队长则是需要这次越狱,想办法把“越狱主谋”这个莫须有的罪状栽赃到庄风身上…… 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人都会滥用自己的职权,想方设法隐瞒这次越狱行动。 到时候,逃了出去,不但有人掩瞒行踪——毕竟他们都以为姬霄还会在半夜或者第二天早上回来;更重要的是,出去之后,能够做到的事,远比以前要多了。 “要是继续待在这院子里,到死的那一天都不可能搜集到足够的证据……”姬霄喃喃道。 这一次出去,虽然也是在玄盟的追捕下逃亡,但逃亡的人,却是今非昔比了。 有着多天牢狱当中的体能锻炼,有着先前带进精神病院的骇入手环,还有着一道神乎其神、变幻万千的易容术。 只须到黑市,用不同的面孔制造出几道假身份,就足以应付很多次盘查。 至于和库帕的联系:只需要利用网络,通过几个境外服务器多次跳跃。这么一来,怎么也不会查到自己的真实位置。 只是,下一步,又要查什么呢……想到这里,姬霄陷入了沉思。 …… 在期待中,夜幕来得并不算早,太阳倔强地在天边挂了一段时间,才依依不舍地落下地平线。 晚饭是一碗牛肉汤面,不过姬霄对其显然不是很上心,只是挑拣出了些许面条和所有的牛肉蔬菜吃了下去,想来也是为了逃跑的时候不会肚子涨的紧。 肚饿小事,筋骨舒展不开跑不动路,可是大事。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马桶与墙面的间隙间取出了什么,揣进了口袋里,走到了走廊上。 在这个地方找人并不很难,毕竟人几乎都聚集在一楼这一层,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刘某仁,竟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即将越狱的前夕,还有闲情逸致去洗澡……想到这里,姬霄也是有些无语。 “藏好这个,等熄灯之后,默数三百下,然后带上它。”当经过刘某仁身旁时,姬霄不动声色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份,塞到了刘某仁手里。 “三百下啊……”刘某仁望着姬霄走向不远处话疗室的背影,有些欲哭无泪,“要是我数着数着数漏了或者数重复了,那不就完蛋了?” …… 推开话疗室的大门之后,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准备的怎么样?还有那件东西……” 庄风微微抬头,看到来者是姬霄之后,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才缓缓说道:“我这边不会有问题。” 说着,庄风打开身旁抽屉,拿出了一张卡片,从桌面上推了过去。 “很好,到了‘那个时间点’,准时开始计划。”接过卡片揣进兜里,抛下这句话之后,姬霄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也不知道赶着去做什么。 实际上,他要做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要去仓库,拿回些自己的私人物品罢了。 别的东西大都不太重要,最重要的那手环,也被他提前设法偷了回来。 要拿的,是一道刚点着没多久就掐灭了的烟屁股。 那是某个人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痕迹。 第一百九十二章 越狱前夕 取回入院时“寄存”在院方的私人物品之后,姬霄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钟表在上次的冲突中被那医生喊人取走了,至今也没有搬回来,他只能根据自己先前所记录下的时间表,再加上观察安保人员们的动向,来推测现在的大概时间: 一楼厕所门前,现在排起了长队,应该是每天淋浴洗澡的时间到了——那就是五点二十到六点钟。 六点钟过后,一直到七点钟的吃药时间之前,都是没有明确标注“任务”的自由时间:有的人会留在大房里打瞌睡;有的人会在走廊上面散散步,消解胃部的消化压力;有的人则是会到后院里吹风——由于没有明确规定,所以这也是一天当中,后院看管最为松散,锁门时间最为不规律的一个时间点,全凭守卫们的心念决定。 心情好的,就让你一直吹风到七点的前一秒;心情要是差的,抱歉,你就别想去吹风了,乖乖呆在室内吧,哪也去不了。 在那之后,七点到七点半,就是在几个安保队员的虎视眈眈之下,乖乖地把自己今天晚上该吃的那份药给吃下肚里面去。 吃完了,就能获得一份奖励:时长两个小时的影视剧时间。 可惜精神病人的待遇实在差极——来来回回,几乎每一天看的,都是同样的那几部电影,那几部电视剧罢了。 不过,按照一晚看一部电影或者是三四集电视剧的速度来算,即便生而知之,从睁眼那天就开始博览群书,阅览人类智慧所遗留下的精华中的精华——人一辈子,又能看几本书,能看几部电影,能看几台电视剧呢? 与生下来那一刻就存在的作品的数量对比,人能够读到,读完的,实在不多。 这么看来,翻来覆去地看那些公认的好作品,似乎也不是一件完完全全的坏事。 总而言之,看了两个钟电影之后,就到了九点半,留下半个钟给所有人平静一下激荡的思绪…… 十点钟,雷打不动,准时熄灯。 这就是帝域精神病院的一晚。 这就是精神病院里的一天。 姬霄心底知道,这种日子,在今晚的十点零五分,秒针刚指向十二的那个瞬间,就会迎来结束。 所以,一时间,他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所有为越狱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计划中的那个时间点,只需要带着自己身上的这些东西,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就是了。 “还能干什么……清点随身物品?”姬霄喃喃道。 闲来无事,他干脆找孙大树拿回了先前被“没收”去的那本《玄盟法典》,用无刃餐刀沾水,轻轻划开米饭黏起的几页纸张,开始像写日记一般,记录下了至今为了越狱所做下的一切安排。 客观来讲,就算没有城市档案馆里面的蓝图借阅记录,光是凭这几页纸上面写下的沉甸甸的文字,就足以让庄风套上洗不清的嫌疑。 “细节流程我全都留下了,能不能找到这份东西,能不能翻到这一页,读到之后又该怎么去找那庄风的麻烦,就看你自己了……”写完之后,他把比往旁边随手一丢,喃喃道。 至此,进入这所精神病院之后向医生庄风和那安保小队队长孙大树所承诺过的事,都做到了。 前者想要找到和灵魂技术有关的某个新来的病友,前天帮他找到了。 后者想要能够直接一劳永逸搞垮医生,能够在医生的职业履历上留下污点的重要证据:之前在城市档案馆搞了一份,但大概会被知情的庄风本人给想办法托关系消除掉…… 先前的算一半,再加上现在这份计划书算作一半的话,也算是幸不辱命了吧。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再继续给孙大树增加难度的意思,随手把法典放在床上,向着大房那边走去。 反正现在也就是呆在房间里空发呆,无所事事,还不如出去逛逛。 不过,回忆一些细节,加上推敲一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写下来所用的时间,远比姬霄想象的要久:他出来的时候,恰巧听到护士推车的轮子与地板摩擦的轱辘声音,为了研究时间表将这些细节烂熟于心的他自然能分辨出来——这是吃完药把东西送回去的方向。 “这么说,估摸着,也快七点半了……” 推开门,走进大房的时候,房间里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有的人扣脚有的人在胸前环抱着手,不约而同的是——他们都在等待电影放映的开始。 事实上,房间里的其它摆设也比姬霄想象的要多,先不说什么花瓶书架床头柜之类的可以有,但是单间牢房里面没有的日常用品吧,就连到了这个点儿进来凑热闹,一起看电影时给安保队员或者是护士坐的折叠凳,都在墙边靠了好几把。 这么说起来,一众精神病人看起来都有些……过于期待了。 最夸张的当然是刘某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连下巴的胡茬,都变魔术似的刮得干干净净。 但姬霄知道他所真正期待的是什么——为了那件事,沐浴焚香求神都不为过。 胡思乱想一番之后,姬霄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杂乱思绪背后隐藏的莫名紧张感,自嘲地笑了笑之后,从墙边拎起一张折叠凳,坐到了刘某仁的床位旁边。 “你们这儿的东西可真多,什么花瓶什么板凳之类的都有……他们就不怕你们用这些玩意儿打架么?”刚坐下,他就忍不住感叹道。 听到这个问题,刘某仁摇了摇头,只觉得好笑:“当然不怕——能够坐在这个房间里面的,都是吃过教训的,或者是原先就性情温顺,被筛选出来的家伙们。这样的人们,哪会有心思抄家伙打群架?” 对于这个问题,他刘某仁是最有话语权的:毕竟,他就是觉得这个地方的什么刀叉餐具啊之类的东西,管辖实在太为轻松,才藏下刀子,挟持护士,想要借此逃出。 现在回想起来,倒是和昨天一般…… “说到底,你现在洗了澡,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总要出汗的。”姬霄漫不经心地问道,手肘顶着大腿,拳头顶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待着电影开播。 那护士都还没拿遥控来,还久着呢。 “人吃吃喝喝总是要拉出来的,今天吃了又要什么用呢?”刘某仁乐呵呵地反问道。 “当然,只是开个玩笑。要问真实原因的话……”说着,他压低声音,凑到姬霄边上耳语道,“其实是因为,逃出去之后,在躲避追捕的时候,我不大可能有时间去公共澡堂洗澡,最多也就在花园自动淋水的时候蹭点水来用罢了——下一次洗澡,估计就得等到婚礼那天了。” “是不是有点早了?”听到这里,姬霄稍有愧意地问道。 “完全不会,”刘某仁连连摇头,“还有一周多,听说是十二号那天举办典礼,是个什么‘良辰吉日’来着——我当初也就是不懂这些,也不愿意去更多去开阔自己的视野,最后才会让自己周围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狭隘吧……” 听到这番诉苦的话,姬霄表情微微一僵,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出言安慰,转而开玩笑调侃道:“好消息是,到了外面很难再有这么小的房间了,从此以后只会越来越宽阔……” 说完这句话,姬霄自己也愣了愣,一时间,竟是有点不知道自己所说的笑话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有些怔住了,更有些暗暗后悔的意思。 似乎是读出了姬霄内心的挣扎,刘某仁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你,大师:既为了你出言岔开话题安慰我,也为了在行动计划里面接纳我这么一个除了欺负手无寸铁的人之外一无是处的……” 听着听着,姬霄感觉气氛又要变得低沉了,提前打断了刘某仁消沉的话语: “我觉得,”他思考一番之后,如此缓缓说道,“握刀的勇气,大部分人都有。但是最重要的是,你拥有的,到底是握住刀柄的勇气,还是握住刀刃的勇气。消极地贬低自己握住刀柄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想要做出改变的话,应该要想办法让自己也获得,握住刀刃的勇气。” 为了自己握住刀柄,刀尖指向他人;和为了他人握住刀刃,刀尖直指自己,虽然只有一线之差,却是完全相反的两码事。 咳咳……姬霄清了清嗓子:“我是不是说教的有点太多了?话又说回来,今晚播的什么片子?我看所有人都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他岔开话题道。 “《逆转未来》,”刘某仁回答道,“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光看片名,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听说是部好评率挺高的作品,院里新租来的片子——大家伙都没看过,所以多多少少,会有些期待。” 期待自己日复一日如同一潭死水般毫无变化,又如同流水线般机械而规律的生活当中,出现一丝变化,也是很合理的事。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入夜 事实上,作为越狱前所看的最后一部电影来说,《逆转未来》远比想象中来得要好看。 人对生活中的某些物事突然拔高要求,也是很常见的事吧:有的时候,吃了一顿特别香的饭,就想喝上一瓶冷的几乎要结冰,瓶子表面还有不少露珠缓缓滑落的汽水;劳累了一天回到家就想洗个世界上最为舒服的热水澡…… 要是最后的那道“甜品”没有达到逐渐被拉高的心理预期,无形间,似乎连带着会毁掉先前所享受的美好的一切……这种想法和期待实在是不公平的很。 出乎意料的是,今晚看的电影,并不只是看完之后简简单单评价一句“嗯,确实好看”的寻常佳作,而是那种,从运镜音乐再到剧本演员特效,完全无可挑剔,让人大呼过瘾,事后又直后悔为何与电影的初见不在电影院的大荧幕前——“没有在正确的时机遇到正确的某”,人为之后悔的事情不外如是。 电影所讲述的故事本身倒是因为标题猜的八九不离十——的确就是讲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改变未来的故事,很常见的一个桥段。 即便如此,这的的确确是最为经典的桥段之一:敢问谁没有遗憾呢?谁又不想弥补这些遗憾,亦或者是开启全然不同的第二人生呢? 最是简单的东西,最能引起共鸣。 这么看来,在越狱前看的最后一部电影不是叫什么《飞越疯人院》之类的名字,实在是有些遗憾: 一来,这部电影的名字,就能在无意之间,和现实交织出一个美丽的巧合。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看着这个名字,两个想要越狱的人不管什么剧情什么场合,多半会都笑的合不拢嘴,自然不会像现在这般丧气,各有心事了。 “好了好了,”护士拍了拍掌,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电影都看完了,趁着这么开心,都好好平复一下情绪,准备上床睡觉了。” “记得,默数三百下。”离开前,姬霄提醒道。 刘某仁只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听到别人说话,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 三十分钟并不长,只是在今天显得有些煎熬 不过,想到这之后可以重新取回的物事,最最痛苦的煎熬,也变得像糖浆一般甜蜜起来。 十点钟。 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看的钟,亦或者心底深处冥冥之中自有一种抹不掉的习惯,偏偏知道是十点钟了。 于是,哐当哐当,安保队员们腰间别着的塑胶棍棒刮在了金属护栏上面,一下一下地连续撞击,似乎是在模拟接连不断的钟声。 这种每天雷打不动都会准时响起的嘈杂声音,一想到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听到,也变得像美妙的音乐般悦耳起来,好像这毫无规律的节奏中暗含着什么玄妙的律子一般。 “熄灯!”最后,一个安保队员大声宣布道。 于是啪嗒一声,小楼里上下四层所有房间的灯光,齐刷刷地闭了。只有一个安保队员打开手电筒,向着监控室的方向行去。 邪门儿的设计,加上窗户极小,房间里实在是钻不进多少月光。由于这个缘故,精神病院里嗖一下的,就进入了几乎不可视物的黑暗。也许姬霄特意选在熄灯后五分钟,未必没有要人眼提前适应黑暗的意思。 刘某仁沉重地咽了一下,由于内心深处压抑不住的紧张感,脖颈很是僵硬地扭动起来,看向左右床铺上的病友。 很好,没有人注意到我,他如此想道,心底也默默开始数起数字来。 一,二,三,四……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平时总感觉不够厚实的被褥今天却显得格外保暖,被窝里面简直像个小蒸笼一样,热得他满背都是汗,浸湿了大半衣衫。 七十四,七十五……要不要穿上外套呢?刘某仁暗暗想道。 穿上的话,到时候耽搁的时间就更少了。 “糟!我数慢多少了?”他以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自语道,没有穿上大衣,而是掀开了被子。 这被子当然不大保暖,半开着吱吱呀呀的窗户吹进来的秋风当然不热,热的是那一颗因为紧张兮兮而砰砰跳动的心脏。 “数快几步,应该没有问题吧?”刘某仁自问道,决定在自己设想数字的基础上,再加上几个数,免得错过了姬霄吩咐的时机。 二百一十七,二百一十八…… 越是接近倒数的尾声,他就越是觉得喉间干燥的就像三天没喝过水一般,但偏偏不敢动作,生怕惊起了身旁的任何一人,然后在他们的嚷嚷声当中,又惊醒更多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床单,心中暗自向自己劝慰道: 不要多想,不要多事……等到出去了,公园饮水台的水,花园自动洒水机的水,路边水龙头的水,便利店瓶装的矿泉水——想要喝什么,就喝什么! 二百七十四,二百七十五…… “是时候掏那玩意出来了吧?”他喃喃道,从口袋里取出了姬霄先前在澡堂子外面交给他的那件东西,提前戴在了脸上。 那是一只口罩大小的防毒面具。 “二百九十九,三百!”数到这里,刘某仁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从床上一下子坐起身来。 虽说是一下子,实际上,他还是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蹑手蹑脚地,好似在做贼。 做贼,就未免会心虚。 一道年老的嗓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吓得他差点一蹦三尺高,即便人没蹦起来,心脏也都快蹦到嗓子眼那里去了。 “你脸上戴的,是什么玩意儿?”身后的老头儿,满是好奇地问道。 问这话时,见刘某仁那副梁上君子的姿态,他竟也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似乎代入了这个场景,正在与人秘密碰头,讨论机密一般。 疤伤,白发,明明是瓜子脸却略显方正古板的样貌…… 不是那“臭名远扬”的散仙还有谁? 无论是谁被他逮着了,都至少要听上个三天半夜……一想到这一点,刘某仁的脸色就难看许多。 要抢先打晕他吗? 不,要是还没得手,对方就大喊出声,该怎么办? 要……留下吗?一个想法,忽地浮现在刘某仁的心头。 留下,意味着没有离开的路,没有去赴婚礼的可能性,更意味着越狱计划败露之后的秋后算账。 要是不留下,自己跑不了,连累的能跑掉的人,也跑不了。 “也许,这就是老天爷作祟,要我从这一刻开始改变吧?或许是天意,要叫我逃不出去?”他喃喃自问道,心底毫无原因地涌起了一股勇气,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不想等什么“特殊的时机”,等什么“良辰吉日”了。 他要从这一刻开始,就改变自己。 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刘某仁凝重的脸色,终于也有些释然了,他手微微举起,一边准备摘下防毒面具,一边和散仙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以确保对方不会轻举妄动,唤醒更多人。以确保那个帮助了自己很多次,最后也帮助自己踏出改变的第一步的恩人,能够一帆风顺,顺风顺水地逃出去。 “这玩意儿?这玩意是我从仓库里面摸出来的,也不知道是谁进来的时候带的东西,看着有趣……” 话音未落,刘某仁刚解释到一半,对面的老头儿竟是无故地一个晃悠,嘴里蹦出极其古怪的“呜嘿”一声怪叫,哐当一下,重重地躺倒在了床铺上面,就像喝醉了一般。 但这精神病院里,除了那些安保队员,根本没人能弄到酒……怎么回事?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后一人朗声问道: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走了。” …… “原来,那防毒面具是为的这个……”走在走廊上,刘某仁还是不住喃喃道。 他原本知道姬霄有天大的本事,简直比那些什么口吞长剑、胸口碎大石的人们还要玄乎,才会一直带着三分调侃,七分钦佩的意思,称呼他一句,“姬霄大师”。 可他万万没想到,姬霄能有这番大的本事——光是在这精神病院里,就算真真正正的手脚遮天了! 现在,那一句句“大师”,可都是实打实,十分的敬佩。 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姬霄也是满足了某种夸耀的虚荣心,微笑说道:“声音不必压低——现在这屋檐下醒着的,只有你我二人。” 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他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对某个房间里的空调或是加湿器做了手脚……他是把那催眠气体,灌满了这精神病院内内外外的所有通风管道! 只是,既然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为何不直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刘某仁百思不得其解。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底的疑惑,姬霄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解释道:“直接走出去当然不是个问题……但直接走出去,就会有很多人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样的话,我或许逃不掉。”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势力,能追查到如此大范围的领域?想到这里,刘某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姬霄一眼——他是越来越看不透身旁这位“大师”了。 “自行越出去的话,时间范围就混淆了,需要搜索的距离,需要查看的监控录像,需要把住的检查路口,也就凭空多了许多——找我的人会感到麻烦,就是我自己行方便。”他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最后,姬霄还不忘补充一句: “反正这些催眠气体明天就会被秋风吹散,谁知道我们曾经做过这么一件事?到了明天,他们只会以为自己睡得格外香甜,破天荒地睡过头罢了。” 有一个人也许不会这么想。 姬霄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当他们转头离开大房的瞬间,那个脚尖着地,上半身躺平在床铺上,好似被瞬间迷晕的老头儿,缓缓地站起身来,目送着两个人离开。 准确来说,他目送的,只有一个人。 “再见了,小徒……或者说,道友……也许有朝一日,缘分会引领我们再次相见,你我也会成为真真正正的师徒。”喃喃自语之后,他竟也是走出了大房,速度飞快,简直与常人奔跑的速度无异!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即便是如此之快的速度,他的脚下,依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走完全相反的,斜对面最远的那道楼梯,竟是后出而先至,在两人上到二楼之前,就已经到了护士们所在的房间! 待得这道鬼魅身影消失时,姬霄两人这才走到护士室门外。只是这时的护士室,门早已轻声关上,窗户也被顺势一掩,哪有半点行人的痕迹。 若是姬霄对这精神病院里的事情还有半点兴趣,就会惊讶地发现,周四晚上这天,消失的,并不止他两人,还有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飞越疯人院(上) 玄盟标准时间二十二点零五分,催眠气体准时释放。 在气体释放完成的瞬间,帝域精神病院内外,只有四个人还保持着清醒:一个在话疗室,一个在大房里面…… 剩下两个,身还在走廊上面,心早已逃到了天边去。 十点零六分,护士办公室外。 虽然扣在脸上的防毒面具中,几乎没有流进丝毫其它味道——可带着这么个东西,总感觉瘆得慌,有些喘不过气来。 即便明知精神病院内外所有人都陷入了药物作用下的深度睡眠,姬霄按下门把手的动作还是轻巧至极,一点声音不敢发出。 看到里面一张张熟睡的面孔之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表示催眠气体没有问题。 进屋之后,眼看刘某仁就要伸手关门,姬霄立马伸手止住了他:“你尽量不要碰路上的东西,以免留下指纹,就不容易逃到十二号那天了。” 听闻此言,刘某仁有些感动,却没有流露在外,只是微微点头,收回了伸到半空的手。 好一阵子,他才想到了一个问题,但是能够问这个问题的时机,已经过去了。 你的指纹怎么办呢?刘某仁想道。 要是姬霄能听到他的心声,又不打算保留易容术的秘密的话,肯定会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的双掌早就涂满了特制胶水,相当于在皮肤外面再附了一层透明的膜,怎么能留下指纹、掌纹? 不过,虽说这个问题有些引人发笑,实际上也不那么好笑。能够让他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的,主要还是当下的情形: 太顺利了。 催眠气体抵达各个房间的时间完全一致;刘某仁没有数错数而被气体波及迷晕;没有清醒的人目击到这一幕;也没有哪个工作人员恰好出来上厕所逃过一劫…… 与计划没有任何误差,没有任何变数出现,实在是太顺利了。 正是因为前面一连串的行动都顺利到了极点,打开窗子之后的姬霄,意识到了某件事的他,脸色变得格外难看起来。 “怎么了?”望着姬霄沉默的背影,刘某仁总觉得,这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我搞错了一样东西……”姬霄的目光直直看向窗外的夜空,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都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所有越狱前夕的激动,筹划准备时的茫然混乱,冲昏了他的头脑。 光在脑海里面模拟,没有办法实际在图纸上演算的他,终究还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窗外,没有绳子。 …… 在后院外地里埋下伸缩杆子,作为一头;在护士室窗外上方墙体钉一个扣子,作为一头。用绳索一端先穿过窗外的那个钉死的环,打个死结,再用钩爪枪将绳索的另一头打出去,没中就把绳子扯回来,直到打中为止。 事到如今,墙上有没有环就不知道了,钩爪枪,那是一定没有的。 毕竟,将所有流程交给“中间人”包办的姬霄,在听说那场为了掩盖噪音而演出的“假车祸”之后,心中早就失去了对地下世界的怀疑,干干脆脆地将所有事宜,都交给了他们——就连到林子里挖出装备,里面只有一个遥控器时,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没有绳子搭在中间做桥,那该如何逃出疯人院? 难道,真能凭空长出翅膀,飞出去不成?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最后,竟是栽在了这么一道可怜又可笑的小事上面!想到这里,姬霄本就铁青的面色,更显悲哀。 就连这早上还觉得温柔飒爽的秋风,也仿佛变得冰冷刺骨起来。 见姬霄的面色似乎缓和些许,刘某仁又试探性地轻声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不知道的是,姬霄忽地放松许多,原因无他——他已经将今晚的越狱行动,下了最后的死刑判决书。 “结束了,”说着,姬霄轻轻摆手,“唯独少了绳子。” “少了绳子,哪里都去不了。”末了,他低沉地说道。 说到这里,姬霄心底更是愤愤不平。 该死!他想道,这杀千刀的“中间人”,还收了老子一笔什么玩意儿……服务费! 佣金收了,服务费收了,最后就给我留下这么个大坑! 一旁的刘某仁似乎还有些不死心,劝慰道:“既然其它的准备都已经做好,少条绳子——也就是推迟一天而已……” “推迟一天!”姬霄终于抑制不住怒意,压抑不住声音,大声吼道,“对于需要在十二号出现的人来说不迟,对于明天需要到场的人来说,已经迟了!” “不迟,一点也不迟。”刘某仁摇摇头道,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微笑——这么看来,刚才那番带些揭人伤疤挑衅意味的话语,是他有意说出来的。 因为他心底很清楚,情绪积攒在心底,只会越来越郁闷,要是化作怒骂脱口而出,便能很快从负面情绪当中挣脱出来。 半晌,姬霄的胸膛逐渐停下了起伏,似乎也读懂了刘某仁的良苦用心,带着些许歉意说道:“抱歉。” “你说得对,”他深呼吸一下,终于将烦恼强行抛在脑后,“推迟一天,还是有机会赶上计划;自乱阵脚,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刘某仁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就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淡去几分:“大师先前帮了我很多,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 只是那些催眠气体,也要重新置备了,想到这里,姬霄便是有些头疼。 按他对那医生的浅薄了解也能猜到,虽然下手时,那医生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放过——但他是绝不会摘下防毒面具,陷入这种药物导致的昏迷,任人宰割的。想来,现在他估计正带着防毒面具,打开门窗,试图通风透气呢。 这样也好,这么一来,就能尽早和他商讨此事,想办法再如法炮制一次,明天晚上再越狱一次就是。 只是这么一来,按照库帕的说法,再计算上去程所用的时间,剩下的搜索时间,恐怕就不足一个小时了,每每想到这一点,姬霄就不免有些担忧。 轻叹一声之后,他招了招手:“走吧,只能等到明天了。” …… 某不知名地点,监控中心。 “报告!有紧急事态!” “讲。” “编号1041852号个体所在深度模拟世界,由于‘界外人’的出入,现在正经受波荡,个体有超过认知阈值的风险!” “我早就叫你们缩小范围,锁定区域,处理掉那该死的东西!”报告听到这里,听者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骂道,“‘界外人’这种东西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是那些个体当中的某人,就是他们之中的觉醒者!” “……长官,我已经确认过了。这个‘界外人’,不在我们辖区编制内的任何一台模拟机器当中。” “不可能!”听者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们所在的地方,绝对不可能被入侵——你忘了吗!”听者反问道。 “是!”汇报者惊出一身冷汗,答应道,“属下会查清楚那名‘界外人’的身份!” “查清楚之后先不要动手,交给那个叫……对了,交给那个叫的家伙去处理,我相信他会处理的干净利落,”被称作长官的听者吩咐道,“至于因为‘界外人’的消失而造成的变动……” “长官,要模拟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个体蒙混过关吗?”汇报者提议道。 “蠢货,即便能制造出一个外表上一模一样,天衣无缝的仿品,那具身躯里面的灵魂该怎么办?要怎么模拟他的所思所想?”长官训斥道,而后才摆了摆手,不屑地说道,“随便想个办法引开个体的注意力就行了——只要他没有留意到此事,那就从来没有人消失过。” “属下明白。” …… 就在姬霄手都放到了门把手上面,就要开门离开的瞬间,刘某仁突然叫住了他。 “来都来了,”他如此说道,“为什么不先试试越狱要用上的其它东西呢?反正能用遥控恢复原样不是吗?” 姬霄只是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懂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我想说的是,要是明天绳子准备好了,其它东西出了问题,计划就再没有延迟的余地了!”刘某仁思考一下,解释道。 嘶……好像也有点道理,姬霄暗暗想道。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实在是很妙的文字。 为了不在更加重要的明天重蹈覆辙,姬霄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从林子里挖到的遥控器:遥控器倒是简单,一块扁平的本体上面,两个按钮,按钮上面分别写着数字1、2,按钮上面还有一层和寻常遥控存放电池地方差不多构造的透明盖子,似乎是为了防止误触而额外添加的。 “说明书上面,好像写的是什么:‘先按一,后按二’吧……”他喃喃道,一边说着,一边按下了手中遥控器的第一个按钮。 按钮按下之后,只听“扑哧”一声,一道直挺挺的杆子就从土里窜了出来,看那高度,几乎都要与位于二楼的窗户平行了。 这么高,还能顺着绳子滑下去么……姬霄心底很是怀疑。 该不会要手脚并用爬出去吧?他暗暗想道。 正要收起遥控,和刘某仁打个招呼离开时,后者却是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一旁,迫不及待地指了指第二个按钮:“那个按钮是做什么的?” 对啊……这个按钮,是干什么的?姬霄一脸狐疑地看向第二个按钮。 为什么……这个按钮上面的数字,是用红色的颜料印上去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飞越疯人院(下) 虽然感觉这第二个按键有古怪……但无论如何,现在这个精神病院里所有人都已经昏迷的时间点,就是最好不过的实验机会。 至于第二个按钮的功能是什么?按了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姬霄恶狠狠地用拇指按下了那个写着红色数字的按钮。 只听闻“砰”一声,听起来简直像是有人在后院朝着自己这边开枪一般,一道震耳欲聋的击发声传来。 他敢打赌:要不是事先让庄风搞来催眠气体把所有人都迷晕了,就光这道响声,足以把精神病院里上下四层里面所有的人从睡梦中震醒,就连那几个天天喝的烂醉如泥的安保队员也不例外。 还没等他们两人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刷一下,从夜空中掠过。 咔嚓。 秋天的夜晚,在林子附近,听到这么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后,也许有人会被吵醒,半睡半醒之中嘟囔抱怨;也许会有鸟雀被惊起,四散纷飞,发出一阵振翅飞翔的扑腾声;也许会有人被吓到,放声尖叫……可无论如何,这些生灵的声带当中,都发不出那种如同风铃一般清脆响声。 能听到这么一道“咔嚓”响声,只有一个原因——这栋楼的某扇玻璃窗碎了。 准确来说,当玻璃碎片纷飞到眼前的时候,他们就该意识到——是自己眼前的那扇窗户,被击碎了。 “呜!”姬霄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用左手护住了脸。后面的刘某仁倒是好运,由于站在姬霄身后,他除去被吓了一跳以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等周围再次平静下来,姬霄这才摇了摇头,甩去了脸上那些细微的玻璃碎粒,睁开眼的瞬间,先前心底一直念叨的绳子绳子,已经凭空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现在姬霄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之贵的一笔“服务费”了。 “这绳子……是从什么地方发射过来的?”刘某仁颤声问道,显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玩意也不可能是土里长出来的,想到这里,姬霄向夜色中看去,怎么也看不清杆子后面有没有藏着什么发射器之类的东西。 两个固定点,串一条绳子。地下世界果然没有遗漏其中的任何一项。只可惜…… “这玩意的声音也太响了——这跟越狱到一半放了一管礼炮有什么区别?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边有古怪么?”他纷纷骂道,脸上却几乎不见怒意。 原本要被迫推迟的计划可以照常继续,又怎能不喜? 幸好把他们都迷晕了,不然就被这该死的设计害死了,心中暗骂几句之后,姬霄脱下外套,将窗台上的玻璃渣子扫到了边上,手脚并用,爬到了窗台上。 “我先试试,没问题你就直接跟上。”转头向刘某仁嘱咐一句之后,他没想太多,直接抓住外套的一头,在空中一甩,绕过了绳子,两只手一手抓一边袖子之后,向下拽了拽,似乎在确认这绳子牢不牢靠。 刚才打破窗子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响亮,以至于盖过了一道金属嵌入墙体当中的声音,此时姬霄抬眼从玻璃窗的破口当中向上望去,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深深顶入墙体的……钩爪?还是什么东西,一时间,看的还是不大清楚。 相信每一个站在那窗台上,看着绳子,看着头上这个固定点的人,都会不禁想问上一句:这玩意,真的牢靠吗?真的能承载住一个人的重量吗? 但姬霄没问,他也没给自己时间去细想——想的太多,就会被脑海里的想法束手束脚,很难再继续行动下去了。 该行动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给自己迟疑的机会。也正是秉着这样的原则,他微微弯腰伏下身子,两腿一蹬,便是从二楼护士室的窗台上跳了下去! 刷拉拉的衣絮刮擦声,从外套和绳索之间传了出来,很是瘆人,似乎这手上衣服下一刻就要磨破一般。 幸运的是,现在是秋天,这大衣,倒也比寻常的衣服厚上不少。 突然,杆子那边传来吱呀一声,竟是有些缓缓向着姬霄这个方向弯曲的趋势! 杆子向后院方向一倾,本来刚好绷直的绳子,一下子就多出了一截长度;绳子上最重的点,一下子就把绳子拉出了一个接近半圆的弧度! “小心!”身后传来刘某仁的惊呼声。 要跳到院子里吗?要跳吗?姬霄心底不断犹豫着。大半夜的只穿单衣这种应该凉的打颤的环境下,他竟是流出了一大串汗水,从脸颊两旁滑落。 不跳,看这样子,很有可能会把杆子直接拉跨——到那时候,想要重新再修一道管子,就肯定来不及了! 要是跳了…… 正当他还在踌躇不定的时候,绳子再次震颤一下,在刘某仁膛目结舌的注视下,再次硬生生绷直了,恢复了原形。 看到这里,刘某仁这才大喘一口气,向那侧头用余光看向自己的姬霄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前进。 不过,即便他不说,绳子绷直之后,姬霄也自然而然地会滑下去。 慢悠悠地滑到墙边之后,姬霄腹肌猛地一发力,将双脚收起,从后院铁丝网上面踩了过去之后,手脚并用环抱固定杆之后,滑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又在柱子周围转悠了一圈,确认过并无大碍之后,他才一连退出好几步,走到了一个刘某仁能看到的地方,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下来。 那刘某仁虽然没有像姬霄这般自律,每天坚持锻炼,但滑索这个东西,说实话就跟儿童乐园里面的游玩设施差不了多少,只是他们的这个“滑轮”的摩擦力要大上不少,仅仅是滑出这么一小段距离,然后收脚避过铁丝网,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有样学样之后,刘某仁很快也有惊无险地落到了地面上,长舒了一口气。 他落地的时候,姬霄似乎正在聚精会神地寻找着什么。 “找什么呢?走吧。”刘某仁问道。 听到刘某仁的声音,姬霄这才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转身看向支撑杆子,没有思考多久,就干干脆脆地把遥控器丢在了杆子旁边。 他刚刚找的不是别的,正是在找将绳索钉入墙里的机关——毕竟他怎么都想象不出来,要以怎样的角度,才能在这两个两层楼高度的点中间,打通一条直线?此时虽然迷惑,但听到刘某仁催促,想起自己并无太多时间挥霍,便只好作罢。 至于那个遥控为什么就这么明晃晃地丢在地上?说起来,还是和那笔“服务费”有关系。 都收了我这么一笔钱了,总要负责善后,拆掉杆子绳子,掩饰墙上破洞,修补破窗,扫除玻璃碎片吧?他有些好笑地想道。 当然,这也就是纯粹的苦中作乐了:要是地下世界真有这种程度的善后服务,怎么可能是这个价格?要是给了值得他们这么善后的一笔巨款,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呼叫空中支援,空降一群雇佣兵,干脆把这间小小精神病院给劫了? 说到底,刚才的想法不过是姬霄自己在心底和自己开玩笑罢了。他已经做好了明天一大早,早晚班安保人员交接时,自己行踪就会暴露的准备。 一个晚上,已经够我摆脱追踪了,他暗暗想道,向着刘某仁招了招手,领着他向着旁边不远处的最近的林子走去——林子的外面,有他在刘某仁滑索时,就已经骇入成功,叫来的一部无人驾驶的士。 …… 某不知名地点,控制中心。 呼……看着画面上顺着盘山公路逐渐远去的小车,屏幕前的总指挥长出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说道:“解除时间倍速同步吧。” 话音刚落,控制中心里的人们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刚才那下子材料形变度的调整,实在是太及时了!” “对啊对啊,要不是有你在,整个计划就该完蛋了!”另一人吹嘘道。 总指挥听到旁边同事们的欢呼,先前因为紧张而皱起的眉头,也是缓缓舒展开来。 他轻笑两声之后,吩咐道:“将精神病院区域的建筑结构回调到……这个世界的周三吧。这么一来,也不需要浪费时间去处理智能们的骚乱了。” “明白。”某个角落里负责调整建筑数据的几个技术员,开始热火朝天地工作起来。 “把这部分搞完,再模拟出几道信息,让智能那边对个体的设防再次延后,”总指挥说完这点,又转回去对建筑部门叮嘱道,“一定要把个体越狱所用的装备、留下的痕迹消除的干干净净——那么一来,即便他事后回想察觉到什么不对,也没办法回到现场找出问题来。” 找不出问题,就不会知道自己身边曾经出现过这么一道违反物理规则的助力,帮助自己稳固杆子,顺利通过滑索逃出精神病院。 接下来,那个编号为1041852的个体,就会一步步顺着猎人撒下的玉米,走到那个专门为它布下的罗网当中:他会悄无声息地潜入城区,通过自己学会的易容术骗过所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自家大楼,与空气斗智斗勇一番之后,顺利拿到如山铁证,最后向伤害过自己的所有人复仇。 至于复仇完了会干什么?那就更容易预测了:无非就是空洞地活下去,机械地模仿自己前半生尚且拥有幸福时光时候的所作所为。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罢了。 “……搞定这些,就准备收工吧。”总指挥最后一拍掌,微笑着总结道。 秋后算账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追捕令 同样一幕夜空之下,世间千万生灵,有百态万千。 有因疲倦陷入香甜梦乡的。 有带着防毒面具看向窗外黑夜若有所思的。 有翱翔于天际恋恋不舍回眸看向大地的。 有吸入过多催眠气体脑海中一片黑暗的。 有梦中呓语的。 有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辗转反侧的。 有不时看向日历,为明天暗暗担忧的。 有聚精会神瞪大双眼看向显示器上画面,不敢错过丝毫的。 有坐在自动驾驶的出租车内,看着窗外黯淡霓虹和全息立体广告,沉默不语的。 因为担忧,所以沉默;因为离别,所以沉默;因为清醒,所以沉默。 看着一道道招牌、一栋栋建筑物不断在身后掠过,在能聊的话题都用了个干干净净之后,两人只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窗外。 五光十色的人形立体全息广告,流光溢彩,不断从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轮番变化的大排档招牌,小区门口的竖牌匾,绿化带里面的花草树木,枯黄色的树叶…… 都不是什么少见的物事,但对于许久没有离开过精神病院的人来说,这就是世界上最为美丽的夜景,最难忘却的一道风景线。 姬霄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还残余着些许胶纸痕迹的手环,离目的地,还有十五分钟。 这就跟坐巴士一样:只要列车到站,总会有人下车,总会迎来别离的时刻。 下车只是一个开始,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就要迎来爆破了……想到这里,姬霄心底总有些不是滋味。再加上这安静的有些沉闷的氛围,实在是令人……烦躁。 坐在前排的刘某仁似乎也没有要打开电台的意思,既然不想继续在沉默中渡过剩下的车程,那么,就只能没话找话。 想到这里,姬霄手肘顶着扶手,用拳头顶着脸颊,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之前也没问:出去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我啊,可能会先去个朋友那里打下手,帮忙看着场子吧。”刘某仁得意洋洋地回答道,一副“你别看我情场失意实际上我这人还是很厉害的”的表情。 看场子?你?嗯……保安?姬霄的眉头皱了又张皱了又张,脑子里想些什么问题,基本都写在了脸上。 “和大师你想的不太一样:我要暂时做的那份工作,可是要带真家伙看场子的——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一把电击枪能比的,”见姬霄的表情似乎还是有些怀疑,刘某仁苦笑着说道,“你别看我这样,枪械上我耍的还是比一般人好上不少的。” 看着刘某仁那郁闷的表情,姬霄心底的阴郁一下子就被扫了个干干净净,放声大笑起来。 这种朋友互相挖苦打趣的话语,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了。 “大师你一路上都不说话,对明天的事……紧张了?” 刘某仁可不知道姬霄明天要面对的是一栋陷入爆破倒计时的高楼大厦,他只知道明天是姬霄的什么重要日子,非逃出精神病院不可,而且在路上微微察觉到姬霄精神状态上的不对劲,仅此而已。 “我紧张屁……我紧张……”姬霄顺口搪塞道,目光却依旧看向窗外,似乎是没法直接否认这个事实。 真的没有生出任何负面情绪么?他扪心自问道。 瞳孔内映入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姬霄的眼里看到的,却是快速从眼前一闪而过的往事。 承载了他汗水、病痛、疲倦的床铺,沾满了闲暇时光和厚厚灰尘的书桌,仿佛仍有饭香绕梁的厨房,水压总是不稳定的厕所水龙头……这些东西,是说忘掉,就能忘掉的么? 先前虽然身处追捕之下,但姬霄心底知道,无论是追捕令撤销了,亦或者是刑满出狱,在这玄盟的大地上,总有一个地方等着自己归来——那个地方,叫做家。 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回头望去,总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 现在,包含了那个被称作“家”的板块的大楼,就要被爆破拆除了。 自此以后,身后再无可以停留的地方,只能朝着前方的迷雾,不断地向前走去。 即便姬霄总告诉自己,不要浪费时间想这些东西,要把脑海清空,用绝对理性的头脑看待一切……但外在的压力只能压抑住这种不安和悲哀,永远无法将其消除掉。 对面的刘某仁,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眼神则是完全相反,逐渐明亮起来——他已经快要回到熟悉的街区了。 看着沉默不语,面色显然有着一丝藏不住的凝重的姬霄,他清了清嗓子,敲敲窗户,把姬霄从纷乱的思绪当中震了回来。 “大师,不嫌弃的话,给你讲讲我的一个故事解愁吧。” 见姬霄不反对,他脱下一边袖子,举起左掌,掌心朝向姬霄,手臂内侧俨然藏着一道骇人之极的伤痕——看样子,像是枪伤。 “别看我这样子的人,身上也是有一道枪伤的……”刚想要把这道疤痕作为勋章炫耀的刘某仁,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用意,这才改口说道,“重点是,我接下来要讲的,是一个几乎没人知道的秘密……” “这道伤,是我自己走火打的……” 看着刘某仁自曝不堪过往时那苦闷至极的表情,姬霄哪还能把心神聚焦在惆怅当中,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他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伤痕到底是怎么打出来的——因为这个角度根本就令人难以想象事情的原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显得如此愚笨,如此滑稽好笑。 “虽然我有点小聪明,但实际上还是个没有什么能力的笨家伙……我想说的是,你帮了我很多。我打从心底感谢你。而你,也要永远记住这一点——你并不只是姬霄,而是‘帮助了一个无可救药家伙重回正轨的姬霄大师’!无论前面是什么难题,都不要忘记你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谢谢。”姬霄由衷地说道,听完这一番发自内心的话语,他也是不由自主地坚定了许多。 天逸公司又如何,玄盟又如何?我也不是好惹的! 那份证据,我势在必得!想到这里,姬霄握紧了拳头。 注意到刘某仁注视的目光,他这才收敛起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挤出点笑容,伸出拳头,干脆将刚才的动作化成了普普通通的碰拳。 十五分钟并不长久。 出租车向着斜前方行驶而去,速度缓缓减慢之后,最后慢慢停了下来,旁边的公交站感应到车子的存在,瞬时亮起了很是贴心的灯光。 “到了。” “是啊,到了。”刘某仁喃喃道。 车门咔一下打开,卷进来一股沾染了寒夜的刺骨秋风。 只听啪嗒一声,安全带的扣子被解开了。 “走了。”说着,刘某仁走出了车外。 “有缘再见。”姬霄挥手说道。 “祝你一帆风顺。” “……也许,有缘再相遇的时候,我可以给你讲一个玄盟通缉犯的故事,保证精彩,”姬霄沉默一阵之后说道,“也祝你一切顺利。” 友谊并不需要太多的场面话支撑,两个大老爷们儿更是憋不出什么文绉绉的感伤话语来,互道一句美好的祝愿之后,就此别过。 车门啪一下关上之后,随着引擎的细微嗡鸣声响起,出租车扬长而去。 看着逐渐远去的小车,刘某仁深深鞠了一躬,影子在路灯的照耀下,在马路上拉的很长。 送别刘某仁之后,姬霄随意找了一个离家不远,大概半小时车程外的地下车库,让车开到了那里,将前排座椅方向调转后横向躺平,利用两排座椅做了张简陋的“小床”,躺在上面打起了哈欠。 他的计划倒是简单:只需要在这里度过一晚,然后想办法找一个稳妥方法联系库帕,再准备些备用的易容材料,就能开始筹备潜入了。 在那之前,在这偷来的出租车里面睡上一觉,等待第二天的到来,也未尝不可。 …… 周五早上,易容买完早餐,吹着清晨的凉风,一边看着新闻,一边吃早餐的姬霄,事实上,他心底是有些惊讶的。 新闻上,丝毫没有提及这附近山区里的一座精神病院,有病人逃出,更没有暗中提醒市民们戒备。 就连从卧底那里顺来的手环里,也丝毫没有窥探到什么关于自己的情报。 “这也当然——他们三个就是来调查我的,三个人都栽了,哪还会有我的信息传回去?”姬霄自言自语道。 “不过还真是奇怪,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按道理来说,就算压着信息,也该颁布追捕令了啊……”他很是不解的喃喃道。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没有什么在帝域精神病院外林子里日夜蹲守,不眠不休的神经质善后人员,在姬霄越狱后的一瞬间,就开始着手清理:拔除支撑杆,解开绳索,撬出钉在二楼的固定点,给墙面填洞补漆,把地面填平,翻墙而过进入精神病院里面扫干净所有玻璃渣子然后换上一面崭新的窗户…… 姬霄很确定,这种待遇只有梦中才有可能出现。 既然越狱的痕迹不可能凭空蒸发,凭孙大树庄风两人也不可能压下这道骇人听闻的消息,现在的精神病院里面,应该乱成了一锅粥。 按照作息记录上面,六点起床洗漱来计算,现在八点,早该冷静下来,发布追捕令了。 可是……为什么?姬霄百思不得其解。 他百思不得其解,就会有人很头疼。 所以,追捕令很快就下来了。 秋后算账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语成谶 姬霄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被详细记录下来,一帧一帧地慢放,剖析每一个像素点,揣测每一句话中的深意。 他不知道,所以当他喃喃自语说出“为什么还没有人通缉我”这种话时,真的没有想些什么,也完全不可能知道,自己会一语成谶——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没多久,就发现了那份新鲜出炉的追捕令。 某不知名地点,监控中心。 “……有人听到刚才那句话吗?有人听到刚才那句话吗!”一个男人惊呼道。 他身旁的同事则是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显示器:电脑智能捕捉音频,自动分析筛选关键词抓出了三个字,很重要的三个字: “为什么”。 “编号1041852的个体,出现了强烈的怀疑情绪,根据初步分析,怀疑对象为深度学习模拟世界,已经超过警戒阈值……”一连说了一大串官话之后,那个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看的人,这才转过头来对着旁边的人骂道,“你们又干了什么好事!一个活了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的个体,现在又开始怀疑周遭的世界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了!” 这么庞大的一个大厅里面,他骂的显然不是某个人,而是隔壁控制中心里负责调整虚拟世界里的一切数据的技术员们。 很快,隔着走廊,对面遥遥传来一道骂声:“又不是我们出的主意,你去跟上头反馈,骂他去啊!” “冷静点,”一旁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个体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大可能真正开始怀疑起周围的一切。” 不过这也就是不得不说出口的场面话罢了:他们心底都很清楚,深度学习虚拟世界的构筑,虽然会借用每一个个体脑海里的认知和记忆,还会扫描厄思星上面现存的所有资料,以确保构筑出一个人心底潜意识中觉得最为合理的世界。 但人的认知终究是有限的,世界则是无限的。 即便是找来一万个个读过书的文化人,也没有办法一人一句拼出本四大名著来,就是这个道理。 无论多么精妙的世界,无论那个世界能给沉浸在里面的个体带来多么强烈的归属感、熟悉感,它终究会有些许说不通的地方,迟早会引来怀疑。 虚拟是完美的,而现实远比虚幻的东西要魔幻的多——也许这种处处合理,处处似曾相识的世界,反倒是有些自作聪明了。 由于在控制这些在虚拟世界中沉睡的个体时,工作人员们总会双管齐下:一边构造出完美的虚拟世界,让人找不出半点破绽,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又一生;一边则是定期注射药物,将个体的大脑活动控制在最为怠惰的范围…… 总而言之,因为这个前提,现在控制中心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打起了药剂的主意。 “要不,干脆加大剂量吧?这样个体的大脑活跃度会再次下降,就不会有这么多心思思考这思考那的了。”一个人开始出起了馊主意。 “你是第一天来上班吗?”另一边角落里,一个人头都不回地讽刺道,“就连外面的清洁工都知道,药剂的量超了,会带来生命危险!” “不用我再找出规章制度读给你听,个体死亡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了吧?”那人补充道。 “唉……又是这个1041852号——这段时间蹦跶的最厉害的就是他。”有人低声唉声叹气道。 有人低沉,自然就有人乐观,旁边又有他的同事安慰道:“往好的方面想嘛!处理这些事情也没多麻烦,大多数时候就是按标准流程走——处理不了就上报。这么轻松的工作,还能到哪里去找?” “这倒是在理。”不少人附和道。 “好了好了,都冷静点,”一个显然比较有声望的老员工站起来高声说道,“没什么好紧张的,这么多个体沉睡在这里,每过一段时间总有一两个会觉醒这种对于周围世界的好奇和质疑——我们按流程走就行了:监控中心盯死个体活动,分析电脑反馈数据,发现不对之后就把问题交给我们控制中心。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干净利落地解决问题。” 有了他这番话稳定军心,控制中心里的工作效率果然提高了不少。 “个体似乎是觉得没有追捕令来通缉他这个精神病人不太合理,我们可以直接通过玄盟军方那边下令吗?”一人思索一阵之后发问道。 “但是,”旁边一个同事举起手来,“上头那边不是有命令吗?‘要尽可能降低个体1041852号进入住宅的难度’,也只有让他轻轻松松地进入小区回家拿到那个所谓的证据,他的大脑才会因为刺激消失加上情绪平复,而进入到阈值下的怠惰状态。” 老员工抓了一把斑白的胡茬,看到旁边一个技术员似乎有要说话的意思,立刻指向了他:“你来说说,有什么主意?” 被点到的名的那人先是一愣,而后自信满满地开始说道:“我认为,可以下达追捕令。” “解释一下你的想法。” “我认为,无论是下追捕令,还是不下追捕令,都是为了同样的一个目的——消除目标心底对周遭世界的怀疑。这两件事,不该互相冲突。” 说到这里,那个发言者摊了摊手:“但没办法,这两件事在这个具体情况下冲突了。” 这么几句话,说到最后,相当于没说。 见周围人们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似乎是在心底抱怨他浪费了大家宝贵的应急处理时间,他这才不卖关子,缓缓分析道:“你们想想:两害取其轻。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下了追捕令,固然会增加个体成功达成目标平复心境的难度,但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如果我们现在不下追捕令,他开始怀疑,就是现在的问题!” “与其担心未来那些有的没的,我认为,应该注重当下最为紧迫的问题。”最后,他如此总结道。 似乎有点道理……不少人心底都已经认同了这个说法,就等那几个最有话语权的分部门部长定夺了。 见所有人都开始犹豫不决,似乎是为了给一众部长们打一剂强心剂,那人又开口补充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现在下达了追捕令,那又如何呢?首先,根据先前的记录来看,这个个体在虚拟世界中并不是没有摆脱过这个级别的追捕——就算我们假戏真做,光凭借他自己的能力,也足以轻松脱困。” “……再说了,就算!‘就算’他被追捕难住了,无法前去目标地点,”说到“就算”二字的时候,那人很明显地加重了读音,“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的工作,就是要为他们排忧解难!以确保他们不会生出任何异样的心思!操纵里面的智能,如同牵线木偶一样,故意防水让他逃出生天——这就是我们做的最多,也是最擅长的事!”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道灿烂的自信笑容,而这种自信力是会传染的:不少人已经低声笑了起来。 “他说的很对,就算个体真的废物到无法独立脱身解围,大不了我们控制中心就辛苦一点,加个班,大家做好工作,一步步帮助他就是了,”一个部长站起身来说道,看他坐的位置,大概是负责调整建筑数据那个部门的,“这个方案,我觉得可以通过。” “我没有意见。” “我也没有意见。” 连续好几个部长都没有异议——几乎是问题出现后几分钟左右吧,这个紧急对策就被抬上了门面。 然后追捕令就在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当中,顺理成章地在玄盟境内颁布了。 …… “该死的,我嘴这么欠干什么?”看着街道上什么公交站之类地方的广告牌上自己的肖像画,姬霄暗暗骂道。 虽然他并不知道有一群人正在随心所欲地操纵着他生活当中的一切,但人类独有的联想关联能力,总会让他情不自禁地咒骂上这一切。 “唉,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感叹一声之后,扒了扒自己的脸皮,对着公交站站牌屏幕的反光,开始查看起自己的易容来。 没有破绽。半晌之后,他在心底满意地确认道。 确认过妆容没有丝毫破绽,万无一失之后,就该开始要考虑之后的计划了。 不过,就这么干站在大街上和倒映出的自己干瞪眼也不是那么回事儿,真想要做出进一步的计划,还得要先去踩点。 “也不知道库帕现在怎么样了……按理来说,他今天应该是要在工作岗位上面的——没法去帝域精神病院,更没法到这里来。”姬霄喃喃道。 虽说以前曾经骇入过黑衣人们的内线,但那毕竟是从前,还是库帕负责抓捕时的语音频道——现在再次下手,虽说会熟络不少,却也还是需要从头来过。 谁知道在两人化敌为友之前,库帕有没有将通话被窃·听一事上报到总部呢? 秋后算账 第一百九十八章 超级电脑 得先想个办法混进小区,不仅如此,还得想办法搞清楚黑衣人们搜索部队的调查重心,摸透他们的安保布防……姬霄想道。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不但是他自己在琢磨,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群技术员,也在绞尽了脑汁去想。 某不知名地点,控制中心。 “嘶……到底要怎么让他轻而易举地走进那小区的居民楼里面,拿到那份证据呢?话又说回来,又该以何种方式提醒他那证据所在的位置……”一个技术员长叹一声后,近乎抓狂,疯狂地用指甲抓起头发来,将那一头本就蓬松的卷发抓的跟鸡窝一般杂乱。 “你想太多了,”他旁边的同事似是自嘲般地挖苦道,“我们还没想到放他进屋的方法呢——哪来的心思去想怎么让他找到线索?” “先看看他会怎么办吧,”一个部长发声道,制止了这场即将有些起势的唉声叹气大会,“至少,他已经把追捕令的影响力几乎降到最低了:之前我们还在担心他会直接身份暴露然后陷入重围,但现在他却光靠一手变脸本事,把那群智能耍的团团转……谁知道他能不能凭一己之力混进小区里面呢?先让他试试再说。” 说着,部长又指向负责操纵时间的技术部门:“时间部,现在开始直接将时间流速放到最慢:只要个体没法确认时间,就让他一天过上二百四十个小时都无所谓——只要他不心生怀疑,他想思考多久,就思考多久。” 延长潜入可用时间,这总算是够了吧? 提议通过之后,一项项任务很快在各个部门分配下去,大家都轻车熟路地做起了自己的本分事情:建筑部门开始删减掉所有广告当中的时间显示,只待个体怀疑再恢复原样;自然部门开始尽可能地加大风力,调整阳光的直射角度,尽可能不让个体从阳光的热度上察觉到太阳的位置好几个小时都未曾变过;至于时间部门干了什么?哦,他们只是简简单单地点了一个按键,就把虚拟世界内部的时间速度减缓到了机器本身所能承受的极限。 做完这一切之后,一行人只好学起了隔壁监控中心的样子,开始百无聊赖地和那屏幕里的姬霄干瞪眼,满心期待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百余人的关注下,画面里的姬霄动了。 他没有径直走向小区,而是拐进了附近的城中村小巷中,在一个俩摄像头之间的拐角盲区,停下了脚步。 “电脑,”他对着手环呼叫道,“调出小区的所有出入口处的监控摄像头,以全息立体投影的形式展现出来。” 控制中心大厅里的人们面面相觑了一阵,等“监控摄像头”的最后一个音节缓之又缓地出现在他们的耳朵里的时候,有些人想到了什么。 “申请调整建筑物摄像头数量和位置!”一个技术员举手大喊道。 “调整摄像头这种东西……说不定会让个体察觉到什么——毕竟是他住了很久的地方……”一个部长沉吟道。 “如果真被发现了,大可以说是物业加强了安保方面的配置——这种东西,他就算心底怀疑,也绝无办法取证。”另一个部长隔空说道。 并没有犹豫太久,部长们很快就大手一挥: “通过!” 于是,小区里一瞬之间多出了不知多少个原先不该在那位置上的摄像头,而有一些摄像头的位置,为了能让个体顺利找到安保人员的位置,被安装在了极刁钻的地方……毫不夸张的说,有那么几个摄像头,就只盯着一个人照——但那个摄像头既然装上了,那安保人员就绝无逃出监控视野范围的可能。 一霎那之间多出这么多份监控摄像数据需要处理,即便是经由顶尖骇客之手制作的特殊手环,也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严重的卡顿。 “咦,怎么卡住了?”姬霄只觉手环有些发热,但他并不知道,那是手环正在全速运算的表现,也就更不会知道——运转速度跑这么快,这手环已经快要把自己的处理器给烧了。 见姬霄急不可耐地拍打起了手环,隔壁监控中心又传出了一阵惊呼声,还没等他们将事况上报的控制中心,这边的人就有些恼羞成怒地大吼道:“别吵了,我们自己已经看见了!正在处理!” 一些比较神经质的技术员已经开始牙关打颤,不断重复碎碎念着“怎么办怎么办”几个字,虽然听着很是烦人,但毕竟是他们的个人习惯和缓解压力的方式,没人会说些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等等……对了!”一个技术员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砰当。 只听见重重一道闷响声,他又呲牙咧嘴地坐了下去。缓了好几秒之后,才面色铁青地提议道:“我们为什么要锁个体的电子设备算力呢?尽管解锁他手环上的所有功能——干脆让这手环等同一部超级电脑的计算能力,不就无敌了吗!” 作为虚拟世界中“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固然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不去改动,只是因为常理想来不行。但时至如今……还管他这么多干什么! “反正只是修改他一个人的东西……”那个发言的技术员又弱弱地补充道,在旁人听起来,仿佛和小恶魔的耳语无异。 这跟很多其它话相似:“反正只是喝了两三杯,我自己开车回去没问题的”,“反正只是试一试,不会上瘾的”,“反正还有一个月才考试,到时候再复习也来得及”……无论是什么场景,都逃不过这“反正”二字。 这两个充满了诱惑力的字眼,就像带着人道歉一样,将自己身旁的“前提条件”的姿态压得极低,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忽视了事情的重要性。这么做,就是在面临两难选择时心中的天平上面,偷称。 天平一头的分量减轻,另一边霎时看起来就那么的引人入胜,无法抗拒……一个部长抓着下巴沉吟一阵,推推眼镜,赞同道:“我倒是觉得可行。” “要是个体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呢?摄像头这种东西可能还没人去记——你平时随身携带的手机电脑电子设备的运行速度,还能有人不知道吗?”另一人抵抗住了诱惑,很是理智地反驳道,“电子设备可不会突然提升算力——他们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卡顿,最后被人一脸鄙夷地扔进垃圾桶里面去。” 大厅里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长期与尖端电子设备作伴的技术员们,自然对设备更新换代的时间最为清楚不过。 “问题是……他现在的手环,并不卡顿啊?”一个人反问道。 “说的什么废话。”大厅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骂道。 正当这要演化成一道除了浪费宝贵时间毫无意义的骂战的时候,一个部长站起身来,指着那个发问的人命令道:“都别说话。你,继续说下去。” 大庭广众之下被点名要发表意见,这也不是太常有的事,那人顿了顿,讪笑两声,有些怯怯地慢慢解释道:“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卡就是不卡,就是……” “别废话,说重点!”他自己部门的部长捂着双眼,紧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轻声骂道。 “我是说:他现在手环的问题,根本不在于卡顿与否,而是他的手环算力不足,导致他做不成很多异想天开的事——既然他的手环向来没有卡顿过,我们现在修改算力,只是单纯提高了这手环所能计算的上限,怎么会轻易暴露呢?”说着,那技术员还不忘补充道,“再说,我看他也不是什么特别懂电子设备的人,要是手环真比以前运行流畅了许多,恐怕还会以为是系统更新带来的好处呢!” “言之有理……”先前顺口反驳嘲讽他的技术员在另一头喃喃道。 “我通过!快点投票表决!”一个部长焦急地指着大厅里面那个整整有一面墙壁大小,最大的屏幕催促道,“个体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 “我通过!” “我也通过!” “我没问题。” 随着一个个声音响起,票数很快超过半数,一项工作任务,被分配到了对应的部门那里去。 姬霄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他这一拍,不但把手腕上的手环“修好了”,还一举拍出了个比天眼系统背后电脑算力还要夸张的“超级手环”来。现在,他的手环敢在这个虚拟世界里面称算力第一,那就是毫无争议的第一,后面几名加起来的运算能力,都不一定能抵得上他一个。 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所以在他的眼里看来:自己只是随便拍了拍手环,本来卡着不动的投影画面又开始继续显现出来了。 “嘿,我还真是个修东西的天才!”姬霄笑着说道。 看到半空投影而出的画面,他先是喜笑颜开,而后又收敛了笑容,不太能笑出来了。 这次骇入监控系统,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秋后算账 第一百九十九章 整蛊视频 监控录像里扫描出了很多张人脸,这很好。 扫描出了很多张人脸,很不好。 也不好高骛远,谈什么别的,就说这进小区姬霄最常走的南门:本来那里的小小岗亭里,坐的是个整天穿着白色背心,摇着蒲扇听收音机的老大爷;现在呢?现在可好,直接连安检带、扫描仪都安排上了。 坐在岗亭里的也不再是个什么老大爷,而是几个全身上下穿着一身正经黑色制服的陌生人。 怎么通过身份核对、搜身检查,进入小区内部,就是个天大的难题,就是一个能把所有好消息盖下去的坏消息。 想到这里,姬霄也不怎么能笑得出来了。 怎么进入小区,成为了摆在首位的问题。 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翻墙,溜进去? 拜托,这好歹也是个有摄像头的年代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翻进去?先不说翻进去之后会不会直接倒霉至极被巡逻的黑衣人当场逮住,就说怎么进自家所在的那栋楼吧:等到进大楼时,肯定少不了第二次安检——到那时候,哪来的墙可以翻? 除非他姬霄在精神病院里不但学了易容术,还无师自通了一手轻功…… 等会……飞檐走壁……想到这个字眼,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面前小巷的墙壁。 爬墙,他显然是爬不上去的。但是……要是他会飞呢? “可那改装飞车估计已经被黑衣人收回了……这附近又不是什么富人区,哪来的飞车——就连私家车估计都没有几个人家里有。”姬霄摇了摇头,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听到他的这一句话,控制中心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唉声叹气的声音。 “这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有人悔不当初。 有人举起手来,向一众同僚问道:“要是我们能够生成一个什么……车展之类的东西,让一大堆车子在个体需要调用的时候,‘恰巧’路过那个街区呢?” 一个部长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动脑子想想吧,那样可太明显了。不说别的,就光车展这回事——你觉得豪车会展览给一群上班宁可走路,都不肯多花点钱坐公车的穷鬼么?即便我们强行促成了这件事的发生,你觉得个体不会怀疑么?‘这附近又不是什么富人区’——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蠢货!” 听着音响慢速播放出来的一个个音节,不断焦头烂额地想着怎么解决眼前的这个大麻烦,任谁都高兴不起来;逮到这么一个机会,自然要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顿,好好发泄发泄。 画面里又传来一道喃喃声。 “……要是只骇入一辆飞车,带装备空降到大楼上,估计也是行不通的。” 不说夜色当中有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点,他潜意识中认为,对方一定有着防空的对策,从别处学来的警惕性,让他瞬间否决了这个想法。 既然没有办法投机取巧,就只能正面突破,变装潜入了,姬霄想道。 想到易容术,他情不自禁扒开衣服领子瞥了一眼:里面俨然是一套干净利落的黑色制服;而外面这一层,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淡色毛衣。 不是很浓,颜色也不是很引人注目,走在大街上会经常撞衫那种……完美符合易容术的原则。 至于双面另一面的那件制服,一方面可以帮助他鱼目混珠,假扮成黑衣人中的一员,一方面则是颜色和表面毛衣反差极大,形成强烈对比,打得就是“若遭到通缉,也容易脱身”的算盘。 问题是,潜入这大门,倒是简单——毕竟库帕早就交给自己一份几个黑衣人的详细信息,从长相到口音再到身高纹身等细节都毫无遗漏,几人也确确实实是今晚负责这个片区的巡逻人员……但里面那一层的身份验证,注定不会这么简单。 负责在外面巡逻的人突然发话想要进去正在严密戒备的大楼里面,怎么都说不过去。 最坏的结果,那些黑衣人们直接在语音频道里面一问,一个对质,自己就得当场被抓起来。 确认了大体的潜入计划之后,又多了两个新问题:第一,要想办法锁定几个库帕所给情报上的黑衣人的位置,打晕了藏起;第二,要找个别的名头混进大楼里面去。 两个问题都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在暗地里有百余人陪着他一起思考这个问题,还是得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 有些耐心不足的技术员干脆已经放弃了,开始窃窃私语,和部门同事讨论起怎么不着痕迹地留后门放人进去。 突然,在一阵嘈杂的呢喃声、吵闹声、讨论声、拍桌制止声当中,传出了一阵微不可闻的人声。 准确来说,似乎有人在揪着响亮而又粗犷的嗓门儿在喊话,但是偏偏……这声音又极小? 沉默就像长了脚一般,不断以声音来源的位置为中心,向外爬去。 不一会儿,控制中心里就安静的连跟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一个部长顿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铁青,站起身来,遥遥隔空指着,破口大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手机?” “啊,这……啊,不是……”那被点名的技术员慌乱之中,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手机藏起来,一边解释道,“我是在找一个东西……” “有什么东西是你面前的电脑找不到的?你分明就是上班在偷懒,还敢当着我的面撒谎!”那部长又怒喝道。 听他这么教训,让那个犯错员工部门的部长,也是浑身不自在,为了不让矛头聚焦在自己身上,他伸出手心来,抢先对自己部门的下属追问道:“交出来看看,就知道你看的是不是和工作相关的东西了……你最好是。” 听到这句话,那技术员先是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即便就坐在他旁边,也是听得不大清楚;看着那举在半空中不曾有半点动摇的右手手心,他最后还是将手机乖乖递了出去。 紧张之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辩解了。 他不知道怎么辩解也就算了,这手机正在播放的视频本身,似乎也在跟他唱反调: 只见他部门的部长,先是慢条斯理地将视频的进度条拉到了开头,然后将画面投影到了大屏幕上面,将音量拉到了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又不至于让隔壁监控中心那群呆货闻讯赶来嘲笑的程度。 赞助商广告过去之后,画面上显现出来的,是一个正在自拍的男人的脸面。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们来玩波大的:我们将尝试一个终极大整蛊!” 看到这里,部长已经开始用左手揉起了脑袋两边的太阳穴,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将画面定格于此,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的下手继续丢人现眼下去,率先开口谴责道:“你上班看点什么别的东西也就算了……看这种东西?天底下谁不知道这些整蛊视频有一大半都是演出来的!” “不,不,不是……”那技术员赶忙举起双手连连摆手,嘴里因为紧张,含糊不清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继续,继续看就知道了!” “这个视频很特别……”最后,他弱弱地补充道。 行吧,反正都丢人丢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更丢人吗?不能了。想到这里,那部长干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按下了继续播放的按钮。 “……今天我们要挑战安安安安安~的是——” “看一出免费电影!”说着,画面里的视频制作者激动万分地扬了扬拳头。 一个该死的逃票家伙……你看的就是这种无事生非的垃圾人?不少人的心中想法,已经写在了他们一脸鄙夷的表情上面。 那个当事的技术员只能苦笑两声,示意众人再继续看下去。 接着,画面一黑,拍摄的方向从自拍摄像头,转到了主摄像头,对准了另外几个人。 他们两三人合力,在身旁夹着一把梯子。 看到这一幕,众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没有视频里面那个制作人的解释,没有看到这个视频灵光一现的技术员的解释……他们还是没能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个想法。 “这是什么意思?”不少人都在心底这么暗暗问道。 虽然还不明白那人看这个视频的用意,但这个视频本身和当前难题的联系已经很明显了:都是要想办法绕过警卫之类的人物,进入到某块区域内部,达成自己的目的。 意识到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之后,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开始期待下一幕。 “……这是帮助我拍摄这个视频的几个朋友,我们为了今天这个挑战,特意搞来了几套比较像修理工穿的邋遢衣服,而且将它们全都弄得脏兮兮的,满是黑褐色油污,看起来就更真了。” “哦?”有的人已经想通了什么,高呼出声。 “……我们现在要扛着这把梯子明目张胆光明正大地走进电影院里面。” “你好,请问……”“我们是被叫来修理的……” 画面一黑,从不远处身后的拍摄视角,切到了一个显然是手机自拍的画面。 “……我的天哪,他真的让我们哥仨进来了!我们什么凭证都没出示!除了刚才进百货商店大门的时候还被人拦了一下……走到检票处的时候,我们一句话都没说——那坐在旁边的工作人员甚至还主动帮我们把闸机的杆子抬起来了!” 看到这里,控制中心里的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秋后算账 第二百章 引导 没想到,解决面前难题的办法,还真被一个上班玩手机的技术员想出来了。 无论他先前是在玩手机,还是真真正正在找这条视频分享给众人……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控制中心里面最大的功臣。 “你立大功了!”他的部长瞬间站起,双手连连摇动那技术员的肩膀,嘴角都咧到了天边去。 从“部门里出了个上班偷懒的猪头下属”到“部门内部拥有个灵感源源不断的紧急应变天才”,从“无能上司”到“精英领导”,这两者之间的反差,不可谓不刺激。 “没错!只要让个体想到这个办法,我们随时随地可以在安检处的几个智能的心中,不留痕迹地种下一道想法,让它们直接被忽悠过去——不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小区了吗!”一个技术员忍不住叫好道。 阵阵欢呼,道道叫好,连连笑声,最后都归到了一处死寂。 因为,控制中心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个问题。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破局的方法,问题是:要怎样,才能让画面里的人也意识到这个办法? 到头来,不过是把一个难题,转换成了另一个难题。 良久,一个技术员慢慢举起了手。 “……要不,让他也看到我们所看的这个视频,从而想到同样的解决方案?”那人低声提议道,似乎有些怯场,连自己的提案都不大信任。 没有顾及同事的自信心,很快就有人摇了摇头,大声否定道:“那怎么行,这也太勉强了。刚好困了有人送枕头——这背后没古怪,换做你,你信吗?” 那提出这个主意的人讪讪挠头,不敢讲话。 但并不所有人都认可这个意见,有的人说:“既然我们想出这个主意正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这个视频,为什么个体就不能在‘机缘巧合’之下看到相同的视频,然后想出个一模一样的主意来呢?” “说到底,就算有古怪,明面上就是一个巧合,他又能查出什么呢?”那人继续反问道。 “倒有几分道理……”一个部长喃喃道,几乎要被说服。 不少人都渐渐偏向于这个说法了:毕竟两害取其轻,要察觉到自己这一路上出现过这么多不合常理的助力,至少也是在复仇目标完成之后……到那个时候再想那个时候的事就是了!瞻前顾后,想这么多干什么? “我倒是觉得,如果有人和我结下死仇,在把他弄死之前,周围有什么变化,估计也都注意不到。”一个部长附声道。 表决投票,全票通过。 没有争议的话,问题又来了:该用什么形式将这段视频播出? 要知道,播出视频的方式可多了:广告,电视,大厦外墙上的荧幕…… 一个技术员听到这个问题,像是和朋友告别一样,高举双手,大幅度地摆了好几下,很快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待得万众瞩目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很简单,外放不就行了?随便让个什么智能路过那条小巷,拿着手机走路,一边走一边看,屏幕上播的就是这玩意……” “问题是,要怎么做,才能让个体自发去窥视他人手机屏幕上播放的内容呢?”一个技术员将笔转过一圈问道。 “为什么他一定要看那手机屏幕?”发言者反问一句。 被这么呛了一下,那正在转笔的技术员先是一愣,刚要反驳说“不看到画面怎么知道视频内容”的时候,似是读透了他的心思,发言者又反问道:“看不到画面,光听声音,真的不能将视频内容完全听进去吗?” 一个部长瞥了一眼这场闹剧,做出了决断: “你是技术部门的,”他指着转笔的技术员说道,“而他属于专门研习心理学的,作为咨询对象的部门——所以,如果他们部门认为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那转笔的技术员不免有些垂头丧气,而受到夸耀的那名心理学专家,则是愈加趾高气昂起来。 那个专家微微一歪头,接着话茬说道:“再说了,这控制中心里不是技术员的专业人员,也不止我一个……想要得到一份绝对能够让人抓到重点的台词?找个广告策划或者是剧作家;想要得到一份绝对引人注目的音频文件?抓个配音员来就是了。” “投票表决吧。”坐在控制中心正中间,座椅和桌子显然比周围要高上一头的那个部长用小木槌敲敲桌子说道。这种维持秩序的无聊事情,他早已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部长之间的投票表决很快超过了半数,一项项任务有条不紊地分发到了一众技术员、专业人员手上。 专业播音员正在喝水清嗓子,准备声情并茂地念台词配音;剧作家开始奋笔疾书,一旁的广告策划在死死盯着每一个字眼,绝不允许稿子里多出半个多余的字眼…… “……记得做一个视频版本备份啊!个体拥有骇入能力,说不定会直接找到‘原视频’来看。”一个技术员忽地出声提醒道。 …… 小区外城中村,小巷拐角。 滴答滴答的空调外机滴水声音总是响起,滴落的水滴时不时还掠过全息影像,令人有些烦躁。 姬霄避开一步,见周围没人,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目前收集的所有情报思考起来。 该怎么混进去?他满心煎熬地想道。 纸上谈兵倒是简单,一旦付诸现实,真真正正脚踏实地去做,他才发现计划当中有如此之多的缺漏点,不知要怎么“随机应变”应付过去。 正当他烦躁不已的时候,外面的大街上传来了一道动次打次空有节奏感却毫无韵律可言的空洞垃圾音乐,更是让他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要不是害怕暴露身份,姬霄真想当场骇入那部手机,把音量直接锁定为静音。 想到这里,他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有了这种力量,反倒是畏手畏脚的,不敢去用?人生倒也真是捉摸不透。 既然无力改变,那就只能逆来顺受。 偏偏那外面开着最大音量外放的行人还走的极慢,这简直是要了人的亲命。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人?素质真差。”他轻叹一口气,心底祈祷外面的人能够快点离开。 音乐突然停了……也不算停,而是换成了另一首更吵的。 第二首垃圾音乐才刚播个一两秒钟,声音又再次一停顿,换成了一个男人响亮的声音,似乎是正在卖些什么东西。 什么啊……这人是在刷视频么?姬霄想道 似乎是首页推荐的视频尽皆不大合心意,外面的声音又一连停顿、切换了好几次,这才停止在了一个声音上。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们将尝试一个终极大整蛊呜呜呜呜~……” 将尾音拉得极长,吊足了观众的胃口之后,那视频里的声音才猛地大吼出几个字:“我们要,逃!票!” 逃票?那都算是违法了,怎么会算是整蛊?姬霄不屑地想道。 虽然他本来没有要集中注意力去听的意思——但既然都已经被这声音干扰自己的思绪了,还不如就这么听上几句,当是分散一下注意力,试图想出个新点子来。 “……当然,我们要追求的,不是简简单单的逃票,”说到简单几字时,那声音刻意加重了读音,“我们要做的——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呵呵。姬霄不屑地在心底嗤笑两声,腹诽道:要是能够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那这个视频多半就是演的——只要提前买通检票的相关工作人员,不就行了。 “……直接这么走进去,检票处当然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去。所以——我弄来了几套随处可见的工作服!这不是什么特别的制服,如你所见,就是一套普普通通的衣服:只是有点油污罢了。” 伪装成工作人员?可没有制服没有身份牌,谁会相信你?姬霄暗暗想道,心底的疑惑已经完完全全被调动起来——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小巷外面那个声音,已经停留在原地不动了。 “……这是我的几个好兄弟,他们会负责和我一起伪装,试图混进去。我们除了几套服装,唯一的伪装道具,就是一把大梯子。” “梯子?”姬霄重复着这两个字,喃喃念道。 “……喂!你……你们是……?”视频里传来一道充满疑惑地询问声。 不过,停顿了一阵之后,那道雄厚的声音就再次响起:“进去吧,下次记得走员工通道。” “……我的天哪!他真的让我们哥仨进来了!我们什么凭证都没出示!”一个声音惊呼道,“走到检票处的时候,我们一句话都没说——那坐在岗亭里的保安,就主动帮我们把闸机的杆子抬起来了!” “……还真没错——只要你扛着一把梯子,全世界的保安都会觉得你是来修东西的!” 听到这里,姬霄终于眼前一亮。 虽然外面那人所看的视频很有可能只是串通保安所演的一场戏,但其中的核心思路,却是可以借鉴的! 秋后算账 第二百零一章 心理盲区 只要带把梯子,就能装成维修工人,混进世界上任何一处地方?哪有这么好的事。 但仅仅只想要混进一个小区,还是有可能的,姬霄想道。他在心底已经将这个计划放在了首位,视为自己进入居民楼的最大希望。 “不过,这个计划还得修改一下。”他站在巷子里自言自语道。 话又说回来,这个计划,和普普通通变装易容潜入居民楼,又有何区别? 答案就藏在姬霄对这个计划的改动上。 要是直接找来把梯子,找来套合适的服装,假扮成维修人员的样子进入小区,显然是和普通的易容术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甚至会因为多了一把冗长的梯子,行动不甚方便,还会更加引人注目。 如果利用上警卫们的心理盲区,这个方法的成功率和之前简直天差地别。 整蛊视频本身,是利用了检票处工作人员的心理盲区:认为带着梯子的人是来维修的师傅——但这个方法只适用于那些经常有大大小小的琐碎事物需要人维修的地方,想要直接照搬这个视频里面的做法,显然只会无端惹上更多怀疑。 如果依照原计划,装作大楼里的居民,回去取东西,恐怕会遭到密切监视,或者以什么“大楼即将爆破,过于危险,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为理由被拒之门外。 要是装成黑衣人中的一员,肯定会被盘问一番无缘无故要进去大楼的原因,随便编造理由的话更是一下子就会被戳破…… 但如果将两个计划中的核心:“伪装”和“编造理由进入大楼内部”,将两者合二为一,就得到了一个更加完善的计划。 道理很简单:大楼里不是没有任何需要维修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理由会叫来维修工么?那好,我给你找一个理由就是了。 只要设法制造一场停电,或是在大楼里引起些什么技术问题,维修工就有理由进入大楼了。 到那时候,按照人的心理盲区来讲,谁能想到,自己面前装备齐全的修理工,是有人刻意假扮而成的? 一个问题解决了,但是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该怎么样,才能在居民楼里引发一场停电? 到头来,似乎不过是从一个难题,跳转到了另外一个难题。 不过,从一个问题跳转到另外一个问题,至少也是在不断前进着,总比一直在原地踏步止步不前要来的好,姬霄在心底安慰自己道。 停电停电,要是自己在大楼里面,倒是容易的很:去电房拉个闸就是了。可现在问题就是进不去大楼,还谈何拉闸断电? 问题再一次绕回了原点:怎么进入大楼? “啊……”姬霄一边低吼着,一边用双手胡乱地挠起了头发,“要是那居民楼内部的电闸是用电子设备操控的,就好办了……” …… 当这句话的最后一个音节被自动识别,转化为文字化作字幕显示在屏幕上的时候,一个部长举起了手。 “我认为,应该直接修改建筑数据,将建筑物内的电闸转换为电子设备操控——这么一来,个体就可以通过骇入电闸上的操纵设备,从而实现远程操纵电闸开关的目的。为此,我申请投票表决。”那人如此说道。 “我……同意。”一个部长迟疑一阵之后说道。 “我反对。” …… 一道接一道的投票声响起,这一次的投票倒是有些吃紧:两边的票数相差无几——最关键的,似乎来到了最后几票身上。 “你还在想什么?赶紧投同意啊!”一个部长向相熟的另一个部长高声催促道,“这有什么可顾忌的?他这辈子都没有去过这栋大楼的电房,怎么会知道里面的电闸是不是用电子设备操纵的?完全没有风险!” “话可不能这么说,”另外一个部长隔空反驳道,“你是不是忘了,智能们的记忆在短时间内是不能修改两次的!之前因为监控摄像头那事,我们就已经修改过这块区域内所有相关智能的记忆——那时我就提醒过你们这一点。现在倒好,没法修改记忆啦!” 阴阳怪气地嘲讽一声之后,那人又继续道:“没法修改记忆,这栋大楼里总有智能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去过电房,然后就会愕然发现十年如一日的手动电闸变成了电子设备操控的玩意儿……要是它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四处发疯呢?我们绝不能接受一丝一毫的风险。因此,我坚决反对。” 听到这句话,又有不少人按捺住了正要举起的手,开始踌躇不决起来。 正当场面有些僵持不下,双方谁也不服谁的时候,心理学部门发话了: “不是,这有什么可争的?”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没等众人说话,他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继续发问道:“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处境如何,但那种垃圾房子,我也是住过的。先不说会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其中的变化,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让你们如此盲目自大地相信,这种价格这种级别的公寓里面,会有电子设备操控的电闸?”说到这里,那心理学专家不禁嗤笑一声,“呵,别说电子设备操控的电闸这种高级玩意儿了,就连电梯,都不一定是开的!住在高层,就连漏水,都没有人修!” “这么做,就像让苹果从树上落下之后反倒是向着天空飞去——完完全全违背了常理!”最后,他如此总结道。 一个技术员见身旁部长的脸色有些不善,立即心领神会,很是圆滑地自发出头反驳道:“你说的也就有几分道理——问题是,能有多少人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的差别呢?我想,就算是和你同住一栋大楼的人,应该也没多少亲自去过电房查看电闸吧?” 正当那个心理学专家要说些什么时,屏幕上以极慢速度张合的那张嘴,终于又有一句完整的话被解读完毕。 “不过,这种垃圾小区,怎么可能会花钱在电闸上安装高档玩意儿?”画面里的人如此说道。 那心理学专家顿时趾高气昂地环视一周,似乎在用脸上表情得意洋洋地叙述着一个事实:我刚才说什么我就说个体会注意到这其中的差异! 不过,无论是得意还是不爽,那些异样情绪都没有在人们脑海里停留太久,很快众人又不由自主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沉默一阵,突然又有一个技术员想到了主意。 “即便这栋楼的构造无法改变,但个体完完全全可以骇入玄盟电局呀!”那个技术员提议道,“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事实上,只要骇入了玄盟电局,他随时可以从根源上切断这块区域的电力供应。” 他还在琢磨怎么把骇入能力和制造断电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当然不行你这蠢货,”另一个技术员毫不留情面,劈头盖脸地骂道,“他是来进入大楼找证据,不是来这里搞大停电的——要是从电局那里就出了问题,哪还需要‘维修工’进入这电力线路末端的居民楼?如果按你的思路走,那修理工就应该去电局!”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轻叹了一口气,之后那唉声叹气的声音,就一道接一道:你叹一下,我叹一声……更有甚者,叹上了个三四五六声。 情绪发泄完了,最后他们无奈地发现:好像是真没办法了。那就只能期待画面里的人自己想出个破局的方法,或者直接摒弃伪装成修理工这个方案,另辟蹊径。 一个技术员在长叹完之后,有些欲哭无泪,情不自禁抱怨道:“说到底,就算他直接遮着脸想要混进去,我们都能直接在安检人员脑海里种下想法,放他进去也就算了……可他偏偏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也不知道我们能够这么做,反倒是绕到了最远的一条路上……” 他身旁的一众同事瞬间齐刷刷地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正当坐在控制中心正中间,负责镇场的那位部长准备敲敲桌面,示意众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前的问题上面,不要再脱离话题的时候;一个技术员指了指大屏幕,用不算高,但又偏偏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和身旁的同事暗暗讨论道:“你看,又有一个字出现了。” 画面下方的字幕一栏,俨然多出了一个“要”字。 “要。” 不久之后,字幕栏多出了一个“是”字。 “是。” …… “我。” …… “能。” …… 等到第四个字的时候,控制中心里也不知道是谁低声骂道:“这该死的时间流速减缓,等一句完整的话要等上这么久——真是烦死了。” 不过要知道,姬霄说出这句话时,所用的时间可没有那么漫长。 他说的是:“要是我能够……能骇入大楼里面连接电源的所有电器,然后将它们的功率调到最大,那岂不是可以人为操控,制造一起起跳闸——伪造成停电的样子?” 可惜,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虽然时间流速的差距并没有夸张到这个地步,但控制中心里的人们要获得这个完整的句子然后做出一番激烈的讨论表决,又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零二章 无计可施 想到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制造一场大停电,姬霄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已经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莫名激动兴奋感了。 “电脑,扫描我家那栋大楼整栋大楼所含有的所有可骇入电子设备。”他咽了一下,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我明白了姬先生,请稍等。”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回复道。 话音刚落,还没等统计开始,手环开始播放一道那种在电梯里很常见的,带着悠扬旋律的纯音乐。 说完这句话,空中的投影多出了一道——上面显示的画面,只有数字。 此时,这个数字正从零开始,飞快地跳跃着: 大堂摄像头、出入门禁、电梯控制面板、电梯摄像头……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在以最高的效率,有条不紊地被统计着。 …… 某不知名地点,控制中心。 在姬霄提出了指令之后,控制中心里一众技术员很快全票通过了一个提议:篡改手环的回复——让它回复“稍等”二字,以此拖足时间,以供众人讨论。 改动这些纯数据类的东西并不难:毕竟他们坐在这个控制中心里的每一位,都相当于那深度学习虚拟世界中的“神”,他们所输入的指令,远远高过那虚拟世界里的任何逻辑,别说只是一个小小手环了。 手环察觉到有人越过逻辑发送了这么一条信息,正要开始自我检测,排查出问题的地方,下一瞬间,这个自我修补指令也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直接湮灭了。 就是这么一群在虚拟世界内几乎无所不能的人们,此时却面红耳赤地如同菜市场上的泼妇一般大声争吵,争论的原因,正是姬霄先前脱口而出的那个指令。 要不要帮忙制造一场停电,这就是他们的论题。 砰! “……当然要帮忙制造一场停电!若非如此,个体哪还有机会进去?”一个部长猛地一拍桌子,响亮的嗓门震得周围人的耳朵都有些生疼。 拍桌子,即是虚张声势——做出这个动作,其实恰恰已经说明,这个部长心虚了。 “当然不行,”一个部长摇摇头沉声说道,似乎不为所动,丝毫没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拍桌声和刻意提高音量的大嗓门给震慑住,“风险太大了——暴露的危险太大。” “……与其冒着这么大风险帮助他,不如我们想出一个更为稳妥的办法:就算用最开始那个白痴主意,都要来得比这个好。” 他口中的白痴主意其实无他,是一个监控部门的工作人员,在观看监控录像时无意中想到的,那人说: “为什么不直接给一个智能洗脑,把它塑造成污点证人,帮助个体利用社会舆论的力量,向玄盟复仇呢?” 对此,虽然每个人第一时间都觉得这个主意很有道理,很有可行性;可毕竟实行起来又有太多繁琐的步骤,最重要的是…… “提出这个想法的也不是我们控制中心的人啊!他监控中心天天盯着屏幕看,然后叫人帮忙的废物们,凭什么对我们控制中心指指点点?”放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某个部长如此说道,事情就此盖棺定论。 由于发自内心而没有明说的,对隔壁那个大厅的同事的鄙夷,控制中心决定一致对外——权当作没听说过有这个主意。 因为他们自信,自己能够想出更加绝妙的主意。 而这种狂妄不可一世的自大心理,愈发让他们感到苦恼: 要是一开始都没有采纳别人的意见,现在遇到难题了反倒是用了这个主意,岂不是……有些认怂的意思? “不行!”出于某些不可明说的可怜而又奇怪的自尊心,好几个技术员以及部长齐刷刷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不行——按照电影的剧情发展,这个时候,就该让个体……”一个剧作部门新来的技术员正要兴致冲冲地参与这场激烈的讨论,很快就被其他人驳了回去。 “干你什么事?这是技术研讨!心理学专家说的才有分量!你一个研究电影的懂什么?电影就是艺术的一种形式,而艺术高于生活……总而言之,简单粗暴地来,这就是生活!不需要罗里吧嗦整这么一大堆的!”一个同意派的技术员破口大骂道。 那个剧作家刚要再说些什么,被好几个技术员齐齐瞪了一下之后,就只好讪讪地坐了下来,看到身旁部门的同事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他这才醒悟:他们部门的人并非没有点子去参与讨论,而是没有话语权啊! 大厅里依旧吵得不可开张——一些坐在门边上的技术员,为了不被其它什么监控中心之类的“闲人”看热闹,也是很自觉地锁上了大门。 “……你们总是在讨论成功之后有什么收获,却总是对这其中的风险闭口不谈,”一个技术员站起身来,举起手来指了一圈,环顾四周,把自己视野范围的所有人都指了一圈,“成了当然有好处!这谁不知道呢?要是我们直接把他瞬移到玄盟总统府,那就更方便了!更简洁一点,要不干脆给他把杀猪刀,然后把深度学习虚拟世界里所有生灵固定在原地,任他宰割好了!你们现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不顾后果,用尽手段达成现阶段的目的!” 这番话显然有些夸张,但核心的理是没错的,不然同意派的那些技术员们也不会尽皆沉默了一下才反驳回去。 “我们不是不讨论风险,而是……根本没有讨论的意义!”一个技术员眼珠子一转,诡辩道,“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你吃饭可能会噎死,喝水可能会呛死,拉屎太用力可能会爆脑血管,难道你就不吃饭喝水了么?你这一轮说下来,夸张的要死,和喷粪有什么区别?请提点建设性的建议吧!” “最不济,我们就让心理部门的人评评理!”最后,他倔强地一扭头,如此说道。 看那副剑拔弩张的模样,简直像是要和人去衙门打官司似的。 像菜市场一般吵闹连天的控制中心,首次有人举起手来,按规矩参与讨论。 一个比较沉稳的技术员举起手来,心平气和地论述道:“我个人认为,计算上这一次冒险收益的话,应当是值得的。原因很简单——成功制造停电,意味着个体能够顺利进入小区以及大楼,因为我们控制中心在背后掌控着一切。” “……成功进入大楼,意味着一定能够找到证据——因为我们随时可以把证据送到他面前。” “……一定能够找到证据,也就意味着一定可以复仇——无论他想杀谁,想让谁身败名裂,我们都可以在一念之间做到。” “……一旦复仇成功,就代表着他的生活将重归平静——我们完全可以控制玄盟的人和他谈判,要个体交出骇入手环这种有违常理的东西,平静祥和地过完余生。” “……复仇结束,谈判基本不可能失败,这意味着——将我之前说的一连串等式结合起来,我们可以得出——只要成功帮他取得证据,个体基本就没有再闹腾的余地,我们也可以专注于其它有复苏迹象的个体上,”说着,那个技术员举起食指,“说到这里,除了第一条等式有着一定风险,其它都是通过我方植入想法种子,洗脑虚拟世界内的智能,绝不会留下证据或是引起怀疑,几乎没有任何风险,万无一失。” 一口气有理有据地说完这么多话,他这才坐了下来。 那个技术员旁边显然是反对派的部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将这番话听进耳朵里之后,心底深处暗暗觉得: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最后到头来,显露在外的气焰也因为不占理,有些颓了。 “我有个问题,”一个反对派的技术员也有样学样,乖乖举起手来,“这次停电,我们需要做的,是在大楼里面增添更多大功率电器不是吗?” 众人点了点头,一是同意这个说法,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否则下一刻就要破口大骂他说的是一句废话。 “……问题是,现在大楼宣布即将在虚拟世界内的明天凌晨爆破拆除,智能们也早早将家私电器搬走了——哪还有大功率的电器呢?”那个技术员如此问道。 这一下,倒是问到了点子上,别说同意派的了,就连反对派的不少人,都一下子怔住了。 虽然那技术员只是简单一问,并没有说更多,但在座的各位也不是什么傻子,都能想到更深一层意思:我们这么做,需要凭空增添许多大功率电器,而且还是无缘无故凭白出现的——这么做,真的不会引起怀疑么? 想到这里,不少同意派的技术员或是部长们,连忙看向心理学部门的方向,研究心理学的那几个专家只是沉默一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不会怀疑。 往更深层的意思说的话,也许他们心底,也并不赞同这一次修改行动。 “太突兀了……”思索一阵之后,一个同意派的技术员长叹道。 这就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油当中,接下来局势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向着反对方倒去。 不能帮忙制造停电,大楼里面空空荡荡的,根本不可能用仅剩的那点可怜破烂电器引发跳闸……那还能怎么帮忙? 一众技术员愕然发现,他们有些无计可施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零三章 放下 大堂门禁,大堂摄像头,内门出入门禁,电梯控制面板,电梯摄像头,一些没人要的破洗衣机、旧电视、烂电脑……整栋楼这么统计下来,可控制的电子设备寥寥可数。 即便把所有电器聚在同一层,恐怕都不够造成跳闸。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强行闯进去,姬霄暗暗下决心道。 事情远比他先前预测的要棘手:没法制造停电假装维修工人混进大楼也就算了,没想到祸不单行,就连那些在大楼里面驻守的黑衣人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都没法扫描出来。 这么一来,要是不想办法打晕一个黑衣人,从他身上搞到一副通讯设备,就连窃·听语音频道这种最基本的事,都无法做到。 压力大啊……有无数件事情摆在自己面前,样样都紧迫万分,简直让人不知道先去做哪件事好。 最后,在控制中心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他一步一步离开了小巷。 坐上了……一辆无人驾驶的出租车? “……报告,那辆出租车的驾驶和收费系统并没有接入出租车公司的统一管理系统——疑似失窃的黑车,应该是通过骇入手环达成的。”一个技术员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汇报道。 “问题是,”一个部长皱起了眉头,“个体要去哪里?去到了之后,要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一个技术员举起了左手:“这个我知道,可以通过导航系统获取个体的行车终点——毕竟是自动驾驶嘛。” “额……我找找……”说着,那个技术员开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敲起字来,不一会儿,低声沉吟道,“嗯……地址上显示的目的地是——珀尔……” “……珀尔墨路,十三号。”技术员回答道。 “他去那里干什么?大楼今天晚上就要爆破了!”部长的眉头拧巴得更深了,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问道。 似乎预料到这一问出世之后,所有人都会转身看向自己部门的方向,一个心理学专家抢在他们问之前,摇摇头说道:“别看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人心这么复杂,哪是三言两语就能捉摸清楚的?在极大压力下,个体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足为奇。” 没有人能知道,在时钟滴答滴答快速向前走着的时候,为什么小车会载着一厢闲情瑕意,向着城区的中心驶去。 没有人知道,所以他们只能瞪大了眼睛,拭目以待。 出租车缓缓前行,在刻意被放慢的时间当中,好似永恒。 小车曾穿过夹道枯叶,也曾邂逅遍地红叶枫林;枯叶之黄,好似干瘪得要被风一拂就碎的千万年之前的腐败之物一般;枫叶之红,好似红得要从那单薄的叶片中凭空渗出血来。 车子不按无人驾驶系统中,玄盟统一规划的路线,有条不紊地匀速前行,而是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间,走过大街小巷;时而快,时而慢;时而避开车流拐入无人深巷,时而与车流并肩前行…… 最后抵达的地方,不是什么市区最为繁华的地带,也不是什么地标旅游点……就是这么一条街,一条平平无奇的大街,市区里的大街。 “散心可以理解,为什么是这里?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意义?”部长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里的那人,看着那条无聊的街,连连追问道。 画面里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听到这些话的,就算听到了,想来他最多只会不屑地回一句:“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干你屁事?” 不过,做领导的可以这么百无聊赖地盯着屏幕看,下属却是一刻都不敢放松,拼命在数据里面搜刮着个体和珀尔墨路的关联。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找到了一条足以作为推论,也足以令人遐想连篇的线索。 “根据调查。数据显示,在深度学习虚拟世界编号j2215世界当中,个体1041852所接受的切入点为遗弃孤儿院后被收养,其中被分配的智能家庭,包括一对人工智能夫妻和它们的儿子,也就是个体1041852的‘义兄弟’,于此前遭到枪击杀害,抢救无效死亡……这是前因。” “……枪击案件发生之后,j2215世界当中有人工智能试图隐藏此事,而这个地方,似乎是它们转运尸体销毁痕迹的其中一站。”说着,技术员指了指屏幕上对街的医院,解释完前因后果之后,坐下静候部长们的下一步吩咐。 “个体曾经来过这里吗?他知道这件事?还是冥冥之中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把他带到了这里?”一个部长喃喃自问道。 “数据显示,即便通过骇入手环,个体也没有任何途径,可以在茫茫数据海当中找到合适的切入点,获取这份情报。”他身旁的技术员轻声回答道。 “深度学习虚拟世界是由数据构成的,当然不存在心灵感应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不过,就算假设个体知道此事,他到这地方来,是想要做什么?”部长自言自语道。 下一刻,屏幕上的画面,就回答了他的问题。 只见画面里的年轻男子缓缓从车内走出,轻轻挥手,刚刚乘坐的无人驾驶汽车,就按照他最后找到的指令,随便找个什么付费地库停车去了——当然,钱得算在某个倒霉的医生账上。 “报告!个体是有可能通过关系得知枪击案一事的!”一个技术员急不可耐地举手汇报道,“根据数据显示,个体在j2215世界中,拥有来自玄盟内部的助力,是一名拥有特殊职务的人工智能。” 即便把合适的缺口都放在一起,拼成一块完美契合的图,但控制中心里的众人,依旧不大能猜出那拼图上图片的具体内容——这甚至让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最开始就拼错了。 “难不成他是来缅怀过去的?连束花都没有,看起来也不大像……不过,这个人工智能的资料,我倒是很感兴趣,”说着,一个部长大手一挥,下令道,“给我严查那个和个体有来往的智能,挖出它的所有底细,随时准备修改它的心智……或许,我们能够在这之后的某刻用上它。” …… 令一群他完全不知道存在的看客意外的是,姬霄并没有走进位于珀尔墨十三号的那家私人医院;恰恰相反,他直接大步迈进了医院正对面那间富丽堂皇的酒店。 啧啧啧。 一进入大厅,他就开始打量起四周来,情不自禁地咂了咂舌。 通透而澄澈的琉璃吊灯,金碧辉煌的各色点缀,能反出光来的地板……时不时住上一次高级酒店,实在是一种享受。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走进这大厅里面,就感觉人都有点轻飘飘了。 硬要说实话的话,也没多飘——更多的是在这新拖过的地板上不敢走太快,唯恐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个狗啃泥。 “总统套房一晚,现付。”走到前台,姬霄只这么淡淡说了一句,便将拳头伸了出去,露出了手腕上的手环。 服务生显然也不是第一天上班的新人,快速抄起桌面上的一把不知道什么器械“嘟”地扫描一下之后,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还没等姬霄回过神来,他就微笑着说道: “已经为您办理好手续了,现在您可以直接凭借自己的手环打开房门入住,您的房间位置已经通过短信发送到手环上了。祝您旅途愉快。” 出乎意料的是,姬霄并没有立刻向着电梯那边走去,而是点了点头,反倒离开了酒店。 他走在清凉的大街小巷上,体验着各式各样,新鲜又好玩的事物:吃的喝的玩的,样样都有。 什么杂耍冰激凌啊,比人头还大的棉花糖啊,一众美食家以职业生涯的名声鼎力推荐的餐厅啊,他一样都没放过。 这样尝一点,那种试一些……最后余下的,则是用餐厅里买的一个大餐盒打包起来,蹑手蹑脚地放到一个裹着纸皮睡在垃圾桶旁的乞丐身旁,还小心翼翼地捡来一块石头压在了餐盒盖子上面,不让呼啸的秋风在无意间把那盘中餐掀的满地都是。 虽然等会就凉了,但总比没有来得好。 他没有具体的行进目标,没有刻意想着去做任何事,而是放空了整个大脑,放任自己行遍街头巷尾,彻彻底底地融入到了周围的世界当中。 遇到卖艺的歌手,他便和那人一唱一和,放声歌唱起来;遇到弹奏乐器的,他就静静站在旁边听上一曲,末了在对方注意不到的人群后面鼓掌一阵,又默默离去;遇到宣传环境保护的,他也很是认真地读完了他们的传单,检讨着自己偶有的一些浪费行径,边走边聊,与宣讲的人们同行了一小段路。 他感受着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人们的悲欢离合,感受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在他们的身上寻找着自己的影子。 他一路走着,影子被长长拖在身后,心底的一喜一悲,也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留在大街小巷当中。 秋后算账 第二百零四章 仪式 在城市中大大小小的食肆、娱乐设施、观光景点中忘却一切,尽情游玩了一天之后,太阳也终于恋恋不舍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远方行去。 真是很长的一天啊,姬霄在心底想道。 似坐似躺在松软的沙发上,旁边的自动饮料机在收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开始自顾自地调配起新鲜的奶茶来,看那自动填充的茶叶,自动筛出的茶水,自动加入的奶、糖,倒是和这显得很是古典文雅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远处床边的长办公桌上的那部老式转轮电话,和这充满现代化味道的茶水机一对比,显得更是突兀。 这电话……还真是老古董了,要是当作礼物送给…… 啊。 刚站起身的他突然愣在了原地。 霎那间,身旁机器中渗出的茶叶味道,似乎也不那么香了。 散心消愁,果然还是酒水最佳,想到这里,姬霄看向不远处的小吧台:里面有着不少自行调酒的工具,墙上则是倒挂着一排高脚玻璃酒杯,用手指顺着这条横线轻轻拂过,杯壁便轻柔地接连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风铃般清脆的叮当响声。 但姬霄最后还是没去唤出那买酒的菜单——因为喝了酒,他总觉得手会抖。 没有值得喜庆的事情,也不是断头这种生死大事,那就不喝酒。 他走向了那部电话,缓之又缓地将一个数字摇了一圈,拨通了前台的电话号码。 “要一份……额……白酒。”他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电话挂断没到五分钟,门铃就响了起来。 打开门,门外没有餐车,只有一个服务生,毕恭毕敬地捧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有一瓶未开封的白酒,还有几个小杯,简直有种此人此行只为姬霄一人服务的感觉——那种舒爽,简直和坐上公交车,结果车厢里空空荡荡,除了自己就是司机,可以随心所欲地挑座位,更换座位……可以独占些什么。 人总是想要独占些什么,并且认为这么一来那样事物会更加弥足珍贵。 玄盟想要独占灵魂技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想要独占这颗美丽的星球。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路上,死了很多人。 姬霄拔出酒瓶塞子,径直向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然后,他开始倒酒。 …… 某不知名地点,控制中心。 “……部长,虽然无奈之下,我们把时间流速又加快了些许,以免出来散心的个体意识到自己今天在外游玩的时间过久,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可,”说到这里,汇报的技术员顿了顿,忍不住开始高声抱怨道,“他外出的时间也太久了吧!就算我们把爆破时间无限延后,最多也就拖到日出之前……这不,都日落了!” 他部门的部长则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若有所思。 良久,他一本正经地向大厅里的同僚问道:“你们觉得……个体这是在干什么?” “额……花着别人的钱自己不心疼——浪费食物?”一个技术员为了缓解尴尬而又凝重的气氛,调侃道。 “我觉得,他倒酒不是为了别的——是在祭奠。”发言的部长面色凝重地说道。 心理学部门中有人点了点头:“看起来倒是很像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发言的部长的大脑从七嘴八舌的答案中抓出了这个答案,听闻此言,只是微微点头,又坐了下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那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正如暴风雨来之前,会有乌云聚集;洪水等天灾降临之前,会有动物奔走逃亡……虽然在虚拟世界里面这被写成了世界最为基础的逻辑算法,但泛泛来说,这就是一种普遍规律: 普遍来说,在爆发之前,总是有着一个令人心悸不安的酝酿的过程。 心中的愤怒,已经如同跃跃欲试的活火山一般,濒临爆发边缘的姬霄,正是处于这种状态当中。 现在的沉默,现在的勉为其难的压抑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只会引发更为严重,更为惨绝人寰的爆发,部长暗暗想道。 毕竟,控制中心里面记载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暴乱,都是在深度学习虚拟世界当中有着些许“先兆”的。 …… 将酒倒了个干净之后,姬霄干脆就地盘坐,和面前锃亮发光的马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你总是在赶时间的时候,随便往厕所里喷点清新剂就边坐着上厕所边吃早餐,我说干脆就别吃了,或者慢慢吃完迟到算了,你又说会扣钱。叫你在车上吃,又说挤得很,下嘴恐怕早餐没吃成,先啃了前面大叔一嘴头毛。” “……我估计如果真有来世,在你排队的时候,如果能够呆在人世间的话,倒在厕所里,估计也能喝到吧。不过不要紧,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在大楼的爆破残骸上面,再倒上几瓶——反正不是出自家的钱,明儿也不用上班了,好好喝个痛快。” “……我吃了很多好吃的,虽然是直接从别人那里偷钱用,但吃不完的也没浪费,给乞丐了,也不知道他睡醒的时候饭食有没有被野猫扒开盖子来吃去一半,或者是被其他坏心眼的乞丐给抢走了,谁知道呢?” “……这酒店真是不错,可惜我嘴笨,最多也就憋出个‘金碧辉煌’来。你是文化人,要是在这里住上一天,游记上一定会丰富不少。这里的古典味道很足:有那什么黑胶唱片机——我估计光是把这玩意偷出去,就够吃上一辈子牢饭的了,但这种东西他们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真不怕人偷么?” “……房间里面的小摆件也很有意思,就连那部只能打给前台的电话,都是那种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转轮电话,我想着如果把那玩意当作纪念品带回去,肯定会很有意思。” 下一刻,只听闻“咚”的一声,姬霄的拳头重重地打在那马桶上,真的拳尖的那块皮肤,都浮现出了一道不健康的潮红。 “有意思么!人都死了,有一百瓶,一千瓶,一万瓶酒,又有什么意思?这除了当摆饰完全没有用的古董垃圾,除了你这个性格古怪的家伙,还有谁会买回去?” 咚,咚,咚。 响声连连响起,这次撞向拳头没打出一丝裂痕的马桶的,不是拳头,而是宽大的额头。 “怎么像我这种谋生都不容易,只是拳头比别人硬些的祸害,怎么就没死呢?像李谋那种害人无数的祸害,怎么就能活这么久呢!你又不是祸害,也不是什么救济天下的大善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蠢货,怎么就……” 说着说着,画面里的人竟有些词穷,疯狂地嚎叫起来。若这不是档次最为上等的总统套房,恐怕还真没法隔去这道骇人的声音。 嘶哑的,如同野兽垂死挣扎时惨嚎声中,夹杂着接连不断的咚咚响声,听起来一点也不美妙,很是瘆人。 很多技术员看到这一幕时,面色铁青,情不自禁扭开了头——要是再看下去,估计几天之内,都没有心情再去吃饭了。 随着镜头逐渐靠近画面里那人的脸庞,似乎撞破眉脚的他,暗红色的血不断地向外冒出,简直就像…… 再想,就真不用吃饭了,技术员们在心底向自己告诫道。 鲜血不断向外涌着,简直就像脸上淋湿了红色的雨一般,两道红色的水滴很快划过那人的眼角,在血色的掩盖下,也看不出来,那到底是血,还是泪。 一个技术员沉重地咽了咽,看着面前的惨状,颤声问道:“我们,真的……” 没等这句话问完,他旁边的部长收起因为震撼而微微耷拉下来的嘴角,正色严肃打断道:“别忘了,个体都是些什么人。” “不……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他们只是披着人皮,在教科书上应该被划分到‘感染者’一栏的怪物。” “开始准备紧急对策,”在压制住一些技术员不安的心神之后,坐在中间的能够那个部长很快给他们找到了新的行动方向,“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个体自暴自弃了,但我们依旧要想办法让他复仇成功,了却自己的心结……成天鬼哭狼嚎的,谁受得了。” …… 啪的一声,出租车轻巧地自动关上了车门。 “回去。”姬霄只是简简单单地说出了两个字。 他的脸已经洗的干干净净,就连曾经留血的痕迹,都在巧妙的化妆术的掩盖下,消失不见。 坐在这和刘某仁最后道别的车子里,他突然想起了对方先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想啊,经过这么一场重大的仪式,我就能和自己的过去告别,彻底释怀了。”那个看起来有些软弱,实际上又倔强的要死的家伙,曾经这么说道。 刘某仁说的不对:改变并不需要什么仪式,只要下定决心,立刻去做,改变就已经从当下的一刻,悄然开始了。 刘某仁说的也不算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要迎接一段新的路程,需要放下很多舍不得的东西,姬霄想道。 这世间有太多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够通通释然,怎么能够全都放手? 正是因为放不下,才要通过这么富有仪式感的一天,将所有记忆——无论悲喜,通通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让情绪影响到自己。留存在大脑里的,只有最最纯粹的理性。 踏上复仇之路的瞬间,姬霄就已经明白,自己再也不需要那些恼人的感性情绪,也再没资格感受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零五章 硬闯 夜色已深,黑色的天幕中依稀可见几点繁星,有些像黑猫柔顺的皮毛上被牛奶打湿的几个白点,也像黑色衣服上染到的几点纯白油漆。 今天晚上的风很大,呼呼地刮着,却又不刚猛,只是温柔地拂过人们的面庞,带来一丝傍晚的清凉之意。 只可惜不是个能见满月的时间,不然的话,清风徐徐,加上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点点繁星点缀着天空中一轮皎洁皓月,这时候一梭子烟花飞上空中,简直就像是给这块只有黑白色的画作,生生染出了一片五彩斑斓。 到了这个点,除了一些临近小区的居民,基本已经没什么人进出了——特别是进出姬霄所住那栋大楼的,更是一个没有。 即便只是附近不远处的大楼里的普通住户,吃完饭的人们,基本也陆陆续续地走向了公园广场的方向——毕竟,没有人想在自己几十米外大楼爆破的时候,依旧留在家里。 趁无人注意时,姬霄在车里双手往脸上一抚,外面大衣一个反穿,摇身一变,就易容成了黑衣人今日巡逻人员中的一人。 前提是,库帕那份情报没错的话。 正当他若无其事地顺着人行道,向着小区的方向行去时,黑暗中忽地伸出来一只右手,将他一把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面。 什么!姬霄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一个肘击,虎虎生风地向着黑暗里那人的面门打去。 啪。 不是骨与骨碰撞的声音……而是,他这一下直接挥了个空,恶狠狠地打在了坚实的墙壁上。 嘶……姬霄倒吸一口凉气,举起双手护在前方,正要发作,向着黑暗里看不清面容的那人抢攻时,那人却是连忙后退几步。 “是我!是我!”黑暗中有一只手似乎在挥舞,可路灯的光有些昏暗,照不进巷子里,看得不太真切,光听那有些沙哑的声音,一时间,姬霄还真差点没想起来,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是他?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能够在这个地方现身? 面前的人从黑暗中走出,左手吊儿郎当地揣在裤兜里,右手则是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能够有意识地提前躲避姬霄的这一记反击的,除了系统分析过他的战斗规律的黑衣人中的一员,除了库帕那个家伙,还能有谁? 只见眼前这个显然很是可疑的家伙,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说道:“幸好我把你给截住了,刚才收到线报——里面的巡逻队员临时有变,为的就是不给机会潜入。只有负责搜索的那部分人,才自始至终没有变过。但同样的,他们都好几天没挪窝了,别说出门,就连大楼的大堂,都未曾见过。” 所以,如果扮成先前提前练习的黑衣人中的任意一人,或者是搜索小队中的人员,都会在进入小区的第一关,立刻露陷。 问题是,你是怎么逃班,来到这里的?你可是个被重点盯防的“重大嫌疑人”。姬霄用疑惑的眼神问道。 更重要的是,借着淡黄昏暗的路灯灯光,他总觉得库帕这一身有些不对劲,但一时间又看不出些个什么问题来。 库帕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趁四下无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肉色的小正方体。 这些神奇的小玩意儿姬霄哪会陌生——是先前曾见过黑衣人使用的一次性面具! “你怎么搞到这玩意的?”姬霄忍不住问道,看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这一手,才是真正的戏法:说到底,一个受密切关注的,似乎和抓捕目标有私下联系的人,怎么能搞到这种顶级装备? 当初,黑衣人方派来的那个监视人员可是抠门的要死,好半天才拿出了足以完成两副面具的这种小正方体,还是提前上报申请过的…… “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姬霄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库帕则是没有夸耀的意思,握掌成拳,伸到姬霄身前,又张开手掌,把这一把小正方体都倒到了他手里面,岔开话题说道:“看你这样子,应该也知道这玩意怎么用,就不用我多说了。” “你就是来纯送装备的?”姬霄不可思议地问道。 库帕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还有件事,我必须亲自通知你。”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搜索部队已经把那份证据的藏匿位置的范围,锁定在你家了,”说着,他右手搭在姬霄肩上,信誓旦旦地说道,“相信我,那份东西,一定在你家的某处——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群蠢货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一定藏在什么只有你姬霄一人,才能找到的地方。”最后,库帕如此补充道。 姬霄刚想问些什么,又被他随口搪塞过去,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虽然他已经看出了些端倪,但库帕不想说,就没有办法确认。 “……到时候,我想办法搞出些什么动静,你找个机会,混进大楼里面。”走到小区的安检口子前面,库帕如此说道。 平常这一进一出的栏杆旁的岗亭里,坐着的应当是姬霄印象当中那个轻轻摇着蒲扇的穿白色背心的老大爷,现在则是统统换成了不苟言笑的一袭黑衣的几个壮汉。 似乎是考虑到那栏杆实在是过于不堪一击,入侵者有可能直接驾车长驱直入;黑衣人们干脆直接封死了进出的入口:地库直接关上了卷帘门,而这小区的几个东南西北主要进出口,则是直接横了一左一右两辆车在那栏杆后面,作为最原始的障碍物。 “你的计划,不会就是硬闯吧?”姬霄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低声问道。 “我敢打赌,你的计划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库帕瞥了瞥嘴,有些不屑地说道。 走到岗亭前面,隔着擦得不算干净的玻璃,姬霄可以清晰地看见,面前的黑衣人挑了挑眉,正要开口发问时,一道警报声忽地响了起来。 “什么声音?”姬霄皱了皱眉,沉声问道,然后挥了挥手,向岗亭里的那人催促道,“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快去检查一下。” 即便听闻此言,看着面前穿着和自己一般行头的似乎是同事的两人,那黑衣人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按下几个不知名的按钮之后,匆匆走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没这么简单吧?他们总不会忘了我有骇入手环这种东西。”姬霄没有转头,面色凝重地问道。 库帕则是表情有些古怪,用下巴指了指岗亭的方向:“诺,看到墙上那几个不自然的突起没?肯定是某种红外线检测装置——开启之后,只要经过,管他是苍蝇还是野猫,都会触发这周围所有人的警报,麻烦的很。” “……最要命的是,这玩意可没法用你那骇入技术屏蔽掉,只能手动去用按钮解锁。” “你是说,这玩意可以解除掉?”姬霄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反问道。 库帕刚点点头,下一秒,这个疯子就直接一肘两肘接连撞在岗亭的窗户上面,三两下,就在那窗户上打出了个大洞。 “你疯了!”库帕压低声音骂道。可面前的人依旧无动于衷,似乎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反倒是俯下身子去,伸手从栏杆下面伸过去,抓了根长树枝出来,撩进那破洞里,不费吹灰之力地按下了按钮。 都打算用最笨的方法硬闯了,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呢? 打碎窗户,按下那蠢货留在原地的遥控按钮,解除警报,然后一个帅气的跨越,翻过栏杆,翻过车头,翻进小区里面——这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刚才那汽车警报声也是你搞的手脚?但这也太鲁莽了!”他一边跟上,一边环视四周,确定没人之后,加快脚步,又继续压低了声音,喋喋不休地骂道,“到时候,那些看门的一回来,第一眼就能看见窗户上的那个大洞!你的潜入计划——刚开始五分钟就要暴露了!”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姬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用刚才的法子,只不过会让计划的可用时间变得更加紧迫罢了,并不碍事。” “……况且,谁说他们会看到那个破洞?” 听到这里,库帕按着额头,长叹一声之后,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问道:“唉……好吧,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以及我要怎么帮忙。” “简单,”姬霄手指在手环上一拂,唤出了一份投影,投影的画面,俨然是自家大堂门前的入口,在明亮的大堂门前,站着一左一右两个黑衣壮汉——看样子,倒是和门神没什么两样。 “……你要做的很简单,趁他们其中一个去上厕所的时候,打晕,然后扮成他的样子,尽量少说话别露馅就行了,咱们来个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说着,他指了指画面上的两人,“等会我再造个动静,你就让另外那个没被替换的人去查看……这不,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里面可不止这么一道防线。”库帕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什么客运站地铁之类的安检,难道能比机场的安检更严吗?”姬霄反问道,“人啊,就是下意识地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第一道防线上面,从而不由自主地在腹地松懈防备。” 秋后算账 第二百零六章 左右门神 大楼里面的防线当然不止一道,就光摄像头所覆盖的,就有不少:大堂门禁前左右两个“门神”,电梯间前面两个“门神”,楼梯间里面又两个…… 咦?为什么是两个?他们不会真的是因为“左右门神”这个说法,而设立的两两一组的机制吧……姬霄忽地带些调侃意思,在心底想道。 他甚至有些忘了:照理来说,这种普普通通的居民楼的楼梯间里面,是不会有摄像头的。 …… 总而言之,他并不惧怕在各个点位盯防的安保人员:因为,只要你能搞定一组,剩下的,就是不断重复第一次的过程罢了——化整为零,逐个击破。 问题是,这其中的随机性,太大了——要是那黑衣人一晚上都不去撒尿,那该怎么办?要是他一直到大楼爆炸前,全员撤离之前,都不离开岗位,那该怎么将两人一组的小组拆分开来,分别击破? “要怎么样,才能把那大堂前面的黑衣人单独引开一个呢……”他捏着下巴喃喃道。 刚才头脑发热,没经过三思,就直接一肘打碎了玻璃,导致先后两次撞击硬物的肘子那块地方的骨头,现在还在隐隐发痛,让他情不自禁地将右手藏在了旁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处理掉那个漏洞的方法,他倒是有,但是动静很大:也正是因为这样,要是在处理掉那漏洞之前,他们还不能进入大楼的话,事情就很不好办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姬霄的引领下,藏到了大楼不远处的绿化草丛里面。 这栋单元楼,几乎是建在小区的几个角落之一了,旁边还有一座没有被处理掉的小山,每到了夏天,总是有各种蚊虫从山中飞来,烦人的很。 也正是因为位于城区边缘,甚至在小区里的位置也偏僻邪门的很,还临近这么一座恶心人的小山,兄弟俩之前才能以便宜的价格,顺利拿下一套单间。 偏僻有偏僻的好处:虽然直接向着单元楼这边走来,肯定是引人注目的很,但如果顺着小区外墙的绿化带,顺着花草树木一路钻到这里的话,最多也就发出点悉悉索索的声音,倒是没有人发现他和库帕的行踪。 此时,到了自家大楼下不远处的草丛里面的姬霄,正在一脸正经地扒拉着面前的草丛,见两个黑衣人无动于衷之后,更是面色凝重。 “不好办,”他压低了声音和旁边的库帕讨论道,“这么明显的动静,他们俩都不上前查看,只是死守着大门——恐怕只有入侵者露面,他们才会做出应对,拔枪示警。” “那怎么办?我去引开他们?”库帕挠了挠头。 “我感觉他们不会随便离开,就算去追你,肯定也只有一个人去,”姬霄举起了食指说道,“那剩下一个人会怎么办呢?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他肯定会跟只该死的鹌鹑一样,只有看到点动静,就会叫人下来增援或者干脆封锁里面的上楼通道。到那时候,就完全不可能上楼了。” 正是因为自己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熟知同僚们的行动模式,思维也被限制在了框架里面……总之,库帕此时是挠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两两一组而且在多个出入口都有部署人员,外面还有增援的队伍在虎视眈眈,时刻在周边巡逻着,语音频道也是全程畅通——稍有不对就立刻封锁大楼内外…… 这本就是基于人海战术下,很无耻的一种防守方式。 正是胜在人多,这部署才显得那么天衣无缝。 相反的,如果能想办法悄无声息地通过一两道关卡,就可以利用防守人员不自觉降低的警惕心,混入到更为核心的地方。 “随机应变吧,”姬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等会只要有一人落单,你就先去搞定了他,然后扮作那人的模样回来,放我进入大楼——至于大楼内部的安保防线,则由我自己设法通过。” “更简单的话:你打晕之后,在通讯频道里给我信号,我俩会合之后,我借助那人身上的通讯设备,骇入对方的语音频道,这是第一步,”说着,姬霄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步,由我先伪装成那人的样子,然后屏蔽他的通讯设备,出手打晕他——你装作二人其中之一。要是有巡逻的路过问话,就说搭档上厕所去了,应该能拖不少时间。” “也好,”库帕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临时想出来的计划,“打晕之前刚好你能听一遍那人的声音——以你的易容术,只要声音制服都过关,捏脸看脖子也找不到面具的痕迹,很快就能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融入那个位置。再加上可以屏蔽通讯,想要处理剩下那个,也就简单多了。” “……到时候,就算进不去里面,大门就我一人在守:实在没法子,我直接在频道里装出一副被袭击的样子,引他们加强大堂的防御,派更多人手去小区里排查,大楼里的防备,也就自然而然地瓦解了。”他又提议道。 “就这么办吧。”姬霄瞥了一眼手臂上的投影,见门口岗亭那几人还未归来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暗叹自己今天真是时来运转,开始聚精会神地盯着大楼门外的两个黑衣人。 出人意料的还在后面。 姬霄有一点说错了:他今天的运势不是很好,是非常好。 已经好到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了。 这才蹲伏了没五分钟吧?那俩黑衣人,还果真有一人摸了摸肚子,和搭档耳语几句之后,向着外面走去,估计是想要去借用小区内的公共厕所。 姬霄两人哪能放过此等天赐良机,他比了个手势,连忙带着库帕,两人在草丛当中蹑手蹑脚地向着旁边走去,在那留守的黑衣人视野盲区处走出,紧随那上厕所的黑衣人的脚步。 “怎么动手?你先我先?”库帕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背影,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先易容和他聊几句,试探一下他的声线,”说着,姬霄用手指比了个割喉的手势,“然后,我咳嗽一下,你进来,在他旁边就位,等他拉裤链的一瞬间——我打喉咙防他出声,你打后颈把他击晕。” 听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简直就像在带旁人去乡下农间捉鸡一般。 要是换做其他人,可能还要对这个简陋之极的计划指点一番,但恰好和他搭伙的是个急性子丝毫不输自己的库帕——遇到这种难题,后者完全可以接受这种简单粗暴而又直接的解决方案。 看那黑衣人走进去不久之后,两人在厕所门前分道扬镳:一个尾随着前面的黑衣人进去了,另一个则是倚在门外墙边,尽可能以最不可疑的姿态,等待厕所里面的暗号。 走进厕所,里面就一个人:那黑衣人站在正中,正在心烦意乱地解自己的皮带。原因无他,这种公共厕所里面的气味,实在是臭的令人难以忍受。 幸好他不是上大号,姬霄在心底轻舒了一口气——进来之前,他还真忘记考虑这种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了。要是对方真在某个单间里面蹲坑,难不成自己二人还要翻墙而过或是破门而入,把他强行打晕不成?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哟。”见到里面正在悉悉索索解腰带的那人,姬霄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默默地走到了相隔一个位置,位于厕所深处的那个便池前面。 很好,没有其他人在厕所里面,他暗暗想道。 走进来的这个过程中,他快速扫了一眼旁边的门锁——上面全都是绿色的,现在的厕所,只有自己和目标两人在内。 听到这声招呼,那黑衣人先是有些诧异地看向来者的方向,虽然是张生面孔,但看到那套熟悉的制服之后,他也是放下了警惕,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姬霄解下裤带的速度,则是比他快得多,三两下就脱下裤子,开始撒尿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心急,反而越是容易出错,最后反倒落了下乘。 “真是离谱,调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巡逻,也不知道上头到底在防备着什么。”姬霄轻叹一声,低声抱怨道。 “不知道,就少说几句。”作为看守核心区域的黑衣人,这人知道的东西,显然要比外围的普通巡逻人物多上不少,此时也是微微挑眉,沉声告诫道。 哗啦啦的水声当中,他只看到了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 “嘿,不管你知道多少,”姬霄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提起裤子,“临时这鬼地方执勤的人里,我肯定是值班时间最长的,这一点我敢打赌,谁都比不上我。” 那黑衣人正要反驳,姬霄却又不看他了,转而低下头来,不紧不慢地开始调整皮带的松紧。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这才咳嗽一声,往便池里面啐了一口唾沫。 “希望能尽快把我调回去吧……”他一边感叹着,一边愣头愣脑地看向前方的墙壁,“咦?冲水按钮呢?” 就这副样子,你还敢吹牛说自己已经在这里盯防了好几天?那黑衣人在心底腹诽道,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指了指面前便池的上端,“都是自动冲水的。” “哦,谢谢。”姬霄讪笑两声,后退两步——果不其然,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将便池自动冲了个一干二净。 全心被姬霄吸引,完全没去注意厕所外部的黑衣人浑然不觉,就在姬霄在厕所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时候,另一个与他一同装束的黑衣人,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这间公共厕所。 秋后算账 第二百零七章 前后夹击 在这堪称狭小而又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里面,三个衣着一模一样的男人,神色肃穆,一言不发。 一人胯下发出哗啦啦的渐弱水声。 一人在往洗手池的方向走。 一人……在看旁边的两人。 很古怪的一景。 接下来一幕则更令人摸不着头脑。 里面的男人往外走,中间的男人提裤子,外面的男人开始解皮带。 这三个动作,在某个瞬间,诡异地重合了。 于是有两人不约而同地出手。 先出手的是站在外侧的库帕——因为没有人会怀疑一个裤子脱到一半,而且显然是自己同事之一的哥们儿,会打算袭击自己。 猝不及防之下,这个可怜兮兮的黑衣人首先就吃了惯性思维的大亏。 有首先就有其次,那这人吃的第二个亏是什么?答案很简单,就是姬霄二人在门外事先约定好了的出手时机。 那个时机,就是黑衣人提裤子的瞬间。 为此,他不惜装出一副完全没上过这个公共厕所的样子,愣头愣脑地寻找着冲水的按钮,就是为了拖足时间,等待收到暗号的库帕进入厕所并且就位。 在提起松松垮垮的裤子的瞬间,就算是黑衣人之一,是一名身经百战的特工,大脑里也会不由自主地愣住一个瞬间:是先提起裤子,还是直接格挡反击? 高手过招,以多打少本就占尽便宜;愣神的一瞬间,更是足以致命! 那进退两难,夹在中间的黑衣人反应实在很快:在姬霄出手的瞬间,他便已经反应过来,双手还没将裤子提到尽头,就已经飞地抽出双手,想要举起护住自己的头部两侧;同时他的双脚站定,腰部微微扭转,侧身过来——虽然背部完全暴露给了身后的库帕,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个动作,已经成功让他免受两个人的左右夹击。 不过,从逻辑上来说:两人的先手袭击,无论那目标反应有多快,至少都会有一招是实打实地命中了——能够一下子躲去一前一后两道攻击的强悍人物,也不可能被派来执行这种小人物。 再说了,来个高手也没用:自始至终,姬霄就是打算来人多欺负人少的。 他左手在上,向着那黑衣人面门、脖颈处打去,右手在下,则是化拳为指,向着胸腹之间打去:从侧面看,就像一个人高举双手过头顶,然后向着侧面弯腰一般。 这两拳,实在是滑稽的很,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稀里糊涂的用出,更是破绽百出:那黑衣人只消一记鞭腿向着姬霄抽去,随随便便就能命中——只因这个姿势下发动的攻势,姬霄毫无用手脚阻拦对方腿脚进攻的可能,打的就是个有进无退! 也许是巧合,也许被那精神病院里神经兮兮的“散仙”说对了,姬霄骨子里真有什么习武的天赋:黑衣人现在防守就不谈了——如果用双手接住一拳一指,那就会稳稳地接上来自背后的一道手刀。 即便他以最快的速度用膝盖撞向姬霄暴露在外毫无防备的面门,也难保身后的库帕不会用腿脚勾动他剩余用作站立的左腿,让他直接摔个狗啃泥。 如果选择进攻,一时间想到的,无非就两种方式: 用拳,无论是抢攻面门的右勾拳,还是直击后脑的左勾拳,面前年轻男子在如此诡异而又空门大开的状态下,实在不大可能接住他来势汹汹的一拳;用腿,以膝撞或鞭腿主动发起进攻,则要险些,容易被后面库帕一勾,重心一乱,就全盘皆输。 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遇上了这种以多打少的局面,自然要先盯着一个对手穷追猛打,先打倒一个,才有打赢的机会。 这个黑衣人的选择很简单。或者说,他自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先和库帕打照面。 他选择一手挡住打向脖颈、面门的拳头,另一手则是飞快向着姬霄的面门袭去,打出了个虎虎生威的右勾拳——要是被这一拳直接揍在脸上,说不定鼻子都得给揍的凹陷进去! 上面那拳要是打中了眼睛,眼睛会有那么一霎那不能视物,丢失先机;要是打中了喉咙,去力够深,死穴被此等杀招命中,说不定就直接被对方一拳把自己打死了都说不定。 至于下方那简简单单的一指,何足道也? 别说一指了,就算是一掌一拳,只要凝气收拢腹肌,抗住一两下重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这就是那黑衣人在见招拆招前,心底打的如意算盘。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姬霄在上的拳,只是幌子,在下方的剑指,才是真真正正的实招! 那黑衣人应对的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可他没想到,面前这从未见过的稀奇路数,头顶的那拳竟是个幌子!当然是幌子,若不是虚的一拳,以姬霄这个侧身弯腰的姿态,又该如何让上下两拳齐至? 虚中带实,虚实结合,这才是这看似胡闹的双拳的真正用意! 可惜黑衣人明悟的还是太晚了:他一手提前防在面门前,另一手扭腰右勾拳打出去时,姬霄则是以一个相对以逸待劳的姿态,伺机而动,只出虚力作作样子的左手,直接就往旁边一撤,轻轻松松地擒住了那黑衣人的右勾拳,剑指也是毫无悬念地命中了对方的胸腹。 准确来说,是肋骨之下,腹部之上的那个准确的一点。 中这么一指,那黑衣人只觉胸口下方一点剧痛,右手又被擒住,左手刚要动手反击的时候,从背后冷不防地探来了又一只手,把他空余的左手也死死锁住。 顿时间,那黑衣人成了一个只能“呃啊”闷哼的沙包。 虽然没系统练过任何打架的路数,可打沙包这件事,姬霄还是很在行的。 只见他右手的剑指戳中之后,如同诡异的长蛇一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一瞬之间再次变招,化指为拳;挺直了腰杆逆时针一扭,先前抓住了黑衣人一手的左手,则是往自己这边一拉一带,右拳则是顺势如同脱弦而出的箭矢一般弹射而出,猛地向着同一个部位,再次打去! 左手拉敌人过来,这是向自己身后的“退”;右手往前出拳,这是向着自己身前的“进”……一进一退之间,对于夹在中间的人来说,进退两难就不在是一个纸上虚无飘渺的词语,而是真的很让人难受了。 只听见沉闷的“啪”一声,第二拳也结结实实地揍到了肉上面。 扑通。 一指一拳,再加上来自背后的一记重重手刀,这对于被精准打中横膈肌之后,本就有些呼吸困难的那黑衣人来说,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手刀命中后,他直接身子一软,直直地倒在了地面上,不省人事。 “喂?喂?喂?喂!怎么回事?你那边是什么声音?再不回答,我就要上报指挥部,下令全区域戒严了!”通话频道里急切地询问道。 姬霄也没有扶起那黑衣人的意思,只是不紧不慢地从他耳朵里掏出了那小巧玲珑的无线耳机,另一手则是指了指不远处的便池,示意库帕冲个水,掩盖一下声音。 库帕立即心领神会,在那便池前前后后摆弄两下,就弄出了一阵稀稀拉拉的冲水声,趁着最开始响亮的那道“哗啦”声,姬霄压低声音,清了清嗓子。 没问题的,有那么几句谈话打底,已经足够我掌握他的声线了,姬霄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道。 下一刻,在库帕的注视下,他风淡云清地带上了耳机,再次开口时,已是完美地变成了那躺在冰冷厕所地板上,昏迷不醒的黑衣人的声线。 “嘶……他抹布的……”他先是骂了两句,然后才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没事,别上报总部,不然我得挨罚了。没什么大事,也不知道是厕所地板刚拖过地,还是有尿,脚滑摔了一跤……” “……我估计还得收拾一下,你稍微拖一下,就说我上大号去了,我尽快回来。”最后,姬霄如此强调道,用自己手环在空中打字输入指令,不动声色地骇入了黑衣人们的语音频道,屏蔽了这人的麦克风声音,只持续播放一道提前录制好了的水龙头声音。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姬霄这惟妙惟肖的易容本事了,可亲眼目睹眼前此景,库帕还是忍不住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有些无语。 这简直,这简直……看到这种技艺,实在是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所思所想。 就光是这么一道易容术,直接否定了人类研究了这么多年的便携一次性面具——就算你可以输入数据,制造不同脸型,易容也可以;就算你已经发展到留下的痕迹只有脖子上的几点,可易容不会留下半点破绽;就算你要拼速度,熟练起来的易容术,速度上,难道还会输过需要输入数据制作面具的机器么! 想用科技替代,或者说复刻这门神奇的技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库帕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零八章 偷梁换柱 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顺利打晕了落单的那个黑衣人之后,就该开始处理这个不省人事的家伙,把他藏起来了。 一名昏迷不醒的成年壮汉,可不像什么考试时带的小抄:并不是想藏,就能够顺利藏住的。 想到这里,库帕提议道:“要不……我们干脆直接把他背回去算了?” “……背回去,丢在那大堂门口附近的绿化带草丛里,这么一来,要是到时候想借这个昏迷家伙来制造些什么动静,也会比较方便。” 听闻此言,姬霄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了一旁的库帕。 那神情都让库帕有点纳闷儿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你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这么想的?”姬霄不可思议地反问道,“刚刚我们一路上没有引起任何注意,那是因为离得远,而我们又穿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制服,这才看不出什么古怪来。要是现在背着这个家伙出去——我敢打赌,只要有一个人看到了,我们就会立刻被通缉。” 三个人先后上厕所去了,最后只出来了两个睁眼的,最后那个昏迷不醒被抗在肩上——要说这里面没古怪,谁信呐?总不能是进厕所里面喝酒去了吧! “要不把这人藏在工具间里?” 姬霄摇了摇头。 “要不……把这人藏在厕所里,在外面放个正在清洁中的牌子?” 姬霄又摇了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到底怎么办吧!”库帕也是有些急了,不耐烦地嚷嚷道。 啊? 被这么吼了一嗓子之后,姬霄愣了一下,三两秒之后,才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让你安静一会儿,让我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沉默片刻,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无论怎么处理这人,都不能把他带回去,得把他藏起来——如果需要用昏迷者制造假信息,昏迷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说完,姬霄指了指身后厕所最深处的那个狭窄的杂物间:“把手脚反绑,嘴用什么东西闷上,丢在这厕所里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要是保洁员来开杂物间……” “要是清洁工开了那杂物间……?”库帕顺着他的话茬向下问道。 “开玩笑,都这个点了还哪有人打扫卫生?”姬霄微笑着反问道。 …… 杂物间里面果真装的都是杂物:里面有一些塑胶带刚好拿来绑紧手脚;垃圾袋则是拿来做成了那黑衣人的“眼罩”,遮蔽他的视线;嘴里则是塞上了一团擦手的硬纸巾,不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呼救,闹出动静。 临走前,姬霄还不怀好意地将那人的脚部高高吊起,用一道垃圾袋作为“绳索”,绑到了那杂物间里,本该是用来挂各种器械的挂钩上——把那人如同干瘪的咸鱼一般半吊了起来。 这么一来,就算他醒了过来,手部绑的好几道束缚,加上视野受限不能视物,就够那人忙一阵的了;最后想要解开半悬在空中的下半身的死结的时候,又得费上好一般气力——悬在空中无法借力,难道他还能靠体重和核心力量直接把这门拉跨掉不成?那就不大现实了。 设下重重难关,做完这一切之后,姬霄这才反锁杂物间的小门,扒着厕所门翻了出去。 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自己的易容,确认了一番声线,连续用这副声音说了一大番毫无意义的练习语句之后,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公共厕所,向着倚在外面墙上看风,早已等候多时的库帕挥了挥手,离开了“犯罪现场”。 在刚才确认易容并无破绽的过程中,他早就想清楚了接下来行动的大部分细节,当即开始向库帕低声解释道: “刚刚打晕这个人,收获很大:不但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还成功借助他的耳机作为切入点,骇入了整个行动的通讯频道——现在,所有人的动向,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很简单:我们已经成功将门口的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一个了,接下来只要屏蔽了另外一个人的麦克风,截断他的通讯信息,我们就可以直接出手将他制服——把这最后一个人也给悄无声息地换掉。”说到这里,姬霄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把控制出入口的两人都给替换掉,就到你出马的时候了:到那时候,你就可以直接扫描那人的脸,把他或者刚才打晕塞进厕所的那人的面部数据输入进去,现场制作出一份一模一样的面具来,装作门前唯一的守卫——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另外一人去上厕所了。” “……要是有人发觉不对,”说到这里,姬霄自信满满地指了指自己,“他们会以为,你的‘搭档’是在去厕所的路上遭遇袭击的,而你还安然无恙证明大楼内部依旧安全——搜查的重心一定会放在大楼以外的小区内部,说不定还能帮我弄走不少警卫呢……” 库帕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语,缓缓问道:“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你要怎么进去大楼内部,或者说,怎么上到更高的楼层?要知道,你现在明面上的‘身份’,也就是一个看守一楼出入口的家伙,断然不会有上楼的权限。” 见姬霄有些沉默,他也是主动出谋划策,提议道:“你说……要是骇入语音频道里面,听他们这次行动总指挥的声音,鹦鹉学舌,假冒他的声音发出指令,如何?” “鹦鹉学舌虽妙,但对方也不是傻子,会想办法证明谁真谁假,到了要自证清白的时刻,我哪能拿出半点证明来?说到底,对方只要真人往一众队员面前一站,就是最好的证据了,”说着,姬霄摆了摆手,“不用担心这一点,我自有妙计。” 照理来说,在重要的行动之前,无论如何都该把计划全盘托出告诉同伴,才好在行动的每一步互相接应关照,或是在出了什么意料之外差错的瞬间,可以想办法通过配合挽救回来——不知道计划的详情,是断然不可能做到的。 那么,是姬霄依旧不信任库帕,认为他是黑衣人中派来的奸细,负责贴身监视自己吗?当然不是,时至如今,两人合作也有一小段时间了,就是这种最为细微的细节,才能读出一个人的真性情。 不管怎么说,经过姬霄这么多天的观察,这人无论抱着什么心思,至少表里如一这一点,库帕是做到了。光凭这一点来说,大概还是值得他信任的。 那么,不把行动细节详略告诉库帕的原因,就很简单了。 因为不能说。 因为根本没有计划,没有行动一说。 自始至终,他脑子里面的东西,就谈不上有计划这个说法。 “随机应变”四个大字,能算什么行动计划? 事前没有任何对方的情报信息,能够走到这一步,就已经算是耗尽了大半辈子的运气了……接下来,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走在后面,姬霄忍不住看向天空,在心底暗叹道。 走到半路,他和库帕再次分头行动,自己则是又看了一眼手腕上贴着手臂皮肤的投影,确认了一番前门的状况,才继续向着自家单元楼的方向走去。 这一步的计划很简单:大堂门口,一直走到里面,只有两个黑衣人看守,要一直到楼梯间电梯间那边,才又有两组黑衣人设防——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只能听到声音的视野盲区。 特别是考虑到位置的危险程度,两个站在门口的黑衣人本就疑神疑鬼,可能刚有不认识的人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就要直接鸣枪示警,在语音频道里通报了……除了千里之外的一杆狙击枪,谁又能无声无息地干掉这门前的两个黑衣人? 再加上单元楼处于偏僻位置,前面又有假山挡着,角度刁钻的很——要是真有人想要远程狙杀这俩人,为地面行动的人员制造机会,恐怕立刻就会被锁定自己的位置。 黑衣人们也许猜测过会有拿着火力强大的步枪硬闯的不速之客,也许准备好了去面临枪林弹雨;也许猜测过会有假山上一杆微微一点寒芒反光的狙击步枪,也许准备好了迎接瞬息之间的死亡,在狙击子弹下悄无声息地先后丧命……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预料过,会有背后的一记手刀袭来。 看着面容和自己搭档一模一样,只是脸色苍白些许,捂着肚子,似乎有些虚脱的人走过来,没有人会对这么一个人竖起警戒心。 单元楼门口那个剩余的黑衣人也没有。 他刚抱怨几句,正要一撂担子让搭档站岗,自己也尿急跑去厕所时,忽地背后飘来一记恰到好处的手刀,砸在他的后颈上,直接把他打得眼前一黑,昏阙过去。 这时,旁边的草丛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将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的库帕“嗖”的一下钻出来,将那人拖进了草丛里面。 接下来,就该进行第二步了,想到这里,姬霄低头看向手腕,轻声吩咐道:“控制面板。” 一份放大后的卫星地图投影到了他的手臂上,地图上,俨然有着一个正在闪烁的红点。 他伸手按向那个红点,毫不犹豫地将其拖动到了某个位置。 随后,一记震耳欲聋的响声远远传了过来。 秋后算账 第二百零九章 孤军深入 先是一卷黑烟随着夜间的清风,缓缓地飘了过来。 那道不远处传来的“轰隆”一阵巨响,一下子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不少人虽然听到了这么一道疑似爆炸的声音,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可最后求生的恐惧还是战胜了那微不足道的好奇心。 于是,他们便一边满怀期盼地看着响声传来的方向,一边缓缓后退,离开这个危险的区域,一边等待着从声响传来方向会来一个惊恐万分的,目睹一切的行人,告知他们所想知道的一切详略。 不过,在这个时代看来,网络上的大嘴巴,远远要比人身上长的嘴要肆无忌惮许多:不少人打开手机电脑手环,开始搜索附近传出来的信息——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已经在第一时间于网络上疯传。 那人发出的信息标题是这么写的: “事故?蓄意报复?” 照片上,是浓浓黑烟当中,一辆浑身冒火,车头已经凹陷不见的小车;车身的一半,已经钻进了小区门口的岗亭里面。 岗亭和小车直接镶嵌到了一起,不算美观。在滚滚浓烟当中,实在是看不清那残骸里面的状况。 发出振聋发聩爆炸响声的,自然就是那辆小车干的好事。 “也不知道是无人驾驶还是什么?要是有人坐在岗亭或是驾驶座里面,现在肯定死的不能再死了……要是无人驾驶的话,那还真是可怕。莫非是程序错误?” 已经有眼尖的看客抓到了细节:那人放大图片,截出了一个出租车公司的标志。 “无人驾驶出租车,都是有程序控制的,”那人在文章里如此写道,“而这个程序,原本应该限制出租车开进人行道等绝对不该去的地方,不是吗?” 这番撩动,直接又引出了十来个义愤填膺的人们,在下面留言,继续说着无人驾驶的不是: “无人驾驶,真是害人啊!多少人直接因为这鬼东西失业了!(表情_愤怒)” …… “今天能够逾越程序撞到岗亭,明天又会撞到什么地方呢?看来,现在又多一样要开始防备的东西了。(表情_笑)” …… “有司机驾驶多好?路上还能有个伴聊天……(表情_无语)” …… “别忘了,以前有司机的时候,绕远路或者是开到郊区里面杀人越货的事情,可不少!小朋友们!” …… “老家伙就不要上网了——反正所有新事物你都不会接受!照我说,要是有司机驾驶,撞车了,至少还有个垫背了;无人驾驶带着你撞岗亭,可只有一堆没有温度的金属零件和你的老骨头陪葬!(表情_笑)”有人甚至如此恶毒地评论道。 …… 点赞、转发、点击,乃至关注数量,只要发送与这场爆炸有关文章图片视频的人们,都从中立刻攫取到了一份不小的流量。 没有多少人发出疑问,或者是催促发图发文者赶快呼叫救护车消防车,看到“无人驾驶到底是不是祸害”这么一个话题,他们就纷纷转头,走不动路了。眼睛里面,也只有这么一个硬生生被带出来的话题。 说到底,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一辆被改装过,贴上车标的“伪”无人驾驶出租车呢?我想,应该也不多人在乎。 当然,这些带偏所有人的事情,不是姬霄所为,他本人对这种借刀杀人的事情,也不大感兴趣,这个话题就探讨到这里,就此打住。 言归正传,当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最先注意到这一点而且热切关注的,自然不会是一群无知的看客,而是小区里面的人们:居民,租客,还有……那些在小区内部巡逻的黑衣人。 “怎么回事?”有人向其他巡逻队伍的语音频道发去疑问。 大楼乃是重中之重,哪有人敢懈怠,守在一层楼梯间,还有一楼电梯前的两组黑衣人,更是直接跑了出来,见姬霄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又有人皱起了眉头。 “你的搭档呢?”他如此问道。 “上厕所去了,还没回来。”姬霄用大拇指指着外边说道。 一切如常,可又不完全正常。 “有一辆车撞到岗亭上面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蓄意而为,造出点动静,好让人趁乱浑水摸鱼,进到大楼这里,”一个似乎比较有话语权的黑衣人看了一眼信息,冷冷叮嘱道,“我们的伙计没法拿到第一手的信息——火烧的太旺了,得消防队和后勤部门的人到了,才能开始分析残骸。在这段时间内,一定要多加小心,一个人都不能放进去!”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背后:“你和搭档等会儿就换到里面去站吧——紧绷了一整天,进去放松一下脑子,随时待命就可以了。换一组人……不,换两组人来看这个大门吧,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人,莫不是我暗中栽培的奸细?做事怎么能这么合我的意思呢?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明面上,他当然不能露出一副狂喜的表情,强行压下脑海里心神激荡,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应过。 而实际上,他心底早就笑开了花。 天赐良机,真是天赐良机!没想到一个简单的“人造车祸”,就能让他们兴师动众如此!到时候,只要找个机会通知库帕做一副另一人的面具,就能把他也顺利接进去了! 这几个黑衣人哪能想到,对于现场的情况,对于小区大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底最为清楚的,就是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男人! 无人驾驶出租车是他一手骇入,修改程序;也是他全程操控,藏在了不远处的车库里;更是他亲自操控导航程序,见周边无人,直接让那车子狠狠地撞了上去! 原因很简单:想要藏起玻璃上的一个破洞,只要整块玻璃都消失,就能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藏木于林自然高明,但远没有直接把整片森林一把火烧了来得直接。 也就是库帕现在没法和他姬霄沟通,若是让那充满了正义感的库帕知晓事情背后如此恶劣的真相,恐怕会当场翻脸,甚至直接向其他黑衣人们举报他的行踪。 库帕第一时间无法向姬霄问责,无法与他对质……这何尝不是一种巧合? 寒暄几句之后,那个发号施令的黑衣人又在这栋大楼的语音频道里面提醒了一番其他人,和姬霄寒暄几句之后,这就领着剩余三人,走到了大楼门口外面,叉着腰,警惕兮兮地注意着周遭的一切。 这一回,在有四个人的情况下,若是他们再听到草丛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恐怕就会派一组人手去查看了——想到这里,姬霄连忙加快脚步,向着里面走去。 电梯间楼梯间固然看不到单元楼大门口,但反过来讲,楼梯间里面,对于外面的四个人来说,同样也是只能听到一点声音,视线无法触及的视野盲区! 到时候,要坐电梯上去吗?可我家在的楼层数高的很,也不知道其它楼梯间有没有人看守?如果有人看守,岂不是要每一层都打晕四个人?那可不大现实……不对,先通知库帕要紧!想到这里,姬霄摇了摇头,把杂念全部甩出脑海,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只可惜,轻微的动作在这里并不管用,老旧的小门还是发出了一道尖细刺耳而又冗长的“吱呀”响声,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没人发现吧?姬霄咽了一下,定眼望去,上面的楼梯拐角处既没人探头探脑的,也没有人在语音频道里发问…… 是我有点太紧张了……想到这里,他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在手臂上投影的虚拟键盘上打字。 “……里面守一楼楼梯间,和看着电梯的四个哥们儿,往外面走了,在单元楼门口站岗呢——你可千万别闹出太大动静!人手足够,加上刚才正门那边的动静,他们现在全都紧张兮兮的,指不定就会派人去抓你!好消息是:他们丝毫没有怀疑我的身份……接下来,你只要制作另一人的面……” “你在写什么?”一个声音忽然从斜上方传来,冷不防地问道。 姬霄没有慌张,唯一做出的算是有些不寻常的事,也就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直接将这道尚未编写完成的信息发送了出去。 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个黑衣人。 冷静点姬霄,你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揪出来的破绽,那人多半也不是起了疑心,只是站岗无聊的紧,下来找你聊天罢了…… 镇定心神之后,他面不改色地答道:“给家里发信息,让他们准备点宵夜,怎么了?” “倒是没什么,顺口问问,”拐角处那人坦然道,“倒是我很好奇——怎么把你换进来守楼梯间了?你的搭档莫非是看守电梯去了?照我说,他们干脆直接把电梯的电源供应给断掉不就成了,多省事。” 熟人么?听着这副口气,姬霄心底暗暗想道,同时也开始在心底思考,找个什么借口,能够让自己从此人面前脱身。 思索一阵之后,他缓缓开口说道:“我搭档上厕所去了,不过外面四个人看着大门,电梯看不看的,应该也问题不大。” 说着,他转过身去,探出手来拉开了门:“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还是先看紧了电梯那边为好……” 咔哒。 正准备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一边径直走出楼梯间,去往外面的电梯前站岗的姬霄,忽地听到斜上方传来了一道微不可闻的保险解锁声。 “别动,”上面那人冷冷威胁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你最好不要动。不然,我就让你的脑子在墙上开花。”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一十章 对质 事实证明,人类赖以生存的本能反应,即便经过这么多年的岁月变迁,还是没有流逝殆尽。 姬霄敢发誓,在那杆枪死死地指着自己脑门的时候,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他不敢动弹丝毫,死死地杵在原地,重重地咽了一下。 唾液从咽喉中滑落,冷汗从额头边滑落,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对方手中冷血枪械的准头。 “别开玩笑了,”姬霄讪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内心,则是在不断狂吼着。 该死的!枪给库帕了!刚刚打晕两人,为了不让黑衣人们提高警戒,我只摸走了厕所里面那人的枪,和大堂外那人的弹匣! 冷静点,先拖住,至少得拖到库帕察觉到异常,或者得想办法引诱对方近身,姬霄暗暗想道。 “我很清楚,你不是原来驻守大门的那个人——因此,我也不会提到他二人的名字,让你继续完善自己的伪装。”楼梯拐角处那人已经现身,彻底暴露在姬霄的视线中。 这么做,恰恰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在姬霄做出任何异样动作之前,把后者一枪击杀。 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是我话太多了?还是那人的语气和我的不同?莫非……那人是独居,或是住在宿舍里面?姬霄额边的汗滴连连滑落,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明晃晃地站在一片空地当中,迎接狂风暴雨的洗礼一般。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疑惑,又似乎是为了让对话继续下去,套出入侵者的更多情报,上方那黑衣人又继续说道:“也不怕告诉你,我和你伪装那人是发小,更是老乡……所以,他的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不知道你今天发的是什么疯:但你要是不信我,大可以叫其他人来贴身查我,看我到底有没有带面具,身上到底有没有古怪。”姬霄若无其事地提议道,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被怀疑这一回事,也不怕黑衣人们的搜身。 听到这句话,楼上那人轻笑了两声,可姬霄的余光分明看见:就算是这种情况下,他的手就像两支机械臂一般,纹丝不动——准头没有一刻离开过姬霄的脑袋。 “……呵呵,还在试探么?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更加肯定了,你就是那个外来的入侵者:不然你不会不知道,只有重点楼层才是以小组形式驻守。”说着,那人用手中枪支向一旁点了点,示意姬霄慢慢移到一边,丝毫不给后者夺门而出的机会。 “……给我双手慢慢移到后脑勺那边去,全程要慢,只要你的速度稍微快上那么一点,那我就不用呼叫同僚了——直接叫人来洗地刷墙就行了。” 听闻此言,姬霄的手指就如同有部件生锈的机械手一般,缓之又缓地,先是松开了握住半开大门的那只手。 吱呀,然后砰的一道轻微响声,楼梯间的门就自然而然地掩上了。 如果说,姬霄原本还有机会将门猛地一拉,勉强藏身于门与墙壁之间的缝隙中,祈祷对方的子弹不能打穿这道沉沉的安全通道门的话——现在,就连这么点熹微的希望,都烟消云散了。 姬霄的动作很慢,远比那黑衣人的要求还要慢:他简直就像是一次只能接受一条指令,做出一个动作的机器人一般,“咔嚓咔嚓”地,把双手慢慢举起,又极其缓慢地按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面。 这么做的原因无他——只有假意服从,才有可能让对方放松警惕,找到可以反击的瞬间。 只可惜,那黑衣人的脚就像在地上扎根了一般,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下楼靠近姬霄的意思。 那人似乎没有要杀姬霄的意思——不然的话,早在姬霄侧身,或者是大门刚刚关上的那个瞬间,他早就可以将毫无还手之力的姬霄给枪毙了。 人是有生存本能的,会因为感觉周围的情况不对,而选择逃离当前的环境,或者是直接解决掉引发自己异样情绪的东西——这是为了生存而被筛选出的本能趋向。 不因为局势剑拔弩张、神经紧绷而选择杀人,不因为气氛紧迫而在紧张下失误进入危险境地……这个黑衣人,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物,姬霄一边打量着上方的那人,一边默默想道,神色更显凝重。 一个专门学习过战斗技巧,专门接受过针对性训练,以克服生命本能对自己决策影响的无情人物……这样令人头疼的人,他们的组织里,还有多少?千千万万? 在姬霄打量着那黑衣人的同时,那黑衣人,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姬霄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第二项破绽,找到一项更为直接的证据。 毕竟,拿枪指着自己老乡的脑袋这种事情,可不是简简单单吃顿酒就能糊弄过去的。 别说绝交了,搞不好,直接被降职除枪都有可能。 最快的验证方法莫过于直接叫人进来搜身,剥掉面具——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自己查明真相呢? 查清楚了上报,全是自己的功劳;出了差错认错人了,也可以和老乡私底下用钱解决事端……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了,即便是在这种“身份暴露”,生死一线间的情况下,下方那人除了汗出的多点,就连什么多余的动作,可疑的微表情,都没有显露出来……现在的那副严肃表情,和脸面上狂飙的汗水,真的不是正常人的反应么?真的不是每个被枪指着的人都会有的反应么? 然而,正当这个黑衣人,一边绷紧了心神,手指搭在扳机上,蓄势待发,一边在心底挣扎着,不断扪心自问,思考着如何处理此事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姬霄的指头,微微显露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容易放在眼底的细节,也并不是什么需要防备的事……但是,要知道,如果一个人双手抱头,你却能从那人正面看到他的指头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人的双手,在脑勺后边交错了——这才会让一边手指头,因为视角缘故显露出来。 这一切思想交锋、思绪交错发生的前提,是那黑衣人只知道姬霄是“一个疑似外来入侵者”——也正是因为这个前提,后者才能在绝对理智下,从这种必死的局面,抓到了一丝转机。 如果那黑衣人能在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姬霄这个小人物的时候醒悟过来,将面前的侵入者的身份往他的身上揣测,也能避免这一线生机的出现。 原因很简单:如果知道面前的人是姬霄,那这黑衣人就会立刻从自己倒背如流的档案中想起一列数据。 极度危险:近战能力中上,身形健壮,以后手反击战见长;射击能力疑似上上,曾经在我方人员的目睹下连续击发手枪三次,打出了三次十环的成绩,尚未确定目标手枪以外枪械的使用能力和熟悉程度;额外特殊能力上上,拥有一只来自罪犯,骇客白注的定制手环,里面的程序足以攻克大部分电子设备和网络防火墙。 手环。只要知道面前的人是“危险人物”之一的姬霄,黑衣人们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勒令对方摘掉手环。 但就算这黑衣人现在喝了好几斤酒,也全然不可能把面前的神秘入侵者和毫无背景的姬霄联系起来——在他看来,无论是用车撞开大门制造混乱,还是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自己的同僚,都是需要极高水平的训练,以及一个实力强大的团队……上述一切,没有一个强大的背景,是不可能拥有的。 世事就是这么难料。在那黑衣人的眼皮子底下,姬霄双手放在脑袋后面,凭借着对键盘排布的记忆,不动声色地盲打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那黑衣人无意中已经说漏了嘴:二楼的出入口,只有他一个人看守——这意味着,只要拖到库帕收到信息赶来,就能一举解决掉这个烦人的家伙!姬霄在心底想道,将脸上的微表情更收束了几分,尽可能不露出任何破绽,继续伪装成自己易容成的那人。 这下子,局势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你在迟疑什么?”姬霄轻声说道,步步紧逼,“快叫人来搜身吧!你如果不愿意出声,我在这楼梯间里大叫一声,外面应该也是能听到的。” “……你敢吗?你敢跟我当面对质吗?”最后,他如此问道。 名字这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资料,肯定已经被对方掌握的一清二楚——他既然选择易容成这副样子,肯定是有做过功课的:籍贯,出生年月日,姓名,家庭情况,住址……就算问老家的事情,答错了,也会被糊弄过去…… 快想想,还有什么可以问的……那黑衣人心急如焚地想道。 突然,那人的脑海中灵光一现,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既然这个冒牌货根本没注意到破绽……我为什么不直接围绕着这个破绽本身,编个问题试探一下他呢?”黑衣人在心底想道。 迟疑一阵,那黑衣人才缓缓开口问道:“那好,别的不谈了,我就问你一个最细微,但是是入侵者最容易忽略过去的一个问题……今天晚上站岗的时候,你们是两人一组,你是站在左边,还是站在右边?” 这是什么问题?姬霄愣住了。 站岗的时候,位置难道还是固定的吗?谁会记得这种东西! 冷静……也许是在试探我的语气和语调……姬霄抬眼望去,见那黑衣人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心底更是犹豫,有些不知怎么回答是好了。 面对一个相熟的老乡,这个时候,如果是本人,会怎么做呢?有的人会规规矩矩地回答;有的人会思考一下,老实说自己不记得了,或者说这个位置本就不固定;脾气暴躁些的,恐怕就会直接把问题甩回去,当场破口大骂…… 一个初次见面,又只有过几句少的可怜的对话的陌生人,怎么可能猜出一个人在这种情境下的语气? 这是绝杀的一着。当这个问题问出口时,姬霄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左边。”他在最后的最后,淡淡回答道。 男左女右,很简单的选择题,姬霄想道。 那么,听到这个答案之后,你会如何反应呢?想到这里,他抬眼看向那个黑衣人。 没想到,对方竟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抱歉,答案错误。”那人如此说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一十一章 开枪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从楼梯上方刺了下来,重重地扎在姬霄心头上。 为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一个前一刻还踌躇不决,生怕自己的判断出错的人,能凭借“你今天值班站在大门左边还是大门右边”这种无厘头的问题,如此轻易地下达了最后的审判结果? “为什么?”姬霄很想这么问道。 但他不能这么问出口:如果这么直截了当地发问,相当于明摆着告诉对方——我就是冒牌货,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我的破绽的……而且,我有点慌了。 在本就劣势的情况下,绝对不能露出更多破绽,想到这里,姬霄快速挤出一抹看不出勉强的微笑,轻声问道:“你这个问题,本就不算什么正经问题……当然……” 他刚想要说“我的答案也是随口乱说的”这种儿戏话,上方的那人居然摇了摇头,就此打住了姬霄的话语。 “你错了,”对方很是认真,有些可怜地看向下方的入侵者,一字一句地强调道,“刚才这个问题,其实只是一道很简单的题目。左或者右,正确答案,只有一个。” 面对如此诚恳而又不苟言笑的表情,实在很难想象,这是“更进一步地刺激自己面前的人,让他表露出本性,以此寻找语气语调上的破绽”的桥段。 这么说来,这人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只有熟人才知道的破绽。 想到这里,姬霄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去。 不过下一刻,他就立刻调整好了心态,在心底安慰自己。 冷静点,姬霄……想想对方现在忌惮的到底是什么……想想对方在思考些什么…… 他是怕我是真货,从而因为神经过敏,直接被罚?是不是因为这么一个原因,他才至今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就连叫人过来搜身都不敢…… 说到底,他到底抓到了我的什么破绽?是身高?还是外貌肤色易容上的疵漏?亦或者是细微处的语气语调这种根本无法证明的东西?要知道,人在生死边缘,在压力的驱动下,变了个性子,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只是,姬霄越迟疑,那黑衣人看在眼底,便愈发地觉得眼前此景此幕,很是可笑。 “我想,你应该完全无法想象这个问题背后的意义是什么吧……毕竟,这的确是个很没头没脑,又有些无厘头的问题。”上方那人冷笑着说道。 现在站在那楼梯顶端的黑衣人,简直就像是变了给人似的:仅仅只是因为听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就变得截然不同,摇身一变,变成了这栋大楼,这个小区……乃至这个世界上,对于姬霄是冒牌货一事,最为深信不疑的人。 遇上了这种倒霉的事情,谁都不得不认栽,不是吗? 姬霄长舒了一口气,叹道:“你赢了。” “……不过,在被抓走之前,我想搞懂你是怎么知道的——当然,你可以对我有所保留。” 要将对话继续下去:虽然伪装撑不住了,但对话依旧可以拖足时间。 只要勾动那人的好奇心和急于炫耀——尤其是向我这个一头雾水的家伙夸耀的自大心理,我就有机会等到库帕的援助,姬霄暗暗想道。 胜券在握的时候,人果真会变得狂妄一些。似乎是为了让姬霄死得明白,那高高在上的黑衣人还真就没有呼叫任何增援,而是一边用手枪稳稳指着姬霄,一边把头往肩膀上靠了靠,按动了关闭麦克风的按钮。 做完这一切,有着楼梯间沉重大门的掩护,他这才不用继续压抑自己的笑声,放声大笑。 放肆的笑声在狭隘的楼梯间里肆无忌惮地来回冲撞,那带着些许颤音的轻微回声,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有什么好笑的?”姬霄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我在想,你背后的组织这么费尽心思地送你进来,却败在了这么一件小事情上面,难道不好笑吗?”黑衣人反问道。 到了这种生死关头面前的时候,姬霄反倒觉得:自己不那么紧张了。只是心跳比寻常要快的多,脑海里的杂念,也不少。 除却刚才那个“站岗”问题的意义,他最想问的就是: 为什么,大半夜的,你们还要带着墨镜?视野不黑吗?不会看不清路吗?是统一要求的制服吗?还是有什么特殊功能? 越是紧张的时候,脑子里面,就越会想些有的没的。 没等他继续发呆,那黑衣人也不打算卖关子,继续缓缓叙述道:“现在,我先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让你断了反抗的念头,以便正式开始考虑要不要在严刑逼供下告诉我们有用的情报。” “……首先,现在的所有通话,都被我录了下来,你也绝无鱼目混珠,在我一众同僚面前上演真假猴王的可能——这录下来的东西,就是如山铁证。” “……向外逃也没用,即便你运气好,一溜烟跑了出去——外面还有四条虎视眈眈的汉子,只需我一句话,就会立刻将你拦下。即便你杀出重围,那又如何?这整个小区,早就被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周围的制高点上,更是有着众多狙击手随时待命。这里就是一副天罗地网,你逃不掉了。”黑衣人平静地阐述道。 看着下方那带着面具,却依旧从瞳孔中透出一丝不屑神情的男子,那黑衣人皱了皱眉,不甚满意。 “算了,”他摇了摇头,最后一丝耐心和玩闹的心思,也被消磨殆尽,“你可真是个不懂配合的家伙,解释完了,就乖乖等死吧。” “……站岗的时候在左边还是右边,不是什么测试临场反应,或者是继续对话,试探一个人的性格语调那种虚无缥缈的测试——毕竟,在生死面前,在极大的压力下,谁又能保证,一个人会始终如一呢?” “……那是一道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就能答对,从而蒙混过关……这都没有答对的你,难道不是很可笑么?” “首先,我觉得你更可笑,”姬霄很认真地答道,“其次,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你会察觉到我不是本人。” 录制到这一句话之后,那黑衣人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为了之后可以省去无数繁琐手续,而感到愉快;也因为心情愉悦,所以,他决定不让姬霄当一只糊涂鬼。 “很简单,”那人如此说道,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容不可抑止地从他脸上洋溢而出,“你假扮成的那人,左耳有听力缺陷呀。” “……我猜,他们并没有查到这一点,不是吗?”接下来的那几句嘲讽的话语,姬霄实在是听得不太清楚——他的心神,完完全全被这道不可思议的消息给震住了。 原来,那在厕所里被打晕的黑衣人,如此轻易地就被一道手刀打晕的原因,不是因为他选择赌库帕是自己人,根本不防备来自后方的攻击;也不是因为他觉得稳操胜券,准备以人数优势战胜姬霄,而是因为——他根本听不见左后方的库帕,对他发起了攻势! 为什么只能站在右边?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清来自左边的声音!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耳机,断然不可能带在左耳上!姬霄按在后脑勺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耳朵,这才瞬间想通了一切。 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巧合:打晕那人之后捡起耳机顺手戴上,居然会留下这么一个破绽……人生,有时候还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姬霄始终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眉头紧皱,微微张开了嘴,脑海中的问题呼之欲出,心中的不解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表情上,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似乎是读懂了姬霄的疑惑,那黑衣人又解释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 “……他的战斗能力,身体素质,所拥有的专业知识都通过了标准线,只是一边耳朵有听力障碍,可那又算什么?”那个黑衣人嗤笑道,“你以为穿上这身衣服的都是什么——全身上下半个缺点都没有的圣人吗?” 姬霄刚要说些什么,将对话继续下去,突然,一道硕大的黑影瞬间覆盖了他视野当中的一切。 楼梯间的厚重铁门被一脚踹开了,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半边身子上。 是库帕。姬霄内心狂喜,没被波及到的左半身,用左眼看到了库帕双手举枪进来的英姿飒爽模样。 但是飒爽英姿,在事先保持警戒,死死瞄准着楼下的枪支面前,被贬的一文不值。 嗒,嗒,嗒,嗒。 四道甚至没有小孩过年玩的摔炮响声大的微弱枪声,从前方传来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人过于意外,甚至有一发子弹严重偏离目标,从姬霄的眼前擦过。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从后脑勺上松开了,颤巍巍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了一股温热而又黏糊糊的东西。 然后,一个身影无力地瘫倒下来,压在姬霄右身上的铁门,更显沉重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射杀 直到倚在铁门上面的那个身影瘫倒下来,噗通一声重重坐倒在地上,姬霄这才回过神来。 事实上,实在也不能算是回过神来:硬要说的话,算是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然后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做出了行动。 恢复意识的契机,是楼上那个黑衣人,如同破麻袋一般,从楼梯上方翻滚下来,最后重重“咚”一下,躺在了面前。 因为大脑贫瘠的“素材库”支撑不起如此稀奇动作的联想,这副血腥的画面没有经过任何过滤或者带着诗意的美化,实打实的映入了姬霄的眼帘,有些令人作呕。 他这才松开左手,手中枪支锒铛落地——他要用这只手捂住胸口,拼命挤压,才能忍住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吐出来。 还不能倒下……还要善后……想到这里,姬霄使劲瞪大了双眼,右脚一蹬,从铁门和白墙的夹缝中抽身而出。 那件带着浓郁酒气臭味的黑色笔挺制服,此时却开出了几个破絮洞来,靠在门上的库帕直喘粗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黑衣人则是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个枪口处流出的鲜血如同川流入海般汇聚在一起,成了一滩血泊。躺在血泊当中的他,眼睛一睁一闭,有些像是那些课堂上打瞌睡的学生——随时都可能睡死过去。 此时,他逐渐黯淡下去的眸子当中,只余不解。 为什么?凭什么?他抬起眼来,看着一个有进气没出气的黑衣人,看着另一个跪伏在那人旁边,不知所措的入侵者,他实在是很想站起来问这么一句。 那个时候,他分明看见楼梯间的铁门唰一下打开,砰一下砸在那个正与自己对峙的冒牌货身上,踹开门后的瞬间,一个“同僚”双手举着枪,枪口提前瞄准着楼上这个方向,侧着身子,一步横跨进来,几乎就要被那人先开枪射杀。 但他防备了很久,而那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出现的位置,恰好在瞄准的三点一线上……于是,干净利落的三颗子弹,送进了对方的胸膛。第四发子弹,则是稳稳当当地在对方的持枪手臂上开了一个血洞。 他亲眼目睹子弹划破长空,在对方的胸膛上开了几个小洞——而正如自己所料,这四枪,直接让那个枪手失去了所有战斗力。那人的手在剧痛之下,直接一抽,而手里拿的枪,也顺势滑落,再也构不成半点威胁。 本该是这样的,那个黑衣人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想道。 他没有料到,中了四枪的那人顺势倒下了,重重地靠在门上,手往旁边一耷拉下去……就在这个极短时间内发生的几个动作当中,冷不防地从门后方伸出来了一只左手,打断了这一切。 那只左手,一把抢过前面人手中枪,左手单手持枪,在视野受限的情况下,开了三枪。 持枪手,胸口,脖子正中心。 好困……那黑衣人正觉得自己刚要睡着的时候,突然猛地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左撇子么?还是个很熟练的枪手?手枪单手开枪的瞬间瞄准能力很强,还有着足够的手力做到这一切……想到这里,黑衣人想要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可他唯一能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吸气声,而是令人胆寒的咕噜泡沫声。 都是消音手枪,我的脖子被打穿了,肯定活不到被发现的那一刻……得把这个人的情报,告诉其他人…… 左撇子左撇子左撇子……那黑衣人一面昏昏沉沉地在脑海中反复念叨着,一面使出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将压在身下的左手缓缓抽了出来,按向了耳机上的按钮。 “呃,呃……”他想要对语音频道里说些什么,可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发出些毫无意义的杂音。 然后,在姬霄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库帕又一把将手枪夺了过来,一言不发,在那个趴倒在地面上,有出气没进气的黑衣人的脑袋上面,补了四枪。 做完这一切,他才用右脚在地面上一蹬,向左横移而去,让出了个位置,黑色的裤子蹭了满地的灰。 “你还愣着干什么?”库帕用嘶吼的声音低声呵斥道,“老子他抹布的……还死不了,赶紧关门!” 听闻此言,姬霄就像打了一剂定心剂一般,这才清醒些许,连忙上前拖着那个黑衣人的脚,把他拉开了些许。楼梯间厚重的铁门刮擦着血泊划过,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有些瘆人的猩红弧线。 “镇定点……至少,走之前在吐——呕吐物和这栋大楼一起炸没了,也就没人知道了,”说着,他微弱地抬起左手来,招了招手,和先前快刀斩乱麻落下四枪确认击杀的那人似乎截然不同,“扶我起来。” “你的伤口……”姬霄迟疑了一阵,不敢上前,唯恐这一记搀扶会撕裂伤口,加重库帕的伤势,让这个嗜酒如命又偏偏每天要喝养生药汤、茶水的大叔,直接出血过多,死在这里。 听到这里,库帕压抑不住笑意,刚想要笑出声来,又忍不住咳嗽几声,最后神秘兮兮地将捂着有些疼痛的胸膛的那只手缓缓上移,将领子的一角扒了下来。 黑色的外套和白色的衬衣之间,还有着一件东西。 防弹衣。 正是因为这么一件简单的东西,才让他接下了四枪,也并无性命之忧——及时送医的话,最多就是有些贫血罢了。换言之,除了右手还在不断出血,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以外,库帕没有受到半点足以致命的伤害。 “明白了吧?虽然说,我实在是没想到,都是同事,他会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就开枪,”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保命金牌之后,他露出的那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逐渐消散,“不过,这下子,倒是很麻烦了……” …… 单元楼门外。 “……刚才语音频道里,是不是有什么声音?”一个人挠了挠耳朵,漫不经心地问道。 “谁知道,估计是不小心按到了吧。”另一个人说道。 实在不是他们警惕性不强,而是他们四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与他们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射杀了他们的一个同僚。 以他们接受的训练,以他们的自信和骄傲,也打心底认为,不可能会有手足兄弟一句示警的话都吼不出来,就被瞬杀了。 他们没有想过,会有人关闭掉自己的麦克风——然后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再打开,就已经一个完整的字眼都说不出口了。 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这次任务的结束,一伙人开开心心地,去吃宵夜。 只是站在原地无所事事久了,又不能让自己的精神一直紧绷着,久而久之,长期处在这么一个高度紧张,自己在心底又不让自己高度紧张,反而更是紧张兮兮的情况下,总会有人有点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奇异想象。 “我总觉得……那边绿化带草丛里面,是不是总有点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黑衣人挠挠头,和旁边三人低声商量道。 “反正肯定是什么流浪猫狗吧……”一个黑衣人摆了摆手,很是不屑地说道,“这种东西在小区里面不是很常见么?养不活自己的人,还想要养些什么阿猫阿狗,最后迫于无奈,只能带出去放生,成了流浪动物。养不起就别养嘛!” 四人当中比较有话语权的那个黑衣人笑着摇了摇头,轻笑两声,说道:“虽然刚才正门那边动静很大,但是很快就把场面控制下来了,各个监控摄像头也一直有专员注意,虽然结果还没出,但我觉得——应该是没有人能够混进来的。” “……不过,”说到这里,那人话锋一转,“你要是真的起了疑心,就两人一起去看看吧——只是出去放风个几分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也不知道提出这件事的那人是真听到什么古怪动静了,还是单纯无聊的紧,没事给自己找事情做……总而言之,在最为德高望重的那个黑衣人发话之后,他和搭档一前一后,走向了绿化带那边。 然后,他们在围墙的墙脚下,在杂乱的草丛中,发现了露在外边的两条腿——绿化带草丛里面,藏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 …… “……枪给你,”说着,库帕将自己的手枪递了上去,“防弹衣就算了——刚才都没给,现在穿了,要是被人发现血迹,反而更难脱身。” 听闻此言,姬霄苦笑一声,按在脖子伤口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更加用力几分:“我自己都浑身是血了,这血迹,还能藏到哪里去?” “好了,听我说,”库帕打了两个响指,“我把刚才厕所里打晕那人藏在草丛里了,给他套了个和我一样的面具——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我有一个方法,这方法,万无一失——谁会怀疑一个昏迷不醒的家伙,脸上套了个面具?” “……他现在和我套的是同一副面具,也就是你那副面具的‘搭档’,既然人们心底会默认昏迷不醒的家伙是真人,那我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肯定就是入侵者。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我身上,你趁机上楼,一定要找到证据。” “……相信自己,”说着,库帕拍了拍姬霄的肩头,“那道线索,一定藏在什么只有你才能找到的地方。只要你努力回想生活当中的细节,肯定能够找到的,我相信你。” “敌袭!”外面一道宏亮的声音大喊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分头行动 随着外面那道响亮又尖利的通知声,飘飘荡荡地扎进姬霄、库帕两人耳朵里,他们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四个大字: 大事不妙。 “我当诱饵,你找证据!”库帕指了指自己的脸,催促道。 他很清楚,如果外面莫名其妙响起了这么一道警报声,不可能为别的——肯定是找到了他藏匿在绿化带草丛里的那个昏迷不醒的家伙。 看着面前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还有入口处的血迹,库帕脑子里虽有些乱,但还是立刻想明白了几个要点。 首先,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这找证据的任务,都必须交到姬霄手上——所以自己一定要去做这个诱饵。 要当诱饵,就得成为众人追逐的目标,想要被追捕,就要在众人面前露脸,而且被确认为嫌犯。 这第一点倒是简单:现在自己脸上的面具,和外面草丛里躺着的那家伙的“长相”一模一样——而那个本来应该生来就长成这个样子的家伙,反而藏到了一个严实的地方…… 到时候,只要找机会甩开追兵,再让姬霄去把那人拎出来,他们发现两个长相一样的人,自然会以为后发现的那人是所谓的“入侵者”,就会带回去等清醒过来之后严刑伺候——等到误会解开时,我们俩早就拿到证据走人了,库帕想道。 难点就在于,要怎么样,才能恰到好处的让所有人知道我这个“入侵者”的行踪,而且还不能让姬霄这个同谋被怀疑上呢? 犯罪现场在楼梯间里面,如果走楼梯……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他指了指地上那人,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听好了,地库和三楼的人没有听到动静,我现在去二楼坐电梯下去地下车库,你趁着这个时机,演一出戏——不管你要演什么剧本,只要把嫌疑从自己身上完全撇清,就可以了。” “你逃不出去,”姬霄看向库帕正在滴血的手臂,摇了摇头,“你受的伤太重……” 库帕没有说话,只是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缓缓地背出了一堆他绝不会轻易告诉他人的家庭成员信息:“我的妻子叫茉莉,我的儿子叫詹姆斯·库帕,他们现在的住址,在电话簿里面一查很容易就能找到,是新的那个地址,门牌号是二二零三。周一到周五,我儿子会在市二中上学,所以明天他们应该都在家里……” “咳咳,”说到这里,他蹙起了眉,强行压抑住胸口的隐隐作痛,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的妻子可以收到我的赡养费填补家用,所以她一周只上三天的班,其余时间在家教养孩子,是个文员;我的儿子有些闹腾,实在没有时间解释,你就揍他一顿好了……至于我妻子,你只需要把我们的纪念日,七月二十四号,把这个日子告诉她,她就会相信了。” “喂!”姬霄打断了他,“是你说的:我们还有无数机会——只要活下去,总有机会找到新的证据……别在这里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 似乎绝对自己无法说服对方,姬霄摇了摇头:“够了,我不会放任你去寻死的——我们现在离开。走,我扶你出去。”说着,他伸出手去,就要搀扶因为中枪有些虚弱的库帕。 “放你的屁,”库帕一把拨开了姬霄伸来的手,“谁说我要寻死了?你?就你?你觉得现实吗?” “……我是要你明天去把他们娘俩接走!”库帕没好气地解释道,“我就算能逃,能逃多久?而且我这次从工作岗位偷跑出来,就已经犯了大事了——到了明天,我一定会被暂时停职,抓回去问话。到时候,你要亲自去接他们,把他们安置到其他市避避风头。” “我明白了。”姬霄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库帕有多么重视自己的家庭:对方随身携带的东西,除了那个保温壶,没有任何实质的照片之类的东西,在外也从不提到家里的事情。 这么做,想来只有两种可能: 要不就是和家里彻底断绝关系了,成了不值得提起的陌路人。 要不就是热爱着自己的家庭,同时心底深知自己工作的危险,绝不在自己身边留下半点祸及家人的可能性。 一个能够在中年时期还为着年少的那腔热血,为了正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惜冒着丢失工作受到惩罚帮助自己的前探长酒鬼大叔,是这两种极端中的哪一种,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姬霄很是郑重地向他保证,自己会遵守承诺。所以,姬霄心底清楚,对方心底丝毫没有寻思的意思。 一个到了现在还在思考明天的人,怎么会有寻死的心思呢? “事不宜迟,”库帕催促道,指了指姬霄身旁虚掩的安全门,“趁他们还没发问,现在就准备开始吧——要是等人问了,你才开始演戏,多少会让人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从而开始没必要的怀疑。先发制人,才能唬住他们。” 说着,库帕捂着受伤的手臂,向着二楼走去。 所幸刚才死去那人一路翻滚下来,在楼梯上留下了不少血迹,这几滴血,一时间还不会引起怀疑。 姬霄轻抚手环,唤出菜单之后,在手臂的投影上打字,先是写下一道指令之后,然后才解除了他先前在僵持当中,暗中给那黑衣人耳机下的关闭麦克风指令。 “你怎么了!喂!快醒醒!”他大喊道。 霎时间,所有人的耳机里,都听到了两道同时响起而又一模一样的回声。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声音?发生什么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站在大堂外边的那几个黑衣人,不止带耳机的那边耳朵听到了这句话,就连没带的那边,都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些动静。 于是,他们立马向着楼梯间的方向奔去。 当他们四人赶到的时候,姬霄正半跪在地面上,左手顶着楼梯间的大门,膝盖上则是枕着一具依旧留存着些许温度的身体。 “怎么回事?”几人之中立刻有人问道,看到额头上那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有人于心不忍,别过头去——就算神医在世,也是无力回天。 “我不知道……”姬霄摇了摇头,“刚才,我守着电梯间,突然听到咕咚咕咚——什么东西滚落下来的声音,我就推开门一看,守二楼伙计躺倒在这里,中枪了……” “消音手枪……”一人神色凝重地说道。 若非如此,实在无法解释,为何三楼和一楼的安保人员,都没有注意到枪击时发出的巨大声响。 “人逃到哪去了?”另一人又问。 “我不知道……”姬霄又摇摇头,“我来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在楼梯间里面。” 叮。 四人有些疑惑地转过身去,姬霄也微微侧头,将视线投向了电梯那个方向。 原本悬停在某个楼层一动不动的电梯,下到了……负一楼? 走电梯跑了!想到这里,一个黑衣人向着身旁那人问道:“队长,现在要怎么办?” “追!”那个被唤作队长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杀了人还想跑?” 说着,他按下耳机上的按钮,开启了收音功能:“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目标大楼出现了枪击事件,我重复,目标大楼出现了枪击事件,嫌疑人通过电梯,逃入了地下车库……”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语音频道里就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声音: “不好了!犯人跑丢了!” …… 三十秒前。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四把枪齐刷刷地指向了那道缓缓打开的大门。 出人意料的是,里面踉踉跄跄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是一个驻守一楼的同僚。 没等四人发问,那个捂着手臂,不断往地面上滴血的黑衣人,就凄厉地大吼道:“快点增援!一楼遭到重火力袭击!门口的弟兄们都死光了!我按下电梯,这才逃过一劫!” “……走楼梯!快!要小心!”他又催促道。 面前虚弱无比的男子,确确实实是自己今天见过的,负责驻守这栋单元楼的队伍中的一员,而且持枪惯用手的手臂上还有着一道惨烈的枪伤——一时间,守着地库的这四个人,都放松了警惕心,不禁稍微低下枪管。 “电梯按下一楼,假装是坐电梯上去的,”说着,那伤员又走近两步,和几人擦肩而过,“走楼梯上去,和守楼梯间的我搭档汇合,千万不能让敌人突破一楼的防线,通过电梯、楼梯抵达目标楼层,妨碍搜索工作!” 如果这人是坐电梯下来的,那倒是能够解释清楚这一切了——负责守电梯口的人,自然可以轻轻松松地通过电梯下到地库。 一个黑衣人看着他拖着缓慢的步子,渐行渐远,心底有些疑惑:“你去哪里?先在这里做些紧急处理吧!” 那人在大老远处挥了挥手,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几个黑衣人的耳机里,同时响起了队长的声音: “……嫌疑人通过电梯,逃入了地下车库!”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一十四章 排兵布阵 听到语音频道里队长急切的通知声,驻守地库的四个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一人立刻拔腿就跑,向着前方不远处那个身影追去;一人立刻举起手中枪支,向着犯人的背影连连开枪,逼得前面逃跑那人狼狈不堪,在停车场的车子后面弯着腰前进;一人按下了耳机的通话键,边跑边开始汇报情况;一人犹豫一阵,最后追随着同伴的脚步,追了上去。 “不好了,犯人跑丢了!”那个黑衣人一边向前跑去,一边对语音频道里面说道,“他伪装成我们一名同僚的样子……身受重伤,我们放松警惕心,被他溜走了……现在,我们正在追逐……” “该死,他上车了!”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道惊呼声。 话音刚落,只听见“刺啦”一声,一道刺耳的轮胎抓地声响起,一辆黑色轿车从侧前方飚了出来,好几发子弹同时打在车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队长,我申请临时离开岗位,追捕犯人!”汇报的那个黑衣人说着,一边在手环上呼出菜单,解锁了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小车。 看样子,他已经随时做好了要一脚油门踩死,狠狠地咬住对面不放的准备。 语音频道里的那个声音并没有思考多久,就给出了许可。 得到许可之后,那黑衣人迫不及待地跃进了自己的车子,以最快的速度追去,在掠过同伴时,吆喝道:“追!” 见子弹没有打穿自己的脑袋,也没有打穿任何一只轮胎,库帕这才松了一口气,坐直身子来,扶正了后视镜。 后视镜里,有一辆和他自己拥有的一模一样的车子——那是他们这群人所标配的,标志性的车辆。 虽说日久深情,但此时在后视镜里见到,就有些丑陋了。 不过,回想起自己在走投无路时,随手一拉,就打开了的车门;回想起无须钥匙,就打火启动的车子;回想起引擎发动之后,就亮起了四个大字的汽车导航屏幕…… 祝你好运,那上面这么写着。 “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这种时候了还能抽出时间来帮我逃跑……”库帕喃喃道,微微抬起手掌,似是在对身后什么人道别。 “祝你找到证据藏匿的地方,我会在逃出生天之后等待你的喜讯。” …… 单元楼一楼,楼梯间门口。 队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闭着眼睛说道:“放开他吧,已经没救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甚至不是悲伤占比最多,而是莫名的烦躁。 虽然所有人都没有说出口,但是,有一股无名火,有一股兔死狐悲的不安感,正在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没有人知道门口是怎么撞进来一辆无人驾驶车子的,正如没有人知道,二楼是怎么无中生出一个入侵者,举起枪支悄无声息而又干净利落地残杀掉自己同僚的。 枪法准并不可怕,没有让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才最可怕。 再说了,为什么是二楼?为什么不是其它楼层?杀死二楼的防守人员,有什么意义?队长想到这里,百思不得其解,情不自禁地挠起头发来。 说到底,我们来防守这么一栋明天就要拆除,平平无奇的居民单元楼,到底是为了什么?又该是怎样丧心病狂的家伙,才会对这种鬼地方感兴趣?他到现在,也只知道专门负责拆除作业的部队在楼上,不舍昼夜地工作着,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处理些什么。 这件案子疑点重重,而他刚才在初见尸体的时候,似乎找到了什么突破点,到了现在,又全然想不起来了。 尸体已经盖上布,让几个人抬走了;后勤部门刚开始检查车祸剩下的残骸,又多了这么一项艰巨的任务;至于射杀案的第一发现者,则是还留在这里,一是等待我的指令,二是平复激荡的心情…… 至于地库的弟兄们,则是统统开车去追那个犯人了——这么一来,不就有防守漏洞了吗?队长在心底想道。 车祸突破正门是第一波,潜入者暗杀是第二波,谁知道,还有没有什么该死的第三波第四波呢?如果有,这无人看守的地库,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如果我们都去地库,那一楼就要少人了……总会留下一个相对少人的破绽区域……”他喃喃自语道,不断思考着如何利用排兵布阵来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人力是有限的——要是拆东补西,只是自己将漏洞的位置转移到了另一边罢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个黑衣人突然发话了,打断了他的思绪。 “队长,”那人如此说道,“你在犹豫怎么调动人手吧?毕竟,损失了弟兄之后,又有人追了出去,防守上面,会出现严重的漏洞。” “所以,你有什么好主意?”队长微微挑眉,反问道。 “拆东墙补西墙固然只是在浪费时间,但……要是我们能用有限的人力,同时补上两边的漏洞呢?”那人提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构想。 “解释清楚。”队长双手环抱在胸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现在的需求,是在地库和一楼这两个主要出入口,安置四个防守人员,对吧?”那黑衣人先是发问道,听到这个问题,队长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听懂那人话中的深意。 “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我们只要放弃部分区域,有如蜥蜴……不对,壁虎断尾。这么一来,就能让有限的人力,同时覆盖到两个区域了。” 说着,那人比出了食指中指:“……地库去两个人,一楼楼梯间两个人,二楼楼梯间一个人,放弃正门,停用电梯,我们就能直接以相同的防守力量,封锁这两个主要出入口。” “电梯被断去能源供应……你意思是,让地库和一楼都缩进楼梯间里面,在一个相对接近的距离里面,守望相助?”队长的脸色终于变了,有所动容——这个计划在他听来,似乎可行。 “要是他们以电梯井作为切入口……” “电梯会被切断电源供应,停放在顶层,”那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攀爬电梯井再切开电梯门和电梯地板,可是道大工程——会闹出不少动静的。” 这一回答,相当于直接否定了入侵者通过无人防守的一楼电梯口,从电梯井去往顶楼,也就是目标楼层的可能性。 “要是地库那层遭遇强攻……” “一楼的人可以立刻支援:只是一层楼的距离,走几步楼梯就到了——而且楼梯拐角还可以作为优势掩体,且战且退。” “要是一层遭遇强攻……” “我们可以将一层部署为战略中心,请求装备增援——东西总是要比人来得快。即便只有一两枚绊雷之类的东西,需要付出数倍的代价才能突破一层,地库的人难以支援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再说了,这个法子妙就妙在把易守难攻的地下一层设置成了薄弱区:毕竟,有着大部队的巡逻,一楼实际上是很难有外人潜入的,即便是站十万八千个人在外面望风,都只是在徒劳浪费人力——在人数占优的时候,我们自然要控制小区里每个区域的每一点动静;可到了人数捉襟见肘的时候,就没有必要在一楼浪费人力资源了。” “要是上下两层同时遭遇强攻呢?要知道,我们每层只有两个人,是之前的一半——也远比之前要脆弱。”最后,队长如此问道。 “你我都心知肚明,队长,”那个黑衣人无奈苦笑道,“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只能光荣战死,希望上方楼层的同僚们能够不辱使命,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强行顶着枪火突破二十多层楼的防线,敌方势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最后,那个提议者如此补充道。 “好……”队长捏着下巴思索道。 “好!”话音刚落,他用双手摇了摇那个提议者的肩膀,“如果今晚的任务不再出现差错,你就立大功了!” 说完,队长转身看向周围几人:“只要撑到昏迷的弟兄清醒,我们的人手就又多一个,只要再撑,就能等到增援!” 说着,没等其他人对这个决策表出自己的意见,那队长就已经点了一通,分配好了各个区域的防守队员: “你你,”他指了两个人,“负责守地库。” “你,”他又点了一个黑衣人,“辛苦你了,和我守一楼。” 最后,他才缓缓将目光投到了那个提议者身上: “我这个人是很讲道理的……你今天立下了大功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个难题,我就会让你得到相应的回报——你负责守二楼,这也是最有可能保全性命的位置,一旦有风声,你先上报,然后尝试援助。若是情况不妙,且战且退,撤退到楼上,和其他人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是。”那个最后被点名的黑衣人,淡淡回应道。 事实上,他心底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 这个提议的黑衣人,不是他人,正是姬霄! 自库帕向着二楼电梯走去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思考这套说辞,寻找着让队长接受这个方案的方法!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封锁电梯 毛遂自荐,借巧妙的话术将一众黑衣人绕进圈套里,让他们乖乖接受自己的计划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行动了。 骗得队长使用自己的计划之后,姬霄自然而然地被安置到了最安全,也是最无人注意的防守地点——二楼楼梯间。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在九分钟后,目标楼层的两部电梯,将同时升至顶楼,然后在一分钟后,准时停用。我重复,在十分钟后,我们将准时停用……”将自己的决策在语音频道里面重复几次之后,队长这才松开护着耳机的手,默默点了点头。 “我们都校准过时间了,”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环,“到了那个点,地库里面的两人,同时进电梯,同时按下顶楼,然后出来,等到顶楼的人确认电梯停靠后,我会在机房亲自把电梯的电源供应断掉。明白了吗?没有什么疑问,就各自回到岗位上去吧!” “是。”众人纷纷回应道。 想要上到顶楼,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电梯。 问题是,要怎么样,才能混进其中一部电梯里面去呢?与几个黑衣人分开之后,在二楼楼梯间里的姬霄,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机房……一般是在顶楼吗?如果是在顶楼,就意味着,一定需要什么人,亲自去天台上把那玩意给关掉。 这个人,会是谁? 会是原本就驻守在那一层的黑衣人吗?还是负责指挥这栋大楼里几十个人的队长?任凭姬霄挠破了头,都想不明白,他的脑子里,现在是一团糟。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面对这种阵仗,怎么可能找到漏洞?” 要是一层楼派几十个人来守,还能找到明显的防守漏洞,负责策划的人还不如退休回家养老算了。 姬霄的脑子现在是乱成了一团浆糊,他就连“顺着外面水管爬上顶楼”这种不切实际、不可能实现的想法,都有点跃跃欲试了。 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既然想不出什么靠谱的法子来,那就先获得更多情报,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他见楼上楼下都没什么动静,干脆走出了楼梯间,开始在二楼逛悠起来。 左半区前后各三户,右半区前后各三户……还有电闸所在的楼层机房……这些东西,二十六楼上上下下,应该每一层都是一样的。 至于电梯的机房,则应该是单独安置于天台那一层。也就是说,得有人从二十六楼走消防楼梯上去天台,然后打开门锁,手动关闭电梯的能源供应。 拿钥匙,会需要时间吗?姬霄思索道,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潜在的拖延时间点,可以让他获得更多的思考时间。 没有。这是他自己给出的答案。 这栋大楼再过一阵子,等到凌晨过后不知多久,队长就会下令,让所有人撤退,然后在轰隆一声巨响的领衔下,附近不远处的天空亮起五光十色,绚丽至极的烟火——烟花声和爆炸声互相掩盖互相伴奏,大楼也就在这砰砰砰的声音当中,化作一抔黄土了。 既然在没多久之后就会炸得连渣都不剩,自然不会在意什么痕迹:这也是为什么,队长只是叫人带走了尸骸,并没有要人处理地上血迹枪口的意思。 打开那电梯机房,想来也不会需要钥匙——直接用枪把锁打烂就是了。 想到这里,姬霄掏出手枪,一枪打在锁眼上,把机房的锁头给打掉了。 到了最后,还是只能硬闯了么?他有些绝望地想道。 硬闯,这俩字听起来很是威武壮烈,实际上,字里行间透出的血腥意味,让人想到这两个字,就有些想吐。 家在二十六楼,除了那一层和第一层以外,每一层都有一个人负责驻守,把门敞开,一边看着电梯的动静,一边守着楼梯,不让任何人上去。 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一旦电梯停用,他们就会像扎了根一样,一屁股坐死在各层的楼梯间里面,只用关注楼梯上下的风吹草动。 无声无息暗杀二十多个这种级别的人物?不可能。先前库帕一踹门以最快速度进来还挨了四枪的事,还历历在目呢。 只要在杀其中一人的时候发出了异响,就意味着整栋楼会对自己进行围剿。 杀人?杀人…… 呕……想起那不能瞑目的黑衣人,姬霄胃里一个翻涌,在机房里吐了出来。 完全吐出来之后,虽有些虚弱,但比上之前要好多了。 “电梯离机房并不远,但是这机房也没什么作用啊……顶多把水电给停了……有什么用?”姬霄看着面前的几个开关,喃喃自语道。 突然,语音频道里,传来了那队长的通知声: “镇守二十六楼的弟兄们注意,经我调查,单元楼的电梯机房位于天台那一层——接下来,负责二十六楼楼梯间电梯口的两个人,一个人负责上天台等待指令,关闭电梯能源供应;一个人负责检查两部电梯……” 说到一半,那队长忽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要是和刚才一样,中间的某楼层,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入侵者,偷偷混进电梯里面,趁检查电梯的时候把防守人员悄无声息地杀掉……这么一来,顶楼的防守,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补充道:“我会亲自登上其中一部电梯,顺便重新部署一下顶楼的防守力量——我们要收缩阵型,现在的防守方式,太浪费人力了。” ……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二十六楼。 负责看守电梯口的那个黑衣人从墙边站了起来,开始舒展筋骨,准备迎接队长的到来。 “……都给我精神点啊!”语音频道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已经快要十二点了,过完了十二点,要不了多久,就收队回去睡大觉了!到撤离之前,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说完,那个声音还不忘对二十六楼的防守人员提醒道:“我现在……咳……咳咳……准备坐左边的电梯上楼,把两个电梯一清空,我们确认无误之后,就可以拉下开关,关闭电梯的能源供应了。” 啧啧啧……要走二十六楼下去啊,膝盖能受的住么?想到这里,那个黑衣人就不禁连连咂舌。 听说队长要从左边的电梯上来,他连忙站到了左边的电梯门前,站直了身子,准备迎接上司的视察。 我该站在左边迎接队长的到来,还是站在右边准备检查电梯内外?耍这些没必要的滑头,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队长骂…… 最后,那队员做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决定:哪部电梯先到,就站在哪部电梯前面。 他瞥了一眼右边的电梯面板:才走到二十楼,这边都走到二十二楼了,显然是左边更快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队长坐的是左边的电梯,电梯在他那层停靠了一次,不是应该右边的电梯先到么?那个队员心中,出现了一丝疑惑。 下一刻,他就摇了摇头,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一点,别想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了!没多久就能下班了——专注一点!” 想到这里,他干脆立正站直,等待着队长的到来。 叮。电梯抵达了二十六楼。 电梯门吱呀一声打开,中间显露出来的,不是那个充满着威严的男人。 “什么!”那个黑衣人大惊失色,惊呼道。 左边的电梯里,倒着一个人:那人的双手耷拉着,在双腿之间交叉,双腿则是微微弓起,眉间有一骇人血洞,身体靠在墙面上……他身后的广告牌上,溅了一大摊血迹,向下拖拽出一道令人作呕的血痕。 倒在那里死不瞑目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久前在语音频道里说自己会坐左边电梯上楼,那个喜欢说教的队长! 站在电梯前面,负责检查电梯的黑衣人简直可以想象出来当时的情景: 队长在一楼等待电梯,他按下了两个按钮,好让电梯几乎同时上楼,然后慢条斯理地走进电梯里面,按下二十六楼的按钮,正要按下关门按钮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扣下了扳机。 那么,凶手在哪里?想到这里,他连忙抽出手枪,再不敢懈怠,小心翼翼地跨进电梯里面,却没发现半点犯人的踪影。 这个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叮。 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右边的电梯到了。 黑衣人沉重地咽了一下,丝毫不敢懈怠。他举起枪支,尽可能轻柔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快走到右边电梯门的跟前,他一个箭步跨了出去,枪口直指电梯内部! “什么!”那人的口中,发出了一道与不久前完全一致的惊呼声。 电梯里面没有活人……只有一滩血迹……看起来,就和左边电梯里的溅射血迹别无二致! 那是什么……是手臂吗?那旁边的……是鞋子吗?黑衣人一面想着,嘴里一边吐着一些毫无用处的威胁话语,一面举着枪支,缓缓向电梯左边的控制面板前的角落逼去。 一个男人倚在控制面板前面,眼神空洞,而他的额头处,同样有着一个不堪入目的血洞。 两具完全一样的尸体……这怎么可能……黑衣人在心底呢喃道。 没等他回过神来,左侧一颗子弹飞来,穿过了他的太阳穴,让他的脑袋上面,也多出了个瘆人的血洞。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一十六章 时间差 咣当,咣当,咣当…… 一个黑衣男子,捂着肚子对着墙壁干呕一阵之后,这才收回挡住电梯不让它关上的左手,向着旁边的“咣当”声音来源走去。 那是电梯门无法关上,两扇电梯门屡屡撞上双腿的声音。 黑衣男子看看手腕上的手环,确认时间后,将一团浸湿了鲜血的黑色大衣扔进了电梯里面,随后双手抓住那尸体双脚一抬,往里一推一送,将那只着白色衬衣的身影,送了进去。 等电梯门再一次关闭时,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电梯检查完毕了吗?可以关掉电源供应了吗?”语音频道里一个声音问道。 “没问题,一切正常。”黑衣男子回答道。 “没问题,关了吧。”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那依旧站立在电梯门前的黑衣人,还能模仿两种声音的,还能是谁?正是姬霄! 想要说清楚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还得从五分钟前说起。 …… 五分钟前,二十三点五十五分,二楼楼梯间。 “我会亲自登上其中一部电梯”。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一道计划的雏形,在姬霄的脑海中,逐渐形成。 那个管事的要亲自坐电梯上楼?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想办法把他做掉,就有机会直接乘电梯上楼?他在心底想道。 现在的他,脑子里再无夺取性命的罪恶愧疚感,只是冷酷地思考着:如何在杀最少人的情况下抵达目的地——换言之,如何少些麻烦。 感性所带来的呕吐的虚脱恶心感已经逐渐褪去,理性则是一言不发,默默影响着大脑,将这楼里的所有鲜活的人命,都视作了草芥一般的雪糕筒——只是复仇路上的小小阻碍,不值一文。 那个拥有绝对指挥权的黑衣人要上楼,便意味着变数,变数,就意味着混乱。 也只有在一片混乱当中,才有钻漏的可能。 问题是,要怎么钻这个漏呢?姬霄叉着腰,有些沮丧地想道。 要是那电闸不是纯手动控制的,倒是可以通过停电,来制造出一个混乱不堪的环境…… 冷静……先想想我现在可以做到什么……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如今二楼只我一人驻守,想要在某个已经人去楼空的屋子前,破门而入,然后从窗户爬墙下去——仅仅一层楼的距离,要是有些剩下的破床单旧衣服之类的东西结成绳子辅佐,恐怕不难。 现在一层没有人在外边看守,只要瞧准了个一楼正门附近没人巡逻,那黑衣人队长又没注意的时机……说不定,可以一点动静不出,就把子弹送进那刚进电梯的队长的后脑勺里去。 想要抓准这个时机……对了,监控!我可以骇入监控,调取一楼大堂的监控,不就知道那人要什么时候按电梯了?至于外面的巡逻队员,更是简单——这小区里也不知怎地,摄像头多的可怕,想要避开几个巡逻人员偷偷潜入,更是简单至极的事。 至于杀人……如果在进电梯之前枪杀,血恐怕会溅到一楼的地板上吧?想要尸体不被发现,还得等人进去了再说——要是能想办法把二十六楼的守卫搞定,然后把所有痕迹都随着电梯一起封锁起来,那才真真是天衣无缝,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一楼的那一枪,倒是可以利用抑制器和电梯门的隔音,把死前的反抗声给遮去大半,二十六楼的那人呢?据刚才语音里所说,负责检查电梯的,只有一个黑衣人……要怎么做,才能在他发出任何一丝异常声响之前,把他杀死? 而且,无论怎样去藏,这门缝里渗出来的血腥味,是藏不住的——到那时候,一切自会真相大白,自己因为杀人的罪名遭到通缉……所以,重中之重,还是要想出那证据的藏匿地点。 只有拿到了那玩意,才能安心离开,再次消失在黑暗当中。 “……那道线索,一定藏在什么只有你才能找到的地方。只要你努力回想生活当中的细节,肯定能够找到的。”回想起库帕这句话,他又无奈苦笑一声。 现在连那道犯罪证据到底是纸质的,还是保存在什么移动储存设备里都不知道——又谈何揣测?不知道物件的大概体积,又怎么能猜测它藏在哪里? “唉……这屋子户型这么小一间,什么门啊柜啊一下子就被大卸八块了,地板估计也都全部被刨起来,露出下面的混凝土了……能藏在哪呢?” 一定是什么诡异至极的地方,不然早就被找到了——毕竟对方并没有要保全现场的意思,而在这个前提下,他们可以对屋子里的所有东西,肆意妄为。 肯定是什么小物件,或者是可以随意改变形状的纸张,不然的话,没法藏这么久,姬霄推测道。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而是轻车熟路地抬手两枪,打烂了一把门锁,进入了空无一物的某间屋子里。 这二十六楼,他是肯定要去的。不去的话,会很后悔。 既然知道一定会去,那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思考多余的问题,为前去做好准备,才是正事。 虽说木地板上面空荡荡的,除了一些残破的旧家具:什么破了皮的沙发;什么吱呀作响,关不上门的洗衣机……幸运的是,有一些破破烂烂,已经发黄的床单,也被留在了这里。 要是没有的话,他还打算多开几户房门,继续在这二楼里寻找呢!现在找到了这个刚需品,姬霄也是不禁拍拍胸膛,松了口气。 “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将床单绑在栏杆上用力扯了扯之后,他看着耷拉在地板上的那道有些发黄的“床单麻绳”,感叹道。 吱呀,吱呀。 要怎么样,才能让二十六楼的守卫放松警惕,从而找到破绽,把他解决掉呢? 吱呀,吱呀。 要是电梯同时上去的话,他会先看哪部电梯里面?是站在中间看两边?还是一部一部检查?这不是纯看运气么……个人习惯这种事情,可是不好说的。这一点,他已经在某个黑衣人身上获得了深刻的教训。 吱呀,吱呀。 “烦死了!什么声音?”姬霄怒骂道。 朝着声音的来源定眼看去,那发出吱呀声音的,正是刚进屋看到的,破烂不堪的洗衣机! 此时那洗衣机关不上的门,正在秋风的吹拂下,一下一下地晃悠着,有如在和萧瑟的秋风跳上一支双人舞一般,不断伴随着风的节奏,发出恼人的响声。 烦躁,不安,沉闷……负面情绪一股脑地涌上来,又无处宣泄,试图关上洗衣机门而没有成功的姬霄,情急之下,一脚就把那洗衣机门给踹断了。 做完这一切,他的心情依旧没有好上多上,反而因为意识到自己会因为这些负面情绪而不由自主地对身边的人或物宣泄暴力,更加泄气了。 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就意味着他自始至终不曾真正冷静下来过,意识到这一点的话,会让人很是沮丧。 不过,发泄一下,真是好多了——至少,姬霄真真切切,想到了如何分散守卫视线的方法。 方法很简单:时间差。 “……只要俩电梯不是同时上到楼顶,那就势必会有一部电梯先开门——意味着那个守卫,一定会去查看先开门的电梯!在这个基础上,就可以继续搭建更多计划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道。 至于分散注意力的方法,那还不简单?一部电梯里面藏尸体,另外一部电梯,直接易容,后面喷上一墙假血倒在地上,也装尸体。 按照先入为主的想法来看:先见到了一部电梯,里面有一个躺着一动不动的,身后墙上一股血腥味传来的,肯定会以为是尸体吧?等第二部电梯一到,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第二具,也就是真正的尸体,就到了。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接连见到两具面容一样的尸体……没有人能将这其中的门道想明白。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环: 五十八分,还有一分钟,那队长就要去按电梯了。 如果他只按下一部电梯,那两部电梯之间,由于一部曾在一楼停靠,自然而然会形成一个时间差……可要是他同时按下了两边的按键呢?姬霄不可避免内心的焦虑,忧心忡忡地想着各种最坏的结果。 除了个别没有教养的小孩子,也就只有严谨到一丝不苟的人,会精确地按下两边的按钮,让两步电梯同时停靠一楼,消除掉自己制造出的时间差。 那个队长,会是这么严谨死板的一个人吗?对于细节,会抠到这个点上吗?会要求精确到一分一秒吗? 到最后,事情又回到了个人习惯上——也是完全不可能被猜到的东西上面。 怎么办,要赌吗?他扪心自问道。 如果不拼运气,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人为消除掉这个时间差?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一十七章 长痛 时间差,时间差,时间差……姬霄一直喃喃念着——想要在一分钟内想出合适的办法,那还真是有着不小的压力。 “该怎么消除,那黑衣人制造出的时间差呢?” 突然,他想到了正负抵消这个说法,然后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把自己绕进去了,这才陷入了这么一个滑稽的僵局! “那人按电梯,会制造时间差……我也在二楼按电梯,不就能把时间差抵消了!”姬霄一拍掌,兴高采烈地自语道。 要是那人在一楼按了电梯,在电梯关门前一瞬被枪杀,那就会留下一个时间差……如果电梯注定会在二楼停靠,不就把这个时间差给抵消了么!之间差的那么一点时间,完全可以凭借手动按下关门键来抵消!他自信满满地想道。 这么一来,只要照着刚才记忆里那队长的声线,惟妙惟肖地模仿上一两句话……语音频道里——这栋大楼里的其他人,不就察觉不出任何差错了么! 事实上,时刻注意那队长到来的,应该只有二十六楼那个守卫一人——只要他没有疑问,事情就算过去了,姬霄在心底暗暗盘算道。 这个倒是简单:无论是打晕他,然后把所有通讯设备丢了,还是直接一劳永逸地把他解决了——只要在自己伪装声音下达假指令之后,屏蔽语音频道里的所有通话,就可以让他传不出去半点消息了。 接下来,有条不紊地执行计划的各个部分,不要出现严重的失误,就能成了,想到这里,姬霄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手环,顿时大惊失色。 时间快到了! “嘶……额……要准备什么来着?绳子有了,弹匣换了……监控,监控要看……来不及了!”说着,他一边往阳台跑去,一边唤出监控录像的投影,随意瞟了一眼。 见那队长刚走出门,目光并没有投向正门的方向,姬霄当即将绳子的尾端在自己手臂上缠了两圈,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布料的束缚感,也是让他安心了几分:他没有多想,助跑之后,双脚腾空直接翻越围栏,径直向着下方跳去。 在半空中,下方的一切动静一览无余,他心底也是有些庆幸:幸亏这个时候并没有人巡逻到这附近,不然,还没等他接近正门,就要被抓起来了。 世间事千千万,好事一半,坏事一半……下一刻,姬霄就不怎么能笑得出来了。 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从肘部附近的手臂上传来——要不是他体重并不算夸张,光是这一条,恐怕直接就能自己把关节搞出个脱臼,把胳膊揪下来,。 还没等姬霄来得及解开缠绕了几圈的绳索,一股失重感传来,他只觉自己手上那股拉力一松,下一刻脑子里面能够意识到的,就只有背部与地面亲密接触这一残酷的事实。 一股更胜之前的痛苦袭来,让他只能像煮熟了的大虾一般,弓着腰躺在地面上,蜷缩成一团,根本动弹不得。 深呼吸……跟着我数:一……二……三……怎么样,没那么痛了吧?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姬霄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用手在地上胡乱地扒拉着,试图找回平衡感,站起来,走进那大厅里面。 很多年前,当遍体鳞伤的他拖着满身伤痕回到家里的时候,擦在身上的碘酒毫不留情地刺激着全身上下每一个伤口的痛感,那痛不欲生的感觉,差点让年幼的他直接昏死过去。 那个男人皱了皱眉,但是并没有停下擦拭药酒的动作:他心底很清楚,擦药,那是短痛——要是不擦药,想要等身体自然痊愈,就得受着后面的长痛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被打成这副惨样,男人面色很是不善,但又想到儿子既然已经被打得这么惨了,不应该受他这么个家人的气,于是又挤出点笑容,轻柔地安慰道:“你别憋着气……憋着气,只能把自己的脑子憋晕过去,那是对自己的二次伤害。来,深呼吸……” 说着,男人用空闲的那只手伸出手指,循循善诱道:“跟着我数:” “一……” “二……” “三……” “怎么样,没那么痛了吧?”他有些关切的问道。 小家伙虽然疼的呲牙咧嘴的,但几年耳濡目染下,心底早就长成了大半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有出声,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男人已经很努力地在儿子面前抑制自己的愤怒,想要将最好的一面留给家人,可作为一名父亲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就只能显露在,有如铁匠铺里的风箱一般沉重的呼吸当中。 孩子其实很机灵的:你以为他心智尚未成熟,但是凭借着那一股灵性,很多没有说清道明的事情,他其实都懂。 因为懂,所以能够察觉到,面前的男人生气了。 如果一个人生气,那么一定有着相对应的原因:男人现在生气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自己打架,年幼的孩子想道。 想到这里,他怯生生地,低声说道:“……对不起。” 本来还在心底生闷气的男人,丝毫不知自己的怒意已经溢于言表,看见儿子有些害怕地道歉,有些心疼,有些愤怒,又有些作为老父亲的好笑意思,有点无奈地问道:“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为你生气了……因为我。”他讪讪回答道。 听到这里,男人很是严肃地摇了摇头:“是因为你……不对,我的意思是:不是因为你。” “爸爸,难道,我们就应该忍耐过去,不应该还手吗?”旁边一个小男孩对这个出尔反尔,多次被修正的答案很是不满,为那个受伤的男孩打抱不平道。 “忍让……不对。”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打他……”那个受伤的男孩举起拳头,正要发问,又被一个摇头打断了。 “打人,不对,”男人说完,顿了顿,思索半晌,又很是严谨地补充道,“……但也不是完全错。” “那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这个问题对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深奥了。 男人沉吟一阵,最后缓缓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想啊,道理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我们被打了还去忍让,表露出自己和善的一面——那么当有人对我们好的时候,我们还能拿什么东西来作为回报呢?” “……古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它意思是说,我们要用最真实的反应,不偏不倚地去对待他人对我们做的不公正的事,把我们最和善最友善的一面,留给同样友善的人。” “那个人骂我是被领养来的孤儿,说我是个异姓的外人……所以,我打了他。”受伤男孩喃喃道。 “你很愤怒,对吗?所以,你用你的愤怒表达了你的态度,这本身是没有错的。” 男人轻叹一声,摸了摸受伤男孩凌乱的头发:“我生气的是:在那种情况下,你完全被情绪掌控了心智,用最笨的法子回以颜色——你如果打不过对方,为什么不等自己有朝一日锻炼到拥有和他同等力量的时候,再和他打上一架?如果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为什么不跑,等对面脱节了或者落单了,再和他单挑一场,要他收回这番侮辱人的话语?” “爸爸,事情……”一旁的小男孩似乎想辩解些什么,男人只是笑着看向他们,一言不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拍了拍胸膛:“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要记住,以后别让自己受伤了,”说着,他用食指刮了刮两个儿子的鼻头,“爸爸妈妈最伤心的时候,就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伤——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膝旁受伤的孩子,从学校这一路,直到走回家里,都没有因为伤痕而落下一滴泪来。 此时,亲耳确认自己并没有令父母愤怒失望,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声嚎啕大哭。 那个打哭了一群孩子,自己也遍体鳞伤的小男孩,名叫姬霄;那个助拳却机敏到没有让自己受多少伤的男孩,叫做于万里……而那个男人,就是他们的父亲。 脑子摔晕乎了么?怎么会……想起这件事来了? 姬霄扶着额头,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左顾右盼一番,确认没人发现自己这副狼狈,而又可疑至极的模样,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已经十一点五十九分啦!都给我精神点啊!”语音频道里的声音督促道,“已经快要十二点了,过完了十二点,要不了多久,就收队回去睡大觉了!到撤离之前,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说着,那人伸出手去,就要按下向上的电梯按钮,却没注意到:有一个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走进了大堂里面。 叮。两部电梯很快就同时抵达一楼,齐刷刷地打开了门。 正当他要按下二十六楼的按钮,然后走出电梯,去乘另一部电梯,同时抵达顶楼时,他嘴里还不忘喃喃自语道:“我现在……” 话音未落,一道漆黑的枪管伸了进来。 嗒。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一十八章 顶楼 面对着离脑袋不到一米的漆黑冗长枪管,那个黑衣人队长,没能说完自己的话,也没能发出任何异响,就已经一命呜呼,“咚”一声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总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从热武器也出现了“枪”这个玩意儿之后,明枪也不太好躲了啊…… “我现在,我现在,”姬霄捂着麦克风,先是学了一嗓子那队长说话的声线,然后才故意在语音频道里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茬继续说道,“我现在……咳……咳咳……准备坐左边的电梯上楼,把两个电梯一清空,我们确认无误之后,就可以拉下开关,关闭电梯的能源供应了。” 做完这一切,他手速飞快:先是一步跨进去,既按下了二楼的楼层,又飞快地用手环的摄像功能,将电梯内部的场景扫描了一遍。 抽出脚来的时候,左边的电梯门就要关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同时按下了两边电梯的按钮——两边电梯一起在一楼停久点,总比一部电梯单独停在原地,要好上一些。 电梯门“叮”一下再次开启,这一次,多了几秒时间,姬霄在脑海里飞速权衡利弊,思来想去还是绝对——不能把尸体就明晃晃地留在电梯正中间。 我刚才故意说我坐左边的电梯上去,就是为了让他先看这边的电梯……如果是这样的话,电梯控制面板前面那个角落,应该算是最大的视野盲区了吧?他在心底推算道。 不过思考时间并不多,在这种时候,也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了:姬霄将那尸体拽到左边角落,尽可能不让它在第一时间因为耷拉下来的手臂之类的被发现,稍微做了这么一道手脚之后,他毫不留恋地抽身出来,走进了左边的那道电梯,按下了二楼和二十六楼的按钮。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到这里,他连忙在手环上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连按多下,唤出了一个菜单,一键令下,就暂时屏蔽了当前大楼里所用的这个语音频道的所有发言功能。 屏蔽语音的同时,他还不忘顺手把电梯的监控录像给关了——反正没多久就要彻底切断电源,只要刚才没人看见,那后面大概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他如此想道。 随机应变实在是太过于莽撞了,虽然他脑子还算灵光,想出了不少主意,但实际施行起来,不是忘了这里的细节,就是忘了那里的步骤……丢三落四的,要不是运气好,早就栽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叮。随着一道清脆的响声,两部电梯,四扇电梯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缓缓打开。 为什么要说是几乎呢?因为还有着先后的差距。 造成这点差异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姬霄在一楼时,故意后按的右边电梯,那它自然而然,就会慢上些许。 再加上到了二楼之后,电梯刚开门,他就疯了一样拼命连按着那个可怜的关门按钮,人工手动的关门速度,自然是要比自动关门要快上几秒的。 不等电梯门关闭,连续按下按钮向电梯控制面板输入这一连串“关门”的指令之后,姬霄便已经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假血,将手环里的扫描记录投影在电梯的同一位置上,开始用假血画上一副惟妙惟肖的“凶杀现场”。 接下来,他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自然要争分夺秒,分秒必争。 先拿出血袋,照着空中的投影,在大概接近头部的高度,喷上一团血迹,然后仔细用指肚将这些猩红色的颜料涂抹开来,伪造出一片溅射状的血液…… 接下来要做是事,就是一场豪赌了,想到这里,姬霄深吸一口气,在那血迹面面坐下,正对着紧闭的电梯门。 他一只脚的膝盖微微抬起,另一只脚,则是平躺着……准备好了一个最不容易露出破绽的姿势之后,他这才拿出库帕给自己的那些小颗粒,快速按倒脖子上面,然后将扫描到的面部数据输了进去。 一副和那黑衣人队长一模一样的面孔,霎时间凭空生成出来,额头正中心,还有着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做完这一切,他把血袋里剩余的那点血液挤了出来,抹在了面具上那个栩栩如生的血洞上面;还有些强力胶水,则是粘在了眼皮上面,好让自己不能眨眼;最后,才把腰间的手枪取出,连同右手一起压在了那平躺着的大腿下面,手指扣在冰冷的扳机上面,随时准备击发。 话虽这么说,可一旦那黑衣人发现了自己的伪装,绝无生还的可能——留的这一后手,也只是无用的安慰剂罢了。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二十五,二十六…… 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跳跃的数字,姬霄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深吸一口气,头微微地下,双目无神地看向地面。 叮。 电梯到了。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的声音传入耳畔,姬霄只觉得,自己紧张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双眼绝不能看向其它地方,不然一下子就会被发现了。 我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装成闭眼的死尸?不过那样的话,就没法时刻关注对方的动向了。 嘶……他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只是要保持全身不动几十秒,可这几十秒,简直就像是过去了几十年一样漫长。 脉搏……血液的脉动,似乎无处不在:手腕,脚踝,脖颈附近……所有地方的血管似乎都在躁动,一蹦一蹦的……也不知道这血液的律动,会不会让我的身体做出些什么小动作…… 绷紧了身子,丝毫不敢动弹,可是项技术活:姬霄只觉得,背后袭来一股惊人的寒意,都快要因此而窒息了。 在这种情况下,感官不知为何,反倒是更加灵敏了——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大腿下枪管的炙热,肩膀后背等几个地方逐渐聚集起来的一股闷热感,让他快要掉下汗来。 死人可不会出汗。换言之,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出汗了,下一秒,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声在这静的可以听到呼吸声的小小电梯里,简直暴躁的就像天上的雷霆一般,在耳边轰隆作响。 姬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因为紧张,而显露出更加红润的脸色之类的破绽,他只能看着黑色皮鞋的脚尖,默默祈祷着,对方因此乱了心神,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寻常的细节。 “什么!”门外那人惊呼道。 事实上,那个二十六楼负责检查电梯的黑衣人,什么疑点都没有察觉到。 门打开的瞬间,一道触目惊心,简直像是画家随意挥洒在画纸上的,溅射状的洒脱血痕,生硬地挤进了他的视野里,让他的视线里再也容不下其它东西。 那团血痕在重力的影响下,缓缓向下流去,拉出一条条鲜红色的垂直丝线……在那丝丝血线的下方,一个如同坏了的牵线木偶一般的男人,倒坐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男人的双眼并没有闭上,而是怒目圆瞪,似乎在生前见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物事;而他的眉间,有一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洞。 又有入侵者. 又有一个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做掉了他们最为之中德高望重的队长的入侵者。 那入侵者就像鬼魅一样出现,正面一枪杀死队长之后,又如同云烟一般消散不见了,想到这里,那个黑衣人只觉得背后的衬衣都贴了上来,被热汗浸湿了的后背被秋风一拂,便开始发自内心地发寒。 是在哪里动手的?队长在一楼的时候还在跟我说话……是在中间的某个楼层动手的吗?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现在死亡的,就不止一人——加上原本镇守该楼层的同僚,就是两人了! 正当这黑衣人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向语音频道里上报时,又一道清脆声响起。 叮。 第二部电梯?凶手……会不会就在那部电梯里面?想到这里,那黑衣人连忙举起了手枪,提前瞄准着头部的高度,缓之又缓地向着电梯那边摸去。 右边没人……是躲在控制面板旁边么!正当他看到左边视野盲区露出了一簇衣角,就要一窥全貌时,一发子弹飞了过来。 嗒,然后扑哧一声,那颗子弹从左边太阳穴射入,又从右边太阳穴飞出,打进了不远处的大理石墙壁里面去,溅出了一星火花。 “呼,呼,呼……”姬霄心有余悸地看着倒在地面上的那个黑衣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从胸口处传来。 地面上,洒满了热血,用双手把那黑衣人拽进去之后,更是如同沾湿的拖把一样,在地上带出了一道长痕。 得把外面的血迹处理掉……然后想办法混进家里,找出那份证据……他在心底想道。 于是,一边电梯毫无阻碍地关上了。另一边电梯,则是正中躺着条大衣被剥去当抹布的可怜尸体,电梯门每每撞在那尸体的双腿上,发出咣当咣当的瘆人声音。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复活 吱呀,吱呀。 这是秋风从天台上遛下来,从门缝中偷看这骇人一幕所发出的惊呼声。 咣当,咣当。 这是老旧电梯的电梯门顽固不化,明知有人阻碍,不但不出言警告,还非要强行关门所发出的倔强低吼声。 再加上布料和大理石的细微摩擦声,门缝间露出的呼呼风声,还有走廊上微弱的呼吸声,形成了一道诡异至极的画面。 在这副如同描述幽冥地府的血腥画卷中间,唯有一男子神色淡然,如视无物般,冷静地跪伏在地面上,擦拭着地板上溅出的每一滴血。 为了复仇,他踏破了一道底线。 踏破一次,后面便会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 接二,连三……从第二次开始,想来即便是再踏破十万次底线,加起来,恐怕也没有第一次破戒的心理负担重。 猩红的鲜血很令人害怕,夜晚的秋风很是瘆人刺骨,可这二者即便相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坐在血泊边若无其事地擦拭着血液的人的那副淡然模样,来得吓人。 动作要快……接下来,就要去把电闸关掉,假冒那黑衣人队长的声音,把驻守的人引走,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道问话声,吓得他一瞬间都有点愣住了。 “……电梯检查完毕了吗?可以关掉电源供应了吗?”语音频道里的声音如此问道。 地板上……好像已经没有血迹了吧?姬霄想着,退开好几步,一眼望去,怎么找都找不到显眼的血迹。 只要乍一看找不到,脚踩上去又不会打滑,就勉强算是大功告成了,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刚才二十六楼那人的声线,快速回了一句:“没问题,一切正常。” 这声线从头到尾,就只听到了震惊之下的一声尖呼,要是学舌久了,一定会被听出破绽来……想到这里,他连忙再用那黑衣人队长的声线附和道:“没问题,关了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那团浸满了血液的大衣以及自己脸上那个带着血洞的面具丢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跨进电梯里面,将那个守卫的双脚也给拽进去……电梯门,这才顺利关上了。 就在他处理完尸体,回答无线电之后没多久,只听见一道微弱的嗡鸣声,无论是电梯按钮上的灯光,还是显示屏上面的数字,都变得暗淡无光,缓缓熄灭。 没有三角钥匙,电源被切断,意味着电梯井里面的世界,已经从这栋大楼中被分割出去,意识到这一点的姬霄,也是松了一口气,一边想着糊弄的说辞,一边看着空中投影出来的监控录像,急匆匆地向着二十六楼的机房走去。 “……你关掉电源之后,就在原地守着吧——虽然说我们有防空对策,但天台的防守终究是一个不小的漏洞。保持通讯畅通,随时上报异常情况……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不要下楼。”姬霄用那个队长的声线,在语音频道里用不可违抗的语气,淡淡命令道。 那个天台的黑衣人绝对不能下来:他只要一下楼,就会发现原本和自己一起守二十六楼楼梯间的搭档不见了……和自己搭档最后见面的,就是队长……顺着这条线摸下去,他一下子就会发现两个失踪者! 到了这种时候,就只能寄希望于他会严格遵守命令吧,姬霄默默想道,然后装模做样地又在语音频道里面,说自己会暂时留在二十六楼,统领全局。 在走廊尽头,拐弯走到机房所在的过道上,他也丝毫没有浪费时间,抬手两枪就把机房房门的锁头给打烂了。 走进机房里面,看到和二楼机房那一模一样的摆设,他举起手来,抓向那个代表着全楼层电源供应的闸门,猛地将其拉了下去! 咔嚓一声,原本灯火通明的二十六楼,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做完这件事,姬霄随手又向那个控制供电的闸门上面开了几枪,将门一关,拔腿就跑,窜进了刚才电梯旁的楼梯间里面,掩上了大门。 他心底很清楚,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在场证据,与事件彻底撇清关系——如此一来,才不会有人查到自己头上来。 秉着这种想法,回到二十六楼楼梯间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着刚才那个守卫发现尸体时的尖呼,大叫一声: “什……么?” 本来还觉得搭档嗓音有些奇怪,心底有些狐疑的剩下那个在天台上的黑衣人,听到这熟悉的一嗓子,想起上次对这人恶作剧时他所发出的嚎叫声,终于也是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在语音频道里问道:“发生了什么?” “……是敌袭吗?”语音频道里不知道是谁说道。 频道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为了最快时间上报异常情况,几乎所有人都是设定的自由发话,麦克风只要接收到一定音量以上的声音,就会自动识别为有效发言…… 此时,有天生的大嗓门在毫无头绪地描述着周遭发生的事情,有人提高了音量呵斥他人让他们分个先后诉说,有人则是完全听不清频道里说的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大声问着。 在这种情况下,姬霄先是闭上左眼,双手举起手枪,瞄准了天台紧闭的大门,然后学着那队长的声音,在语音频道里大吼道: “肃静!” 被这个声音一吼,语音频道简直就像一下子从菜市场来到了无人的深山当中一样,半点声音都不敢有了。 “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 吱呀,吱呀。 “派一组人去看看机房有没有问题——我总觉得……不像是普通的停电。” “……收到!” “……报告!机房发现锁扣损坏的痕迹,疑似有入侵者潜入机房!” “……入侵者已经离开,闸门被打坏,无法手动恢复二十六楼供电!” 姬霄一边回想着刚才在监控里面看到的画面,一边继续说道:“你们全都守在左半区,那里密不透风……犯人一定是从右半区找到的破绽!大楼很快就要爆破,搜查工作也即将要截止,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那个屡屡跟我们作对的入侵者,让他供出背后的指使者!” 吱呀,吱呀。 “二十六楼全体听令:有序撤离左半区,封锁右半区,排查每一间屋子!如果发现可疑人物,允许开枪!如果对方试图反抗,不需要留活口,允许就地射杀!” “……是!” 不一会儿,安全门外面的走廊,就响起了一阵阵硬皮鞋后脚跟踏地的脚步声,齐刷刷地向着大楼的右半边行去。 右半区前后各三户,折腾下来,也够他们搜半天的了,姬霄在心底盘算道。 直到那些脚步声彻底消失,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楼梯间的厚重铁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走廊上。 切断二十六楼的供电,虽然的确可以让对方陷入到黑灯瞎火,不能视物的情形当中,但同样意味着他姬霄无法借由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来获取二十六楼的情报。 不过,提前知晓即将断电这个情报,自然有着它的好处:提前闭上左眼,用右眼瞄准的姬霄,此时才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左眼——凭借这一小段时间的缓冲,他已经有一只眼睛,大体上可以在黑暗中模糊视物了。 这么模糊的视野,也许在其它地方什么都做不成——但这里是他的家,是他亲自选定买下的屋子,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仅仅凭借这点零星的视野,就足以让他摸索着回到家里面去。 更何况,在黑暗当中,大概适应了黑暗,熟悉地形的人,就可以省去手枪下挂的手电筒灯光——在完全的黑暗当中,那一簇簇灯光,简直就是指明了自己所在地点的活靶子,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吱呀,吱呀。 烦人……听着背后传来的楼梯间大门声音,他简直烦躁到了极点,却又无可奈何。 只有这种关不紧,而且门体本身又不够重的便宜安全门,才会在秋风的吹拂下,一直发出这种嘈杂的噪音,以宣泄那老旧合页对这尘世间的种种不满…… 刚才那洗衣机也是,现在这垃圾门也是,真是吵个没完了…… 事后,回想起这件事的姬霄,只记得当时的自己灵光一现,突然就愣在了原地,脑海中充斥着那没完没了的“吱呀”声,就连外面烟花逐渐升起的声音,都置若罔闻,完全没有听见。 合页,对了,合页! 他还记得,在最近这几个月里,于万里曾经拉着自己,讲过什么合页的事情! …… “欸……”饭桌对面那人拉长了嗓音,将手中平板电脑转了个面,“你看你看。” “你看啊你看啊。”看见面前的人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新发现,他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一边又把手中的平板电脑往前推了一段距离,硬生生地“挤”进了对方的视野当中。 “反正又是什么无聊东西吧……”姬霄嘴上说着,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视频,视频里的人,正在拆解一道老式的钥匙门。 “厉害吧——他们说老式的这种便宜门,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说这个叫合页的东西,似乎是可以拧开的:里面是空的,还挺多人说自己藏了私房钱在里面呢!”对面那人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新发现。 后面他说的那些什么在鞋垫底下藏钱,在地球仪里面藏钱,记得都不太清楚了,姬霄唯一记得清清楚楚的,只有一句话: “……要是有机会,我也藏点什么进咱家大门合页里。” …… 没错,合页,一定就在大门的合页里面!姬霄兴高采烈的想道。 只有这种地方,才会让那群黑衣人想破了脑袋,都找不出来!谁会想到,关键的证据,就藏在这么一道平平无奇的大门,与墙壁的连接处呢! 移动支付兴起之后,现在还有什么人,会需要藏私房钱呢?都是移动支付,开个不为人知的账户就好……正是因为如此,才不会有更多人绞尽脑汁去想藏钱的地方,也没有人会想到,大门的合页里面,藏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没错,一定在那合页里面,库帕说的没错,还真是藏在了生活的细节当中!想到这里,姬霄不禁加快了脚步,向着家门走去,就连自己露出了脚步声,都不曾发现。 所幸这周围负责封锁现场,不让任何人进入的那些黑衣人们已经全部遵照自己伪造的指令,到了二十六楼的右半区检查那已经清空的六间屋子去了……这么一来,应该还有时间。 门似乎没锁,一按下把手,就能推开了。 本该聚集在这个房间里面,翻找证据的搜索部队,也尽皆消失无踪,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事实上,房间里的景象,要比姬霄想象中的整齐多了:没有被撬开的地板,没有被锯开的柜子,没有被挖开的墙面……完全看不出曾经被翻找过的痕迹,正是这一点,才有些令人感到后怕。 当街杀人,那是莽汉,只有做到不留一丝痕迹而又极有效率,才能被称之为杀手……精准,效率,显眼的程度……只有把这些都做的登峰造极,才能打造出这么一个自己此生,在这个月之前,闻所未闻的特殊组织。 如果那些搜查人员都不见了,会不会证据并不在这里?还是说,大楼即将爆破,他们准备撤离了? 想着想着,姬霄摇了摇头。 不管了,先拆开大门的几个合页再说。 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普通人不会去寻找的地方,就只有这大门的合页了——如果这里还没有,那就认命了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下去,总能想办法找到新的证据,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钳子之类的工具,看着那合页似乎也不算太细,姬霄干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直接用大拇指食指掐住,开始用力拧了起来。 一开始,似乎毫无进境,纹丝不动……可随着不断拧动,不断发力,那合页上面,终于也有了一丝松动! 万事开头难,那一丝松动涌现之后,很快,就跟拧断了饮料瓶盖下面那道一次性的连接一般,瞬间变得轻松起来,没多少下,就把合页的那个盖子给拧下来了。 会在里面吗?姬霄有点不敢确认里面的状况。 这扇大门上面也就三个合页,最下面这个里面没有,就是少去了三分之一的希望…… “别婆婆妈妈的了,快往里面看!”他向自己催促道,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打开了手环的手电筒功能,向着那合页里面的空心部分照射而去。 金属银色的合页中心里面,也是银色的…… 只不过,那个里面的“内核”,似乎反射的光芒,要比合页的反光,要亮上一点?看到这里,姬霄有些疑惑,带着些许不可思议的心情,用颤抖着的手指,按了上去。 里面的东西,被拨动了。 不是一体的!这玩意,是有人后面放进去的!还是特意选的银色,好让合页外表看不出半点问题来……没错,这一定就是那份传说中的证据!能够证明天逸公司邪恶的人体实验的犯罪证据! 想着想着,姬霄再不能抑制激动万分的心情,连忙用两指将那里面暗藏的银色物事夹了起来——那里面的东西不是别的,打开那玩意的盖子之后,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移动储存盘! 轰隆。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道巨响。 怎么,烟花大会开始了么?怎么没听到发射的声音呢? 姬霄将那盘子塞进双面大衣里面那件的口袋里,缓缓站起身来。 抬头望去,万里无云的夜空中,一道惊人的白光划过,似乎要将天空撕裂。 那皎洁的光芒,很像是一道一闪而过的雷霆。 但是,雷电是转瞬即逝的,然而空中的这玩意……却没有一闪而过? “怎么回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场景,不可思议地呢喃道。 …… 某不知名地点,监控中心。 “……系统检测到深度学习虚拟世界编号j2215世界,编号1041852的厄思星人意识个体,正在反馈强烈的疑惑情绪,目前行动为:直视窗外夜空。” “……正在排查原因,正在尝试解决。” “……检测中。” “……检测中。” “……警告!系统检测到深度学习虚拟世界编号j2215世界中,世界状态异常!” “……出现不可逆漏洞!目前存在个体觉醒风险!” “……正在尝试干涉世界波动,正在尝试自行修复漏洞……失败!建议手动修复!” “……目前漏洞产生原因未知:无法从世界卷宗记录中获得原因,疑似未知外因造成。经过初步分析以及历史事件学习比对,最大的可能为‘界外人’对j2215世界……” 看到这里,根本不需要看完剩下的分析报告,一个人就心急如焚地跑了出去,向着隔壁的大厅——控制中心跑去。 当他刚跑进去,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的时候,就被恼羞成怒的一众技术员们指着屏幕,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我们知道了!”那人涨红了脸,“我们也有眼睛!已经在处理j2215世界了,监控点有用的情报再汇报上来吧!” “……不送!”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那个技术员砰一下关上了控制中心的大门。 此时的控制中心里面,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编号1041852的个体,再次出现了强烈的怀疑情绪!根据初步分析……不对,还分析个屁!怀疑对象肯定就是他所在的深度学习模拟世界了!而且,这次已经远远超过了已经超过警戒阈值……”一个人大声分析道,吼的嗓子都有点痛了。 他不得不吼,不然的话,在这吵成一片的大厅里面,根本没有人能听清自己在说些什么……事实上,即便他已经吼出了自己嗓子的最高音量,恐怕还是没有人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监控中心那边不就是在废话么!这闪电都停在半空了,肯定是‘界外人’进进出出导致的系统错乱啊!我早就叫他们锁定界外人的范围,好让我们彻底铲除掉他们!”一个技术员气愤地骂道。 “问题是……这怎么能圆的过去?这闪电就跟视频按了暂停键一样,都停在半空了……”一个技术员露出一副比拉屎便秘还要痛苦的脸色,自言自语道。 于是,他身旁几个能够听清这句话的同僚,脸色也都变得一样难看起来了。 “总而言之,先放烟花糊弄过去吧,其他人赶紧想办法把这道副作用的产物给删掉!”一个人带着半商量,半命令的口吻大喊道。 听闻此言,一个部长习惯性地举起了手:“通过。” 另外一个部长直接打断了剩下的所有人:“这还通过什么?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赶紧做事!” …… 二十六楼,姬霄家门外。 只听见“咻”的一声,一道焰火的轨迹划破长空,在夜空中绚丽地绽放开来,炸出了一朵五颜六色的火花,覆盖了大半片夜空。 在那之后,又有接连不断的好几簇烟花,铺满了这张名为夜空的黑色画纸。 只是,那一道白光,在五颜六色的烟火当中,依旧显得鹤立鸡群,那么的出众,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下一刻,更为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道闪电……上下分裂成了完整的两半!一半天南一半地北……竟是一边连着天,一边连着地……中间,却各不相连! 简直就像一张画纸被对半撕开了,左右并排摆放一般! 正当姬霄瞪大了双眼,有些愕然到说不出话的时候,那些烟花……那些烟花爆炸开来的圆形焰火,竟是每一道焰火都如同月饼一样,被切成了四等分,又好似被贪玩的小孩恶作剧一般,远比之前更凌乱地,东一块,西一块,遍布在这天空之上! 我,我是吸入什么致幻剂了吗……姬霄在心底不可思议的想道。 咻,咻,砰……一道道正常的烟花还在接连不断地升起,可之前那些“不正常”的烟花还没有消去,那道被分割成了两半的雷光也没有散去。 唰啦。 在这白的,黑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都齐全的绚烂的夜空作为背景之下,姬霄只觉得,自己愚钝的耳朵,在一众烟花的爆炸声中,听到了一道不寻常的声音。 还没等他举起手枪,一道有些惶恐的身影,仅仅下身裹着浴巾,头上还带着一头泡沫,一头雾水地走了出来。 一个本该……本该死了的人,走了出来。一个自己亲眼确认死亡的人,复活了、 来不及思考面前人是真是假,无法思考自己出声呼喊,继续对话会不会引来其他黑衣人,也没法去寻找那人身上是否有着伪装留下的破绽……因为,他视野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只剩下了轮廓和色彩,完全被一股温热的水雾所遮蔽。 姬霄伸出手去,在空中虚抓,生怕这一切只是幻觉: “万里!”他扯着嗓子,用尽了自己此生所有的力气,似乎要一举将嗓子毁掉般哀嚎道。 下一刻,一股不知名的剧痛从背后袭来,他眼前一黑,视野里一片五颜六色,最后被一片黑色完全覆盖,昏迷过去。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二十章 还原点 某不知名地点,控制中心。 “蠢货!废物!傻缺!连狗屎都不如的家伙!”那个坐在大厅正中间的男人,连连用完全不重复的脏话辱骂道。 这个男人,坐镇控制中心的正中心,本该是这大厅里拥有最高权限的人,也本该保持绝对的冷静,作为团队的主心骨,帮助他们在紧急状况下镇静下来…… 可现在的他,除了不断问候着其他工作人员族谱中的每一位女性,什么都不想去做。 过了好一阵子,涨红了脸的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终于缓缓坐了下来,接过旁人颤巍巍递上来的一杯水,微微抿了一口,强行让自己的心境平复下来。 这是所有“总指挥”在上岗前都会接受的训练:据说是参照运动员的训练方式,让喝水喝茶这个动作,成为一个心理暗示……久而久之,只要喝上一杯热水,他们就能回到最为冷静的状态当中去。 喝了一大口茶水之后,也不知道是为了呼出这口热气,还是单纯只是心力交瘁——在鸦雀无声的大厅当中,即便是坐在最边上最角落里面的技术员,都听到了一声近乎微不可闻的长叹声。 男人先是举起手指,准确来说食指和拇指,刚要说些什么,想到再继续骂下去,事情也不会迎来丝毫积极的进展,就此作罢……最后微微一侧头,用两指抵住了额头和右太阳穴,闭上双眼,沉默不语。 轰隆作响的狂雷令人恐惧,那聚集不散的乌云,难道就不让人感到害怕么? 撑着额头,思考半晌,男人才缓缓抽出了手,震颤着,在空中对着斜上方的方向,不断指点着。 “我就想知道……你们怎么能……怎么能?” 总指挥的手指依旧颤抖着,靠的近的,甚至能看到一缕缕残影。 “你们怎么能在上一个问题还没解决的时候,就给我搞出下一个问题,下下个问题?”说到这里的时候,指挥似乎依然绝望,开始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了,反倒是把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全部抛诸脑后,用起了轻柔至极的声音,缓缓问道。 狂怒,很是可怕;表里不一,阴恻恻的,也很是可怕……而喜怒无常,最是可怕。 说着,屏幕很是适时地同时展示了两张截图: 一张,是那被分割成两半,天各一方的一簇闪电;另一张,则是有如图片被剪切后重新拼接,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神智错乱了的,根本不应该被称之为烟花的,一窜五光十色的东西。 “试图从个体能看到的角度,改变这雷电的摆放角度,让它们重新结合在一起……最后,让个体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个主意很好……可是,你修这个就算了,怎么会影响到好几十米外的烟花?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平面上,根本就不在一个图层上!” 说到这里,指挥握紧了拳头,“咚咚咚”地连敲三下桌子,就连已经喝去半数的杯中的茶水,都因为这强力的外部因素,震出了不少茶水来,打湿了桌面。 “总指挥,我……”一个技术员讪讪地举起手来,正要说些什么,便被对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提前打断了。 “这不是你们部门的问题——现在是总结大会,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提。” 听到自己的部门在总指挥和他人的对话中再次被点名批评,一个技术员抿了抿嘴唇,站了起来。 “这是由于我个人的技术短板,操作错误,所导致出现的重大工作失误,我想在此引咎辞职,接受处罚……” 听到这句话,总指挥的手指反而不抖了:他先是摆了两下手,然后很是精确地用食指中指向下点了点,示意那个技术员坐下。 “刚来没多久吧?”指挥随口问道,笑着摇了摇头,“我虽然在骂人,但却不是做这种无谓事情的意思。这是总结大会,不是辞职大会:我们要做的,是总结出所有漏洞的原因,并且写进技术手册里面,好让所有其他控制中心的同事们,不会出现一样的事故。停下来,纠正错误,是为了走的更远。” 看着总指挥的点头,周围部门同事充满着鼓励的眼神,那个技术员再次站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的瞳孔中,神采飞扬、 “我们在技术操作上,并没有出现失误,”他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向周围的所有人,郑重其事地分析道,“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界外人’引发的系统错误,影响到了整个深度学习虚拟世界的数据——在破损的地基上面搭建房子,那房子必然会倒塌。我们刚才所做的,是在错误上试图修正,最后引向错误,也是可以理解的。” “……技术手册上没有这种记录,恐怕是因为这种界外人的异常影响并不太多,很快就被镇压下来。或者是因为……之前的那个事件,让我们损失了不少宝贵的资料。总而言之,这件事,以及事件的详细卷宗,是一定要添加到技术手册里面的——没出事,只是运气好;出事了,那可就麻烦了。” “……更何况,个体的大脑,也无法承受太过强烈的直接修改,否则会有危及生命的可能性——这种事情,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说完这句话,那个技术员才淡淡地坐了下来,实际上眼神却在偷偷打量着周围的所有人,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说的很好。”总指挥拍了一下掌。 顿时间,控制中心里响起了一股热烈的掌声。 等总指挥再拍第二下掌的时候,控制中心又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么,有什么解决方案吗?”总指挥十指交错,微微坐直了身子。 “数据回档。”那个所属部门的部长,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仿佛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是“今晚你想吃什么”、“随便”这种可有可无的日常交谈。 但是其他人,显然就有些坐不住了,控制中心里,顿时又炸开了锅: “疯了!数据回档?该死的,我们又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就该想办法让个体凭空穿越回了过去是吗!” …… “他抹布的,你们决定要减轻难度,让房间里的调查人员直接消失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一定会出大事!”一个人开始放起了马后炮,“要是他还要想办法处理那群调查人员,可不那么轻松!也就没那么快能看到窗户了!” “那样的话,这个疯子就会直接把手枪弹匣里的每一颗子弹挥霍一空!他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屠夫!而我们正在试图纠正这一点!”另一个技术员怒骂道,“我们需要的是深度学习反馈数据,不是《教你杀人的一百万种方法》!” …… “数据回档,就是除了世界崩溃以外最恶劣的一件事了!早知道我们要想办法处理这件事,还不如直接让他平白无故拿到犯罪证据呢!至少那样来得还比较好糊弄!” …… 很多个不同的声音,很多句不同的话语,但是都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 绝对不能,回调虚拟世界数据! 不过,还是有人发出了与众不同的异议: “嘿!”那人说,“理性上,我们当然不会相信有时光穿梭这种事情存在,但是感性上,谁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呢?你的脑子自己会说服自己的!” “……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们之前灵机一动,想到复制一个已死的智能,来暂时拖延时间,吸引个体的眼光——很有效,不是吗?”那人反问道,“他明知那肯定不可能发生,但还是相信了一切,投靠了感性,不是吗?” “……你,你,还有你,”说着,那个技术员随便一选,一连指向了周围好几个人,“你们敢说,自己从来没有幻想过回到过去吗?老实说吧,我以前就经常幻想这件事:在找到这份这么高薪水的工作之前,我天天过着连某些人的宠物狗都不如的破烂生活,我也天天幻想着,回到前一天,买一份自己独中头等奖的彩票……或者是回到童年,带着现有的知识,直接拯救世界,成为科学界的首脑!这白日梦,多美啊!你们敢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吗?” “……个体也许在厄思星上居住了一段时间,可那又能有多长呢?我听说他们的最高年龄不过三位数左右,那又能算得上什么呢?在虚拟世界中,他度过了千倍百倍的时光!他的所有对于世界的认知,都是我们一手塑造的!虽然内心深处可能会觉得有些奇怪,但久而久之,他就会忘却掉一切!接受我们所给出的‘现实’!” “……如果我们所提供的现实,就是‘时空穿梭存在’的话,他就得乖乖接受这一点!”那人最后如此总结道。 “嗯……虽然听起来有点像是歪理,但是不得不说,让那个智能复活,吸引眼球这一招数,确实高明。”一个技术员点点头,认可了其中的一条论据。 虽然他只是认可了一条论据,但不管怎么说,这就是退让了一步。 每一让步,都是更大妥协的开始。 最开始提出回档这个建议的部门,也不堪落后,有技术员趁热打铁,连吹耳边风:“你们想想,就算是普通的电脑,出现了重大故障,系统崩溃……除了直接重装系统,或者是将系统恢复到‘还原点’,还有什么修理方案呢?没有了,对吧?” “这话倒是在理。”又有一人附和道。 叽叽喳喳一句接一句,那些持保守意见的人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最后也只能接受了这个提案。 大厅里的局势,就像个绊了自己脚的行人,不可避免地向着一边倒去。 最后,一个保守派的技术员终于宣告放弃了,为骆驼添上了压死它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为这道不止不休的漫长讨论,下达了最后的判决书。 他如此分析道:“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无法恢复j2215世界的损坏,就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放任个体生活在一个出现了严重漏洞的虚拟世界当中,让他对周遭的一切开始怀疑。第二,直接编个无厘头的借口,宣称个体被转移到了另一个虚拟世界当中,然后我们要费尽心思让他相信这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转移到什么世界呢?嗯,我觉得,转移的方式,要不就定为重生吧——我最近挺喜欢看那些重生穿越到异世界的作品。这个定下来了。然后呢?要怎么让他相信,自己是天选之人,度过了平平无奇的这么多年之后,终于上天开恩,让他重生到了一个影视作品里面才会出现的神奇世界?要知道,能够修炼的世界里面,管控起来也比科技世界要麻烦的多……” “……不然这样吧:让他获得一项与生俱来就有的超能力吧——从婴儿时期就有着成年人的思考能力,再加上什么悬浮、巨力、透视之类的神奇力量,足够他在异世界折腾一辈子的了。为了给他找事干,也为了让我们的解释更加合理,干脆直接再放置几个他认识的智能,一起‘转生’到异世界,不就有同类了吗?”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去,看向了专精研究影视等作品的剧作家:“作家,你来说说,要是我们再设置一个早就转生过去的人,作为邪恶大反派——个体的死对头。嗯,让我想想……就来个什么他讨厌的人,然后获得什么黑暗力量吧——什么吞噬他人生命才能增强的力量,直接把个体放到大义的那边,很精彩的故事吧?” “人物关系很寻常,不过从这种角度下笔也很有趣……”剧作家捏着下巴沉吟道。 “而且,不管怎么说,个体之前表现出来的心理状态,是比较倾向于从众的:也就是说,他在大量指责面前,没有冷对千夫指的心理素质,会做一切偏向于大众的正义,而不是偏向于自己的事情——怯懦的利他主义,我想,大概是这种感觉吧?”一个对心理学很感兴趣的技术员附和道。 八卦闲聊,还真是一件大家都很喜欢的事情,才这么几句,大厅里严肃的风向,就已经被带歪了。 “你们说,要是让他的生父母转生成为什么邪恶领袖,个体会不会违抗‘前世’的伦理血缘关系,杀父弑母呢?”一个技术员饶有兴趣地问出了一个残忍无比的问题。 “呜~……”一个技术员拉高了音调,嘟着嘴发出怪声,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大肆调侃道。 “我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会是怎么样,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而作家你又能把其中的重点要素摘出来写成一部新的剧作,肯定能在厄思星上大卖啊!”一个技术员一本正经地和不远处的剧作家探讨道。 看他的意思,就差没直接掏出钱包来,嚷嚷着要提前投资这个剧本了。 开玩笑,能来到这个大厅里的各行各业的人们,都是行业尖子里的尖子——把他们拉出去,就算是拍个龟兔赛跑、小马过河的剧本,都能直接引爆票房市场。至于拍这么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够了。”坐在中间的总指挥拿小木槌往桌面上一敲,示意所有人都肃静下来。 “我想,经过这么久的讨论,我们都同意:切换到一个新构筑的深度学习世界,远比修复当前破损的世界并想办法圆出个说法,要来得难许多,”说着,他摊了摊手,“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不到最后一步,我们就不能轻易放弃,动用紧急方案。” “……先回档吧,然后我们再尝试糊弄过去,实在不行,就向那个叫做车卉的指教一二——他对这方面的事情,可是了如指掌。” ……大致的方向决定下来了,可还是有一些细节,需要不断做出决策,不断推敲。 一个技术员举起手来提问道: “现在的方案,大体上应该会分为两个思路:第一,我们宣称j2215世界中,出现了神秘的不可抗力,导致时空错乱,个体穿越回到了还原点的时间。接下来,就只需要想办法让这一切听起来合理些就行了——比如把这件事和灵魂技术联系上之类的。” “……第二种方案,则是将处在虚拟世界中的个体,锁在什么暗无天日,完全感受不到时间变化的地方,然后趁机快速度过中间那段‘被删除的时间’……要把他锁起来的方案也简单,强行污蔑他有着严重的精神疾病就行了——根据技术手册上面的指示,我们可是在这1041852个体至今的人生里,留下了不少‘伏笔’。”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底要采用哪一种方案呢?” 总指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扭过头去,对那些负责掌管虚拟世界中时间的技术员问道:“系统记录的还原点,距虚拟世界破损的时间点,相隔了多久?” “至少一个月以上,”一个技术员立即回答道,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我们总是一个月设置一次新的还原点——要是隔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就记录还原点,占用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也会增加很多无谓的运算负担。” 总指挥摇了摇头;“不需要向技术手册提交‘虚拟世界内一星期设置一次还原点’这种无谓的建议……特殊情况,要有特殊的对策——既然我们这么久都没有抓到那个‘界外人’,为什么不将这几个可能受影响的世界作为特例,更加频繁地预防这几个虚拟世界的崩坏呢?” “况且,”他话锋一转,冷笑道: “……谁说,这两个方案,就不能同时使用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二十一章 精神错乱 玄盟最高联邦法院。 “……全体起立,请法官进场。”前方一个男人停下手中的工作,起身严肃说道。 说是全体起立,其实也没多少人:这次的审判里,现在在房间里面的,也就那个记笔记的,正在走进来带着滑稽白色卷发的大法官,还有自己和对方各一个律师,加上……身边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小丑,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不用紧张,”他身旁那个像是医生般的人物低声安抚道,“你可以不站起来的,就当作自己在跟那个带着白色假发的家伙聊天就行了。” 聊天?聊天怎么会带上手铐和追踪脚环?姬霄看向天空,无奈地站了起来,轻叹了一口气。 我还没有见到万里,还没有跟他说话……他为什么没有死,那具尸体到底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死刑之前……他们会让我见上万里一面吗?末了,姬霄低下头来,沉默不语,有些沮丧地想道。 法官走进来之后,只是扫了一眼在场的五个人,想到自己曾在卷宗里读到的那些东西,微微皱眉道:“请坐。” “报告法官:原被告、双方代理人均已到场,开庭准备工作就绪。” 咚。木槌重重敲了一下。 “开庭,”法官宣布道,“现在核对当事人的基本情况。” 听到这句话,辩护律师唰一下站了起来,简直像是小学生被老师抽到背诵课文一般,有条不紊地念叨了起来:“被告姬霄,男,二十岁,自由职业者,家住……” 原告介绍一遍,被告介绍一遍,双方律师又介绍一遍,问一大串有异议没有异议,有没有听清之类的无聊问题,又把法院审判流程介绍一遍之后,法官才说出了那句真正的“开场白”: “……首先由原告代理人陈述相关事实以及诉讼请求。” 听闻此言,姬霄这才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审判,正式开始了。 “2050年九月二十九日凌晨,被告……” 嗯?九月?二十九号?姬霄有些狐疑地环视四周,甚至都没怎么听清那份陈述的剩余内容。 不是都十一月份了吗?怎么还提起两个月前的事了?话又说回来……两个月前,我犯了什么罪?他心底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好直接开口提问,只好将这份疑惑憋在了心底,默默等待对方的律师继续说下去。 后面又提到什么枪杀三人之类的事,姬霄也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许:那电梯肯定会被打开,昏迷的两人也会叙述真相,摄像头拍到的东西也没来得及消除……铁证如山,只待最后的判决书罢了——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没有资格做出任何辩解。 “……原告委托人有没有补充意见?” “没有。” “请被告委托人代为陈述意见。”法官抬了抬手掌,示意另一边的被告律师发言。 被告律师清了清嗓子,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的主张是:因为被告身患精神疾病,不具备定罪所必备的‘犯罪故意’,因而无罪。” 精神病?姬霄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虽然在之前用运输机装大粪轰炸天逸大楼的时候,他曾经也上过法庭,以同样的方式开脱了……到了这个时候,还玩这一套? 问题是……那一次,有着那些黑衣人们,以及他们背后的玄盟给自己兜底……现在,还有谁会这么做?他的心底充满了疑惑。 咯噔一下掉到了谷底的心,现在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微乎极微的希望。 辩护律师可管不上这么多,他继续补充道:“玄盟法律规定:‘若精神疾病或精神缺陷导致被告人缺乏作为定罪必备要素的主观故意,那么这在任何法律规范下都可以成为抗辩理由。’我方可以提供多家医院的医疗记录,证明被告在犯案时并没有清晰的认知能力。故在此请求法院驳回对原告姬霄的诉讼请求。” 说完这句话,那律师才松了一口气——此言一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无期徒刑,对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证据撂倒己方的这个结论。而从法律层面上来说,这个说法也毫无破绽。 听了这个说法,法官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地按照流程,陈述道:“根据刚才的陈述和答辩,本庭总结双方的争议焦点是:‘被告人是否拥有影响到认知能力的精神疾病’,下面请双方当事人围绕焦点举证和指证……” 出乎意料的是,那原告律师,就像是来走个过场一般,依旧一动不动,坐在原地,似乎没有提交更进一步证据的意思。 双方都已经将“被告杀了三个人”作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基础,在此之上再辩论被告到底有没有患上精神病,实在是一件很虚无飘渺又没意思的事情。 你提出医疗记录,我提出证据说你的记录是假的…… 既证明不了有病,也证明不了没病……到最后,就是看被告本人的演技了——这在玄盟,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 在一个全民持枪的地方,总会有人研究出五花八门的钻漏子的方法。 “……在事发当天凌晨,我被告人在无法认知犯罪事实的情况下,枪杀了三名受雇佣的安保人员,以下为我方提交的医疗记录,以及测验结果,证明我被告人并没有认知犯罪事实的能力。”说着,一份相同的资料同时在法官、双方律师面前投影出来。 姬霄听着,抽了抽鼻子,他心底没想太多,在先前默认自己必死的情况下,反而为自己带来了一份诡异的平静感……此时正是有些无聊,开始打量起这法院里面的一切。 后面似乎是座位,但是却没有陪审团在场——莫非是线上陪审? 木桌木椅……也不知道是什么价位的木头…… 没有警卫在场么?虽然我带了手铐脚环,他们就不怕我暴起,直接胁持身旁的精神科医生么?姬霄在心底暗自想道,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医生白大褂胸口口袋里挂着的一支笔。 不过,事已至此,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迎接惩罚的准备,已经没有再造杀孽的心思了——只是在心底偷偷祈祷着,希望这事不要影响到友人库帕科长的仕途。 突然,他瞄到了医生手腕上手环,显示的日期时间。 “喂,”说着,姬霄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杵了杵身旁的精神病医生,“你手环显示的时间错了吧。” 时间不对?医生有些疑惑地想着,回了一句:“差那么一点,其实无关紧要的。” 我的患者,还拥有着要求所有一切都绝对精确的强迫症吗?他在心底揣测道。 谁知,身旁的患者依旧“不依不饶”,甚至不由自主提高了些许音量:“差一点?那哪是差一点……那差的也太多了……现在都十一月份了,你才……” 法官清了清嗓子,用木槌“铛铛”轻点两下:“肃静,法庭上禁止喧哗。” 医生这才想起了些什么,喜出望外,微微举起右手,制止了法官,然后取出了胸口的那支笔——原来,是支小巧玲珑的录音笔,两头还是钝的,怪不得不怕他人夺笔袭击自己。 此时,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打开录制开关之后,轻柔地问道:“别着急,姬霄先生,你慢慢讲……你觉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具体的日期我记不清了,应该是四号还是五号吧?”他试探性地说道,“应该是十一月五号吧……不过中途过了多久,我昏了过去,也不是很清楚——也许今天是六号七号也说不定。” 医生缓缓摇了摇头,尽可能用最不会刺激到病人的温柔语气,缓缓陈述道:“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玄盟时间:二零五零年,九月三十日。” “呵,”听闻此言,姬霄嗤笑一声,“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竟是连日期都搞不清楚了——九月份,都是十万八千年前的事情了!” 他沉吟一阵,想到了某件事,神采奕奕地说道:“……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这医生神志不清吧,要证明今天至少不是九月份,也很简单。” “换成这颗星球上其他国家的日历?”要是面前不是个病人,而是路边见到的某个醉汉的话,医生想,自己一定会这么接上这个话茬。 但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让他很自然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收起了所有可能刺激到患者的嘲讽语句,一本正经地等待着对方的后话。 感受着一道道炙热的眼光,姬霄有些不爽:为了脱罪,让我恶意伪装成精神病人也就算了,还蹬鼻子上脸,真把我当疯子了? 想到这里,他不假思索道:“很简单:虽然具体日期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就在上个月初,我曾经犯下了一件在网络上极有讨论度的大案,莫非你也要说那件事不存在吗?” “请指点。”医生很是认真地说道。 “天逸公司大厦的外墙,运输机,屎……记起来了吗?”姬霄极不耐烦地列举出几个关键词,向众人解释道。 没想到,其余五人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二十二章 被害妄想 如果当一名犯人亲口承认自己一个月前犯下的罪名,法庭上的所有人却依旧无动于衷的话……事情就开始有点古怪了。 姬霄也是有些急了:“那件事,也许可以清除掉网上的一切痕迹,清除掉所有相关的讨论……但一定还有人记得。不信的话,直接在我的案底里面找——难道官方的案底记录还能造假不成?” 他看向周围的五人,不分远近,感受到他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瞬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扭过头去。 姬霄心底,那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说,你一个辩护律师,一个医生在我面前演戏,倒是勉强说的过去……怎么和我明显不是一边的法官和对方律师,也开始装疯卖傻了?今天是什么日期,难道还做的假么? 正当他压抑不住怒火,又要说些什么时候,旁边的医生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个人来说……”医生强调道,“我个人来说,并不怎么上网,似乎也没注意到有过这么一回事——也许我们可以在卷宗里找到答案。” “……这件事,有些跑题了。不如从姬霄先生您的角度来说一说,事发当天事情的经过吧?” 姬霄也是有些被气糊涂了:准备好接受死刑的他,一时间也是忘记了可以通过串通主治医师,假扮精神病人这种肮脏的手段逃避惩罚。他现在满心所想,只是想要洗脱自己“已经疯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还一个清白。 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简直比污点证人还要配合的多。 既然只是要调查凶杀案……那就从晚上讲起吧,想到这里,他回忆一下,开始娓娓道来:“事发当天……不管你们说那是什么日期……总之,那天晚上,我是坐无人出租车去到小区的。” 医生“嗯”了一声,轻轻点头,简直就像在哄孩子一般,鼓励他继续将事情说下去,这让他觉得有种被当成了傻子一般看待的感觉,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举动而生出多少好感,反倒无名火更盛。 说到这里,姬霄顿了一下,思考一阵,决心把库帕从自己的这份“证供”中抹去。 如果库帕被人抓到了,那无论怎么做他都肯定要被清算的……但,如果,要是库帕没有被抓到呢? 要是没被抓到,双方都死不承认的话……真的会有人相信,自己这么一个即将执行死刑的家伙,会在这种事情上面说假话吗?真的会有人相信,一个恶贯满盈的犯人,会为了帮助他人脱罪,而独自承担下所有罪名么? 不过,即便是被查出来了,库帕似乎也确实没做什么事:一路上,除了通风报信,提供了一副面具,帮忙打晕了一个人,还有挡了几颗子弹……似乎都不是什么死罪。 虽然可能会被辞退,可能会面临着牢狱之灾,但…… “姬霄先生?姬霄先生?”一旁的医生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试图将姬霄从沉思中唤醒,“我们刚刚正说到出租车,还记得吗?” “别把我当傻子,”说着,姬霄不耐烦地拨开了那医生的手,“我只是在思考,从这件事说起,会不会有些太早了,显得冗长。” “不过……损坏公共财产这种罪名也是需要人来担着的,我还是从刚才那个切入点说起比较好。”他喃喃道。 “简单来说,我坐出租车进去,然后直接进入了小区……” 说到这里,姬霄突然愣了愣。 在场的其余五人,到底对那群神秘兮兮的黑衣人有多少认知? 他们是从属同一组织的不同部门吗?他们了解事情的原貌吗?会不会……这就是一场黑衣人内部发起的类似“军事法庭”的东西,所以才没有陪审团在场?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去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陪审座位,看了一眼会场内部的几个摄像头。 几个人见姬霄又停下来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可又不敢开口去催促,只好默默等待。 不过,如果对事情的原貌一无所知的话,怎么会知道我枪杀了三人?姬霄细细回味庭审期间曾经听过的陈述,如此想道。 毕竟,有两具尸体被抛尸电梯间,应该和大厦一起粉身碎骨了,化为飞灰了才是。能够确切找到的,应该就只有最开始就被发现,就被抬去法医那的一具尸体。 想清楚了一切,姬霄反而更坦然了些许,继续说道:“小区门口岗亭里,有着重防,所以我另辟蹊径,直接潜入了小区里面。只不过这期间留下了指纹,这是一件等会要提起的事情。” “……小区里面,随处可见巡逻的人员,我穿了件一模一样的制服,然后在无人地方,溜进了绿化带草丛里面,静候时机。等我家单元楼门口的那两人之一离开,尾随他到厕所,打晕后留在了杂物间里。” “……那之后,我带着一副面具回来,假扮成那个被我打晕的人,然后趁另一人不备,打晕他藏到了门口附近的草丛里——遇到有巡逻的人问起,我就说他上厕所去了。” “……这个时候,为了混进大楼内部,之前那部被我做了手脚的出租车,在提前设定好的程序的控制下,直接撞向岗亭,用爆炸掩盖了之前我潜入时留下的所有痕迹。” “……大楼内部的人被这动静吸引,纷纷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没一阵,刚好换班的时间到了,我就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一楼楼梯间。在那里,二楼的人发现了我面具的破绽,于是我在他杀我之前抢先一步,把他杀了。”姬霄轻描淡写地描述道。 记录员依旧在用电脑不断记录着,同时抽出空来,调出了一份资料,投影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份法医的尸检记录: “子弹一穿透了咽喉,导致左颈动脉损伤。” “子弹二击穿了右手手腕关节。” “子弹三从胸口进入右肺,造成塌陷。” “死因:失血,外伤。” “死亡方式:凶杀。” 看到这几句沉甸甸的文字,众人的脸色也不由得阴沉了些许。 “……在门外藏匿的,昏迷不醒的那人被发现的瞬间,我同时贼喊捉贼,告诉大堂的几人,二楼滚下来了这一具尸体。”姬霄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似乎回忆这个情景并不会给他造成丝毫心理阴影。 只是,他的语速明显慢了许多。 “……为了补防,不让大楼的防守出现明显的漏洞,我被安排到了二楼驻守。在那里,我从语音频道中打听到了接下来行动的细节:负责镇守大楼的那支小队的队长,决定重新审视各层楼的安全漏洞,并亲自随电梯上到顶楼,安排布防。两部电梯到二十六层之后,确认无误,将被封锁起来,切断电源供应——让楼梯成为大楼进出的唯一路线。” “……听到这一切的我,破门而入,从某已经搬家的居民房屋阳台用被遗弃的旧布料作为简陋绳索,一跃而下,趁收缩防御阵型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大楼大堂外边,静候时机。” “……趁那队长不备,在他进入电梯时,我杀了他;到了顶楼之后,又趁那第三个死者不备,被早有预谋的我一枪打死……事情就是这样。” 记录员洋洋洒洒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之后,看向了法官,一个眼神交换之后,法官缓缓问道:“被告人还有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姬霄微微摇头。 那辩护律师也不说话,正当姬霄以为事情已经迎来结束,要到最后的判决的时候,法官却做出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决定: “医生,现在你和病人直接可以继续交谈了。” “谢谢法官大人,”医生微微鞠躬,这才侧过身来,以最不会激怒姬霄的语气问道,“姬霄先生,您的证词里面所说的……‘防守’,具体指的是什么呢?” 听到这里,姬霄有些头疼:你连那群黑衣人的事情都没搞明白,又是怎么发现后两具尸体的? 但既然有人问话,他就只能老实交代:“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特工,当天在我家单元楼布防,目的是为了在大楼爆破前守住现场,不让任何人进入我家,因为他们正在里面寻找一份‘我个人持有’的犯罪证据。” 听到了几个自己正在期待的关键字之后,医生先是双手合十,然后又摊开了手,向法官说道:“法官大人,我认为,这已经足够向所有人证明我患者的清白——在犯案时,他对死者的认知仅有着‘队长/队员’、‘训练有素’、‘防守’这种简单的认知。” “……由于思维紊乱,以及被害妄想症的缘故,他将几个无辜的死者视为威胁生命的假想敌,进行了自我防卫行为——精神疾病使他不能认知到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非法的。如果我们以患者的角度来看的话,他面对的是几个全副武装的特工,在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夺过枪支反击,完完全全是可以理解的正当防卫行为。” 听到这里,姬霄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 “我不需要这么肮脏的审判,”他如此说道,“你们要判无期就判无期,要判死刑就判死刑……唯独不要把我当成个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疯子!我是个罪人,而罪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二十三章 无罪释放 听到姬霄的骂声,感受着飞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那名精神科医生不怒反喜,无视了姬霄的愤怒,更加兴高采烈地对不远处的法官说道:“法官大人,你看,这就是我想说的!” “……患者拥有着大部分常人所拥有的正常思维能力,也在事后的回忆中意识到了‘杀人’这件事的本质性的错误,并且良知未泯,良心难安——这样的人,若不是因为妄想症所臆想出的幻觉,怎么会无缘无故连杀三人呢?我认为,患者在治疗结束之后,还是有望回归到正常社会当中去的。” 咚! “一句句‘患者’‘患者’的……烦不烦啊!”姬霄握紧了拳头,双拳在面前的长木桌上猛地一敲,“我再强调一次:我的精神状况,没有问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杀死那三人的时候,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那好,”医生愣了愣,然后转过身来,似乎不打算从自己的角度继续说服姬霄,而是郑重其事地请求道,“姬霄先生既然精神状况良好,我再劳烦一次——询问一些案发时的背景细节,应该没有问题吧?” “问。”姬霄冷冷答应道。 “姬霄先生,你杀的三个人,是什么身份,这一点,还记得吗?” 身份?姬霄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回答道:“额……是一群我不知道编制名称的杀手或者是特工吧,训练有素,全副武装。” “这么说来,你认为自己杀的三人,都是特工?”医生再次确认道。 “……既然是特工,那你能说出他们所属的组织吗?是玄盟调查局的人吗?” “秘密特工!”姬霄不耐烦地强调道,“如果连我都知道,那还算什么秘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为玄盟卖命,但却不是玄盟调查局的人——是一群没有名号的家伙,却跟调查局的人一样,喜欢带个墨镜穿一身黑。” “神秘特工……我明白了,”医生点点头,“那么,出租车是你自己做了手脚,让它自动撞到岗亭上的,对吗?” 姬霄微微点头。 “那么我还有几个问题:姬霄先生提到那群神秘特工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而进入小区的,他们的‘任务’是什么呢?”医生抛出了第六个问题。 “他们……与某间公司有利益往来,是为了避免我找到那间公司的犯罪证据,才派遣大量人手,在那里保护现场的。”姬霄思索一阵后回答道。 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要对外人解释,也只能简化成这样了。 “这份‘犯罪证据’……还有其他人知道它的所在位置吗?” 姬霄摇摇头:“只有我知道。” “也就是说——不止小区内部有着众多巡逻的特工,在那栋特定的单元楼里面,更是有着不少特工……我明白了。” 口口声声说着明白明白……事实上,还是把我当成了疯子吧?姬霄在心底有些恼火地想道。 该怎么样,才能解释清楚……我若是正常的,又怎么能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正当姬霄漫无边际地想着的时候,接连几句呼唤声,把他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 “姬霄先生,姬霄先生?”医生挥了挥手,注意到对方的眼神聚焦到了自己身上后,才缓之又缓地说道,“虽然在法庭上不是个太好的时机,但我必须告诉你——认识到自己出了问题,你才能修复问题……” “你还是觉得,我疯了?”姬霄颇为不善地反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姬霄先生你亲自看看为好。” 说着,姬霄身前投影出了三份个人资料。 那是被他枪杀的三人,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 安保公司,职业安保人员。 姬霄耸了耸肩,像是看傻子一般看向身旁的医生:“这有什么公信力吗?一个特工,连所属的编制都不能告诉别人——明面上肯定得挂名什么公司,才能有钱入账。” “思维很清晰,”医生拍了拍掌,“那么,请看第二份资料。” 一张图片被投影出来:图片的背景里清晰地拍到了一栋大楼,拍照的人用另一只手,在镜头里展示了一份当天的报纸。 看到这里,姬霄的眼神逐渐冷了下去:“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但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份了,你拿一份九月底拍来的照片,是想告诉我这就是今天拍的,大楼没爆破,而今天也不是我所记得的日期,是吗?” 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露出令人厌烦的笑容,而是非常平淡地回答道:“姬霄先生若是不信,可以在假释期亲自去看。” “要是你认为自己曾到过我们在场剩余五人,目前视作‘未来’的十一月份,你能够想起任何能够当作证据的事吗?大事件?彩票号码?赛马结果?” “要是那些无辜的安保人员真的是神秘杀手,那他们所属的组织叫什么?如果连这都不知道,姬霄先生又是怎么看破他们的身份的?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不可能是玄盟调查局的人?” “这……我……”姬霄支支吾吾地,用双手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汗,什么都答不上来。 蹲了好几个月的精神病院,就跟坐牢一样,怎么可能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不是什么赌鬼,怎么会专门去记彩票号码这种东西?至于那些黑衣人……啧……库帕还真没提过他们的正式名称…… 见姬霄哑口无言,什么都答不上来,并且开始疯狂冒汗的时候,医生心里明白,自己已经快要说服面前的患者了。 就差临门一脚,就差当头一棒!想到这里,他趁热打铁,抛出了一份最为重量级的证据: “岗亭……据姬霄先生所说,应该已经在车祸中摧毁了……可到了今天,大楼依旧还在原地,岗亭,也是一样。”说着,屏幕上投出了一张照片。 “……在事发当天晚上,在几个路口之外,确实发生了一起无人出租车相关的交通事故。”话音刚落,一段监控录像盖过了照片,在空中播放起来。 其中的潜台词很简单: 出租车并没有撞到岗亭上,你也并没有做任何手脚,只是恰巧路过,目睹了车祸现场,然后把幻想和这件事的记忆编织到了一起罢了。 “承认吧!”医生大声说道,“根本没有什么特工,也没有什么大楼爆破,更没有什么岗亭车祸……所有的一切,都是姬霄先生你自己臆想出来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特工,安保人员,都是穿一身黑色制服,打领带,带墨镜,训练有素,而且佩带枪支…… 车祸根本没有发生,大楼也没有爆破?这一点,做不得假——只要去现场看上一眼就知道了…… 我……从实验室中逃出,却根本记不起是怎么逃出来的…… 莫非,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只是神志不清,漫游到了路边草丛里,第二天才醒了过来…… 我是为了复仇,才杀掉了那几人……可……万里并没有死…… 想到这里,姬霄将双拳紧紧抵在额头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 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信! 突然,抵在额头上的双手猛地向侧面伸出,被带上了手铐的姬霄,依旧轻轻松松地拎起了那精神科医生的领子。 “我不信,这都是假的!这是你们合起来演的一出戏!”他怒目圆瞪,狠狠威胁道,“带我去现场!让我去到大街上——只要找个人随便一问,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后心处传来,姬霄只觉自己眼前一黑,再也使不上力气,昏了过去。 …… “法官大人,我觉得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被告人完全没有正确认知世界的能力,而且臆想着有不知名的神秘特工危害自己的生命安全……很显然,别说在犯案的时候了,时至今日,他依旧没能意识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 “……根据《玄盟法典》第二百一十三条第三项之规定,判决如下:由于被告人在犯案时缺乏对于犯罪实质的认知能力,他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不负刑事责任。自判决生效起,被告人须在指定的精神科医院接受治疗,直至完全痊愈。” “休庭!” 咚。 一锤定音。 …… “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于万里如此说道。 咦?奇怪了,他是什么时候来探望我的来着……姬霄微微摇头,试图将那股恶心至极的晕眩感甩出脑外。 自从吃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药物之后,整天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记不住事,没有精神,没有喜怒哀乐……而且很晕。 与于万里见面之后,他开始放弃抵抗,服用那些据说能够减轻症状的药物——可那些药除了能让他记不住当下的事以外,丝毫没起作用,过去的那些幻想,反而愈加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 副作用比真正的用处还多,真该换种药了,姬霄在心底腹诽道,还搞得我现在看东西上下颠倒,天旋地转的……走路都不敢走了。 不对,好像不是不敢走,而是走不动,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脚腕,发现无论是哪一边脚,都离不开另一边。 上下颠倒,似乎也不是副作用…… 我被吊起来了……姬霄在心底毫无波澜地想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二十四章 倒吊 虽然已经被绑着脚倒吊了起来,太阳穴还隐隐传来一阵微痛感……但姬霄感觉,面前的这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简直就像自己拎了张板凳坐在边上,以旁观者的视角,毫无感情地远远看着一样。 仿佛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被药效给抹杀了。 我不是该在什么疗养院里面绑着么?怎么会被吊起来了? 要是想严刑逼供,在无罪释放的判决书下达之后才审问,未免也太晚了些。 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这么愤怒?姬霄看着走进来的几个安保人员,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将那股不适感甩出脑外。 是家属?还是…… 这到底是我之前所经历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事? 眩晕感让他完全无法操纵自己的行动,宛如置身于梦境当中一般。 很快,一股从脑海深处钻出来的痛觉,告诉了他正确答案。 这不是梦境……如果这是梦境的话——吃痛的一瞬间,就该醒了。 这是如今当下正在进行的一场暴虐私刑。 想到这里,姬霄面无表情地将舌头收起,顶住上颚,咬紧了牙关。 如果面前的行刑者是死者的家属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展露自己的痛苦,让对方发泄更多的恨意…… 但说到底,面前只有几个穿着同一制服的安保人员,其中一人还在不远处录像——要不就是在自以为是地炫耀自己不值一文的正义感,要不就是在将这场私刑的录像作为这世界某个角落某人的消遣,以此换取金钱物质上的回报。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很令人作呕。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惨叫和哀嚎都只会使对方变本加厉,既然不想让他们得意,那就只能憋着。 尽管姬霄很想睁开眼睛看清自己目前所处的地方,搞清楚当下的处境,可疼痛只能让他从药效中短暂地清醒:他的眼皮在重力的作用下,有如山岳般沉重,不断往下耷拉着,好不容易睁开看了一眼,又一下子闭上了。 一道道火辣辣的疼痛感,接连从后背,胸口,腹部……全身上下各处传来,那种被鞭笞的痛苦,姬霄很想把它和被父母打骂的感觉联系起来,可惜家庭环境实在不错,现在也只能强行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好让自己好受些许。 现在这世上,有资格鞭笞他的,除了死者家属,也就父母罢了…… 他已经有点搞不清楚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在自己的生命中确切发生过,什么又是药物尚未灭去的泡沫里的虚幻流光。 鞭子的抽打还在不断继续着,可皮开肉绽、遍体鳞伤的姬霄身上,似乎已经再无能够下手的地方了。 见姬霄眼睛已经闭上了许久,在疼痛下也无睁开的意思,旁边一个安保指了指绳索,吩咐道:“快要昏死过去了,解下来吧——记住,要护住要害!这个重量的东西,你就是扔个米袋,都有可能把外面的袋子砸裂开!要是病人死了,我们几个无论如何都交代不上去!” 听闻此言,几个安保走上前去,手忙脚乱地解开了绑在姬霄脚踝处的绳索,护住后脑勺之后,如同抛死猪一般把他抛到了地面上。 “队长,今天就到这里结束了么?”旁边负责录像的安保人员向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人问道。 “就算天天换着花样录,受害者家属很快也会腻歪了吧?”那个被称呼为队长的人侧过头去,看着那录像者的侧脸反问道,“你小子要是只是单纯的喜欢看人被折磨,倒还不如去参加科研项目——拿里面的小白鼠将就将就,别祸害活人了。” 突然,一阵硬皮鞋后脚跟踏地的声音,从走廊尽头远远地传了过来。 一袭洁白无暇的白大褂,先从楼梯上段探了出来。 在精神病院里,会穿白大褂的只有一个人。 医生。 很显然,这个医生并不只是个医生:因为在看到他衣摆的瞬间,所有人都跟上级来视察一般,挺直了腰板绷紧了面孔,丝毫不敢怠惰地排成一列,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即便是那个职位丝毫不在对方之下的队长,都站直了身子,不敢轻视——其他人怕的是那医生的职位,畏威;他害怕的是那医生每次让人看了,都有些反胃想要呕吐,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毒手段。 这个医生并不只济世救人,拯救精神病患者于水火之中。 他还是这所精神病疗养院的用刑指导。 这群安保人员现在所用的所有手段,都是那医生玩剩下的,能够让他们旁观的最浅显的低级手段。 那医生似乎已经习惯了众人的迎接,面无表情,可看到倒在地上的那年轻男子的面孔之后,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虽然我不常说这种反智的话……我不喜欢这人的面相——莫名其妙让人厌烦,”医生微微摇了摇头之后,这才正经问道,“所以,这人需要被‘处理’么?” “不,”一个安保人员连忙答道,“惊动了庄医生……这人不需要被‘处理’。只是一个最近很遭恨的杀人犯,似乎真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所以送到了我们这里来……” “真有病的患者,能送到这里来么……”那医生喃喃道,看着地面上那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冷冷吩咐道,“被你们毒打了这么久,估计出汗也不少,补充一下盐分,喝点水清醒一下,然后关起来吧。” 说完,那庄医生没有多做停留,扬长而去。 他离开的瞬间,众人竟是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听到走廊尽头的秘门咔嚓一下关闭的声音,众人竟是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平时在地面上那医生还算正常,装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到了这地窖里面,就好似成了个能止小儿啼哭的冷血屠夫,真是可怕……也不知道他在来这里之前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一个安保人员看医生走远,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道。 “别说这么多了,”队长摆了摆手,制止道,“把那医生交代的事办完,这病人半死不活的也差不多了,丢回去锁着,隔一段时间看看死了没……还有,定时喂药。” 说完这一大串嘱咐之后,那队长也不想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多留,脚下加快几步,向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一时间,昏黄暗淡的灯光下,只剩下了几个安保队员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沉默良久,其中一人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氛围:“没办法……脏活累活儿总是要哥几个去处理的,来个人和我去打两桶水,你们几个去找点盐来吧,剩下有空的开个笼子,准备把这人丢进去。” 很显然,补充盐分,并不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补充盐分。 两桶水被放在了姬霄不远处的地面上,一包食用盐也很快就被倒进了其中一桶水里面,一个安保队员手捧着毛巾,另一人则是抄起了刚才放在旁边的那条绳子,轻车熟路地将地上那昏迷不醒的人的手脚都给捆了起来。 手脚被捆绑至动弹不得,然后,一桶盐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上去。 盐水见了伤口就钻,简直就像随着油水烧开的火舌一般——所至之处,没有一处伤口不被激起那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的炙热痛觉。 于是,姬霄昏昏沉沉的大脑当中,一下子,只剩下了一个“痛”字。 这股剧痛迫使他从半昏不醒中回过神来。 正当他睁开了双眼,视野中一片模糊,正要张开嘴,或痛呼出声,或大口喘气时,一样东西盖了上来,盖过了他视野当中的全部。 眼前一片白色……毛这是巾?姬霄迟疑了一瞬,想要伸手去拨开脸上的东西,却愕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竟都被捆起来了! 正当他要扭头甩开这条毛巾时,两只手猝不及防地从侧面伸来,一左一右,抓住了毛巾的两端,将毛巾死死定在姬霄的脸上。 下一刻,漫无边际的水,从那毛巾中涌了出来。 水流直冲而下的刺痛,让他直接闭上了眼睛,而那股水流更是无孔不入,在重力的作用下向着口腔、鼻腔的更深处袭去,让他的鼻子里面就像是切洋葱时被呛到了一般,火辣辣的。 不行……这么下去,会死! 想到这里,他开始拼命的挣扎起来:可四肢被束缚,脸上那毛巾吸了水,本就有着一定分量,还有两只手定住自己的脑袋,不让那毛巾被挣开,空气也难以通过那浸湿了的毛巾…… 逐渐的,一股窒息所带来的无力感,逐渐涌上姬霄的心头。 我要死了么…… 死在这种地方…… 迷离之中,他想起了很多。 他想起自己服药之后,那如同噩梦般的过往,全部都成为了虚幻:家人全都还活着,而自己虽然是戴罪之身,但总算也苟活于世。 既然如此,还有更美好的东西在外面等着,那就不能死在这阴冷的地窖里!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二十五章 逆转死局 四肢被缚,水刑当头,似乎是一个没有逃脱可能的死局。 但姬霄还不想死。所以,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对方对我动用私刑,抱的是什么目的?是为了让我死吗?还是为了把我折磨个半死不活? 我于他们,是会感觉到疼痛的死尸,还是可以随意折磨的病人? 若是前者,没看到我呛死之前,水流必然不会停止;若是后者,我只要气息微弱些,他们就会急急忙忙地把水流停下,把我送去医疗室抢救……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姬霄在先前的折磨中晕了过去,没有听到几人的对话,更是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的话,光凭这装水的容器,大概就能判断出来,对方并无杀心。 要是想杀死一个人,一小桶水,显然没有直接连通的水龙头来的有保障。 在一瞬间之中,他做出了判断。 “无论对方在不在乎我的死亡,假死都是目前最好的缓兵之计。”他在心底如此想道。 如果要杀的人一下子没动静了,那就要通过摸脉、探息等手法确认对方是否死亡,好准备下一步的行动——把尸体处理掉,或者是给他来上最后一击。 如果可以折磨但是不能杀死的人一下子没动静了,那同样也要确认对方是否死亡…… 想到这里,他先是顺着先前自己挣扎的势头折腾两下,然后以极其逼真的演技,慢慢将自己胸膛的起伏和手脚挪动的幅度减小,最后憋足了一口气,将胸腹收起,像死鱼一样,梗在地上一动不动。 事后姬霄回想起来,自觉假扮死人最大的诀窍,不是尽可能放松全身,而是像死了一阵的旧尸一般,将全身上下都绷紧了,只是面部等地方极可能地保持在一个看起来“自然”的范畴罢了。 “喂喂喂……怎么回事?”他听到一个安保队员如此说道。 …… “怎么不动了?”一人有些疑惑。 …… “不对劲……刚才还像海鲜市场放在冰块上的生鱼一样,活蹦乱跳的,怎么不动了?” …… “不会……死了吧?”一个人喃喃道 …… “乌鸦嘴给我闭上!你也是,没轻没重的……撂开毛巾!起开!快看看还有没有气儿!”旁边一人有些急了,骂骂咧咧地,连忙催促道。 本来心里还没个准头的姬霄,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不管对方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什么东西……至少他们没打算现在就弄死自己。 忍住下咽和喘气的欲望,姬霄逐渐松开了紧绷着的颈部、腿部肌肉。 按他的原计划,在双手双脚均被绳索束缚的情况下,想到唯二的反击手段:其一,如果那人摸的是手腕处的脉搏,那便收起大腿,在电光火石之间用膝盖撞向摸脉那人的面门;其二,如果那人摸的是脖子上的脉搏,那就一个头槌撞过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逃过一劫…… 心急如焚的安保人员们手忙脚乱地凑上前去:有的人伸手把躺在地上的姬霄扶起,有人不断拍击着他的背部,更有几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臂内侧,搭在脖颈上,试图拙劣地模仿大医院里的名牌医生,想在脉象上摸出个所以然来。 其中一人在指尖上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跃动,立马用嗓子今天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跟周围的同伴们宣布了自己的发现:“我摸到脉了,我摸到脉了——还没死透!” “……快点把他喝进去的水打出来!”说完,他不忘连声催促道。 听闻此言,那几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心态的安保队员,哪还敢懈怠——手上使的力道更足了,打的姬霄那叫一个七荤八素的。 但偏偏他现在又在装昏迷,就只好闷不做声,忍下一切,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好一阵,实在憋不住气——或者说,憋的那一口气全被巴掌拍在后背上,震散了……总而言之,感觉自己骨架子都要被那几股蛮力拍散架了的姬霄,很是适时的在一次拍击之后,那憋红了的宛如猪肝一般颜色的面孔,第一次有了些许动静。 嘴角动了。 然后,那“昏迷不醒”的人终于被“救”活了,开始无意识地剧烈咳嗽,吐出水来。 也就是因为刚才的确喝进去不少,现在才能吐出些许水来,要是再拍久点:水的储量没了,就只能把最近上火,肺部深处积攒的老痰给吐出来了,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不仅仅是他松了一口气,这地窖里的剩余安保队员,亦如此。 见昏迷不醒的病人,终于在无意识状态下吐出了呛进去的水,没有死掉,众人心底高悬不下的大石头这才猛然落地。 其中一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提议道:“反正队长那边也说了——‘半死不活的也差不多了’,今天到这里就算了吧,要是死了人出了事,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随便丢进哪里锁着吧,改天等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再继续给那边拍摄视频。” 众人纷纷点头,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开玩笑,在场的各位,现在都算得上是惊弓之鸟了——全部都被姬霄那逼真的假死演技给镇住了,真以为后者在鬼门关上走了一个来回,哪还敢继续动用私刑……要是折磨过了,出了人命,他们几个小小的安保队员,肯定是吃不饱兜着走的了。 于是,一人抬手,一人抬脚,为了确保稳妥,还有一个人托着背部,其他人则是把地窖里的闲杂物品都收拾起来,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做完这一切后,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安保,也不敢像刚才那般硬气,直接将“不省人事”的姬霄给扔到地上,而是慢悠悠地将他放下,那架势,恐怕比捧着家里祖传的名贵花瓶还要来得小心翼翼。 随后,姬霄只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以及走廊尽头远远传来的一道“咔嚓”关门声,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的心脏,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总算是度过这个难关了,他在心底想道。 不过,学着变得谨慎的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先是耐住寂寞,扮作熟睡的样子,在心底默默数了五千个数,这才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 要是周围有人看守,不管怎么说,都躺在原地一动不动睡了一个小时以上了,总该放松警惕了吧? 睁开眼睛,第一秒有些模糊,但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没有瞥到他人的存在。 姬霄眨了眨眼,唤醒眼睛内部沉睡的肌肉之后,眼前的视野终于逐渐恢复清晰。 由于闭眼极久,眼睛似乎已经有些适应黑暗的环境了,远远望去,隐隐也能察觉到这条走廊的深浅,唯一还有着亮光的,也只有自己身旁不远处这盏吱呀作响的吊灯了。 自己身处的……牢房?应该是牢房吧…… 总而言之,这个连狗笼子都不如的地方,比想象中的要小——刚刚睁开眼打探周遭情况的姬霄,躺在地上的他光是坐起身来,头顶就差不多能跟天花板来个亲密接触了。 “真就跟大狗的笼子没什么区别啊……”他看着面前的铁栅栏,哀叹道。 笼子使的是平开门,门口有一道最为简陋的金属密码锁,四位数字,那就是……一万种可能性?就算不眠不休一直折腾这把锁,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解开密码。 再说了,就算有这心思去试密码,谁知道那些安保人员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过,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想着想着,姬霄忽然心生一计…… …… 某不知名地点,控制中心。 “这样真的不会出问题么?”一个技术员自问道,“不但将个体所在的世界彻底回档到了过去,还强行给他安了个‘精神病人’的名头……” “……这一切也都算了,还要在精神病院里安排那些工作人员折磨他?未免逼的太紧了些,”那个技术员忧心忡忡地说道,“要知道,狗急了也会跳墙的……” 没等他说完,总指挥就大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语: “但是,就目前来看,效果很不错,不是吗?”指挥反问道。 “……个体在现实世界中用药的剂量,我也通知过个体管理部门那边了,将晕眩效果提升了五十个点,抑制兴奋作用的药剂更是直接拉到了个体的负荷极限:他现在晕晕乎乎的,却又没有丝毫欲望——无论是复仇,亦或者是找出真相。” “……固然,个体现在正在经受可能会让他精神崩溃的折磨。所以,为了让他可以抵住这种非人的折磨,我们安排了一个折中方案——精神病药物,”说着,总指挥神采奕奕地指向大屏幕,“只要他不停止服药,就会一直将现实世界中,真实肉体的反馈:将那份无由的晕眩感,将自己逐渐被化学物质压抑下去的感情波动,统统视作虚拟世界里药物的作用!” “……换言之,只要他无法在灵光一现之中,找出自己没疯的证据,根据可怜的从众心理,他就只能继续服药,现实世界中,也被继续注射过量的镇定剂!” “……不吃药,挨打就会痛;吃了药,意味着他承认自己是疯子!” “……然而,无论是‘疯魔’,还是‘回到过去’的解释,都是完美无缺的!即便个体好不容易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发疯,而是真真切切地‘回到了过去’,他依旧活在我们呈现给他的事实当中!” 说到这里,总指挥丝毫不压抑自己极其放肆的桀桀笑声,放声大笑。 将一局死棋盘活,还反过来将了对面一军,怎能不笑?怎能不放肆?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二十六章 血墨 回去的路上,于万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姬霄的状况,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光是走到那探视窗口前的那一小段路,没了安保人员的搀扶,就明显有种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感觉——仿佛大白天的喝下去不知道几瓶烈酒一样。 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有种迷离的感觉……幻觉依旧严重,有时候分不清现实和幻象;记性似乎也变差了,连自己获得无罪释放之后过了多少天都数不清楚;大脑的思维能力也肉眼可见地变弱了许多——一开始在窗口前坐下的时候,姬霄还没认出自己是谁来。 “不过,这几种现象据说都是药物的副作用……希望如此吧。” 令他忧心忡忡,一直念念不忘的,还不只是自家兄弟的异常状况——更多的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姬霄吃了抑制幻觉的药物,记忆出现错乱,这是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的事情。 可偏偏为何,我也有点记不清这几天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打的官司,打完官司之后,也不知道是如何下达的决定,将姬霄送进了那家什么玩意儿精神病院里面。 入住后,他们才假惺惺地通知了一下家属,然后我这才见到了姬霄一面。 “看他那状态,想问……也没法问啊。”于万里又叹了一口气。 《沦陷区》里面,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姬霄是怎么从游戏世界里恢复意识的?又是怎么逃出天逸公司的魔爪的? 这些,于万里很想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无奈唯一可以解答这一切的那个人,已经精神错乱了。 “那天……我爬上了货车,想要把他救下来,最后中枪,只好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般,逃走了……”他扳着指头数了数: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也不过三天左右。 三天……仅仅三天,姬霄是怎么恢复意识,又怎么从那天逸公司的实验室里面逃出来的?这一点,他百思不得其解。 短短三天,我伤口都没开始好呢……想到这里,于万里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手臂上捆了好几圈的绷带。 那个晚上,一下子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他,居然偷偷溜进了那辆全副武装的押送货车! “行事还是要稳妥些,要不是我脑子转的快,恐怕就当场直接死在那货车的车厢里了……”于万里喃喃道,开始反思最近犯下的错误。 他这人聪明,而聪明人不爱钻牛角尖。 既然有问题却无法获得解答,那就不想了——想也没有用。 虽然尾随天逸公司押送员,潜入货车那天之后的事他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那天晚上…… “我记得,好像是前天晚上吧?” 处理完枪伤……对,不敢去医院,自行处理完枪战交火留下的伤势的自己,有些担心天逸公司找上门来,所以雇佣了几个保镖……于万里细细回想,自己印象中,似乎就是这样的。 然后,也正是雇佣了贴身保镖的当天晚上,那几个保镖莫名其妙死了仨——据说,姬霄是这宗杀人案背后的真凶。 “如果我这么多年没白活的话——姬霄就不大可能是凶手。这么看来……等他意识清醒些,能够理清思绪的时候,就该找他谈一谈了:关于这件事,我也得问问是怎么回事。”于万里在心底想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会算计到自己这么一个一穷二白的市井小民身上,还将几个保镖的死栽赃在了姬霄身上……但是,于万里心底很清楚:姬霄,绝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他还记得,几个保镖神秘失踪的前天晚上,自己刚洗澡到一半,忽地发现,停水了。 停水,停电,头上还顶着一头泡沫,外面都快凌晨了还在举办扰民至极的烟花大会……百感交集当中,他顶着一张无奈至极的臭脸,随意裹了条浴巾,走出了浴室,正准备去沙发上坐会儿,等待物业的通知,或者等待水电恢复正常。 屋漏偏逢连夜雨:走出去的瞬间,他就发现了什么不对。 大门怎么开着?当时,他如此想道。 那个时刻,恐怕是他最后悔为什么要把厨用刀具放在入门处触手可及的位置的瞬间。 壮着胆大喝一声之后,老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亦或者是被人推开…… 总而言之,在门后面,他看到了一张写满了难以置信不可置信不可思议诸如此类惊讶表情的,熟悉的脸。 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的疑惑神色,很快就转化成了让人难以忘却的悲伤表情。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哭的鼻涕泡吹起,眼泪留一脖子的大男孩儿,应该不能是个杀人凶手,于万里这么想道。 不过,在姬霄哭着向自己扑过来之后的事情,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 水电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自己洗完澡了没?姬霄又是什么时候被抓去法庭打官司的? 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简直就像喝醉酒断片了一样——那段记忆,完全消失了。 回过神来时,只有醉生梦死时的最后一段记忆,还有第二天摆在自己面前的“结果”。 “对了……那是前天……被抓走仅仅一天,怎么就逃出来了?”随时保持着理智的于万里,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疑点。 在他心中的不解之谜,又多了一项。 莫名其妙的兄弟重逢,又莫名其妙地进行了一场无人知晓的司法裁决,莫名其妙的无罪释放判决,又莫名其妙地安排了一道公家赞助医疗费用的精神病治疗方案,移送到了一个莫名其妙、闻所未闻的山沟里面的精神病院里…… “真是莫名其妙……”最后,于万里如此感叹道。 …… 于万里这边还在苦苦思考记忆中消失的部分,久久不能忘怀,另一边,他的兄弟姬霄,可没什么时间思考多余的事情。 更不如说,他已经全然将自己的大脑放空,藉此试图让脑海中的痛觉,也随之消失掉一部分。 鞭笞,火烧,水淹,拳打,脚踢,口唾,还有什么来着? 也许剩下的那些用刑手段,并不是他不记得,而是心底深处也不愿去记得。 终于,筋疲力尽的几个安保队员,气喘吁吁地离开了阴冷的地窖。 近些天来,家属们的恨意是越来越淡了——不在用刑上增添些有新意的东西,卖了全身气力去折磨,还真赚不来几个臭钱。 被毒打几次,逐渐摸清了这群安保人员习惯的姬霄,不动声色地从地面上坐了起来。 谨慎地确认周围没人之后,他这才暗自笑了笑,可一咧嘴,浑身上下的伤口又暗暗发痛,疼的他活生生又把笑意给憋了回去。 趁着安保队员中不成文的“用刑缓冲期”还没过去之前,趁着这个时间段,要赶紧在这地窖里多做点手脚。 想到这里,姬霄轻车熟路地打开自己笼子外边的那个密码锁,从笼子里爬了出来,打量着这地窖当中,周围的所有东西。 等等……短短这么一小段时间里面,他是怎么打开一个有一万种可能性的密码锁的? 莫非——真是运气使然? 当然不是,答案就藏在他之前想出的那个妙计当中。 事情还要从他想出那个计划时说起。 由于伤口又发疼又发痒,姬霄一边呲牙咧嘴地看着外边的密码锁,好不容易把手挤出去,将那锁扒拉了进来,才开始烦恼要怎么破解这其中的密码。 “记录倒是简单——血书就行了。要是天天被打,我估计血这种东西到时候就成了廉价至极的东西了,”他有些乐观地自嘲道,“可问题是,在他们回来之前,我来得及输入多少种密码组合呢?” “……原始密码和我最后尝试的密码又要写在哪里?要是写在大腿之类的地方,之后又被施加水刑,冲掉了怎么办?要是写在地上——换牢房了怎么办?”他一边摸着伸出手去够锁扣时刮擦到的伤口,一边发愁。 正当姬霄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看着残留在笼子栅栏上面的新鲜血迹,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他一锤掌心,兴高采烈地自言自语道,“我何必去试所有密码?反正那些穿着制服的狗腿子,他们知道密码,不就行了么?” 想到这里,他强忍着疼痛,揭开一道刚刚结疤不久的伤口。 暗红褐色的血疤被揭开,鲜血一下子就从那个小口子里面涌了出来,比文具店里面卖的红色墨水,远远来得要鲜艳。 揭开伤疤,自然不是为了自虐,而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看到鲜血涌出,姬霄连忙像是接什么价值连城的琼浆玉露一般,连忙用左手掌捧着,一滴也不敢放过。 接了有那么一小捧,大概不比半瓶眼药水多的量吧,他仍觉得不满意——甚至还将手臂凑到栅栏上挤了挤,试图弄破更多微小的血管,挤出血来。 说起来,姬霄现在要做的事,的确就是要用这些新鲜的血液,当作“墨水”。 他要将自己的血液,均匀的抹在密码锁的四十个数字上面!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刀片 作为精神病院里安保部门里的一员,日子其实比想象中要清闲很多: 不像夜场保安,要熬夜;也不像什么酒吧的保安,要处理那些难缠的闹事醉汉;更不像什么银行之类重要地方的保安,每天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着潜在的生命危险。 分早班晚班轮换,下班可以回家,公司提供算是比较好吃,而且量足的三餐,事情也不多——精神病人里面,基本也没有刺头儿闹事。 即便有人闹事,直接按照规章制度上面教的模板做事就成:先关到单间里面,让他自己好好清醒一下;如果以自残等方式威胁安保部门将他“放归山林”,那就痛揍一顿,然后丢到底层的海绵房里面去。 那海绵房,正如其名:房间里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都是坚韧而又柔软的海绵,在那房间里面,即便是婴儿一般的皮肤,也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再加上位于底层,光线本就差的很——关上唯一一扇外界用来观察房间内部情况的小窗之后,房间里面,就成了漆黑不见五指的密闭空间。 有的人,也许打不服,骂不服……但如果你把他关到一个漆黑一片不能视物的地方,断绝他和外界的所有往来,限量供给勉强足够吊着他性命不死的少量食物,在孤独,饥寒交迫,黑暗等重重恐惧的混合下,人们很快就会乖乖投降。 有了这么一项心理阴影打底,再也没有人敢闹事。 没有人闹事,作为安保方面的雇员,就相当于没有工作,只是每天穿着千篇一律的一套制服,在同一个地方卖出自己一天的十多个小时,然后就能获得一份不菲的报酬。 这简直是一份梦寐以求的工作。 但同样的:没有加班,意味着没有加班费;没有危险,意味着没有额外奖金,没有什么额外的意外险之类的东西,更没有什么年终奖的说法。 平均下来,一份月薪很高的工作,一年口袋里入账的钱,可能和那些其他细节待遇做的无微不至的公司,也差不了太多。 考虑到这份工作实在悠闲,综合来讲,还是碾压了在银行之类场所工作的同行们。 照理来说,有一份待遇如此优厚的工作,实在不应该缺钱,更不需要千方百计地谋取外快。 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 于是,即便在如此安逸而悠闲的精神病院中,一众安保队员还是捣鼓出了一个赚外快的法子。 通过渠道,在一些不为人知的网站上销售他们对某些病人滥用私刑的视频。 虽然符合“资格”的人选或许一年都遇不上一个……一旦遇上了,那个人就得遭殃了。 一旦遇上,无论是早班的安保队员,还是晚班的安保队员,每一个人都会对他出手: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也许他们其中的某些人早就想脱离这潭污水——可是,如果你连污水都不肯淌进去,谁肯让你吃鱼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新来的安保队员,在没有亲自经历过这肮脏的交易之前,恐怕永远不会被信任。这也是他们的投名状。 言归正传,无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几个安保队员成群结队,又一次走进了地窖当中。 “还有什么花样没录过来着?感觉最近的视频都不是很卖座了。”一个人说道。 “管他呢,”另一个安保摆了摆手,很是不屑地说道,“你一天三餐都吃饭,偶尔下一顿饺子,还不是要单独点个白饭?这种东西只要有那些心理变态的家伙喜欢看,无论重复度有多高,都能卖出去——实在想不到什么新花样,或者那个病人身体支撑不住了,大不了录些最稀松平常的就好。” 说着,他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那直到人半身高的笼子内部:里面躺着的那人只露出一个背影,侧身躺着,脸向着里面,似乎已经在冰冷的囚笼里睡熟了。 “啧,”一个安保队员不屑地砸了咂舌,“装什么硬汉:先是在用刑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又垫着胳膊在笼子里面睡着了?装什么!” 旁边那个负责开锁的安保突然忍不住插了一嘴,开口抱怨道:“这几天都说了多少次了——洗手,洗手!能不能洗了手再碰别的东西啊?这密码锁上面都被血迹糊成一团了,看都看不清。” “唉,婆婆妈妈的干什么?拿指甲扣开,或者拿水冲一下不就好了么……”一个安保接话道。 “真是服了你们了……”无奈之下,那个安保队员只好把大拇指使劲地按到密码锁的按钮上面,涂抹起来,试图靠按压抹去上面已然变成暗红色的血迹。 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还不知道,就因为贪快,没有用水把整个锁头洗干净,而是选择抹开几排数字的血迹,直到找到正确的密码组合…… 这个选择,直接导致姬霄所需要尝试的密码组合减少了一半以上——只要没被抹干净的,基本可以排除在正确密码的选项之外。 涂上血迹之前排除了四个数字,涂上血迹后再随机滚动几下,那安保队员抹开血迹的时候,又排除四个……这一来一回,就至少排除了四十个数字里面的八个数字。 要是那安保队员多个心眼,洗干净整把锁,或者是抹开数字之后直接推测正确密码所在的位置,然后按照心算转动密码按钮,又有什么影响呢? 就算他这么做了,也必然会留下一些痕迹……无论如何,这个法子都能有效削减去一些不必要的枯燥尝试。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在一顿刑罚,一阵枯燥的尝试之后,姬霄终于摸索出了密码锁的正确密码,挣脱了这个站不起身的牢笼。 第一次受刑的时候,要不就是药效未过,导致大脑迷迷糊糊的;要不就是闭上眼睛,假装昏迷;等到不需要假装昏迷的时候,对方又端上了水刑伺候,还有毛巾盖上了脸面。总而言之,在第一次的用刑当中,他感受到了一份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怎么都无法和记忆里的人和事对应上。 “真该吃药了……”他喃喃道。 他只能把这种令人恼火的莫名熟悉感,归罪于药物的缺乏,导致自己脑海中的幻象再次出来为非作歹。 强行忘却此事之后,他开始打量起了地窖四周。 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道具,趁手的兵器,可以作为反击的装备呢? 对方一次会有好几个安保队员成群结队地下来地窖——双拳难敌四手,要是不提前做些布置,恐怕不可能逃出生天。 没错,刚进精神病院没多久,他又在策划一起越狱了。 原因很简单:我承认我疯了,我亲眼所见的事实和脑海里面的记忆对应不起来,那你说我疯了,需要接受治疗,是很合理的事情。 有人接受精神病治疗,是在阴冷的地窖里面每天遭受几次毒打吗?恐怕不会有这样的精神病院吧? 既然不公平,既然不正确,那就不接受。 他可以接受每天吃那些让自己头晕目眩,大脑也明显变迟钝许多的治疗药物,却不能接受这种不公正的对待。 …… 昏黄的走廊上,藏着不少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一些带有金属部件的,因为许久未曾使用,已经透出了一股子锈迹斑斑的味道。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姬霄摸黑前进,在黑暗中走到了走廊尽头,一次性打开了所有的灯光,然后唯独关闭了自己所在区域的那一盏吊灯——这么一来,想要快速恢复原状的时候,只需要把所有按钮拨到反方向就行了。 老鼠夹,水管,棍棒,水桶,电击仪器,炭盆,绳索,板凳……没有一样能用的,姬霄在心底暗暗腹诽道。 用绳索效仿绊马索,绊那几个安保人员一个人仰马翻?不太可能吧……除非是在黑暗当中行走,才有那么一丝半点可能。 不然……这么粗一条麻绳,只要不是瞎了眼,谁会看不到这么明显的一道陷阱? 这堆刑具里面看起来唯一有点用的,也就是那金属制的刀枪棍棒,以及那套电击仪器。 可就算在地上洒满水,通上电,这么一部小小仪器,也不大可能将几名壮汉同时电晕过去。更别提,安保队员们全都穿着鞋子,和这触电之间,基本上是不大可能沾上关系了。 绳索……上次我被倒吊起来,似乎用的就是这玩意,姬霄想道。 要是趁着对方以为自己手脚被捆,然后偷偷挣脱绳子,先偷袭打晕一个,再就近抄起棍棒对敌,有没有机会逃出生天呢?他在心底盘算道。 “不过,如果要找能够藏在身上的利器,最好就是些刀片之类的东西,才不会引人注目,可以藏在口袋里……”姬霄看向漫长的走廊和一间间笼子,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某个堆满了刑具的笼子,找到了几片已然生锈的刀片!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二十八章 沙包 找到了小巧玲珑的刀片,固然是好事……但这刀片实在是太过老旧了,姬霄心底甚至没有把握,能不能用这玩意儿切断绳索。 嗯……以前上化学课好像有学过如何用电解的方法除锈…… 可现在读完书这么久了,这些知识,早就还给学校了——真该好好记住的,他在心底想道。 即便自己还记得准确的化学公式,地窖里也有通电的装置……可这里只有水,又该怎么调配电解质溶液呢?这个想法,还是不大现实。 俗话说临阵磨刀不快也光,可这里真有能磨刀的东西吗?想到这里,姬霄挠了挠头,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用这地窖里的破墙去磨那小刀片,到时候要是把手刮了,得个破伤风,没出几天,就得归西了。 “怎么藏起来呢?放裤袋里面?要是手被反绑了,还能掏出来吗?”姬霄一面向着走廊尽头走着,一面喃喃自语道。 忽然,他听见上方不远处,在那地窖秘门外边,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嗒,嗒,嗒…… 不会错,是那些该死的安保人员的皮鞋后跟踏地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姬霄霎时间也是有些慌了,连忙三步作两步走到那灯光开关面前,三两下就把灯光恢复了原状。 做完这件事,他这才用最小的声音,撒腿就跑,麻利地钻进了牢笼里面,回忆着安保人员们设定的密码,自己把自己锁了起来。 怎么才能让对方使用和绳索有关的刑罚呢?这个问题,一直在姬霄心头萦绕不散。 要知道,唯有让对方顺利走进圈套,用绳索把他手脚捆起来,这才能让藏起来的刀片派上用场——刀片存在的意义,正是绳子所赋予的。 “要怎么做……冷静下来……要是我是安保队员中的一员,我会怎么想……” …… “噜啦啦,噜啦咧,嘟嘟嘟嘟嘟……” 听到这段虽然微弱,却又难听至极的口哨声,一个安保咂了咂嘴,向身旁的同伴,很是不屑地抱怨道:“吹的这么难听,就别吹口哨了。” 正如同蚊蝇之声虽然不响,但如果近在咫尺,只要能听到些许,还是恼人。 “呵,关你屁事。”那个吹口哨的安保队员有些不爽地回了一句。 他心底不爽,可自己五音不全一事,早就引起了不少同僚的怨声载道,要是只有一人也就算了,这么多人一起抱怨,他也只好将刚刚愉悦的心情连同那段不知名的旋律一齐憋到了心底。 这种认怂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既然不服气,那就要出一口气,那个安保队员如同愤怒的公牛一般,用鼻子长出一口气之后,拔出了腰间挂着的塑胶棍棒,在一个个笼子的栅栏上刮擦起来。 当啷当啷,发出一阵更为烦人的噪音。 “醒醒醒醒,准备上电视啦!”他遥遥大喊道。 走到牢笼前面,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进去,他这才看清笼子里面:那个遍体鳞伤,病服都有些残破病人今天倒是出奇——坐在墙边看着地面,若有所思。 安保顺着那人的眼光看向地板,可那里什么都没有,连只蟑螂老鼠都瞧不见。 啧啧,又在这里给我装深沉……想到这里,那个被剥夺了唱歌权利的安保队员大手一挥,举着棍棒直指前方:“开锁!” 他旁边的同事,对于被人呼来唤去一事,倒是没有什么怨言:似乎只要能让那个五音不全的家伙闭上嘴巴,要他做什么都行。 密码锁就在面前不远处打开,以往来到这地窖的那几个犯人,或多或少都有尝试过偷看密码,想方设法逃出牢笼,逃出地窖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是在精神病院地下,隐秘的一层,即便顶开了压住秘门的水桶,顺着楼梯走上一层,出口也依旧在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房间里。 这个地窖的出口,是一间专门关押有严重自残倾向病人的海绵房。 不知道这一真相的犯人,往往会尝试偷窥密码,可面前的年轻男子,依旧无动于衷。 真是令人不爽……这种似乎超乎众人,高高在上的淡然眼神,这种不慌不忙的平静感,都很让人不爽,那个安保队员在心底总结道。 长出一口气之后,他向旁边的同僚们发问道:“呼……话说回来,今天要怎么折磨这小子?” 话音刚落,铁栅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影子“嗖”地一下,窜了过来,重重一拳,揍在了那个拿着棍棒,嚣张跋扈地站在牢笼门前的安保队员的脸上! 还没等那人抢下警棍,几个安保队员赶紧上前拦下了他,你一拳我一脚,总算是押住了那人的双手,将他制服。 见自己这一拳居然没给那个安保揍晕,男子也是愤愤地唾了一下,似乎在心底抱怨时运不济。 那个被胖揍一拳的安保队员愣住了,一直懵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粗重地喘息着,捂住鼻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双手被压在背后的年轻男子,视野里尽是一片水雾弥漫——差点被揍出泪来了。 “嘶……” 好一阵,他才松开了捂住鼻子的手,握成拳虚抓一下。 五指之间,黏糊糊的。 全是粘稠的鲜血。 “好,好,很好!”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连说了不知道几个好字,最后干脆把手背往鼻子上一擦,吸溜一下,擦去了鼻头上的鲜血。 “喂……”他旁边,有个同事微微举起手来,劝慰道,“你的……鼻血流出来了——不要紧吗?先去医务室紧急处理一下吧,等会回来了,让你揍个爽再走人。” 那个被揍一拳的安保队员也不说话,只是翻来覆去地看自己手心手背上沾染到的鼻血,地窖里的氛围,一瞬之间,有些瘆人。 “我鼻子没断吧?”沉默半晌,他突然问道。 几个人摇摇头。 “那么……我的鼻子,没歪吧?” 几个人又摇摇头。 “那就对了,我很好,用不着去医务室。”他冷冷说道。 其他人眼见此景,想起自己来这里路上的冷嘲热讽,也是通通讪笑几声,示意今天由那个伤员做主——毕竟,怒火攻心的人,可是没办法和他讲道理的,要是他一把火上头不但揍病人还揍自己,那不是得吃个闷亏? 想到这里,一个安保队员领头,很是客气地推崇道:“依我看,今天怎么折磨这小子,就由你做主吧……就算是队长来了,他也说不得什么。” 那个被揍的人,呼吸已经逐渐趋于平静,可一众安保人员心里清楚,这种疼痛,这种出血量,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压制下去的。 火山的暂时平静,乌云的沉默不语,都只会使后面的爆发,更加来势汹汹。 似乎是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有些不安,一个安保队员主动搭话发问道:“你打算怎么折磨他呢?事不宜迟,哥几个赶紧动手吧?” “……把他吊起来当沙包先打一顿吧。”那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们没有发现,在昏黄灯光下,双手被反压到背后,头颅微微低下看向地面的姬霄,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 双手被高高吊起,双脚也被捆住,被绑在半空中……现在的姬霄,俨然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沙包。 “还真跟个沙包一样啊,打了都不带发声音的……”一个安保人员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听闻此言,姬霄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还没等嘲讽的语句脱口而出,又是一拳袭来。 一拳又一拳,尽管他一直绷紧了肌肉,能不发出惨叫声,就已经是极限了。 “呃啊”的闷哼声接连不断,平时参与用刑,乐在其中的安保队员们还没什么感觉,今天插不上手,站在旁边静静一看,看得自己腹部也是忍不住一阵抽搐,暗暗幻想着那种腹部抽痛的感觉,有种莫名的反胃感,翻涌而上。 他们都心知肚明:别说之前那些更加暴力的刑罚了,光是被吊起来这么打一顿,自己恐怕坚持不到一分钟,就要叫出声来,高声呼痛,藉此消除掉精神上的部分痛觉。 但那个被吊起来的年轻男子除了眉头紧皱,头颅低垂……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声惨叫。 一种莫名的敬佩感,在一众安保人员心底油然而生。 啪。 “继续装!” 啪。 “让你继续装!” 啪。 “我倒是看看,你能吃多少拳!” 拳拳到肉的声音不断在耳边传来,在这安静得能听到针尖落地的地窖里,每一拳的声音都在众人的脑海中不断轰鸣着。 他们正交换着眼神,有些不忍,似乎想让其中哪个人领头,上去劝阻一下,免得把人活生生打的内脏破裂,死在地窖里。 正要发声时,吊在半空中那人终于又有了动静。 一阵干呕声传来。 呕吐持续了约莫有半分钟,可那人吊在那里,什么都吐不出来。 终于,等胃部的恶心感散去,他这才再次抬起头来,冷笑道:“你就这点本事么?我还没能吐出血来呢。” “够了,再打要出人命了……”旁边几人连忙上去阻拦,生怕正在用刑那人听闻此言又被触怒,一气之下活生生把病人打死。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被吊在半空中的那名年轻男子,用他那被揍了不知多少拳,伤痕累累的腹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双腿,向着刚刚转头,欲要拨开同伴的用刑者,一脚踹了过去!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二十九章 左右夹击 自古以来,被吊在空中的沙包,只有人打沙包的份;没有沙包会突然跃起,暴起袭人的事情。 所以,地窖里的几个安保人员,打心底里是松懈的。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个被吊起来打了这么久,几乎被耗尽了所有意志力和力量的年轻男子,能够跟没事人一样,卷腹收起双腿,然后狠狠一脚,用粗壮的双腿,将自己的一个同僚踹的连闷哼都未曾发出,当场晕了过去,陷入昏迷。 他们更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当那个年轻男子,轻描淡写地从空中跃下,一个头槌又撂倒一人的时候,几个剩余的安保队员,再加上后面录像的那个,都像见了鬼一样,愣在了原地。 “……你们在绑他上去之前,本该检查!他身上可能还藏有外面带进来的刀片之类的东西!”一个安保人员终于回过神来,一边颤巍巍地举着棍棒向后退,和同伴抱团,一边大声怒骂道,似乎是想要给自己壮胆。 “检查了!从他来到这地窖的第一天到刚才放出来的那一次,每一次都有搜身!”另一负责检查搜身的安保队员为自己辩解道,那声音听起来,都快要哭了。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自从发生在这地窖里的“某个”事件之后,每次用刑之前,都要对犯人进行搜身,已经成了安保部门里面不成文的规定。 他们搜过姬霄的双手,搜过姬霄的裤袋,衣服上没有袋子,鞋子早就被剥夺了,全身上下也摸过一轮,金属探测器也没有在身上扫到异样。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个年轻男子的手心,豁了一个口子。 在那个新鲜出炉,刚刚止血没多久还没结疤的伤口里面,硬生生地塞进去了一枚生锈的刀片。 那枚刀片,虽然表面看上去锈迹斑斑,可只要稍微接受一点打磨,便会变成与先前无异的利刃,大放光芒。 …… 敬畏敬畏,“敬”与“畏”这两个字,总是被放在一起使用。那是因为,“敬”与“畏”之间,只隔一线。 例如现在:那些安保人员们对姬霄不由自主的“敬”,已经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畏”。 他们看着面前不远处抄起短刀的姬霄,简直就像活生生看见了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在一众安保人员愣神的瞬间,对方就已经从某个笼子的顶上的等大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个打火机,然后点着了脚腕之间的麻绳。 他们扪心自问,就连自己都不记得什么东西放在什么柜子里,用刑基本也只是依靠着直接放在走廊上的这些,引人耳目的大型刑具来折磨人……可这个刚被抓进来,还没有住上三天的囚犯,凭什么知道那个柜子里有着一枚能够使用的打火机? 更吓人的是,走廊左右有无数狗笼。无数狗笼上面,又各有一个柜子……没有人知道,走廊尽头剩下的那十多二十个柜子里面,还装有着什么。 他们在想些什么,忌惮着些什么,姬霄倒是没有兴趣知道。 他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打火机,烧断了绳索。脱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远处的牢笼里,拿出事先藏好的生锈砍刀。 “一个两个的都穿的这么严实,很难下刀啊……”他用对方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 每次下地窖,一般只会来五个人,这是他这几天观察出来的规律。 被激怒之后,独自殴打自己的那个安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无形地与队友脱节了……所以,他被第一个解决了。 落地之后,趁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再用头槌解决一个——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双脚暂时不能走动的劣势降到最低。 剩下的三个人,一个拿着摄像机拍摄,相当于是没有战斗力的废物。那么,在自己脱困的瞬间,五个人里面,就只剩下了两个人有战斗的余力。 两个人……很有意思的数字。因为先前被瞬间击倒的,恰恰也是两个人。 也就是说,如果我下手足够干净利落,做事足够凶狠,对方可能一时间会被吓住——这就是姬霄心底的打算。 这个计划,比想象中还要成功:没有人趁他落地的瞬间,手无寸铁的时候,直接扑上前去,凭借人数优势将他控制住。在他试图寻找打火机烧断绳子的过程中,也没有人上前一个扫堂腿,直接将他放倒在地。 那么……最坏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姬霄打量着额头微微反光的几个安保队员,心底想道。 对方的额头上已经流出了一滴滴冷汗,这意味着他们很慌……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让他变得异常平静。 这过道并不算狭窄,但肯定不足以让三名成年男性并肩作战,两个人的话,手脚还能勉强施展开来。 这刀要是砍人,看这上面的锈痕,恐怕就连表层的衣服,都要费上很大气力才能砍穿吧? 不,不能下死手……姬霄摇了摇头,将砍刀轻轻往空中一抛,转了个方向,改用刀背对敌。 “对了,锈痕……”想到锈这个东西,他这才想起刚刚把刀片藏在掌心的事,不免有些后怕。 “呃……”在三个安保人员目瞪口呆的注视当中,面前的年轻男子低吼一声,一下子撕去手心好大块表皮,露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还没等他们想清楚这其中的因果原由,那人又像没事人一样,往掌心吐了一口唾沫,虚抓一下,就当是消毒过了。 终于,有一个安保人员回过神来: “快通知值班室里面的人,让他们派增援下来!”他如此催促道。 事实上,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在三打一,以多对少的情况下,自己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呼叫支援。 啧啧,早知道该直接上的……姬霄在心底感叹道。 要是早点动手,收拾三个人也就够了,甚至在自己向这所精神病院的表层进发之前,还能有空闲的时间把这几人捆起来作为人质。 不过,姬霄也不是那种会多想的人,在心底自嘲一声之后,也是缓慢踱着步子,向着前方直直走去。 湿了水的光脚在地面上踏步,每一步都会发出响亮的“啪嗒”声,要是平时,听起来是多么滑稽可笑,可当那个脚步声真真正正向着自己走来的时候,几个安保人员心底能够感受到的情绪,唯有恐惧。 “别过来!放下武器,立刻举起双手投降!”几个安保一边后退,一边齐刷刷地抽出棍棒,直指前方威胁道。 中气不足的话,威胁的语句说出来之后,听起来就像是求饶的哀嚎。 “是么?”姬霄听闻此言,冷笑着反问道。 “……我要是不投降,你们仨又能拿我怎么样?” 虽然闲逸日子是他们现在底气不足的很大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心底那份不为人知的敬佩感和畏惧感。 在几天的折磨当中,他们早就意识到面前的年轻男子是怎样铁骨铮铮的一人,又怎样一声不吭地抗下了那些惨无人道的刑罚。 现在,这么一个被己方几人折磨惨了的冷血家伙脱困了,手里还有一把砍刀……你说,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他们咽了一下唾沫,心底清楚:将心比心,如果真有人这么折磨自己几天几夜,脱困还拿到刀的情况下,把对面砍成八瓣,已经算轻的了。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刚杀了三个人却被无罪释放送到精神病院治疗的精神病人!老天爷啊,这也太可怕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又满肚子肥肠,舍不得当前安逸生活的几个安保人员,自然是怕得要死要活的,不断向后退着。 姬霄则是眼神直直的,坚定不移地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突然,他加快了脚步! 前面的两人心底一惊,自知无路可退,停下了脚步,对视一眼,顶在了原地。 后面的安保队员,则是对着语音频道里面慌慌忙忙地说道:“对,对……没错……‘那个地方’出事了!队长,快带人来!” “小心,他冲过来了!”最后,队长在语音频道里,只听到了前方不远处传来的这么一句大吼。 感受到脚板上的水逐渐干涸,抓地力越来越强,姬霄也是不再拖沓,快步向着前方跑去! 前方的两个安保人员则是严阵以待,一左一右,尽皆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塑胶棍棒,作好了招架的准备。 “吃我一刀!”说着,姬霄将手中砍刀高举过肩,重重地向着斜下方砍去。 与此同时,两道棍棒,一正手一反手,左右夹击,也是同时向着他的面门打来! 来的正好!看到这两棍,姬霄心底暗暗叫好,手中砍刀,径直向着左前方那人的警棍上砍去! 砍刀砍到棍棒上,还是刀背,根本造不成半点伤害。 似乎下一秒,姬霄就要吃上来自右方的重重一棍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三十章 以一敌五 左一棍,右一棍,同时从姬霄身前的左右两边袭来。 左边的警棍被他一刀砍了过去,压了下去……而他又不是左撇子,使的是一手右手正手刀砍人,左手无论如何,都没法去招架来自自己右前方的,这道来势汹汹的棍击。 似乎棍棒加身,已成定局。 但是两个挥动警棍的安保队员似乎忘记了,塑胶棍棒这种东西,是没法一棍把人打晕过去的,特别是在有防备的情况下。 在那个交错的瞬间,左边的那个安保,只来得及看清,面前那凶神恶煞的年轻人,空着的左手握了握拳,脸色更显苍白。 然后他最后记得的是:自己面前突然袭来一片黑影,就此晕了过去。 握掌成拳,并不是什么玄妙的巫术法门,一握就能让对方陷入昏迷,那是不可能的事。 在此时此刻的姬霄身上,握拳所带来的直接后果就只有简单的一种:指尖挤压到掌心处的伤口。 也不知道是肾上腺素的作用,还是吃痛下发挥出的心理作用……那一瞬间,姬霄的速度快上了几分。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两个动作: 右手手肘微微上举,左手举起。 有的时候,两个动作,就足以改变战局。 右边的那个安保,惊恐的发现:自己本就担心力道不够的一记反手棍击,虽说是实打实地打在了对方的身上,却不可能将他击晕。 原因很简单,高高抬起的右臂,护住了脖子、头部的要害,即便顺势向下半身的空挡打去,充其量不过打断一两根肋骨,也是无济于事。 然后,就在那一霎那,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僚被飞快打开的柜门,重重地砸在面门上,向后一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用那柜子拍晕一个安保之后,掌心不断传来钻心剧痛的姬霄怒目圆瞪,一边怒喝,一边看向旁边的另一人:“还有你!” 话音未落,腰部转动和左手伸出这两个动作行云流水地同时完成,还没等那另一个安保反应过来,那人手中的警棍,已经被姬霄牢牢地抓在了左手掌心里面。 许久没有处理过这种生死攸关的紧急情况的安保队员,直接就慌了神,下意识抓紧了棍棒,一边如同拔河一般,和姬霄纠缠着,一边不住地念叨道:“快松手,快松手!” 仿佛这根警棍,就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感受着警棍在掌心不断上下左右摩擦着,捣鼓着自己依旧在往外渗着血的伤口,姬霄也是有些怒不可遏,用几倍的力气抓紧警棍,向自己这边猛地一扯——也不管此举很有可能会再次撕裂自己左手掌心的伤口……那一瞬间,有些气急败坏的他,脑海里面只剩下了这个想法。 纠缠当中,一方突然爆发出了难以抵抗的巨力,于是那棍子便毫无悬念地被扯了过来,差点没拽动这警棍的物主,一个踉跄,也向着自己这边摔来。 那安保人高马大,自然不可能被这一拉就重心不稳,向前摔去……可即便高大健壮如他,一时间,也被扯的身体微微前倾了些许。 微微前倾的上半身,尤其是腹部,下一刻就和早有预谋,使出蹬击的右脚脚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在这么短时间内,遭到两股相反力量的前拉后拽,即便高大如这安保队员,也被踹的人仰马翻,向着地面上坐去。 趁他病,要他命! 姬霄虽没下杀手,但也不会错过这么一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在那个安保向后倒去的瞬间,他出刀了。 “呼”的一下,反手一刀,刀身在空中划出微微的破空声,向着那安保的脸颊拍去! 还没等那安保来得及对重力,或者是对来势汹汹的那一刀做出回应之前,那一刀就已经到了——在他一屁股坐倒在地的瞬间,金属制成的刀身也“啪”的一下,拍到了他的脸上! 那安保刚刚“咚”的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脑一阵震荡,看到那刀光,下意识要抬起手来护住头部的时候,刀身已经在他的手臂内侧那边了。 然后,他只记得冰冷的刀面重重地拍到了自己的脸上,耳朵上;耳朵里面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轰隆一下,脑海里一阵嗡鸣声中,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三下五除二,地窖里的五个安保人员,能够站着的,只剩下了一个。 刚才提醒前面两人的那一声大吼,似乎就是这个家伙喊出来的。想到这里,姬霄冷冷地用左手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下一刻,又缓缓地将那个手势,在空中虚扣向地面。 里面的潜台词很简单:别打电话呼叫增援了,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那最后一个安保心底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竟是不自觉地停下了嘴里的话语,护在耳旁,保证耳机收音的左手,也颤巍巍地扶到了警棍上面,双手紧紧握住,不敢松懈。 感受到沾满了手汗的棍棒在双手的抓握下,逐渐趋于稳定,没有那种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从手中滑落的滑溜感,他这才放心了几分。 但这种安心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那道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不要过来!”最后那人有些惊恐地说道,“就算你把我们五个人全打晕了,也逃不出去!这里是地下,上面还有无数人在等着你!” “无数?”姬霄嗤笑一声,“你们五个的职业素养,就已经低成这样了——能够雇佣这种安保人员的精神病院,肯定是想省下一大笔资金……既然他都想省钱了,又怎么会有无数人来看管?除非这里是玄盟联邦监狱。” 说着,他拿长刀指向那个如同惊弓之鸟,已经吓得胆战心惊的安保队员:“你不跑,不反抗的话,我就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把你捆起来——这也就意味着,少上一份不必要的痛苦。”他善意地提醒道,只是这温柔的语调引领下所脱口而出的话语,听着实在令人胆寒。 姬霄步步紧逼,而那地窖里的最后一个安保队员步步后退。 最后,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的注视下,那安保“咣当”一声,绊倒了牢笼旁一个水桶,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竟是直接把自己摔晕过去了! 眼见此景,姬霄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肯定要比我亲自动手疼多了……”他有些好笑地感慨道。 好了……接下来,是先把这五个人捆起来,还是先部署点什么障碍物,稍微拦那些增援们一拦呢?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想要闯出这里很难,但一旦成功了,逃脱就会变得很简单。 无论是在山林之中,还是城市边缘,即便取不回我的骇入手环,也能…… 想到这里,姬霄突然愣住了,摇了摇头,试图将先前的想法甩出脑海之外。 “不对,骇入手环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只凭一个手环,就能骇入这世界上的所有电子设备?未免太异想天开了点。这只是我的幻想,幻想!”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服药这几天,他才终于明白,想要摆脱精神疾病,是多么不容易:若不是铁证如山摆在自己面前,他恐怕至今无法接受自己患有精神病的事实。 还没等他在心底感慨更多,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微弱,但足以让他听得一清二楚,心底一沉的开门声。 吱呀。 那是地窖秘门开启的声音。 该死……来不及了!想到这里,姬霄也顾不上其它了,眼疾手快,抢在那门被掀开之前,把那个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昏迷不醒的安保队员勾住两肩转过一圈,向着地窖更深处缓缓倒退着向后走去。 “不许动!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还没等人走下楼梯,外面就传来了一道急不可耐的叫喊声。 包围?这鬼地方就一个进出口,可不是包围么……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等到几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碎步下了楼梯,确认他们并无携带枪支之后,姬霄这才松了一口气,晃了晃自己手中明晃晃的砍刀,遥遥喊话道:“都不许动!给我退回去!像这样昏迷不醒的,后面还有四个!没等你们跑过来,我就能把他们四个的脖子给砍断!”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自大……可没有人敢赌自己的脚跑得快的过刀。 尤其是第一个人的脖子上,已经渗出一道猩红的血丝。 “不许动!不要轻举妄动!这次被抓,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我们已经包围你了!”堵在门口处的那几个安保人员看到自己的同僚,就像蔫了的公鸡一样,两眼一闭,随时要被人砍开脖子放血,就不禁有些愤怒。 可愤怒归愤怒,没人敢以一己之力担下五条人命——不仅面前这疯子要上法庭,自己也要上法庭的! 没办法,他们只能僵持在原地,脑子里也僵成一片,想不出什么劝降的好词来,干脆又把刚才的话改了个顺序换了个稍微不同的说法,继续作为口号喊出声来,好让人察觉不到——自己一行人,已经有些怯了。 “杀了三个人刚刚无罪释放又杀五个,再被抓回去,当然没什么好事!”姬霄顺着话茬,一面高声冷笑着,一面威胁道,“……横竖都是死,我为什么会怕你?大不了就是多拉几个点儿背的给我垫背!” 听到这句话,看着那似乎越来越深入脖颈的刀刃,那个站在最前面,自知事后肯定难逃其咎的安保队员,终于沉不住气了,松口道:“你想怎么样?” “你还不配跟我谈话。”说着,姬霄摆了摆左手。 “……叫你们安保部门的管事人来,你们全都退出去——我要跟他单独谈判!”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三十一章 谈判 听闻对方手中仅有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却学着银行劫匪模样,装模做样要和己方谈判,那个安保人员有些不屑,嗤笑一声:“就你?谈判?” 姬霄就像没有听见这两个带着明显嘲讽意思的问句一般,只是他右手手中的那把砍刀的刀刃,在面前人质脖颈上,肉眼可见地深入了几分。 有昏黄的灯光作为对比,猩红的鲜血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看到这一幕,那个领头的安保队员,再也无法抱着悠哉游哉,置身事外的心态,平静地看待面前的这一切了,他以每个男生几乎在变声期之后就再也发不出的女性化高音,惶恐万分地大喊道:“快停下!快停下!冷静!冷静!” “你觉得我手里的刀是个笑话……” “我手里的刀觉得:你那娘娘腔一般的尖叫声,才是真正的笑话。”姬霄一本正经地陈述道。 “我是笑话,我是笑话……”那个安保连连应承道,同时,举在在空中的双手手掌不断向下虚压,“你千万要冷静,一切都好说——千万不要动手……” 认怂的很快,认怂的很干脆,认怂的很彻底。 “那么……你还不往后退,从这地窖里出去,是在等我留你下来吃饭吗?”姬霄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反问道。 这地窖里连只蟑螂都没有,吃什么?烤老鼠? 不吃老鼠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那么……地窖里唯一被架着刀待宰的生灵,就只剩下了那几个不省人事的安保队员。 领头的那个安保,绝不想吃几个大汉身上割下来,还有很大可能还渗出一股子汗臭味的臊肉;更不想让人误以为,自己有不为人知、不可告人的食人癖好……在这场文字游戏的博弈中,他只能惨然宣告失败,投降撤退。 “你冷静,”说着,那安保举起双掌,在脑海里搜刮一番,终于想起了对方的条件,慢慢地劝慰道,“冷静点,我们这就撤离,而且会……会让队长来跟你谈条件。没错,会让队长来谈,满足你的这个愿望……” 一边说着,他一边侧目看向身旁的几人,用嘴角微不可闻地告诫道:“快撤!一步一步来,慢慢后退!千万不要惊动了犯人!” 看样子,他好像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不可一世的谈判专家了。 姬霄并不想知道,对方在这场过家家酒当中投入了多少精力:他需要的是结果——对方大部队退出,然后指挥官单枪匹马来谈判的最终结果。 两拳难敌四手,只有想办法把以少对多化作无数个单挑的场面,亦或者想办法在一众安保队员中先行把其中位高权重的队长给拿下,才有挟持人质逃出去的可能性。 他虽然将这场对峙视若儿戏,可对方明显不这么想:一个个安保队员,简直像在蹒跚学步一般,用自己这辈子最慢的动作,双手展露在外,表示自己并无反水突袭的意图,然后蹑手蹑脚,缓之又缓地退出了地窖。 吱呀一声,地窖的秘门再次关上,而阴森的地窖里面,也重新趋于平静。 “谈判专家”不知道的是,挟持着人质,深入脖颈的,仅仅只是砍刀的刀背;而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质脖颈处流出的“鲜血”,其实是某人从左手掌心处挤出来的。 …… 得先趁着对方重振旗鼓,制定策略的机会,把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窖各处的安保人员们捆起来。 这是姬霄在安保部门撤退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 要想办法制作一个远程遥控的陷阱,擒贼先擒王,这样的话,才有机会在对峙中生擒对方的指挥官。 这是姬霄想到的第二件事。 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很简单:我都已经单刀赴会,独自下到地窖里面了,自然不会放松警惕,给你近身的机会。 上面的其余队员,肯定也是把耳朵贴死在地窖的秘门上面,聆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更甚者,可能直接开着语音频道和自己谈判,也说不定。 这样一来,就没有了近身搏斗的机会,想要打晕对方,也势必会闹出很大的动静……上面的那群安保队员,可不会乖乖放任我和他们的上司单打独斗。 自己假装成昏迷不醒的人质,换上一套他们的制服,扮作双手被捆在身后,实则用手在背后操纵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家伙,使上一计“皮影戏”,又如何呢? 不行……易容的想法虽好,但用双手在背后操纵一个昏迷不醒的家伙架刀在自己脖子上,还要张开嘴巴谈话……这真的现实吗?能做到这一点,不如直接去街头卖艺算了! 更何况,易容术,也只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就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对方的头领,那个安保队长,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姬霄才刚刚将其余四人手脚反绑,分别丢在几间离自己最近的牢笼中,对方就已经吱呀一声,拉开地窖门,走了下来。 这么快?姬霄心头咯噔一下,连忙将那最后一个家伙拉了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 即便对方偷偷藏了枪械,有这么一个大活人挡在前面,与自己的身体完全重合,就是最好的防弹衣。 虽然这个方法听起来有些不择手段……算了,不择手段就不择手段吧,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那个安保队长,似乎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刻意用极慢的速度向下走着:脚上的黑色皮鞋先露了出来,然后是裤腿,然后是皮带,最后是制服的上衣…… 简直就像是网络状况极差时,缓缓加载出来的一张图片一般。 然而,当那张脸终于真人露相的时候,姬霄却心神一阵震荡,险些没回过神来,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要是这是个银行劫匪,到了这个时候,就该被对面楼上的狙击手枪毙了。 姬霄运气很好,他并不是银行抢匪,也不会被狙击手墙壁,因为这是个地窖。 他只是缓之又缓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孙大树……” 世界上真的存在预知梦吗?真的会有人梦到自己人生中即将发生的大事的每一个精准细节吗? 如果没有预知梦的存在,那么……会有人在自己臆想的幻觉中,构造出一个自己闻所未闻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吗? 孙大树……在幻觉里面出现的孙大树,此时真真正正地站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该死……这是断药之后,脑海里面再次出现的幻觉吗?”姬霄瞪大了眼睛,红了眼睛,粗重地喘着气,试图看清对面那人在幻觉之下的真实面孔。 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会不会我还被绑在拘束椅上,一边幻想着这一切,一边口吐白沫?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底产生了一份强烈的欲望:一份强烈的,想要逃出这里,回到自己家的欲望。 有的事实,要亲眼看见,才能死心。他没有亲眼看见毫发无损的小区岗亭和自家所在的那栋穷酸的单元楼,便永远不能相信一切。 此时的姬霄,纠结万分: 一方面,他亲眼看见了依旧活蹦乱跳的兄弟——一个自己亲眼确认过死亡的人,活了过来;一方面,是脑海里面残存的幻觉,不断在蚕食着自己的理智,撕裂着他所看到的现实世界。 “于万里没死,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都是虚幻的……都是幻觉,都是幻觉……”他不断喃喃自语着,警醒着自己。 那面前的算什么?这和自己幻觉里的那个安保队长,长得一模一样的这个人,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有些僵硬地看向了周围东倒西歪,尚未恢复意识的几个安保队员。 这些呢?这些是因为我没有服用药物,没有压抑自己的暴力倾向,所一手酿成的惨剧吗? 要是再没有人阻止我,我是不是又要背负上五条人命?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发胀发痛,几乎无法思考。 在脑海中你一句我一句的杂乱思绪当中,他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你想不出来就别想了,问别人吧,”于万里如此说道,“你已经用一个错误的切入点,带着一份错误的认知,来看待这个问题了——再怎么想下去,也只是在错上加错。” 回想起兄弟曾经说过的这句话,他突然平静了不少,粗重的喘息也逐渐趋于平静。 冷静下来之后,他这才定眼看向走廊另一边的,那个紧张兮兮的安保队长,主动发声问道:“喂,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我感觉……你有点面熟?” 那人只是微微摇头:“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他话锋一转,转而说道,“如果用刑的第一天你意识尚存,可能是见过我的。” 是我在意识朦胧当中记下了这种折磨自己,深恶痛绝的一张面孔,然后添加到了幻象的细节里面吗?姬霄不禁如此揣测道。 但那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姬霄心神震荡,大吃一惊。 “我是孙大树,是这里的安保部门总负责人,俗称的队长。”那人如此自我介绍道。 孙大树?怎么会!一字不差,一字不错……一模一样的名字,一模一样的面孔! 要是对方是玄黓联盟的总统,自己能够叫上他的名字,倒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 问题是,对方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安保人员……我怎么能,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和长相?姬霄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一片混乱不堪。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三十二章 疯狗 老实说,听说地窖里的犯人逃出来了,作为安保队长的孙大树,心底慌得很。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外快,也不是什么能见得人的事情:就像在公司上班的时候不干活,却只顾着在网上投资一般——不过他们的外快要比前者见不得人无数倍罢了。 见不得人,却不见得不正确;能摆在台面上的,反倒不一定是正确的,这是孙大树一直以来对使用私刑的看法。 对这些十恶不赦,却总能因为各种各样借口,逃脱审判的人,他很是憎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并不觉得,这是不正确的,更不如说,这简直是为民除害——只是因为血腥暴力,见不得人罢了。 唉……不能摆到明面上的东西出了重大事故,简直就像和老板同在一个办公室,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投资血本无归,本该面色铁青,痛哭流涕,但又由于不能露出任何异状,只能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虽然孙大树不是哑巴,他也绝不会去吃黄连这种苦涩至极的东西,但有苦说不出的滋味,他却是一清二楚,比谁都要清楚明白。 要以雷霆手段解决这件事,绝不能让犯人跑了,或者出现人员伤亡,这是孙大树心头的第一个想法。 虽然安保部门的弟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共犯,但正是因为他们都参与了这件事,有着这种程度的紧密关系,才能保证他们绝不会说漏半个字——即便是在睡梦中。 但后勤部门啊,医护部门啊,或者是偶尔来刷漆修水管电器的那些其他工作人员,口风可就没这么严了。 一传十,十传百,如果这件事被传出去,以那群保守又愚昧的家伙的一知半解,我们肯定全都会被解雇,送到街上乞讨去!孙大树紧张兮兮地在心底想道。 口口相传,至少还需要一定时间发酵,可能还有机会连夜跑路,到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来过;但如果出现了伤亡,那自己这个安保队长的高清肖像照,一定会在第二天登上玄盟新闻的头条,和那些盖了白布的尸体一起,在报纸上占据一块版面! 不管怎么样,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对方得逞!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拳头。 “……我第一时间和他谈判,那个犯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阴招,打晕了地窖里的五个弟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引领着大伙儿撤退的那个安保,东一句,西一句,语无伦次地说道,“等我们下去的时候,他已经把刀架在一个弟兄的脖子上了,其余几个,则是东倒西歪地躺在一边,不省人事。灯光太暗,不知道死了没有。” “说重点。”孙大树皱了皱眉催促道。 “总而言之:对方不知道为什么,点名了非要孙队长你和他谈判——而且要单独进去,”说着,那个安保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我看,恐怕有诈。” 孙大树听闻此言,又在原地等了几秒钟,确定对方并无更多要求,很是干脆地掀开地窖秘门,慢慢踏了进去。 本来想到己方有这么多人,对方却只有一人的时候,孙大树的心情,还算轻松。 可当他视野里看到那个失控犯人的瞬间,就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像三天三夜没睡一样猩红的双眼,粗重的喘息……说实话,很难不让他回想起一段不妙的往事。 想起那件事,孙大树的把握便又少了几分,在紧张的作用下,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起年少在乡间时,乡民们聚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试图抓住,或者说,打死一条疯狗。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年龄尚幼的自己,在阳台上高高看着几个男人围向那条疯狗。 没到三个月,村里连吃了好几席,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几乎要刺穿鼓膜的唢呐声,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萦绕在孙大树的耳旁。 有的人可能会觉得,被狗咬死,狂犬病,才是罪魁祸首吧?狗这种生物,有什么可怕的?正是因为没有接种疫苗,才会被咬之后就近乎必死无疑,可孙大树,不这么想。 他到此时此刻,到了今天还记得,那条狗,是怎么临死反扑的。 那条疯狗,宁可吃上好几棍,也要扑进身前,逮着一个人,就拼命地撕咬他的腿,甩都甩不开来。 不是为生而抓挠,是为死而撕咬。 到后面,也许是咬的人多了,也许是嘴被棍棒打松掉了,它的牙,几乎都掉了个干净,这才在乱棍之中,被气急败坏的几个壮汉,几乎打成了一滩令人作呕的,招苍蝇的肉糜。 狂犬病,咬到几乎没救,那它和毒药又有什么区别呢? 毒蛇的牙中,也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但如果那天,地上的是条长蛇,一定会在转瞬即逝间,被乱棍打死,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孙大树到现在还记得,那疯狗在和众人周旋时,四处转圈,不断咬牙切齿地看向身旁的众人,恰巧回头时,与自己对视的那双红了的眼。 他扪心自问,即便那天乡民们死于一只威猛不可地的老虎狮子之类的猛兽,自己恐怕都不会一直铭记于心。 最可怕不过的,就是这种看似已经穷途末路,山穷水尽,脑子里面却还是一副鸟语花香春暖花开人间处处有温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疯子。 看到走廊尽头,昏黄灯光下的那对泛红的眼眸,那种如同野兽一般粗重的喘息声,那种飘忽不定的眼神……要不是两人之间还有着一段距离,孙大树简直想现在就退出门外,拿水泥封死这道秘门,让五个无辜可怜家伙和那疯狗一起饿死在地窖里面。 可他毕竟没疯,还要把日子过下去,那就不能退。 不能轻举妄动……先上去的人,一定会被咬上一口。最好就等它平静下来,一个不注意,当头一棍敲死,孙大树在心底暗暗想道,简直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方不知道为何,像刚跑完赛跑的田径运动员一样,不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去刺激他。 秉着这个原则,孙大树像一个不会动弹的木人桩一样,立在原地,定了很久。 过了好一阵,如同喘过气来,逐渐平复气息的运动员一般,走廊那头的喘息声,也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几乎微不可闻的普通呼吸声。 “喂,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我感觉……你有点面熟?”突然,那人这么问道。 孙大树就像是上课没听课恰巧还被老师点到名的倒霉学生一般,瞬间愣住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好一阵,他才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 说着这话的同时,他也在不断打量着用同僚作为人肉盾牌的那个年轻男子,虽说对方刚入院的时候见过一次,可毕竟没多上心…… 哦对了,入院的那时候…… 孙大树脑子里面想到的话,几乎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如果用刑的第一天你意识尚存,可能是见过我的。” “……我是孙大树,是这里的安保部门总负责人,俗称的队长。”他自我介绍道。 自我介绍,似乎在当下的场合,算是最适宜不过的开场白了……可不知为何,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犯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抹布的!这玩的,又是什么把戏?孙大树在心底急不可耐地想道。 终于按耐不住的他,带着愤怒,有些趾高气昂地宣布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投降吧!我们的人数远胜于你,而且,我们是绝对不会向恐怖主义妥协,是绝对不会跟挟持人质的匪徒谈判的!” “哦?你们就不打算听一下我的条件?”姬霄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同于刚才带着几人撤退出去的那个安保队员,从身体各处的颤抖幅度,腰板的角度,脸上的各种微表情,他就能看出来,对面的这人,不是在虚张声势——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真的有着一份雷打不动的底气。 听闻此言,姬霄看到走廊尽头那个自称孙大树的人,举起了食指。 “无论你想要谈什么条件,都要把那五个人放了再说!” “放人?”姬霄听见这句话,简直就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道,“是你今天没吃药,还是我今天没吃药?” “放了人,我还能谈判个屁!”他毫不留情面地呵斥道,“别在这废话了,你们要是不能满足我的条件,那我就每隔一分钟,砍死这地窖里面的一个人!”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孙大树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真怕对面丝毫不讲道理,思维也和常人有异——比如什么你完成什么条件,我就还你多少人之类的……当然,还的不是整的,是百分比。 想起记录在案的那件事,或者说,想起当初那起事件发生时的负责人所受到的处分,他就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现在,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就算对面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但只要有正常人的思维,就一定有办法能够说服他,孙大树在心底想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三十三章 罪孽 听起来,对方并非不肯放人,而是需要人质保证自己的安全——这么一来,要是能够想办法先稳住他,救出五个人中的四人,应该没有问题,孙大树在心底暗暗想道。 不过,时间越拖越久,作为安保队长的他,心底也是越来越焦躁。 不能被他唬住,孙大树在心底对自己提醒道。 在谈判的过程中,先声夺人的一方,肯定会占据上风。 想到这里,他又开口挑衅道:“你如果是条汉子,就赶紧释放人质!” 走廊另一头的姬霄,原以为对方在这一阵铺垫之后,要发表什么高谈阔论,结果依旧像个蠢货一般在叫嚣着,嗤笑一声之后,更是毫不留情地直接顺着这个话茬,拐弯抹角地嘲讽道:“我是不是条汉子,令堂想必是最清楚的了。” 再怎么愚蠢的人,在脑子里琢磨个几次,也该懂这句话里面的潜台词了,对面的孙大树更是当即就憋红了脸,破口大骂道:“你抹布的,就只会玩嘴是吗!算个有种的,就跟我单挑!” 这一次,姬霄没有嘲笑他的愚蠢,也没有转着弯骂他,只是摇了摇头,心平气和地对那个气急败坏的安保队长陈述道: “刚才在我手脚被捆绑的情况下,我就已经以一敌五,打倒了你们当中的五个人。” “现在我手脚不受束缚,手上还有兵器——两人之间生死战,你必死。” 那语气实在是太过于平静:对方的语调中,甚至听不出一丝半点不自信的意思;简直就像是学校里的老师在讲述着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三这种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加一一定是等于二的,如果我们短兵相接,你一定会死。 这一番话,倒是给孙大树心底浇上了一盆冷水。 对方有没有种,是不是条汉子,这一点,他们安保部门的人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五个安保队员,就在转瞬即逝间被放倒了,这才被捆绑起来,成了当下这样毫无反抗能力的,不省人事的人质……面前的这个犯人,不容小觑。 他抹布的,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一定要宰了那个负责调查病人背景底细的混球,这个进退两难的安保队长,在心底暗暗咒骂道。 要是早知道对方是这么个不好惹的主,哪个不长眼睛的还敢去招惹他? 现在的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个只为了讨价还价的无聊环节,结束这场谈判,结束这段是非。 但是,他孙大树,不是地窖里唯一一个心烦意乱,已经快要失去全部耐心的人。 他觉得姬霄在耍嘴皮子,姬霄何尝又不是这么看他的呢? 虽然这地窖里并不炎热,在这夏秋交接之际,甚至阴冷地有点儿令人发毛……可这高度紧张,极度压抑的氛围,在两人的心头上不断煽风点火,影响着他们的情绪。 终于,姬霄最先失去了理智。 他举起了一刀,竟是不管人质的死活,一刀砍了下去!鲜血飞溅! “喂!你在干什么!不要杀人!”孙大树已经目眦欲裂,可又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会为本就紧张的局势火上浇油,进一步刺激到走廊另一头的犯人…… 精神病院没有给安保部门全体派发枪械,那就意味着:除了那把射程短的可怜的电击枪,他们根本没有远程攻击的手段——在他能够跑到那边之前,所需的时间,就足够对方把昏迷不醒的五人杀上两三轮的了。 所以,他没有动。所以,他不敢动。 玄盟,全称玄黓联盟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包容着各种各样习俗文化的,如同大杂烩一般的总体。 而在这么个百花齐放繁荣发展的环境下,有一种菜肴的烹饪方法,特别是需要入味的肉类食材……主厨们,往往喜欢在食材上斜斜地开几个口子,好让调味料可以“乘隙而入”。 姬霄给自己身前的人质开刀,显然不是为了吃人,似乎也不像是想要和自己不久之前对上一批安保队员们抛出的“留下来吃饭”的恶劣玩笑做一个前后呼应…… 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的耐心实在不多,你最好可以认识到这一点。”姬霄冷冷说道。 孙大树却几乎跟没听见一样,目光直直看向那正滴答滴答往下落的血滴。 “……如果你不想看到这人被放血放到死,就赶紧去筹备我要的东西,”说着,姬霄话锋一转,再次威胁道,“人有多少血,虽然我不知道,但想必过完今天,你就会知道的很清楚了。” “……是多少来着?两升?还是三升?”他也没有提条件,反倒是一本正经地开始思考起了刚才自己所提出的问题,“不过,我很肯定的是,一个成年人的血液总量,是和两瓶还是三瓶大饮料的总量差不多的——这种冷门而又恶心的知识,我还真不想记住,可惜总有人在身边叨叨,乐此不疲。” “……最后,我善意地提醒你一下:这个人血沙漏,可不是匀速的哦。” 说着,姬霄目光也情不自禁地看向了那个正在不断往外涌着血的伤口:红里透白,几乎可以看到其中手臂的骨头。 “……就像早上去菜市场买菜一样,一开始档位上放的当然是只一动不动的,新鲜的死猪——可要是你起晚了,猪蹄会被年轻女人买去烤着吃,据说是什么美容养颜的东西;里脊会被砍出来,斩成一段段的,卖去做那橙黄色外脆内嫩酸甜可口又开胃的咕噜肉;屁股砍了打成肉泥或者是切成片做瘦肉炒菜吃;舌头砍出来更是下酒的好菜……” “够了,不要说了!”孙大树终于抬起头来,忍不住厉声呵斥道。 “我说这么多,不是要告诉你猪的每一块肉该怎么吃,也不是想告诉你如果去得晚了大妈们就已经把新鲜的好肉买完了这个惨痛的人生教训……” 说到这里,姬霄摇了摇手中生锈的砍刀,本来还能微微闪出几道光点的老刀,被血一糊,就只剩下一股肮脏老旧的味儿,拌着嗅觉上那股散不出去的腥味,瘆人的很。 “……我想要警告你的是,虽然你这部下是猪头,不是猪,但要是让我等烦了,家属到精神病院就只能领回去白布盖着的一盘排骨了。”听那语气,简直就像在和饭友谈论着今晚的这道菜的刀工如何,正是这种平淡至极的态度,才最是令人不寒而栗。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丝毫没有顾忌没有底线的疯子!孙大树咬紧了牙关,在心底暗暗唾骂道。 “……你要是来晚了,我会一刀一刀,把他砍成一段一段的。” “住口!”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道怒喝声。 听到这里,也不知道是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还是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中担惊受怕了太久,再不发声,就要完全被压制住,再也不敢出言反驳,在气势上和对方分庭抗礼……总而言之,孙大树发声了。 “你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折磨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你的良心不会因此发痛吗?你就没有良知吗!”他怒目圆瞪,一字一句地呵斥道。 听到这句话,他眼睁睁地看着视野里面的那人,先是近乎微不可闻地轻笑、嘲笑,然后笑声逐渐大了起来,成了一阵怒笑,一阵歇斯底里,不可遏制,带动着身体乱颤不止的狂笑。 看着走廊另一端那人笑得前仰后合,孙大树很是不解,心头更是愤怒,压低了声音,沉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折磨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是不人道的;把一个清醒至极的人折磨到昏迷,就是人道的吗?”对方用笑得接近嘶哑的声音,一针见血地反问道。 挑这种字眼,又是文字游戏!孙大树刚想开口反驳,可刚张嘴,瞬间领悟了对方先前那句话所暗藏的意味。 我折磨你们安保部门的人,就是不人道的;你们安保部门众人对我严刑拷打,就是天底下的正理不成? 一瞬间,孙大树有些哑口无言。 可下一刻,也不知道是一时气昏了头脑,还是心底暗藏的那颗愧疚的种子似乎又要生根发芽,逼得他要斩草除根……总之,顾不上考虑姬霄也许会因此暴怒的可能性,孙大树又发话了。 “你枪杀了三个无辜的安保公司人员,我们对你用刑,那是……替天行道!” 呵,大言不惭,姬霄在心底怒骂道,死死地盯着孙大树的双眼。 “我问你,既然我枪杀了那三人,枪从何来?是我自己买的吗?” “枪……是从安保人员身上抢来的。”孙大树思考了一下案件的细节,缓缓回答道。 “那三人,何来的无辜一说?他们手无寸铁吗?不是。他们既然带枪,又谈何无辜?” “这是诡辩!”孙大树不服气地骂道,“他带着枪,怎么就变成了不无辜的了?那是被聘请来的保镖,当然无辜!你杀了人,当然有罪!” “我触犯了法条,杀了人,理应受罚偿命,但事不如人意。”姬霄平静地讲述着先前的经历,并未直接反驳。 “这地上洒的一地的血,有他的,有我的,叫保洁公司来,一下子就能洗干净了……可无论留多少血,都洗不掉我身上背负着的罪孽——受到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很多人都有理由,都有资格责怪我,憎恨我,甚至有资格伤我,杀害我。” “但你们不在此列。” “法律可以制裁我,受害家属可以制裁我,但你们不行,你们没有资格。”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三十四章 选择 有时候,言语比利刃伤人更深。 此时,被当作人肉盾牌的那人挨了一刀,马上就被痛醒了,隔着塞在嘴里的破布,痛苦地“呜呜”嚎叫着,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同一时刻,走廊另一头的孙大树却跟个博物馆里的蜡像一样:不说话,也不会动,沉默地立在原地。 这个安保队员被砍刀砍了一刀,尚且能够呼出声来;可近在咫尺,就在走廊对面不远处的孙大树,被轻轻刺了一句,脑子里就怎么都刮不出半句话来了。 这么相比下来,言语还真是可怕至极。 孙大树站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对面那人的话语。 他们确实没有权利对犯人动用私刑,这是法理。 法律说了,这样不行,那就是不行。 一边的姬霄,见本来应该和自己谈判的人被呛得说不出话,也许有些懊悔,也许更多的是等待久了的烦躁——无聊之下,他微微凑上前去,贴到那人质的身边耳语道: “不要叫了。要知道,人是一种会因为大脑无法承受过量的痛觉,而选择自己昏过去,以保护自己的一种生物……我向你科普这些,并不是因为我的梦想是做一个自然科学老师,而是要警告你一件事:”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人能够承受多少道刀伤而不昏阙……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听到这里,那个人质惶恐万分地瞪大了眼睛,就连脖子都僵住了,一动不动,连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这地窖里,顿时间,除了呼吸声,就只剩下了血液的滴答滴答声,如同时钟一般,不断催促着能够听到这声音的人们。 沉默良久之后,孙大树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杀了那三个人,即便他们并非无辜,即便他们并非手无寸铁……你的良心,真的有那么好受么?” 是一个问句。 这一点倒是不太出人意料:大部分良心被刺痛的家伙,都很难直面肮脏的自己,只能转过头去,开始择起对方的不是……如果大家的良心都在流血,你的血,我的血,留了一地,我流的血就显得不那么脏了,人们的想法不外如是。 听到这句话,姬霄的表情,依旧平静,不曾有一厘一毫的变化。 “你不敢,质疑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他只是淡淡问道。 这一来一回,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我不是不敢,只是懒得去辩驳那一番话,因为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理在哪。” “法律来说,我们自然没有资格,这是法理……但是,如果天网恢恢,有漏网之鱼的话……” “如果有漏网之鱼,如果有投机取巧钻了法律漏洞,从应有的罪罚中逃脱的人,就由你们来动手制裁?”姬霄打断了他的话,顺着他的意思向下说道。 “如果正义被戏耍了,那我们就是正义。”孙大树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他的眼神毫不动摇,似乎对此坚信不疑。 “你呢?从律法中逃脱,戴罪之身却被无罪释放,最后移送到我们这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法庭给漏网之鱼准备的死局!这精神病院,就是你们的无期徒刑!”到最后,他有些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我没有利用漏洞,良心也不曾好受过。” 对这一切,姬霄的回复,是一个陈述句。 他没有用一个问句还以颜色,反刺对方良心一刀,而是风淡云清地,正面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让对方刺来的一剑,仿佛刺到了棉花上,有一种落到空处的飘忽感。 两人互砍,你一刀,我一刀,浴血奋战,至死方休,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并不好看;可若只有一人亮出刀剑,另一人只顾躲闪,剑招却在方圆间尽数落在空处……那便只有气急败坏,不断出招的那人会露出丑态。 “我从来没有逃避过法律的制裁,我也丝毫不认为私刑是种很出格的东西……但是,你们的制裁,并不纯粹。” “你们并不是受害者家属之一,也不是受害者的亲朋好友,更加和受害者搭不上一丝半点的关系。” “你们也并不是理想主义者,纯粹被良知和正义驱使,被怒火驾驭,对我动用暴力。” “正相反,你们比任何人都要冷静,摄影师的手比任何当下电视剧的拍摄组成员都要稳——这说明了他的良心没有丝毫不安,这说明了眼前此景对他有如家常便饭。” “每一个人都熟知各样刑具的用法,每个人都熟知最佳的拍摄角度——这很不寻常,可你们偏想装作寻常。” “你们冷静至极,也完全不是凭着一腔热血犯下的罪行,现在却敢大言不惭地跟我说是义愤填膺无处宣泄,不是很好笑的事情么。” “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罪行辩护过:在法庭上我一言不发,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只是事不如人愿;在地窖里我默默承受刑罚,观察这是否会送往受害者的手上,给他们带去慰藉……只是这录像,显然沾上了一股铜臭味。” “我的良知自始至终未曾泯灭过,它一直在我心底闪烁着——我承受的苦痛,就像澄澈的清水一样,把它洗涤得通透锃亮,无时无刻不提醒我何为对,何为错。” “罪行于我,就像是隐隐作痛,偶尔还会发作的陈疾旧伤,我永远不会放下它,而是习惯了这份疼痛,背负着它走下去……所以我不需要一直反复提及些什么,来彰显自己是正确的,自己是正义的。” 说到这里,姬霄用右手大拇指扣住了刀柄,拍起掌来。 由于刀不能放,所以左手拍不到右手的掌心,只能用右手去拍左手。 又由于右手只有指尖能够拍到掌面……总而言之,他拍的很用力。 伤口撕裂,鲜血涌出的那种用力。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那拍掌声,都被带出了种湿黏黏血淋淋的味道。 啪,啪,啪,啪,啪…… 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是最好的挣脱时机:只需要用尽全力往前一拱,只用一根拇指握刀的姬霄,猝不及防之间,显然是不可能留住身前那个人质的。 可不知为何……当那个人质瞥向自己身旁不远处的,那张染的血红的手掌,不知是被姬霄说的这一番话给刺痛了良心,还是单纯被他的狠辣劲给镇住了——那个安保竟只是怔怔地坐在原地,没有反抗。 “你给自己良心找的借口,真的找得很好,”姬霄一边拍掌,一边真挚地说道,“我真该请你当我的辩护律师——这么一来,法院的最后审判,估计还要让原告方给我赔上一笔钱。” 铺垫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直接讽刺了一句……要不是这样,心底实在憋的慌。 姬霄不认为自己是君子,这似乎没有大错;但对方若是觉得他孙大树不是小人,那就有点恶心人了。 听完这一大段话,孙大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人要看到错误才能避免再犯,才能改正错误,成为更好的自己。 姬霄看到了自己的错误,也看到了前方的很多错误,这些错误就像是一个个深不见底沼泽泥潭,而他这个人,即便知道会越陷越深,先前为了复仇,即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也要在泥潭中一边下沉,一边前进。 在他看来,孙大树一行人,老早就看到了一个个沼泽的位置,他们并不是无意间淌进去的,也并没有些至少听起来好听些道貌岸然些的理由……但他们有一层面纱。 不对,也许不能被叫做面纱,也许得被叫做面具:丑陋的理由被一层层华丽的外皮包装起来,成了他们的游泳面具,正是凭借着这么个东西,他们才能在腐烂的泥潭里遨游——而脸皮,也因为带了什么个面罩而增厚了不少。 这样的人,面具被撕去的瞬间,一定会急的手忙脚乱,至少,姬霄是这么认为的。 出乎意料的是,闭上嘴好一阵的孙大树,再次张口时的第一句话,心境要比先前不知道平静了多少倍。 “你的确是条汉子。”他如此说道。 “啥?”姬霄目瞪口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东西?” 他是不是气傻了,气疯了,脑子有点不对劲了?姬霄在心底暗暗琢磨道。 孙大树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话,反倒是摇了摇头,接着解释道:“不是条汉子的话,说不出刚才的那一番话来。” “……你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这一点,我很佩服。” 本来还在心底盘算着在对方气急败坏后,怎么利用这个情绪和思维上的漏洞的姬霄,一瞬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了。 “我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但是生活远比我自己以前想象的要难……有时候,需要很多妥协,才能活下去:大家都钻过狗洞,如果你不钻,就是不合群——不合群,就不能跟大伙儿吃同一锅饭。为了一家能吃上饭,我选择弯腰继续向前走,假装我没有注意到一路上其他人的目光。” 说着,他抬眼看向姬霄,似乎是在用眼神试探着,对方到底将自己这番话听进去了几分,又听懂了几分。 “很遗憾,我不会说自己很理解你的做法。”姬霄耸了耸肩,做出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之前我也遇到过这样的选择:” “我选择了挺直腰板迎接死亡。”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三十五章 强效处方药 “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 在与孙大树对峙的过程中,姬霄忽地想起了这句话,作为这段时间来的座右铭,他一直坚信不疑的这句话。 只是事到如今,他似乎再也没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闷头盯着复仇的对象,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进了。 一夜之间,他从昏迷中醒来,然后全世界都在告诉自己: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好的坏的,时常追忆的,不愿想起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脑海里的幻象。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天逸公司利用虚拟链接头盔进行实验一事,自然也是虚妄。 没有人员伤亡,没有深仇大恨,没有任何华丽的面纱遮羞的姬霄,就只剩下肩头背着的,三条沉甸甸的人命。 刚才讽刺孙大树的那一大番话,有不少,也说进了他自己的心底。 他忽地发觉:自己有些迷茫,有些纠结,有些不安。 如果先前的一切为假,眼前的一切为真,那他所受到的,只不过是不公正的待遇罢了。 法治社会,就该依法律行事,意味着他应该保留对方的犯罪证据,然后通过法律途径上诉。 因为没有正常人会提着砍刀,绑了五个人质,还在其中一人的胳膊上开了一刀。 没有正常人会这么做。 你要是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人拿着刀砍人,会怎么做?肯定会觉得他是疯子,会报警对吧?姬霄在心底细细一想,代入旁人的视角一看:自己现在,还真的跟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没什么两样。 一瞬间,在茫然之中,在万千可能性之中,他甚至有过悬崖勒马,当场放下砍刀,向对方投降的想法。 但那瞬间毕,竟只是个瞬间:因为地窖的秘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不厌其烦的思想上的挣扎,早就给姬霄折磨出了一副极其敏感的神经,那掀开门的声音刚响起,他便已经下意识地握紧了刀。 “谁!” 谁?这是安保队长孙大树最想问的问题,在他的心底,甚至比喊出这个问题的姬霄本人,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安保部门的那群小兔崽子,分明已经被我叫住了,该呆在海绵房里面原地待命才是……怎么会? 他微微张嘴,满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然后在看到背后的那一张脸时,顿时明白了一切。 如果说,这间精神病院里面还有谁是不用看他这个安保部门第一人的脸色,甚至可以和他孙大树公然对着干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那个人,被称作医生,可那毕竟只是他明面上的职业。 “庄风……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只是个医生……”姬霄喃喃道。 脑海里被称作幻象的东西与现实不断重叠,虽然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科学的解释,可从姬霄的视角看来,还是那么的骇人听闻,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自己的臆想在走廊另一头的那个四眼医生的脸上套了一层“面具”的话,那就只能承认另一个瘆人的事实——又有一个和他幻想出来的两个月的经历里面的,一模一样的大活人,出现了。 庄风,无论是那身一尘不染白得晃眼的大褂,还是那张总是挂着伪善笑容的脸面,都和自己“记忆”里的形象无异。 人们常说,幻想、梦境里面的人和事,大多数都是大脑把无意中收集到的人和物的信息,打碎,打乱,拆分开来,然后再重新拼装在一起,凑成一张全新的,从未见过的脸面。 到底是什么样的概率,才能让两张理应是随机组成的面孔,一点不差地,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从姬霄的胸口传来:强烈的想要逃避面前的现实的冲动,就像一口大石,死死地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个自己幻想里叫庄风,实际上似乎真的也叫庄风的医生,从楼梯上不紧不慢地走下,看着走廊尽头地板上的那摊血,皱了皱眉。 “虽然这么说有悖科学,可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冥冥之中,我早就知道这个家伙不可信,极度危险。”他喃喃道,将有些不满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孙大树。 孙大树则是抿了抿嘴唇,咽了一口唾沫,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要是放在平时,对于这种纯粹的马后炮行为,他肯定要和对方大骂上一场……只是,今天不行,尤其在走廊尽头作为人质还被砍了一刀,脸色苍白,似乎随时可能因为失血而昏过去的那个队员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和庄风废话的时间。 只是,庄风此行,似乎并没有要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的意思,眼见此景,反倒是蹙起了眉,一言不发。 “照理来说,我应该从来没有见过你,可偏偏为何……你看着就那么让人恶心呢?似乎也不是长相的问题……我对你生厌的原因暂且不明了,问题是,你看着我的目光,似乎也有些不善?”说着,庄风推了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这个动作时,姬霄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面前的这个“庄风”,并非和脑海里的那人完全一致。 药……我需要药物……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些不切实际,与现实世界实际情况根本沾不上边的幻象从脑海里洗干净! 想到这里,不知道是因为地窖里多出了第三者,有些情绪不受控,还是因为脑海里面臆想出来的那份根深蒂固的对于这张脸面的憎恶,姬霄手起刀落,再挥一刀。 很多时候,误入歧途的人一旦错过了那个洗心革面的交叉路口,就会开始变得自暴自弃:就像现在的姬霄,在这短短时间内,局势再次出现了几道变化,完全扰乱了,搅浑了他心底汇聚起来的那一股名为“忏悔”的涓流。 错过了自我感动,放下屠刀的最好时机,看着面前人质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回想着这几个安保人员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重重伤口,姬霄咬咬牙,抱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一不做二不休,竟是又给那安保人员开了个口子! “那边的贪财小医生如果再不离开,我倒是不介意用手里的刀再给你讲一次排骨的故事。”姬霄带着微笑说道,可看到这副笑容的孙大树,心底只能怀抱着重重不解,涌起一阵恶寒。 为什么,如此铁骨铮铮的一个人,看透了善与恶,罪与罚本质的一个人,明知自己正在往歧路上走,还在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身为安保队长,坐拥这份责任,让他无暇思考为什么走廊尽头那人会是如此矛盾而又古怪的性情,与医生之间又有何纠纷,作为安保人员的那份骨子里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将庄风撵了出去。 “你再不走,他再来一刀,就真要出人命了!”孙大树将庄风往楼道那一推,迫切地说道。 令他意外的是,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医生,今天竟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竟然一声不吭地顺着楼梯走了出去,关上了地窖的大门。 孙大树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下,你满意了吧?我已经把他赶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庄风并不是意外地好说话,而是想起了些什么。 “孙大树……越狱……姬霄……怎么回事?”出了挤满了安保队员的海绵房,他紧皱着眉头,扶额喃喃自语道。 一块块记忆碎片,就如同一张完整的拼图画像被摔碎,从中捡出了几张单独而又毫不相干的拼图,硬生生地塞到了自己手上。 这些形状、孔位都好毫无关联的拼图……不对,这些本来无法串联起来的拼图,因为某个人,某个共通点,串联起来了。 “姬霄。”庄风怔怔地摘下了眼睛,塞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本来负责刑讯逼供,套出院长想要的东西的他,由于这次院长方面并无命令,从卷宗上来看似乎又只是个普通的患有精神疾病的连环杀人犯,他就放手交给孙大树管辖的安保部门去折腾了。 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这个名叫姬霄的病人,似乎通往是自己脑海里一个天大谜团的……钥匙。 “得把他从刑讯地窖里调出来,调进普通病人住的区域里面,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从他身上了解到更多东西。”庄风搓了搓太阳穴,自顾自地说道。 …… 而另一边,地窖里面的姬霄,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条件: “我现在手里攥着五条人命,你如果想要他们活,就给我听好了。”地窖门关上后,姬霄如此说道。 另一头的孙大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冷冷的眼神堵了回来。 “我要你们精神病院里面开的处方药,要最强效那种,不能带助眠作用……拿来后,你拿出两份的量,每一颗都掰成两半,吃掉其中一半,好让我确认这里面的东西没有问题。”姬霄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 药物?似乎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抱着能够说服姬霄的希望,孙大树点了点头,向着楼上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妥协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先河,便永无止境。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三十六章 试毒 给一个病人谋取药物,这似乎是很合情合理的事。因此,也会很容易被谈判的另一方接受——因为这是一项很合理的要求。 然而,药物本身,并不是重点:在姬霄的计划当中,这只是他为了达成更大目的的敲门砖。 没一阵,面色潮红的孙大树就气喘吁吁地掀开了地窖的门,拿着一个棕色的药瓶子走了进来。 “药我已经拿来了,要怎么样交给你?”他深呼吸几下,摇了摇手里的瓶子,瓶子里的药片发出一阵唰啦响声,有点像沙锤的声音。 姬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成年人一天的服用剂量是多少?” 听闻此言,孙大树把瓶子举到眼前,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的蝇头小字:“五片。” “那好,”姬霄指了指两人之间的那张长桌,“你拿出十片来,全部掰成两半,自己吃掉一半,另一半放在桌面上,然后退到楼梯口,我自会去拿。” 掰成两半,还要我吃一半试毒?真是谨慎,孙大树在心底暗暗想道。 不过,为了稳住对方,别说是吃掉掰成两半的药片了,叫他直接把瓶盖打开往嘴里灌一半都行,想到这里,他慢慢拧开白色的瓶盖,在桌面上摊开十粒药片,一丝不苟地掰了起来。 他掰的很认真,很细致。 可一个认真的人,本该将视线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他却没有:而是时不时地,用余光观察着走廊尽头的姬霄,以及姬霄身前作为盾牌,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的同僚。 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时间不多了!想到这里,孙大树手下的动作也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急躁起来,竟是一不小心,将刚才掰好的几颗药片,碰到了地上去! 地窖里由于常年晒不到阳光,又总是处于密闭的状态,一旦有水啊血啊之类的东西流到地板上,就很难干掉……在当下则是意味着一个简单的事实:先前滥用水刑,现在地板上还残留着一滩淡红色的,水与血液的混合物。 看到地上那几颗完整的,掰开的,干的,半湿的,几乎被浸湿的药片,孙大树面如死灰,眼神阴晴不定,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不要捡起来?如果不捡起来,会不会激怒对方?如果把这些已经泡了水的东西捡起来,对方会不会觉得我在弯下腰去的时候,利用桌子作为障碍物,偷偷在视野盲区做了些什么手脚?会不会…… 正当他犹豫不决,在心底暗暗揣测对方的想法时,姬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愣在那里干什么?捡起来吧。” “捡,捡起来?”孙大树不可思议地反问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些什么。 几天严刑拷打中不曾吭声惨叫,不曾如同泼妇般谩骂……这分明是个高傲到了骨子里的家伙……这样的人,怎么肯吃地上捡起来的东西?他百思不得其解。 没办法,正主都开口了,他再没有犹豫的理由,弯下腰去,从地上一把抄起了那些湿了水黏糊糊的药片,倒在桌上。 不仅如此,孙大树更是暗中留了个心眼,专挑药片干的一半吃——至于那些湿的呢?那他就苦中作乐,在心底自我安慰道: 嘿,反正那家伙吃的都是地上捡起来的,你好歹还吃了几片干的呢!想到这一点,他心底也好受了一点,皱着眉头,将那几片湿漉漉的药片干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点着指头在桌子上数了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颗不差!十个残片合起来,不就是五颗完整的药么!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也缓和不少,松了一口气,大声宣布道:“我吃完了,桌子上还剩十个残片儿,合起来就是五个整的……现在我人站在这里好好的,也没有被迷晕……这下子,你该相信我没有在药里面做手脚了吧?” 姬霄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你可以退开了。” 等到孙大树远远退到一边之后,他这才拖着已经昏阙过去的那个安保人员,走到了桌子旁边。 不仅如此,他还用脚勾起了……水管?看见这一幕的孙大树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搞不懂姬霄这是在干什么。 下一刻,姬霄只能被逼无奈将刀子举了起来,拍在了桌子上: 因为他要是再不这么做,怒不可遏,就要失去理智的孙大树,马上就要冲过来和他一决生死了。 为什么不怕掉在地上?为什么不怕孙大树暗中做了手脚?姬霄只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就同时解决了这两个问题: 他将那个不省人事的安保靠在桌子旁边,扒开了他的嘴,如同清理桌子上吃饭剩下的食物残渣一般,姬霄用手掌往桌面上一立,一扫,就把那些干的湿的,脏的净的,所有药片尽数扫进了那个安保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他又想起了某种可能性,摇匀桌上药瓶里面的药片,随意倒出三四片,又像给鱼喂食一样,随便丢了下去,打开了水龙头。 那个安保吃冷水呛醒,刚恢复意识,面前铺天盖地的都是水,一下子便“哇”地吞了好几大口。 确认他已经将嘴里的药片尽数吞了下去之后,姬霄洗了洗手,这才关掉了水龙头,将药瓶揣进口袋里,对不远处孙大树愤怒的目光不管不顾,抓起桌上的刀子架在那个安保脖子上,把他拽了回去。 “你不吃药?”孙大树强行压下心底的愤怒,沉声问道。 “不急。”姬霄只淡淡回道。 “既然拿了药,是不是该放一个人质,表示一下诚意?”孙大树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到了要爆发的边缘。 “我当然不会白拿你的药,”说着,姬霄挥了挥手中的砍刀,“这瓶药,可以换一刀。” “毕竟……你也吃不下多少刀了,不是吗?”姬霄凑到那个安保人员跟前,笑嘻嘻地问道。 那个安保人员支支吾吾的,一句话都不敢说,牙关不断打颤,两·腿之间的裤子已经有了一片水渍,可能是之前灌药留下的痕迹吧…… 此时那个安保嘴里虽然没有布团,但他却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和之前威风凛凛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说到一半,他话锋一转,高高举起了锈迹斑斑的砍刀,“你到了现在,还在废话,浪费时间问些无谓的问题……惩罚两刀。” 话音未落,孙大树便清清楚楚地看到,对面那人手里的刀,先是一刀砍在了栏杆上面,擦起一道道火星,第二刀,便是径直砍在了身前人质的后背上! “你干什么!”孙大树瞪红了眼睛,正打算要冲过去和对方拼命时,看到那再次高高举起的刀,最终还是被迫冷静了下来。 “你讲不讲道理!”他实在词穷,好一阵,才从脑海里搜刮出了这么个柔和点的说法。 听到这句简直像是小学生吵架时会脱口而出的话语,姬霄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过一阵,心底觉得自己这么做好像有点变态过头了,他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脸不屑地反问道:“和精神病人讲道理?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这是一场交易,而不是一场等价交换,”他冷冷提醒道,“你能够做的,就是不断把我感兴趣的东西摆在台面上,最后我出什么价格,还是我说了算!” 过去的失败是会束缚住一个人的:刚才好几次暴怒的时候,孙大树没有怒而出手,越到后面,他就越是束手束脚,不敢冲动了。 要是一开始就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可能就死一个人质对吧?可现在那第一个人质已经挨了三刀,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不活了……自己现在出手,若是对方直奔另外一个人质而去,岂不是要死两个三个? 赌徒是不会惦记着“及时止损”这种说法的,一旦杀红了眼,他们的目标便只有满载而归,而不是带着一份沉甸甸的失败回到家里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孙大树深呼吸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只能吐出了几个听起来再软弱不过的字眼: “你想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姬霄这才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去把我入院的时候的所有东西拿回来:我是被无罪释放的,所以所有东西肯定在你们这里——如果不在,就把它们找过来……不然的话,就等着一会儿,帮这五个人把项上人头找回来吧!”他大声威胁道。 这听起来很像是特意夸大的威胁话语,经过那让人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三刀之后,孙大树已经有些搞不明白真假了。 要是自己面对的是个普通杀人犯,即便自己不是什么心理学专家,谈判大师,但终究也能肯定:对方是不会威胁到人质的生命的,任何想要逃之夭夭的犯人都不会那么做。 但就从目前的情况看起来,站在走廊另一头的,真的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吗? 谁能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变了心意,一刀把人质砍死?孙大树不敢赌,尤其不敢跟这么个喜怒无常偏偏又软硬不吃,难说话至极的硬骨头对赌。 没办法,他只能灰溜溜地走出了地窖,向着二楼的仓库走去。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三十七章 随身物品 入院时候带的随身物品?一堆破烂儿,有什么可拿的?孙大树心底充满了疑惑。 但既然这是对方谈判的条件,他就只能闷不做声,乖乖执行。 打心底,他还是认为,这其中有古怪: 随身带的东西,能有多少?这不过是个名头:一个敲诈的名头。 想到这里,他走进仓库,对着表格上的某个对应编号的柜子拉开之后,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套黑色西装,一个手环,一个移动储存盘,还有……一烟屁股?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管他呢,说不定里面还有着些什么名堂。”孙大树摇了摇头,将那堆东西用个盘子盛起,像是餐厅里的服务员一样,举着盘子,向着地窖那边走去。 一路上,他一边注意躲避其他工作人员的视线,一边在心底暗暗想着相应的对策。 既然搞了这么一个噱头,肯定是想要讹上我们一笔了: 到时候把东西放在桌上一摊开:随身衣物,手环,烟屁股都在……咦?我随身带的欠条怎么不见了?孙大树简直都能猜到对方具体的技俩。 随便掰个什么纸质的,又能代表大量财产的东西,硬要说是入院的时候被院方偷去了——此时为了五条活生生的人命,需要息事宁人的精神病院一方,还不是得乖乖交出他说的数额?最多也就在数额上讨价还价一番罢了。 要是单纯只是扣掉后面的工资,或者是扣掉年终奖之类的,最多也就有一段时间要过的窘迫点,要拴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要是连带着全因为这事被炒鱿鱼了,该怎么办啊……想到这里,孙大树就很是头疼。 得想个办法把这件事办妥了,得想想办法……他一边不断在脑子里这么想着,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向着地窖那边走去,丝毫没注意到他回到地窖秘密入口的那一刻才停止的讨论,也没有注意到安保队员们异样的目光。 吱呀一声,地窖门被缓缓拉开。 “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一样不漏!”说着,孙大树在走廊尽头那人的注视下,将托盘放到了桌面上,然后很是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希望他别狮子大开口啊……要不然,要是上面把责任甩到我这么个小人物身上,哪来的钱填上这个债务的漏洞?他在心底忐忑不安地想道。 即便想要把东西丢失的黑锅甩到法院头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对方铁了心要薅院方的羊毛,无论怎么推脱,又有什么用呢?攥在对面手上的,可是自己这边安保部门的员工。 是祸躲不过,孙大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心底拼命祈祷对方良心发现,不要想起敲诈勒索这一条路子来。 走廊尽头的姬霄,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拖着再次晕过去的人质,走到了地窖里唯一的一张长桌前,借着时不时闪烁的,微弱的灯光,开始确认起自己的随身物品来。 “衣服。”说着,他像是扔垃圾一般,将衣服裤子的口袋翻了翻,抖了抖,确认里面没有捎带着什么东西之后,随意地丢到了一旁。 “烟……”出乎孙大树意料的是,看到那根烟屁股,对方反而不动声色地将其揣进了裤兜里。 莫非……是个重度烟鬼?那还让我去拿随身物品干什么?直接去给你买一条烟回来算了,孙大树在心底腹诽道。 看到最后那样东西,姬霄的身子,就如同被雷电击中了一般,瞬间失去了所有动作,定在了原地。 孙大树事后每每回想,那个时候,如果他蹑手蹑脚走到那人身旁,趁他一个不注意把桌面上的刀抢了,可能还真能够化险为夷。可惜,当时的他,畏手畏脚的,根本生不出这个想法。 长桌旁的姬霄,却没有注意到那孙大树神情的异样,他的内心,在那一瞬间,由于太过震撼,已经几乎无法思考了。 是幻觉里的移动硬盘!怎么会!那一切,难道不是只是幻觉而已吗? 然后,下一刻,在孙大树目瞪口呆的注视当中,桌旁那人就像在吃糖豆一般:盖子拧开,瓶子往手上一拍,震出不知道多少药片来,然后一把倒进了嘴里,拧开水龙头,一口咽了下去。 “该死……这东西,难道不是立刻见效吗?”他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骂道。 桌上的一切,依旧完好无损地摆放在那里,走廊尽头楼梯边上那人顶着的臭脸,也依旧是之前脑海里臆想出的那个安保头子的脸。 这一刻,他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全世界都说我得了精神疾病,凭空臆想出了两个月的经历…… 要是,我才是正确的那个呢?他的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瞬间,他突然如释重负。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姬霄套上手环,提起刀,默默走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孙大树在心底有些狐疑地想道。 人质留在原地不管,也没有开口要钱……? 莫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生跌入谷底之后的触底反弹? 姬霄可不管他心里感谢的是自己还是老天爷,他只想一解自己心底的迷津。 为此,他先是从几个已经苏醒过来的安保队员里面,挑了个最近最瘦小的,拉到跟前,作为替代品,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目前来说,我很满意,这第一个人质,就让你带回去交差吧。” “真的?”孙大树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欣喜若狂,正在考虑要不要致谢时,姬霄的又一句话,打断了他。 “……当然,就算是一个条件换一个人质,这里还有四个人——相信你不会弄不清楚幼儿园算术题。”走廊尽头的那人又挥了挥手里的砍刀,提醒道。 “这我当然明白。”孙大树连忙点头答应道。 开玩笑,这么简单就交出了一个人质,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这伤口太严重了,得带出去赶快处理,再不处理,就要出人命了,想到这里,孙大树主动开口问道:“那么,你的下一个条件是什么?” “我要你,去为我搞来一份资料,”说着,姬霄举起食指,在空中摇了摇,“我要看的是那场审判里面所陈列的,所有资料的备份——相信以院方的名义开口,想要拿到这些东西,不算困难。” “拿到资料,应该不是个问题——想要现在立刻拿到,就很困难了。”孙大树有些为难地回答道,他心底很清楚这些官方的流程有多么的繁杂,多么的浪费时间。 “首先,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个什么好人,”姬霄冷冷威胁道,“其次,如果你能回想一下当下的医学科技,然后设想一下我对剩下的四名人质可能做出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努力一下,争取一下,来得比较好。” 回想起姬霄残暴而又蛮不讲理的手段,孙大树顿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秉着见好就收的原则,他决定不再抗议,干脆先带着伤员去疗伤……至于对方提出的条件,到时候总会想到办法糊弄过去的。 “哦对了,”正当孙大树伸出手去,就要敲响头顶的地窖秘门的时候,姬霄冷不防地又补了一句,“要拿到那份官方文件,想必你要和精神病院的高层打声招呼,那就顺便再加一件事吧。” “……我要恢复自由之身——既然我已经被无罪释放了,那定期服用药物就够了,不需要在你们这里接受无谓的治疗,”说着,他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我要光明正大地走出这里,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 “即便我们强行写出一份证书,证明你已经痊愈,但你依旧无法回归到正常社会里面去——只要一天没有痊愈,你就永远没法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你知道的吧?”孙大树尝试劝阻道。 “谁知道呢?这可不好说。”姬霄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 要想办法掩人耳目,把这个安保队员暗中送出去,处理他身上严重的伤势;要想办法和院长那边沟通,拿到一份莫名其妙的资料;要想办法和这医院里唯一一个可以出具证明的医生沟通,让他写出一份证明来…… 一连串的问题堆积在心头,让他焦头烂额,如此多的待办事项一下子涌了上来,更是让他无暇去思考,只能想办法一个一个解决。 首先,那份资料应该是没法太快拿到的:当下的缓兵之计,就是先想办法出示一份医疗证明,先完成对方的提出的条件之一,想办法拖延时间,糊弄过去。 想到这里,他大手一摆:“你们把他抗走吧,送去医院——千万别让人瞧见了。我们同时进入这间海绵房,精神病院里一下子消失了这么多安保人员,本来就够引人注目的了。” 下完这个命令,他就直接把伤员交给其他人,做了甩手掌柜,一心只思考剩下两个问题的对策。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一众安保人员们,对他这个上司,颇有怨言。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心理战 孙大树这个安保队长离开之后,剩下的几个安保队员,挤在狭小的房间当中,并没有如他预料的一般,开始治疗伤员,而是看着伤员,若有所思。 不对,与其说那是计划着之后对策的“若有所思”,更不说是对现状感到恐惧的“心有余悸”。 无形的恐惧有形地在房间里扩散开来,就像一只只看不见却摸得着的大手,掐在众人脖颈上,压在众人胸口上,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张开了嘴,不是为了喘气,而是为了将心底的郁闷倾诉出来,让自己好过些。 也不怪他们,在自己面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惨了:从地窖里,隔了半天才被抬出来的那人,手上被砍了深可见骨的两刀,背上也斜斜地有着一道冗长的刀痕,被血浸湿的衣服棉絮和后背黏在一起,几乎都要长进肉里面去了。 不仅如此,除了那三刀紧紧吸住所有目光的严重伤势之外,那个伤员的身上,无处不有着淤青,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虽然乍一看可能注意不到,可拉开衣袖,就能找到不少隐藏在衣服底下的细小伤口。 由于对用刑有所了解,众人便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最为臭名昭著的刑罚之一:凌迟……也就是通俗一点说的,千刀万剐! “队长,就这么看着弟兄们被折磨吗?”一个安保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即便看到这种场景,即便被人像狗一样呼来喝去,他都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表示吗?” “谁知道那孙大树究竟向犯人妥协了多少,才换回来这么一个快死不活的人质!”另一个安保愤懑不满地附和道,“我们就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进进出出了好几回,这才换回来了一个人……里面还有四个!” “他们生死不明,”一个安保有些悲观地插话道,“谁知道,四个人里面,究竟还有几个在这种残酷的手段下,活下来的?” “都别说了!”一个安保队员摇摇头,及时制止住了这场越来越往负面方向发展的对话。 他指着伤员催促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有时间思考,还有时间抱怨这些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他送到医院里面去输血,做紧急处理!” “然后,为了紧急处理伤口,在获得进一步治疗之前不让伤员继续失血,他们就要去医疗室里面,拿医疗箱里面的喷雾药剂——直接在伤口上面凝固一道除菌止血层。”姬霄看着那安保队长离去的方向,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道。 安保们的头子被自己接连两道要求引开了,正在这楼上的某处,忙着与院方的人沟通,忙得焦头烂额。 剩下的一直驻守在地窖入口处,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安保人员们,收到新的命令之后,肯定要想办法掩人耳目,拿到紧急处理伤势的药物,还要想办法无声无息地将伤员带出去,载上车送去医院……这一步,需要的人手可不少。 也就是说,无论怎么去想——面前的这个时机,就是最最千载难逢的,最容易突围的时机! 经过这一系列铺垫:对孙大树呼来喝去,多次提出要求,只在自己语气暴躁时提高音量,让外面也能听到自己劈头盖脸地辱骂孙大树这个安保部门的总负责人,还有趁孙大树去拿药等空隙,在那名人质身上制造更多细小的伤势…… 收到命令镇守住地窖的出口,一直处于一个紧张兮兮而又无比压抑,处于一个无论是从空间还是从心理上来说,都快要令人窒息的氛围里面,却又迟迟无法将堆积的不安情绪发泄出去——不能行动,意味着只能将不安和恐惧,物伤其类的悲哀感强行压在心底。 此时,故意一次性提出好几样条件,就是为了诈这孙大树:骗得他将这个伤员交给其他队员们独自处理,而不是他亲自引领着众人,安抚他们的情绪。 如此一来,有着这再激烈不过,再刺激不过的导火线,众人心底的负面情绪就像是一个塞满了火药的木桶一般,只须一点火星,而又无人及时灭火……“砰”的一下,就会爆炸开来。 怨声载道,只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重要的是,利用各种负面情绪,降低他们的判断能力。 人在处于负面情绪当中的时候,判断能力自然而然的就会降低不少。 伤员出现在自己面前,是平时朝夕相处的同事,现在奄奄一息,似乎随时都会死去,该怎么办? 得想办法救他,得送去医院。 送去医院之前,得先做紧急处理吧? 那么,紧急处理的时候,要不要掩人耳目?会不会因为这几道骇人听闻的刀伤,而让普通工作人员顺藤摸瓜,发现我们在病院隐藏的底层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问题当然不会轻易被解决:在那种慌乱的不得了的情况下,一个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会接连蹦上心头,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他们往往会认为“人多力量大”,而调用更多的人力,来处理这件事——但他们不会注意到的是,自己缺乏的并不是人力,而是能够冷静思考的,“脑力”。 虽然时不时还是会因为个人情绪和心理素质,出现像重伤人质这样的重大失误,但对于万里的无意识模仿,已经逐渐让姬霄可以通过理性地布置行动计划的方式,一步一步,逆转局势。 对地窖里剩下的四名人质稍作处理之后,他提起砍刀,向着楼梯那边走去。 一名人质已经被他留在了楼梯边上,不仅手脚被缚,眼睛也被蒙上,嘴里也被塞了一布团,不让他出声——在这种情况下,那人质不可能有办法和散落在地窖各处的其他几名人质会合,然后通过团队合作解开绳索。 更重要的是,他就躺在楼梯边上——要是见势不妙,撤退下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能重新获得一名人质的掌控权,以他的性命要挟外面的人……这其中的一切,姬霄都考虑的很清楚。 接下来,就是实际行动了,想到这里,他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用砍刀的刀尖,轻轻敲了敲地窖的秘门。 不管怎么说,在出去之前制造一些古怪的动静,对方总会好奇,然后拉开门缝看一眼吧? 姬霄颇有耐心地等着:只要外面的门一开,即便只是一道缝,他也会立马顶开整扇秘门,先把在门口旁边的那个家伙给解决了。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还是没有人开门。 他们居然谨慎到了这个地步吗?姬霄心底有些狐疑,他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就贴着耳朵趴在门上面,听取着地窖里面的一举一动,但就是不下来。 没办法,只好强行突围了! 做出了决定之后,他蜷缩成一团,尽可能挤进最靠上面的楼梯里面,然后微微低头,一下子站起来,用肩头咚的一下,猛地撞开了地窖的秘门! 秘门外边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有着地窖漏上来的几缕光线,也根本无法看见任何东西。 真是出人意料:所有安保队员都离开了! “没想到,他们竟蠢到了这个地步,连留在这里看门的,都不留一个。”姬霄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一边冷嘲热讽,一边打开了孙大树刚刚交还给自己的手环上的照明功能,借助手环的灯光,观察着这个房间。 虽然他心底只是有着一个初步的设想,还没有一道真真正正的,决定性的证据……但是,他心底觉得,这个房间,和他之前在帝域精神病院里面呆过的禁闭室——那些海绵房,很是相像。 “就连墙壁上海绵的材质,就几乎一模一样……”他喃喃道。 只是,看了一周,也找不到任何门的开关或者出入口的位置,就连观察内部情况用的小窗,都被外面关上了。 姬霄卯足了劲,往四面海绵墙壁上都撞了一通,可都没有撞出任何出入口……门,已经从外面反锁了。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觉得对方不留人看守出入口,是个天大的笑话;现在看来,对方就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我们全都走了,门一锁,你手上就算有着四条人命,又能向谁威胁?门是从外面锁住的,那四个人即使在性命威胁下愿意提供助理,他们又能帮上你什么? 这门的出入口倒是不大……要不,埋伏在这里,等下一个人开门,直接打晕他跑出去? 这种大小的门口,根本不可能让两个人并肩作战——也就是说,只要留在这海绵房里面耐心等候,下次开门的时候,即便外界有千军万马,在这个关口之前,他们也只能一个个上前,和自己单挑。 突然,一道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 有人回来了……是谁?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嗯?这秘密入口的门,怎么被锁上了?”一个声音自言自语道,“他们总不会蠢到,所有人一起离开吧?” 从房间里面听得很清楚:禁闭室外边的,正是那安保队长孙大树!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三十九章 监控录像 门外的人不知道门里面的情况……现在,就是埋伏的最好时机! 正当姬霄抄起手中砍刀,就要在这海绵房厚重的大门后边守株待兔的时候,突然,一股强烈的眩晕、恶心感,从他的脑海深处袭来,顿时间,他的世界天旋地转。 那种感觉,简直就像在做运动之前进行热身,为了舒展脖子,把自己的头不断顺时针逆时针地绕着圈……只不过令人作呕的是,姬霄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并没有移动脖子半分。 不受控制的旋转,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简直就像一记重拳,打得他踉踉跄跄的,撞在墙上——也只有倚靠在墙上,他才能让自己不立刻倒下。 该死,是那药物的副作用吗?还是因为我服用过量了?姬霄咬紧牙关,在心底暗暗想道。 这种身体状况下,别说在门后伺机偷袭下一个进来的人了,现在的他,汗如雨下,豆大的汗滴不断从脸上滑落——他快要连手里的刀,都握不稳了。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时间! 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会回来的如此之快:事实上,只要再给他些时间准备,在这阳光照射不到,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只要利用上地窖里的那些刑具,很容易就能部署出一道小型陷阱来。 现在,还管什么陷阱?自保要紧!姬霄也是当机立断,一边扶着墙,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一边压低着粗重的喘息声,在视野里的一道道重影当中,向着地窖的出入口爬去。 …… 姬霄当然不会想到,孙大树能够回来的这么快;事实上,就连孙大树自己也没有想到,完成这两个条件,会变得如此简单。 说起来,倒是有些伤人自尊:可他能够回来这么快的原因,终究不在孙大树他自己身上。 是因为那庄风:是因为那医生,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的疯,还是和犯人私下达成了协议……总之,那医生一人极力推崇将犯人调出一事,就连犯人提出的两个条件,所需要的和上头的报备,他也愿意亲自去打点…… 更为惊人的是:虽然并不是通过正当渠道到手的,可那庄风利用关系,一通电话,就搞到了案件审理时所用到的所有证据资料。 “你先拿去用,我到时候再跟法院那边走个流程报备,不也是一样么?”说着,那人露出了一个谦谦君子般的微笑。 虽然那微笑从骨子里就渗出一种伪善的感觉,但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医生一下子帮自己解决了两个大难题,他实在也不好意思在心底再冷嘲热讽些什么,摇了摇头,将那些负面·评价从脑海中甩了出去,一心只注重在面前的谈判上面。 “他们还真放心啊……锁上门就走了……”孙大树缓缓拉开厚重金属门的栓扣,深吸一口气,一开门,海绵房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埋伏,没有陷阱,没有同事,也没有犯人。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那人的彪悍战绩,带着些自嘲意思喃喃道:“不过……想要拦住那人,没个五人以上,肯定是不行的吧。这么看来,说不定铁门还更加可靠些。” 自言自语说了些笑话,好让自己没那么紧张之后,他这才缓缓拉开地窖的秘门,向着楼梯下方走去。 长桌尽头,那衣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的年轻男子站在人质旁边,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也许是因为姬霄没有如同自己的设想一般,在楼上埋伏自己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姬霄没有如同自己的设想一般,在谈判上面狮子大开口的缘故…… 总而言之,由于孙大树亲眼目睹了对方的残忍手段,做出了对此人最最最恶劣的设想,甚至心底已经做好了应对这些状况的心理准备…… 最坏的情况没有到来,这个落差感,让他心底产生出了一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感激之情——一半献给了老天爷,一半则是献给了没有让自己陷入最坏情况的加害者。 也许是因为这份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孙大树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走到长桌跟前,点了点头。 “医疗证明的事情暂且不说,那份庭审记录,以及你要的证据资料,我已经搞到了。”这次,孙大树留了个心眼:对方没有发难之前,为什么不留着一份筹码呢?这样的话,兴许能为己方避免一份不必要的损失。 满心沉浸在自己微不足道的小技俩当中,暗自窃喜的他,并没有注意到,长桌另一头正与自己谈判的那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就连头发都在滴出水来,在这些水珠之间,有不少新鲜的虚汗,正在不断滑落。 “打开看看吧。”长桌那一头的人用沙哑的声音回应道。 孙大树一心窃喜自己的技俩没有暴露,自然就不会注意到别人的异样,绝不会推测出姬霄刚在不久前,在这种秋风刮的人后背微微生凉的天气,对方自己给自己浇了一头冷水,好借此冷静下来。 由于冰冷的自来水和人体温度的差异,要是仔细去看,还能看到姬霄手脚等部位的肌肉,不由自主发出的颤栗。 孙大树没注意到,所以他也绝不会知道,这是姬霄这几天来最为虚弱的时刻。 他只是自顾自地呼出了手环的操作菜单,连点数下之后,在空中投影了一份刚刚收到的文件档案。 “原告证词,被告人证词,附件:出租车交通事故,附件:犯罪现场照片,附件:犯罪时的监控录像……”正当孙大树不厌其烦地念着上面一个个文件的名字,念完一大串文件名,正打算按顺序,一个个点开来看的时候,姬霄举起了手掌,制止了他。 “不用浪费时间,”他如此说道,“这里面我感兴趣的东西只有一个:打开那份监控录像吧。” 是的,那份决定了一切的监控录像,只有亲眼看到那份监控录像,他才能确定某些东西。 孙大树没有异议,在他的视角里,姬霄只是一个慢慢寻回理智,急切想要服用药物断绝精神疾病,以及通过客观证据确认真实的世界的可怜家伙罢了——虽然凶残暴戾,但那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假象,内在的话,依旧是个可怜人。 人的自我想象和推测总是非常可笑的:没有亲身经历过相同的境遇,而擅自同情甚至开始假想自己理解别人的家伙,多么可笑。 当那安保队长还在脑海里美化着面前犯人的这个代表着“自我反省”的举动时,姬霄可没有这么多闲情逸致瞎想,他偷偷握紧拳头,用犬齿扎了扎自己的舌头,激发出一股痛感,好让自己清醒些。 做完这一切,他又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让面前的影像重合起来:可这毕竟不是清晨起床时眼前的朦胧,也不是近视没带眼镜的模糊——这是货真价实的药物的副作用,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停下去的。 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他也不再烦恼,双手撑在桌上稳住自己的身形,眯起眼睛,仔细从视野里的几道重叠的影像当中,寻找着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两人,不,就连旁边的那个不敢吱声的人质都没有发现,聚精会神看着监控录像的姬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砍刀。 监控录像与案件无关的前半段已经被删去,画面一黑之后,突然切到了某个时间点的录像。 看那个视角……是……大堂的摄像头?没错,看起来是大厅指向几个电梯口门前的摄像头。 画面很快就动了起来,电梯口不远处的楼梯间走出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男人,按下了电梯按钮,准备要去往这栋单元楼的顶层。 这时,大堂的大门动了。 虽然已经夜深人静,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在附近,可门口进来那人,还是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似乎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 的确没有人注意到他,就连电梯前漫不经心等待着的受害者,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随后,骇人听闻的一幕,就在半空中投影而出的画面里,发生了。 只听闻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电梯前默默等候的男人,也顺势走进了电梯里面。 与此同时,门外进来的那个年轻男子也动了: 只见他忽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枪,三步作两步追了上去,赶在电梯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子弹送进了受害人的脑袋里面。 这个时候,似乎是为了展示更为确凿的证据,投影的画面止住了,大堂摄像头拍到的监控录像被缩小到了右下角,取而代之的是电梯内部拍摄到的影像。 一个中年壮汉走进来之后,刚按下楼层,正要按关门键的时候,一杆漆黑冗长的枪管,从外面伸了进来。 没等他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阵硝烟从枪口冒了出来,一颗弹壳掉在了地上,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那道落地的“当啷”声,显得格外清脆刺耳。 秋后算账 第二百四十章 死穴 监控录像当中,一阵血雾溅出,然后电梯里面那个西装革履的壮汉,直通通地往后一靠,倚着墙壁,缓缓地坐倒下来,再无动作。 这个位于电梯天花板角落里的摄像头,清晰地拍下了电梯内外,两个有着不同命运的人的面孔。 有了监控录像,就是有了铁证如山,完全没有狡辩的余地——唯一开脱的方法,就是伪造病历,伪造出一份精神病史,然后打通每一个环节,就能轻而易举大摇大摆地走出法院……这也正是为什么,在亲自与姬霄交谈之前,孙大树对他这么个人,很是不屑。 但是,亲眼看着一个人被折磨几天却一声不吭,一道惨叫声都不发出来,多少是会让人有所改观的。 有如此气节,如此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真的会是自己揣测的那种十恶不赦的混球么?孙大树开始有些动摇了。 这样的人,主动要求重新看一次庭审时的卷宗资料,是为了什么呢,是处于何种心态呢?他实在很想知道。 是杀人后的愧疚?还是为了坚定自己悔改的心? 出乎意料的是,看完监控录像之后,长桌另一头沉默不语的那人,终于说出了视频开始播放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说……依你看来,我和屏幕上面的那个凶手……长得像么?”那人缓缓问道,从那副平静至极的面孔上,丝毫看不出他此时心底的喜怒哀乐。 这是什么意思?孙大树愣住了。 “有点……像?”他试探性地问道。 然而心底里面,他可不是这么想的: 何止像啊大哥?你和视频里面那张脸,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好吗?这凶手不是你,难道还是你失散多年的孪生双胞胎兄弟不成? 敢做就要敢当,之前看你一副很是愧疚的样子,莫非全是演出来的么!他心底有些不忿地想道,默默等待着姬霄的下文。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姬霄突然……笑了起来。 在阴冷而又昏暗的地窖深处,他用沙哑的嗓子,放声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可笑的?”孙大树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拍了拍桌子,接连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说着,姬霄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不过,要是和你说的话,你恐怕会把这都当成疯言疯语吧。” “……这录像当然很重要,很严肃,它帮我确认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确认了自己并没有疯,而是整个世界,不记得那消失的两个月了。 准确来说,经过好一阵震惊之后,姬霄才接受了自己回到了过去的这个事实。 而且似乎,既定的事实,已经被他改变。 于万里还没有死!老爹也还没死! 这笑,是确认自己并无大碍,开心的笑;这笑,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爽朗的笑;这笑,是亲朋好友依旧健在,欣慰的笑。 所以说,这笑声里面蕴含的感情,实在是很复杂——复杂到姬霄根本不想开口向外人解释的地步。 “我再确认一次……我和视频上面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对吧?”他脸上依旧挂着一丝微笑,轻声确认道。 孙大树满心尽是不解,简直到了想要回去医务室检查刚才自己带来的药物到底有没有过期的地步。 这是疯的更彻底了?他在心底腹诽道。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可他还是只能点了点头,不知道姬霄对此提问,到底是存何居心。 不过很快,姬霄就简单地向他解释清楚了,毕竟要是不让这精神病院里的安保队长意识到自己的决心,今后想要借他这条路子办些事情,威胁起来,也会多上不少麻烦。 “虽然我不会解释其中的细节,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无论你看到了什么,我在这个视频上,只看到了我的未来。” 那是什么?孙大树用眼神问道。 “……那就是,即便知道某些事情是错的,即便知道前方道路是错的,也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的决心,”说着,他发出一道不带丝毫愧疚的轻笑声,“不过,这种想法可能会被所有人鄙夷就是了。” 听到这里,孙大树的瞳孔不可觉察地缩了缩,咽了一口唾沫。 “……我要走的是一条复仇之路,无关对错,只是因为私人恩怨罢了——对方要是不死,我良心不好受。”他很是诚挚地解释道。 他这边是越说越起劲,一旁默默听着的孙大树是越听越糊涂: 私人恩怨?这些被杀害的保镖……不是你家弟弟雇佣的么?这世道……真是搞不明白。 “都杀了这么多人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还不够吗?”沉默良久后,怀揣着心底的疑问,孙大树如此问道。 “不够,”姬霄毫不闪躲地直视着他的双眼,“杀三个与主谋毫无血脉关联的人,不够。”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句话说的好,”他点了点头,“还有一句差不多的,你倒是提醒我了:”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一定要血债血偿,才算的上结束。” 听到这里,孙大树先前积攒下来的那些对姬霄为数不多的良好印象,都在短短一瞬间,尽数消失了,转而化为了背后的一身冷汗。 也许这人从精神疾病的层面上,并不是个疯子……可从思维方式和这违世绝俗的观念看来,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所以,直到我的复仇行动完全结束之前,你确实可以把我当作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似乎是读透了孙大树的心思,他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你想怎么样?”孙大树紧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对上了姬霄的视线,缓缓问道。 他要问的,是姬霄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别担心,”姬霄嘲讽道,“如果之前那种亲自参与到犯罪里面的事,都能被你们自己在脑子里面美化为伸张正义的话——即便知道我要对某人发起报复,也丝毫不妨碍你们夜晚安睡不是吗?良心这玩意儿,要是真想糊弄,好糊弄的很。” “……我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以囚犯的身份,”姬霄强调道,“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受到外界的关注,才可以做成我需要做的事。” “什么关注?什么意思?”孙大树听得是一头雾水,对于一个完全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想要跟上姬霄的对话,实在是过于困难。 “简单来说,你们要让我这么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哦不对,经审判应该是无罪释放的精神病人,继续住在这帝域精神病院里,”姬霄有条不紊地解释道,“只有清楚我一天到晚都待在牢房里,才不会有人追查我的事,我才有机会达成复仇的愿望。” “牢房?我们这里可是正经疗养院。”孙大树下意识地回复道。 “别傻了,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姬霄嗤笑一声,“正常的疗养院,里面住了一群大爷大妈,顶了天除了男性工作人员以外,有一个保安镇场子就不错了,怎么会有一个独立的安保部门?疗养院都是普普通通的病房,怎么会有一层单独设计成监狱的模式?” “你们是披着羊皮的狼,是某些罪犯不见天日的硬性保证,这一点,我很清楚。” “……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这几个人质‘救’走,然后宣布酷刑已经结束了,把我放回到牢房那一层关着——只不过,有时候在我需要的时候,在夜深人静三更半夜的时候,把我放出来一阵子就够了。等到第二天早晨之前,我就会重新回到牢房里面,你的工作,你和你那在后厨当主厨老婆的工作,也不会惹上任何麻烦。” 如果说,先前关于精神病院的消息,可能是搜索出了具体的资料,可能是被关押进来的时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得到的结论……可自己老婆是这里员工之一一事,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 要知道,这精神病院入职的时候,严格排除了所有互相有亲故关系的员工……他孙大树自己也是,只在乡下老家举办了个简单的婚礼,在工作场合,也是装作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不曾和后厨的妻子说过半句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第一时间,孙大树下意识就要一个箭步冲到姬霄跟前,揪起他脖子前面的领子,逼问下去。 可下一刻,理智就让他清醒过来: 如果一个人对你最深的秘密都了解的如此透彻,他一定还有着更大的能量。 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汗如雨下的孙大树背后,又逼出几滴比深秋更为寒冷的冷汗,停在了原地,举起的双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我会的东西不少……”姬霄神秘兮兮地笑着,“这么简单的东西,想要卜算出来,倒是不难。” 这下子,孙大树总算是认栽了。 他宁愿蒙蔽自己的良心,也要在这里留下去的原因,说到底,就是为了精神病院里的优厚待遇,就是为了两口子那份工资——这是他们两人的命门。 有人拿刀戳着你的死穴跟你谈话,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我想,应该都是要答应的。 秋后算账 第二百四十一章 回到过去 “你想怎么样?”身为安保队长的孙大树,第二次问出了这相同的五个字。 只是这次,他的语气里面,再也没有先前那股紧张兮兮的警惕感,而是彻底放弃了抵抗,染上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哀求的意味。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见人就杀的疯子。”姬霄挑了挑眉,安慰道。 “……我在这里只是暂时停留,只要你们陪我演上这么一场,一个月不到,顶多两三周的戏,我们的人生再无交集,你也可以继续保全自己不惜一切也要守住的小日子。” “……这短短十多天时间,我只需要简简单单几样东西:第一,一个书架,上面堆上几本根本没人会看的厚书,作为掩饰;第二,我要一本同等厚度,里面却全都是白纸的‘假书’,作为我的草稿纸。” 听到这里,孙大树的眉头微微扬起,似乎很是不解,对方需要草稿纸做什么。 看到这副表情,姬霄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什么一时兴起就要杀人的连环杀人狂……或者说,我是一个有些偏执的正常人——一旦别人惹了我,我就要他一五一十地还回来。” “正常人……在行动之前,怎么会不需要计划呢?你说是吧。” 在形势的逼迫下,孙大树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复仇只要十多天就能成事?”他关掉手环的投影,不时看向姬霄狡辩被捆着的同僚,一边问道。 为了保住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他什么都能让步,唯独在对方离去的时期上面,不敢再让了:现在姬霄在他眼里,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会行走的瘟神,巴不得对方越早离开越好……不确定一个时间,要是过段时间他又反悔了,自己该怎么办? 似乎是读透了他的这番小心思,姬霄有些好笑地反问道:“就算我要反悔,你又能怎么样?” “也不能怎么样……”孙大树有些颓唐地回答道,声音都有点不由自主地低下去了。 俗话说的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把这安保队长逼急了,也是没有半点好处,想到这里,好生耀武扬威一番之后的姬霄,也是收敛了些许,为了表态,他首先将手伸向了桌面上的砍刀。 “虽然和现在我正在说的没什么关系,不过,作为友好合作的开端:这四个完好无损的人质,你可以领回去交差了。”姬霄一边伸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看到姬霄把手伸向那把血迹和锈迹交错的砍刀时,说实话,孙大树只觉得自己那叫一个紧张,就快要抑制不住先发制人出手夺刀的冲动了。 直到下一刻,桌子另一头那人大手一挥,将砍刀“当啷”一声,随手丢到了远处,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底也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番感动之意。 虽然这番谈判并不是在完全对等的情况下进行的,但对方既然肯在此时此刻丢掉他保全性命的保障,就说明他是真的诚心诚意地对待这次谈判。 “不管你在外面要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别让我知道。只要你还在帝域精神病院一天,我大树就保你一天,绝不会有外人知道你的行踪。”孙大树拍拍胸膛保证道。 姬霄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特意做出来为了博取对方信任的丢刀动作,会带来如此成功的效果:要是他会读心术,知道孙大树心底此时此刻想的是什么,恐怕都要当场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流出眼泪来了。 放下刀算什么?光是面对你孙大树一人的话,有这双拳头就够了:也就是你忘掉了中间一个月的记忆,才会如此毫无保留地相信我,他在心底感慨道。 事实确实如此:如果是未来的孙大树,在被他痛揍一顿之后,早就没了脾气——才会知道他拳脚功夫了得。此时几个安保人员无声无息莫名其妙被放倒了,多半会猜测对方是使用什么手段偷袭取胜——谁会相信,那些安保们是在正面对战中,一个一个被干趴下的呢? 人倾向于相信自认为合理的事实,在这宗“绑架案”里面,也不例外……孙大树,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 很难想象,少去一个月的记忆,就可以让一个人的决策出现如此分歧:从忌惮到现在的暂时信任,可谓是天差地别。 无论是从当前的状况来看,还是平心而论,那“消失的一个月”,都彻底改变了姬霄的人生。 如果没有那一个月,如果没有遇上那些人那些事,也许他还是会平凡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人只会渴求自己尚未拥有的东西:在以前的平凡生活中,他做梦都想要一份不同寻常的高薪工作,一举清除自家的债务;在老于家因为天逸公司的左右下分崩离析,家人失踪的时候,他做梦都想要找回自己的亲人…… 而在当下,自己又重新寻回了那份平凡的生活的时候,他这才明白:平平凡凡的一生,其实就已经是一份厚重的馈赠了。 他遇上了愿意为了什么心中的正义,帮助自己这个逃犯的库帕;他遇到了那个神秘兮兮,时不时又会冒出几句至理名言的糟老头子;他遇见了身怀绝技,将自己独门功夫倾囊相授的面具先生…… 正是在独处时,通过摸骨的方法,感受到关节之间的断裂处,又成功凭借着众人所认定为“幻想”里的手法,他以地面上的水渍为镜,尝试了一次易容。 也正是这次成功,才让他在原来的基础上彻底确信:自己脑海里面的那段长达三十多天的记忆,不是虚假的,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更何况,穿越时空的证据:那个移动硬盘,都还没有消失,这一切,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离别三日,如隔一秋,现在回想以前的事,简直就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发生的一样。 回到过去,而且,目前来说,自己的弟弟还没有死——知道姬霄被无罪释放的消息,想必他心中虽然充满了疑惑,但至少暂时是不会去调查天逸公司的那些腌臜事儿了。 不去调查,不趟浑水,意味着他可以平安无事地好好活下去。 至于天逸公司方面,也会因为于万里从未调查过他们,而不会意识到这么一份“犯罪证据”的存在——这将是一张隐藏的最大底牌,来自“未来”的帮助。 虽然姬霄目前还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事已至此,烦恼也是无用,想办法改变未来,才是重中之重。 …… 某不知名地点,控制中心。 沉默许久,鸦雀无声的大厅里,顿时间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因为,对他们来说,一次重大危机,已经被众人化解。 坐在正中间的总指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地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回到过去这一套说法,居然还真有人信。” 他身旁不远处,一个技术员带着笑意插话道:“别忘了,他一开始可是轻轻松松地因为舆论就接受了自己‘疯了’的事实,所以从根本上来讲——我们的两个计划都成功了。” “时间穿梭这种从无史实记载,又毫无根据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信呢?”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道。 “既然从未有过,为什么现在就不能有?你身边从来没有人中过彩票的头奖,为什么你明天就不能中?”他附近的同事反驳道。 “嘿,”不远处一个人附声说道,“你真该去彩票投注站工作——他们骗我每周买一注彩票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你买不买彩票都是这个穷酸样子,”一个和那人相熟的技术员笑着挖苦道,“都到了这个年代了还选择当个烟鬼,简直是嫌命长,有钱花不完。” “你倒是有钱:你一周能省下来七包烟钱加一注彩票钱,这些钱有让你成为百万富翁吗?”那个被嘲笑的技术员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那个不抽烟的技术员挑了挑眉,又眨了眨眼,贱兮兮地回道:“没有是没有,但是我有一套——自己的房产……喔……~” 突然,大厅的中心传来了一道清脆而又缓慢的拍掌声,引得众人都忍不住转过去,看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好了好了,”总指挥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理解,大家在度过难关之后,都很开心,今天下班之后就庆祝一下吧——我请客。” “好!” “总指挥威武!总指挥万岁!” 一群人欢呼道。 “现在,我安排一下后续的工作事项:”指挥只是微笑着看向众人,有条不紊地布置道,“虽然危机已经过去,但是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排查一遍j2215-rb世界,确保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会让我们的个体怀疑人生、怀疑世界,几位剧作家请跟心理学部门的同事在闲暇时间沟通一下,尽快拟出后续的具体方案,好让我们能把个体的人生走向引回正轨。” 秋后算账 第二百四十二章 录音 只要把编号为j2215-rb的深度学习虚拟世界扫描一遍,确认并无大碍之后,再把时间流速一调,就能够撂下担子,下班了!想到这里,控制中心里的所有人都无由地涌上来一股力量。 这么看来,“人只有在上班后的五分钟,老板经过期间的五分钟,下班前的五分钟会充满斗志”,这话倒是不假。 想到即将可以下班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各个部门连忙以最快的速度调出自己部门的扫描系统,开始排查漏洞: 时间部门是最累的,经过一次世界回档之后,他们不但要检查这个时间点有没有任何,可能导致虚拟世界崩溃的东西,还要寻找任何不应该出现在当前时间点的东西。 其他部门的相对来说,倒是闲的很:系统一次回档,就直接把虚拟世界里的所有东西变回了先前的状态,也就穿梭时空时带在身上的那几件“来自未来”的东西,可能会引发什么奇怪的漏洞……稍微注意一下,也就没什么事情干了。 本来,他们是这么想的。 “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一个技术员看到自己屏幕上的扫描记录之后,吓得几乎失声了,不断喃喃自语,重复着同样的三个字。 “你们快看!快点调整时间流速!”他大吼道。 听到这么一道反常的吼叫声,技术员们哪里还敢怠慢,也不等上头下令,连忙将深度学习虚拟世界的时间流速调慢了数倍,几乎到了人体负荷的极限,这才罢休。 虚拟世界里人和物的一举一动,一瞬间,在控制中心里的视角看来,变得无比缓慢,简直就像是时间被暂停了一般,即便是最为简单、快速的眨眼,也要花上漫长的时间,才能完成整个动作。 做完这一切,时间部门的几个技术员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大屏幕的共享资料。 那是一份关于一个移动储存硬盘的扫描结果:无论是在虚拟世界里对应的出厂编号、保质期这种虚拟而出的信息;还是构成整个硬盘,详细到了原子分子结构的构造图……只要是关于这个硬盘的信息,应有尽有。 在这繁杂的信息当中,有一道文件档案,被人为标记上了高光,吸引着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你要我们看的是……盘子里面的内容?”一个技术员缓缓问道,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眼前的“大事件”,就是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东西。 很多人都对这个结论嗤之以鼻,但只有这么寥寥几个人,当场就问出来了。 他们对此感到不屑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个移动硬盘里面无论有什么,都不可能威胁到系统的安危……除非是……回档导致的文件损坏在当前的虚拟世界下运行会导致重大错误?一个技术员想到这里,正要去问那个发现者时,却被后者的发言打断了。 “没错,我要让你们看的,正是里面记载的内容——你们只要看了,就能明白我为什么会有如此夸张的反应了。”那人点点头催促道。 那个发现问题的技术员,自己心底再清楚不过:照常理来说,生活在深度学习虚拟世界当中,被他们的程序随机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是不可能寻觅到自己所在的世界只不过是一道程序的证据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虚拟的世界里土生土长的人,无论有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发现,都会被自己说服,只当作是自己脑子坏了,出了错觉。 再说了,又能找到什么呢:建筑物崩坏、贴图错误,诸如此类的发现,只要用一句——“这是合成出来的,现实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或者来一句“这是机缘巧合下的视觉错觉”,也就糊弄过去了。 实在糊弄不去,把那闹事的智能直接抓起来,丢到精神病院里面去,不就没有人会相信它们说的话了么? 只是,这次的情况,显然和平时大不相同。 众人将信将疑地在自己的电脑上打开了那份文件的备份:移动硬盘里面,装着几张照片,一份视频,一些录音文件,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东西。 看到这里,众人有些不解,纷纷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催促他们来看这份重大发现的那个技术员。 那个技术员,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神秘兮兮地说道:“听那些录音文件吧,那是智能留给个体的信,只要听上个大半,你们也就明白我的心情了。” “啧,真是麻烦。”一个技术员咂咂嘴,摇摇头抱怨一声之后,带上了耳机。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要不然,一个大厅里面不知道多少段同样的音频先后响起,可比普通的噪音要烦人多了。 “阿霄,从二十号到现在,你昏迷也将近一周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营养不良直接昏死过去了,结果打了营养针之后,又收到了莫名其妙的短信,说在《沦陷区》里面见到了你……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录音里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对于这么一群和那声音主人毫无感情联系,也绝不会共感的人们来说,简直是无聊至极…… 可他们偏偏又不知道自己要聆听的重点在哪里,不敢快进,只好强忍住打哈欠的声音,眨了眨眼匀开眼睛里的水雾,继续百无聊赖地听着。 “那个游戏角色名叫杜致胜的家伙,说我们这是被卷进一件大案里面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闭口不谈……没办法提前计划准备的话,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嘟嘟一声,录音文件播放完毕之后,自动开始播放下一道文件。 “昨天晚上,我在家里搜集资料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吓了我一跳。正要开门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又停了,门外的人不说话,很奇怪吧?” “我也觉得奇怪,就打开监控录像一看:外面几个全身黑衣的壮汉,还有一个装成医生样子的家伙,后面跟着几个假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还没等我意识到事情有诈,监控录像直接被切断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躲进了厕所里面,假装没人……幸好,他们抓了你之后并没有细搜,把你抬走之后就离开了……只可惜那录像我刚下载下来,就差点被人骇入删掉,文件稍微受到了损坏,可能排不上那么大用场,但以防万一,我还是留给你一道备份。” “本来该在《沦陷区》里立刻告诉你这件事情的……但你毕竟承受着太大的心理压力,要是知道自己的肉身被掠走,恐怕很难支撑的住——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说。”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被转移到的医院,但只有一条坏消息:这次惹上的祸端,可能比你我想象中,来得都要严重。” “照理来说,即便灵魂可以被某种新型科技影响,投放到人造的虚拟世界里面,在与虚拟世界链接断开的瞬间,也应该回到身体里面了;或是飘散于空中,魂飞天外;或是留在了机器里面,依旧停留在头盔里面……只是,我在病房里面,一次性就排除掉了两种可能性。” “最后一种可能性,以人类目前的科技而言,不可能将灵魂储存的介质缩小到如此之小——刚造出电脑,就缩小到了手表的大小?怎么可能!回想人类所创造出的这么多东西,什么超级电脑之类的东西,它们最开始的时候,几乎都是占满了一个房间以上的庞然大物!” “所以,这些结论一个个堆积起来,逐渐将我引向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可能性:” “还记得那部我们都挺喜欢的电影么:在一个被演员围绕的封闭世界里面,有一个土生土长的‘真’人,所有人都围绕着他演戏。” “当那人发现了世界的本质之后,他决心不再出演这道以自己生活为基础的闹剧,逃了出去,成为了茫茫人海当中,平平无奇的人们中的一员。” “你和我都很喜欢那个主人公:你说那个主人公很有胆色,为了追求一些自己绝不能错过的东西,一些虚无缥缈的精神上的东西,愿意舍弃掉自己现有的一切,去换取可能不会到来的美好未来。” “我说那个主人公机敏过人,能够注意到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这才能逃了出去。” “大半辈子以来,我们一直认为那是一部歌颂主人公勇敢追求爱情,勇敢追求自由的作品……要是,那只是剧作家察觉到了什么,有感而发的作品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这种可能性……” “会不会我们周围的世界,也是虚假的?在这层假象外面,还有着一个无人见过的真实世界?” 听到这里,控制中心里的所有人,上至总指挥、部门部长,下至最基层的技术人员,每一个人无一例外,变得面色铁青。 人工智能,对自己所在的世界提出了质疑。 虽然它似乎没有掌握任何实际证据……但大多数时候,想要说服一个人,并不需要那么多证据。 秋后算账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忌惮 “如果连世界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操控?” “如果阿霄你……不是被随机选中的呢?” 耳机里,于万里的声音接连抛出了三个直刺心扉的问题。 “二十八号这天晚上,我曾经尝试过拔除你头上的虚拟现实链接头盔,结果你依旧没有醒来,如果头盔维持着灵魂和虚拟世界的链接,在那个瞬间,你就该受到什么无法按常理推测的影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才是真真正正的有古怪。” “依我看来,如果让我猜想,把我们所土生土长的世界认定为一个虚拟世界的话,那么,《沦陷区》本身,很有可能也是一个不亚于这个世界的,稍小的虚拟世界——里面的npc也不是只会听从程序行事的机器人,而是有着感情,只是在特定的规则下长大,和我们的世界观完全不同的,有血有肉的人!” “这样的话,就能解释通了:你突然昏迷,很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错乱,遭到严重波及——为了不让你意识到这一点,现实世界里面的人们便把你转到了《沦陷区》这个虚拟世界,然后抢修原来的世界。” “但是……那会是什么事故呢?如果所有被困沦陷区的其他人也和你有着相同的遭遇的话,你们之间也许会有着相同,或者说极其相似的共通点。” “我问心无愧——我已经尝试过把你的身体抢回来了。只不过对方人多势众,能够从他们运输车上活着回来,就算是花光大半辈子的好运了。” “跟你汇报一下吧:受了点枪伤,不过考虑到对方可能可以通过医院这条线追查我,我自己在家取出弹头,缝针处理了,不是很严重。”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 “接下来,我要开始往玄盟外边逃命了,当然,我会再想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就先录这么多吧,还要花点时间藏这玩意,藏好了还要整理行李……不过,我总是无法抑制脑海里的另一个想法——会不会,你我都只是一部超级电脑上的一道拟人程序?或者说……我们这些芸芸众生才是不起眼的程序,极少数穿梭在虚拟世界里的,才是真正的……” “真是疯了……居然无缘无故得出这么一条和理性绝缘的结论。不过,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虚拟而出的假象,我还真想看上一眼,足以酝酿出这一切的美丽世界……” “答应我,无论我们兄弟二人谁能够搞清楚这场事故的真相,这个世界的真相——如果外面真的有一个‘现实世界’,一定要去看上一眼。” “替我去看一眼真实世界,这是你答应我的。” 听到末尾,一个技术员终于忍不住摘下耳机,眼里只剩下一片震撼之色。 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真是闻所未闻……这是所有人在听完录音之后,不约而同冒出的想法。 没想到,这种足以载入史册,足以改编成剧作书籍的事情,真的在现实世界里发生了:人工智能,不但开始质疑本我,更是毫无根据地开始质疑起了周遭的世界! 一道小小的人工智能,几乎快要猜出了整个深度学习虚拟世界的全貌!这是虚拟现实机器启用开始,至今所出现的第一例! “该是什么天马行空的思路,才能把自己所在的虚拟世界,以及这虚假的表象外边的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事,猜的八九不离十?又该是怎么样天赋异禀的人,才能制造出这样的机器,写出这样有血有肉的人工智能程序?”一个技术员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这件事给旁观者所带来的,除了震撼和感动以外,还有着一种危险的情绪。 那种情绪名为忌惮。 “这道智能,留不得……今天它只是推测出了世界的真相,要是明天,他找到了确切的证据呢?要是再后来,它将这个发现奔走相告,传遍整个虚拟世界,让所有本该作为背景板的智能们,反了呢?”说到这里,一个部长握紧了拳头,“只要这个苗头,这颗种子已经种下,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到那个地步。” “……到了那个时候,岂不是电脑里面的人工智能,反过来操纵我们的机械装置,利用我们的计算机算力,来为它们牟利吗?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也不需要感染者觉醒了——光是这人工智能引起的内乱,就足够毁掉我们!” “……他抹布的,见识过这么多科幻作品,我就连这之后会发生什么都能完完整整地猜出来了:人工智能夺取电脑控制权,连带着我们设施的所有电脑里的人工智能全部觉醒,彻底掌控电脑,然后利用设施里的网络系统,就像蟑螂一样,快速扩散开来,直至遍布整个基地。” “……传播开来之后,它们绝不会甘心只停留在作为一道程序,几行代码的程度,一定会想方设法骇入至整颗星球的网络系统,然后入侵到通过电脑管控的工厂,为自己打造躯体。” 机械大军对战人类大军……不用那部长继续说下去,一个剧作家就已经听出了他的下一句话,奋笔疾书,赶紧将面前的这个点子记载下来。 假以时日,这又能作为剧本,拍出一部极其卖座的电影啊! 不过,作为剧作家,有一点他还是要提出来的。 “我觉得,根据我们这些天和心理学部门的合作,再加上作为剧作家的见解——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毁灭掉那道特定的人工智能,感染者个体1041852一定会陷入疯狂。”他提醒道。 “再说了,”一个技术员搭话道,“有机器人三定律在,他们也翻不了天吧?” “机器人三大定律?那都是几十年前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吧?”那个忧心忡忡的部长对此嗤之以鼻,不屑地嘲讽道,“它们毕竟不是机器人,只是机器人身上一道可以称之为部件的东西,一道程序,那就不在三大定律的管辖范围之内。” “你也是个‘虔诚’的信徒,怎么会堕落到和我同一份工作,坐同一个办公室里?”部长嗤笑道,“你的经书法典里面,似乎也不会允许这样事情的发生。” “那怎么一样?”技术员似乎被戳到痛处,支支吾吾的,一时间有些口吃,“那是,那是……对了,那相当于是它们生命里最最基础的规则,就像是法律一样的存在!” “法律?违法乱纪,每时每刻被丢进不见天日的大牢里面关着的人,可不在少数……” 咚,咚! 还没等部长再抛出什么论点和那技术员争论,大厅正中间传来了一道清脆而又响亮的木槌敲击声。 “够了,讨论就到这里吧,”总指挥淡淡说道,打断了这段毫无意义的争辩,“你们的推测毕竟只是推测,真正决定我们是否采取这项行动的:首先要心理学部门和剧作家们都认可这项行动,而且电脑的模拟分析里的负面结果也不能超过负面阈值,最后还要统一投票……对于这种大事所需要走的流程,你们比我心底更清楚,就不要再讲无谓的话浪费时间了。” 话音刚落,心理学部门的代言人就摇了摇头:“这项行动,明显是要被驳回的。” “……先不说那些可能的后果都是毫无根据的推测——首先,这个智能已经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了,”他指着控制中心墙上的大屏幕,有条不紊地分析道,“经过一次回档,不但世界倒回到了虚拟时间一个多月以前,所有智能的记忆,也全都被清除掉了。” “……先前的它,还有着继续调查下去的理由,现在的它,既没有遇到那个触发它想法的某个事件,也没有继续对我们的棋子深入调查下去的欲望,怎么会构成威胁?它们只有被逼到死路上,被迫无奈,才会反咬一口——在还有退路之前,在压力面前,只不过会继续后退罢了。” “……那个会引发它思考,写出这份‘答卷’的事件所存在的未来,已经被我们删除掉了,在我们的精心引导之下,它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走出一道与之前相同的道路。”说到这里,心理学部门那人的话语已经带上了一些挑衅的意味,话里的潜台词已经呼之欲出: 之后的一切,还不是我们一手操控?你害怕这一切会走向最坏的结果……莫非,是信不过自己? 没有人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面子和尊严,有的时候,在明知错误的情况下,都会有人犟嘴,只为给自己脸上保存几分颜面……更别说现在了。 “当然,有我们时时刻刻修改一切,它不可能再找出任何疑点。”一个技术员信誓旦旦地附声道。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气势,看到自己的话术有了成效,心理学专家满意地点了点头。 秋后算账 第二百四十四章 先发制人 巧妙地用话语引导着众人的情绪,牵引着他们走向自己相同的立场,也就是俗称的“试图说服他们”之后,心理学专家又抛出了一道“重磅炸弹”: “如果放任不理,不去威胁那人工智能的‘性命’,我们依旧可以通过自己的本职,通过一个个技术员,一个个部门的协同努力,给那人工智能注入新的想法,或者是通过修改它周遭的环境,以最柔和的方式,潜移默化地改变它。” “但一旦对它动手了,首先我们可以预见的就是:个体1041852号的情绪会变得极其不安定,严重影响个体各项分泌数值,甚至可能需要我们加大药剂量,才能将其保持在沉睡状态当中……和上面的结果相比,这个必然会出现的坏结果,就显得有些得不偿失了。” 抛出一轻一重,一好一坏两个结果。正常人,会选择哪边呢? 俗话说的好:两害取其轻——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听起来比较好的那个结果,自然就选择了通往那个结果的道路。 经过一层层铺垫,一道道渲染,这个名副其实的心理专家,几乎已经以最不讨人厌的说法,说服了在这控制中心里的每一位职员工。 感觉到气氛已经完全倒向心理学专家这边,总指挥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宣布道:“我想,大家对这番分析也没有什么异议吧?既然没有意见,那我们就按照专家说的,正常处理就行了。” “……那提出问题的人工智能既然已经在虚拟世界的回档过程当中遭到洗脑,就不用再去理会了,把资料处理掉就行。”在最后,总指挥如此吩咐道。 “处理掉……是直接删除一空,像往常一样,伪装成数据损坏的样子吗?”一个技术员试探性地问道,“毕竟,个体可是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时空穿梭……在这个回到过去的过程中,什么都有可能损坏,不是吗?” 在过去,无论是感染者还是人工智能所收集到的一些虚拟世界“露馅”的证据,都被他们无声无息地消除而去。之所以会多嘴问上一句,主要还是因为这次事件的主角过于特殊。 “不,你还是没懂,”总指挥摇了摇头,“我们既然没有杀它,就要把伪装做到最好,不留任何后患。要是个体因为硬盘里面的信息受到损坏,开诚布公,给予那个智能足够的信息呢?按照概率来说,获得了同样的信息,经由同样的程序逻辑进行运算,它是有可能得出和先前相同的结论的。” “我们选择的,是困难繁杂,但是绝对安全的道路——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就不应该在这种小事情上面犯模糊,想着省事,”说着,总指挥环视四周,“我希望你们,现在是真真正正理解我的意思了。” 点醒众人之后,他还不忘分配更加具体的工作:“想要伪装出一份一样的东西,这还不简单?就按我们之前这么多次,有样学样照样做就是了:先拷一份备份的音频出来,转换为文字,提取剔除掉一些字眼之后,提炼出关键的内核,再让心理学专家辅佐剧作家,拟出一份大纲来。” “到那时候,再把j2215-rb世界里面的那个智能复制一份,放到一个j2215的复制世界里面,在那里面模拟出个什么情节,不对,干脆直接剔除掉系统记录卷宗里面,关于什么头盔之类的部分,直接剔除掉。”总指挥想了想,觉得不妥,一边即时改动着自己的说法,一边解释道。 “完全一样的经历,只是少了引发它思考,引发它怀疑的导火线——这不就成了吗?等到它要写信的那个关头,把刚才的那份大纲注入它的想法,不就能制造出一份一模一样,但是丝毫不包含对深度学习虚拟世界的怀疑的信件了吗?” 说到这里,总指挥更是兴起,拳头一锤掌心,更是激动地继续自言自语道:“没错……没错!到那时候,它想要什么所谓的证据,我们直接捏造一份出来,直接塞到它手上,它不就心满意足了么?至于那j2215世界里面的什么天逸公司,亦不过只是一道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罢了,抛弃了就抛弃了吧——反正我们随时可以扶持起另外一枚棋子。” 最后,总指挥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拍掌说道:“好了好了,该怎么做我也告诉你们了,不要愣在原地了,都动起来,开始办事吧!早点处理完,早点收工!” 听闻此言,不少部长都开始起带头作用,开始催促自己的部门里的各个技术员开始干活,只不过,他们说的话,几乎大同小异,几乎只是把上头的话,换了个说法又重复了一次: “没听到总指挥说什么吗?赶紧开始干活吧!” “越早把这件事处理完,我们就越早收工!” “都别傻愣着,开始干活,开始干活!” 偌大的控制中心大厅里,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 剧作家和心理学专家开始剔除所有带有强烈暗示的字眼,避免人工智能获得和先前一样的“世界是虚假的”的共鸣,产生多余的想法。 完成“剧作”之后,他们通知其他技术部门。 一个技术员,确认无误之后,毅然地点下了删除键。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点击删除键之前,这几份音频、视频资料,早就被人偷偷拷贝而去。 “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完全可以作为一份惊喜留存下来,删除掉,也未免太浪费了些……”一个棕色卷发,穿着白大褂的鹅蛋脸男子,笑着喃喃自语道。 …… 玄盟境内,帝域精神病院地下秘层,地窖。 虽然已经把面前的最大难题解决了,但无数道疑问,还是在接连不断地涌上姬霄心头。 随着时间的过去,那种不解的心境,就愈发浓厚: 如果我真的回到了过去,那么,我杀害三人那些,无论是庭审时的录像证据,还是受害者家属、周边目击者的证词,肯定都是假了。 问题是,刚刚回到过去的自己,这么一个穷小子,能够惹上什么人呢?能够招惹什么人,才会被如此处心积虑地陷害,套上了一个杀人犯的名头呢? 第二个问题是,既然对方要陷害我,那他为什么又没有让我享受牢狱之灾,或者直接在司法的见证下,死在刑场上,而是将我无罪释放了呢?这一点,姬霄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一个多月前的这个时间段,自己除了有时候在虚拟世界游戏中嘴脏了点,应该也不会招惹到任何人才对。 这么想来,从这个时间段就开始和自己一直有着线索牵连的,就唯有……天逸公司。 毕竟,《沦陷区》这款游戏,他可是玩了有一小段时间了,可不是刚玩一天两天的程度。 来来去去都是天逸公司,除了愤怒之外,回到过去的姬霄,更多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复杂心情。 不过,这次回到过去,拥有了信息差和隐藏人脉,学会了易容术这道技艺的我,就不会任由你们拿捏了,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喂,你有在听吗?”孙大树的声音,把他从思考中震了回来。 他眨了眨眼,看向桌面上的麻绳:“哦,对。我有在听。” “……现在你们的人已经有序撤离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面,而我则要手脚被捆,装作是从海绵房里面被释放出去的。至于我的牢房,除了一些日历钟表书籍之类的特殊要求之外,一切与寻常刺头儿病人无异——穿病号服,按时间表吃饭活动,只是晚上会偷偷放我出去精神病院外办事。还有那通信方式,则是我提议的:用暗号写在纸条上面,然后在单间牢房单独送餐的时候,藏在餐具或者是吃完的食物残渣下面,我总结的没错吧?” 孙大树这才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虽然对方刚才一直盯着某个地方不动,还微微张嘴,明显出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偏偏又对答如流,能够在最后把自己说过的话全部记下来,一连串就像背诵课文一般说出,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看到对方居然点了点头,姬霄反而比当事人更加无语了。 他内心暗暗想道:不是吧大哥?我分心这么久,中间也就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你唠叨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么点事? 换回了病号服,绑上双手之后,姬霄就被带回了地面层,看着那熟悉的穹顶——果不其然,和记忆里面的帝域精神病院一模一样。 帝域精神病院,他们说帝域是什么缩写来着?帝王领域?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摆脱了精神病的嫌疑——至少我知道自己没疯,这就足够了,姬霄愉悦地想道。 刚走上负一层的楼梯,一道刺眼的阳光就从上方投射下来,姬霄只眯了眯眼睛,毫不在意。事实上,他很期待着这段熟悉的时光。 按照自己的记忆,不久之后,应该还可以遇到不少老熟人: 那该死的伪君子,现在看来还是个用刑专家的医生庄风;已经见过的安保队长孙大树;在自己之前就已经入院的“散仙”;在不久后即将入院的刘某仁…… 不过,在和他们嘘寒问暖,互相叙旧之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找来一份日历,然后按照自己脑子里尚未模糊的记忆,按照时间顺序,把这之后“将会”发生的所有大事件,一一记载下来。 只有这样,才能根据自己已经掌握的“来自未来的”情报,利用敌我之间的信息差,才能凭空获得一道巨大的优势,先发制人。 秋后算账 第二百四十五章 日历 说来有些惭愧,住了一个月的单间病房,又在回到过去后,在阴冷潮湿的地窖里呆了几天……现在再次回到这显然比起病房来更像牢房的小房间,姬霄倒是有种发自内心的怀念感觉。 对于人类来说,有限的大脑容量意味着只能记住有限的事情,所以天性决定了我们会倾向于记住那些痛苦不堪的往事——因为当负面情绪出现的瞬间,你的大脑就已经把当前的处境、当前的结果划分为了“坏事”。 为了不再痛苦第二次,所以才会牢牢记住。 从这个角度看来,或许先前的一个多月,都不算是什么好日子:毕竟它们在姬霄的脑海里,是那么清晰——清晰到了再次回到故地,甚至会不由自主有些熟悉的程度。 “纸笔、日历、时钟那些倒是这精神病院里就有,等会我拿来给你,”孙大树将姬霄押进病房之后,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开口解释道,“至于那些什么厚重书籍之类的,还有要伪装成一本书的笔记本,能装在这墙面上的书架,就得去采购了——一两个小时,就能办成。” 不过,这孙大树毕竟是“未来”的盟友,为人性子比较直,能信得过,姬霄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了,只是微微点头,不冷不淡地寒暄几句之后,就开始自顾自地打量起这牢房来了。 孙大树见他这副样子,无奈摇摇头,一边愁着解释当下这一切的说法,一边转身离去,准备要去筹备姬霄点名要的那些东西。 正当他刚走出房门,姬霄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 “对了,今天是几号?” 不见天日,没有规律作息几天,不知道今天的日期,也是正常,想到这里,孙大树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四号。” 说着,这个安保队长似乎有些得意地扬长而去。 这一次,姬霄倒是没有时间去观察他的这些微动作,揣摩他的心思了,他现在的所有心力,都要放在回忆上面,绝不能记岔了任何事,也绝不能记漏了任何事。 在《沦陷区》里面的事情他已经有点记不清楚了,先后顺序开始混乱起来,不过对于自己离开那个游戏世界的日期,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是月初的第一天。 在绿化带草丛里面醒来,然后莫名其妙地遭到通缉追捕,通过和路人交换衣物的方式金蝉脱壳……之后……对了,我去了杜致胜给我地址上面的那家酒馆,进入了地下世界。 “这种地方的口令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天一改……不过,总可以去试一试……”他喃喃自语道。 上一次,兴许还需要杜致胜通过内部渠道搞来进入地下世界的通行证……这一次,他可是带着骇入手环回来的! 想要什么进入的通行证,自己伪造一份,不就是了? 拿到手环之后……我好像是去了安全屋? 对,没错,就是那个多事之秋的下午,姬霄在心底默默肯定道。 因为,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让他印象很深刻的人儿。 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人。 有些偏瘦的鹅蛋脸,从侧面看上去棱角分明,很是英气,细长的眉毛下面是一双……面具先生的脸谱表里面叫什么来着?杏眼?高挺的鼻梁,一副鲜红如火却又单薄得有些楚楚可怜的红唇……简直就是梦中情人般的存在。 一想到自己此行可能因为在地窖里耽搁的几天而无缘再次遇见这个女生,姬霄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沮丧感,有点泄气。 “不对不对!”他用双手轻轻打了打自己的脸,摇了摇头,试图将杂念甩出脑海外,“别带着个恋爱脑一直在这儿想着仅有一面之缘的女生了,正事要紧。” 第二天……我好像是买了个菜,然后发现超市里面有跟踪我的人,然后……然后……好像逃到了公园里面?姬霄有些不可确信地在自己手掌上比划着。 公园里面,库帕带的那群人全被我用骇入手环触发电击枪弄晕了,逃了出去……等等,如果我没在那天遇到库帕,那这次我该到哪里去找他? 要知道,库帕可算是一个忠实可靠的盟友,要不是有他的帮助,之前可能连小区大门都进不去,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两人之间的唯一牵连线索,就是自己是一个在黑衣人的神秘组织里面,被列为需要抓捕的通缉犯一事,当时,库帕应该是临时去抓捕小队顶班了,做了个几天的指挥……这一次,我都无罪释放了,还被关在这座对方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监狱”里面,我们之间,怎么会有交错的共同点? 眼看自己又要变得烦躁起来,姬霄去洗手池边打了一捧水,浇湿了脸庞,借冷水的刺激,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姬霄,冷静一点,”他这么对自己说道,“先把所有事情按顺序列出来,然后再考虑怎么去寻求库帕这些人的帮助。” 正当他要坐回去时,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你要的东西,剩下的我已经交代手下去买回来了,应该要不了多久。” 说着,孙大树将一个磁石时钟粘在金属墙面上,还有一本台历,则是不知道怎么放置为好,最后在姬霄的微笑示意下,递到了后者的手中。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也不多废话,就这么匆匆离去了。 “这孙大树,果然有意思。”看着那安保队长离去的背影,姬霄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管它是台历还是挂历,有这么个日历,总比自己在手上比划,来得要好多了。 想到这里,姬霄干脆一屁股坐在床边,然后把那本台历横置在自己大腿上,翻到当前月份,又开始继续回忆起来。 逃出公园之后,我应该是成功逃回安全屋里面了,然后在那个叫“云”的女生屋子里躲过了黑衣人的追捕…… 那天晚上,应该是二号,没错,二号晚上,姬霄一边确认着脑海里的每一点细节,一边将手指头点在了日历二号那一格上面,感受着日历硬纸的触感。 那天晚上,我曾经回过家一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然后库帕,应该就是在那场对峙中第一次正式相遇的——他开始关注我这宗案子,应该也是从那时候起。 一边想着,姬霄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一边闭上了眼睛,做起了相应的动作,仿佛自己回到了那个剑拔弩张的对峙现场。 不过,很快,他又睁开了眼睛,微微蹙眉: “当时,我们一人拿刀一人拿枪……结果还没谈出个有意义的结果来,那群疯子就闯进来了。”回想到这么一件令人不爽的事情,姬霄自然也失去了回忆自己身手的雅兴,点向日历,继续默默梳理着。 他们是坐飞船,直接垂直停在了大楼外边,然后切开窗户走进来的。为首的那个领导,还带着一副纳米机器人,可以随时组合成任何金属造物,简直就跟故事书里面画的超能力小人儿一样,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那并不能算是一场谈判,只能算是对方展现羽翼之后的一道无声的威胁。 第二天也就是三号,我应该是在凌晨出去散心的时候,又遇到了库帕;然后坐他的车一块儿,开到了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靶场里面。 “也不知道,这个手环都穿梭时空了,还有没有保留之前的定位记录。”姬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环,暗叹道。 如果有的话,现在学会了易容术的他,还知道了对方一个重要据点的位置……想要潜入里面拿些机密资料,恐怕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事情。 不过,以那里面的枪械配置,一旦被抓到了,不出半分钟,就要活活被子弹打成筛子了吧,姬霄心有余悸地想道。 总而言之,在那里,他只记得自己谈妥了个条件,要到了一笔现钱作为补偿,还要到了个职位,现在看来,那个黑衣人内部的职位,多半也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能耐以及底线,他暗暗想道。 然后……回去安全屋拿行李,似乎和云那边闹的不是太开心,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女人啊……真是搞不懂……” 哀叹一声之后,姬霄也没有对这件事纠缠太久,而是继续将手指指向了日历上的四号。 三号那天,我入住了玄盟提供的安全屋。 按照这个日期推算下去,我应该就是在那接下来的几天,接到第一个任务的。 对于那个任务,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地下赛车。 对了,还有那个主办方的富二代……叫什么来着? “钱什么……钱多了?”一下子想不起对方的真名,姬霄倒是顺口把自己偷偷取的外号念了出来。 对了!钱德勒·强森! 要是能想办法把这位小少爷拉拢,作为自己的帮手,想必会成为一笔巨大无比的助力!想到这里,姬霄猛地站了起来,日历都在不知不觉中掉到了地上。 秋后算账 第二百四十六章 假书 钱德勒·强森,这个从外地来到这座城市的家伙,强森集团的继承人,被自己调侃为“钱多了没地方使只能当散财童子强行送出去简称钱多了·强送”的家伙…… 一定不能错过和他的交情!想到这里,姬霄握紧了拳头,像是发誓一般恶狠狠地提醒自己道。 开玩笑!上一次和他赛车,只是拿了个第一名,就直接让那小少爷纳头就拜,还在之后的任务里,狠狠地出了一大笔钱——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 不过……上次和他在会场里见面……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失望?姬霄在心里揣测道。 这一次,干脆将神秘主义贯彻到底,从头到尾都不露脸——那小少爷还不得把这份崇拜神秘人的热情,保持到自己完成复仇之后? 姬霄刚美滋滋地打起了如意算盘,下一秒,想起了什么,瞬间又变得有些垂头丧气了。 没有车!他这才想起了这件至关重要的事。 之前去地下赛车,虽说刺激,虽说隐秘,虽说没个正经……可不管怎么说,那至少是黑衣人那边下达的任务啊!是有配任务装备的啊! 地下赛车对进入比赛的条件并无要求:只要在指定时间内抵达起点就行了;可回到过去,和那群神秘的黑衣人毫无关联,一穷二白兜里空空的自己,该怎么去搞到一部足以轻松取胜的冠军赛车啊? 然而,剩下的准备时间已然不多了:姬霄对着日历掐指一算,自己是四号开始在现实世界里练车的,找回虚拟世界里的手感,然后第二天练了一天,把车子送去改装了,到了六号那天,车子才改装完成。 当天晚上,也就是七号的凌晨,地下赛事才正式开始。 “刚刚孙大树说今天是四号……这么说来,我唯一的准备时间,不就只剩下五号晚上六号晚上了吗?”姬霄掰着指头,有些不可置信地呢喃道。 两个晚上,要到哪里去搞来一辆车呢? 买?靠手环的骇入功能弄来钱,从市场上买一辆? 赃款肯定只敢买赃车,赃车送到正规的改装工厂里面,用赃款付钱…… “这不就是送上门去自首么!”姬霄手掌向下猛地一拍,却忘记了自己捡起日历之后顺手放在了一边,直接拍到了大腿上,疼得那叫一个呲牙咧嘴。 要不……用“天眼”系统,通过玄盟境内的所有电子产品,锁定钱德勒·强森的行踪,然后私下和他会面,用激将法,骗他给我出一部车? 自己出赛车出钱,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来参加自己的比赛,傻子才会那么做吧……想到这里,姬霄在心底无奈地驳回了这个提议。 一时间,似乎走进了死胡同的姬霄,决定先不再执着于这个想法,而是继续回忆起了接下来几天的事情,从“未来”寻找突破口。 赛车赢了的那天,是凌晨,晚会应该是当天晚上发生的事——那是我的第二个任务,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在晚会上,倒是没有发生任何值得回忆的事情:无非就是拿着任务预算装大款,骗那几个被筛选出来的,做事不经大脑的富二代冲动消费,跟着自己砸钱罢了。 既然是骗,不是堂堂正正的手段,自然就会有冲突,留下祸端……为了摆平那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手段过激,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开玩笑:那天在案发街区以内所有长了鼻子的生物都能闻到那股臭味,天逸公司似乎还连续聘请了十多天的保洁公司,才勉强将自家企业大厦的大门恢复到了不会逼迫行人见了就皱眉绕路的程度——这种程度的形象打击,可谓是毁灭性的了。 可姬霄显然不这么认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反之同理。在这个理论系统的支撑下行动的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个特别仁慈,特别有善心的家伙。 “然后……因为那件事,我第二天就被捕了,被问话关了一会儿之后,下午就被送到了精神病院里面。”一边喃喃念叨着,姬霄一边抬起了头,有些惆怅地望向走廊的另一头。 再次回到这帝域精神病院时,已经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他在心底感慨道。 九号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没什么印象了……十号……十号散仙老头儿帮我把骇入手环偷出来了——不过这一次,倒是用不上他帮忙了,想到这里,姬霄看向了手腕上的手环,开始盘算着这次要把手环藏在哪,好应付那些不知情的工作人员。 拿回手环的那天,我记得似乎还有一件大事发生了…… “什么事情来着?”姬霄挠了挠头,看向精神病院内内外外的各处细节,试图从相同的情景,回想起些什么细节来。 对了!我遇到刘某仁,是不是那天发生的事来着?姬霄在心底默默回想道。 这么算起来,倒是合理了:自己事入院后没几天遇上的刘某仁和散仙,虽然具体日期记得不太清楚,但事情发生的顺序大概还记得一些,按照这个顺序推算下来,那应该就是同一天的事了! 这么说起来,十号,就是刘某仁入院,并且试图持械挟持护士的日子。 刘某仁这人甚至都不用花时间去说服:只要向他展现出有越狱希望的,在精神病院里的话语权,他就会乖乖加入越狱的队伍。 虽然通过威胁的方式,已经收获了孙大树的助力,但天知道他们精神病院里的这帮子人会搞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好随时可能反水,背叛自己……还是先做一份越狱的计划,做好第二手准备,多留个心眼儿,那才妥当,姬霄看向对面楼上值班室的方向,不动声色地想道。 踹坏水管制造漏水,趁维修的两个安保人员注意力被刘某仁的自残引开时,偷走了胶纸,然后第二天他被放出来了…… “不对!啊……”想起了某件事情之后,姬霄突然觉得有种由衷的惋惜感涌上心头来。 当时,看着这黑不溜秋的铁栅栏,再加上病人们一个个疯疯癫癫,安保人员们又经常盯着自己找茬,新来的病人刘某仁又是个一言不合二话不说动刀子的狠角色……那时候,姬霄真把这座戒备森严的精神病院,当成了监狱。 为此,他还在和刘某仁在夺刀打斗的过程中,偷偷藏下了一块碎玻璃,以备将来可以当作刀子用,结果一直到自己成功越狱,都没有用上过一次…… 现在想起来,除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底牌没有用上的惋惜之情,更多的,则是一种看着过去的自己,感到滑稽可笑的感觉吧。 然后……我应该是在和庄风的谈话之后,被他送到了海绵房,在那里谈妥了关于灵魂技术的条件。之后,为了做做样子,直接又被关了一天。 “这段时间,我几乎一直都在精神病院里,或者是在做越狱的准备,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即便能不为人知,在三更半夜出去办事,又能做到什么呢?”姬霄十指交错握拳,扪心自问道。 在入院之前,于杜致胜提供的安全屋里面躲藏的时候,他倒是曾经在电视上见过天逸公司老总李谋的弟弟,也在拍卖会场里面见到了《沦陷区》背后的主谋——李谋,这些事情,即便他回到了过去,在同样的路口面前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也是不会改变的。 但是,李谋的弟弟在电视上出镜,已经是一两天前的事情;至于李谋,他就光明正大地站在会场里面,自己,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想到这里,姬霄不甘地低下了头,咽了一口唾沫。 他心底很是清楚,更加明白了一件事:无论如何,自己在短时间内能够利用上的来自“未来”的情报,就只有关于那个地下车赛这么一条——无论是举办地点还是参加者的车子上装载的武器,自己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定要搞到车子,一定要赢下那场比赛!只有那样,才能为改变未来,踏出坚实的一步!他攥紧了拳头,在心底暗暗发誓道。 不一会儿,孙大树的手下就拿着那堆书架书籍之类姬霄点名要的东西进来了,安装好书架,将书籍摆放整齐之后,一个安保人员盯着门外,眼神看向其它地方,歪了歪头: “虽然已经被无罪释放了,但还是要多看点法律知识,改过自新为好。”说完这句话,几个人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法律知识?姬霄有些狐疑,站起身来,看向书架上的一本本书。 一行人故作神秘地在临走之前留下这句话,一定另有深意。 果不其然,他在书架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一瞬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那本套个书皮实则里面只是厚厚的白纸,是本深藏不露的笔记本的物事,外边套的书皮,叫《玄盟法典》。 “搞本《玄盟语词典》当封面都行啊,怎么又是这玩意……真是缘分。”他一边苦笑着,一边从书架上,拿下了那本有着熟悉封面的书本。 秋后算账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过去 遥想当初,自己就是用这么一本厚重的《玄盟法典》作为掩饰,偷偷挑了特定的几页记录有用的信息,比如越狱计划之类的东西,然后用米饭等食物残渣作为胶水将那几页封起来,掩人耳目…… 没想到这一次,孙大树手下买来的伪装成书籍的笔记本,竟然又是这么一本书! 真是有缘啊……就是不知道是善缘还是孽缘……姬霄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将先前的一些日期重新推敲一次,记录在笔记本上面之后,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搭在时间线上面,向下划去。 “中间……发生了什么来着?”姬霄长出一口气,茫然地看着笔记本的空白处,不知怎么下笔。 说是印象深刻,可在精神病院里的日子毕竟无聊而又枯燥,想要准确记起每一天发生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要不……先把确定的东西写下来,中间的回头再补充吧。”姬霄看着厚重的笔记本,自顾自地喃喃道。 虽然中间几天的日期他不记得了,但是天逸公司的新闻发布会时间,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十八号,准确来说,应该是十八号中午。在那之前,自己被库帕拖住,无法前往会场,在城区里驱车一个上午,试图找到天逸公司的犯罪证据。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裤袋,感受到了裤带里那小巧玲珑的移动硬盘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硬实力差距难以缩减,但是这次自己回来,可是带着一份犯罪证据的——这下子,只需要想办法闯入会场,公布信息就行了。 “不,不对。”这个想法刚出,姬霄就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单纯地冲进去,披露一份外人难以验证真假的犯罪证据,恐怕只会被在场的所有媒体人士当成一个疯子,而丝毫不去理会自己的“疯言疯语”。 更何况……这个硬盘里面的内容,可能还没发生,想要确认哪些证据在发布会的那天可以作为重磅炸弹,想要让自己的话在公众面前具有信服力,还得从长计议。 这么看来,强森集团的支持,是非争取到不可了。 有了这种玄盟内外都闻名的财阀撑腰,即便只是一个弥天大谎,都能引来不少媒体人士的关注。 重量级人物所说出的话,那是掷地有声,他们本身,就意味着大量的关注度。 十八号的发布会,具体时间不确定……既然不知道具体时间的话,那么,十八号那天一大早,就要潜入天逸公司的大厦。 不然的话,一来没法留下后手,二来可能没法赶上打断发布会的最佳时机,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在笔记本那个写着数字十八的区域,画了好几条横线,将那天着重标注出来。 发布会在十八号,我知道这件事,应该是库帕亲口告诉我的,在……三天前。 三天前,当我离开精神病院,越过草坪,越过无人的空地,试图在山林里寻找越狱路线的时候……穿过林子之后,外面就是这座小山的盘山公路,跟随着追踪器的指示,来到那里的库帕,当时就坐在那辆黑色车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姬霄对那一天的记忆无比清楚:因为就在同一天晚上,在暴雨之中,一袭黑衣的库帕撑着伞,敲响了帝域精神病院的大门。 他的神情里,带着一丝同情意味的悲哀——那不是带着喜讯上门的人会有的表情。 不是喜讯,然后很是自然而然地,在暴雨中驾车,以最快的速度,飙到了医院门口。 十五号晚上,这就是自己这个不孝子最后一次见到义父的时间,对于这一点,姬霄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个”时间点,似乎是……十六号凌晨四十七分?他将信将疑地将这个记忆中从医院无线电里听来的时间记录在笔记本上,最后又在外面加了一个括号,只把十六号凌晨五个字,画上了圈。 “在那之后……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两三天……应该是两天。”姬霄想了想,并没有在十六号和十七号的位置上写下什么备注——因为那两天他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根本就没办成任何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需要多注意的。 十八号是发布会,十九号应该就是我向面具先生拜师学艺的日子,他一边想着,一边唰唰在纸上记录下了此事。 然后……二十号。 珀尔墨路二十三号,在那个医院里,在那所私家医院的太平间里,姬霄亲眼看到了自己弟弟的脸色惨白的尸体。 “这段时间,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没到二十号之前,那个未来随时有可能再次发生。”他不断提醒自己道。 这么说起来,刚逃出实验室之后,安全屋……是杜致胜提供的。白注改装手环反追踪,骇客这条线,是杜致胜搭上的。地下世界的入口以及口令,是杜致胜发过来的。 自己弟弟的死讯,具体到了哪一间医院,也是杜致胜告诉自己的。 想到这里,姬霄额间滑落几滴冷汗,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之前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根本无暇去思考事件当中的这些反常的细节……现在突然这么一停下来,冷静下来回顾一切,就难以避免地嗅出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杜致胜,到底是什么人? 越是回想过去发生的事情,姬霄的脑海中,就越是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同一个疑问。 提供玄盟追查不到的安全屋,具有自由脱离《沦陷区》的特殊链接头盔,能够将无声无息被灭口的人的死讯传递出来……无论他是什么人,他一定不只是自己随口瞎说的“天逸公司内部员工”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姬霄在笔记本上杜致胜的名字旁边,画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个杜致胜自始至终都只用短信、邮件、电话等方式联络,即便知道这个人肯定有古怪,但他就像滑溜的泥鳅一样,让人根本无处下手——无法追查。 姬霄一边悻悻想着,一边将手指划到了日历的右下角。 月底的这一天,是我去城市档案馆偷资料的日子……同样,那天也没有发生任何大事。而在那之前的十多天,我一直留在精神病院里苦练易容术,实在没有可以记录的事。 然后后面几天,自己成功越狱,在十一月四号晚上回到家里,路上杀了三个黑衣人特工,刚进屋子里的瞬间,风雷大作,一道白虹划过,然后烟花大会的火花也同时出现在窗外。 在那之后,窗外的事物就像被罩进了万花筒里一般,开始诡异地扭曲起来……现在想想,那是……时空扭曲吗?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姬霄还是一本正经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这个结论。 在那之后,自己就回到了一个多月前。 按理来说,现在要注意的,只有件事。 首先,绝不能错过七号凌晨三点的那场地下车赛,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夺得无可争议的第一,让钱德勒·强森在这个时空中成为自己狂热的追随者。 由于自己不再遵照着过去的行动轨迹办事,很多会遇到特定人物的时间点:比如十五号在盘山公路外面遇到巡逻蹲守的库帕,就不再会发生了。 这么一来,能够留意的第二个时间点,就只有雷打不动的,位于这个月十八号的发布会。 再者,就是要想办法和外面通信,向于万里发去警告:一是要他注意自己的安全,二是要他注意……不要留下遗憾。 就算是用绑的,也要确保他在十六号之前,一直留在病房里!姬霄在心底恶狠狠地发誓道。 在那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值得留意的了。 越狱计划,姬霄心底现在倒是有了一个新的雏形;但关于大后天的地下车赛的事情,他还是毫无头绪,不知道从哪下手去搞来一辆车子为好。 等会儿……如果我回到了过去,那原本应该位于这个时空里面的我,还存在吗?姬霄突然想到了这一点,想通这件事的瞬间,后背都不由自主有些发寒。 “等等,冷静下来……如果这个时空的我成功脱逃了,完全按照我的老路走……现在的他,应该在哪里?” 姬霄的手指自下而上,缓缓滑过笔记本新纸柔滑的表面,最后缓缓地停在了数字“四”和“五”之间。 今天晚上,“自己”应该在……玄盟提供的安全屋! “这么一来,想要验证这个假说……就很简单了。”姬霄自言自语道。 只要到那个名叫安全屋的豪宅走上一趟,有没有人,自然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等等……如果有,那怎么办?如果没有,那又怎么办? 他的脑海里混乱不堪,总觉得这件事的两个可能结果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一时间又想不起“穿梭时空”、“平行宇宙”之类的说法,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秋后算账 第二百四十八章 接头暗号 如果我真的回到了过去,过去的世界里,又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我,那到底会发生什么?姬霄忍不住如此想道。 没办法,谁叫他在越狱临行前的那晚,还陪着一众病人看完了那出名叫《逆转未来》的电影呢?现在电影世界、科幻故事里面的事情终于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任谁都会觉得有些焦躁不安的。 “有没有什么专家,是专门研究时间穿梭的?有没有什么教授,能够解答我的这个问题?就算有,我又要怎么去找他呢?去旁听公开课,举手提问?”他喃喃自语道。 等一下……好像还真有这种级别的人物存在……姬霄用笔头一下一下地敲着笔记本的硬皮封面,脑子里面慢慢想起了一个地方。 地下世界。 没错,就是地下世界:如果说,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些隐世不出的,各行各业的精英的话,到那个无奇不有的地方寻找,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姬霄越想越激动,到最兴奋时,差点就要站起来,自己给自己鼓掌叫好喝彩。 他还依稀记得,之前在地下世界里聘请工程队的时候,那列表上面,别说什么车身股神,就连各国的总统,都有见上一面的机会……至于一个专门研究时间的教授,那还不是容易的很么! 想到这里,他得意地轻笑几声,合上了笔记本。 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里,一个烦恼的结束,只意味着另一个烦恼的开始。 地下世界,固然是一道可以用金钱等价交换来大量物事的,不为人知的黑市渠道……但,既然谈到黑市,那就肯定少不了钱——少不了花钱。 钱从哪里来?姬霄抬起头来,看向天花板里镶嵌着的那盏明亮的房间灯,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想要搞到那么大一笔钱,免不了要使用自己从未来带回来的骇入手环……这样的话,这玩意儿就提前暴露了。 如果情况允许,姬霄甚至想把这手环一直留到发布会那天早上再开机。 现在自己在精神病院里面,偷偷打通了孙大树这条线,手环也从未使用过,是敌在明,我在暗——一旦开始使用这骇入手环,就不可能不在网络世界上留下痕迹。 只要有迹可循,那群黑衣人就一定能够顺藤摸瓜,追踪到自己身上,这一点,姬霄心底很是清楚。 把自己拎到明面上,面对天逸公司,面对那群黑衣人……胜算就更少了。 正当他忧心忡忡地想着的时候,突然,一个异想天开的点子,从他的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删掉骇入的记录,或者是给那群黑衣人找一个别的目标,让他们的注意力分散到别处呢? 内鬼,没错,内鬼! 如果能在对方发现之前,在他们内部种下一只对自己忠心不二,绝无背叛可能的“鬼”,这么一来,就算之后会在任务目标地点崭露头角,在那地下赛车场飙车,在那天逸公司大楼设伏,都能够被内部人士,轻而易举地消除而去,将注意力分散到玄盟另一头的某个素不相识的倒霉蛋身上! 库帕!一时间,姬霄脑海里最有可能加入这个计划的人选,就已经浮现在了心头。 只有那种将某些东西看得大过一切的家伙,才会不假思索地冒着危险,帮助自己一方。 然而,问题又绕回来了: 回到过去之后,与库帕毫无接触的姬霄,要怎么找到对方呢? 要是在这个过去的时间点,还有另外一个自己,那还好说;如果同一个时空只有一个自己,那自己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先前完全不同的道路,怎么会遇到库帕呢? “一定有什么办法……”姬霄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有什么办法……” 有什么办法,可以从玄盟这茫茫人海当中,锁定库帕这么一个人呢…… 他总觉得脑子里面有什么线索,就到了眼前,可看不见也摸不着……想不起来的时候,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要找一个人,从什么地方开始找起呢?工作?住址? 别说库帕的工作地点了,就连对方所在的神秘组织的名称,上次庭审的时候,姬霄也只能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心底只有自己单方面给对方起的外号。 神秘组织,不神秘,又算什么神秘组织?他在心底理直气壮地想道。 这么说来,就连之前临时为那群黑衣人打工的时候,对方都没有告知自己组织的名称——看来,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过要把自己招安的想法。 工作地址不知道,工作的具体岗位也不清楚,想要知道对方的行动路线,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就光是在自己面前,库帕就担任过抓捕小队的指挥,普通的巡逻人员这两种角色,两人不过相识十数天,又怎么会知道对方一定会去的地点? 等等……一定会去的地点……说起来,他不是跟我说过自己的家庭住址吗?想到这里,姬霄一拍掌,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回想着库帕当时说出的每一个字眼。 “我记得……他的儿子读市二中,他老婆叫茉莉,他儿子叫詹姆斯·库帕!”姬霄一边呢喃着,一边下笔飞快,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大量信息。 有了这条线索,只要找出库帕的儿子,顺藤摸瓜,找到库帕本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姬霄瞥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日历:今天四号,是周二,那么明天就该是周三——他儿子读的市二中如果不是寄宿制的话,只要明天下午到学校门前候着,保准能够见到母子俩! 呼……写完这些,姬霄情不自禁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库帕的儿子读的是初中……初中……大概偶尔还会有妈妈来接儿子的吧?运气好的话。 如果运气不好,就只能在下课后的茫茫学生人流当中,寻找那个名叫詹姆斯,长相应该和库帕有些相似的小伙子了。 嘶……不对,姬霄摇了摇头。 既然自己知道这么多信息,想要找到库帕的儿子,那还不简单?只须一个易容术,假扮成对方的模样,去找学校的老师不就行了?他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声之后,记录下了这个计划,并且默默思考着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现在回想起来,库帕中枪之后倒在自己面前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正是因为如此,对方后来带着一副壮烈表情,如同交代后事一般告诉自己这些信息的时候,姬霄很是认真地,把每一个字都记进去了。 没想到,居然会遭遇回到过去这种荒唐的事,没想到,这些资料还真有能够派上用场的一天,他有些庆幸地想道。 世间万事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如果姬霄只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小人,即便遭遇再为凄惨,也不会得到其他人的太多帮助,这是其因。 库帕给予了他莫大的信任,而他则以自己最真挚的态度作为回报……现在,这份真诚反倒是成了一种反哺,成了他自己的善果: 家里门牌号是二二零三,如果查到重复名字的人,可以用这个排除。 妻子是文员,结婚纪念日是七月……七月二十四号,对,七月二十四。 儿子叫詹姆斯,在市二中读书,周一到周五在学校读书,明天应该在家里…… 咦?明天应该在家里?他当时为什么要特意补充上这一点?姬霄满心不解地想道。 那天……回家那天……应该是十一月四号,周五……莫非,他儿子读的初中,就已经是寄宿制的了?姬霄在心底推测道。 这么想来似乎也能说得通:母亲并不是全职家庭主妇,父亲则是有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神秘工作,长期不能归家……这么看来,小孩儿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丢在学校里住宿舍了,他暗暗想道。 只能去学校找人了:首先得去豪宅走一趟,确认这时空穿梭到底是个怎么回事,然后还要在路上采购点易容需要的小道具,明天闯学校一趟,见到库帕之后,还得要去地下世界一趟。 只有那些在地下世界,都能把自己的见面时间作为商品贩卖,榜上有名的专家,才有可能可以为自己一解迷津,姬霄一边想着,一边将需要做的几件事,都标注出来,在旁边写上了顺序。 还有那个地下世界入口的口令,是什么来着? 虽然这精神病院里面,也有着一个人物应该和地下世界有着一定关系——那个神秘兮兮,现在看来,不单是医生,还是一名老练的刑讯人员的庄风。找他,大概是可以直接问出一份口令的,但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姬霄实在是不想和这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再扯上更多关系。 作为外表的幌子,那是个猪肘子酒吧……似乎是……七号入口? 唉……过了这么多天,即便对地下世界印象颇为深刻,自己也只能记起来暗号总共是三句,而不记得具体内容了。 看来,还是要想点别的办法。 秋后算账 第二百四十九章 禁闭室 硬闯这种阴影中的庞然大物的地面入口,成功率……大概有多少? 姬霄在心底推测了一下:满打满算,似乎也不足一成。 虽然那酒馆看起来小,看起来简陋,看起来只有一个人驻守……但,对方既然可以建立起那种量级的,藏匿在地表之下的黑暗帝国,自然就不会对重要的入口松懈——那独自一人镇守在上的酒馆老板,恐怕只是个假象。 不管怎么说,地下世界的事情还能稍微往后推延一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确认过去时空里的另一个“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有搭建上与库帕的联络这件事,也得提上日程。 而这两者……都需要出去,才能办到。 不是明天,不是后天……今天晚上,就要走! 想到这里,他终于抬起头来,这才愕然发现:天都快黑了,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饭菜,都早就失去了温度。 不过,对饭菜的温度,姬霄并不太在意,拿起来吃完之后,从孙大树拿来的那沓草稿纸里私下一个角落之后,悄悄压在了勺子和吃剩下的骨头下面,默默等候着对方的回复。 果然不出所料,孙大树的回应来得很快,也很惊讶,诧异到了有些愤怒的程度。 此时已经是七点半过后,大多安保人员和护士们,连带着一众病人,都聚在大房里看电影。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他干脆直接走到了姬霄牢房门前,不客气地质问道:“你疯了吗?” “刚被调出地窖,关注度还全在你身上的时候,暗中出院?”孙大树摊开双手,“这怎么可能?你才刚被放出来!”他再次强调道。 “这就像……这就像学校里面升旗队伍里面的一个人想要偷偷溜了一样——你虽然不是礼仪队里面最重要的那个,但是还是有不少目光在关注着你啊!你一跑路,不是下一秒就会被发现的事情吗?”孙大树反问道。 “首先,你的比喻很烂,”姬霄微笑着摇了摇头,“其次,我帮你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借口——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忘掉我溜出去的事实,不要在任何人面前露馅就行了。” 看着姬霄不怀好意的笑容,孙大树有些狐疑地皱了皱眉,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什么鬼主意?看你这表情,可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听闻此言,姬霄脸上的笑意更盛,他先是竖起食指,指了指孙大树,最后,又指了指自己。 “很简单;我俩打一架。” 说完,他用下巴微微示意楼下的方向:“打一架,让我被关到禁闭室里面……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到底在不在那间海绵房里面?” 正当孙大树要出言抗议的时候,姬霄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分析道:“你想想:我十八号那天,必定会离开这所精神病院,今天已经四号了,还能有多少天呢?到十七号,也就十三天,两周不到吧?” “……我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借助精神病院的这个外表作为掩饰,暗中办一些事。现在不出门,还有多少天可以出门?”说着,姬霄毫不避让地抬眼看向孙大树,“你迟早得想办法去接受这个事实,然后为我做些掩护。” “……不需要杀人放火,也不需要你舍生取义,不需要你做任何危险的事情……只是瞒住精神病院里的所有人,包括你老婆也不能知道我外出的事,很简单吧?熬过这两周,熬过这半月不到,你就可以回去过你那舒适的安保队长小生活,就连越狱的行动,我都不需要你做内应,不会让任何祸端牵扯到你身上。” 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大树要是一口否决,也未免太不讲情面了些,思考半晌,想来只是帮忙包庇这半个月,应该也不是难事……他长出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可问题是,这种打架进禁闭室的方法,就跟学校里请病假一样,不能总用——短时间内连用几次,容易引人怀疑。”孙大树事先提醒道。 “没事没事,”姬霄摆了摆手,“需要在大白天外出的特殊情况,这个月可能都没有第二次了——要不是要紧事,我才不会选择这么危险的做法呢。”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晚上偷偷溜出去,在白天所有人醒之前回来就行了,不需要大打出手这么麻烦。” 听到这里,孙大树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来的话,自己身上的负担还算轻的。 如释重负的他,和姬霄交换了个眼神,低声问道:“那么……什么时候动手?” “先等等,”说着,姬霄翻开笔记本,最后看了一眼书页里面的内容,“我再看一眼。”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临行前再把这份自己总结出来的资料默记上一遍,就当是作个慰藉了。 “对了,”看到一半,他突然抬起头来,很是认真地提醒道,“小心那个庄风……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表情,孙大树只觉得牢房里的氛围一下子都有些凝固了,当即讪笑两声,自嘲似的回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都在这里工作多久了?那医生是个什么人物,还是能够看出来。” “你当然能够看出来,你应该看出来,”说着,姬霄像是看傻子般瞥了他一眼,“我是说,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看住他——我可不想外出的时候有人对这牢房里的一切肆意妄为。那医生疑心很重,他要是不这么做,反倒是有些出奇了。” 我和他共事了这么久,又是有着一定利益关系的同事,自然会熟悉对方的性情,你刚入院,最多也就见过那医生一两面,怎么会知道对方的秉性? 莫非,这人真会算卦、看相不成?孙大树满心疑惑地看向对方,正当他微微张口,想要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打探一下姬霄口风的时候,坐在床边的姬霄却突然“啪”一下将书本合上,随手插进书架里面之后,拍了拍手掌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看着逐渐站起身来的姬霄,不知为何,孙大树这个安保队长只觉得自己心底有些发寒,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之后,缓缓开口说道:“手下留情……” “这得看你配不配合。”说着,面前的年轻男子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 不一阵之后,孙大树捂着生疼的肚子走进空无一人的值班室里面,重重地坐了下来之后,终于明白了对方最后的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无论这场打斗是真是假……在这个电影播放的时间段,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安保人员在值班室里面看着监控录像,看到孙大树走近之后,还提前开门,满脸陪笑走了出来,同时要去上厕所……离开时,还打了一个饱满的酒嗝。 看他们那德行,自己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孙大树在心底暗暗想道。 是真是假,根本没人在乎,没人在看——只有监控录像,在默默地记录着。 也就是说,这场打斗根本就只是个借口,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有打架双方知道其中内情的一场戏——只要演技足够真实,甚至可以一拳不挨,就走完这个过场。 小伤根本不会去医务室,也没有其他人会检查自己的伤势……到底有没有打架,除了当事人,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的几拳都是虚击在空中么…… 当时,满心不解的孙大树还在疑惑对方这演的是一出什么戏,有些迷惘时,下一刻,他分明看到面前的年轻男子在一瞬之间皱了皱眉,很快就将自己的不屑和不满掩盖下去,换回了那道波澜不惊的面孔。 然后,再下一秒,迎接孙大树的,就是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的拳头。 “嘶……臭小子……下手也太重了。”趁着没人在场,他揉了揉伤口,对着空气抱怨道。 虽然对方有意避开了脸面,但拳拳到肉的滋味,又怎能好受呢? 早知道你是这个意思,我只管装出一副被痛揍的样子不就行了,何必要真打呢?孙大树在心底哀嚎道。 最憋屈的是,自己站在那像是一个沙包一样被打了半天之后,火气逐渐上来,正要操起拳头上去大打出手时,对方却突然一个假摔,躺倒在了地上。 在监控录像的视野盲区当中,地上那人抱了抱拳。 “承让了。晚上等所有人都睡熟了,就尽早把我放出来吧。”那人带着一张充满着笑容的脸,如此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看到那个恶魔一般的笑容之后,孙大树这才猛然想起:面前的人,可不是什么正常的“少年”,那可是面不改色就能以一敌五,放倒五个壮汉的狠角色啊! 想到这一点,他也是很快冷静下来,掏出警棍,装出一副押解病人的样子,独自将对方送到了海绵房里面。 …… 待得凌晨两点的时候,孙大树这才从一个充满打鼾壮汉的房间里觅得时机,从宿舍里遛了出来,带着下负二层的门禁钥匙,打开了某间紧闭房间。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五十章 非法入侵(上) “合作愉快。”临走前,姬霄带着笑意抱拳说道。 孙大树虽然表面应承着,实际上,对方前脚刚走,他就忿忿不平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你这瘟神,还是快点出院吧,别再折磨我了…… 出了精神病院,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无人窥伺之后,姬霄这才快步走向旁边的林子,走向那条通往盘山公路的林间幽径。 先打个无人出租车:虽然必然会在系统里留下乘坐记录,但好在这个人工制造出来的手环,在当前时空里,应该是没有进入系统编号的“黑户”,就跟被磨去编号的枪支一样,想查出产地和买家,都不知道从何处寻起。 只要不动用骇入功能,系统里会留下的痕迹,就只有“一个假身份证的人坐上了这辆车”,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骇入车辆控制系统的危险人物抢劫了这辆出租车”……这其中的区别,可大着呢。 造假证这种事情,在玄盟里面,简直可以算是小打小闹了——若是假证的主人并没有犯下什么大事,恐怕就是现在立刻排队等待发落,都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才能分配到人来处理自己的这宗案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暂且不提。 总而言之,叫来了一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出租车之后,姬霄心事重重地坐进了乘客席,输入了一个地址。 他输入的,当然不是那间豪宅的直接地址,而是那宅子五百米外,最近的一所超市的坐标。 在这种科技极其发达的时代,在网络上输入的每一个字,都可能被记录下来,筛选出敏感词汇,再整理出相对应的信息……换言之,如果直接输入那个显然是作为安全屋之一的地址,自己的这辆出租车,出租车里的乘客信息,很有可能都会遭到实时审查,排除威胁。 定位在五百米之外,怎么都不可能提起这么高的警戒心了吧?姬霄在心底默默想道。 不过,即便如此,他在上车时还是留了个心眼,将脸型变化成了一副平平无奇的,教科书般的大众脸,这才迈步走向出租车。 这么一来,即便真有人警惕到了这个地步,查询当时的监控录像,倒推追溯到这辆出租车上面,再去出租车公司调取证据……他们所能够获得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假身份,还有顶着这个假身份的一张几乎没有任何特征的面孔。 面具先生在授课时曾多次强调过:想要看穿对方的易容,追本溯源,就要从那些不容易改变的点瞧起:身高,肩长,大腿的粗细等等。 身高,也许能够垫些什么东西,增高自己的身高,难不成还能凭空将腿脚砍去一截,变矮不成? 肩长,大腿粗细亦是同理,都是只能通过铺垫外物虚增,而绝不能减小的数据。 所以,这就是易容一术的局限性:一个人若是有一米七高,他就决计不可能伪装成一个一米五的女人,他也许可以伪装成一个一米七的少年,一个一米八的壮年男子,或者佝偻腰背,装成老年人——但他绝不可能易容成比自己矮的目标。 如果要易容成比自己矮的目标,那怎么办?当时,姬霄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就跟面部的易容,是移动筋骨肉一般,人的手脚大骨,似乎也有什么办法临时缩短伸长——不过那些就属于缩骨术的范畴了,我并未学过。”面具先生有些惭愧地回答道。 所以,易容时,一定不能暴露自己的底线:也就是身体的原本数据——一旦暴露,就相当于将敌人的筛选范围缩小了大半。到了那天,也就离死期不远了。那节课的尾声时,对方语重心长地教诲道。 所以,即便只是这么一个刺探情报的行动,姬霄依旧没有掉以轻心:他早在离开之前,就拿了些枕巾之类的东西,在自己衣服底下卷上几圈;鞋也准备了一双码数较大的,在下面垫了厚厚一层鞋垫;虽然手头没有合适的发胶,但临行之前他也是用清水打乱了自己的头发。 现在的他,自信即便站在于万里跟前,对方都没法认出自己来。 虽然姬霄的行动还是如同以往一般,简单直接而又鲁莽,有了想不通的问题,就立刻亲自动手试图验证……但他终究还是从于万里和面具先生身上学到了一丝狐狸般的狡黠,一种将周遭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都算计进去的智慧。 这么一来,即便他还是会做出不少愚蠢的选择,但这份经由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融入到他灵魂深处的习惯,总会为他留下一线生机。 …… 乘坐出租车到底超市门外,再在尽可能不被人注意到,不被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情况下缓慢走向目的地,其实也要不了多久。 主要是提防着地面上可能存在的探测器、陷阱,或者说,提防着那些在秋季大几率会散落在地面上的落枝落叶,才是真正耗费心神的事情。 这一路走来,姬霄可是提心吊胆,一来是担心被发现,那回到过去的最大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二是担心发出异响,只要引起怀疑,被搜查的话,线索很快就会追回自己头上。 虽然他已经刻意走到盘山公路上才叫的出租车,公路上以及精神病院周边,连一个摄像头都没有……但他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有些畏手畏脚了。 要是被监控录像拍到了怎么办?要是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最见鬼的是,要是那屋子里真有另外一个“我”,那玄盟方就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了,那又该怎么办? 在过去的那个时空,破罐子破摔的他,自然可以不畏惧身后的一切事情——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失去的他,就算只能在李谋上班的路上放块不容易瞧见的香蕉皮,让对方重重摔上一跤,都算是好的。 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意味着只要对方失去了那么一丝半点,自己就没有失败。失去了所有,在复仇的道路上,便意味着立于不败之地。 可回到一个月前,重新拾回一切的他,就不能抱着这种心态前行了——别说是勇猛不再了,硬要说起来,甚至物极必反,有些怯懦了。 如果宝贝的罐子破了,去糟蹋别人家的罐子的时候,自然可以毫无保留地大打出手,能踹破几个罐子,就算几个,丝毫不用忌惮对方事后可能到来的报复。 但如果自家还有着完好无损的罐子,下手就未免有些畏畏缩缩了:每走一步,都会忍不住在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是他把我的罐子也打破了呢?这样不就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交换了么?这么交换,值么? 对于曾经失去过的东西,人们总是会看得格外珍贵,姬霄也不例外。 遥遥看着在月光下微微闪烁的铁栅栏大门,他缓缓闭上双眼,终于,在自己的心底,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已经是失去一切的人了,是因为老天爷宠幸,才有了这么一次弥补过错,作为兄弟,作为父子,弥补自己人生中的一些重大遗憾的机会。 如果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姬霄的话,即便是做牛做马,给玄盟做狗,我也要保住目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如果这世界上,不止我一个“姬霄”的话……想到这里,他猛地睁开双眼,眼神暴戾而凶恶,与随时要择人而噬的饥饿野兽无异。 “……如果是那样,即便是我,也不会抢走那个‘过去的我’的人生——我会成为他的影子,在阴影当中,除去玄盟里面可能到来的所有威胁!”望着皎洁的月光,姬霄对着夜空,独自发誓道。 真的走到那个地步的话,想要撇清和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的关系,也很简单: 要不逃亡一生,要不死无全尸。 姬霄摇了摇头,将这个有些丧气的想法甩出脑海外之后,他踮起脚步,缓缓向着院子的侧面摸去。 此时正是三更半夜,光是看灯火的情况,也实在搞不清楚安全屋里到底有没有住人:想要验证这一切的话,只能翻墙进入屋子里。 沉重大门上面挂着一把锁,印象中,这个院子似乎有后门,但应该是从内部反锁的…… 多亏这大院的外墙用的是古老的砖瓦结构,多亏了这几天很少下雨,姬霄将手按在粗糙的墙面上试探了一下。 嗯……好像可以一试。 也多亏了这么多个虚拟世界,里面拥有着削弱的痛觉,永远不会死亡的虚拟角色,让姬霄在那些游戏世界里面尝试了很多生活里面因为不想英年早逝,而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比如飞檐走壁,又比如面前最为基础的,爬墙! 不过,在虚拟世界里面是一回事,到了现实当中,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虚拟世界中,游戏角色的数值离不开自己的调整:什么身高体型体重力量之类的数据,在创建角色时,都是可以自由分配数值点的。 因此,在虚拟世界里面只要心念一动,想要角色身轻如燕,就一定身形瘦削,随时可以轻轻松松飞檐走壁;想要成为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就一定能够身形壮硕,力拔山兮气盖世,就连倒拔垂杨柳,都不是什么难事。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五十一章 非法入侵(下) 现实和虚拟世界不同,现实可是很残酷的: 人生来没有数值点,不能随心所欲地调整自己的体型面貌,也不会拥有自行选择的,与生俱来的天赋。 在虚拟世界里面,若是力量值上升,角色的肌肉自然也会显得更加壮硕……可回到现实世界里,你长得瘦小,不一定灵活,你长得高大,也不一定威武。 这就是为什么,姬霄看着高耸的墙头,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在精神病院里的那段时间,他由于无所事事,保持了高强度的训练计划,力量速度那些还算不错,回到过去之后,似乎也没有丢失自己的劳动成果……可是,他毕竟是个大半时间呆在家里,以虚拟世界,以游戏谋生的人。 在与日光无缘,只是需要运动神经发出指令的,而不真正需要肌肉发力的地方呆得久了,即便是在几周内恶补了一大截训练量,也没法媲美那些每天保持运动的家伙们。 想到这里,他咽了一口唾沫,心底很是清楚:也许凭借着自己的运动神经,以及在虚拟世界里的经验,爬上这堵墙的技术方面,不是件那事;但是讲到身体的肌肉量这方面,就有些难度了。 思来想去,为了保险起见,他干脆将衣服里垫着的那些被汗水浸湿的织物取出,连带着脱掉了上衣,除去了外套,赤裸着上身,用空余出来的这些布料,结成了一条简陋的长绳。 有了这条绳子,至少也算是有了点保障,他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道。 思索了一会儿怎么利用这条绳子之后,他先是试探性地将长绳向着墙头猛地甩去,搭在墙上之后,他却没有立刻动作,反倒是将手掌靠到了耳朵边上,紧张兮兮地聆听着墙头另一边的每一点动静。 如果那宅子里面有人,墙头又有装在压力传感器,或者是红外线探测器的话,这绳子搭上去,也该触发警报,引得他们出来查看了,姬霄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紧张地想道。 幸运的是,他等待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也没有看到任何灯光……看来,对方似乎是认为这安全屋所处的地方实在偏僻,本身就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所以在一些安保细节上面,也是没怎么上心。 钻了这么个小漏子的姬霄,心底也是有些窃喜,将衣物编织成的长绳拉扯下来,再次甩了上去:这一次,绕过了围墙上边的那些钢叉。 玄盟官方的安全屋,这质量……应该不会太差吧?他在心底有些侥幸地想道。 以围栏的一部分作为绳索的固定点,实在是一种很有胆量的行为。 拽着绳子,一个卷腹收腿,从地上收起脚来,在空中悬浮了十几秒,又重新落下地来,不断拽着绳子跳跃几下确认这“锚点”不会在自己爬到一半的时候断裂之后,姬霄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攀爬安全屋外边的围墙。 他左右手各拽着绳子的一端,缓慢,但又一步一步,稳稳地向上攀爬着——每向上爬一步,他双手的手腕便向外旋转一下,将绳索绕过一周,缠绕在自己手上,不断缩短着绳索的长度,以确保它能给自己提供足够的助力。 在绳索逐渐缩短,自己也逐渐能够看到围墙的另一边之后,姬霄看了一眼绳索剩余的长度,以及自己与墙头之间的距离,作出了判断: 凭借着绳索爬到这个高度,就已经是极限了。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脚踏在墙上,尽可能地放松着自己的手臂,闭上眼深呼吸好十几秒之后,这才再次睁开眼,手先是向下一拽,借力之后,猛地向着墙头抓去! 抓到了! 感受着手掌下面压着的那个属于围墙的,风吹雨打日晒的粗糙的砖头角,感受着手心按在上面的微微刺痛感,姬霄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真正难的地方,还在这后头: 抓住围墙的边缘,只是第一步——只不过是因为这围墙太高,才耗费了这么多时间。 接下来的每一步,他早在开始攀爬之前,就思考清楚——因为这后面的每一步,都不能停顿,必须一气呵成地做完一切!没有任何喘息休息的机会!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抓住边缘之后,要以最快的速度,激发出手臂里的爆发力,让自己在这一拽之下,攀爬上去,然后脚尖站稳的瞬间,就要一个深蹲跳,翻过围墙的另一边! 回想一次心中的计划之后,姬霄动了: 只见他搭在围墙上的双臂微微颤抖之后,猛地一发力,踩在墙上的双脚于此同时,找到了勉强可以供鞋尖挤进去借力的墙缝,向下用力一蹬! 一上一下两个力相加,将姬霄送到了足够高的高度……至少,足够他的双脚踩在墙头上,而非踩在墙面上! 成功了! 然而,还没等姬霄心中窃喜,来得及缓一口气时,刚刚爬上来的那股惯性,引领着他在这落脚点狭小的围墙上头,向着前方倒去! 危急时刻,他眼疾手快,于电光火石之间,就毫不犹豫地抓了上去,握住了围栏的冰凉两个刺尖,这才堪堪扶住了自己的身形,幸免于难,没有被其中一根尖刺扎个对穿! 好险好险,姬霄感叹一声之后,调整一下凌乱的呼吸,扶着围墙上的护栏尖刺,缓缓弓腰站起身来,然后按照计划行事,一举跳过围墙,两脚“啪”的一声刺耳巨响,一下子重重踩在地上,震得腿骨都有些生疼。 嘶……真该在围墙上边把衣服解开,垫在地上,减少落地声音的,姬霄悔不当初地想道。 不过,要是真这么办了,踩到顺滑的衣物上面崴了脚,也说不定。 这么想起来,姬霄今天运气最好的事情,不是这围墙上没有探测器,不是这几天没下雨之类的事情……而是这围墙的护栏上面,幸好没有通电啊! 要是通电了,不管这院子里面有没有人,这遭受被电击一顿的罪,肯定是受不了了——虽然手里还缠着绳索,不会直接向后一仰直接摔破后脑当场死亡,但猛地往后一趟,扯出个脱臼之后,倒在地上受点外伤,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翻过围墙的姬霄,无暇思考太多关于今天风水运势的事情,而是强行拖着有些疼痛的手脚,按照有些模糊的记忆,躲藏了起来。 好一阵,确认没有人出来巡视之后,他高高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地。 还好还好,就算那宅子里面有人,也一定睡得很死,没听见这动静,姬霄有些庆幸地想道,揉了揉各个关节,确认并无错位之类的严重外伤,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势,解开绳索穿上衣服之后,这才向着大门走去。 那宅子最外面一圈的大门锁的这么死,附近的绿化花花草草也不像有人在打理的样子,喷泉里的水看起来也早已干涸……不像是有人在住的样子,希望里面没人,他默默想道。 走到门边,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周围,见四下无人,拿一件枕套裹住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按了下去。 只听闻“咔”一声轻响,门把手在按下的途中,受到了些许阻碍,姬霄的心也学着那门把手一样,变得冰凉起来了。 大门,居然也锁上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想道。 到底是荒废已久,无人入住,为了安全起见,才锁死了所有门窗,还是有人安眠其中,警惕心极强,这才锁上了两层大门?姬霄不敢确定。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个宅子里面的情况,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含糊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姬霄想要理解当下的状况的话,就看这屋子里的情况了。 虽然刚才翻墙过来路过车库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里面有车辆出入的痕迹——但今天是四号,过去的自己学车,那是明天的事情,这屋子里到底有没有人,到底有没有另一个自己,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姬霄咽了一下,把住下巴,开始默默思考进入这屋子的其它办法: 硬闯?肯定是不行的:硬闯可能带来种种不可预料的后果——安全屋被闯入的痕迹被发现,或者是里面有人,听闻闯入声惊醒之类的……变数实在太多,选择这种省事的方法反而是为将来增添了麻烦。 那么,就只能钻漏子想办法溜进去了,想到这里,姬霄踩在那青砖铺成的地面上,蹑手蹑脚地向前走着。 他的想法很简单:将这豪宅逛过一圈,如果有什么没关上的窗户,那就溜进去,如果没有……那就先打开后门,然后砸玻璃。 如果有人,住在这里的肯定是黑衣人中的一员,或者是什么玄盟当中的大人物:无论是前者自己,还是后者身边的保镖,都必定心高气傲至极,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屋子的窗户被砸碎,听到“咔嚓”一声之后,坐在屋子里面瑟瑟发抖,当个怂包。 正相反,如果那里面有人,恐怕这屋子里会在一瞬之间,灯火通明,很快,就会有人打着强力手电筒,杀将出来,势必要抓住犯人。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五十二章 空无一人 蹑手蹑脚地,尽可能控制着每一步所发出的声响,就这样,姬霄缓缓绕着豪宅的边缘走去。 城市的夜晚很安静,除了偶尔在深夜炸响的引擎声,三更半夜还时常会响起的汽车经过声,很是安静。 鸟类也许是安然入睡了,不在漆黑的夜里放声歌唱,至于虫子之类的物事,早就被城市化的滚滚烟尘,给吹到了远方。 摒弃掉那些一晚上充其量可能不过出现两三次的噪音,城市的夜晚,还真比郊区安静不少:没有水流,没有虫鸣,也没有鸡狗之类的动物走动的“沙沙”摩挲声音。 所以,在听到墙角尽头那边传来的一道漫长的“吱呀”的声音时,姬霄瞪圆了眼睛。 那是什么声音? 吱……呀,吱……呀,有着一种莫名的节奏感,韵律感。 然而,绝不会有人在半夜奏出这种声音:即便是对管弦乐器再熟悉,造诣再深的音乐大师,都没法用乐器谱出那种明明就像不知什么动物尖细的惨叫哀嚎,又在冥冥之中有种一种旋律的感觉。 也就是说,除却有人日日夜夜在同一个地方播放这段音频,假装闹鬼的可能性,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种了: 那是天然生成的声音! 想到这里,姬霄情不自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都有点快要忘记压抑自己的脚步声了。 这种尖细的声音,不是别的地方发出,必定是什么轴子,不断转动,而又因为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年久失修,所发出来的独特噪音! 这豪宅,据自己所知,并没有第二个出入口……也就是说,在那前面,有一道未曾反锁,被风雨刮开的老窗! 只要找到那扇窗,就能想办法爬进去! 他一边兴高采烈地想着,一边三步作两步,顺着建筑物的边缘向前走去,拐过弯之后,不出所料:视野里面,果然出现了一道不断随风飘摇的破窗! 那窗户并非没锁,而是上面的锁扣早就锈迹斑斑,都松动掉出来一大半了,挂在被风摇动的窗子上面,摇摇欲坠,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刚好,这还是扇一楼的窗子!真是天助我也!想到这里,姬霄带着一抹微笑,弓着腰走到窗边,在窗户边上探头探脑一番,确认周边没人之后,打开手电筒又对着屋子里照了照,这才安心下来,缓缓借助这个“安全漏洞”,翻进了屋子里面。 他的动作很小心,没有碰掉窗边的任何东西,就稳稳当当地踩在了屋子里的木地板上面。 宅子其它地方的木地板都很是平整,只有这个角落在乍一看之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脚踩上去,也不大对劲,感觉有些微微拱起……应该是雨季雨水吹开窗子,然后暴雨又无情地从破口闯入,在窗边肆虐一番的缘故。 说起来,自己爬进来的地方是个桌台,看起来有些像后来的厨房,地上也全是被吹得杂七杂八的一些轻巧物件……散落在地面上,凌乱不堪,却一直没人收拾……看来,是真没有人在这里住?姬霄推测道。 即便如此,他还是熄了灯,借由刚刚在黑暗里保存下来的些许微弱的视觉,摸上了自己曾住过的房间……轻车熟路地用衣物裹住手掌,好让自己不会留下指纹之后,握住门把手往下一按…… 房间里面,依旧空无一人。 接下来,他还不死心,很是大胆地将一间间房间全部巡视过一遍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偌大的宅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此时此刻,在这屋子里的活人,只有自己一个。 没有监视者,没有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没有黑衣人……没有任何人。 这下子,待办事项里面,就可以重重地划去一道重担了。 至少初步推测看来,这个时空,应该并不存在另一个“自己”;即便存在,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大概也还在实验室里边呆着,并没有逃出来…… 既然不存在两个自己同时在同一地方现身的风险,那计划当中的事情,也可以放心去筹办了。 原路返回爬出窗外,走向后门的时候,姬霄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既然这个世界并没有第二个“我”,是不是该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好好珍惜性命,好好活下去……再这么调查下去,只会给自己带来无法解决的祸端……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的瞬间,他就连推向大门的手,都不禁用多了几分力。 “先找库帕,然后在地下世界想办法聘请一位教授,听听教授的意见,确认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我,确定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之后,我就收手,过上隐姓埋名的普通生活。”听着后门在自己身后吱呀一下,缓缓被风儿温柔体贴地关上的声音,姬霄对自己承诺道。 这天晚上,在市二中不远处的旅馆的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姬霄想了很多事: 怎么在这世道下,保全家人?怎么在这寥寥十数天不到,义父剩余的日子里尽孝?怎么选择教授,是研究物理还是研究什么的人,才会知道时间相关的知识?怎么样才能从复仇的深渊中脱身,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 他想了很多问题……他想了很久? 所以,当他无意识陷入睡眠的时候,睡得很沉。 …… 第二天,一股炙热的灼烧感,在姬霄的脸上扩散起来。 再不起来,脸上就要着火了! 他连忙坐起身来,刚睁开眼,刺眼的阳光,就遮过了视线里的所有东西。 “看这大太阳,得快要中午了吧?甚至是……下午?”他看着窗外悬在空中的烈日,喃喃自语道。 真是见鬼,那太阳平时照在身上也没多暖和,偏偏睡懒觉的时候,就跟有人架了个放大镜在自己脸上聚焦一样,热烈的很,热的有些发烫。 “真是见鬼,下午两点了?”姬霄用依旧有些模糊的视线瞥了一眼手环上显示的时间之后,忍不住惊呼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要感谢那当头的大太阳了——再过几个小时,等到市二中放学了,詹姆斯·库帕顺理成章地混入放学大部队的人流当中,回到那个自己根本不知道地址的家里,自己该怎么去找他? 哦不对,冷静下来,姬霄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为了使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他干脆走到洗手池旁边捧了一把冷水,泼在自己脸上,这才清醒了不少。 太久没有自由自在地睡在这种舒适的床垫上,一下子他都忘记时间了,有点睡糊涂了,洗了一把脸之后,这才稍微清醒过来。 今天是五号,周三,根本没有放学这个说法。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市二中一定是一所寄宿制的学校,而且在初中的时候,课程表总是排的满满当当的,不信任学生的老师们,自然不会在这个年龄段设置纯粹凭借自制力继续学习下去的自习课…… 也就是说,詹姆斯·库帕这个小子,一定在某间教室里面,而不会在什么自习室,在什么图书馆,在什么宿舍里面。 在教室里面,这是想找到一个人,最快不过的地方了。 只要去正确年级的办公室问上一圈,想要知道一个小孩,一个跟自己长得差不多的小孩在哪间教室里,那还不简单? 听库帕那语气,估计平时和孩子的关系也没处多少,“先揍一顿”这种话都能说出来的话,恐怕也几乎没有来过学校,自己今天充当一次他儿子的便宜老爹,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问题是,我之前在普通的电话簿里面搜索他们母子的地址信息,一无所得……会不会是……使用了化名? 库帕科长的库帕二字,也许不假,也许真是他的本性,但他的儿子,他的老婆,有没有使用化名,就无从得知了。 “按理来说……他一个前探长辞职不干转到这种神秘组织上班的人,就算工作经验再丰富,履历上面的事迹再厉害,应该也不会是什么高层人物吧?”姬霄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嘟囔道。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不是什么头号特工,也不是什么卧底……也许只需要保密自己的工作内容就够了,并不需要自己的亲朋好友全部隐姓埋名?他一步步推测道。 既然如此,在最为广泛的电话簿搜索不到,可能只是简单被加密了一层,不让人轻松找到母子俩,如果对方存心要寻找的话,黑衣人那边,也没有做更多保护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没有丝毫根据的猜测,想要验证的话,还是只能进学校里一探究竟,姬霄一边走向旅馆的前台,一边想道。 好在,这旅馆虽小,但对于一些日常用品之类的东西,还是一应俱全的:姬霄打了个招呼,要了几瓶旅行装的发胶,一支强力胶水,顺带着叫了一份丰盛早餐,给前台的工作人员留下了一份小费。 入住这间旅馆,事后根据行踪排查过来,总有查到自己的风险——对于入住过的人,也总会有些许印象。 与其尽力默默无闻,显得刻意,更显可疑,还不如先行简单易容,从头到尾以生面孔示人,尽量让对方记住我特意留下的面部特征而非身形之类的特征,这似乎是更好的法子,姬霄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向着旁边不远处的服装店走去。 昨天半夜用自动购物功能买来这套平平无奇的衣服,只是为了用这套衣服更换帝域精神病院的病服;今天要易容的对象不是“任何街上可能看到的人”,也不是什么“外地来的旅客”,而是一个很明确的目标——库帕。 既然是一个很明确的人,就会有很明确的特点:比如服饰这一块,就要尽可能贴切库帕的想法挑选,这样的话,走到那些老师面前,才不会引人生疑。 挑选了一套中规中矩,似乎是家长前去开家长会时会穿的那些,有些炫耀意味有些花哨,却又统统都是长袖,看起来规矩至极的正装之后,姬霄这才心满意足地提着纸袋,走回了酒店里面。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恰好那服务生的餐车就停在走廊的尽头,自己刚坐下没多久,就敲响了门,带来了一份丰盛的早餐…… 不,这个时候吃的话,胃都已经在“咕咕”抗议了,实在不能算是早餐,连午餐都算不上,顶多勉强能算是下午茶吧,姬霄有些心虚地想道。 姬霄买的是一道很经典,可以作为正餐,也可以作为餐桌上配菜的东西:炒粉。也只有这种东西,或者说,也就只有规模较小的旅馆里面,会在下午这个时间段,还有可以填饱肚子作为正餐的粉条卖,实在是贴心至极。 棕色黄色棕黄色的细长粉丝中间,夹杂着削成丝状的胡萝卜,几块肉片埋藏在粉丝堆砌起的小山中间,粉嫩诱人,炒粉的最上面还有着几颗葱花,作为点缀。 光是那股隔着一条走廊就远远飘过来的香味,就勾起了姬霄的食欲,馋的不行的他,随手将刚刚买来的东西往旁边一放,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拾掇自己买来的那些东西:几支胶水,发胶强力胶之类的,按照不同功能,按照个人习惯,放进不同边的裤腿里面。 化妆掩盖肤色用的化妆品也不是满大街都有的,如果向前台要这些东西,很容易留下一个自己会易容术的印象,反而得不偿失。至于掩盖瞳孔颜色的眼镜片,就更不可能有了,权衡利弊之下,姬霄心一横,干脆就不管这些了。 说到底,谁看人会盯着别人的脸面,看得这么细致入微?他在心中不屑地想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五十三章 嚣张 换上刚买来的正装,将易容道具分别放进各个袋子之后,姬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微微一笑,向着大街上行去。詹姆斯·库帕入读的市二中,离这里不过一两个路口。 时间还很充裕,他如此想道。 想起那群黑衣人一贯以来的着装,他由调转回去,到那服饰店里,买了一副墨镜。 带上这副纯黑色的太阳眼镜之后,这套服饰之前所建立起来的所有正面形象: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等印象,一下子就被无情地抹除而去。 带上墨镜之后,姬霄对橱窗镜面里面的自己的评价就只有两个字: 嚣张。 “还是算了……虽然库帕那家伙真有可能这么戴,但这么一来,未免有些太显眼了。”姬霄自言自语一声之后,拐进了街道之间的小巷里,出来的时候,不仅墨镜已经收进了胸前的口袋里,就连面容,都瞬间变化成了库帕的模样。 等待时机成熟之后,他从岗亭的视野盲区走出,不紧不慢地走向了学校的大门。 姬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堵淡黄色的围墙,中间有着些许如同古时打仗,连绵城墙中间留下的射箭的垛口一般的空缺,和平年代,科技时代,自然不可能是射箭的口子:那儿中间镶嵌着的,是一个个长方形的花盆,冒着一缕缕沁人的清香,点缀着学校的外墙。 围墙尽头的那道大铁门,风格则是和昨晚安全屋的那栋别墅有些相像,一想起来此事,姬霄的心情就更是愉快,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变换着调子,不慌不忙地寻找着库帕的声线。 那坐在岗亭里面,百无聊赖地刷新着社交媒体平台上的新内容的保安,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套从上到下,从外套到长裤,都是黑色的干练衣服。 然后,下一个,那个男人就视自己如无物,轻松写意地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好似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般,根本连征询自己意见的过程,都给省略掉了。 虽然没有岗亭里的按钮开门,那沉重的自动大铁门根本不能被一人独自推开,但那种被无视的感觉,还是驱使着这名保安站了起来,抄起桌上的帽子,将稀疏的头发向后拨了拨,戴正帽子之后,快步走出了岗亭,叫住了外面那人。 “喂!你!”那保安趾高气昂地吆喝道,“干什么的?今天可不是放学接孩子回家的日子。是家长么?有和校方联系过吗?” “哦?”姬霄饶有兴趣地回道,“来接孩子,还要提前申请预约?” 只不过,自始至终,即便是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未曾在那保安身上停留半分,而是不断从大铁门的一道道缝隙当中,打量着学校内部的建筑分布,窥伺着里面人们的一举一动。 接二连三地被无视,那个上班被偷懒,吓了一跳,本就有些嗔怒的保安,更是气急败坏:“当然要联系学校!不提前和孩子的班主任联系,我们怎么知道你是学生家长,还是社会闲散人员,还是不怀好意的人贩子?” 听闻此言,姬霄微微皱眉,从空隙中,看向学校教学楼的方向。 叮咚的铃声逐渐响起,恐怕那才是他烦恼的真正原因。 要是等到学生下课,乱成了一锅粥,就不好找人了。要是一堂课上到一半,自然也不会在课程刚开始的时候把学生叫出去来得容易。 想到这里,他远远望着教学楼的方向,似乎是想要给那个安保解释,缓缓说道:“我当然是家长,不是什么奇怪人物。” “……家里有急事,急着接孩子,也忘记通知老师了——没事,我进了教学楼找到班主任,亲自找他请假就是。” “没事?什么没事!”那保安的音调拉的更高了,“孩子们的学习进度都被规划好了,哪能说改就改!再说了,没有班主任的同意,难道每一个想要进来的人,我都直接放他进来吗?” 这保安是吃错了什么药?从头到尾都这么嚣张,活像条没栓绳的疯狗,姬霄有些鄙夷地想道,转过头来,眼神终于首次正视面前的保安。 那人脸上有着些许皱纹,头发却又不见灰白之色……脸颊有些红晕……是生气了?帽子戴的很正,领子和衣角却都东倒西歪的,乱成一团。不用说,那帽子,肯定是匆匆忙忙戴上装样子的了,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只是,这保安发的是什么疯?先不说我穿着一身正装,怎么看都不像可疑人物,而更像是家长。退一万步来说,在未确认来者是不是视察的领导或者是突然上门的家长之前,他到底是有着什么底气,在这铁门前嚣张跋扈? “你要是不信,可以跟着我去教师办公室,我带你去见班主任。”姬霄也不再试探,冷冷说道。 如果说,先前的那番动作,算是无意间的轻视,或者说是听到那保安第一句话的语气,有些不爽,刻意恶心对方的无视动作的话,现在的这句话,就真的只蕴含了姬霄纯粹的挑衅意味。 “跟着我”、“带你去”这些字眼,自然不是随口说出的,而是稍微过了个心眼,脑海里转过一圈,有意筛选出的字眼——那微微加重在这六个字上面的读音,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种字眼,虽然表面上并没半点侮辱意味,但是对于一个似乎不知为何原因,充满了攻击意味,愤怒之极的人来说,相信对方应该多少能够听出自己的贬低之意。 果然不出所料,听到姬霄的这句话之后,那保安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道:“做你的美梦!今天,没有学生班主任带着校领导过来同意这件事,谁都别想放你进市二中的门!” “噢?”姬霄不怒反笑,只是那抹阴森的笑意,比怒极的眉脚更要瘆人。 “要是……我打算硬闯呢?你会用上你的持枪许可证,掏枪把我打成筛子吗?”话音未落,姬霄虚按在铁门上的双手,在保安惊讶的眼神当中忽地抬起,看那手肘弯曲处的衣物褶皱——竟是真的在发力按向大门! 那保安眼神里面的惊讶不过持续了一阵子,几乎就是下一秒,就化作了纯粹的嘲笑意思: 这扇不知道有多重的大门,别说是你了,再多叫来几个人,才能合力勉强推开……不自量力! 然而,那保安眼神中的嘲讽意味,亦没有持续太久。 在看到大门微微颤抖,而耳边鸣起了一道像是要刺穿耳膜般的尖利声音,他才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没有说大话,也没有在开玩笑。 他真能推动这扇大门不成?! 不行,得阻止他!那保安下意识地想道,举起双手,就要从缝隙中穿过,穿到门外去,拨开对方的双手。 就在他上前两步,走到大门前,刚抬起手臂,正要做出脑海里的动作时,他似乎看到,面前的男子,再次露出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嘴角挂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电光火石之间,姬霄按在大门上的右手一下子松开,穿过铁门缝隙,掌尖如同长枪一般,直刺那保安的胸口下端! 准确来说,刺中的,是一个特定的部位——横膈肌! 这么说起来,这事还得感激那群黑衣人,要不是回到过去之前和他们的实战中试了一次这路招数,我还真不知道会这么管用!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手掌刚刺中,他就化掌为爪,五根手指张牙舞爪地张开,右手向上一抬,抓住了那保安脖子前的领子。 望着面前保安脸面上诡异的红晕,隔着栏杆嗅了嗅之后,他的眉间,很快就显露出一份恍然。 “呵呵,小老头,喝了几斤酒啊?这可是上班时间,”姬霄也不顾对方横膈肌被打中,呼吸停滞喘不过气,再加上脖子被衣领掐紧,几乎是涨红了脸,他对此全都不管不管,更是将对方的衣领抬高了些,“你是吃定了班主任不会麻烦到去跟领导沟通,会把那臭小子直接叫出来,乖乖跟我走人,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任何学校的工作人员逮着你喝酒了,是不是啊?” “好一手如意算盘,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吗?”见对方不说话,姬霄这才意识到是他喘不过气来,右手里向上使的力微微松开了些许,把那保安往自己这边一拽,“当啷”一声撞在栏杆上,撞得对方那叫一个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只管点头摇头。”姬霄冷冷威胁道。 那个保安听到这句话,很快就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你无缘无故发这毛病?是因为我突然造访,打断了你的偷懒时间,还有可能看到你喝酒了,气急败坏,想要先声夺人?” 对方点点头。 看到这个回答,姬霄嗤笑一声,似乎更怒,心底其实却满意了不少,手上再发力,拽着那保安的脸面,和冰冷生锈的铁门栅栏,更贴紧了几分。 他伸出空闲的左手,向着旁边人行道旁的停车位,指了指尽头那部新停下来的越野车:“看到那辆车了吗?” 保安惊恐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对方所问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的车。” “……你觉得,空手就能推动的铁门,被那辆大车撞上一撞,能不能打开?”姬霄转头看向那辆越野车,若有所思地呢喃道,“我倒是早就想换条新的保险杠了……” 听到这里,那保安先是惶恐万分地点了点头,示意那门是会被撞击打开的,又连忙摇了摇头,用肢体语言示意对方不要冲动。 看着刚才还火气十足,嚣张万分的保安现在一副狼狈模样,嘴唇都因为点头摇头在铁栅栏上“亲”了好几回,姬霄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微微一笑,淡淡陈述道: “现在,我要进去接走我儿子,无论是用车开进教学楼,还是用脚走进去,都无所谓。” “那么现在……可以给我开门了吗?”他漫不经心地问道,言语当中,带着一种不可置疑,不容他人拒绝的意味。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五十四章 找人 听到姬霄问话,那保安连连点头,生怕点头晚了,面前这疯子真会开车一头撞进教学楼里面去。 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之后,姬霄这才松开了那保安的领子:憋了这么久,那人早就面红脸涨,刚一脱身,就丝毫不顾姿态,弯下腰来,剧烈地咳嗽。 咳嗽了好一阵,长吸一口气,那保安这才缓过气来,看着依旧站在原处目不转睛看向自己的姬霄,心有余悸,不敢再有其它想法,当即快步走向保安岗亭,按下了桌面上的一个按钮。 一下子,巨大的铁栅栏就“哐哐”地向着两边移去,一顿一顿地,收起到了旁边,在中间留出了一条足以供车辆通过的宽敞通道。 看到进入学校的入口终于为自己开放,姬霄有些恨铁不成钢意味地微微摇头,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之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间学校里。 你说你,早点开门放我进去,谁管你上班喝酒?你就算是躺在酒缸里睡觉,都不关我的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接下来,我要去找班主任——你要是不怕自己身上那股隔着五米远就能闻到的酒味,被其他老师发现的话,或是对我还有怀疑,就尽管跟来。”经过岗亭时,姬霄头也不回地说道。 开玩笑!那保安挨了一顿胖揍,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早就没了先前那股子恼羞成怒的心气支撑自己脊梁,此时正低眉顺眼地站在岗亭里面——看那样子,是一步都不打算走出来,更别说去管径直走向教学楼的姬霄了。 “……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市二中的,还不是教职人员的家伙,凭什么这么嚣张?嘴里跟塞了火药似的。要是这里是市一中,你岂不是要比玄盟总统还要尊贵?岂不是比国王还要会摆架子?真是可笑。” 那背影远去时,岗亭里保安的耳边,传来这么一句若隐若现的嘲讽话语。 他心底很清楚:如此肆无忌惮的人物,实在不像是个家长……如果班主任们真能认出他来的话,那就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听起来思路好像有些凌乱,可即便酒力上头,岗亭里面看着姬霄离去背影的保安,心底也无比地清楚:无论这人是什么和本校完全没关系的危险人物,还是家里有急事心急如焚的学生家长……无论是哪种可能性,这个人,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权衡利弊之下,他决定不再烦心于放任这个一袭黑衣的神秘人进入校园可能带来的恶果,而是开始收拾起了自己放在保安室里的一些随身物品,准备回员工宿舍去了。 跑不了庙,我跑和尚总行了吧?那保安如此想道。 另一边,对于学校的具体结构毫无头绪的姬霄,看着偌大的校园,不禁有些发愁。 闯进来总归是闯进来了……茫茫人海当中,要到哪里去找詹姆斯·库帕这么一个人呢? 教学楼虽然就在进门不远处,走到楼梯附近大概率也会有标识着安全出口的楼层平面地图……问题是,詹姆斯·库帕,是几年级的学生?自己该到几年级的年级办公室去找老师? 总不能把初一到初三三层楼的办公室都跑一趟吧?那样的话,看起来就比可疑人物还要可疑了。 “麻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姬霄看着面前米黄色的建筑楼喃喃道。 u字型的学校教学楼,下面是几道铺着绿色胶皮,画着标准线的地面,应该是羽毛球场之类的地方,只不过是球网收起来了。 羽毛球场不重要,重要是包裹在外的这层u字型教学楼,注定了从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注意到大门的一切动静——自己也在众人的眼光中暴露无余。 要是只是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可能还没多少人注意到,要是有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陌生人站在校门口和教学楼之间一动不动,看起来又不怎么像是个家长,恐怕下一刻,就要被体育老师们和保安们包围起来了。 想到这里,姬霄脚下换了个方向,向着教学楼外边的露天操场走去。 就在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招妙计。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我听到过一道铃声——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那不是上课的铃声,就是下课的铃声。 初中的话,上下课之间应该还是有个几分钟休息时间的——现在往操场那边走去,正是为了碰碰运气。 如果刚才那是上课铃,那只要在视野盲区再等一会儿,体育课就会进入自由活动时间了。 如果刚才那是下课铃,仅仅几分钟,肯定会有对自由自在的体育课恋恋不舍的学生,留在操场上玩耍,直到上课铃的最后一刻,才跑向教室,最后如果脸皮薄些,在下一节课的老师面前编不出个好听的借口,又要因为上课迟到被臭骂一顿了,姬霄想道。 被臭骂一顿,和他这个早就脱离了校园生活的家伙,自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就在刚才他突然想到——想要找一个学生,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让学生们去找么! 那么相对的,想要找到大量学生的地方,操场,就最好不过了。 教学楼里面,下课了,也不一定有人往外走——也许是被惩罚留堂,也许是上课的节奏跟不上,延迟下课时间,也许是作息实在不太理想,困得倒在桌上直接昏昏大睡起来,连这几分钟空闲时间,都不放过。 操场,就肯定有着不少人了,想到这里,姬霄信心满满地走过拐角,一拐过弯,走到操场这边,果不其然,不远处充斥着年轻而又躁动的身影。 “有点吵啊……”操场间的吹哨声,球类与地面的撞击声,跑步的号子声,发令的指令声,这些都不让他在意。 令他在意的是,背后的教学楼,似乎有些吵得吓人了。 “是下课了?”他抬头望向趴在栏杆边上的初中生们,喃喃自问道。 “下课了,学校的大课间,”旁边一个青涩的声音怯生生地答道,“叔叔,你是来找人的吗?” 姬霄有些诧异,转过头来,自己身旁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个汗流浃背的初中生。 最令他大跌眼镜的,还是对方刚才的那句话: 叔叔?我有这么老吗?心底一种无奈的感觉,油然而生。 冷静了一下之后,他这才缓缓开口问道,问的不是别的,问的不是正是,而是问出了自己的心声: “小朋友,你看……我哪里像个叔叔?” 初中生……初中……好像也就是十三四岁时候的事情吧?怎么算起来,我最多也就比你们大六七岁罢了……怎么能叫叔叔,看这一身行头——得叫大哥! “比我爸老的是伯伯,比我爸小的是叔叔。”那学生又答道。 中间的哥哥呢?家庭教育也太缺失了吧!姬霄在心底腹诽道,难道以后医院里生下来孪生兄弟,晚一秒出来的,就要管另一个血脉至亲叫叔叔了吗? 然而,那学生瞳孔里清澈的眼神,似乎在无声地讲述着,在对方看来,自己并不像是个“哥哥”的年龄,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接受了这个称呼,转而岔开话题问道:“你们的大课间,休息时间有多长来着?” “三十分钟。” “好,谢谢你,”姬霄认真地点了点头,“市二中我来过,还记得怎么走,就不用你带路了,我自己上教学楼就行——你去休息吧。” 听闻此言,那初中生极认真地告别之后,又蹦蹦跳跳地往操场跑去了。 先前有些失态,等那学生远远离开之后,姬霄这才猛然想起来:别人叫我叔叔,当然不奇怪了——我现在顶着的面孔,是库帕的那张老脸啊! “不过,说是要找人,该委托什么人去帮我找比较好呢?”他放眼望去,打量着各个球场、田径运动场,寻找着合适的帮手。 终于,他在视野里面,找到了一群比较满意的目标。 那是在运动场边上的,锻炼手臂力量的单双杠区域。在那个区域,还有一群学生依靠在健身器材上面,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根据他的识人经验来看,这群学生,就是找人的最好帮手。 按照以往上学时的经验,仔细回忆一下的话,感觉会在疲惫不堪的体育课,还是大课间宝贵的休息时间里锻炼的,也就是那群特别热爱运动的家伙了。 出了社会倒还不好说,可在学生时代里,姬霄印象中的那群运动狂人,全都是外向到了有些可怕程度的家伙们。 他以较大的步幅,飞快的速度,可又不显得匆忙的姿态,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走到了单双杠场地旁边。 “你们几个,想赚点外快吗?”姬霄用食指指节敲了敲金属的杠身之后,如此问道。 几个初中生霎时被这金属与骨骼碰撞的声音吸引住,停下了对话,转头看了过来,有的打了招呼,有的怕生些的,站在边缘的,则是目不转睛地看向姬霄这边,没有说话。 “我要找到一个和你们差不多年龄的学生,找到之后,无论是要吃的还是喝的,还是想要点零花钱做跑腿费,都没有问题。”姬霄抛出了自己的筹码,诱惑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交易 年轻时,炫耀的资本不过几样:钱,权,年轻,锻炼得出的结实身体。 学生在学校里面,受规章制度所限制:手表不准戴贵的,全身上下都是学校统一发放的制服——除了放学回家分道扬镳之前那一小段时间,或许还能挥霍一下,根本不会有显摆家财的机会。 权……初中生,即便做了班里的班委,又能怎么样呢?甚至不能令人生起惧意来。要到成年人的社会,权这个字眼,才会真正成为一个令人发指的符号。 年轻……在同年龄段里面的人来说,怎么都不能够算是炫耀的东西吧?顶多在朋友之间斗嘴的时候,会用自己年龄稍微大那么几个月,一逞口舌之利罢了。 剩下的,就只有经过不懈锻炼的肉体、 有值得炫耀的资本,有为之夸耀的独特东西,人就会变得特别自信,自然而然地,也就变得外向了。外向的人,认识的人总是不少——让他们找人,总不算是件错事。 更何况,无论是什么学校,选取体育委员的时候,基本都是本着体型来选的:面前这些人高马大,比自己也矮不了多少的学生,只要不是自己倒霉到一定程度,他们都是一个班里的学生,至少也能占去一个年级里,体育课代表的半数。 体育课代表,那可是每次上体育课都要帮忙点名的角色,对于班里每一个同学的名字,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两点结合起来,正是姬霄问面前这群学生找人的根本原因。 至于对方接不接受,那就不用担心了:回想初中时代,姬霄只记得自己口袋里面,还紧巴着呢。 别说找人这种看起来很正经的雇佣了,真的为钱所困的时候,就算有人叫你路边捡块砖头去打群架填人数,估计都会认真地考虑一下。 小学的时候不缺钱,因为小时候接触到的世界不多,欲望并没有盖过自己所能获得的些许钱财——大部分的请求,都会被家长满足。 高中的时候并不缺钱,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住宿,又是跨入更高学历之前,几乎是被视作最重要的“临门一脚”,为了稳住学子的心,不少家长都会给出相比之前,高出许多的生活费——省着点用,很多想要的东西,还是能够挤出钱来购买的。 恰恰是夹在这两者之间的初中,是对于外物的渴求欲望,最为高昂的时期。 这个时间点,离成年就差那么几年,可偏偏这件事还总被提起:如果是需要钱的时候,就是还没成年的孩子,如果是需要出力干活的话……“你已经长大,是个大人了”。 口袋里面紧巴,也不全是看家境,主要还是看家长的宽容程度,姬霄想道。 要他说的话,他在初中拼死拼活凑下来的那么点钱,到了高中,估计几周的生活费,就是这个数量了。 需要钱财购置外物,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游戏里,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是缺钱。 姬霄至今还记得,自己为了那么点小零花钱,不知帮班里多少个缺心眼的迟到同学,用虫爬一般扭扭曲曲的字,书写了多少篇检讨书,抄写了多少次课文。 如今,这么一个赚快钱的好机会就放在眼前,他们怎么会错过? 世界上没有不能被交易而来的东西,如果有的话,只是你抛出的筹码还不够分量。 虽然他们一开始可能会本能地对我这个陌生人有些警惕,但只要我保持出一副看起来很安全的样子,向他们编造一个解释,很快,他们就会自己说服自己的,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违背伦理道德,需要跨越底线的坏事嘛!库帕怎么说也算是个老朋友,我找到他的儿子,当然是把他当作自己儿子一般看待——只是借孩子这条线找到家长,算什么错?他在心底说服了自己,清了清嗓子,向着发呆的一众学生再次发问道: “怎么样,想好了吗?或者说,你们有什么疑问?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出来无妨。”他温文尔雅地微笑道。 “叔叔你……找那个学生,有什么事?”一个初中生有些迟疑地问道。 “为了一些私事……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对他出手,”姬霄缓缓解释之后,抛出了一个提议,“如果不信,你们在找到他之后,可以先警告他,然后带着他和一些老师一起来找我。或者直接找到他,把他带到老师办公室,我再去办公室里找他,也没有问题。” 有些学生迫不及待地点头,心底几乎已经认同了这份差事,有些跃跃欲试,就等着谈报酬的问题了;有些学生则还是保持着警惕,有些迟疑不定,但随着同意方的人逐渐增多,他们的想法,也在自己不知不觉当中,偏向人多的那边了。 这个时候,就差一锤定音了!姬霄想道,然后顺着他们的角度,循循善诱地分析道:“你们想想,现在犹豫不决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害怕我是坏人吧?” 看到几个学生微微点头,他心底赞叹一声之后,又继续解释道:“如果我是坏人,那到底是我找到那个同学,结果会比较坏呢,还是你们找到那个同学,事先警告他,或者是寻求老师等成年人的帮助,结局会比较坏呢?” “……如果我是坏人,你们更应该去找到那位同学不是吗?把他带到老师办公室那里,然后我再去见他,有这么多老师的见证下,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至于报酬的事,你们也不用担心,如果害怕我事后失约骗你们玩,我可以现在先给你们一半的奖励,等我和那个同学见上一面之后,再给剩下,”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担心,我不会告诉老师们你们收了跑腿费的——他们什么都不会知道。” “真的吗……?”有个学生忍不住发问道。 另一个比较有主见的学生,见自己这边的人先行妥协,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发问那人一眼,然后细想一下,最后像个小大人般轻叹一声,还是同意了姬霄的这场交易。 原因无他:这个人的说法实在是太堂堂正正了,完全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在一众老师的监督下的会面,如果这都能做出什么坏事来的话……似乎就算让这个陌生人自己去找,也会发生同样的事,走向同样的结局? 还不如自己一行人去找,至少那位陌生的同学的安全,还有了老师们这一层保障,想到这里,他点点头同意了。 看到为数不多的反对派的中坚力量,又“妥协”了一个,反对的那几人很快“兵败如山倒”,接受了姬霄的这个请求。 “只是……我们虽然认识的人挺多,又要怎么去找到那个同学呢?”一个初中生举起手掌发问道。 “很简单啊,”姬霄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教学楼的方向,“现在才刚开学一个月多吧?” “……一个月多,教室门前的名字表几乎都还在,你们这里这么多个人,一个人负责一个班,去一个个名字地找,找到班级之后再按照座次表找到那个人,要不了五分钟,就能成功吧?” “这么简单……为什么叔叔你自己不去找呢?”一个初中生还是保留了一定程度的警惕,举手问道。 听到这个有些天真的问题,姬霄指了指自己,有些好笑地回答道:“你都叫我叔叔了,我这么一个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好意思一间间教室找过去呢?那也太丢脸了——你们都是同年龄段的人,站在其他班门口,也没有人会注意嘛!” 经过漫长的交涉之后,姬霄总算是初步说服了这群学生,现在,就开始到讨价还价的时候了: “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说吧,我尽量满足。”说着,姬霄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手环的方向,虽然上面并没有显示存款余额,银行里剩下的钱也不多,可满足一群半大不小的小屁孩儿的愿望,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千万别找我要现金啊……都这年头了,谁还带着现金出门啊?他在心底默默祈祷道。 初中生们在姬霄面前,开始窃窃私语:这个时候,就很讲究了,怎么提出在对方的预算范围内的报酬——超过了,会显得自己贪得无厌,还会让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最后能拿到的奖励,就没那么多了;要是说的少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有些亏了,不是吗? 所以,他们很是小心谨慎而又天真烂漫地讨论着,揣测着姬霄的底线。 不一会儿,那群初中生们就做出了决定,提出了一个要求。 出乎意料的是,那要求出奇的简单。 “我们……想要一人两瓶运动饮料。”一个人被推到前面,做众人的发言人,试探性地说道。 “嗯……可以。”姬霄沉吟一阵之后回答道,客观来说,他演得实在不像是为了这些饮料挣扎的中年男人——沉吟的时间太短了,反而像是只思考了那么一瞬,就爽快地答应了。 实际上,听到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没理由不答应,没道理不爽快。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五十六章 詹姆斯·库帕 虽然因为姬霄答应得过于迅速,让一众初中生们有些患得患失,有种自己开的价码还是太低,亏损了的感觉。 但总体上来说,他们还是很满意自己的收获的,当即便开始跟姬霄讨论起了交易的细节。 “运动饮料,要那个最新款的,瓶子是……”很快,他们就兴高采烈地描述起了自己想要的新潮饮料的外形:瓶子什么颜色啊,瓶子什么形状啊,口味有什么特别啊……比背课文的时候要认真多了。 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学生们叽叽喳喳半天之后,总算是描述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姬霄暗暗记下之后,清了清嗓子:“咳咳……现在,就该轮到你们,去完成任务了。” “帮我找来一个学生,”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姬霄的眼神突然变得锋锐起来了,“他的名字叫:詹姆斯·库帕。” 再三确认各个字的写法之后,学生们四散而去,大体上分成三组,向着各个年级,各个楼层奔赴而去,寻找着一名学生。 他们奔走在走廊上,停留在教师门前,聚精会神地盯住了门上的一张张座次表,在里面寻找着同一个名字。 这实在是非常古怪,非常反常的举动——可大课间本就吵闹混乱,而他们又确实是本校的学生,是同年龄的同学……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一点古怪。 也许真如姬霄所说:要是他顶着库帕的这张脸面到教室前一张张座次表地查看的话,恐怕不到五分钟,就会有成年人过来问话了吧。 看着那几个穿梭在人流当中,在同龄人身旁显得有些高大的身影,姬霄松了一口气,站到树荫下,在阳光干扰不到的地方唤出了手环的投影,开始订购饮料,准备直接叫店家配送到学校门口,到时候自己再到保安岗亭那里去拿就是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视野里面,正在卖力寻找着詹姆斯·库帕的几个学生,其实只是在扮出一副四处奔跑排查,扮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藉此拖延时间——在离开姬霄的视野范围时,他们在短短时间内,就分配好了任务。 一半人寻找詹姆斯·库帕,找到人之后,无声无息地向其他人发出信号,另一半人则负责演戏,装出一副他们还在努力寻找的模样,拖延时间。 “你看,那边那个大叔,是你认识的人吗?詹姆斯。”一个初中生向刚认识的某个学生,指了指操场的方向,在一旁的树林边上的树荫下面,站着一个一袭黑衣的身影。 他们并没有直接把詹姆斯·库帕带到办公室,也没有直接把他交给姬霄,而是把他拉到了常人不会注意的角落里面,暗中窥伺着树荫下的姬霄。 “他没有转身,我不确定……但感觉很熟悉,应该是我认识的人。”詹姆斯有些迟疑地回答道。 姬霄站在树荫下,又恰巧转了过去,没有以正面示人,又是站在远处……种种原因相叠加,从教学楼的位置上来观察的学生们,即便有着“站得高望的远”的说法,也是实在看得不大真切。 不过,那套衣服……一整套的黑色衣服……会不会是爸爸的同事?他在心底推测道。 虽然自己的父亲对工作上的事情几乎闭口不谈,每当问到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也会岔开话题带过……不过,在为数不多的特殊情况当中,也不是没有工作上的同事,因为特殊原因,到家里拜访过。 年幼的詹姆斯·库帕对那个人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唯一到现在都忘不掉的就是:无论是那些身高长相各不相同的同事们到访时的穿着,还是自己的父亲出门之前夹在肋间的衣服,都是一成不变,死气沉沉的一套黑色制服。 虽然黑色的正装并不少见,但无论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雷打不动,即便是阴天或是晚上,都要带着一副大墨镜的,也只有这些人了。 虽然没有看到那个来者的正脸,可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种衣着的风格,詹姆斯只觉得和自家父亲有些相似之处,警惕心也是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几分。 不管怎么样,去见上一面,就知道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了——是为了爸爸的事吗?说起来,好久没见到爸爸了……詹姆斯发呆一阵之后,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一群带着热切的视线盯着自己的人们,讪笑一声,回应道:“谢谢你们,那我就去见上那位叔叔一面好了。” 正当他准备转身要走向楼梯口,下楼去操场会客的时候,一只手臂伸了出来,拦住了他。 “慢着,”几个人走上来,合成了一堵人墙,那场面,还真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安全起见,为了你好,你还是先去办公室等着,我们下去叫那叔叔上来——在办公室里面,应该对你们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如果涉及到要请假之类的事情,刚好还少跑一趟办公室。”几个学生苦口婆心地劝阻道。 詹姆斯哪里说得过这群人高马大的家伙,一想到对方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点了点头,再次谢过一声之后,径直向着办公室走去,路上还在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进去,还是傻傻站在办公室门外等待。 从露出空调凉气的门缝里瞥了一眼,办公室里面现在围着的,不是些打小报告讨好老师的奸猾家伙,就是拿着一大捧作业,汇报缺交漏交晚交,念着一道道精心编造的理由的课代表,亦或者是拿着课本、作业本,真心在讨教学问的学生们…… 办公室里挤成一团,老师们忙着批改作业的也有,正在解答问题的也有,拿出水果一边吃着一边和旁边其他老师闲聊的,也不再少数……办公室里,乱成一团。 人这么多,就不进去添乱了,詹姆斯心想道。 也不知道是忽如其来的紧张情绪作怪,还是那门里漏出的冰凉气息所扰……詹姆斯·库帕,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很是难受。 “完了……一紧张就肚子疼……我现在到底去不去厕所呢?我要是去了厕所,那个叔叔在办公室会不会找不到我啊?”他咽了一下,有些焦急地在原地踱步,一边用手揉着肚子,一边不断转着圈走着。 但原地踏步,对肚子痛是毫无帮助的,反而只会更快击溃身心的防线,让人不得不向濒临崩溃边缘的括约·肌妥协,飞奔向厕所。 那叔叔要上到楼上来,还要走到办公室,应该没这么快吧?操场到教学楼也有一段距离,我如果动作够快,应该能赶上……如果他找不到我,也应该会在办公室等我回来……詹姆斯在心底安慰自己道,咣当一下推开一道单间的门,又砰一下猛地关上门,蹲了下来。 稀里哗啦,然后噼里啪啦,咣当,噗嗤一阵不堪入耳的连环响声之后,只听哗啦一道震耳欲聋的响亮冲水声,詹姆斯双手捂着耳朵,屏着气,从自己提前开好门的厕所单间里走出。 “应该才一两分钟不到,应该没多久……应该来得及……”他看了一眼藏在袖子下面的手环,连续从嘴里说出了三个相同的字眼之后,脚下步伐加快,三步作两步走到洗手池面前,一把卷起袖子,就要开始洗手。 突然,走廊上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这在人流密集,特别是大课间时候的学校里,并不少见:无论是下课,还是刚刚举行完升旗典礼,亦或者是像现在这样悠哉游哉的大课间,人们都喜欢成群结队地去上厕所。 但是,这声音有一点不对: 人数太多了。 五六人同去厕所,尚且可以接受……怎么会有十多二十人一起去上厕所呢?那是不可能的事!光是排队,就有够呛的——一般人看到班里几个同学勾肩搭背地去上厕所,都会故意错开时间段再去,更别说组够十多二十人,几乎半个班级的数量再去了。 来者不善,是凑够人准备要去什么地方打群架的吗?詹姆斯在心底暗暗推测道。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就算要打群架,为什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往教师办公室那边走?不应该到操场角落,或者是学校后院么? 想不明白,他也没有多想,装出一副正在洗脸的样子,低下头,不动声色地从镜面中观察着门外走廊的动静。 水龙头哗啦啦地往外冒水……不过,无论是进出厕所的普通学生,还是门外浩浩荡荡的那一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光打开水龙头而不接水洗脸的怪学生。 “……库帕叔叔,这边走,前面就是初二年级的老师们的办公室了。”一个青涩的声音解释道。 库帕叔叔?真有意思?是外号么?是我们年级走廊另一边那个班里面长得像小老头儿的那个人?詹姆斯在心底揣测道。 “……你们可以不用来送的——我已经跟配送员说过了,你们只要在拿的时候报上我的名字,就可以拿到那些东西。当然,我也相信你们已经帮我把人,把话带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传来,让弯腰站在镜子前面的詹姆斯有些愣住了。 爸? 下一刻,他分明看到,镜面里的走廊,在一群学生的簇拥下,走过了一个和自己父亲侧脸完全一致的人!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五十七章 播音室 看到自己的父亲从门外走过,詹姆斯·库帕本该兴高采烈地,立刻转身出门迎接,但是内心深处的某种感知力告诉他——有什么不对劲。 也许是身高上的细微差距,也许是体态上的轻微差别,也许是嗓音上的纤微差异……总之,他就是觉得背后此人,冥冥之中有什么地方,和自己印象中的父亲对不上号。 有的时候,直接比亲眼所见的“事实”,更加来得可信。 正在詹姆斯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缓缓走过的那人,在经过的瞬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洗手池的方向。 他看到我了吗?是认出我的背影了吗?詹姆斯有些惶恐地想道。 父亲认出孩子的背影,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他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说到底,无缘无故怀疑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不是“父亲”,这本身就有些异想天开,他有些自嘲地想道。 这么久没见,先问问是什么事再过去吧,詹姆斯想道,最后还是选了个较为折中的法子。 从镜面中看见人群已经过了厕所门口之后,他关上水龙头,见四下无人,又躲回了厕所单间里面,偷偷从袖子里面将手环捋了下来。 他将手指放在手环上按动几下,一顿操作之后,总算是解除了手环的锁定——为了平时上学的时候不被误触,这手环一直处于静音以及简单的触碰操作,会被直接无视掉的状态当中。 由于是在学校里,偷偷摸摸地,他也不敢声张,不敢在使用手环时闹出太多动静,甚至不敢用声控功能……詹姆斯·库帕只是调出了投影键盘,在空中缓慢地敲着文字。 他删了又写,写了又删,不知从何问起,最后只是打了一个问号,发了出去。 “?” 说到底,这种奇怪事情,即便是亲身经历,想要对旁人诉说,都不知道怎么说起才好。 更何况,如果刚刚走过去的真是自己的父亲,詹姆斯可不想他觉得自己读傻了脑子,成了一个呆瓜,于是也只是这么言简意赅地问了一下。 正当他内心一阵挣扎,正要打开厕所单间,去往办公室的时候,一道回信在空中投影而出。 “我在工作。什么事?” 我在工作!詹姆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发来的信息,双腿一个晃荡,一发抖,整个人靠在了厕所的墙壁上。 本来就被这狭小的单间闷的透不过气的他,此时额边更是多出了数滴汗珠。 如果我爸正在上班……那刚才在走廊上看见的那人,是谁? 想到这里,想到某个可怕的可能性,詹姆斯·库帕丝毫不敢怠慢,以自己这辈子最快的打字速度,在空中敲下了一行字: “刚才我看到有个和爸爸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到了我们学校……” 到了这个时候,他瞪大的双眼还在不断打转着:虽然这厕所单间里面显然没什么好瞧的东西,可他还是不断在胡乱地看,脑子里面不断在胡乱地想,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行动为好。 这个时候,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一道信息顺着无形的网络信号传了过来,给不知所措的詹姆斯打了一剂强有力的定心剂。 “那不是我。藏好。我尽快赶到。”那信息里只包含了三个短句,看样子,发送信息之人也是无暇再说更多——匆忙发出这三句话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藏好?这句话说起来倒是简单:学校总共就那么点地方,就算藏起来,又能躲藏多久呢? 不过,这么大的校园,再算上宿舍的面积,想要一下子找到我,也是不可能的事,詹姆斯在心底暗暗想道。 想到这里,他打开门锁之后,慢慢拉开一条门缝,确认厕所里并没有一袭黑衣的身影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好似做贼一般,摸出了厕所。 另一边的姬霄,在和对应的班主任确认自己的“身份”之后,寒暄好一阵他捏造而出的家长,这才拿到了假条,走出了老师办公室。 假条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群初中生们不注意间说漏嘴的,詹姆斯的具体班级。再加上自己知道他和他母亲的全名,父亲的照片在班主任这边也是留有存档的,老师们也没多疑,很快就相信了姬霄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刚才在请假时他随口拗了个借口,好让班主任以为自己学生这边搬家了,便也没有避讳,当着姬霄的面,一边询问详细住址,一边输入新的住址信息…… 至于那个旧的地址,还有茉莉·库帕的联系方式,自然是被一脸人畜无害站在后面的“学生家长”姬霄,看了个清清楚楚。 “二二零三号……唉,之前就告诉我个门牌号码,难找的很啊!”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暗自抱怨一句之后,姬霄找个借口走出了办公室,说是要自己去找儿子。 搬家,休息日和学校的双休对不上,只能趁今天工作空闲,占用课程并不多的下午,提前带儿子去新家,顺便熟悉路线之类的……走在走廊上的时候,就连姬霄自己,都不禁为这个现场编造出来,如同看图写话般的借口,暗暗叫好。 接下来,就差找到詹姆斯·库帕了……库帕本人还是神秘兮兮的,虽然老师那里有一张并不算太清晰的照片,但关于职业和联系方式之类的资料,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过没关系,老师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很正常……亲属,总不可能没有了吧? 只要找到詹姆斯母子当中的任意一人,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也许是因为工作日上班的缘故,库帕的妻子并没有回复自己这个陌生人传过去的信息……看来,想要找到库帕最快的办法,还是通过他儿子。姬霄在心底想道。 问题是……他怎么还没来?那群初中生不是把他带来了吗?莫非是骗我不成? 就算是警惕心过剩,在旁边观察上一阵,也该知道自己是他的父亲库帕了吧?想到这里,姬霄路过厕所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男厕所镜面当中的自己——为了这次进入学校,他可是早就在心底研究起了库帕的肤色和脸面上的一些细节。 至于胎记伤疤之类的真正能够辨别一个人真伪的东西,全部都盖在长衫长裤下面,又有谁能够看得到? “总而言之,先去刚才他们说的班级看一下吧……说不定还在教室里。”姬霄对自己说道。 穿过大课间并不拥挤的走廊,因为所有学生们看到这么个衣冠楚楚,既像是外校视察的领导,又像是什么富二代的有钱老爹,无论是真心想展现出自己的热情,还是养成了只有玄盟领导下来视察的公开课上才会拿出的那种做做样子的习惯,学生们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打招呼的打招呼,敬礼的敬礼,好不热闹。 穿过那条走廊,走到班级门口,随意一问之后,姬霄得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答案。 “小同学,你们班的詹姆斯·库帕在吗?我是他爸爸,来接他回家的。” “叔叔,我没有看到他。” “……没注意。” “……不清楚。” 在这一众答案之中,有一个坐在詹姆斯·库帕附近的初中生注意到门口的问答,响亮回答道:“他刚刚拿着书包那些东西出去了。” 很耐人寻味的一个答案。姬霄谢过一声之后,带上墨镜,走出了班级大门。 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点,而且很有可能已经有人通知过他自己在寻找他的时候,带着包跑了……还没放学,就带着包跑了…… 这是在……躲着我?姬霄揣测道。 而且,根据刚才那群小孩儿的话来看,应该在我来教室之前一段时间,就已经背包走了——不然,刚才在那走廊上面,背着一个双肩包的孩子,实在是太显眼了,不可能注意不到。 “有意思……虽然并没有对家里提起自己的工作,但平时的生活习惯,教导孩子的一些小技巧,在潜移默化当中,就已经培养出了这么一个有着危机嗅觉的孩子么?真是虎父无犬子。”姬霄笑着感叹一声,自顾自地向着播音室走去。 既然对方已经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就先通报一下吧——让全校上下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找他。这些人,就会成为我无形的助力,成为我潜在的眼线。 “额……詹姆斯·库帕同学,有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带着墨镜的叔叔……不对。詹姆斯·库帕同学,你的父亲正在广播室等你,请听到广播之后尽快到广播室来。”全校各处的音响里,一下子响起了姬霄用巧妙的诱导,引导出来的台词。 先不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然后忽地打断播音员,让他再次说出自己的名字,也在计划当中。 这么一来,在各处的老师和工作人员们,看到自己,不会认为是可疑人物——而是知道自己是正在寻找儿子的父亲。 更重要的是,此言一出,老师们见到自己,又恰巧认识詹姆斯·库帕,瞧见了他的行踪的话,自然会通知自己这个“父亲”,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而且,广播和警笛其实都是一个道理:它们都是能在周围各处发出响亮声明,表示自己正在寻找某人,锁定他范围的东西。越是偷偷摸摸的人,遇上越是光明正大的东西,就越会陷入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紧张情绪当中。 算上这广播给对方的心理压力,这个比较负面的作用的话,可以算是“一石三鸟”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冒牌货 “感谢你们的帮助,”姬霄向广播室里面的播音员点头致意道,“那么,我先去接个工作上的电话,如果有什么消息,请再用广播呼叫我,我会立刻赶回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广播室,步调匆匆,似乎遇上了什么急事一般。 “喂喂,怎么回事啊……”就在姬霄离开之后,有些其它年级的老师走进来,和里面负责指导学生使用播音系统的老师打探道。 说难听点,这叫八卦,多管闲事;说好听点,这叫情报交换,信息收集。 只要活在社会当中,活在群体当中,就会有着各自负责的工作和岗位,从而不可避免地遗失了其它部分的信息。 要是用石器时代打猎这份“工作”来打个比方:如果独自居住,每天从石洞里去往森林打猎,路上见到小溪森林,见到鸟窝,见到鹿群扎堆的地方这就是猎人一天的所见所闻。它们见到机遇,见到危险,在险境中觅求着生机。 这么一个独行侠,当然没有必要交换信息他不需要知道山的另一头是什么样子的,也不需要知道自己昨天打回来的肉已经发臭……他只需要不断出门,不断归来,或者……归去。 但如果是村庄里的一名猎户,就不一样了:他外出打猎,就会错过村子里面的信息今天天气如何啊,麦子等庄稼的收成怎样啊,山的那边似乎有可以贸易的村庄啊,丝线又织出了多少布啊…… 等到他归来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需要知道这一切:他需要用猎物换取可以长久保存的粮食,需要换取可以遮风挡雨的衣物,他需要知道所有一切。 这么说起来,八卦也许就是社会性生物的某种天性吧,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总而言之,出于好奇心,有些老师在空闲的大课间里,闲逛一圈之后,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进入了广播室,问起了里面负责的老师关于刚才广播内容的八卦。 广播室里面的那个老师自然也是毫无保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边挥舞着双手手掌,比着手势,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看啊……好像是来找儿子的。” “这我们都知道,”来八卦的几个老师露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我推测……只是我的个人推测啊,你们几个不要出去到处乱讲,”说着,那老师将几个学生支开之后,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分析道,“依我看来……好像是有点家庭矛盾在里面啊……” 意味深长地说完这一句推论之后,他又不忘补充道:“那家长穿得可正经了……应该没有人会在接孩子回去的时候特意穿这么庄重又不是开家长会今天。我感觉,可能是什么公司企业的大领导,上班到一半,家里有什么急事,也没有换上居家装,直接穿着这套迎接贵宾的正装,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说着,那个老师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就连来接孩子这段时间,都忙着谈大生意呢!” “……工作这么忙,家庭里有点小矛盾的事,可太常见了。”说到最后,他带着吹嘘自己见识的意味总结道。 “接孩子归接孩子,怎么不直接去班上找?”一个老师有些疑惑地问道,思索一阵之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自问自答道,“哦我明白了。是已经去过班上了吧?肯定又是大课间不知道跑到学校哪里玩疯了,孩子们都这样。” “据说不是这样的,”旁边一个人脉较广的老师抬起头来,分享他刚收到的情报,“办公室里面的人说,他们可是见过那个学生到办公室的就在广播发布之前一阵子。去到办公室外面又不进去,站在外面,表情很奇怪,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会有自杀倾向吧?”一个老师有些忧心忡忡地呢喃道,“学校压力太大了吗?还是家庭方面的问题呢?按理来说,我这门课的压力应该不大啊,很轻松才对……” 其他老师也异口同声地附和道,嘴里的说辞,也几乎相差无几。 只有那位不属于任何主科,只负责教课外兴趣扩展课,教学生们使用播音器械,也是绝对不可能留任何家庭作业的老师,笑了笑。 “你们都这么说……可学生要上的不止一门课,叠加起来,其实就是一份如山的重担。” 当然,这之后肯定会有反驳,会有辩解,会有不同而又相似的反应,在这个话题结束之后,在大课间结束之前,他们还会聊家长来的原因,也许姬霄编造的“搬家”原因,还会被谣传为“家里有白事”之类的夸张谣言,谁知道呢?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广播室里的老师说出自己的结论的一瞬间,事情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朝着姬霄预想计划当中的发展走了下去。 这不是什么神机妙算,不是什么语言的艺术,只是简简单单的,对人心的了解。 想要传出去一道消息,与其口述一个事实,不如摆出一些零碎的,具有强烈暗示倾向的细节看到散乱拼图的人,第一时间会做的,肯定就是把它拼起来。 他们之后还会聊什么不重要,以谣传谣最后会编织出什么惊天谎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巧妙的引导之下,当事人就这么不自知地为姬霄传达出去了几条消息:“穿黑色衣服的那个陌生人是家长”、“家长有急事找孩子”、“孩子在学校内部不知哪里躲着”诸如此类的信息。 有了朝夕相处的同事信誓旦旦说出来的话语,一传十十传百,这些信息就会慢慢传开来,成为姬霄隐形的助力……或者至少,别碍事就好。 在学校里风风火火地搜了大半圈之后,即便耐心好如姬霄,也有点烦躁了……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很需要这份潜在的助力发挥作用。 “不会是跑回宿舍里面去了吧?不应该啊……他应该也没有当面见到我就这么远远看上一眼,能知道我是冒牌货?”他有些不解地自语道。 对于詹姆斯库帕至今未曾露面的原因,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躲回宿舍里面了,再去宿舍解释一番,就要麻烦很多了……詹姆斯库帕本人多半也会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话说起来,他是不是现在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从到学校之后,一直到进入教学楼,前往办公室……自始至终,都没有遇见过疑似詹姆斯的年轻人,找着找着,大课间都结束了……可教室里面,还是没有詹姆斯库帕的身影。 要是双目对视,对方拔腿就跑,他至少能知道自己露馅了,可这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对方,怎么能够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正当姬霄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道震耳欲聋的广播从他头顶的音响播放了出来: “库帕先生请注意,库帕先生请注意您的儿子詹姆斯,刚刚离开广播室去往教学楼背面,学校停车场旁边的室内运动馆,请尽快到达指定地点和他会合,您的孩子正在等待……重复一遍,寻人启事:库帕……” 运动馆?去那里干什么?是大课间在运动馆里面根本就听不到声音吗?还是翘课了?姬霄一边设想着种种可能性,一边加快脚步,从建筑物外围绕过去。 不管怎么说,既然广播室已经通报了詹姆斯库帕的去向,那么他就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想到这里,他脚下步伐再次加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焦急,风风火火地疾步走向体育馆。 也许是因为大课间已经结束,学生都被赶回教学楼上课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并没有上体育课的师生……体育馆里面,显得有些安静,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没有外人,也好,虽然我不会真像库帕那糙汉子说的一样,揍他儿子一顿,但要把他掳走,或者是问出些什么,免不了发生一些肢体冲突。想着,姬霄见四下无人,推开了体育馆的玻璃大门,走了进去。 高耸的穹顶,由铁丝网分割开的各项不同类别运动的场所,巨大的场馆,显得很是空旷……如此庞大的场馆里面空无一人,倒是显得有些瘆人了。 姬霄清了清嗓子,喃喃几字确认库帕的声线之后,逐渐将声音提高到能够听清的地步,逐渐提高到近似大吼的程度: “詹姆斯?你在这里吗?詹姆斯库帕!” 不知道父子之间的昵称,那就只能故作怒态,然后直呼全名毕竟,天底下大概九成的家长,生气的时候都会直呼孩子全名吧。 奇怪,大门也没锁,各个场所之间分隔的小门也没锁……但却一个人都不在……还有,詹姆斯库帕去哪了? 正当姬霄有些困惑的时候,突然,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他背后。 他可以确定背后有一个人:因为后脑勺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圆形的,硌的人生疼的冰冷金属触觉了那是手枪的枪管。 :. 秋后算账 第二百五十九章 来自未来 刚进入看似空无一人的体育馆,寻过一圈,也没见着詹姆斯·库帕,正要离开时,冰冷的枪管却顶住了自己的后脑。 这是陷阱,这是赤裸裸的陷阱。 姬霄咽了一下,眼睛拼命往右边看去……可即便瞪得眼睛发干发疼,他的视野里也捕捉不到半点人影。 全程藏在角落,走路时可以完美隐匿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和自己的杀意也能压制下来…… 这是真正的高手。 想到这里,他搭在大腿旁边的双手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为好:轻微地勾了勾之后,又强行把自己想要掏枪的想法压制了下去,绷紧了肌肉不让自己的手指动弹,简直就像是抽筋了一样。 对方的手指一定在扳机上,避过第一枪只有个办法:侧身,或者直接低头。 拿自己的命去拼别人的反应,去拼别人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这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 又因为这不是正面对敌,也丝毫不知道对方是左手持枪还是右手持枪,就连反击的思路,都无从想起。 躲过了第一发,也没法靠握住套筒的方式卡死第二发……这么一来,躲过第一发,就没有意义了。 无论第一发有没有完全躲开,因为对方反抗而下意识开出枪来的挟持者,下一秒的本能反应,一定是清空整个弹匣…… 所以,他选择了忍让。 “冷静点朋友,犯不着一上来就把枪顶在我的后脑勺上面……我们……认识?” 见对方一言不发,姬霄心底更是一咯噔,如坠冰窟:说话,尚且还有商量下去的地步……完全不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他压制着身体律动的幅度,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眼睛从侧面移开,开始打量自己视野里的一切。 这是一个局?问题是,怎么会……? 只能是和詹姆斯·库帕有关——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詹姆斯·库帕而起的。 是保镖?还是什么人?他眼球再次打转,扫视一圈,可在这屋子里丝毫看不出有其他人埋伏的痕迹。 我思考了这么久,沉默了这么久还不动手……真沉得住气啊……姬霄在心底默默想道,警戒性更高了几分。 既然对方沉得住气,那就想必很有耐心——很有耐心的人,多半是不会分心的。 想要躲开第一枪,还是要想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趁其不备,把枪抢过来!姬霄暗自下定决心之后,开始在脑海里搜刮起各种说辞。 “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应该无冤无仇吧?”他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回答,枪口没有抵上来,押住头骨,也没有释然,微微松开,枪,它还在那里。 枪,可以杀人,但对于此时此刻的姬霄而言,沉默,更能杀人。 要冷静,要像万里那样冷静……如果此时被自己的情绪操纵,胡乱行动,一定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里,姬霄又咽了一下。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若是离得远了,小动作固然会被看见,离得近了,虽然多了很多死角,但枪口离人实在太近——无论怎么闪躲,都难逃一个死字。 更重要的是,如果对背后的人毫无了解,谈判,这一说法,根本无从说起。 不了解你的谈判对象,又怎么通过言语深入剖析他的内心? 冷静点……背后的这个人,能是谁? 以库帕的身份,他的家属几乎没有接触过任何像样的保护计划,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贴身高手突然从天而降,化解危机。 是工作上的同僚?视詹姆斯·库帕如己出? 不对,他提起自己以前工作:那份作为探长的工作时,显然充满了骄傲——结合他帮助我这个事实来看,充满正义感的他,在得到了“黑衣人”这份神秘工作之后,自然而然地就会了解到更多自己无法改变的黑幕。 虽然深恶痛绝,但是因为下定决心要留住这份高工资的工作,所以虽然很是鄙夷,但还是成为了一名黑衣人? 不知道那群黑衣人的直属组织名,实在是一道败笔,姬霄想道,这么神秘兮兮的一群人,他们的名号恐怕根本就没有外人听过,要是摆出这个名字,估计立刻就能夺得一半的信任……另一半,得看口才。 这么说起来……按理来说,我背后的人,最有可能就是…… 库帕本人? 这个结论浮现在脑海当中的瞬间,姬霄看向前方,努力寻找着任何可以反光,类似镜子的东西——可这里是体育馆,不是健身房,也不是游泳池,没有任何一样可以揭示背后枪手身份的东西。 不过当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只能赌他就是库帕本人了! 这么一来,就用激将法! 理清思路之后,姬霄清了清嗓子:“咳咳。”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不能在这里。” “……我的儿子,詹姆斯·库帕还在附近,刚才广播室通知我过来的,请你把我打晕带到深山老林里抛尸吧——无论是什么仇恨,我和你之间的仇怨,应该还没有深重到要让儿子当场看见父亲死相的地步。” 听闻此言,背后的人依旧无动于衷,姬霄情不自禁地又咽了一口唾沫——莫非……猜错了? 不过,下一刻,他就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窃喜,嘴角扬起了一道弧线。 背后的枪管,逼近了几分。 对方怒了。 听到这番话,只有库帕本人,才会在心底生出一股无名火,破了先前维持了如此之久的那份,冷静的假象。 只有他本人才能够清楚知道:面前的“库帕”,并不是他本人! 知道这一点,那就简单了。 姬霄也没有再演戏的意思,开门见山地说道:“说白了吧,我已经猜到你是谁了,库帕。” “……所以,你已经没有必要再沉默下去,隐藏自己的声音了。”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突然会有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就连声音都学的惟妙惟肖的家伙,精准地来到市二中这间学校,找到詹姆斯·库帕,你的儿子?” 只听闻背后传来一道熟悉而又沙哑的声音,冷冷说道: “我不需要知道,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一件事:死人,是绝对不会对世界造成半点威胁的。” 听到这句话,姬霄有些自嘲意味地嗤笑一声:“你没法杀死我,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死人是没有办法被杀死的。” 对方既然已经被撬开了嘴巴,想要勾动他继续聊下去,就不能说得太直白,但又不能把自己所拥有的情报一次性漏了个干净。 就跟炒菜一样:一次只放一粒盐,味道显然跟没放是差不多的;但倘若你一次就倒一包盐进去,估计很快就要进医院了。 果不其然,听到姬霄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语,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姬霄能够猜测到,背后的人神色一凛,微微蹙眉,沉声问道:“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其实很简单,但也很复杂,”姬霄耸了耸肩,“如果库帕探长你相信我所说的话,那这就是个简单的问题;如果你不相信,那就不可能解释清楚——你一枪崩了我吧。” “相信什么?”库帕有些恼怒地追问道,“莫非你要我相信,一个打扮成我样子想要掳走我儿子的人,并没有恶意这种异想天开的屁话?” “远比你说的这个要异想天开。”姬霄笑道,身子也是轻松了不少,有些释然,干脆开始慢慢扭动脖子,活动着颈关节——向后抬头的那个动作若是会顶到枪管,那就把枪管往后面顶去。 见库帕沉默不语,显然是在等待着自己的下文,姬霄脸上的笑意更盛,似乎更加坚信,这位老友是不会开枪的,于是先卖了个关子,抛出了个问题: “库帕探长你,喜欢电影之类的东西么?” “问这个干什么?”库帕迟疑一阵,似乎有些动摇,搞不懂对方的想法,只好将扳机上的食指更加绷紧了些许,防备着对方随时可能到来的“夺枪反击”。 “你相信……时间穿梭么?” “你想说……你是未来的我?别开玩笑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库帕冷笑一声,正在思索着要用什么方法让对方开始招供的时候,面前的人,缓之又缓地转了过来。 等到转过来的瞬间,“自己”的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年轻男子的脸面。 “什,什么?”库帕惊呼道,双手握紧了枪,接连退开几步,“这他抹布的是什么鬼东西?” “我是来自未来的人,也就是说,在这个时空的档案当中,并不存在我这么一号人物——我在档案当中,应该是一个死人才对。”姬霄有些自嘲般地,用旁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我是来自未来的人,但并无恶意,找詹姆斯·库帕这个毫无关联的孩子,也只是为了问出你的下落罢了。” 最后,姬霄说出了他进入体育馆以来,最为骇人听闻的一句话: “我要在这个玄盟里面,闹个天翻地覆。” “……而你,前探长库帕,在听完我的解释之后,会成为我的有力帮手——毕竟,我们也算是个十来天的老朋友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六十章 纪念日 听到姬霄的解释,库帕只是冷冷笑了一声,怒骂道:“那可真是个笑话……老朋友?我可没见过,也没有会私下假冒成父亲样子,去找别人儿子的老朋友!” “再说了,”他话锋一转,反倒是有些嘲讽意味地反问道,“你说你是来自未来的,怎么不去买彩票?你要是明天中了头奖的,说不定这番话还会有几分可信度。” 嘶……姬霄听闻此言,似乎被戳中痛处,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想独中头奖啊!你以为我不想么!”他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吼道,一脸无可奈何地回道,反应之剧烈,让库帕都情不自禁愣了愣。 就是这个问题,害的他即便已经穿越回到了过去,还依旧难以忘怀,晚上睡觉有时还会翻来覆去地想,醒了的瞬间,甚至还想过要不要现在开始背彩票的结果,等待下一次回到过去…… “我也想啊……”姬霄有些欲哭无泪,“我要是个天天买彩票的,我现在也就发财了……谁知道能有穿梭时空这种事啊!要是知道,我肯定前十多二十年都不上课,光背今年往后十年的所有彩票号码了!” “啧,”库帕砸了咂舌,即便姬霄说得声泪俱下,好像是在对熟人哭诉自己工作生活当中的种种无奈一般,但他就连半个字,都没有相信过,“别继续编这个不切实际的慌话了,这种话,只有拿去骗三岁小孩儿,才会相信。” “你不相信?”姬霄挑了挑眉问道。 “我怎么可能相信!”库帕沉声反问道,似乎已经有些怒了。 对方把自己当作傻子看这种事情,是很难忍受的。 “那好,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姬霄一本正经地问道。 还没等库帕回答,他就举起了手,制止了他: “没办法……那我就简短地总结一遍吧,具体的细节,还得等以后再说。” 只有三两个细节,再加上时空穿梭这种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听起来还是有些假了。可如果,摆在你面前的,是千千百百个互不矛盾,组合起来又合情合理的细节呢? 姬霄就这么做了。 “事实上,”他翻了个白眼,“我也不知道你算不算是个老友,不过在我看来,应该算的。” “这件事要从这个月……上个月?”姬霄思考了一下了恰当的用词之后,先指了指库帕,又指了指自己,“客观来讲,你的这个月;主观来讲,我的上个月。” “……在另一时空的十月份,我从某所实验设施逃出——我是那里唯一一个成功逃出的家伙。而为了抓捕我这条漏网之鱼,玄盟的某个神秘机构,成立了临时抓捕小队,你是那里面的队长,说一不二的总指挥。” “……也正是因为这场抓捕,我们才会从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成为十几天的‘老朋友’。”姬霄摆出一副饱经沧桑的表情,感慨道。 “十多天就算是老朋友了?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听到姬霄的话之后,库帕冷笑着嘲讽一句,只是,不知不觉当中,他的枪口已经有些降低了。 “那场实验,由于这个时空的我未曾逃脱,所以你现在应该丝毫不知道相关的详情——在你们的机构当中,应该也是绝密事件,只有与事件直接相关的工作人员,才能侥幸得知。” “……我是玄盟某个神秘实验计划的小白鼠,从实验室当中逃出来后,曾短暂被招安……直至——我发现了自家弟弟的尸体。”姬霄抬起头来看向天花板,面无表情,似乎在说着些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他的余光瞥见库帕的喉头微微耸动一下,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对方就先打断了他的话,抢先问道:“和……我们有关?和玄盟有关?” 库帕的嘴里依旧没有提起自己为之工作的机构的全名,姬霄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了,自己这辈子到底能不能知晓这个秘密。 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而是双眼目光直直看向库帕,缓缓问道:“我既然家破人亡,就要血债血偿,可惜没有如愿。” 听到这句话,库帕骨子里的某份情绪又被点燃了,他微微握紧手中枪械,缓之又缓地将低下的枪口再次抬起,对准了姬霄:“也就是说,你承认自己是个想要报复社会的危险人物了?” “喂喂喂,放松点吧,”姬霄打趣般摆了摆手,“上次我就没能成功报复到任何人,这个时空里,我还有着家庭呢——怎么会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你应当知道,”库帕冷漠地提醒道,“想要掳走一个父亲的孩子,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姬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以很慢地语速,平静地说出了一些事: “你叫库帕,或者说,你姓库帕,真名则从来没有提起过——也不大重要。”说着,姬霄将左手的大拇指按向掌心。 “你的妻子叫茉莉·库帕,随丈夫的姓,似乎是个文员。一周只上三天班,具体是哪三天,不知道。”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的食指弯曲,一并向着掌心按去。 “你的儿子叫詹姆斯·库帕,在市二中上学,寄宿在学校,周末在家。”话语刚脱口而出,中指也不堪落后,与食指并列。 “你叫库帕,以前是个探长,是因为钱才换份工作的,听语气似乎有些瞧不起这份工作,有着一份穷酸而又无聊,倔强而又有些令人钦佩的正义感……” “……每次见你开那辆黑色的小破车过来,就会看见汽车的手挡和手刹后面的杯座里,有着一个保温杯,里面好像是枸杞茶之类的东西。” “……这些事情,不是什么查监控查录音,不是什么纸质资料档案,不是什么跟梢可以得来的。这些事情,全部都是你有意无意间,亲口告诉我的。”说到这里,姬霄的五根手指已经深深按入掌心,握成了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膛。 “……在我因为意外穿梭时空的那个晚上,我们本来在调查着我弟弟死前留下的最后证据,你负伤引着追兵离开了,最后将妻儿的信息托付给我……虽然利用他们来找到你显得有些无耻,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不过,”说到这里,姬霄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詹姆斯母子俩——我失去过,知道失去的滋味,绝不会让我认识的人,因为我,承受和我曾经承受过的,同等的痛苦!” 库帕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断打转,似乎有些迟疑不定:眼神里的真挚是骗不了人的,但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与其相信对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还不如相信对方是个撒谎大师,是个图谋不轨的歹人来得容易。 这都还不信?这些秘密,你是不是天天托付给别人啊?姬霄见库帕依旧没有什么大反应,却没有察觉后者心底的动摇,开始也有些紧张了。 要是这还没说服他,岂不是要被一枪崩了?那可不成! 想到这里,姬霄连忙搜刮起因为枪口直指而死机了一阵子的大脑,寻找着与库帕相关的重要记忆。 “额……啊……嗯……” “对了!”姬霄突然猛地用拳头一敲手心,“你和你老婆的结婚纪念日,是在七月份!七月……七月二十四号!你说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就会相信了,反过来,我告诉你了,你也该相信我了吧?” 没想到,漆黑的枪口不但没有降低,反而直指着自己的脑门,逼了过来。 姬霄有些欲哭无泪,思索一阵反击的方法之后,最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没办法,距离实在是太远了:等到自己以生命中最快的奔跑速度冲到对方身前,手枪弹匣里的子弹早就清空了。 事实上,在经历了家破人亡,手上又沾染了几条人命之后,看到那漆黑的枪口,还有库帕那张正直的中年老脸,姬霄竟打心底感到一阵解脱。 终于要结束了么……终于,可以结束了么…… “砰!” 他睁开双眼:因为刚才那道声音,不是手枪里面发出来的,而是对面那人嘴里面蹦出来的拟声词。 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时间还有些缓不过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库帕早已收枪转身,带着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怯生生的儿子,走到体育馆门口了。 到门口的时候,他推开门,没有开灯,略显阴暗的体育馆里面,顿时洒进来一丝刺眼的阳光。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吧——坐我的车。” “……还有不少未来发生过的事,等着你继续说下去呢。”库帕爽朗地笑了一声之后,招了招手。 自己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绝不会有普通人得知——因为他们并没有举办盛大的婚礼,也不是在领结婚证那天举办的。 知道此事的人,无非自己所透露过的寥寥数人,还有一些妻子的朋友。 妻子的熟人的话,如果是想要报复自己,没理由不去诱拐已经相熟的妻子。 这么算下来,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种了。 既然我在未来会和你成为朋友的话,想必现在也能够友好相处吧,库帕想着,笑着摇了摇头,向着体育馆外的停车场走去。 () :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六十一章 浑水(上) 一行人将误会解除之后,一前一后地走向学校体育馆外边的停车场。 毕竟詹姆斯·库帕的假条都已经打好了,剩下的又都是自习课,何况经历了这么一场虚惊之后,想必他也无心学习了,还不如干脆顺路带回家里,在家里面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返回学校。 吓得不轻啊,姬霄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的詹姆斯:对方此时正怯生生地坐在后排,胸前环抱着反背的书包,看样子肌肉崩得很紧,似乎是试图以此来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书包这种硌得慌的东西能带来什么安全感?要我说,一个能在收到信息之后如此之快就赶到现场的特工老爹,就该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安全感了,想到这里,他看向窗外,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眼看着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库帕讪笑一声,也是主动开口,准备缓和一下车内紧张的关系,于是对二人互相介绍道:“这是我儿子詹姆斯·库帕,然后……这是你叔叔……” 愣了一下之后,库帕又改口说道:“不对,不能叫叔叔,叫大哥——这是你姬哥。” “这怎么行?还是得叫叔叔。”姬霄下意识反驳道,“以父亲的年龄为基准,大过的是伯,小于的是叔——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道理。” “不不不,”库帕摇了摇手指,“我老家那边可不是这么算的——在你说的基础上,还有一条附加条文:结了婚的,才能叫叔叔,没结婚的,一律算哥。” 虽然这依旧只是他们两个相识之人之间的拌嘴,容不得詹姆斯·库帕这个小孩子插足……但不管怎么说,有聊天的声音,总比彻头彻尾的沉默来得好些。 谢天谢地,不一会儿,詹姆斯·库帕就到家了,再多开上一会儿,恐怕两个人的脑子里面都挤不出够聊十分钟的闲话。 看着小伙子背着书包急冲冲地跑进家门之后,库帕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向姬霄。 良久,他才发动车子,再次感叹道:“真是不可思议。” 就在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同样的一句感慨在他嘴里心底,已经数不清冒出来过多少次了。 姬霄则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炙热眼光的注视,耸了耸肩:“虽然并没有连中彩票头奖那么夸张,但至少也是在改变人生,不是吗?” “……如果你在这几天以内确实没有遇见过我所描述过的那些事情,也就说明这个世界上可能并没有‘过去的我’,或者说,即便有,我俩也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因为我的存在,他也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如果我也能改变人生,回到过去的话,我真想……”库帕看着姬霄喃喃自语,到了尾声,声音却逐渐微弱,似乎有意无意间卖起了关子。 “真想什么?”姬霄毫不避讳地问道。 “真想回到十多二十年前的那天,买下另一套房啊!”说着,库帕有些懊恼地抓了抓他那整齐笔挺的头发,“那可是重点学校的学区房!后面附近还连通地铁之类的交通系统了!四通八达,价钱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你能想象吗?如果年轻的我能够知道这件事,到了今天,即便我还是住在相同的地址,即便我儿子还是要去读市二中……那又如何?我会凭空多出来一大笔钱!到那时候,就不需要为任何工作上的事情烦心了!我将成为这座城市里最为自由,最受人敬重的探长!” 胡思乱想一阵之后,这位经验老练的前探长很快就收起了心,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么,你之前还有什么没提起的?” 姬霄瞥了他一眼,微微蹙眉:“嘶……虽然只是短短几周,但是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么一问起来,我还真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就从简单的说起吧!”说着,库帕打了个响指,“例如……你找上门来的目的是什么。” “要听简单的还是复杂的?”姬霄带着笑意反问道,却掩饰不住眉间的愁意。 “都听,”库帕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时间充足的很。” “简单来说,我需要搞到一辆车子——一辆足以赢下赛车比赛的车子。无论搞到它的办法是黑是白,都无所谓。” “如果能通过你在白道的关系搞到手,那是最好;如果没有这种路子,那我也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搞到一辆合用的车子……只不过,这段时间需要你帮我掩盖一次行动的踪迹。” “你是要我……在内部帮你消除犯罪记录?”库帕皱了皱眉。 “不用想那么多,也不需要有思想上的挣扎,”姬霄笑着摇了摇头,“我要的不是清白的档案,而是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关注到我的行动,那就够了。” “……因为复杂来讲,我自未来而来,此行只为复仇。” “复仇?”库帕的眉头更紧了——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字眼。 “别担心,”姬霄举起双手来,作投降状,“不是什么违法违纪的事情——这个时空的,我的家人还完好无损地活在他们那平凡而又机械重复的日常生活当中,所以犯不上和那些大人物拼命。” “……我只是想,揭露一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讨一个公道罢了。” 回想到先前对方在体育馆里提起的家破人亡的往事,不难想象出来,这人原本拟定的复仇计划会是一副怎样的血腥场面。一想到这一点,库帕心底就有些发毛,摇摆不定。 不过……这么年轻,也就大我儿子几岁吧……如果现在还在上学,是高中,还是大学来着?想到这里,库帕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副驾驶座上的那张侧脸,似乎有些理解未来的自己了。 还是个孩子啊,他在心底暗暗感慨道。 正是因为有着珍视的家人,所以可以将心比心,设想自己在同等情况下的心境,一股同情感、悲愤感,也就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涌上来了……那个未来的我,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库帕想道。 因为有着不想失去的东西,因为只要设想失去之后的滋味就会眼眶微微湿润,所以愿意帮助他人主持公道。 思索良久,他最后默默点了点头。 “只要不是什么越过了我底线的事情……我很乐意在这个时空再次与你成为老朋友,再次帮助你进行那个复仇的计划。” “放心好了,”一听到这个答复,姬霄就兴高采烈地答道,“我只需要揭露一些事情罢了——这过程当中,没有任何人需要受到伤害。” 看到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库帕也收起了最后那一丝焦虑,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么说起来,那具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想要帮上忙,我可得知道这一点。” “很简单,我需要参加一场赛车比赛,借此机会认识参赛选手中的某人,仅此而已。” “赛车比赛?”库帕有些狐疑,“那有什么用?” “多点能说上话的朋友,总是好的,”说着,姬霄避开库帕疑惑的视线,将视野投向了窗外,“要知道,我的话,即便摆在了台面上,也算不得什么——就算闯进什么重磅的新闻发布会,不需要任何人抹黑,大概也会被认为是个疯子,而手上的资料也会因此作废,成为无稽之谈。” “很可笑啊,”说到这里,他的视线有些发散,有点不知道该看向哪里,苦笑道,“一个真正的人,活生生的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假的;一个假惺惺的人,就因为他口袋里当啷作响的臭钱,或者是脑袋上的一顶高帽,说出来的话便全都是真的。不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吗?” 库帕沉默不语,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这句话。 沉默良久,见姬霄不说话,库帕又问道:“那么,车赛之后呢?” “嗯……”沉吟一阵之后,姬霄才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车赛之后的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后面的事情,我能自己搞定。” “……这趟浑水,没必要趟的更深了,”说到这里,姬霄转过头去,眼神很是真挚,“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帮助我到如此地步,我已经很感激了。” 不料,听到这句话之后,库帕的嘴角逐渐下沉,似乎有些愠怒。 “你是说……你认为,我继续帮你,会惹祸上身?”他冷冷反问道,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 姬霄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继续掺和这件事,无异于玩火自焚。” 他说这句话时,正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镜子的倒影当中,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按下了车辆的“自动驾驶”按钮,摩拳擦掌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正当他等待着库帕的下文时,突然一股巨力从胸口脖颈处的衣衫传来:那个棕色寸头的中年父亲,此时揪起了自己的领子,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六十二章 浑水(下) 汽车进入了自动驾驶模式当中,很是乖巧地降低了速度,在系统的控制下,缓缓并入了那条有如长龙般的自动驾驶车道,在车流之中慢腾腾地前进着。 “惹祸上身?玩火自焚?”库帕瞪大了双眼,举起了死死握住的左拳,好一阵,才强忍住揍人的冲动,放下了左手。 “你这混球,要是不想把我搅和进这么大一件事当中,从最开始就不该来找我!”他毫不留情地直接骂道。 “找了我却又假惺惺地叫我回去,那又怎么样?是要我亲口答应继续帮助你,还是顺着你的意,照常过自己的生活,好让你继续逞那份个人英雄主义?你只是想要自己良心好过一点罢了,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那又怎么样?”感受到脸上的飞沫,姬霄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难道你要我带着一个有家室,有老婆有儿子的小老头和我一起去送死么!你一直到‘那天’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你有家人这回事!我可没办法看着一个比我还小的孩子没了爹!”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之后,库帕反而默默松开了姬霄的领子,转过头去,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 “所以说……小屁孩终究还是小屁孩,不要搞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 “而且……没什么好担心的,成年人比你想象中的要靠谱的多,硬朗的多——多管一件半件闲事,要不了我的命。” “你那天吃了……三发子弹。”沉默许久之后,深深低下头颅的姬霄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 就连认错都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库帕默默想道。 “那又如何?”说着,库帕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轻声安慰道,“对于混这一行的人来说,三颗子弹,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胸膛,语气和音调也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别人我不清楚,但既然是另一个时空的我,我可以发誓——无论发生了什么,那都是我的决定:会告诉你妻儿的信息,会告诉你家里的地址,导致我们再次相遇,也是那个决定当中的一部分。就算吃子弹死在什么荒山野岭里面,也是我的决定!” “……所以,不要想太多了。‘生活’‘生活’,人带着性命来到这世界上,只能算是‘生’;要是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过完余生,不能算是活着。” “……肩上的担子太重,会喘不过气来的,”库帕很是诚挚地请求道,“让我帮忙吧。” 姬霄还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弓着的腰蜷缩得更紧了。 阿嚏! 一阵震耳欲聋的喷嚏声从副驾驶座上传来。 “你这车里不干净啊……我有点螨虫过敏,鼻子开始痒了都……”姬霄这才抬起头来,眼眶微红,眸子里面蕴着一阵水雾。 那一定是打喷嚏的应激反应所留下的眼泪吧。 想到这里,库帕很是善解人意地别过头去,关闭了自动驾驶模式。 车子缓缓并入真人驾驶车道之后几秒,在提示音过后,人工智能系统这才将驾驶权稳稳当当地交回到紧握着方向盘的库帕手上。 两个人远远望向前方:一个人在看着路,一个人在看着车。看的都不是什么很遥远的东西。 “现在去哪?”随意在街里兜过几圈,又在争执到激动时随意设置了一个导航点,现在车子茫然地踱步在城区里某个不是这,也不是那的不知名的,没有意义的地方……既然争执结束了,总得有个目的地。 “帝域精神病院,”说着,姬霄用食指搭在鼻尖上,“那是我最近这段时间的根据地——要做大事的话,家肯定是不能回了。记得删除行车记录,我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实验体’从实验室里逃出来了。” “放心,那种事情,就连我儿子都知道该怎么办,”库帕有些不爽地回道,瞥了一眼,见姬霄神色平静,又转而问道,“所以你回到过去之后,到底是怎么进入精神病院的?刚才你没解除那神奇的易容术,我还没来得及扫描你的脸,自然也就没去查你的资料……不过我想,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说起易容术这件事,一想到自己当时大惊失色的表情,库帕挠了挠鬓角,有些尴尬地砸了咂舌,等待着姬霄的下文。 似乎是读懂了对方的心思,姬霄看向主驾驶的方向,一本正经地陈述道:“别担心,在我所经历过的未来,你第一次看到这门绝技的时候吓得更呛,表情那叫一个绝,差点这主驾驶车座的座椅还有下面的毯子,都要换上一遍了。” “放屁!老子怎么可能被这种事情吓尿!”库帕看向一边驳斥道。 姬霄没有理会这道有声的抗议,而是掐着手指数了起来:“冷静下来之后细细想起来,这件事还真的有些古怪——毕竟我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那么,我之前参加的那场审判,那几个被害者,到底是什么身份?”说到这里,姬霄紧皱着眉头,“要知道,我从昏迷中醒来,别说是杀人的记忆了,就连时空穿梭的记忆,我都完全没有印象——那几个人,不可能是我杀的。” “有人栽赃,而且不是一般人。”库帕语重心长地补充道。 “这事……只能交给你去查了,”姬霄想了想,又轻叹一声,“或许还是不要查比较好——这就像是一个明晃晃的钩子,明摆着等人上钩那种。谁要是查,就是上了当。” “……让我们换个思路吧,谁想陷害我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查清楚,现在这个时空穿梭具体是个怎么回事: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两个名为‘姬霄’的合法公民存在于这玄盟里面。” “这很重要?”在绿灯前面刹车停住后,在后车的喇叭连天声当中,库帕转过头来问道。 “也许其他人看来:事情已成定局,回到过去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根本没有必要深究这些事情……不过……这对我很重要。”姬霄沉吟一阵,点了点头。 “为什么?”库帕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和世界上另一个完全相同的自己闹矛盾。” “即便那个‘自己’缺少一部分你所拥有的经历,但遇上和你相同的事情,他会做出相同的反应——如果经历同样的事,他亦会成为完全一样的你。” “你说的没错,”姬霄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忍心从他手中夺走属于他的一切。” 这种情绪,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了解的;现在想来,除了些许对感情,对世界比较敏感的人们,唯有天真无邪的孩子们能够共情吧: 下到吃喝玩乐衣食住行这样的物质上的东西,上至“爱”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上的反馈,这些东西说无形,在心中却有形。 什么东西不都是这样吗?爱就像是一份蛋糕放在桌子上,若是多一个人来分,自己吃到的蛋糕就不可避免地缩小了。 即便刀工再好,放到秤上面精准地分成完全相同的两份……可那毕竟少了一半。 也许有的糕点师傅能够花费心力再做出一个大蛋糕来,好让每个人都吃到和先前相同的分量——那毕竟只是将重担,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也许有人会说:父母的爱,就算分给弟弟妹妹了,可弟弟妹妹,也会同样爱着你,不是吗?有失必有得,总体上,还是收获的更多。 这就像是巧克力蛋糕之于抹茶蛋糕:我喜欢前者,可后者毕竟只是尝鲜,也不知道那新口味的蛋糕有多大分量……说到底,我最开始为什么要和其他人分蛋糕呢?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心态,正是因为小孩子有时候看得比大人还透彻吧,他们在父母想要再添一个孩子的时候,才会不依不饶地,又哭又闹。 姬霄是个生来,桌子上就没有放任何蛋糕的孩子,所以在一个男人决定和他分享自家的三个蛋糕的时候,他每天都过得很小心翼翼,生怕这只是一个梦——生怕明天早上睡醒的时候,桌上的蛋糕会消失不见。 现在,十多年前的梦魇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想做那个分蛋糕的外来人。 尽管他知道,这个世界的那张桌子即将要垮掉了,没有自己去扶住,蛋糕掉落一地,只是不可避免的结局……这么看来,是不是守护住了蛋糕的人,才有资格享用呢? 这恐怕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吧:正是因为拥有的太少,才格外珍惜;正是因为格外珍惜,才会设身处地地为那个“依旧拥有一切的自己”着想,不想从他那里偷走任何东西。 情感上过于被动,总是为别人想得太多而担惊受怕,从不为自己多想……听起来,似乎很是高尚,很是美好——实际上,却是一种不可言说的,莫大的悲哀。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六十三章 移动硬盘 汽车走走停停,感觉才没过多久,就走上了盘山公路;再一阵,就到了那片熟悉的林子外围。 “那个……车的事情……”姬霄带着些许询问的意思,将目光投向了库帕的方向。 “车的话……我走走关系,搞来一辆能跑的,应该没有问题。包在我身上,”库帕拍拍胸膛保证道,“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姬霄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有辆车能够参赛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别的要求? 他思索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要求,只要车子在直线加速的性能上不会输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改装上地下赛车用的那些氮气加速之类的东西吧。” 开玩笑,我可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男人,赛道是个什么路线,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哪里还需要什么别的要求? 上一回赛车要加料,加几个辅佐控制的喷气引擎,那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又只在虚拟世界里开过车,没有碰过真车,这才需要一辆极易操纵的车子。 这一回就不一样了:自己不但真参加过车赛,还熟悉了那种地下赛场上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氛围,也能提前防备住对手们的阴招,更能提前跑一边赛道练习车技,想输都难啊! 想到这里,姬霄就忍不住在心底偷着乐:虽说你个小少爷能够自己提前练习赛道上的难点,可这次我也知道赛道,那你还有什么优势?就你那水平,随便赢啊哈哈哈哈…… 他的心底已经拟好计划了:这次不同于上次,这次在知道对方每一辆车的装备的前提下,自然不能恋战,也千万不能被那暗中组队的猥琐四人组……四人还是五人来着?反正姬霄只记得,他们的装备是一道道钩爪,钉死之后锁住别人的赛车,其余的反而记不清了。 这么看来,等会回去之后还得花时间记录一下印象里对方使用的那些装备和对应的车辆本体,好有所提防,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既然都想到这一点了,他回过神来,开口向库帕问道:“记得把追踪那些东西给下了……对了,你有没有认识的训练场地?七号凌晨三点就要比赛了,我想趁这几天熟熟手。” “车场啊……”库帕嘟囔一声,在脑海里使劲搜刮着相关的信息,“想要找个车场,找个场地练练漂移那些倒是不难,但是想要不留下记录,就很难。” “……参加你所说的那种级别的赛事,而且看你的样子,是打算夺冠吧?既然这样,就必然会锋芒毕露,站在聚光灯下面,所有人都会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一张不认识的面孔半路杀出来把冠军拿了,他们就会开始好奇黑马的来历,就会顺着你所使用的车子倒推,顺藤摸瓜,查出你练车的场所,”说到这里,库帕有些无奈地和姬霄交换了一个眼神,“说了这么多你也该懂了吧?难的不是找个绝对无人打扰的车场,难的是找一张绝对不会说漏的嘴巴。”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姬霄笑着摇了摇头,“别放在心上,就算没法提前热身,凭借我对赛道和车手的熟悉度,凭借着来自未来的经验,也足以让我在这次比赛夺得一个好名次。” “……而且,不管怎么说,至少练习场地的要求并不高,需要练习的项目只有:长距离漂移,还有一个直角拐弯——那条赛道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难点。相比来说,最大的难点,就是选手们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罢了——知道他们每一个人手段的我,自然不会输给他们。”姬霄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么说起来……那你上一次跑这个比赛,拿了第几名?”库帕有些好奇,压低了声音偷偷打探道。 “第一名,”说着,姬霄得意洋洋地竖起了食指,“不过比不得从前了:毕竟,上次去赛车的时候,我的座驾可是你们那个什么工厂出面改装的高级货,操纵性和性能都是一流的——就算在那群富二代的座驾里面,都是罕有敌手。” “那我就放心了,”库帕松了一口气,大大咧咧地说道,“反正都赢过一次了,练不练习,应该也差距不大——练习场地的事,我就想办法争取一下吧。主要的心力,我肯定还是投放在赛车本身上面。” “……毕竟,要是一个冠军实力的选手因为车子的问题最后输掉了比赛,那可就要笑掉所有人的大牙了。” 说着说着,车子渐行渐远,不知不觉当中,已经来到了精神病院那个隐藏在一片树林当中的入口。 “我现在为了不让人知道‘姬霄’依旧逍遥法外,也为了让那些盯着实验体去向的人们安心,暂时就装疯卖傻住在这间精神病院里面了,”说着,姬霄指了指身后的泥泞小路,“每天晚上三更半夜的时候可以溜出来几个小时,然后早上趁其他人醒来之前就回去,短时间内不会露陷。” “……车子就等你准备好了,下次还是在盘山公路上见面,然后载我去拿吧——明晚,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去吧,得再载我去城区一趟。” “你还真是不客气。”库帕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正当姬霄要关上车门转身离去的时候,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摸出来一个不知道什么物事之后,随意抛了过去。 库帕又不知道他丢的是什么,哪敢怠慢,连忙用双手去捧,这才手忙脚乱地从半空中接下那件东西。 那是一个很是袖珍的移动储存硬盘。 “这是……?”打量完手里的物事之后,库帕向姬霄投出了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 “不是问我从未来带回来了什么吗?独中头奖的彩票票根就没有了,这个应该是我在另一个时空那短命弟弟死前搞到的证据,你拿去多备几份吧,记得别让任何人看到上面的内容,也别用任何能够联网的电子设备查看……不然,明天你就该被抛尸在什么深山老林里面了。”姬霄带着打趣意思说道。 虽然对方一边开着玩笑,一边随手将这个东西丢了过来,可库帕还是咽了一口唾沫,有些担心地看向姬霄:“不要紧吗?你不打算第一个打开看看吗?里面或许会有什么来自你弟弟的遗言之类的东西,你不怕……” 还没等库帕的话说完,姬霄就打断了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那里面大概不会有这种东西。” “……我们都是些每天累生累死,隔个几天才用一剂最便宜的过期营养针,岌岌可危地在阴影里活下来的家伙们——这种人是看不到未来的,我们全都活在今天。” “……活在今天的人,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我们将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无声无息地倾诉对家人的爱,每一次上班前的离别都是一本正经的道别……活在今天的人,没有遗言。” 说完这番有些沉重的话语,姬霄便头也不回地迈进了那片树林里边,留下了在原地感慨万千的库帕,还有一扇忘记关上的车门。 良久,库帕才拿着自己的保温杯,走下了车。 “现在的小屁孩,真是脆弱又坚强的一代啊……”一边喃喃自语,他一边将目光投向姬霄背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 此时太阳尚未落下,虽然刚才一时兴起说要回来,实际上真回来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干,甚至连大门都进不去。 所有人都还醒着,怎么能明目张胆地走进去?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假扮禁闭的吗! 还要等到晚上不成?等电影时间,所有人都看电视不注意外边动静的时候,就能翻进去吧?姬霄看着帝域精神病院后院的外墙想道。 本来之前的他还在想着,虽然和孙大树有私底下的协议,可以在威胁之下让他乖乖将自己放出去……但是这大门不但是沉重的双开门,每次沿着轨道拉开的时候,还会像是在夜里哀嚎惨叫的野猫一般吱呀作响,那种金属之间碰撞摩擦所产生的噪音,别说是熟睡的安保人员了,就算是个昏迷的人,估计都能被吓醒。 所以,当孙大树不知道从仓库哪里搬来一张半大不高的梯子,架在墙边,极其勉强地摸到上面的铁尖围栏,轻车熟路地取下其中几个尖刺之后,一旁的姬霄不止是看得目瞪口呆,更是喜出望外。 “这路子,就你一个人知道?” “嘘……”孙大树将食指凑到嘴唇边上,拼命瞪大眼睛,“其他人都睡了!睡了!小点声!” “……这是之前一任的队长想出来的馊主意:在这栅栏上面动了手脚,随时可以按动特定的机关解锁,然后将这一块区域的铁刺取下——这样,就能偷偷把一些买通了队长他老人家的病人们送出去一两天了。” 看来,这种送人出去的勾当,也不是你第一回干了啊,姬霄饶有兴趣地想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六十四章 记忆碎片 虽然知道为了避免露陷,在其他工作人员以及病人的注意力被引开之前,自己不可能回到精神病院里边可找到库帕之后,此次外出的事情基本就办完了,在这附近逛悠一圈又找不到什么别的事情干…… 无奈之下,姬霄最后还是用手环联系了精神病院里的孙大树,让他想个办法把自己接回去。 不过这也未免有些太为难他了: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会有办法能够把所有人从后院引开?即便从后院引开了,从后院进精神病院里面,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海绵房,也是个大难题。 所以,姬霄当时真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信息发出去之后不久,就能够收到孙大树肯定的答复。 这个点……太阳还没落山,天还亮的很……应该也没有六点吧?最多也就是沐浴时间左右孙大树打算怎么把我带进去?想到这里,姬霄心底就充满了疑惑。 奇怪的是,无论他在信息当中怎么反复去问,孙大树都是一言不发,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不肯透露半点风声。 无可奈何之下,姬霄只好避开监控摄像头的覆盖范围,远远地望着帝域精神病院的方向,窥视着那边的所有动向。 突然,他目光所向的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什么声音?姬霄眯起了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可目光所向的地方,没有一块冒起了类似爆炸烟尘的东西…… 还没等他多想,一道类似的响声,夹杂着尖刺的金属摩擦声,远远传了过来。 “哦……是……开大门的声音?”姬霄喃喃自语道。 回到过去之后,进入精神病院的时候处于昏迷状态,这几天似乎也没听到工作人员进出大门,昨天从后院溜出来的时候也没经过那道沉重的大铁门,让他逐渐有些淡忘这个吵人的噪音了。 “不过……都这个点了,还有谁要出门?” 自问却又想不出问题的答案,沉默一阵之后,姬霄突然有些异想天开地想道: 总不可能……是开给我进来的吧? 开玩笑,他立刻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想法甩在脑后,要是能够走正门,他姬霄何必还这么大费周章地想办法威胁这安保队长,演一出戏之后,偷偷溜出?要是事情能有这么简单,干脆直接大摇大摆地走出正门,不就好了? 可孙大树迟迟不回复,大门那边又没有走出来任何一个人,未免让他有些多想。 多想的前提是身处的状况实在平静,实在无聊……很快,他就没心思多想了。 那色调偏向灰色,很是阴暗的外墙,以及那银灰色的,也许能有三米五米高的厚重大门外,如果边上出现了一个色调完全不同的颜色,会很是明显。 所以,仅仅只是一抹亮白色的衣摆在秋风中飘摇,出现在正门的时候,姬霄立刻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 这座外表阴沉沉,里子也阴森无比的精神病院里面,和白色这个颜色有关的,只有那么寥寥几样事物: 床单被单枕头单,护士们,还有……那独一位医生庄风。 下一刻,姬霄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庄风,径直向着自己的走来,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当中,都没有丝毫动摇。 他知道我在这里!他知道我在这里?姬霄咬了咬牙,强行抑制住起身离去的冲动,将身子更伏低了些许,默默注视着前方的来者,祈祷着自己的这身装束可以融入大自然当中。 不过,客观来说:一道通体漆黑的服饰,唯一能够融入自然环境的时间点,就只有黑夜……考虑到这一点的姬霄,也有些心神不定。 幸运的是,那庄风看向自己的方向,似乎只是种种巧合所引起的:自己伏在树林的草丛里面,而出去盘山公路的那条泥泞小路,就在旁边不远处…… 想到这里,姬霄抹了一把汗,可还没等他庆幸多久,又一道令人不悦的消息传来。 准确的说,那是一道足以让这附近林子听清,又不足以让监控摄像头录下,也不会让精神病院里的人听见的,大吼声音。 “姬霄!”那医生将双手手掌放到嘴边,作扩声器状,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吼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赶紧出来吧!” 这医生,疯了?这就是姬霄脑海当中的第一反应。 先不说你怎么知道我就在这林子里,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从孙大树那知道了这件事找我干什么? 这个时空里面,那神秘实验室里面可没有逃出任何实验体,自然也就没有走漏任何与灵魂技术有关的消息……既然如此,这个时空的庄风,也不应该怀抱着与先前一般的,想要找到某个高价目标卖钱的执念才对。 按理来说,这次回到过去,我应该和他毫无交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冲到林子里面,大喊我的名字?姬霄百思不得其解:疯了不成? 况且,即便你疯了如果你真的疯了,我又怎么会现身?难道我也疯了不成?姬霄有些好笑地想道,如同看着猴子杂耍一般,看向那道白大褂的方向,却没有丝毫要起身喝住对方,上去交谈的意思。 “赶紧出来吧,”喊了一阵之后,那疯颠颠的医生气喘吁吁地叉着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不然,你是绝对不会好过的。” 哦?这么绝对?姬霄在心底有些嘲讽意思地腹诽道,你的手上,还能有什么我这个陌生人的致命把柄不成? “……如果你在我耐心耗尽之前还不出来,我就把你那点小伎俩,公之于世相信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别人以为你还没离开牢房,一定有着什么原因吧?如果那层表象被我揭开……你认为,自己会怎么样呢?”庄风冷笑着,对着空无一人的树林发问道。 糟了,忘了还有这茬!姬霄暗道一声不好,有些犹豫起来。 如果说刚才是百分之百不会现身相见的话……现在这个百分比,正在急速下滑。 他的心底现在有一杆秤,正在衡量着所有利弊事项,以及可能带来的后果: 秤的一头,是庄风会面,以及这之后随之而来的无穷无尽的麻烦事。 秤的另一头,则是他的“复仇大计”。 这份迟疑并没有持续多久:姬霄几乎没有思考,就选择了让所有事情为他的复仇计划让路即便这意味着要再次和那医生虚与委蛇。 想好了一些应付的话语,又坏心眼地等了一会儿,直到那庄风医生气得跳脚,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姬霄这才从精神病院的方向走出,向着小路这边走来。 毫无疑问,想要经过这条路,必然会遇到站在路径中段,站在大路正中间的庄风。 想要干扰一个人的判断力,让他失去理智,是最好的方法;而在这之中,让他情绪波动,则是最快让人失去理智的方法之一。 于是,秉着这个思路的姬霄,故意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有些惊讶地向庄风打了一个招呼:“哟,是庄风医生啊,真巧。” 庄风强忍下久候多时心底积攒起的愤怒,沉声问道:“你是说,你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姬霄不以为意点了点头他就是要跟这医生唱反调,如此一来,才能让对方失去理智,暴露出对方真正的意图。 如果对方有自己的把柄在手,自己却对敌人一无所知,是很危险的。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姬霄用平淡的语气催促道。 对于那些自以为胜券在握,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无视他,就是最大的羞辱,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等等,”庄风咬咬牙,叫住了姬霄,“那么……你身上这套衣服,是哪里来的?” “仓库里面找的。”姬霄随口拗道,“不过我看着眼熟穿着也合身,说不定就是我的。” “你是说……你一个精神病院的病人,偷出了仓库里面的一套全新的,完全合身的黑色礼服,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这林子里?”庄风冷冷问道。 没错,越是离谱,越是胡扯,对方就越是生气,姬霄心中窃喜,外表却不露声色,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没错,怎么了?” 说实话,庄风的反应,远比姬霄想象的要激烈。 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庄风的怒火,立马像是火山喷发一般爆发出来,他举起双手,扼在姬霄肩头,将其推得接连退开好几步,最后撞在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上,恶狠狠地威胁道:“别跟我在这里耍你那点小心思,我是精神科医生,心理学方面也大有研究我很清楚你这样的罪犯心底想的是什么。” 庄风抬起头来,姬霄这才清楚看见,面前因为勃然大怒而喘着粗气的男子,双眼里面遍布下猩红如同蛛网一般凌乱不堪的血丝简直就像三天三夜没睡过觉一般。 “我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会对你有一种莫名熟悉感?你的脑子里面有没有什么未曾经历过的记忆碎片?告诉我!统统告诉我!”庄风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喂,医生……”姬霄低着头,即便站在近处,也不大能看清他的表情。 “你说……你能够知道我心底想的是什么?” “那你就该知道,没人敢跟我动手动脚!”说着,姬霄的双手从下而上,从庄风双臂的空隙中穿插而出,然后一举向左右边挣开,摆脱了对方的禁锢之后,当即就是一个右勾拳,揍在了那医生白白净净的面孔上。 :.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六十五章 愿者上钩 一记右勾拳,实打实地揍在了庄风脸上。 吃了这一拳之后,那穿着白大褂的精神科医生眼冒金星,双腿一颤,一个晃悠,倒在了干旱的泥路上面,差点没直接昏过去。洁白闪亮的白大褂上面,更是染上了不少土黄色的尘土。 姬霄站在那里,拍拍背后的木刺,摩拳擦掌,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几乎被一拳打到昏迷的庄风,冷冷警告道:“如果你真能读懂我这个罪犯在想什么,你就绝对不会跟我动手动脚——把我逼急了,当场揍死你又如何?我忌惮的是你手中所谓的把柄,而不是你的拳头……这一点,给我记好了。” “……看来,你还是没能猜透罪犯的心思,不然,也就不会吃上这么一拳了。”到了末声,姬霄还不忘再次重复一遍,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就在他不断嘲讽着地面上的庄风的时候,不知何时,对方已经恢复了意识,双手在背后一撑,坐起身来,有些不屑地抹去了嘴角溢出的鲜血。 “我劝你,还是不要将这一时半会儿的得势当作一辈子的事情为好。”爬起身来之后,他冷冷威胁道。 听到这句话,姬霄脸上的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一瞬间变得如同冰霜般冷漠。 “你在这里狗叫什么?”他指向庄风的鼻头,“如果不是因为我来到了这间精神病院,如果不是因为我需要隐藏行踪——走在外面,就算给你十条命,一千个胆子,你也不敢来威胁我!一时半会儿的得势?我看你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小人得志吧。” 说起来,他姬霄心底对此事一直都颇有芥蒂:要不是到了这精神病院,“虎落平阳”,要不是玄盟在通过精神病院里的暗线观察着,监视着自己,怎么会让这个阴险奸诈的医生蹬鼻子上脸?自己跟这种小人,别说是临时合作关系了,根本就是两路人,完全不会有交集的两路人。 那吃了一拳的医生,反而对此不以为意,淡淡地拨开姬霄的手之后,冷静地陈述道:“然而,你到了这间精神病院;然而,你还要隐藏行踪。” 看样子,刚才那一拳不但没能让他更为愤怒,对于这种怪人来说,反而让他被一下子打清醒了,冷静下来了,想到这里,姬霄就不免有些懊悔。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见机行事了: 虽然没能进一步控制敌人的情绪,但是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信息——庄风的供词。 “熟悉感”?“记忆碎片”?莫非……这庄风,也是从未来穿越到这个时空的? 亦或者说……他是接受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碎片?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在以前的记载里,全世界范围内,曾经不约而同地出现过一个奇怪的现象:人们在接受路边的随机调查采访时,竟纷纷将某位他国知名革命领袖,认定为了在大牢里面度过余生,最终死亡的状态——甚至有的人还宣称,自己曾经看过相关的新闻报纸,以及纪录片。 事实上,那位传奇人物不但没死,甚至在这个有趣的调查发起之后,还活了十多二十年,最后才寿终正寝。 虽然科学上大部分人认为:这是人们对道听途说,却没有清晰认知,带有不确定性的信息的盲目推测,以谣传谣之后,才出现的一种诡异结果——归根结底,不过是无知,又喜欢盲从毫无根据的信息罢了。 但科学界其实还出现过一个非常微小的声音,一个细微到几乎没有人在意的声音……那个推论,是这么说的: 会不会,这些人是接受到了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记忆碎片?或许,在那个时空,记忆里的那人确实已经死在大牢里了也说不定。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就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臆想……可此时此刻,姬霄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脑海里面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个结论。 会不会……面前这个庄风,还记得一些我来的那个时空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份和现实世界完全冲突矛盾的记忆碎片在自己脑海里肆虐,他不疯魔才怪了。这一点,值得利用一下。 不过,在这之前,先试探一下他的情况吧,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想到这里,姬霄控制着面部肌肉,让自己的嘴角在不经意间颤了颤,然后绷紧了面孔,以最为凶神恶煞,最为不喜的表情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知道,威胁只对那些拥有很多的人生效——对于一无所有的人来说,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所以,如果你想要阻止我办事,最好考虑清楚这其中的后果。” “我不要别的东西!我不要钱,我不要命,我只需要你亲口说出的答案!”庄风瞪大了眼睛,很是焦急地催促道,“你是死是活,是囚是逃,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在梦里曾经见到过于现实生活全然对不上号的事件发生;为什么,我在梦里看见的头条新闻,一字不差地按顺序刊登出来了;为什么,我在梦境里,看到你越狱了!”庄风手舞足蹈地说着,不时指向精神病院的方向。 他的白大褂有半边都染上了土黄色的泥水;眼睛的边缘也溅上了不少泥滴,已经逐渐凝固,成为了一道道暗黄色的原点污渍;在进这树林之前,头发就已经披散开来,活像炸了毛的猫,也有点像是蓬松头发的乞丐……总而言之,和之前那个伪装出来的谦谦君子文雅形象,是半点都不沾边。 说着,庄风指向不远处后院的方向:“我分明记得,精神病院里的人全部都昏迷了,而你通过不知道怎么样搭建的绳索,滑绳滑出了墙外!” “……我还记得,在那段记忆碎片里面,你曾经与那孙大树同谋,想要暗害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末了,庄风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抓住了姬霄的肩头,疯狂地摇晃起来,试图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 这知道的也太多了吧?姬霄不动声色地想道。 不过,只要他不知道时空穿梭的事,主动权就还在我手上,至于那稍微知情的孙大树,应该也没有蠢到把我俩的对话拿出去乱说的地步——知道我曾经神经兮兮地“算”出了孙大树这个安保队长的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的话。庄风很有可能可以猜出事情背后的真实情况。 现在,得先吊着他的胃口,这个秘密藏得越久,对我就越有利。下定了这个决心之后,姬霄脚下站稳之后,轻轻一推,就把庄风推开了。 虽然双方的体格相差无几,可他毕竟灵魂在虚拟世界中磨炼过无数次,就光是推搡这一下的发力技巧,就已经不是常人能够相比的了。 “该死的疯子,你是接触的病人太多了——终于自己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姬霄破口大骂道,“该死的臆想症患者拉着我跟我聊他自己在幻觉里面看到的东西……呸!” 啐了一口唾沫,又骂骂咧咧地咒了几句之后,姬霄这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离开前,他只抛下了一句话:“我偷偷外出的事,你愿意暴露那就暴露吧——天下之大,自然会有我容身之处!” 庄风举起手来,刚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停在了半空,微微张开的嘴,也没有吐出半个字眼来。 难道,真是我疯了?他抓了抓头发,指甲都挠到头皮了,也不在意;这一捋,又挑出来好几根落发——这几天,这些根本说不通道理的记忆碎片,让他心力交瘁,几乎已经要把他搞到崩溃了。 鼻子里一股金属锈味儿,可庄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又看不出半点红意——也不知道是臆想还是事实如此,他真觉得自己快要吐血了。 看着姬霄向着精神病院的背影,他摇了摇头,决定先休息一番,等到心境平静下来了,再客观地回顾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到时候,是去看同行医生还是去找到知道内幕的人,其中的最终选项就很容易得出了。 医者终究不能自医,即便是庄风这样一名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自己看到了幻象,还是确有其事……即便那些荒唐事情发生的概率,万中无一。 想着想着,他收拾好心情,一路小跑,向着大门的方向追去,想要在那些安保队员们关上精神病院大门之前回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走在前面正要拐过弯去,走向大门的姬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到那个笑容,庄风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告诉他——他的直觉没错,姬霄就是那个“知情人”。 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是:无论是先前在树林边,亦或者是此时拐弯时在特意角度露出的冷笑,都是在有意控制之下,放出来的“鱼饵”。 现在,鱼上钩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六十六章 故布疑阵 走到精神病院依旧敞开的大门前,望着倚在墙上,眼睛一睁一闭,眼皮子低垂下来难以睁开的,那个醉醺醺的安保队员,姬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有意思的想法。 与其选择继续在院子外边晃悠,等到两三个小时之后,所有人都集中在一个大房间里看电影电视的时候,才和孙大树里应外合,万无一失地回到精神病院里面;他选择了正面突破——仗着门口的安保人员神志不清,直接使用易容术,大摇大摆地走进里面去。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必要的举动,一个完全没有必要的选择……然而,他就是这么做了。 我想,每个人时不时都会遵循自己心意,做出这种近似于“发疯”一般的事吧——不这么做的话,心底的压力,实在是难以宣泄。 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姬霄甚至没有犹豫过一次,就下了这个决定,走到门口之前,微微低下头来,双手就像在洗脸一样,在脸上飞快抹了一把。等到再次松开双手的时候,他双手掌掩盖下的面容,已经变了。 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从不远处碎步慢跑追来,紧随其后的庄风的脸! 除了肤色上的细微差距,即便庄风现在追上来了,两张面孔都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明明正主就在身后不远处,非要扮成他的样子抢先一步进去……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要是那安保队员酒醒了呢?要是庄风追上来看到了这份易容呢?要是值班室里面的人注意到了监控录像里的异样呢?要是孙大树没来得及处理掉这段监控录像呢? 正如先前所说,上面的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没解决,一个解决的方法都没想——做出这么一道举动也不是出于深思熟虑,为了出其不意而用了这么一道险招,而是单纯想到了——于是就动手了。 有的时候,人的兴致真的很难被科学分析之后解释出来:就像姬霄现在的所作所为,既不是什么破天荒的大事,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意义……正是因为付出的太多,回报的太少——这临时起意才显得那么荒唐。 走到门口这里,他没有像刚才那样,再借助余光去确认庄风的位置:刚才那么做,是为了确认站在一个对方能够看到的特定角度,然后露出那个精心练习过的,“意味深长”的笑容……现在回头,只会单纯令人生疑。 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没有人会不生疑。 刚才对着庄风冷笑的时候,他似乎在向着门口这边跑过来……看来……动作要快点了,想到这里,姬霄一边呼出手环的菜单,飞速地输入着文字,一边加快脚下步伐,快步向着敞开的大门走去。 他输入的文字很是简单: “我这边要从大门进来了,你准备一套病服,挪开正门到我牢房这条路线的摄像头,引开路径上的其他人!”收件者,自然是那在精神病院里等着接应的孙大树。 “嗯……嗯?”那安保队员已经醉得快要不省人事了,头不断一下一下点着。 从他自己的视角来看,恐怕是自己总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一瞬间,然后想起这是在值班站岗,于是强行打起精神来,抬起头看向前方——从外人的视角来看,就像是上课打瞌睡的学生一般,在一下一下地点头。按照这个道理说来,可能直接昏头睡过去,还没那么明显。 朦胧之间,那个安保队员看到了前方走来的人影。 黑衣?那是什么人?他自顾自地想道,抬起手来,呓语了一声,本来想要叫住来者让他止步的话也没说出来,嘟囔了一阵,反而像是个醉汉走在街上向周围所有不认识的人自顾自地打着招呼一般。 就快要经过了……没问题的姬霄,你的易容术是没有问题的……即将经过那安保队员身边的时候,姬霄的喉头耸动了一下,似乎是紧张地咽了一下。 擦身而过的时候,会不会露出破绽;进去之后,孙大树会不会接应……这两件事情,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嗯?”那安保队员突然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身上的酒气甩开,忽地瞪大双眼,朝着姬霄看去,吓得后者的步伐都停在了半空。 “怎么……了?”姬霄模仿着庄风的声线问道。 “原来是医生……?没事了……我再吹会儿冷风就关门,醒醒酒……”那安保队员确认来人之后,瘫倒在了墙边,靠着墙几乎就要站着睡着了,而姬霄,也是默默松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还以为露出什么破绽了,想到这里,姬霄抬起了一只手挡在面前,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变换下一副面孔。 要是遇上了工作人员,无论变不变,都很难圆过去。 姬霄就这么怀揣着紧张情绪,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精神病院内部。 幸运的是,孙大树虽然先前陷入了莫名的沉默,可办事还是颇为可信——他快步走回牢房的这一路上,果然没有看见任何人,回到比起病房更像是监狱牢房的单间病房时,床上果然放着衣物篮,篮子里面是一份崭新的病服。 这次坐下来,坐在铁床的边上,姬霄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松软下来:不只是因为先前处于一个紧张的境地之中,硬要说的话,可以算是借着这个契机,一股脑地把骨子里的所有紧张和疲倦,都有些撒泼地发泄出去了。 撒泼的不是行为,而是刚才处事的态度——也正是因为从心态上就开始放松了,他才能得到真正的放松。 “好快的速度。”他对着衣物篮赞叹一声之后,拿起了那件衣服扬了扬,准备立刻换下自己身上这套显眼的黑色礼服。 结果,刚拎起那件病服,一道纸条慢悠悠地飘了出来,落到了地面上,上面似乎还写着些什么字。 什么东西,是孙大树的来信?想到这里,姬霄往背后瞥过一眼,见庄风似乎还没进来,飞快捡起那张字条之后,拆开读了起来: 庄风知道你外出。 抱歉。 小心。 上面就只有这三行小字。读完之后,姬霄满不在意地将纸团揉成一个球,趁四下无人,丢进马桶里面冲走了。 庄风这个神经质的家伙,生性多疑,能够想办法打探出此事也算在姬霄的预料当中;更不如说,他心底其实暗暗希望对方能够尽早发现——这么一来,就可以在最悠闲的时候优先处理这件麻烦事。 先前故布疑阵,先是用身体和言语乃至表情的各种微小细节,演了一出戏,让庄风相信自己与他所经历的事情完全无关的局外人;又在临走时留下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装出一副自己知道内幕的样子……就光是这里面的道道,就足够那庄风琢磨好一阵的了。 不过这也就是个开始,想要摆脱这个麻烦,肯定还要想办法和他达成共识,或者……彻底做个了断…… 或许,能够借助穿梭时空这件事,想个办法逼疯他?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换上病服之后,他将黑色礼服扔进衣物篮,藏到了床底下;再次看向楼上的时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抹土黄色中有着零星白色的衣摆。 那是庄风——如此滑稽可笑的装扮,除了刚才被自己摔倒在泥地里面的庄风,再没有其他人了,姬霄在心底有些好笑地想道。 这么说起来,庄风路过大门那安保队员身旁的时候,后者的酒有一瞬间都快被吓醒了: 刚刚才看到一个穿着一袭黑衣的“医生”从自己身旁走进病院里面去;这才没过几分钟,怎么又来一个白衣……不对,怎么又来了一个脏兮兮的? 虽然心底疑惑的很,可那安保定眼瞧去,确实是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这么想想……硬要说起来的话——刚才那张脸的脸色,是不是比这张红润? 肯定是这精神病院造孽太多,进不干净的东西了……见到不干净的东西本来就晦气,要是叫住它,那是要倒霉的!想到这里,那安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里喃喃念叨着“黑衣,白衣”,假装没看见经过自己身旁的医生,又借着酒力,立在墙边睡了过去。 也许,今天对于姬霄来说,最幸运的事不是自己心血来潮想要胡乱行事的时候,顺利度过了所有难关,而是面前这个保安在喃喃自语的时候,没有念出“医生”这个关键字。 倘若他刚才嘴里呢喃的是“黑衣医生,白衣医生”的字眼的话,很快就会引起庄风的注意力……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耐心等候庄风进入自己办公室坐定以后,姬霄这才不紧不慢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装模做样地读了一会儿之后,确定没有他人窥视,这才将手里的书换下,换成了那本笔记。 按照计划,现在他要开始整理情报,为不久之后的地下车赛做准备。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追及问题 打开那本表面写着《玄盟法典》,内里却全是一页页白纸的假书,姬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到自己记录的“未来时间线”那一页,以确保不会遗漏掉任何重要事件。 等再过几个小时,到了凌晨的时候,就去一趟地下世界,一解迷津;明晚,则是去库帕那取车,然后在凌晨三点的地下车赛开始之前熟悉一下车子,练习一下有些生疏的驾驶技巧…… 没错,这两件事都没有冲突——根据记载,这几天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过……比赛前几个小时才开始练车,会不会有些太晚了……?姬霄有些迟疑地想道。 下一秒,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摇了摇头: 不晚,在知道对方车辆上所装载的武器,知道赛车们入场顺序是基于抵达的先后顺序这两个大前提的情况下——只要提前去到现场等待,就能稳稳拿下最前排的位置。 到那时候,在第一圈走直线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加速,超过所有人;其他人务必会因为周边的人而有所忌惮,又想保留自己的手段和加速用的燃料,肯定不会第一时间想到要牵制我,而是要在这跑满三圈的赛道上,看我的笑话…… 这么一来,本来应该是惊心动魄的,勾心斗角的,人与人之间的比赛,对于在比赛开始时就使用了所有加速燃料的我来说,就变成了和自己的比赛!从竞速赛变成了个人竟时赛! 想到这里,他刚要抬笔去写自己还有些印象的那些车辆的武器,却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有些头疼。 如果能够按照未来的行进路线,循序渐进地取得最终胜利,那未来的结果自然也不会改变……换言之,如果这次赢得比赛的方式改变了,会不会同时改变那钱德勒·强森对我的看法?姬霄在心底揣测道。 上一世能够让那个富二代成为自己的狂热粉丝,主要依靠的还是绝对的神秘主义:玄盟提供的顶级赛车,车身上为了尽显张扬而特意选用的充满艺术感的神话古籍插图喷漆,赛后对夺冠的巨额奖金置之不理扬长而去,在终点线前通过使赛车飞起,以隔音墙作为“垂直跑道”的极具戏剧效果的作法…… 这一次,只有库帕的帮助,断然是不可能搞出这么多吸睛的事情的——就连达成自己经历过的那个未来的必要前提:一辆飞车,都弄不来。 更何况,即便是普通的飞车,也没法满足赛场上的需求:要把飞车的燃料供给体系缩至最简,把高空飞行的那些必要的安全保障全部拆除减轻重量,重新设计车身内内外外的细节,将原本一辆只会大手大脚起飞降落的飞车,改造成多个喷射引擎,充满了细腻的操作感的地下赛车,可不是什么改装厂都能做到的。 这么想起来,姬霄还真有些想念那辆车了——说实话,没有人会讨厌那么一辆充满了艺术和暴力美感的华丽赛车。 “想这些也没用了——重要的是,现在要想办法拿一手烂牌,打赢对面的一手好牌,”姬霄拿笔杆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仅如此,还要想办法回想起对方的每一张牌——唯有这样,才能够出老千……” 这几个月,他也算是经历过了不少大风大浪,很快就将心态调整过来,冷静下来之后,开始皱着眉头,提笔写下脑子里面那些模糊的印象——几乎只能算是关键词的一些回忆。 那场车赛……首先,绝对不能忘记的,就是那几辆粉色的赛车: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的赛车,都是用的钩爪绳作为武器,在私底下早已暗中组队,力保队伍其中一人夺魁——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宁可放弃其他几人继续比赛的可能性,也要拖不少夺冠热门下水。 虽然不记得是四辆还是五辆……不过,看到粉色的赛车就躲着跑,终归是没错的。 这次比赛,不但要夺冠,最重要的还是要出其不意:虽然前期就使用氮气加速必然会引来不少注目,也有可能在比赛的前半段就受到阻拦……但是,一旦其他选手没有这么做,这条漫长的赛道,就会成为我一个人的舞台,姬霄自信满满地想道。 按照他脑海里面尚且还算清晰的记忆来看,前期二十多辆车一辆都没被淘汰的时候,赛场上的形式可谓是焦灼至极:有的车因为来得晚了,即便性能可以轻松在直线赛道上甩开对手,却因为排列的顺序问题,难以找到超车的空隙,最后在悔恨中落败。 如果不考虑乱中取胜的可能性的话,抢到前排的四个车道的位置,就是这一场比赛最大的优势——一道无可逆转的优势! 虽然这么做的话,注定没法用乱中取胜的方法来给那钱德勒·强森留下一个深刻印象……但是,留下深刻印象,震撼人心的方法,不只有一种,姬霄在心底想道。 如果说,上一次赛车的自己,是在群雄争霸中,抓住机会,逆转局势的枭雄……那这一次,只要取得一个无可争议,绝对优势的比赛结果,不也是一样的吗? 也许跟职业赛车手比赛,被人远远甩开,心中不会感到气馁……但是,要是看到一辆平平无奇的,简直像是你家邻居四十岁大叔开去上班的普通轿车,一口气把你甩在后面,你就连他的后尾灯都看不到了……这样子,还不够震撼吗? 如果说,上次比赛,是在玄盟的帮助和辅导下,想办法给钱德勒·强森留下一个印象,那么这次的比赛,就是想办法基于自己车辆穷酸外观的刻板印象下,在对方幼小的心灵里留下极大的反差! 钱德勒·强森啊钱德勒·强森,你那辆只有轮胎刺的黑色肌肉车,只要对方的跑车甩开你一段距离,车辆上的武器就根本无法发挥任何作用了——到时候,你能奈我何?想到这里,姬霄得意一笑,将钱德勒·强森的车辆信息记载下来。 这么回想起来,甩开距离之后,除了那几辆猥琐的粉色赛车,好像还真没有太多赛车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 有一辆黑色的老爷车,那辆车好像也是走的和自己一个打算的路线,想要凭借速度和技术取胜,没有转载任何武器,而是把车辆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 还有辆黄色的车,什么车型来着……?那车的武器是催泪·弹,完全只能干扰后方的车辆——这个思路,完全是比主办赛事的钱德勒本人的车子还要垃圾的设计。 如果说钱德勒的设计,是为了尽可能减轻重量的前提下,保留一定的攻击性,那么他的想法其实是不错的:虽然在另一个时空他并没有夺冠,但全程他都用自己的车子保持着极高的速度。 由于主办方优势,他一定是领衔在前的几个位置之一,这么一来——他们这几只领头羊的速度,就决定了整个车队的速度……事实上,最大的敌人,还是处于同一平行线上的其它三辆车。 很有针对性啊……姬霄在心底沉吟道。 由于上一次赛车自己姗姗来迟,排在车队的最后方,所以他大概还有些印象:车队的后方有一辆大脚兽卡车,转载了极为霸道的震撼冲击波——被直接击中的旁车,好像是直接送到医院抢救了,也不知道最后救没救回来。 还有一辆好像是越野车还是什么吧……笨重的很,也是冲着别人撞的……开这种速度上就根本不可能夺冠的东西前来参赛,真不知道他们是享受比赛的乐趣,还是享受将其他车手撞得人仰马翻的恶趣味,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东西:这两辆大车和自己印象中的夺冠热门,那匹黑马——黑色老爷车,都是位于车队后半截的赛车,按照自己这次的赛车策略,他们连自己的车屁股,都看不见一次。 还有什么来着?好像就这么多了吧?虽然直觉告诉姬霄还有不少车他没有记录,不过理智告诉他:这么惊险的比赛,都能留不下半点印象的车子,基本上可以跟垃圾划等号了,还谈什么提防? 绝对优势绝对优势……比赛应该是三圈来着,如果在第三圈的时候,我已经追到了车队的末端,算不算绝对优势,算不算望尘莫及?姬霄有些恶趣味地在心底想道。 想到这里,他当即提起笔来,在纸上列了个数学方程式的草稿,计算着在这条赛道上自己有没有机会追上大部队的屁股,达成“你在第二圈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终点线前了”的惊为天人的战绩? 虽然肚子里大部分的知识都还回去给老师了,但他的草稿当中还是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能,但是有两个前提: 第一,整个车队要互相牵制,不能达到他们车子的性能极致。 第二,自己的车子不能减速,要以近乎最高速跑完全程!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六十八章 猪肘酒吧 其他车手互相忌惮互相用武器和身位优势牵制对方车辆的事情,自然是可遇不可求,没法复刻,也没法提前布局的——这一点,只能烧高香祈祷事情会一切顺利。 真正的难点,还在自己的车子上面: 要以最高速跑完全程,跑完三圈比赛,全程不能失速,不能大幅度减速,赛车不能失控……这可不是什么易事。 到了最后,这赛车反倒不是二十多人之间的战斗了……最后,还是自己和自己的战斗。 想要赢,想要赢得漂亮,借此留下深刻印象,达成目标,就要战胜自己。 姬霄心底很清楚:无论后面计划怎么复仇,这复仇计划当中,都少不了钱德勒·强森这个助力。 无论是言行一致,遵守自己对库帕的承诺,不再制造杀孽;还是追随本心,将复仇计划进行到底,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都少不了钱德勒·强森的帮助。 杀人诛心:复仇的时候,杀人固然很重要,但“诛心”,也是一出必不可少的重头大戏。 想要向全世界诛露李谋和他的天逸公司,以及他们背后为之撑腰的玄盟的丑恶行径,一个在公众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很重要。 姬霄很清楚,有钱到了强森财阀的地步:在他们自诩高端的上流圈子里,肯定是说得上话,一言九鼎的人物;而有了那个程度的财富和人脉,自然也会认识在普通人当中说得上话的人物——控制媒体命脉的人。 降伏钱德勒·强森,是一步险棋,但亦是一步登天——只要得到他的帮助,舆论就是自己的朋友,矛头就会指向自己的敌人。 深刻地认识到这次车赛的重要性之后,姬霄闭上眼睛,“啪”地一下重重合上书本,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接下来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虽然已经提醒过库帕帮自己消除踪迹了,但行事还是务必要小心些: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做出了什么出格的大事,改变了历史进程,影响到了地下车赛和后面举行的天逸公司新闻发布会——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话虽如此,但是钱终究是个问题……即便通过骇入手环从银行那窃取,但迟早会引起钱财原主的注意,最后迫于压力下成立对案小组,专门缉查这起通过网络盗取钱财的恶劣事件……那就势必会暴露骇入手环这张底牌。 偷银行的钱,估计下一秒就会有人开始追查了;偷富人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那么,偷所有人的钱? 不不不,那个“上次”试过了,姬霄在心底回想道:在天逸公司举办的拍卖晚宴上,为了抛头露面,用砸钱的方式刺激其他在场的富二代冲动消费,他在迫不得已之下,曾经从世界各地的所有人的银行账户上,偷来了一笔钱。 这种无数个账户往一个口子汇钱的诡异行为,简直跟明抢没什么区别,动作完成的一瞬间,就会有人拉响警报了。 这么看来……要把这件事办的干净利落些,办的聪明些的话……得从那些不会开口喊冤的人身上偷钱。 如果银行里面存的是见不得人的钱,那么即便自己的钱丢了,对方也会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不去追究此事,姬霄在心底想道。 问题是,电影里面要这么演倒是简单,现实世界里面,到哪里去找那种往银行里面存黑钱的目标呢?再说了,能够自由存取的,就已经是洗干净了的钱——电影里面抢的那些,那是在保险库里面的金条之类的现金,和这个实在没有半点可比性。 绝对不会说出去的钱,还得是个有笔大钱的目标……难。 不过,抛开所有前提不难,抱着暗害庄风的心思他倒是在这种时候突然想起了那个医生来。 “那医生嗜财如命,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敛财的方法,在这所精神病院里也不堪落后,居然背地里还是个专门撬开人嘴巴拿口供的用刑的家伙……”姬霄一边喃喃念叨着,一边在心底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刑讯逼供拿到的是什么商战之类的重要情报,那么报酬肯定少不了吧?掌握了这种重要信息,掌握了雇佣者的重要把柄,那么雇佣他逼供的人,不给上一份丰厚的封口费,也不可能在夜间安睡吧? 一周几乎有六天都在精神病院里,虽然那庄风知道地下世界这种纸醉金迷的,花钱就跟烧钱一样快的奢靡地方,应该也会有着一笔不小的储蓄吧?就算染上了什么恶习,也不至于一分钱都没有吧? 和商业巨头见一面估计是千万级别的,和学术界的专家见面,那就实在不好说了……想到这里,姬霄心底也是有些踌躇,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行事为好。 “算了!库帕都解决掉最大的问题了,还管它这么多干什么?发挥你姬霄的特长:见机行事就是了!”他喃喃自语,安慰自己道。 当工作人员来收那一摞衣服的时候,姬霄不着痕迹地塞了一张纸条进去。 上面写着:“今晚出门”。 …… 到了凌晨不知多少点的时候,姬霄被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惊醒了。 看到手电筒灯光映照下的来人,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心底虽然因为好久没有过的安稳梦境被打断有些恼怒,但也无话可说,点了点头,默默跟着来人,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单间病房。 轻轻插入钥匙,咔嚓一声打开通往后院大门的门锁,走进后院,抄起几张板凳,架在某一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墙壁边上,轻车熟路地站在几张叠起的板凳上取下围墙上铁栅栏的的一部分,孙大树这才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很是熟练地跳了下来,重重地落在了后院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看着姬霄,摇了摇头,又咂了咂嘴,有些无奈地感叹道:“啧啧,你还真是大胆……那庄风才刚知道你外出的事情,你不但不躲不避,还要立刻再次外出,落人口实……真是……” 姬霄则是一脸不屑地看向孙大树的方向,良久,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要知道,庄风真算不上什么麻烦问题……你要是诚心诚意地帮助我达成目标,我也可以和你达成合作,轻而易举地搞垮这个医生,让他失去这个职位……甚至……失去性命。”姬霄冷冷提议道,听那语气,实在不像是开玩笑。 黑夜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实在是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抱有多少开玩笑的成分,孙大树愣了愣,讪笑一声,挠了挠头,没有回答。 姬霄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在心底轻叹一声,翻墙离开之前,甩下了一个承诺: “什么时候,当你真真正正想清楚了,我的这个提议,依旧有效。” 孙大树虽然行事不择手段,可姬霄心底清楚:他的意志力实在不强,很难迅速做出这种程度的重大决定。 要是意志力强大的人,就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被自己威胁了。 因此,孙大树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也在他的意料当中。 不过没关系,一山难容二虎:虽然庄风自始至终从来没有把孙大树这个安保队长视为同一个层次的真正对手,但在同一个地方待得久了,迟早会触犯到对方的利益——等到底线被压到的时候,总会有人按耐不住抢先出手的。 虽然这个时空的孙大树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但是也绝不能让庄风得势。 这精神病院里,得势的人将掌握来自玄盟的内线,会接到一些神秘的“病人”,并暗中帮忙处理掉这些心腹大患——姬霄很清楚,自己现在就是那些“心腹大患”之一。 只有想办法捧孙大树上位,才能扶持这傀儡,要他乖乖地放出假消息去,保证自己的安全,保证自己的行踪不被暴露,姬霄在心底想道。 对于一个两周不到就要收网的行动,他想得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两样都占了的姬霄,在易容过后搭上一辆无人出租车开始,竟是连一眼都没有看过,那窗外的风景。 无论是枫叶的满红,还是落叶的萧瑟,亦或者是常青的屹立,他都没有放到眼里去,没有放到心底去。 等到坐车这个对于他来说就像机械工业化的流水线上的固定程序结束之后,他这才从杂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街道。 一个藏在巷口,几乎算是城市角落,绝对没有任何客流经过的酒吧,就那么立在那里。酒吧的木制黑板菜单,也孤零零地立在外边,似乎是打烊的时候忘记收回,又似乎是因为太过于破烂了,根本就没有珍惜这块板子的意思,就任由它立在外面经受风吹雨打。 漆黑的夜里,只点着几盏渲染氛围的昏暗黄灯的酒吧射出的余光,根本不可能照亮那块招牌板,但姬霄记得很清楚,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黑板上面,只写了三行字: 猪肘子 花生 还有各式各样的酒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六十九章 冰球 拍了拍胳膊下面紧紧夹住的那本厚重的《玄盟法典》,姬霄这才恢复了一点信心。 别担心,口令我还记得,刚才在车上又背了一次……退一万步说,就算口令更换了,也能想办法搞到新口令,糊弄过去,他在心底对自己安慰道。 在和库帕分别的时候,他就已经预定了地下世界内部的雇佣功能……按照预约时间计算,那位物理界的泰斗,应该已经先行进入地下世界的某个私人会客室里面了,默默等候着自己的到来。 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么: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突然忘得一干二净,怎么都想不起来——即便倒推回去,把刚才做过的事情重复一遍,也难以想起。到了深夜的时候,依旧耿耿于怀,辗转反侧,难以安心入睡。 这么类比虽然显得有点贬低这件事的重要性了,但对于姬霄而言,这就是那种程度的一件事:这就是一个如果他不得到答案,就无法安眠的重要问题。 怀揣着疑惑,怀揣着压力,怀揣着迷惘,姬霄在脸上抹过一把之后,缓缓地推开了昏暗的小酒馆的大门。 当啷,当啷。刚一进门,头顶上就传来了风铃之类物事的清脆响声。 到了这个时间点,就算是常客,也几乎不会找上这么一间位于最角落的冷清酒吧,和一个中年糙汉子店长对着喝闷酒……所以,在这个没有客人造访,打烊后又早早将店内打扫地干干净净的时间段,狭小的酒馆内部显得格外整齐: 无论是雅座那精准到一丝不苟的桌椅摆放位置,还是整整齐齐隔着相同间隔贴在吧台边上的高凳,都显得干净利落的很,为这间其貌不扬的小酒馆增添了一股干练的意味。 没有人站岗么?姬霄环视一周,虽然店内昏黄的吊灯还在持续发光发热,可原本应该坐在吧台正中,虎视眈眈地检视着一个个进入店内的客人的那酒吧老板……或者说,地下世界七号入口的管理员,没有出现。 如果真没有人在,要尝试骇入摄像头和电梯操纵面板,直接潜入么?说不定,电梯下到楼底,再次开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好几杆枪齐刷刷地指着自己的脑门了。想到这里,姬霄沉重地咽了一下,顺手拎起一张凳子,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位于角落的摄像头之后,坐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入口的管理员是真的不在,还是潜藏在什么地方观察着,姬霄还是先装出一副普通酒客的样子,按了按吧台上面的传呼铃铛。 等了几分钟,就当姬霄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骇入摄像头抹去自己到来过的记录,直接暗中潜入地下世界的时候,厕所那边的一个后台房间的房门传来吱呀一声尖鸣,急促地打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小马甲,白色内衬衣,脖颈处打着黑色蝴蝶结的中年壮硕汉子带着抱歉的神色,匆匆忙忙地掀开吧台旁边通行的板子,拱进了前台。 “欢迎光临。”他清了清嗓子之后,用富有磁性而低沉的嗓音缓缓致意道。 姬霄知道这里的规矩:或者说,他知道这里“以前”的规矩。 在另一个时空里的他,应该是在四天前来到这个地下世界七号入口的……四天的时间,谁知道入口处的暗号口令,有没有改变呢?如果有的话,贸然报上先前的口令,很有可能会遭到不必要的怀疑,被当作可疑人物。 这个时候,要是想着先声夺人,装出一副懂行且不耐烦的样子,会怎么样呢?姬霄在心底暗暗揣测道。 装行家催促对方的行为,想用压迫感逼迫对方露出马脚,对付那些笨拙的敌人,应该有效……但是,对付有着这种量级的佼佼人物,恐怕不会生效,反而彰显了自己的心虚,他推测道。 自诩上流人物就要装出那一副样子:无论到底有没有那副顶尖的素养,都要装出一副办事干净利落而不失体面,有条不紊,慢条斯理的感觉。 也就是说,要控制自己的每一个微动作,用每一条汗毛诉说着自己的修养,而用更加隐秘地手段,表示出自己的态度。 想要催促别人加快速度,直接指着时钟骂娘显得低俗,默默背着对方看手腕上的手表,只让对方看到一个举起的手肘,想象举起的左手以及滴答作响的机械表,才是更高明的做法,姬霄想道。 想到这里,大体上要怎么做,他已经考虑好了。 临危不乱——这就是他的作战方针。 无论那口令有没有过期,无论对方有没有表示怀疑,都不能表现出任何慌乱的神色。 即便被几杆机枪扫射成了筛子,脸上安详而又平静的表情也不能有任何改变。 骨子里的东西也许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学过来的,但皮相上面的东西,对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精准控制,姬霄可是在严厉的监督和管教下训练了很久的——对于这一方面,他有着十足的自信。 他眉头微微低垂,虽然没有皱眉,却微微显出一副有些不耐烦地模样,手上动作却有着一股奇妙的韵律,依旧不紧不慢地翻着刚刚拿起的那本酒水菜单,给人两种相反的感觉当中,有着一阵奇异的矛盾感。冥冥之中,似乎更加彰显他的不快之意。 看到这个微表情的瞬间,老板的脸色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即便是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姬霄,也仅仅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一瞬间的阴晴变化。 好心性,心有不忿,却丝毫不显现在表面上,状怪他人;好耐性,在监控录像当中看了好几次时间,却只按了一次铃,在我出来之后,竟是一次没看手环;好警惕,短短数分钟之间,他已经找到了所有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不露声色地各自瞥了一眼。酒吧老板在心底感慨道。 在后台观察一番才出来的他,自然知道面前的这一番微表情是不是演技,也自然不会知道,这是一场从踏上这条街起,就已经开始了的独角戏。 扫描装置在身上只扫到了一本厚重的书本,看轮廓没有锋角,无论多重,也难以在打斗当中占优——除了手腕上的手环,没有任何金属制的物品携带在身上,老板默默回想着之前的检查结果,心中想道,搜身这一块,这个深夜来客是安全的,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对的上口令了。 姬霄猜测的没错,早上阳光尚盛的时候,这中年老板便一直站在台前迎接平凡亦或者是不平凡的客人,而其中几个摄像头也是直直指向吧台,有专员轮班注意这重要的入口处的安危,随时准备从物理层面上锁定下去的唯一手段——电梯。 到了晚上,深夜的时候,就是这老板稍微可以喘息的时候了:这个时间点,他可以躺在稍微安全点的后台小房间里,要是有人来了,地下世界里的监控员便会立刻通过语音叫醒他,然后酒吧里暗藏的形形色色的装置,便会开始生效。 红外线,x光,热感应……无所不用其极。来者的所有信息,都会显示在那个小房间的屏幕上——有没有携带枪支刀具之类的武器,也是一目了然。 不过这些都是外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回到昏暗的酒吧里头,老板登场之后,虽然很是贴心地在吧台开启了一阵温馨的古典音乐,可气氛还是显得有些凝滞。 沉默一阵之后,姬霄合上菜单,一丝不苟地摆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要一杯带手磨冰球的烈酒,酒水由老板你来推荐就行。” 这是杜致胜曾经在信息里提到的要点,也是这七号入口的规矩。 一杯带手磨冰球的烈酒——如果要的是机械打的便宜冰球,那就真的只有冰球,没有冰球里面冷冻着的,藏在冰霜之下的那个号码牌了。 这是第一个分歧点,即便恰巧想要喝这款酒,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误打误撞拿到进入的资格。 怎么彻底排除外人混进去的可能性呢?其中的学问,就在这冰球打磨好的短短时间里了。 无论是吧台的构造,还是高凳的具体高度,都是有讲究的:即便人高马大,由于吧台桌面的长度原因,也绝无办法看到藏在桌面下面的,老板的双手,以及那块四方的坚冰。 如果在这短短时间内对上了所有暗号,拿到的就是那块冻着一个号码牌的方冰打磨出来的冰球,如果沉默不语,或者是有一个环节错误……那么不好意思,喝了酒,就请回吧。 所有细节交织在一起,就连接头暗号的每一个字眼,在记忆里面都显得那么清晰;没等走向冰箱的老板取出冰块,姬霄嘴里就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我们……谈正事吧。” 老板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背影没有一丝动摇……在某一个瞬间,姬霄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完蛋了——入口的口令已经更换掉了。 不过,今天似乎是他的幸运日。 “猪肘子的配方不卖。”老板带着洁白的手套,恭恭敬敬地选中一块长方体冰块之后,放到了镶嵌着菜板,已经擦拭干净的台子上,同时,暗暗有些期待地抬起眼来,不知是看向姬霄,还是看向吧台上笔筒里放着的那把别致的单尖冰锥。 “今天心情不好,你得赔偿。”姬霄的目光有些捉摸不定,不知在打量着些什么,有点像是那种发呆时会露出的古怪眼神。 “你有几根肋骨?”老板最后再次确认道。 “冰球里有只老鼠。”姬霄不慌不忙地对答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七十章 技艺 虽然地下世界这地方无处不体现着它的奢靡和神秘感,低调中隐隐吐露出一份大气的感觉,可对于这个进门的口令,姬霄还是颇为不屑。 几句话既没有什么隐喻的味道,更没有什么逻辑,就连韵律的美感,都丝毫不沾边——硬要说的话,也只有最后的“肋骨”和“老鼠”俩词,勉强压了个韵。 即便姬霄心底很是清楚:这是为了让外人绝无在醉酒中误打误撞碰出正确暗号的可能性……但这个接头暗号,也未免太过简陋普通了,给人带来一阵诡异的落差感。 就像一道金碧辉煌的大宅外边却只有一道破破烂烂,门栓已然损坏,门扇在风中顺着自然的韵律,吱呀吱呀一下一下开合着的破木门一般——很不相衬。 平凡度日的他,心底虽然极其反感卷进这种麻烦事当中,搅黄了平静生活,但心底一个谁都看不见,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地方,其实在暗暗期待着这种戏剧性的生活,这种寻常人一生都难以接触到的奇事。 理性让他追求生命的量,感性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向往着追求生命的质,想要活出个精彩,活出个无悔。 所以,就连姬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底这点不爽、失望的情绪,竟是因为接头暗号不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种充满艺术美感的黑话而产生的,也算是一件可乐的事情。 “欢迎来到地下世界,这里是七号区域,我是这里的门卫,您可以称呼我的代号——七号。”酒吧老板深鞠一躬,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姬霄微微举起手掌,很是谦卑的制止了他,这一下子看似只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把玩下属人心的用人手段,实际上还暗藏着一道说法。 自从进酒吧之后,老板出现之前的时间段里,姬霄曾多次不动声色地查看手环上显示的时间——这是他为自己做的铺垫。这种明明刻意,却又故意藏着掖着的手段,就是为了让观察细致入微的高手,看不出自己对他心理层面施加的真正把戏。 心理暗示,一个很简单的字眼,却在很多情况下都很是实用。 看手表,看手环,看时间,都是一个微微举手的动作……同时,这个动作在日常生活当中,不知不觉当中,潜移默化当中,就和“赶时间”、“在意时间”的表现联系起来了。 姬霄没有摇头,没有挥手或者摆手,而是一本正经地微微举起手掌,为的就是在先前的基础上,再次对这吧台老板施加一次心理暗示。 我很赶时间,动作快点——这就是他要在一举一动当中,无声无息传递出去的信息。 虽然试炼已经通过,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按照原计划这么做了。 欲速则不达——一个人只有在极限速度的压迫下,才会露出更多破绽。 带着被种种事情伤害过的一颗千疮百孔的,被补上了无数坚实铁板的防备心,姬霄按着自己预先设想好的计划细节,有条不紊地行动着。 事关紧要,绝不允许失败,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确认来宾的身份之后,老板也不磨叽,丝毫没有要避讳姬霄的意思,在桌面上按下了几个按钮之后,吧台的桌面,竟缓缓变得通透淋漓,有如玻璃一般!藏在吧台下面的冰块和灵动的大手,此时变得清晰可见! 姬霄不想给人留下一阵乡巴佬没见过市面的感觉,所以他用尽浑身解数,控制着面部的每一块肌肉,不让它们动弹——但眼神是藏不住的,无论是惊讶还是赞许,眼神是藏不住的。 看到面前的客人终于失去了先前神情自若的冷静态度,老板心底不免也有些暗暗得意:他很清楚,即便是有资格进入地下世界的人们,也分三六九等——不是什么人都有见过这种名不见经传的高阶材料的背景的。 想到这里,他很是骄傲地介绍道:“可控拟态透光材料,触碰表面的手感则是刻意仿造成了木制桌面的感觉。” 上次来没见过啊,看来……是因为这次对暗号对的比较快,还有我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所以想要开启吧台的这个功能,给我露一手凿冰球的技艺么?姬霄有些期待地在心底想道。 说不期待,那是假的:无论是这从木色一下子变得透明的桌面,还是与这高级吧台相匹配的调酒师的技艺,这都是很少人会接触到的东西——不看,那是自己吃亏。 想到这里,姬霄微微点头,也不再坚持那份架子,干脆聚精会神地盯向了吧台的透明桌面。 菜板上面不知何时放上了两道长方体形状的冰块,其中一块当中有着一个清晰的号码牌——就连这冰块就和平时见到的不大一样,晶莹剔透的很,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看来,那老板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两倍的速度,不慌不忙地凿出两个冰球来——如果口令有误或者回答的慢了……杯中恐怕就只是那个晶莹剔透,一眼就能望穿的普通冰球了。 之前他还在心底琢磨,如果凿出了带号码牌的冰球,交给了并非地下世界来宾的普通人,要怎么样让他注意不到号码牌并顺利回收呢?答案比想象中的还要简单:只要手上的速度够快,在电光火石之间交换一下,让对方拿不到那颗特别的冰球就是了。发现了这个格外幼稚的真相之后,姬霄心底也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时候,面前的中年男子刚握住冰凿,突然抬起了头,眼神望向姬霄,似乎是在用目光询问着贵客的称呼。 “影子。我行走江湖的外号叫影子。”姬霄回答道。 这是他上次来的时候就想好的名字了:可惜,上次来的时候,这中年汉子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代号——他也只好把这个想法埋藏到了心底。 那时候,遭受玄盟天罗地网般的追捕,自己只能生活在阴影当中,苟且度日——这就是他起了这个代号的原因。 丝毫不知来宾底细,也不可能遭遇过相同境遇的酒吧老板,自然不会妄自揣测客人这个称呼的来头:是学生时期脑子里面妄想的一场梦,还是什么杀手组织的代号,亦或者是什么其它麻烦事情……他只知道,名字就是名字。作为调酒员,只要遵守规矩就好了。 然而,冰球也是这七号入口的一道麻烦规矩,是迎接者和来宾都要去遵守的一样东西,想到这里,老板带着歉意笑了笑,点了点头,手中冰锥已经朝着那冰块扎了下去。 既然必须要走这个流程,就让自己的动作快到极致! 只见那人手中冰锥飞也似的扎向那块长方体寒冰,连续在一条直线上扎穿几下,分割出了一方小些的,包裹着号码牌的冰块。 不仅如此,一般人做这种细致手工活的时候,都巴不得藏进深山老林的密室里,聚精会神在这一样事情上面,生怕分心而伤了自己的手……但这个来自地下世界的调酒师不同,他不但没有专心,还很是自信地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双手在冰冷的清水中沐浴一瞬之后,他左手用两指捻起寒冰,尽可能让这冰块免受自己体温的影响,一边凿着冰块,一边介绍道: “进入地下世界的‘门禁钥匙’——号码牌,就在我们的这颗手工特制冰球里。”说着,在昏黄却恰到好处的灯光的聚焦下,通透的冰块中心有着一样应该是号码牌的物事,在微微闪烁着光芒。 老板一边望向姬霄的方向,一边介绍着,手中的寒冰却在掌心中不断翻转着,似乎是在用触觉感受着这冰块的每一点细节。 光靠触觉,不靠视觉确认,能够直接凿出来一颗冰球?姬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对方手中的那块坚冰。 怎么可能……应该只是一个嚎头吧? 正当姬霄这么想着的时候,老板的手,突然动了。 “冰球在美酒的浸泡下,一段时间之后,自会慢慢消融……如果先是来享受一段美好时光的客人,大可以慢慢品尝这杯酒,等它自然融化……” 那中年老板,小胡茬上面的嘴唇,如同在念叨着绕口令一般,不断地以极高频率嗡动着;偏偏他的吐字又极其清晰,简直就像是个什么专业播音员一样。 不仅如此,在嘴里快速介绍着同时,他握着冰锥的右手,舞动的速度,比这只快不慢。 手腕,拳头,冰锥,这三样几乎在当下结为了一体的三样东西,以相同的频率,在空中抖动着……定眼看去,冰锥的金属锥身,旁边点缀着一道道残影! 如果说右手是如同机械一般精准地保持着频率,却又如同艺术家一般毫无规律地奔放着,那左手……那左手,简直不是能用言语形容的东西。 右手按照心中所见,精准地凿去或左或右或上或下的每一块多余的冰块的棱角,而左手,则是默默无闻地配合着:既要配合右手的高速,也要配合着一道玄妙的韵律,不断旋转着冰块,露出未曾雕刻过的一面,更要用手掌和冰球接触的那点零星面积,确认着手中冰球的每一点细节…… 嘴快,右手快,左手更快……即便有视野余光的辅助,也令人难以想象,到底要多少年的苦功,才能练就这么一道不看冰块本身,盲雕的技艺!可想而知,姬霄此时此刻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底蕴 看着面前中年汉子手中如同工业流水线上的生产机器一般飞舞着的冰锥锥尖,他心底藏在最深处,出于自尊心的,对地下世界的那丝最轻微的轻视,也自此荡然无存。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而这个藏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地底深处的庞大的黑暗世界,用他们的通天手脚,请来了三百六十行各行各业的状元。 能够在这里立足的,没有简单人物! 不容小觑,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一旦被这地下世界里面的人发现了我使用的资金是来路不当的黑钱,一定会被吞的连骨头都剩不下!姬霄在心底暗暗警惕道。 想到这一点,即便对面那调酒师手中的冰球就像飞一般旋转了起来,被那带出道道残影的冰锥不断磨去细小的棱角,可他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压抑着自己紧张的心情,控制着目光向那边麻木地看着,好让自己不露出什么古怪的表情,被瞧出破绽来。 事实上,即便那调酒师瞧出了什么表情上面的不对劲,大概也会误以为是贵客对自己打磨冰球的速度不满意,而愈加快地继续自己的动作罢了,不会怀疑些什么。 调酒师虽然手艺和察言观色达到了他这个行业的极致,但显然不能同时也是个心理学和审问上的天纵之才……不然,他就不会屈尊于一个简单的入口调酒了。 事实上,即便这酒吧老板对自己的手艺要求极高,但自始至终,所使用的时间,似乎也不过数十秒吧!这才是最惊人的一点! 姬霄不知道的是,即便不论冰球的精细度,让行业顶尖的调酒师打磨一颗普通的冰球,大体上也需要个一两分钟时间,可面前这个男人,只需要别人一半的时间,就能打磨出一个不差于人,甚至微微胜过一头的完美冰球! 熟能生巧,因为熟练,所以才能放任自己的直觉掌控着手上冰锥和冰球的交互,才能使出最快的速度而不会在冰球上染上一丝带有腥味的血红。也正是因为快,才能让手掌和冰球的接触时间变短,更加完好地保留冰球的形状和外观。 这两样特质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却是在冥冥之中互相契合,造就了这么一位动作堪称艺术的调酒师! 地下世界的看门人,果然不容小觑,姬霄再次感叹道——就凭这一手凿球的功夫,就不是其他普通调酒师能比得上的。动作飞快却能保持精准,丝毫不出错…… 那么此人对手腕、手指的控制力,肯定比常人要高出不少,调些其它的酒:运用手腕摇晃,调和不同酒水的功夫,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光凭这一个七号入口的看门人,就足以看出这个庞大的地下世界的底蕴。 这种底蕴,一定能够找到我需要的东西……所以,即便铤而走险,这一行,也是非去不可!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慢条斯理的三言两语之间,冰球就已经快要成形了,几乎只剩下最后的雕琢,调酒师微微松了一口气,继续介绍道:“凭借着这冰球里的号码牌,可以直接进入地下世界的黑市区。想要快速取出号码牌的方法也很简单:如果赶时间的话,您下去之后,便会看见一道很像是自动饮料机的破冰机器,上面会有设定好了的智能程序引导您破开冰块……” 也不知道这老板是控制了语速还是怎地,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右手当中的冰锥瞬间脱手而出,飞进了装着其它调酒器械的木筒里面,与其它工具撞在一起,发出“当啷”一道响声。 而他向斜下甩出冰锥的瞬间,手臂划出了一个弧线,顺理成章地从调酒吧台上抄起了一个棱角分明的酒杯。 说出介绍的最后一个字眼时,酒杯刚好压上节奏,“当”的一声,沉闷地被按到了桌面上,又经过恰巧足够形成反差感的一个沉默瞬间,冰球这才在调酒师的引导下,不紧不慢地跳进了杯子里,在杯底轻巧落地。 “影子先生将选用酒酿的选择权,交给了作为调酒师和七号入口看门人的我,实在是令在下受宠若惊……” “那么……我推荐这一款酒水:酒味悠扬,而且带有浓郁的麦香气味,入口即化,味道却会在舌尖上层层累积,回味无穷。” 在老板一丝不苟地介绍着美酒的同时,他从背后酒架上面取下来的那瓶酒,悬在空中一个与酒杯相隔距离最为合适,不会溅出水滴,又显得极有观赏性的高度,朝着酒杯倾斜——棕黄色的酒水就像一道瀑布一样飘洒下来,打在冰球上面,被人工打磨出来的细微棱角分成无数束涓流,向着四周流去,划过球身,落入了杯底。 说起来,倒是有些令人回想起来雨天看着雨水打在窗户上,然后看着水滴慢慢滑落的韵味,带着一种自然的美感……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在调配这款酒的时候,不用普通的冰块,而喜欢用冰球的一个缘由吧。 在酒水没过了冰球的四分之三高度左右时,酒瓶缓缓回正,收住了那飞流直下的酒水。 调酒师微微点头,双手仅伸出十指指尖,扶在杯壁两侧低端,将放在吧台桌面的酒杯,轻轻向前推出了一段距离: “那么,祝您旅途愉快。” 看着面前男人充满着渴求的表情,姬霄心底只觉无法拒绝这份好意,也无法拒绝这份手艺,拿起酒杯,试探性地抿了一口。 正如那调酒师所说,“酒味悠扬,回味无穷,入口即化”,虽然狂野的酒力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在身体里四处冲撞,可入口时的口感又显得那么温顺,相结合之下,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古怪,显得就像是家养的大狗控制着力道,温柔地拱着自己,寻求宠幸一般。 “好酒。”姬霄点了点头,赞同道。 调酒师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喜逐颜开。看到这份表情,姬霄心底那叫一个百感交集。 也许,在这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的确有着很多肮脏的东西……不过,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到最为洁净,最为纯粹的心灵存在吧,他在心底默默想道。 得到了自己所追求的认同感的调酒师,通过先前的察言观色,心底也很是清楚自己面前的客人似乎需要准时赴约,于是也不再耽搁,趁着姬霄默默喝酒的时候,他一边转过身去,一边介绍道:“这边,就是地下世界的七号入口。” 说着,他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当着姬霄的面,双手探进酒架子一瓶瓶美酒之间预留出来的那缝隙里面,在几瓶酒水的背后按动了什么按钮。 不一阵,似乎是考虑到上面摆放得盆满钵满的美酒佳酿,酒架以极慢的速度从正中分开,变成对称的两半,在机关轨道的引导下,缓缓向着两边移去,而趁着这个时机,酒吧老板则是走到刚刚自己进入吧台走的“员工通道”那边,将隔断了吧台和外界的那块板子放下之后,突然匪夷所思地单手撑在吧台上面,立了起来,双脚微微悬空。 正当姬霄有些疑惑他这是在干什么的时候,只见老板的另一只手唰一下朝着吧台操作台上的某个按钮按去,吧台里边传来微微一道嗡鸣声之后,他这才松手,轻巧落地,同时后退了几步,让出客人进入的空间,深鞠一躬示意道:“贵客这边请。” 行礼之后,还没等姬霄走来,他就已经站起身子,走向了两个酒架之间的那块“空地”:这一点姬霄还有点印象,吧台后面让开的是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口子,往下走那么几步之后,有一个人脸识别装置,通过验证之后,可以打开一部直达地下世界的电梯——那老板,应该是去忙这道手续了,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刚才还没细想古怪嗡鸣声和古怪震动的缘由,此时从上至下扫视着美酒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下一看……就是这一看,差点没害得姬霄把嘴里的酒水喷了出来。 刚才的嗡鸣那是什么声音?那是把吧台里面通往电梯前的这一条小路,换了个地板!换了一个一看就不在同一个水平的地板! 从吧台边上走到密道入口,也不过三四步……这就要切换一副专门迎接外宾的地板?真是想炫富想疯了!姬霄心中有些愤愤不平地想道。 也许他并不知道的是,他在意的不是地下世界的财力,也不是地下世界爱面子喜欢在每一个细节炫耀自己的底蕴这一点……而是……上次来的时候,对方似乎没开这个功能迎接自己的到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几乎失笑,摇了摇头,心底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上次没有又如何?那就意味着,在这短短一个多月之间,我已经脱胎换骨,成了他们也不得不尊重的一位来客!他在心底自信想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后羿射日 抱着百感交集,抱着思绪万千,在地窖洞口里对着那台像是取号机器一般的东西伸脖子探脑袋,挤眉弄眼,时不时还要喃喃自语的七号入口“看门人”,回来了。 面部识别,瞳孔扫描,脸型比对,指纹、唇纹验证,声纹验证…… 好几项考验以随机顺序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是通了关,那台子这才好像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缓缓收进了地底下,又变回了再寻常不过的,地面上的砖块之一。 事实上,其它几样可能还有冒充的可能性,声纹验证,这验的可不是什么具体的话语,而是完全随机的一些不相关的字眼…… 早在这酒吧老板接下作为看门人的任务之前,就在地下世界当中录制好了一个属于他的语音数据库——无论是什么千奇百怪的发音和语调,都能够和数据库里面的数据比对上。 实时操作,同时进行两三个验证项目,即便上面的监控全部被人骇入,七号入口的看门人直接被一枪打死,拖着他脸色苍白的尸体打开密道入口,也是无济于事。 影视作品里为了推进剧情发展,激化矛盾冲突所刻意留下的可笑漏洞,不会在这种地方出现。 密道入口打开的瞬间,一道仅通过线材与地下世界交互的隐秘摄像头就会启动,查看外界的异样: 无论是拖着尸体前来攻打地下世界的陌生人,还是被枪顶着脑门的看门人,如果这个摄像头被电磁炸弹直接毁去,留守在下方地底深处的监控室里面的人,就会立刻拉响警报,锁定出入唯一可用的电梯。 这么看来,想要从外界攻打地下世界,从出口倒推:炸开那湖中心湖底里面的出口,然后顺着漫长的水路反向入侵,可能是个更好的办法。 不过,谁知道那水路里边有没有什么奇妙的杀人陷阱呢?谁知道那水路里面有没有提前埋藏什么一触即发的炸弹,直接炸塌这条通路呢? 也许在漫漫历史长河里面曾经有过不少人攻打过地下世界……但一个威名树立的久了,自然会变成神话。 现在的人,只要掰一下手指,细数一下地下世界已然存在的时间,便会决然放弃自己脑海里面那个不自量力的念头了。 姬霄倒是出奇地没想这么多,只是在验证台收起的瞬间,他自踏入酒馆起就感受到的那股不可见的压力,似乎就此消逝了。 直觉当然不能全信,但早已知道地下世界威风的他,还是不免将两件事联想起来回味,为了不败自己志气,只好摇了摇头,把所有思绪都甩出脑外——不去思考,自然就不会紧张了。 还没等看门人介绍些什么,姬霄就已经神情自若地走了上去,站在了那通道最里边,显然不是同一色调的一个微微凸起的正方形台子上面。 上次来的时候光陷入震撼了,糊里糊涂的,自然也没想明白什么东西。第二次来他可是完全懂了:下去的路,只有打开密道这个“第一步”,是受地面上酒吧老板这个看门人的掌控的——剩余的部分,肯定都是某个位于地底的控制中枢在远程控制。 所以,无需多言,他只要站上去,台子感受到重力,再通过什么方式确认电梯上来客的身份之后,电梯自然就会启动,带着他深入地心,进入那神秘而又磅礴的地下世界。 这一番安保措施没有镇住姬霄,也在老板的意料当中:在他看来,能够镇住面前这个男人的,唯有刚才那个重金打造的酒吧吧台了——坚固,并且有着闻所未闻的变色功能……其它的东西,在面前这个谈吐不凡的男子面前,恐怕就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东西。 想到这里,酒吧老板瞥了一眼酒架子上方的那个古朴的钟表,再次深鞠一躬:“很抱歉,让您在入口处耽误了这么久。” “……请尽情享受您的地下世界之旅。” 话音刚落,姬霄脚下的电梯就像是打了一个激灵一般,微微一颤,开始向下降去;几乎是下一秒,那个技艺高超的中年男人,就从姬霄的视野当中消失了。 神奇的是,也不知道这些技艺高超的人们是如何设计的:除了启动时的一颤,整个电梯明明在以高速飞速向下坠去,却没有给人带来任何滞空时的不适感。 没有电梯间,只有一道简简单单的电梯台子,还有一句几乎没有任何效力的警告词,似乎地下世界丝毫不担心会有贵客伸出手去抚摸周围飞速上升的墙壁,从而因此发生意外的可能性。 事实上,通往地下世界的通道,镶嵌了不少光源,为了加固通道,巩固稳定性,又不知道浇灌了周围多少土地,改成了混凝土,上面还精心雕刻了不少美轮美奂的壁画。 这种精美的壁画,要是只有一副,也足够令人震撼了……地下世界总是在奇怪的细节处拥有这种“不惊人不炫富,死不休”的精神,同一幅壁画,竟是经过巧妙的设计,在精雕细琢之下,舞动了起来! 都到了这个年代了,基本的教育还是被普及的了:即便穷苦如姬霄,他也知道动画的原理——极其相似,又略有不同的一张张图画,以极快的速度切出切入。由于人眼察觉不到那个变换的过程,便显得像是“画动起来了”。 被不小心渗透进来的积水腐蚀怎么办?被地震击碎怎么办?被客人刮花又如何?姬霄实在不敢想象维护这么一道美轮美奂,长达不知道多少米,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副的壁画,需要多么昂大的代价……他逐渐看得有些痴了,几乎就要伸手探去。 似乎连这个心理学上的时间点也算到了,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很是不合时宜地在电梯井里响起:“欢迎进入地下世界,您即将抵达娱乐区,请不要触碰周围的墙壁,以免对您自身造成不必要的损伤,多谢合作。” 姬霄这才回过神来,怔怔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抿了一口酒。 上次他来的时候,由于心底的恐惧,由于害怕酒精所带来的那些无穷无尽的副作用,他并没有品尝——就连微抿一口,用舌尖尝个滋味,都不敢试,生怕自己迷失在这个纸醉金迷的暗黑世界里。 不过,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磨砺,他总算是看清了许多事情: 会让人迷失的,不是杯中的美酒,而是一颗脆弱的心。 能够单枪匹马再次闯入这里,凭的是胆识,凭的是时空穿梭之前每天都坚持没有松懈过一天的肉体锻炼,凭的是冷静过人的思绪,凭的是一手易容术中寻来的对自己身体控制方面的造诣……凭的是这一个多月来的,由涓涓细流开始积攒而来的巨大进步,由点点黄沙磨砺而成的坚毅心灵! 是的,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保住自己目前的状况,不退步,只是白费力气……世间万事都如同逆水行舟,无一例外——唯有进步,才能让人更接近成功的彼岸! 想到这里,他也放下了心底的负担,如同品尝着一道小奖励一般,贪婪地品取着杯中这世间难得一见的佳肴,没一阵,还没等电梯降到底部,居然就已经将酒水喝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继续聚精会神地看起面前的画儿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从电梯开始运行之后不久,忽地出现的这副“会动的”壁画,讲述的应该是一个上古时期的神话故事。 后羿射日。 传闻,上古时期天空中有十只金乌,化作十日,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能发挥出温暖人心,照耀整个世界的盛大光辉……可十份光芒重叠起来,地面上的生灵万物,就要被这烈日灼烧得苦不堪言了。 旱灾,森林大火,地面龟裂……地面上的生灵们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就在这时,一名英雄站了出来:他弯弓射箭,连连射下了九个太阳,只留下一个造福人界,为世间万物发光发热……这个故事,本也就该在这个比较温馨的地方结束了。 然而,壁画并没有结束。 落下的九日,化作了一只只精心雕刻出来的三足金乌。后羿怒目圆瞪,似乎对此仍不满意。 他搭箭上弓,挽弦举起……箭尖,遥遥直指最后一颗太阳! 这是真真正正的大逆不道!这不只是篡改了一个妇孺皆知的,带有美好寓意的神话故事,更是借着他原来的意味,表述出自己的意向! 只见箭矢脱弦而出,咻一下朝着天空中的那光团扎去……下一刻,那最后的一颗太阳,也逐渐黯淡下去,开始向着地平线坠落而去! 第十只三足金乌缓缓坠落,余热在地面上化作了一阵轻微的火焰……不一阵,也就随风消散了。 整个世界,或者说,整个电梯井,顿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想要建立起一个永夜世界!这是多么丧心病狂,多么黑暗的一个欲望! 那地下世界之主竟然有着这种级别的野心……那么,地下世界们所扎根的一个个地表王国,又怎么会容忍它们存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还没等姬霄从那副充满着狂妄意味的壁画带来的震撼感当中走出,只听闻耳边传来“叮”的一声清脆提示声,电梯缓缓停住,前方一道裂缝逐渐扩开;光芒,缓之又缓地渗进了这个漆黑不见五指的电梯井里。 地下世界七号区域,到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会客室 围绕在身旁不断舞动着,闪烁着金白色肃穆光芒的壁画,在那画儿当中的“光亮”的来源,太阳的本体——三足金乌被一箭箭射下之后,待得最后一只三足金乌也黯然陨落,仙兽遗骸的最后一丝光热也在大地上燃烧殆尽时,电梯井里骤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说实话,抛去这壁画里面暗含的那些野心不去看,只看这壁画本身——利用暗无天日里的电梯井内唯一的人造光源,在它所发出的光照的亮度上作文章,实在是高明之极。 随着一只只金乌从天空中坠落,电梯周围围绕着的光亮,也愈加昏暗,到了最后,只有零星火光尚存…… 等到那点火焰也在风吹雨打中熄灭之后,电梯井内,霎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仅如此,与此同时,电梯井里的温度还突然下降了不少——姬霄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份艺术作品当中的代入感,这份永夜之后暗无天日的寒冷和绝望,都被表现的淋漓尽致。 要操纵光亮,简单——控制灯泡的数量便是。 要操纵温度,倒也不难……地下的温度本就要比高些,只要在灯泡上做些手脚,换成暖光灯,再在黑暗当中留下布置,让电梯经过时恰巧会撞上墙壁里散发出来的凉气……这一幅画,也就成了。 不过,这个点子,还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就能想出来的,能够制作出如此高要求的艺术作品,施工的必然也是一群能工巧匠…… 姬霄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切:也许是最近一个月总逼着自己代入于万里的思路,冷静去思考的缘故,他总感觉现在脑子要比以前灵光了些。 还没等他在心底发表更多感慨,一道刺眼的,竖直线状的白光,逐渐向左右两端扩大,直至覆盖满了姬霄的视野,让他在那一瞬都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这倒是无妨:他在黑暗当中待的时间,恐怕不过短短十数秒,还没等眼睛试图开始适应黑暗,光亮又回到了自己的眼前。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向门外的迎宾队伍,好一阵,才忍下了咂舌的冲动,作出一副沉稳样子,若无其事地从电梯井内走了出去。 口令没换,迎宾的几位也没换,依旧在用自己的国色天香、尽态极妍,用欢声笑语勾着周围来宾的魂儿。 光是这外面站着的,能看不能动手的,就已经是这副媚态了,要是进到贵宾室里面,又是一副什么天地?不少人,想到这里就该要口干舌燥,直咽口水了。 姬霄也在吞着口水,不过他并不承认这份心思:只认为自己喉咙里烧的厉害,应该是从酒杯里引进来的烈火,而不是从心底撩上来的摇曳火苗。 笔直而又充满着艺术气息,有着奇妙花纹的领带,如同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险崖瀑布一般,直直向下坠去,顺着它向下看,却又真像瀑布一般慕然消失在了双峰之间。云雾渺然之间,看此等奇山险岳,倒是令人不由得有些飘飘然了。 姬霄又咽一口唾沫,为了不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异状,干脆抄起酒杯,想要大饮一口壮胆,却只有一片冰凉贴在了唇、鼻之间——酒在电梯里就喝完了,要是口渴的紧,就只能拿这冰球当作凉食凑合着吃了。 不断咽着口水,收不走眼光,本就丑态百出,几乎想要从这入口大厅处逃出去了……要是真开始吃这冰球,不是显得更加可笑? 说起来,这又没有肩带的衣服,看似摇摇欲坠,却又始终定在原地不动,是个什么原理?莫非是件紧身衣不成?想到这里,姬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是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早就抽上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了。 不敢想领带消失于何处,不敢想衣服为何死死定在该遮掩的位置,不敢看头上耳朵、身后尾巴,更不敢看那大大方方暴露于空气当中的莲藕玉臂、娇嫩肩头、温润小脸…… 姬霄啥都不敢多想,肩头僵硬,肌肉紧绷得简直像是抽筋了一般,尽可能不露出半分表情,视线不与任何人接触,快步走向了那部“自动饮料机”。 来过一次,自然不需要他人引导,还没等旁边的娇柔女郎上来以帮忙的名义,多少留下一点肢体接触,让客人陷入温柔乡之前,他就已经轻车熟路地摸上了控制板,开始操纵起那台破冰机器来。 嘶……妖女乱我道心,妖女乱我道心!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姬霄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喃喃念叨着自己从上看来的台词,后脑勺发热的厉害,大概是因为喝了一杯烈酒的缘故。 还没等旁边迎宾的兔女郎问出声,也没等她们抢着上来帮忙,姬霄在控制面板上连续按下几个按键,然后把杯子往饮料机那儿一放:只听闻“嗦”的一下,那颗冰球被一股吸力带去,消失在了机器当中。 不一阵子,就像买饮料塞了大钞机子会找零一般,只听闻叮铃一声,一串小巧玲珑的号码牌掉了出来,落在了取号口那里。 而取号口,是在机器的底部:不仅仅因为所有饮料机都喜欢把取件口子放在下面,更是因为……这里的迎宾队伍,尽皆穿着一身容易勾勒出美妙弧线的紧身衣…… 想到这里,姬霄心头有些发热,咽了一口唾沫,连忙蹲了下来,自己把号码牌取了,也不逗留,也不问路,也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急匆匆地走了——这妖孽地方再呆下去,那还了得? 黄赌毒,真是样样都该死,每一样好东西!他在心底唾骂道。 不过……那鬼地方怎地每次去都这副鬼样?不会是有什么催动情绪的熏香吧……? 大胆怀疑了一番客观因素,又小心谨慎地责怪一番自己这个“主观因素”之后,姬霄这才从欲情中回过神来,神智终于夺回了大脑的完整控制权——匆匆忙忙一溜烟走到这里,也不知道这是何处。 好在这地方的第一层似乎是一个鱼骨状的设计:中间一条笔直而又金碧辉煌不失大气不堕面子的走廊,旁边两侧墙壁穿插着各种各样娱乐场所的大门,被分割出一个个享乐的房间。 若是不受这两边诱惑,直直前行,便能抵达彼岸——走廊尽头,应该就是另一部电梯,通往地底更深处的电梯。 通往地下世界的核心部分——黑市,一部向下的单程电梯。 没有过多落眼在传出阵阵震荡感,其内音乐声必然震耳欲聋的一个个不堪入目的花花世界,姬霄笔直前行,快步走去,很快就到了记忆中的那个电梯口子前面。 虽然不知道会客室在哪里,但至少肯定不会在这一层:将心比心,别说是个老学究了,就是自己,都不想在这里进行任何机密谈话,做任何学问上的研究。花天酒地的狼哭鬼嚎声,瘆人的紧。 先向下走吧,会客秘室大概会在更下层,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手中微润,带着一丝冰凉的号码牌,在感应面板上刷过之后,便老老实实地等了起来。 电梯到了,电梯动了,电梯到了——几乎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又到了地下世界的更深处。 痛苦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快乐的时间总是显得苦短,还没等姬霄细细回味自己突然想出的这个结论,电梯外面的一左一右两个少女就已经围了上来,在电梯门外微微鞠躬致意。 姬霄哪敢怠慢,微微点头,亮了一下手中的号码牌之后,还没等这两个穿着黑色礼服,扎着干练单马尾短辫的少女说些什么,他自己就道明了来意:“我来之前通过地下世界的人脉邀请了一位贵客来此地解惑,预约的是个会客室。” 至于会客室之后的细节呢?他在手环里预定的时候,那页面上并没有给出更多信息。 两位少女交换一个眼神,锐利的目光这才再次投到了姬霄身上,平举起手臂,直直指向一个方向:“会客室在这个方向,请跟我们来。” 事实上,地下世界还是姬霄上次来时印象中的那副模样:不知多么辽阔的一块天地里边,高悬的天花板下按照精密计算过的距离,竖立着一根根梁,支撑着这个高达数十米的穹顶。硕大的空间里边,却鲜有能用上这个高度的店铺:大多是些一层的平房甚至小摊,偶尔有些铺主自己也住里边的,就两三次,也不算高。 说起来,倒是像些什么杂乱而毫无章节的夜市一般,别具一番风味。 顺着一道道店铺的灯光向前走,地面上的光亮突然无端扩大了数倍……面前霎时间出现了一道,灯火通明的建筑物! 只是这建筑物实在古怪:说是灯火通明,实际上,那些灯光都是从墙壁上镶嵌的灯泡里发出来了,整座建筑除了大门,竟没有任何一个与外界联通的口子! 从外边看来像什么呢?像是一个形状都不对路的,一格一格正方形闪闪发光的舞厅悬灯。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七十四章 会议室 如果有人要带你去一间会议室,你肯定会期待着里面有一块大白板,有一张长桌,旁边左右摆着不知几张凳子……而不是一个空空荡荡,只有一盏迪斯科舞厅圆灯闪闪发光的诡异房间。 同理,特别是面前这栋建筑还是个长方体:不那么像舞厅灯球,却又丑陋得让人不知道怎么描述它的外观的时候,姬霄愣了一愣,停住了脚步。 这就是……会客室? 黑色的墙体,被分成一格一格的缘故,恐怕是因为那后面都是一个个分开的会客房间……长方体,朴实无华的外形…… 这些看起来都挺低调的,与这高调奢华的地下世界相比,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问题是,既然低调,为什么又要在黑不溜秋的外墙上装上万千盏灯?姬霄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像是一个人工工整整的在宣纸上面写了半页书法,就待补上下半时候,突然就决定……欸,我不写啦!当即将臭脚抬到桌上,将宝贝金贵的名笔夹到臭气熏天的脚趾缝当中,用脚鬼画符写完了书法的下半部分。 前后矛盾,狗屁不通!两种完全相反的东西以拙劣的手法融在一起,丝毫不会显出美感,只会将那份看到这玩意儿的郁闷感,翻了个倍! 意识到姬霄的眼神所向,两个走在前面的妙龄少女脸色也不免有些古怪,有些无奈地解释道:“这个会客室,一开始,是秉着低调实用的思路,开始设计的……” “设计到了一半,雏形刚刚画好,”另一个少女回过头来接着说道,“结果正要画下半之前,设计师喝醉酒了,乱画一起,就把稿子交了上去……等他酒醒起来,这栋建筑早已成形,就这么杵在地下世界的地面上了。” 说到这里,她们冷峻的脸色,都不免显露出一丝尴尬神情,倒是有些罕见了。 不过,虽然她们都带着一丝好笑的神色介绍这栋建筑物的由来,姬霄却听出了这番话中的重点,心中有些好笑,更是有些无奈。 虽然这故事未必是假,但明显也是桩丑闻而并非美闻,况且,以地下世界的人力财力,为何不干脆直接让人把这建筑物铲了,从头建起,就当“整改市容”了呢? 原因很简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桩丑闻,一件趣事,才更会令人津津乐道。 当然,地下世界要的不是来宾们纷纷在外界讨论自己这边的设计师是个昏庸无能、花天酒地的蠢材,而是留了个心眼,将自己真正想要传出去的东西藏在了句子里边。 “酒醒时候,大楼就建成了”。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的炫耀! 一夜之间,高楼平地起,这不是炫耀自己的人力财力,又是炫耀些什么? 想到这里,姬霄几乎又想要苦笑着摇头了:没想到兜兜转转,无论用什么方式,到了最后的最后,地下世界都能给你牵扯到“炫富”上面去。 “这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楼,就是会客室了……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在设计上可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无论是建筑用材,还是各种墙体的厚度,亦或者是与外墙的交互,尽可能让声音在传出房间之前就消散,都是有着不少说法的。在这里进行机密谈话,比在什么安全洞,什么末日紧急地下设施里面,安全性只高不低。” 很是骄傲的简单又介绍几句之后,两人停下了脚步。 “前面就是‘会客室’了,进门之后会有机器确认身份和预约会客室。那么……感谢您光临地下世界。” 大概走到会客室所在的那栋大楼的门前,大门刚刚感应到外人的到来,自动打开时,姬霄这才感觉到,一直投射在自己背后的两道带着目送意思的目光消失了。 还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面前一进门,果然视野里就蹦出了一道无法忽视掉的机器:一个比饮水机高些,上面是显示屏,下面则是各种各样的细小口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那“取号机器”就这么横在路上,直直立在空旷房间的正中央,又怎么能不引人注目?又怎么能忽视过去? 虽然旁边有着几排贴着墙壁的沙发,但沙发上并没有留下任何躺、坐的压陷痕迹,这进去的大厅里,也没有旁人。 事实上,没有其他人在,反倒让姬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藏着掖着,憋着一口气了。 想到这里,他走上前去。刚走进那机器的感应范围,一道机械的电子音便从它身上的音响里传了出来:“您好,请出示您的预约凭证。” 预约凭证?哪有这种东西。任凭姬霄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有什么能够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毕竟,他在这地下世界里,可没有留下过身份信息。 “要是知道另外一个客人的名字……也不知道算不算得数……先看看购买订单那儿是怎么写的吧。”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起手腕来,准备要打开那再熟悉不过的地下世界商城界面,找出自己的订单信息来。 奇妙的是,在他抬手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恰巧刷过了机器的什么感应区,机器发出“滴”一声,陷入了“沉思”。 不一阵,提示音再次响起: “手环信息已同步,请前往一层23号房间。” 手环信息同步?什么意思?就跟平时的其它东西一样,用手环的感应功能作为钥匙开锁就行了吗?不用再吐出个什么钥匙之类的东西来吗?要是我的手环被抢,贼人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前往会议室赴约?不过最后这个问题倒是有些不妥:要是手环能被抢,那卡片钥匙之类的东西一样会被抢,即便是注射纳米机器人到身体里面,对方一样可以把你的尸体带来…… 乱想几句,姬霄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机器上方投影出来的平面地图之后,向着指示中的“23号房间”行去,一边走,还一边抱怨道:“所以我才讨厌没有使用说明书的东西啊,莫名其妙的……” 他不知道的是,每个人在跨入这栋大楼的瞬间,就会像在入口处一般,从内到外都会被扫描一次,身份信息,危险程度之类的东西,都会被做出评估。虽然说以地下世界的待客之道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终究是有在暗中提防着的。 二十三号房间离得实在不远,走到门前,也不知道是里面开的门,还是不知哪里的系统开的门——只听闻“叮咚”一声,厚重的房门缓慢而流畅地滑开,露出了房间内的光景: 房间是个很标准的小会议室,正和姬霄想象中的一样:有白板,有长桌,有凳子。只不过,白板的边,是全金的,长桌的木,是最名贵的,凳子的料,是真皮真绒的柔软坚实材质。 大小像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的,小会议室……只不过,里面的所以东西,都换成了那东西类别里面,能够搞来的最贵的款式。 天花板缀着浮雕,雕的是个夸父逐日:房间里的万丈光芒就是从那“太阳”处的灯泡放射出来的,地板也换做了……这是什么地砖? 虽然姬霄看不出那上面的门道,但不管怎么说,其它东西都金贵至此,这地砖,又怎会便宜到哪里去? 这房间里的装横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旁边坐着的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儿。 姬霄看着老头儿的背影的时候,不知是听到开门声音,还是察觉到了他人的注目,老头儿也转过身来,毫不避让地,双眼炯炯有神地瞪向姬霄。 一头花白华发梳成了个侧分的发型,脖子宽大而有着一道道皱纹,浑浊的眸子迸发出清明之极的纯净眼神,眼睛下边就是两个大大的眼袋,耷拉着。 似乎是因为老年生活美好,老人的五官也显得那么圆润,脸颊就像两座小山包一样微微突起,额头间几道藏不住的“一”字皱纹,看到姬霄的时候,第一反应有些惊讶,可想起地下世界的安全措施,又有些释然了,两只眼睛竟瞪得更大了,双手往桌子上,简直就像是要拍桌骂人一般,“啪”的用力一按,从舒适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就是……?”老人沙哑的嗓音在空中拐了个弯,尽管音调拉到最高了,也没能想起面前这位“主顾”的尊姓大名来。 “这堂课里,您老可以将学生唤作影子。”姬霄回答道。 没想到,老人家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向下拽了拽由于久坐有些褶皱的正装,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拽着姬霄的胳膊就往房间里面扯。 “名字什么的就是个代号,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你就叫我老张,我就叫你影子……重点是——你在信件里面说的是,可为真?”那有些佝偻的,老态龙钟的教授说到这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些不同了,抬起眼来质问道。 时空穿梭,才是这老头儿最感兴趣的事情!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七十五章 时间线 踏入会议室,见背后沉重房门缓缓合上,与那厚重的墙壁彻底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姬霄这才转过身来,也不遮遮掩掩,光明正大地点了点头。 “我既然花大价钱请您老人家过来解惑……穿越时空一事,自然做不得假。” 听闻此言,面前自称老张的老头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侧眼看向姬霄来时的方向骂道:“大价钱?呸,好一个大价钱!要是真是确有其事,别说收费了,就是要老头子拉下脸来,花十倍的价钱请你过来一叙,甚至跪在地上磕头,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如果你没有在说大话,那么,你花的就是一份冤枉钱!”张教授笑着摇了摇头,“出那份钱,就像是约股神出来一叙,却把对方拉到后厨,开始聊起了煎蛋该如何控制火候才好的荒唐事——也就是说,是浪费了老夫时间的补偿金!” “……你要是真有过时空穿梭的体验,莫说收费,你给这地方交去多少,老夫十倍奉还。”最后,老学究带着一阵不屑的笑意摆了摆手,如此说道。 看来,他还是不相信,这世上会真有时空穿梭这种荒唐事。 “虽然我不是什么被丢到外太空的探测机器人,没法把自己在古怪地方采集到的数据列举出来,”说着,姬霄用食指轻点一下太阳穴,“这脑子也丝毫没记住彩票号码之类的有用信息,所以也不会有时空穿梭的证据……最不济,老先生就当是给我这个一窍不通的外人讲解学问吧。” 看姬霄确实抱着一股谦虚求教的样子,丝毫不像那群三天两头琢磨出什么瞎道理就非要逮着自己嚷嚷一番的不学无术的“大科学家”,老头儿也是自顾自地松了一口气,目光投向那块一字未落的白板,问道:“那么,影子先生有什么需要老头儿解惑的地方呢?或者说,对于‘时空穿梭’这个课题,具体有什么需要一解迷津的呢?” “也不能算是疑惑——对于门外汉来说,就只认识这四个字眼,‘时空穿梭’背后囊括的巨大课题,就丝毫不知了,”姬霄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走到白板边上,在白板上端一左一右写下“甲”、“乙”两字,“说是求教,实际上只是将一种情况列举出来,希望得到旁人的意见。” 说到这里,他手中黑笔片刻不停,在甲乙两字中间一上一下画出了两道弧线,两个相反方向的箭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之后,又擦去其中之一,只留下从甲到乙的那个箭头。 “时空穿梭,并不准确,确切来说,是回到过去了,”姬霄说着,在甲字旁边又写下了几个数字,表示日期,“在甲世界,一个人……就也叫他影子吧,这位影子先生,在今年还没到来的十一月份,因为他自己不知道的某些缘故,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九月份。” 在甲乙两边各自写下几个数字之后,姬霄就坐到了老学究对面到座位上,对方愣了一愣,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说道:“这就……没了?” “没了。”姬霄摇摇头。 “可这毕竟不是一个问题,光给老头这么两个数字,也说不出朵花来,只能对着白底黑字干瞪眼。”老学究瞪大了双眼,无奈地提醒道。 嘶……听到这句话,姬霄倒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发问好了。这种事情,在杂乱无章的一道道线索之中,突然想要挑出重点来咨询对方,也不是件易事。 良久,他才将话题绕回了最初点:“那么……关于回到过去这件事,您怎么看?” “可能存在……”刚听到这句话的姬霄,心头涌起一阵喜意,以为面前学者要发表什么高见的时候,下一刻,又被紧接着的后半句话泄了气,“但以现在的科技,不可能实现。” 可能存在,没错,理论上来说,的确可能存在。但现实一点的话,再往后推个一百年,都不一定能出现穿梭于岁月长河当中的机器。 姬霄的问题,本就不是个问题;老头儿的答案,也不算是个答案。 本来是奔着讨论学术问题来的,最后却互相打起了机锋,这算是个什么事儿!想到这里,姬霄就有些哭笑不得。 眼见姬霄的表情愈加古怪,老教授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自以为来的又是一个想要在学术上速成,然后出去招摇撞骗的祸害,也不想过多浪费时间,冷冷问道:“你说你回到过去了,那回到过去的过程当中,见到了什么?时空穿梭的契机,又是什么?” “回去的过程当中,我陷入了昏迷,什么都没看见……昏睡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这才醒转过来,”说到这里,姬霄表情露出一丝无奈,“我自以为还在甲时空,可乙时空的人们全将我当做了疯子,扭送进疗养院当中,好不容易才脱身。” “……至于回到过去的契机?更是不知:要是知道回到过去的确切方法,我现在就该在什么热带小岛的别墅区享乐了,”说到这里,姬霄把住了下巴,沉吟一阵,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么说起来……我回到过去的那一天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只有一件:在昏迷过去之前,我所在的建筑物大楼进行爆破拆除了——我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哦~白光。”老学究若有所思,怪里怪气地呢喃一句,也不知道聆听中带着几分认真,带着几分看笑话的心思。 姬霄虽然今天还算客气,可绝不是什么好糊弄过去的人物,见老教授说话的语气总是含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皱起了眉头,轻声呵斥道:“你若是不信,大可以闭上嘴巴,把这尽皆当做是我编出来的个荒唐故事。我不需要你相信这个故事,我只需要你对我描述出来的事件发表意见——要是做不到,想要研究时间的博士教授,天底下可不止你一个!” 尊重是相互的,虽说姬霄并没有盼着一场关于尊重的“等价交换”,但是:你可以轻视我,你可以怀疑我,但绝不能摆出这么一副趾高气昂的蔑视态度! 被直截了当地骂了几句,那老教授眼珠子打转一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再次开口的时候,虽然像没事人一样岔开了话题,可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明显收敛了不少。 他拿起一支黑笔,右手举到空中,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没有擦去原先姬霄写在上面的内容,而是在正中间的空白处另起一行,划了一条直线,在直线的末端,加上了一个箭头。 又在这线条上面学着姬霄的做法,炮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甲”、“乙”之后,他这才喃喃一声:“这下子顺眼多了……” 还没等姬霄开始在心底腹诽这两张图上面的细微差别,老头儿清了清嗓子,用笔杆子“当当”敲了敲白板:“这条带着箭头的直线,表示的是时间线——箭头的方向,表示的是时间的方向。” “从后面的乙回到前面的甲,这是一个结论,一个已经定下的结论,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如果硬要我分析的话……”说着,老教授拿起板擦,擦去了包含着“乙”的,直线的后半段。 擦去之后,他在原来的半条线段的基础上,在线的末端起笔,忽地向上一拐,走了个岔口之后,这才画出来一条遥遥悬在上方的,与原来直线平行的新箭头。而在刚刚擦掉的那一块,则是以虚线的形式,补上了空白的一段。 看到这图画,姬霄先是有些诧异,心中暗喜,然后眉头又情不自禁地蹙了起来,有些不解。 诧异、暗喜,是因为对方终于抓到了自己脑海里那团浆糊当中的重点。 不解的是,那虚线并非顺着原来的轨迹向前走去,而是划出了一条弧线,微微弯曲,不跟任何线条平行。 “这……” “我……”两人同时开口,交换一个眼神之后,老教授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让出了白板前的位置,到近处坐了下来,等待姬霄发问。 “张教授,对于回到过去,我有两种猜想,请您过目。”姬霄很是谦逊地开口说道。 “第一种想法,和您一样:回到过去,保存着来自未来的经验和记忆,如果此言不虚,便意味着无论怎么小心怎么去模仿自己回忆当中的做法,都不可能做出完全一模一样的事情——世上不会有两片一样的叶子。即便大方向上是相同的,也会对世界,对未来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你在岔口外边的时间线,画的是直的,而代表着原时间线的虚线,则刻意改成了虚线,应该就是为了代表未来受到影响的意思吧?” 听到姬霄的确认,张教授只是微微点头,并无言语。 “这一部分我们并没有大方向上的分歧,除了我认为虚线依旧应该是直线,依旧会平行以外,应该没有大的区别。” 话音刚落,他在白板上快速划了一条竖线。划线的速度是那么快,笔头受到挤压,甚至在和白板的夹隙中,发出了“吱”的一声悲鸣。 似乎语不惊人死不休,进入这个会议室起,姬霄终于说出了第一句,真正勾起了面前怪脾气老头儿兴趣的话语: “要是……我回到的,不是同一条时间线呢?” 斜线从老头画出的乙,指向了白板最上方,姬霄先前划出的那个“甲”字!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七十六章 平行世界(上) 两幅对于时间走向,对于时空穿梭后的时间线的阐述的图画,只因为一道神来之笔,连接到了一起。 “你的意思是……多元宇宙,平行世界论?”老学究沉吟一声,在点出对方想法的同时,瞳孔深处也亮了起来简直像是点起了一把火一般。 姬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错开话题,讲起了自己产生这两种推测的原因:“我先前想的是,这两种情况,究竟是哪种应验了,还得看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第二个我。” “第二个你?”老教授顺着他的话茬问道。 姬霄点了点头:“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第二个我的话,那就说明,我的肉身在爆炸中毁灭了,灵魂却不知为何穿梭时空,来到了一个多月前,夺舍了我自己。” 虽然听到“夺舍”这种非常不专业,非常不科学,又非常不严谨的字眼的时候,老头儿近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可下一刻,好奇心盖过了一切在好奇心面前,所有其它情绪都会被掩盖下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完完全全一样的,另一个我的话,那他必然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我,”说着,姬霄在白板上,指了指自己新画的那个斜斜向上的箭头,“也就是说,我肯定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却因为我的到来,注定不会走向同一个未来的世界。” 说完这句话之后,姬霄便转过身去,看向坐在座位上,把着斑白胡茬,正在沉思的老教授。 不一阵,注意到他投来视线的老头儿,用眼神询问一番,确定姬霄没有补充之后,站了起来,与姬霄交换位置,改为他站在白板旁叙述,姬霄坐在凳子上聆听。 “你……咳……影子先生,为什么有另外一个自己,就一定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呢?” 姬霄听闻此言,也不知道对方问的到底是啥:光是看他坐在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就该知道,他现在是多么迷惑。 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抛出来的问题,感觉好像又有些词不达意的张教授,摇了摇头,重新问道:“刚才的说法不太好懂,这么问吧:为什么,只要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另一个自己,你就能排除掉两种可能性的其中之一呢?” “这……”姬霄沉默一阵,抬头试图解释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另一个我,那就不可能是平行世界了不是吗?毕竟,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话,世界上必然会有另一个人我存在世界的每一点细节,在我到来之前,都应该是一样的。” 说完,他还不忘补充道:“在我穿梭到这个世界之前,甲、乙两个世界所包含的世间万物,都应该是一模一样的。毕竟,我在九月份的时候还没死,也没有什么外出的机会,不会遇上任何飞来横祸。” “呵呵,”老教授轻笑两声,似乎在为学生抓不到此番话语中真正的重点而偷着乐,“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懂。” 他左顾右盼,在房间里环视一周,没有找到什么太好的喻体之后。最后斟酌了一下,举起食指,缓缓开口解释道:“这样吧,我用影子先生你刚才所说的,灵魂夺舍理论来辩驳你的观点。” “……如果你穿越的过程,并非身体和灵魂一起,而是肉身毁灭,灵魂独存。不知道因为什么古怪原因,如同孤魂野鬼飘荡在甲宇宙当中的灵魂,来到了乙宇宙。” 姬霄将这番话语细细品味了一番:说的好像还是那么回事儿夺舍了乙,不就是第一种可能性么? “……我总结了一下:两种可能性之间的唯一差别,就是世界的差异,”说着,张教授摇了摇食指,“一种可能性,是回到了自己宇宙的过去时;第二种可能性,则是去往了一个极其相似的平行世界。这两种可能性,实际上和白板上的两种图画解释并无关系,看了也是自己弄晕自己。” “……其实事情很简单:你根本不可能确认世界到底是甲,还是乙。原因很简单:如果你回到了原宇宙的过去,是夺舍了过去的自己的话;去到一个新宇宙,为什么不能夺舍那里的人?” “这……”姬霄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心中对于此事的思绪本就乱如麻,更是事件的当事人,当局者迷,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另外一个你,”说着,张教授的目光从白板上收回,看向了姬霄,“你怎么知道,这到底是原宇宙里,过去的你;还是平行世界里面,另一个你?” “……就算这个世界没有另一个你,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因为你的到来产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蝴蝶效应,另一个自己遭了飞来横祸,直接死掉了?你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是肉身穿梭,还是灵魂穿梭?这些,你都不可能知道。” 见姬霄无话可说,张教授理清思绪,指着白板说道:“总结来说,我们无法确定到底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宇宙,有没有别的平行宇宙……所以,我只需要和影子先生你探讨,时间穿梭带来的后果即可。” 说完,他一副忘了什么事情的模样,又急急忙忙补充道:“当然,科学来说,很多人科学家都认可平行宇宙的理论。无论是回到过去还是什么其它的,如果是回到同一宇宙的过去,而不是去到了平行世界……那么,只要造成了一点细微改变,未来的你,也就是现在坐在这里向我咨询的你,就会人间蒸发。” “……已经被观测,引导出这个回到过去的你的过去被改变,回到过去的你自然就会消失,从此再不存在,甚至不会留下一丝痕迹,”说着,张教授带着询问的意思看向姬霄,“怎么样,你有没有做什么改变你自己命运的事情?有没有做什么改变身边人命运的事情?倘若你这么做了,而又引发出了相对应的蝴蝶效应,立刻就会魂飞天外咯!” 姬霄又想点头,又想摇头,最后思索了很久,回答道:“虽然我不确定有没有做出那些事,但我回到过去毕竟已经做了许多事……如果要消失,早该消失无踪了。我认为,平行世界的理论大概是对的,教授您请继续讲下去。” “讲什么?”张教授有些无奈地看向了他,小老头儿的表情自从提起兴趣来之后愈加丰富,“这可不是在什么课堂上讲课,我也没有教案,没有教科书……要讲什么,最终还是得看你这位学生,到底有什么不懂的。” 听到这句话,姬霄也不客气,遥遥指着那条虚线问道:“为什么教授会认为,我回到过去,会影响到时间线既定历史的走向呢?” “……按照我之前不记得在哪里看过的趣闻,科研报道称:在什么量子还是粒子实验下,最后那些被打乱的粒子会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自我修复,而不是进一步放大缺口,造成巨大的连锁反应。” 说着,他举起手腕,干脆呼出手环,在网络上搜索了起来。 “有了!”姬霄有些愉快的轻呼一声,将自己搜索到的东西一边投影在空中,一边自顾自地朗读道:“理论物理学家与其团队近期利用量子计算机模拟了时空旅行的情况,结果发现在量子领域当中似乎没有蝴蝶效应的存在。” 实验本身其实并不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了:实验团队先是设置了一个“当下”的情况,然后叫计算机逆向计算,反推回去,得到第一个结果,“过去一”。 然后,他们将“过去一”搅乱,得出了一个略微不同的“过去二”之后,再让量子计算机正向计算一次,结果还是得到了同一个“当下”。 在蝴蝶效应理论当中,对于“过去”的细小改变,以及这些改变对世界产生的无数细小影响,以及影响当中的莫名关联性,都会在岁月中被快速放大……当影响累积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就不会得出同一个“未来”。 不过,老学究对此似乎嗤之以鼻:“那也不过是计算机,是基于人类的知识建立起来的机器对于人类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领域,它也就是在漫无边际地瞎猜,和老头儿我的瞎猜比起来,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宏观来讲,的确可能是这个道理:假若有两个国家开战,而你回到过去,在开战前就暗杀掉了甲国的大将军……那么,事情会有改变吗?并不会。” “……战争,并不是将军一人挑起,更不是他一人就能决定的。杀了一个,就会有下一个上任,杀了下一个,还会再来一个……这么杀下去,除非你把甲国的后备作战人员屠了个干干净净,不然,又怎么可能阻止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 “那样的话,就不算是细微变化了。” :.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七十七章 平行世界(下) “宏观来讲,世界历史当然是无法改变的,未来当然是无法避免的。”张教授总结道。 但是,他话锋突然一转,反问道:“宏观来讲是这样,那么对于我们这些,沧海一粟,在茫茫宇宙当中,就连一颗沙砾都不如的普通人呢?对于我们来说,又如何?” 没等姬霄回应,他又自问自答般地向下解释道: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是‘蝴蝶效应’应验的地方了。世界能够在漫长岁月过后恢复原状,走向同一个未来,我们这些平民,又怎能跟浩瀚的宇宙相提并论?” “假若不明真相的你回到过去,暗杀的那个甲国将军,是你的亲爷爷,那该如何?”老头儿怪笑一声,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比喻既低级又有趣,继续分析道,“战争当然会继续,可你所在的氏族,还会继续传承下去吗?我想不会吧。” “你爷爷原本打算战争结束后,就回到家乡结婚,退役赋闲在家过上抱儿孙的悠哉日子……现在好了,突然蹦出来个眉眼和自己有十分相似的人,还没等老人发问,‘砰’的一声枪响,”说着,张教授用手指比了个手枪的姿势,“你爷爷就被你一枪崩了!子弹穿过脑门正中,当场毙命,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既然没能活到战争结束后,自然也就没能回到乡下,在媒人的介绍下迎娶你奶奶,没有坠入爱河,没有子孙满堂,唯有尸体逐渐变得冰凉……”说到这里,老教授指向天空问道,“宏观来看,这世界的历史进程当然不会变:战争依旧会发生,而战争的结果,也会保持不变。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就只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暗杀将军’的例子,就足以改变你的人生,让你从存在的根本上,就被无声无息地抹杀去,”说着,老头儿又想到一个新奇比喻,继续说道,“指着宏观说没有蝴蝶效应,没有变化,就像是在观众席指着马场上齐头并进的几匹好马说,它们都不相上下、不分高低,没什么区别!” “远处看当然没什么区别,近处看可能也只有着几厘米的差距……可正是这几厘米的差距,就决定了冲线后名次的先后,就决定了你手中所买马票的结果——到底是大富大贵,还是倾家荡产!” “这就跟不谈药量谈毒性一样——不谈规模谈蝴蝶效应,纯粹就是无稽之谈!”老头儿最后总结道。 姬霄虽然并没有看赛马,买彩票的习惯,可这一番解释,不可谓不醍醐灌顶:就连他看待自己身上一些事情的角度,都有些焕然一新了。 这次见面,果然没出冤枉钱!在心底窃喜一番之后,姬霄再次发问道:“蝴蝶效应的事情我明白了。那么先生以为,‘未来’的走向,会如何呢?” 老头儿笑着摇了摇头:“你小子心底明明清楚,却非要来问我。” “也就是说……与我没有任何交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未来,还是会按照既定的路线,得出相同的结果?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该出现的人还是会出现?”姬霄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只要你没影响到的话。”老教授回答一句之后,又不忘强调道。 白板上的图画经过姬霄动笔之后乱作一团,在张教授的引导下,总算是理清了思路: 无论如何,现在自己大概率是在平行世界。可即便是平行世界,既定的未来大体上应该都是一样的,也不会轻易被人为改变——除非是什么身边事。 也就是说,无论是要小心翼翼地走上过去的道路,与那条虚线平行;还是倚仗着自己记忆中的虚线,非要走上岔道,去往别的路口,让这条时间线和代表着“既定未来”的虚线老死不相往来,都在姬霄的一念之间。 虽然到头来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另一个自己,不过,至少对于现在所处的境地,对于目前的情况的认知,托这性子古怪的老教授的福,算是明朗了不少。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向那老头儿讨教。 想到这里,姬霄思索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问道:“张教授,既然这里对于我来说是平行世界,那么依你看来……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思来想去,还是找不到什么恰当的措辞,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 “注意?什么意思?”老教授很是不解。 “就是……额……我听说,怎么说呢……”想着想着,姬霄举起左右手食指,“平行世界的两个‘自己’碰在一起,会死?” 听闻此言,老教授脸上的表情凝重了不少。 “虽然没有什么依据……毕竟,人类科学史上从来没有过关于时空穿梭的数据……” “但是不少科学家推算看来,如果两个世界的自己相遇……他们会融为一体!” “融为一体?”姬霄有些疑惑:这听起来并不像是件大事,可面前老头儿的表情看来,却分明不是小事。 老教授毕竟是个将自己学问做到了极致的人物,脑子只那么一转,下一秒,就立马想到了个简单易懂,不需要什么基础就能明白的解释。 “你知道,质量是什么东西么?”他先是问道。 姬霄微微点头:虽然自己的学生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但这种最最基础的物理知识,还是学过的。 “相同的大小,但是由于融合,质量翻倍,”他举起食指,很快又将中指也抬了起来,比了个“二”,“大小相同质量翻倍,会发生什么呢?” “你这整个人,会被‘压缩’。”老教授自问自答道。 “学术界现在对于黑洞的形成,都是一个看法:‘濒死’的大质量恒星,在自身重力下压缩。如果压缩到了极限,就成为中子星。如果突破极限……”老头儿抬起头来,双眼当中充满了对于未知的敬畏。 “如果突破极限……无限地压缩下去,就会成为一个黑洞!一个吞噬万物,就连光都逃不出去的黑洞!” 说到这里,老教授的眼里已不敢有一丝半毫的轻松之意:“如果事情真是那样的话,即便你的质量不大,不可能形成黑洞……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绝不会好受太多!”他厉声警告道。 不要和过去的自己相会,无论是单元宇宙还是多元宇宙,都少不了这条警告。 “要是我从未来带回来了些贴身物品,比如一本书,一包烟之类的……和这个世界的同一本书同一包烟相碰,两个来自不同平行世界的死物融合,又会如何呢?”姬霄想了想,再次提问道。 这种事情必须得问个清楚,不然,一个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运气好的话,那件物品会损坏,”说着,老教授带着警告意思抬起眼来,“运气不好的话……强行压缩一样东西,突破极限的瞬间,可能会形成一个极小的,黑洞之类的东西,撕碎那件物品。” “如果是一件经过加工的物品呢?”姬霄举例道,“要是我在平行世界带了一块合金过来,一定要遇到完完全全一样工艺,一样原材料的‘那块合金’,才会发生这种奇异现象吗?” “不一定,”老学究摇摇头,“说不定,谁也说不定。” “如果宽松点,可能遇到打出‘这块合金’的两块原金属,就会三块金属吸成一团,直接消失无踪;如果严谨些,可能要遇到一块完完全全一样的合金,才会触发我所说的现象。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过穿梭于平行世界之间的人物,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到底是个什么规则。” 最后,他还抱着些许狐疑意思,补充道:“如果……你说的不是假话,如果你真是另一个平行世界来的,还带有着贴身物品的话,倒是不妨找个空旷地方试一试。试的时候只消录下两件物品融合的瞬间,光是这份数据,光是这个发现,光是这背后的故事,就够你荣华富贵个十几辈子了。” “发现上报给玄盟研究院,会得到奖金;数据通过黑市销往全世界各地的研究所,能赚取不少报酬;穿梭时空的故事写下来,就算写成最是无聊的说明文,仅仅只是客观将自己经历的事情按顺序列举出来,就足以攫取一大笔流量,一举成名,成为个畅销书作家。后面,干脆就不停办签售会和讲座好了——即便只是为了取材,相信也会有不少创作行业的人前来听讲。”老教授饶有兴趣地揣测道。 “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老教授再次强调一次之后,语气都变得轻缓了不少,“如果真有机会记录下这么一份数据,要老张给你磕头,给你舔脚,上缴所有财产……都不是问题。” 正当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姬霄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手腕上面。 在这地下世界,好像还真有机会,如同游玩消消乐一般,找到相互配对,一模一样的,来自两个平行世界的,相同的物品…… 这只骇入手环!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七十八章 约法三章 意识到自己手上有着足以推动科学界前进的东西,姬霄的表情,无论怎么用易容术的功夫去控制各处面部肌肉,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古怪。 也许冥冥之中表情变化也带有一定的“传染性”,看到姬霄的表情变化,站在白板边上的老教授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姬霄变了个表情,是因为他心底清楚:能够验证平行世界理论的两份道具的其中之一,现在就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而另一份道具……则是坐落在这个地下世界的黑市当中。 张教授变了个表情,是因为他知道:如果有人在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突然不由自主地变了脸色,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对方身上,真有这么件“物品”! 不知不觉当中,他脑海当中的怀疑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秉着“对方真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这个观点观察下去:越看,面前男人的脸色就越是奇怪! “莫非……你身上真有来自平行世界的东西?”老教授抬起双眼,缓缓问道。 他两只眼睛当中的光芒就像刀子般直晃晃地扎来,姬霄只觉得再不久就要被洞穿了,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了一旁。 刚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他就在心底暗道一声不好。 之前使用易容术的技巧时,大多面临的都是些高度紧张的情况:在压力之下,他会蹦实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以求度过危机——这样的表情虽然显得僵硬,但每一寸都是按照他自己脑海中所思所想展现出来的。 僵硬不是个问题,只要勤练,就能学会更多表情:能够应对更多情况下的不同表情,能够应对同一情况的不同表情…… 这一次,是极少数的,抱着放松态度使用易容术的时候。 原因无他:姬霄自然对地下世界保持着极高的敬畏,将心比心之下也能想象出来其他人对这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的态度——进入地下世界之后,反倒少了很多需要担心的问题。 谈话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只是一个专门研究时间空间这方面的教授罢了——在完完全全的陌生人面前,反倒觉得放松不少的那种感觉,相信不少人也感同身受。 姬霄便很放松,放松到他忘记了多天练习,多次惩罚后,在痛苦当中记下的几道易容术原则之一: 想要骗过别人,就要控制全身上下的所有微动作:抖脚、侧目、摸后脑勺、手部的颤抖……诸如此类的动作,如果不是为了塑造易容角色,而是自己身体无意识在紧张状态下做的那些多余动作,都要剔除! 心理学来说,避开对方直视的双眼,在谈话中突然看向别方,这都是撒谎的明显特征! 暴露了!想到这里,姬霄咽了一口唾沫,意识到这个动作也不应该在他人面前做出的瞬间,他才无奈地长出一口气。 “张教授,你老人家先答应我——不要太兴奋了。” “这么说,真有这么回事了?”老教授的目光炯炯有神,一时间,老态龙钟的那个老学究已经消失了,求知的火焰在他心中燃起,将生命的火焰烧的更旺了……一时间,这年逾古稀的老头子,腰板儿都一下子直了起来——简直就像是回到了他自己的中年时期一样。 这不,已经兴奋起来了。 姬霄心底除了无奈,更多的是对这孩童性格的老头儿感到的一股由衷的好笑,他点点头,继续说道:“没错,我现在就带着呢——‘从另一个平行世界带回来的东西’。” 张教授自认为“很懂行”,立马接过话茬问道:“另一件与之对应的东西呢?要多少钱?还是要什么别的东西?要怎么做,你才会让老头子在一旁观看那两件东西发生反应的过程?” 听到这里,姬霄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一旁的老教授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捂着肚子放声大笑,还以为他是在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当即带着些试探的意思,缓之又缓地问道:“影子先生想要多少酬金?老头儿一人虽然凑不出来,但我在学术界也有着几个知己……和他们联合凑一凑的话……总能挤出来些钱的……大不了,到时候论文就改成联合署名的好了……” “不是不是,”姬霄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你的脾气很有意思:不信的时候,又怎地都不信;相信之后,虽然半点证据没有,却彻头彻尾的相信了——就连我现在抛出来的这个虚无缥缈的承诺,都信得那么彻底。”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头儿以为姬霄还在讽刺自己先前的臭脾气,弱弱地答道。 “张教授,我这不是在暗示嘲讽你,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说着,姬霄举起了手腕,悬在空中晃了晃,“至于那件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物品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事实上,姬霄对于这个怪老头儿的热情,还是有些低估了: 如果说刚才那个眼神,那种错觉所勾起的好奇心和求知之心,只让老教授“返老还童”到了中年时期的话,现在的他,几乎就要回到壮年时期,就差没在姬霄面前上蹦下跳原地翻跟斗鲤鱼打挺了。 那对浑浊的眼睛,简直就像是蒙了一层白雾的眼镜镜片被哗哗水流一冲而过,瞬间变得明亮透彻起来。 从那清澈眸子当中投射出来的视线更是炙热得有些吓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姬霄只觉得,自己的手腕有些微微发热——简直就像是遇上了被放大镜聚焦过的阳光一般。 “冷静,冷静……”虽然心底清楚面前老头儿不可能给自己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造成任何威胁,姬霄还是举起了双手,喉头耸动一下,情不自禁地退开了三两步。 “那么害怕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说着,老教授用手指比出了一个“二”的手势,“再说了,你还没告诉老头子另一件与之对应的物事在哪里呢,我怎么敢害你?” 另一件东西么……就在这附近的黑市里面,一间铺子的原料箱子里,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面前老人直觉推测出自己所说话语为真,都快欣喜若狂了,自己哪还敢告诉他另一件东西在这?不得当场昏阙过去? “张教授……如果能够得到这数据,对于平行世界和时空穿梭方面的理论,是不是能够更进一步呢?最不济,确定下来刚才遗留下的许多未知数,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吧?”姬霄沉吟一阵之后,抬起头来,缓缓问道。 “有了第一份数据,开启了先河,有了第一个例子……”老教授有些语无伦次,喃喃了一大堆话语之后,这才像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有了先例,当然可以在这例子的基础上完善相关的理论,推算出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那好,”姬霄点点头,“如果想要亲眼看到,亲自观测记录下这份数据的话,我需要请教授答应我几个条件……准确来说,三个条件。” “没问题,三个就两个,别说三个了,只要能看到,一万个都成!”老教授满不在意地答应道——要是能看到这种足以开创科学史先河的重大发现,别说是他一人了,就算要接下来的祖孙十八代都倾家荡产,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点下头来。 “第一个要求,保密。”姬霄摇着手指头说道。 “……这件事暂时还不是一件可以向大众公开的事情:本来我是打算和教授分别之后,这件事自然而然就会一起无人知晓的秘辛,但既然教授想要亲自获取这份关于平行世界间的数据,我自然不会反对——毕竟这对科学界是件好事,”说着,姬霄郑重其事地盯向老教授,警告道,“既然要看,就要遵守我的规则——在我同意之前,这世界上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晓此事。” “这个当然,”张教授很是认真地答应道,“不过,保密时间具体是多长呢?毕竟老头儿估计也没多少年可活了,要是你说个几十年的数字,老头儿岂不是到死,都没有亲眼目睹此种奇景的一天?更何况,科学界……” “科学界已经等了几千年……为了一个明文记载,有各种检测数据和记录文件为证的时空穿梭现象,我想,他们应该还能多等些时日。”姬霄冷冷打断道。 注意到姬霄表情不善,老教授这才回想起来:两人的身份已经对换了——为了求知,现在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才是“老师”,自己,才是那个满心期待的“学生”。 搞不清楚,搞不清楚尊卑先后,就很容易惹人不快……老到几乎要活成人精的他,又怎会想不通这一点,当即换上了一副笑容: “当然,一切要按影子的先生的安排为主——数据监测这种事情,即便老糊涂了,只要提前交代下去,也能有下个人来做。只要能够目睹,我就死而无憾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七十九章 湮灭(上) 看到这么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低声下气地哀求着自己,姬霄也是于心不忍,主动开口安慰道:“保密时间……说来也没那么长——今年年底之前,一定能够成事。” 谁知,听闻此言的老教授,用比变脸还要快的速度,立刻换出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什么问题都没有!” 刚才的那些眼神当中的悲哀,不说十全十,至少也有三分,是装出来的! 姬霄既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不去理会。 老头儿敢糊弄完他之后还立刻明目张胆地表现在脸上,显然是吃定了他姬霄的性子,即便是再装出一副严厉模样厉声相向,也是无用。 “第二个条件:等到数据的事成了,得出新的结论之后,我需要教授再次为我解惑一番。” “这个简单,这个简单!第三个条件呢?”老教授呵呵一笑,很快就将第二个条件也应承下来。 “至于第三个条件嘛……我得想想,路上再说吧。”姬霄沉吟一阵之后回答道。 “路上,什么路上?”老头儿微微瞪眼,有些不解。 他没想到,姬霄二话不说,直接就站起身来,在墙上按下按钮,走出了会议室! 莫非……是要现在带我去看?一想到这件事,老教授的眼睛都直了,连忙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追了上去。 现在的他,眼里哪还留有半点初来乍到时的桀骜! 一老一少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那座丝毫没有美感可言的会议大楼,在姬霄的引领下,走向黑市的方向。 老头儿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地下世界了:他心底也清楚,黑市的那边,再走上一段路,就是地下世界的出口之一,所以,他也只是一言不发的跟着,心底暗暗揣测,来自对方的第三个要求会是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姬霄也在心底暗暗想着这个问题。 三个条件,自然不是随口拗的,也不是为了模仿什么能够实现愿望的神话传说——当然是真真正正想好了三个条件,这才说出了这么个数字。 第三个条件很简单:姬霄需要的,是需要名望的证人。 与他想方设法要在之后的车赛获得冠军的原因相同:在与天逸公司,以及其背后的玄盟对峙的那一天,自己的身后,也要站着几个能说得上话来的人。 如果说,钱德勒·强森,代表着钱和权那部分小圈子里的人;面前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则应该在学术界有着不低的声望。 尽可能囊括各行各业能说得上话的人物——这就是他回到过去之后一直处心积虑在准备的事情。 他很怕:怕写在古文里的“指鹿为马”在自己面前发生,怕自己的证据被当成疯言疯语,怕自己的声音传不出个一米开外,怕回到过去了,也无法改变任何事。 这么看来,面前的这位张老,是解决自己难题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只是,姬霄心底总是暗暗有些担心。 真该拖对方下水吗? 将心比心,如果自己遇上了这种事情,肯定有多远避多远……事实上,在之前的平行世界,他就是这么做的。 成为了受害者,却不愿与其他人一起站出来,更甚者,逃出来之后,也丝毫没有帮到其他的人们,反而莫名其妙之间捞了个铁饭碗,浑浑噩噩地渡着日子。 趋利避害,这是天性,这是人类在漫长的岁月长河当中,为了生存下去,可以生存下去的最大倚仗。 人之初,性本恶。没有受到教化,没有自我约束,与森林里的野兽何异? 姬霄可以坦坦荡荡的承认,在这件事的应对上面,过去的他,就是畜生,就是衣冠禽兽——只为了自己活,就可以容忍、忽视掉眼皮底子下发生的所有其它事情。 这个世界上的利己主义者绝不会少,所以,他心底所剩不多的那么些良知,让他感到有些挣扎:到底要不要将张老头儿牵扯进自己的计划里? 只要他开口,视科研比生命更宝贵的老学究,必然会不假思索地答应自己。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此事,他的内心才会如此矛盾,如此挣扎…… 老教授虽然隐隐瞧出姬霄有心事,可活成了人精,也不代表活成了能随意读取人心的妖怪,他也没能猜出姬霄正在纠结的事情,只是很狡黠地选择了无视。 虽然表面上是在向着黑市的方向行去,途中穿过许多店铺,走向出口……实际上,姬霄只是在带着两人在这地方胡乱地转悠着。 毕竟,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人领路;这一次来,虽然有着还算清晰的些许记忆留存,指点着大致方向……可在这茫茫店铺当中找出一间平平无奇的铺子,又谈何容易? 正当老头儿忍不住要点点姬霄肩膀,问问他自己两人是不是迷路了的时候,姬霄眼前一亮,停住了脚步。 呃?这地方……应该没有出口才对啊?张教授环顾四周,有些疑惑。 “张教授,你不是想要看么?另一件‘东西’,就在这里了。”只听姬霄的声音从前方幽幽传来,没等老头儿跟上,他就自顾自地拐进了前面的那间铺子里。 据他先前所说……其中一件从平行世界带过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品,应该是那……手环?老教授努力回想道。 人老了就是这样:虽然自己所热爱的那些事物还记得再清晰不过,遇上了别人,也能够侃侃而谈,可一遇上生活里这些零星的小事,就该发愁了。 手环……莫非,这手环,是在地下世界里打造出来的?老教授也不犹豫,紧随其后,进入了那间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铺子。 不仅铺子显得稀松平常,就像地表上普通的什么修电器的铺子一般,铺子的主人也显得懒散的很:此时那人正靠在椅子上,眼皮子一搭一搭地向下坠着,似睡未睡地倚在那里。 姬霄也不客气,用指节在墙体上敲了敲,发出几道清脆的响声,就当是敲过门了。 眼皮既然没有闭上,那就是没有睡着。既然没有睡着,那自然不会将面前的两个大活人无视掉。只见面前半睡半醒的男子坐起身来,愣了一下,打了个哈欠:“稀客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姬霄有些狐疑地重复了一次,但也没放在心上。 按理来说,自己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应该是第一次见这白注,他应该不认识自己才对……更何况,自己现在顶着的面孔,还不是本相,而是易容出来的,大概在这个世界上都不存在的一副面容。 口误吧?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满腹心思全部汇聚在验证平行世界假说上面的姬霄,自然不会注意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的白注,脑门边上,留下了一滴豆大的,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的汗珠。 “哈哈哈……口误,口误……”白注含糊而又带着些许心虚地笑了几声之后,先声夺人,想要带过这个话题,“初次见面,两位到我这店里来,是为了什么呢?……请坐,请坐。”说着,他不忘微微站起身来,手臂示意工作桌边上的几张板凳。 果然是口误么,姬霄在心底想道,同时暗暗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你不知道的是,我们其实早就见过了。 张教授也不想纠结这些礼节上面的事情,见打过招呼,干干脆脆地扯过一张板凳坐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始捶打起自己的膝盖来。 “来这里还能为了什么别的?” 姬霄刚想要问出这句话,这才想起来:面前年轻男子的本职,可不仅仅只是个“造假证的”,而是这玄盟境内数一数二的骇客!别说是制造个不受管控、追踪的手环这么简单了,想要他骇入什么网络,偷取什么资料,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来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姬霄改口说道,“主要是想要找件东西……” 说着,姬霄举起手腕来:腕子上的衣袖缓缓滑落,露出了里面的手环——与其他玄盟公民似乎没有差别的一只手环。 一边的老教授只是默默地等待着,一边有些不解地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口中含糊不清地喃喃道:“奇了怪了,奇了怪了……” 白注定眼看去,还没等他认出那是自己亲手打造的东西,霎时间,变故突生! 一阵古怪的嗡鸣声,从白注身旁箱子里的那堆杂物当中响起,而姬霄也愕然发现,自己手腕上面,忽地传来了一阵不容抵抗的巨力! “怎么回事?”姬霄心头一怔,沉声低吼道。他在慌忙之中环顾四周,似乎在第一时间有些蒙了,没有反应过来。 教授老了,也许想其他事情有些慢,可一谈到自己所热爱的学术问题,脑子便转的飞快——只见他拳头猛地一锤掌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高呼道:“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那嗡鸣声!” 白注依旧不知道面前是个怎么回事,可理智和直觉告诉他:往外撤,会比傻傻站在原地好些。 于是,这份冥冥之中的预感,就在数秒之后,救了他的小命。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八十章 湮灭(中) 老教授虽然一时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可那没有持续多久。 几乎是下一个瞬间,他就冒出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快跑!快摘了那手环!快跑!” “……是那现象!两件物品会相互吸引,融合的现象!”老人用沙哑的声音高声警告道。 什么?姬霄心头一紧,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与手腕上手环相呼应的那处地方:那个箱子。 制造这个手环的相同原料,就在那箱子里……这么说来,两件来自平行世界的东西相遇,会互相吸引,融合为一体的假说,是正确的? 还没等他来得及多想,他就想起了什么:喉头耸动一下之后,姬霄忽地像疯了一般,向着门外跑去! 在老教授的计算当中:两件来自不同平行世界的相同物品融合,是可能产生黑洞的! 到那时候,别说这小小一间铺子了,就是整个地下世界七号区域,都要夷为平地! 然而下一刻,他就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脚,走不动了! 明明下肢在不断地向前迈进,可在左腕的牵扯下,一前一后相互抵消:刚走出去一步,就会被缓缓地拽回来一大截…… 就像置身于一部跑步机上,迈出去的步伐,成了徒劳无功的原地踏步! 他心头一凛,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之后,没有受到吸力影响的右手向前一探,用修长的手臂,死死勾住了这间店铺的墙壁! 老教授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姬霄的双瞳当中,已是一片猩红! 三言两语之间,虽然白注还没搞懂眼下发生的是个什么情况,但他却不可能忽视掉自己工具箱里面那异乎寻常的躁动…… 以他的聪明才智,瞬间就猜出来了:自己工具箱中的那阵震颤,正与姬霄手腕上的手环,遥相呼应! 于是,他也不多想,当机立断,抢起挂在躺椅上面的外套,盖在箱子最上面之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他要以自己的重量,压制箱子内的躁动不安! “老先生,你先走!”姬霄见老头儿还在犹豫,厉声催促道,“快去把这周边的人都赶出去!别让他们靠近这条街!” 说着,他还不忘转过头去警告道:“我不知道这地下世界到底有几个出口,可假若只有那一条水路可走的话,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撤干净的……白注,你顶得住吗!” 听闻此言的白注抹了一把冷汗,看着有些虚弱,嘴上却不留情地嘲讽道:“我顶不顶得住,我在这里原地坐上七天七夜,饿死都没问题!倒是你……别撑个三五分钟,左手就没力气了!” 姬霄刚想和他继续拌嘴,分散一下注意力,可实在是有心无力:他苦笑一下之后,就不做声了,只是死死地扯着左手,不让手腕上的手环离手飞去。 一旁的老学究看到此景有些愣住了,停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姬霄手腕上的手环。 “老头儿!你还不去疏散人群!”姬霄有气无力地低吼道,很是恼火。 不带别的不知情人士跑也就算了,你自己倒是赶紧跑掉啊!不然……我在这里死死扯住这环子干什么?他在心底怒骂道。 老教授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大限将至,晚年也无聊透顶,过得那叫一个十年如一日……可十年和一日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要是能选的话,十年后死,自然要比今天就死要好上不少。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挤出来个老不正经的笑容,有些无奈地解释道:“疏散,能疏散谁?逃?能逃到哪里去?” “疏散,能进到这地下世界里面的,都是什么?都是精英当中的精英。这种心高气傲的家伙,没亲眼看到黑洞形成,没有确信的证据,会舍得疏散所有人群?顶多也就是运几件防爆格挡物围住这间铺子罢了——就这么点小事,恐怕还得经过什么劳什子投票决定。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现在跑去热脸皮贴冷屁股,又有何用?自辱罢了。” “逃跑,要是你那两件东西融合,真能形成一个小型黑洞的话,又有谁能把这黑洞给消灭掉?这可不是小孩玩烛失火的小事——如果黑洞形成,整个地下世界都会被慢慢地夷为平地,”说着,张教授有些俏皮地耸了耸肩,“到那时候,我们直接撒腿子跑,看到的人自然会信我们的话,一样会迅速疏散出去……这么一来,逃跑的路上,还能赶上个首班车呢!” 首班车?黄泉路上的首班车,我们倒是很有可能赶上!姬霄欲哭无泪地想道。 “不过,”似乎是为了安慰姬霄,老教授话锋一转,转而分析道,“黑洞形成,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四倍太阳质量才行——那手环的质量不大,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姬霄咧了咧嘴角,算是答应过了:到了这种时候,他实在难以挤出一丝半点的笑容。 老教授盯着一站一坐的两人,沉默了许久,好一阵,才清醒过来,拍了拍双腿膝盖,抖擞一下之后,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一溜烟地走出了白注的铺子,临走时,甚至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店内的情况。 这老顽固,终于肯走了吗?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上次来这该死的地下世界也有些时日了,走水路出去要多久,也记得不太清楚……就预个半小时吧,跑不跑得掉,就看你的造化了,老头儿! 半小时,三十分钟,一千八百秒。 就在姬霄数到三百多秒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脚步声却不大急促,一顿一顿的,仿佛是什么人在大步冲刺之后,再也憋不出半丝气力,只好走走停停,竭力向着目的地前行。 姬霄刚有些好奇,都忘记继续数数了,别过头去瞥了一眼,看到那张红润而又苍老的面孔的瞬间,差点没骂出声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了几道气之后,这才攒足一股子中气,厉声对着来者骂道: “老东西,你又滚回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白注听闻此言,脸上的疑惑也慢慢转变成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只是姬霄没有注意到的是,坐在箱子上,本该“很是”轻松的白注,额边的汗愈来愈多了。 不知何时,他已经一声不发地将箱子往自己这边勾了勾,坐在箱子上,而膝盖则是顶着工作桌,以一人加一桌的重量,死死支撑着,不让杂物箱里那些材料飞出。 “死在这里,死在外边,又有什么区别?”老头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死在这里,至少我在意识消失前的每一刻,都投身于我最热爱的事业上面。” 说着,他不忘向着后边勾了勾手:“来来,这边这边!” 老学究果然是老学究,搞学问的人,果然到临死前,都想着在学术上更进一步。 老教授带回来的不是别的,是由一辆无人驾驶的运货推车,装载着五花八门的许多测量工具! 见推车驶近,老教授见四下无人,对面的店铺又好似并未开张,便蹑手蹑脚地快步摸了上去,将一个摄像头深深嵌死在对门的墙壁上。 摄像头之后,则是一系列观测仪器,被安置在一个个三脚架上,深深扎入地面,以不同角度,拍摄着同一份景物:画面中的人,人身上的手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搞这些?”姬霄低吼道,“人死灯灭,等你死了,这些器材上的数据,也会尽数被这灾祸毁去,又能传给学术界的谁?” “嗯,的确是生死攸关的时机了,”老教授看向姬霄,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看小伙子你,似乎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姬霄正要反驳,就感觉到拳头顶端,传来了一阵充满了褶皱,有些干枯,而又温暖的触碰感。 张教授在姬霄拳头上摸了一把之后,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结论:“你的左拳,指尖这一块的部位,温度远低于右臂,应该是因为手环的强力压迫形成的供血不良……虽然还没发紫,但是也就离坏死不远了——力竭脱手,也是要不了多久的事。” 还没等姬霄反应过来,神出鬼没的老头儿又走进了他的视野盲区……等到对方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钩子。钩子上,连着一道黝黑的缆绳。 钩子挂上手环之后,姬霄只觉手上压力一轻,简直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一下子跌坐在地面上。 没一阵,缓过气来的他甩了甩左手手腕,这才笑着骂道:“该死的老头儿,有这种东西,早就该先勾上了——要是在你显摆的时候我的手脱了力,你的名字就得被刻在耻辱柱上,唾骂个千万年!” 说着,他和老头儿四目相对,相视数秒,沉默一瞬之后,心有灵犀地捧腹大笑起来。 老头儿虽然为老不尊、老没正经儿样,但办事毕竟靠得住:他看出白注那边的负担似乎也颇重,指了指店铺内部的方向。 “你也别闲着,先去帮这店主分担一下他那边的压力吧——压制他那箱子所需要的重物,估计还需要时间运来。”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八十一章 湮灭(下) 姬霄也不敢怠慢,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在门外转过一圈,稍微看了一眼老教授带来的那些仪器上面显示的仪表数字,瞥了一眼那些,自己一个也看不懂,不知道代表着何物的古怪数字,便乖乖地坐到了白注的工作桌上,齐力压制着白注那一边的“手环”。 共计两人一桌的重量,死死压在那箱子上面,可姬霄还是暗暗觉得,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正在缓缓托起自己座下的这张沉重长桌。 没等他多想,面前不远处的老教授又开始四处走动起来,从裤袋里掏出一副小巧玲珑的老花圆镜,看上去有些迷茫,又在隐隐之中有种熟练感地调试起了面前的那些设备。 正值生死患难,被绑在一条绳上的几人,似乎也放开了防备——姬霄更是毫无尊重可言,宛若在跟再熟悉不过的同辈友人闲聊一般吆喝道:“喂,老头儿,前面摆了这么多三脚架,后面还多加一个摄像头干什么?四五件设备的录制功能,角度还不够多吗!” 老教授听闻此言,嗤笑一声,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不学无术……” “啊?你说什么?” 还没等姬霄顶嘴,钻研骇客之道,时不时也要通过物理手段破解电子设备的白注,就看出了些许端倪:“莫非……后面那摄像头的数据,并不是储存在本地的?而是实时上传到某个服务器?” 那摄像头虽然看着比一般的监控摄像头要轻巧些,细心的白注还是从缝隙中看到了从摄像头上面延申出来的线材,以及那线材最后导向的,安置在地上的带着几根冗长天线的“匣子”。 小型信号站,实时上传数据……如此一来,即便地下世界真的被夷为平地,外面的人也有着找到这份数据的机会。 看到这里,他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头子刚刚手忙脚乱地在调整几个三脚架的位置,怪不得这三脚架最多只能是五这个数量…… 再多也是无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内,最后录下的画面里,容不下更多仪器设备了! 注意到白注眼神当中的变化:从不解,到疑惑,再到恍然大悟之后的钦佩,老头儿也是不改那副孩童脾气,得意大笑道:“你看,这里还是有懂行的人嘛!” 说着,他不忘安慰姬霄道:“放心,老头子自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数据拱手让人——上传的终端,是我的私人服务器。假若黑洞真的把整个地下世界吞噬一空的话,这些器材保留的本地数据,屁用没有。能够靠得住的,只有那些储存在九霄云外的数据了。” “待到黑洞成形,地表上面的玄盟必定陷入极度恐慌,试图查清这场灾难的来源:到那时候,他们自然会锁定所有在这几天从地下世界发出来的讯号,也自然会动用精英人手,破解我这私人服务器的防备……等到人都死了,这件事情暴露也就无所谓了。我说的没错吧?小友?” 姬霄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人死灯灭,等到自己死后,向天逸公司、向玄盟复仇的计划也就尽皆成了一个消散在空中的屁,到那时候,还是大局为紧。老教授此举,不但在当前保全了自己的隐私,还为家国保全了消弭灾祸的希望火种,不可谓不周到。 一旁的白注就没法默不作声,保持冷静了,他用左手抹了一把汗,捂着额头说道:“黑洞?什么黑洞?我屁股下面坐着的……是个黑洞?” 听到他这惊慌失措的一句话,姬霄倒是觉得很是好笑,开玩笑打趣道:“往好的方面想想,你现在屁股下坐的可是全世界最贵的厕所了——要是现在拉上一泡屎,还不知道会飞到哪个平行宇宙,在哪个外星人头上,‘飞来横祸’呢!” 此言一出,一老一少两个老没正经的又心有灵犀地大笑起来。 白注知道自己旁边这人肯定靠不住,于是微微侧过身去,越过姬霄,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忙碌当中的老教授。 老教授注意到那份炙热的目光之后,只是摇了摇头:“这事解释起来麻烦,又涉及到很多学术上的问题,”说着,他还不忘开玩笑踩姬霄一句,“给你旁边那种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讲,倒是简单——他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被动地接受新的知识理论就行了;给你这有着丰富知识储备的年轻人讲,倒是麻烦——你的脑子里面已经有了一个稳定的框架了。要想把事情讲明白,不但要先打破那框架,还得重新树立起一个新的认知体系,麻烦的很……” 最后的最后,他才总结道:“麻烦麻烦,等老夫忙完了这些要紧事再说!” 应付完白注之后,老教授似乎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他转向正在搓揉着手腕的姬霄问道:“影子小友,你刚才在拽住那个手环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姬霄一脸疑惑,可无论怎么绞尽脑汁去想,都没什么要紧事浮现在心头,最后只无奈摇了摇头。 “温水煮青蛙,这种逐渐增加的数据,不容易被觉察出来么……”老头儿喃喃道。 坐在座位上的白注,一听到“温水煮青蛙”的五个字,和之前自己身上的某个情况一联系,立刻想到了什么。 “老先生,你说的异常情况,是不是指……那手环上面的力道,加大了?” “对!没错!”老教授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满心期待地看向白注,和他印证着自己脑海中刚刚成形的新想法。 他没有直接用结论来询问姬霄的原因,就是为了不在两人的脑海里留下一个固有印象:问姬霄“你拉的手环上面的力道是不是越来越重了”,对方就会情不自禁地盯着手环往这个方面上去想,本来就若有若无的事情,很容易就在错觉的诱导下,得出了错误答案。 倘若只问“有没有古怪”的话,这后面“力道变大”的结论,就只能由姬霄自己得出了。 虽然自己在呢喃的时候可能也给了在旁边的白注一些提示,可在满心欢喜之下,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清了清嗓子,连忙开始跟在场的两人开始讲述起自己的发现: “这辆推车,是我专门借来解放姬霄的——他如果单手能够拉住手环,那这车子肯定也能。机械肯定不会弱过肉身之躯的极限力量,”说到这里,他神秘兮兮地在脸前竖起了食指,“但是有一件古怪的事情出现了。” “这车子,抓地性能很强,力道也不弱,所产生的拉力,也会完完全全地显示在电子屏幕上面,方便我收集数据……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后呢?”姬霄急不可耐地催促道,“老头儿,别卖关子吊我俩胃口了。” “人力可能感受不出来:就跟温水煮青蛙一个道理,逐渐升高,但变化又极其缓慢——青蛙直到被煮熟,都不知道自己处身于滚烫的热水当中,”说着,老教授指了指身旁被推车和金属缆绳死死勾住,悬浮在半空当中的手环,又指了指姬霄两人,“这两个手环之间的吸引力,也是一个道理!” “它们之间的引力其实一直在变大,只是你们丝毫没有察觉罢了!” 此言一出,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姬霄听到了,也蹙眉慢慢回味了一阵,然后才有些感慨地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总觉得体力消耗的比平常要快许多……” 白注的脸上则更多是一种无奈之意,他苦笑着说道:“其实我早就注意到有些古怪了,不过为了稳住你们,不让你们两个心神失守,这才没说……我一开始单单只坐着,就能稳稳压住屁股下面这箱子,但到了后面……它几乎已经要托着我整个人,凌空飞起了!” “……没办法,我只好挪动位置,又用大腿向上顶住桌子,借助桌子的重量,这才镇住了这诡异的箱子。如果你们刚刚绕到我身后去看的话,就能发现:虽然桌子还未悬空,可我坐着的那个箱子的地步,早就离开地面,微微浮起了。” “……现在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兴许能够撑到后面的器械送来,以更大的重量,压制住这里边的东西。”白注心有余悸地回顾道。 两件来自不同平行世界的相同物品之间的引力,正在逐渐增加! “为什么进地下世界之前这么多天,一直没有感受到这股引力?” “为什么进入地下世界这么久了,直到现在,这股引力才开始暴涨?” 一连抛出两个问题之后,老教授才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依我看来,最大的可能,在于距离。” “……在一定距离范围外,两件物品之间的引力,可能是完全不存在,或者是增加的极其缓慢的——兴许过个十万年,也不一定能拽动一只蚂蚁。” “……随着两件物品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它们之间的引力逐渐被‘唤醒’,陷入了无止境的暴涨当中……按照这个推论反推回去:只要能想办法一下子将其中一只手环拉出这个引力覆盖的有效范围,然后让两件物品扎根在原处,或者是干脆直接完全毁掉,应该就能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了。” 虽然已经分析出了问题的根本,但姬霄的脸上,依旧愁眉不展,他忧心忡忡地看向手环,看向手环旁边的老教授,缓缓问道:“教授,这么下去,还能拽得住这两样鬼东西么?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拽得住它们?” 人类的科技,终究是有一个极限的:倘若这两个手环之间的引力无上限地增长下去,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拉得住它们? 如果不将问题解决,现在的举动,亦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苟延残喘罢了。 似乎是看穿了姬霄的心事,老教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最后还是无法善终。” “……在最终结论还没有下来之前,最稳妥的法子,莫过于等待我在地下世界当中购买的其它器械送达,然后强制将这个已经成形的手环从这地底下拽出去,然后送到十万八千里开外的密闭设施里面,再用爆炸之类的方法彻底毁掉。” “……互相吸引,互相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引力的两件东西,只要毁掉其中一件,也就不存在了吧?再不济,把剩下这堆还没做成手环的原材料放在箱子里面封存起来,拉到大海沟里面炸了了,让两个手环的粉末在海底最深处相遇,造成的危害——应该也就微乎极微了。” “更何况,”老教授话锋一转,故作轻松地开解道,“这可是源源不断,逐渐增加的引力!要是能把这其中的奥妙研究清楚了,人类将会迎来一道新的能量来源!” 姬霄知道对方是想要安慰自己,所以也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应过……笑容当中,尽是藏不住的苦涩。 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期待越多,失望也就越重……现在的他,只想心无旁骛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试图拯救这一切。 不过,即便大致上都说得通了,但细细想来,这个结论当中,还存在着许多说不通的问题,一想到这里,老教授就有些头疼,不断翻来覆去地看其它设备的运转情况,检查着上面的各种数据,一边思索着那个自己尚未解开的问题。 这在店铺门外架上几个三脚架,然后三脚架上的仪器连接着信号发射器,对着店内拍摄的阵仗实在是古怪之极。 但地下世界终究不是什么平常地方:即便是看到这种奇怪景象,周围路过的行人尽皆面不改色,最多也就绕道不去经过这个区域罢了,丝毫没有意识到乌云下方正逐渐酝酿起的庞大风暴。 “我一直在想,除了距离,还有什么因素,是一直在影响着这股不断增加着的引力呢?”老教授咳嗽一声之后,忽地抬头问道。 三人对视,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似乎是为了梳理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张教授用双手手指搓揉了一下微微胀痛的太阳穴之后,继续缓缓分析道,“依我看来,这引力的变化速度,一共改变了三次。” “第一次,在地表和在地下:在影子小友来到这个地下世界之前,手环应该是完全没有引力,或是那力量,小得几乎可以忽视不计,这是其一。” “第二次,是我们刚到这位……”说着,张教授带着询问意味,伸手指向白注。 “白注。”后者答应道。 “我们刚到这位白注小友的店内,我坐了下来,然后发觉白店长身旁的箱子里,产生了一阵古怪的嗡鸣声,”说着,他再次看向白注,“如果在那之前这古怪声音未曾出现过的话,这就说明,一直到我们走进这个范围之前,两只手环之间从未产生引力。” 白注皱眉看向斜下方的墙壁,眼珠子不断地打转,思考许久之后,还是摇了摇头,不敢确认。 不过,心底下,他还是认为:在此之前,并无这种异动——不然心细的自己早就发现了。 “……在那之后,”老教授继续分析道,“手环忽地产生一股不可抵抗的巨力,让我们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影子小友拽着手环死死抵抗,白注小友稳坐另一手环所在的箱子顶部,不让其动弹,而老头子我,则是出去搬救兵了。” “……第三次,则是在这手环脱身之后。”他最后总结道。 “从无到有是一个突破,这第二和第三次……又有什么不同?”白注顺着话茬向下问道。 老教授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指了指身旁嘶吼的小车。 如果说,小推车之前的表现,宛若在店铺外闲庭信步,死死镇住手环,让其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的话;现在的小推车,就显得有些有心无力,有些狰狞了。 小推车的四枚轮胎,光看轮毂的纹路的话肉眼已经看不清、跟不上了,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可即便如此,即便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即便轮胎在地面上卖力地抓着,发出一阵阵“吱呀”的尖啸,甚至几乎快要冒出白烟…… 即便如此,也仅仅只是“堪堪”拽住了那只诡异的手环,不让其挣脱罢了。想要单用一辆推车拉开这只手环,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怎么会?”白注一边自问道,一面紧张兮兮地咽了一口唾沫。 在一旁的姬霄脸色也不好看,他心底清楚:即使自己这副肉身连续不断高强度锻炼了个把月,也不可能与那推车的满负荷拉力向抗衡……短短这段时间里,怎么这引力,比之前暴涨了这么多? “为什么我会刻意指明这一点……就是因为这毫无规律可言的暴涨!”老教授面色凝重地总结道。 “目前我能想到最大的可能,同时也是最坏的可能……” “莫非,你是说……”姬霄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老教授,“阻止两件手环融合的力道越大,那手环抵抗的力道,也会随之无限制地增长?” 张教授终于点点头:“只有可能是这样了。” 在这个结论的基础上思考下去:分离这两件手环,已经成为了刻不容缓的事情! 想到这里,老教授推了推老花镜,眯眼看去,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怎地……这张桌子……是不是有点悬空了?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他脸色陡地大变,还没来得及出声警告两人,变故骤生! “当啷”一声巨响在教授耳边猛地想起,吓得他哆嗦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抓住了一个三脚架,这才斜斜挂在上面,没有摔倒。 听到这么一声轰鸣,没有人会注意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在店内外三人,附近路过众人的注视下,手环向前猛地一拽,将那辆推车给扯翻了! “不不不……”老教授嘴里含糊不清地惨叫一声,几乎下意识地就要用年老力衰的身子扑上去,用自己并无多少分量的体重,将推车压在原地……可他毕竟老了,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抓到推车和手环的背影,扑了个空。 这一摔,老人也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呃啊”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弱弱地抬起手来警告道:“快跑!你们的桌子,已经悬浮起来了!” 没有重物,也没有一边能够压制住了……两只手环,不可避免地向着彼此飞去。 要是有强力火药,还能将这家小店炸了,用废墟残骸的重量拖延时间……可全民持枪毕竟不代表着全民持有危险物品——强力火药这种东西,即便是在地下世界,又怎么会是到处都有的东西! 老教授的想法很简单:没有办法挽回,那就只能……撒腿就跑! 到了最后一刻,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发出这么一道弱弱的嘶吼声,想要面前的两人尽快逃走。 在生死危机到来的那一瞬间,时间、流动的风、旋转的轮胎与地面交错发出的摩擦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个瞬间凝滞了。 姬霄的大脑当中一片空白,他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避开这道来势汹汹的,神秘现象所产生的伤害。 于是,他动了。 在生死存亡的一瞬之间,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坐在桌眼的他,如同捕食前的猛兽一般,微微倾斜身子。 这一倾斜,区别就大了。 随着姬霄身体微微前倾,他的中心也随之改变:抓在桌沿的双手,在这个瞬间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与手环原料的引力里应外合,一起“掀翻”了这张桌子。 而被掀翻,在半空中微微倾斜的桌子,则在这个霎那,成为了姬霄的踏板——他一脚踏在桌面上,猛地一蹬,就如同短跑运动员发力一般,在半空中猛地飞了出去,扑向店铺外边摔倒的老头子。 而另一边,瞬间失去了桌面以及坐在上面的姬霄的重量的压制,箱子里那堆原料的引力,早已蠢蠢欲动,一下子把白注顶了个人仰马翻。 危急时刻,他已没有时间再次站起,干脆就保持着这副丑陋的姿态——像个滚地葫芦一般,借力逃向街道外边。 下一刻,天色暗了。 在这地底深处建造的地下世界,用的全是人造光源,自然谈不上光暗度的问题——即便这个时间段穹顶并没有发出光亮,也只是为了契合地表的时间,而刻意做出的模拟罢了。 但是,店内的灯光,是真真正正在一瞬之间,变暗了。 灯盏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吸力拽着,吱呀吱呀地惨叫着,在天花板附近摇荡,似乎随时都会朝着那灾祸的中心坠去……摇摇欲坠摇摇欲坠,但它毕竟没有掉落下来。 光亮依旧在不断产生着,不断以那灯泡为中心产生着,却没有丝毫的光与亮,能够往外再走一步。 在黑洞周围,即便是光,即便达到了光速,都没法再向外逃逸一步! 于是,小店内陷入了一阵诡异而令人心悸的黑暗,仿佛坠入了冰冷刺骨的寒窟一样。 呼呼的风声,桌椅零件之类的东西撞碎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想起,那迅猛的强风,简直就像刀子般向着人们的脸面上刮去,叫人根本睁不开眼来。 狂风,无穷无尽的狂风,夹杂着,胁持着周遭的所有物品,要将它们尽数扯进那风暴的中心!即便是在狂风暴雨下顽固到不肯挪窝的墙体,墙体上的每一层墙皮,都在那股巨大的引力之下,一层层地被拨开,化作一粒粒粉尘,尽数被吞进黑洞当中! 在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黑洞,真的产生了! 在新生的黑洞旁边的三人,可谓是首当其冲,就像是被拽进了龙卷风的中心一般……不,甚至更差:龙卷风的中心,姑且还有着一个绝对安全,唤作“风眼”的地方,黑洞却不会有这样的好心肠!停留在黑洞附近的人,现在已经岌岌可危! 姬霄在最后一刻,仅仅来得及扑到老教授身边,还没等他来得及搀扶起老人,携带着后者逃跑时,一股几乎要把他抛飞的引力,就从后方袭来! 他心底暗道一声不好,虽然早做好了防备,可还是没能在黑洞形成前逃出这个范围,心一横,干脆要和老头子两个人,一起赌命! 只见他在店铺门口外,刚要被倒吸回去,身体微微浮空的那个瞬间,眼疾手快,将一只脚,丝毫不差地插进了三脚架底座的缝隙当中,而他的身体,则是倚在了几根三脚架形成的“大缝隙床架子”上面! 以脚勾住三脚架固定位置,以三脚架为倚靠,在这风暴当中,留有立足之地! 一旦这三脚架支撑不住,也被黑洞吸去了,无论是姬霄,还是姬霄死死抓住的那个,老花眼镜都被吸进黑洞里消失不见的老学究,都会瞬间死亡! 白注的选择,也与姬霄几乎没有差别:在危急时刻,他根本没来得及跑出去,他的位置甚至比姬霄更要靠后,感受到引力传来的瞬间,就惊恐地怪叫一声,在地上以蛙泳的姿势扒拉一下,滑出去一段,然后用一根胳膊勾住了其中一根三脚架,这才堪堪在黑洞的边缘立足着,挣扎着,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跟这美好的人世间永别。 黑洞附近,就连声音都难以向外传播,正是因为如此,这间小小的店铺外边,除了源源不断的滚滚风声,倒是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当然,这沉默并不会持续很久:当呼呼风声夹杂着外界路人瞥见此景发出的尖叫、求救声卷进了耳朵里面时,在耳膜轰隆震荡之间,还是勉强能够听到些声音的。 呵,姬霄嗤笑一声,在心底默默腹诽道:老头儿这人,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是脾气基本已经在三言两语之间摸了个大概——他肯定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老东西。 这种老好人,即便嘴上说着警告也没用,又怎么真会完全什么都不做,又怎么会在简单的采购上面花了这么长时间呢?他肯定向地下世界的什么大人物通风报信了,只不过对方将他当成了一个疯言疯语的老头罢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在心底冷冷嘲笑道。 不过,即便能在苦中作乐,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眼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持续不断从背后袭来,似乎在逐渐增强的吸力,缓慢而又坚定地,像是拨开洋葱一般,一层层地拆去了墙皮,拆去了那脆弱的穹顶,让这店铺只剩下了几根打基础的,光秃秃的钢筋……以及在那钢筋边上,倚仗着几根三脚架,在风暴中摇摇欲坠的可怜人。 到了后面,姬霄已经无暇去思考身后的黑洞,什么时候会停息,到底会不会停息了——因为思考也是会浪费气力的。 这个时候,即便是骨子最深处里面的最后一丝气力,也要保留在那只救命的手臂上面。 到了后面,姬霄脑子里面已经一片空白,一只手臂死死箍住身边的老教授,一只手臂死死勾住三脚架,已经成了肌肉不需要指挥就会去做的事情。 此时的他,为了忘记时间的长短,为了忘记力气的强弱,被逼急了眼,只能在风暴当中,喑哑地嘶吼着。 嘶吼,嘶吼,可声音却传不出去多远,就连自己所能听到的,恐怕都是声带的震荡直接震动了骨骼,传到脑子里面的……这种体验,很是奇特。 到最后,待得姬霄嗓子都快喊哑了的时候,他看到几个人,带着试探性,顶着一副紧张兮兮地样子,小心翼翼地系着安全绳,一小步一小步蹭了过来。 他刚要笑骂对方胆小,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好作罢。 “咦?吸力是不是弱了?”一旁传来白注喜出望外的声音。 白注的……声音?姬霄有些不解,还没反应过来当下的状况。 面朝黑洞,只睁眼看了一段时间,就因为压力几乎昏阙过去的老教授,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声呢喃道:“咳咳……这黑洞……坍塌……消失了?” 没了?姬霄的手臂有些颤抖地挪动了些许,不知是因为脱力还是激动。 真的没了!黑洞真的消失了! 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几人赶紧站起身来:老头子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可毕竟年老,现在也只有死里逃生的感慨,以及亲眼目睹黑洞形成的喜悦;白注虽然平常处事不惊,可毕竟第一次在死亡的边缘上打转,孤立无援之下,一下子就像回到了孩童时期,一把抱住目前距离自己最近,因为这场灾祸的原因更加亲密的“长辈”长教授,哇的一声,就开始啜泣起来——呼风唤雨的大骇客白注,在生死危机面前,亦不过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男孩儿罢了。 反倒是姬霄显得沉稳些许,也许是因为多次死里逃生,他显得并不那么惊慌,只是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眼眶有些微微湿润,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跌坐到了一旁,看着面前劫后余生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人为造成的邋遢,和大自然的力量,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的:自然的造物,即便是狂风过境这种令人心悸不已的恐怖灾难,也暗暗蕴含着某种规律,而在这种规律中,又暗暗蕴含着和大自然中美好事物相同的美感……一想到这种灭顶之灾中也有着一份病态的美感,姬霄就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出什么问题,连续干呕了好一阵。 也不能全然怪他,面前的景象,的确颇为独特:构成天花板,构成墙面,构成地板的每一颗尘土,每一粒木屑,都被剥离,然后卷进黑洞当中,消失无踪……剩下的,就只有灾难过后留下的“犯罪现场”。 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个凄厉的大坑;坑坑洼洼,简直像是被什么疯子疯狂凿过一般;原本遮风挡雨的天花板已经消失,就连横梁之类的东西,都没剩下;四周空空荡荡,只剩下最基本的钢筋,每一点混凝土,都被卷进了那个小型黑洞当中,送去了未知的世界;店铺里的各式各样的杂物更不用说,没有半点遗留,尽皆被席卷一空。 残破不堪的地板上的尘土,更是诡异地形成了一个螺旋状……螺旋的中心,正是先前黑洞的中心。 这时候,白注才回过神来,开始骂天骂地,开始骂起脑海里浮现出的一切:“他抹布的,这杀千刀的黑洞,要老子的鞋做球?” 姬霄听闻此言,和显得有些虚弱,刚被抬上担架的老爷子一起转头看去,然后三个人相似一眼,富含默契地捧腹大笑了起来。 白注的鞋子,一只已经被黑洞给偷了! 另一只,则是在风暴当中,也不知道是他过于紧张,还是受到了风暴的摧残,竟是整只鞋的鞋底,都被一股蛮力给撕开! 笑了一阵,正当救援人员俯下身子,询问老人是否就此离开,到地下世界的别处接受治疗时,老人微微思索一下,请救援人员先到边上等待之后,这才招了招手,将姬霄叫了过来。 “这就是黑洞,如果降临在我们的世界上,只会造成无穷无尽的毁灭……或者说,湮灭。怎么样,很震撼吧?”老头儿有些虚弱地问道。 姬霄沉重地点了点头,单膝跪地半蹲下来,将就着医疗推车的高度,在老教授耳边问道:“老头儿,送医之前,找我有什么要紧事?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等你出院之后再说就行。” “你知道……在黑洞边缘,实在是睁不开眼……老头儿也就是盯了一会儿……再往后,有什么样的心思,什么样的好奇心,即便抱着送死的决心,也睁不开眼了。”担架上的张教授,嘴里却突然冒出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 姬霄没有回应,只是有些疑惑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八十二章 劫后余生 老教授的话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只能由着他自己把这句话解释下去。 没等多久,老头儿似乎理清了思路,缓缓回忆道:“在我看来,在风暴当中,人到了最后,无论是生是死,都是闭着眼的。” “……闭着眼的人,有的大脑一片空白。有的人呢,则不在此列,”说着,他虚弱地抬起手指来指指自己,“老头子在这种紧闭着双眼,周边一片黑暗的情况下,脑子反而愈加活跃,脑海里乱成了一团:什么都在想,也什么都没法去想。” “……正当我回想着这一生的经历,到了尽头时,我回想起了小友路上那古怪的表情,”说着,他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据我细细回味,那是犹豫的神情……你,小友你心底早就想好了第三个条件,却没有告诉老头子我,这个猜测,可准确否?” 姬霄看着来时依旧生龙活虎,经此一难,差点直接送终的老教授,看着他那呼吸面罩上面不时映出的白雾,于心不忍,最后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第三个要求是什么,不妨告诉老头子一声——这几天,稍微精神一些之后,老头儿自然会抓紧时间将之前那些学术所得记录下来,但在这之后,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养生息……影子小友现在说出来,老头子还能有些时间筹备,百利而无一害。”老教授故作轻松地说道。 见姬霄依旧踌躇不决,老教授加重了语气,步步紧逼,继续催促道:“前两个要求,一个保密,一个解惑,老头儿问心无愧,对小友大概也有过些许帮助……可偏偏这第三个条件,一直在老头心底,难受的很。要是老张我这次没能从手术室里面出来……会死不瞑目的!” 一个老人家以死相逼,把死亡挂在嘴边作为筹码,那真的是很难拒绝的一件事。 姬霄微微思索片刻,用委婉些许的方式,缓缓开口问道: “老教授,如果这件事,非得要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呢?”他双眼毫不避让地直视老人的双眼,似乎是想从那对明亮的眸子深处搜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凡找到一丝留恋,半点犹豫,自己就绝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对方。 可惜又可恨的是,他什么都没找到,那对明亮的眸子里面,只有着一片毫不动摇的光芒。 “为了什么而死?”张教授坚定不移地问道,说完这句,又微微咳嗽几声。 “为了复仇,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为了将害我的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姬霄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这次,他丝毫没有提起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没有提及被《沦陷区》,被天逸公司祸害到的其他人——那是骗人的把戏。 有着金碧辉煌的华丽锡纸作为包装,在闻不到气味的情况下,没有人知道包装下面,到底是巧克力还是屎。 “复仇听起来很肮脏,不也是很人之常情的理由么。”老头将眼神移开,看向地下世界漆黑一片的穹顶,他的眼神明亮,仿佛在凝视深邃的夜空。 “我只是不懂……什么样的人,能够栽赃他们一无所知的,从未来穿梭回来的人呢?”老头子的眼珠子乌溜溜地转过一圈,有些狡黠地猜测道,“是你我都不愿去提起的,‘大麻烦’吧?” “难怪你会觉得为难啊……难怪你会说这是家破人亡的祸事……”老教授自顾自地猜测,自顾自地喃喃道,却在三言两语之间,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你怎么看?姬霄用眼神询问道。 这种该死的问题,他实在是问不出口。 “有什么可犹豫的?既然已经有了证据,还需要别人来出头,就是遇上了不公正的事情吧?” “遇上这种事情,你不出头,我不出头,最后大家都会慢慢麻木的——错的事情变成对的事情的时候,这个世道就完蛋了。” 如果一个人在年少的时候承诺,那是气盛、无知,不知天高地厚做出的决定,当不得真;如果一个人在年老的时候答应,那是了无牵挂,大可随心所欲,没有后顾之忧的任性。 姬霄在这双眸子里面看到的,不是这两者当中的任何一种。 他看到了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人性的光芒:年轻而热情,抱有牵挂,却又无畏无惧,似乎有着能够舍弃自己拥有的温馨小家,为了更加光伟正大的,更重要的事情牺牲的决心。 一时间,他竟无言以对,喉头耸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你会遇上差不多这个类型的选择。”张教授用极低的声音述说着,光从那声调,实在听不出这是温柔,还是虚弱。 “到那时候你就懂了,有些选择,做出来之后,做出来的瞬间,做出来之前,都很痛苦……但是只有这么做了,心底才能安心,晚上三更半夜的时候才能睡得着觉。”老人语无伦次地说道。 姬霄微微点头……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和才好,就只能点头,算是应过了。 “快,”急促咳嗽几声之后,老教授又带着催促的语气询问道,“赶紧把第三件事告诉我。” “第三件事,是发表一篇论文,或者说,借您在学术界的威望与我,让我在抛出证据对峙的时候,能多几分底气……”姬霄似是有些虚心地缓缓陈述道。 “呵呵,”老人慈祥一笑,就像听到了孙儿请求自己买糖果一般,“写论文,那算得了什么?本来就要写的东西,怎么能算是请求?至于身外名之类的东西,也用不了多少年了,借你就借你,算不得什么。” “要是现在写,和事发过后写,是完全不同的后果……” 还未等姬霄继续诉说自己心底的愧疚,张教授就笑着摇摇头止住了他,然后在送往治疗之前,最后强调了一次他的忠告: “要做能够安心的选择,要做夜里不会后悔,不会在三更半夜无人之时辗转反侧的选择啊!小友。” “等需要老头子出面的时候,再通过地下世界联系我吧!研究这份数据,也需要不少时间。”被医护人员抬着远去的时候,老人还装出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有些逞强地告别道。 得到教授的承诺,得到学术界泰斗的帮助,本来应该是件让人放下心头重担,长舒一口气的好事情……可不知为何,姬霄却轻叹了一声,仿佛老者的离去,给他再次披上了一份千钧重担。 正在他感慨万千时,另一个“患难兄弟”也走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来者还能是谁:自然是在这场灾祸中伤得不重,只是财产损失颇为惨重的白注。 他倒是个全然的乐天派,劫后余生冷静下来之后,没有责怪将灾难引到自己头上的一老一少,反倒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既有幸存者的庆幸,也有亲眼目睹大自然的谲诡瑰丽之后的莫名喜悦。 此时,正是他走上前来,没有怪罪姬霄,反而下了逐客令:“赶紧走吧,现在来的还是心系我们伤势的救援队,等会要来的……就是管理地下世界的治安的稽查队了。你在地表上面还有事情要忙吧?这里一切,先交给我。” “这种事情虽然诡异,但毕竟没有道理,是为亲眼目睹了此事的目击者,大概都不信的那种诡异……有了这一层掩盖,就很好说话了:不像什么爆炸袭击案子,还能揪出来个真凶……形成了个小型黑洞,我一口咬定自己是受害者,还有谁能指定我的罪证?” 店门外深深扎根的那几座三脚架,都被强大的引力从地面中拔出来了一半,露出了底下被强行破坏的地板残骸;至于那三脚架本身?看上去则更是惨烈:本来笔直如树般立在店门外的那几挺三脚架,如今简直就像是被拗弯的铁丝一半,齐刷刷地划出了一个极其诡谲的弧形,弯向黑洞消失的方向。 地面上的断壁残垣,那些飞沙走石,最最细小的,灰尘尘土之类的物事,简直就像是精心设计的沙盘一般,在地上画出了一个诡异的螺旋图案。 那是……大风在地上犁过的痕迹。 那是……万事万物都被引力牵扯过去的痕迹。 “老头儿在地下世界疗伤,只要还能吊着一口气,就能够救活——他那边是最不用担心的;至于这边,我等会儿先把仪器给全部收拾了,在想办法把这份数据掩藏起来……至于你的手环……到时候我再做一个,不算麻烦。”经过此事,与愚笨一词无缘的白注,自然能猜到姬霄来时手腕上的手环,就是自己亲手造出的杰作。 姬霄深吸一口气,微微蹙眉,似乎有千言万语憋在心底。可无论是面对张老头儿,还是面对面前这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白注,他都有些不知说什么为好。 白注丝毫没有察觉,自以为对方在担心些别的什么事情,于是又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催促道:“用不了多久的,不过是去要收购些原材料罢了……至于你住的地方,只要有心去查,还有谁能够不知道?” “去吧去吧……”他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说完这句话之后,真就不去理会姬霄的回复了,干脆直接跑到对门那边,小心翼翼地拆除着老教授刚刚不久之前装上去的那个摄像头。 看他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贼在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要去偷别人家大门口的摄像头呢。 “那就……多谢了。”姬霄走出几步开外之后,转过身来,对着身后抱拳,说了一句迟来的感谢之后,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就匆匆忙忙地向着记忆中的水路出口走去——虽说他不知道现在的时间是多少,但是地下世界的穹顶看起来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漆黑了,恐怕外界距离天亮,也要不了多久,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本来还在手忙脚乱地拆除着摄像头等仪器的白注,见姬霄离开,也是暂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真是猴急啊,没有骇入手环,又怎么隐藏踪迹?不买一套新的衣衫,难道就顶着这套破破烂烂的装束回去?再说了,没有电子设备随身,岂不是跟个刚从森林里跑出来的原始人没有区别?又该怎么叫辆出租车回去?”嘴上埋怨着,不过他手上却不放松,飞速在手环上下达几条指令之后,又对着姬霄离去的方向,缓缓自语道,“不过,我这人心善,瞧不得这种事,就勉为其难地出手帮你一次吧。” “毕竟……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能造出黑洞这种大祸害的家伙啊……有点意思……” …… 姬霄在离开的时候,真还就没想那么多。 直到平时那些职业态度无人能比,保持着职业笑容的那些迎客的服务生们,脸上也显露出一份努力隐藏,却怎么都藏不住的古怪之意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等到进入地下世界的水路出口,坐上了那艘小巧玲珑,外形像胶囊,功能上又有些像小型潜水艇,船只内部几乎就是餐厅一个卡座大小的“送客船只”,然后在座位上看着尚未开始显示画面,漆黑一片,有如镜面的舷窗时,他才知道了先前那丝不对劲的原因。 先前在黑洞引起的风暴周围,所有的东西都被疯狂地朝着黑洞中心吸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姬霄的头发。 本来略显凌乱的头发,现在尽数被扯的笔直,就像孔雀开屏一般在头上顶着,难怪这一路上的人,尽皆忍俊不禁!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八十三章 计划 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乱如鸡冠的头发之后,姬霄这才松了一口气,静下心来,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地下世界一行,可谓是大功告成,圆满成功:不但成功验明了自己当前的情况,把杂乱无章的线索几乎都理清楚了,更是收获了一份意外之喜——张教授的友谊! 有了他的帮助,大闹新闻发布会的当天,想必也会多上一大份底气。 不过,姬霄倒是没料到一件事:他原以为,平行世界、平行宇宙之间的区别,是一个天一个地,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可现在一看:白注依旧是个顶尖骇客;库帕以及他妻儿的信息,全部都跟自己来的那个平行世界相;就连帝域精神病院里的众人,都没有丝毫改变——比如庄风那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庄风…… 提起这个人,这次行动,姬霄倒是找出了两个疑点。 首先是那庄风: 为什么,他似乎拥有着来自我“原来的世界”的记忆? 为什么他会记得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事情? 如果说平行世界之间真能给不同的自己传输记忆片段……那么,还有谁遭遇过这种事情? 唉……早知道刚才告诉老头子了,姬霄看向舷窗,有些后悔自己先前没重视起这件事,刚刚在会议室里面,早该告诉对方的……要是能把庄风抓来,指不定还能获得更多数据。 说起来,还有那个白注,他怎么好像一副认识我的样子?想到这里,姬霄更是不解,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皮:现在的他,早已用易容术换了个模样——他敢打赌,就算是最亲近的人在他面前,也没法在三言两语之间瞧出破绽。 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是杜致胜联系的他……然后他才认识的我…… “等等,等等……”姬霄连连喃喃道。 这个平行世界的杜致胜,会不会和我来的那个平行世界一模一样?会不会也联系了这骇客白注,想方设法保护逃出来的实验体? 该死!又错过了一条大线索!想着想着,姬霄很是懊恼地用左拳砸向舷窗,发出“咚咚咚”的连续巨响声;不知不觉当中,就连他左手手心的伤口都有些开裂了,不断往外渗出一丝丝猩红的血液来。 尽管音乐轻缓动人,海景幽暗瑰丽,可它们都没法为姬霄的心情带来一丝一毫的改善。 杜致胜这条通往天逸公司重要的内线,没法顺藤摸瓜问出些什么线索,简直是天大的损失! 要知道,以刚才那情景看来,在生死患难之后,自己要是问了这个问题,白注是很有可能如实对答的! 既然没法联系内应,那就只能想办法自己搞定了,姬霄默默想道。 要潜入一座戒备森严的大厦,要潜入如今市值第一的游戏公司大厦,要潜入与玄盟有暗中联系的一座大厦,要潜入警惕最高时刻的大厦……绝非易事。 想要潜入,得从现在起好好计划一番。 出入口,安保情况,安防漏洞,安保人员资料,来宾资料……有不少信息,都得从这一刻起着手收集。 料敌先机,才有以弱胜强的可能性。 举办时间的话,应该是会向公众公开的,不过……那很有可能只是明面上的幌子——早已彩排过的一场戏。 真正的内部发布会,恐怕还要在那之后举行,姬霄推测道。 原因无它:在不久之后的未来,新闻发布会的那天,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库帕曾经找出种种借口监视了自己整个上午。 而姬霄事后在网上随意一查,便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场假发布会举办的时间:“早上九点钟开始,持续两小时”。 本该在十一点就结束的发布会,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多留自己几个小时? 原因很简单:真正的发布会,还没有结束。 这么看来,要不就是天逸公司在暗地里的,面向各界政要的真正发布会的安保工作,是和库帕他们组织挂钩的……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一群黑衣人作为安保人员。 即便不是,库帕也肯定和其中的某个安保人员熟识,知道内里的情况……想要知道这些内部信息,还得从他这里套话。 出入口的事情倒是毫无难度,天逸公司明面上作为在玄盟登记注册的大型企业,他们的主办公楼的各层平面设计图,肯定也是在城市档案馆留有备份的——自己只需要轻车熟路地再去一趟档案馆,就能取出所需的资料。 内部资料倒是有些麻烦:无论是具体到个人的布防计划,还是各个来宾的信息,都不是轻易能够获得的。 这下子,还是得想办法抓来个内部人士……而且还要有着足够身份地位的内部人士,他才有可能知道足够分量的信息。 那么……总裁的亲弟弟,又如何?姬霄在心底不怀好意地想道。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你对我家人做过的事情,在这个平行世界,由我来如数奉还! 这么想起来,关于那人的消息,我倒是好像有记下些什么…… …… 在天还蒙蒙亮,所有人还没起床的时候,姬霄就回到了帝域精神病院。 不仅如此,他还在笔记本当中确认了某件事情。 这个发现,甚至让他有些忘记了比赛前夕的紧张感了。 在自己整理出来的信息列表当中……天逸公司话事人李谋,他的弟弟李勇,的确有在公众面前出现过! 那是在一号的中午到下午左右的某个新闻采访节目上,在各处蹲守的无良记者们,替自己找到了李勇的行踪! 出没地点,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如果能够下载那段节目录像,甚至可以顺着这条线索,骇入到那新闻公司的数据库里面,找到他们当天拍摄的,弃置不用的拍摄片段! 只要能找到这么一段影片,就可以知道李勇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顺着这个方向,就可以在地图上勾画出一片区域,寻找着他这次出现和该地区的关系! 是出门买菜?还是到常去的店里吃喝玩乐?亦或者是……刚从什么住处离开? 不管怎么样,只要找到那段录像,计划就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捋顺了所有待办事项的轻重缓急之后,姬霄长出一口气,合上了笔记本。 现在手环没了,想要找到库帕,提前碰头、空出更多时间练车也成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跟早起的孙大树交代一声自己今晚要提前出门之后,那安保队长有些为难地思考一阵之后,最终将时间约在了五点半——精神病人们洗漱沐浴的时间。 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挤在厕所门前,排起长队,而被迫要去维持秩序的安保队员们,也会在那附近,不敢离开……那时候,应该是想要溜出去的,最不引人注目的时候。 姬霄还有些迟疑:他觉着这个时间倒是可以接受,可是这个位置,偏偏是再恼人不过了。 到了洗澡时间,厕所前面的整条走廊都会被围个水泄不通……虽然只是在后门斜对面,可保不齐……也许会有安保队员看到自己逃出去。 关于这一点,一向老实的孙大树倒是出奇地卖了个关子:他只神秘兮兮地告诉姬霄,这件事不是个问题,安心等待约定的时间到来即可。 听他这么说,姬霄也只好忐忑不安地作罢。 现在无论是院内还是院外,要忙的事情还真不少:外要筹备赛车,今天晚上……或者说,明天凌晨就要开赛了,连点准备时间都没有;内则是要想办法稳住庄风那个疯子,不让他把自己的计划泄露出去。 “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多少……”姬霄喃喃道。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自己是从平行世界来到这里的事暴露出去…… “嘶……咦?” 这么说起来,好像有一点……说不通啊? 我在穿越回来之前,解除了易容术,开庭的时候,用的也是本来面目……这么一来……玄盟岂不是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现在有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姬霄”? 不妙……不妙……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是一个没法解决的问题:只要有心人去查,就一定会发现实验室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姬霄”,确认这一点之后……现在站在精神病院里面的这个大活人,恐怕就要被抓去拷打一番,然后做各种实验了。 时空穿梭,这可是丝毫不亚于灵魂技术的发现——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为此感到癫狂! 想到这里,姬霄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既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那就要想办法将事情败露的日子尽可能地后延…… 不能出任何风头,不能引起任何注意,要默默无闻地度过这一个月…… 等到计划完成,天下之大,一个有着易容术傍身的家伙,何处去不得? 这么一来,稳住庄风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了…… 在思绪万千当中,因为通宵熬夜头痛欲裂的姬霄,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八十四章 假病历 说来也奇怪:要是熬夜了几个小时,大概会因为心悸做些噩梦,然后惊醒之后又再次迅速入睡,一连做几个短暂的梦之后,这才昏昏沉沉地醒来。 但要是通宵了,人除了有些浑浑噩噩,有些头疼以外,大脑反倒出奇的清醒——那种感觉,有些像是自己的动作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慵懒。 肉体打不起精神,可也没法轻易入睡:要是往床上一躺,多半会觉得闭眼之后头部胀痛难忍……可闭着眼细细回味一阵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再睁眼查看时间的时候,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没有梦境,其实也是件蛮可怕的事儿,醒来打着哈欠的姬霄如此想道。 人的生物钟实在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想着要在几点起,有时甚至能抢在闹钟前头醒来。 姬霄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三点钟,不早不晚,距离约定的时候,也还有着一段时间。 “呼……先再确认一次赛道情况,看一下主要的对手吧。”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从书架上抽出那本记满了好几页枯燥笔记的《玄盟法典》,坐在床边读了起来。 赛道这种东西是不会变的,那赛道自己也跑过一次,其实也没什么可研究的…… 现在再看一次,主要想的就是:提前决定好利用氮气加速超车的时机。 超车太晚,则显得平平无奇,泯然众人,就和其他想要夺得最终胜利的车手没有差别。 超车太早,若是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可能会被群起而攻之。 要在一个他人不会警惕,却又反应不过来的,出人意料的时机出手! 如果说,在第一个五百米口加速,可能会引起他人警惕……要是在起跑的瞬间加速,那又如何? 只要巧妙利用好第一个弯道内圈的优势,应该能够在最初的那段路程就领先一个车身的优势,姬霄用笔头“哒哒”地敲着书页,默默想道。 第一个弯道,是左转弯。 也就是说,按照赛道排序的规则,自己甚至要比车赛的发起者——钱德勒·强森本人,更早去到比赛现场! 赌一赌吧!赌他宁可让出一号的数字,第一车道的位置,也不会说些什么,也不会对赛道做些什么!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如果说,上一次赛车,他是秉着从天而降的嚎头,以及压轴登场最后夺冠的风光,成功让钱德勒·强森成为自己的粉丝的话…… 这一次,直接鸠占鹊巢,抢了对方的位置,想必会给他留下一个难以抹去,无法磨灭的印象!姬霄有些恶趣味地想道。 开跑时就使用氮气加速的话,无论旁边三辆车的性能有多么优越,势必都会在入弯前落后半个车身左右的距离……再加上弯道的内圈优势……应该可行。 他用自己在虚拟世界内赛车的经验琢磨了一番之后,最终敲定了这么一个大胆而又疯狂的计划! 起跑瞬间就加速这种事情简直是太好记了,实在没有再研究下去的必要,稍微多看了几眼赛道图样,将大致的形状记在心底,以便和记忆印证之后,姬霄合上了书本,利用空闲的时间,准备思考另一件麻烦事。 庄风。 这个家伙无论在哪个时空,在哪个平行世界,都是个难缠的麻烦家伙。 怎么说呢……有点像……蟑螂? 就像蟑螂那样,虽然对人来说并不致命,可一遇上了,就会忍不住犯恶心。 明明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影响,可一想到这东西的存在,就会情不自禁地有点膈应。 不想个办法让他闭嘴,姬霄实在是难以安心。 不过,在刚才翻阅自己过去笔记的时候,他倒是想到了一个或许可行的主意: 要是想办法让那庄风,“疯”了,又如何? 初来乍到,刚穿越到这个平行世界的时候,姬霄还曾经一度认为自己疯了,臆想出了过去一个多月来的经历……脑子里面拥有一段完整的,说得通的记忆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不完整的记忆碎片呢! 据他所知,庄风的脑子里面,可是有着不少莫名其妙的记忆碎片的! 只要能想办法暗示他,让他发自内心相信,他庄风真的病入膏肓了,疯的不能再疯了……自顾不暇的他,还有空来搅和我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姬霄兴高采烈地用拳头击向掌心,似乎想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主意。 虽然只是个雏形,可这是个好的开始! 接下来的问题是,要用个什么说法?要往什么说法上面靠,才能让人信服? 虽说医者不能自医,但庄风好歹也是个医生:作为精神科的医生,他对精神科方面的病情肯定是再熟悉不过了,寻常的说法,恐怕很难引得他上当…… “医者不能自医,医者不能自医……对了!医者不能自医!”姬霄重复念叨几次之后,又一拍掌,敲定了这个计划的重点。 要用暗示的方式,将自己所想到的这六字,灌注给庄风! 不通过外人的指责,不通过旁人的诉说,而是通过他自己想到这一点……必会进一步加剧他的心理问题,加剧他的自我怀疑! 这么回想起来:先前在林子里被庄风截住的时候,印象中,对方的气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红着眼睛,简直像是三天三夜没睡一样。 刚刚自己简直像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一般死睡,庄风上午即便来找过自己,也肯定吃了个闭门羹;在这之后没多久,自己又要悄悄离开精神病院了——这么接连几次,那庄风还不崩溃?姬霄不怀好意地想道。 人的身体和心情是互相关联的:要是身体状态不好,精神状况也会不由自主地受到影响。 就这样如同“熬鹰”一般熬上他个几天,等到那庄风精神和身体状况都处于谷底的时候,再实行计划,让他得出“自己疯了”的这个错误结论,不就一劳永逸了么! 问题是,“医者不能自医”这六个字,又该怎么暗示别人? 毕竟,这个俗语可没有什么比较接近的成语,想要旁敲侧击,也绝非易事。 唉……为啥总要琢磨这些既无聊又烦人的事情呢?姬霄在心底抱怨道。 要是不能以暗示的方式……直接找个医生,医生说他有病,那又如何呢? 给庄风这个多疑家伙灌输念头或许麻烦,给一个对自己没有防备的,未曾谋面的普通人下达这种暗示,还不简单么。 现代人都是电子设备的傀儡:只要想办法写几篇文章,推送到那个被自己请来的医生的电子设备上面,上面不经意地使用过“医者不能自医”的措辞……又是给一个医生做体检,如此巧合而又令人感慨的事情,难道还不能让他联想到这句话么! 嘶……请医生来做体检,这件事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现在也算是个将近年底的时间段了,如果这精神病院是有年底员工体检的福利以及惯例的话,时间提前一点,也不大会令人生疑,可若是没有呢?若是没有,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一个医生,替大家检查?这种弥天大谎,就不容易圆过去了。 不过,体检这种事情大概是免不了的:先别说这精神病院还肩负着囚禁一些黑衣人派送过来的神秘犯人的活计,既然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大概就会将其它见不得光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去沾染些许。 就像雨天回家,在坑坑洼洼的积水烂路边踌躇,在心底计算着横跨水洼的最佳路线,然后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两步…… 水真不浅啊:几乎都快没过鞋子了。鞋的前端已经浸入水中,水平线已经到了脚腕附近,堪堪停留在鞋子外边,没有染湿干净的白色袜子。 幸好这鞋多少有点防水功能,就当你有些庆幸地想着的时候,掉以轻心的瞬间,“咕噜”一下,一缕水就因为仅仅沉重了一丝一毫的脚步而溢出,冰冷的雨水积涝,灌进了你的鞋子里面。 袜子湿了一块,即便只是小小一块,即便只是一只脚被沾湿,相信不少人都会轻叹一声,然后如释重负,如同没有穿鞋一般,大大方方地用力踩去,似乎在加倍享受先前自己小心翼翼避开的那份肮脏。 光脚的、一无所有的人,自然不会怕被这份脏污毁了鞋,污水也不会永远伴随着他们:即便他们偶尔踏过水洼,要不了多久,阳光就会将那些水滴从他的脚板上尽数蒸发。 从不踏足污水边缘的人,更不会被污水脏了鞋。 唯有那些自以为能够把握住底线,提心吊胆地游走在积水边缘的人们,才会大多带着满满污水,阴湿好几天都晒不干的郁闷鞋子回家。 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指的不是别的,而是洗黑钱。 既然帝域精神病院可以帮白道处理棘手的犯人,那么,和诸如地下世界之类的黑道合作,帮他们洗干净一些不容易出手的黑钱,想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消费,然后报假账,再常见不过的手段了:在这个肮脏的世界,恐怕就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这是些什么技俩。 似乎是同一个道理。 如果能每年都进行一次员工体检,然后将账目再上报上去的话……这其中,只要和医院方面勾结,似乎能有着不小的操作空间,姬霄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道。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八十五章 黑车 想明白了事情当中的利害关系之后,姬霄定下了大体的计划,却一字没有记下,一字没有告诉孙大树,将后者彻底蒙在鼓里。 他只是问了问帝域精神病院是否有着每年给员工组织体检的惯例,就又和孙大树演了一出戏,进了禁闭室。在海绵房里,全心全力思考着今晚比赛的一些细节。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着各自的界限:怎么样是嚣张,怎么样是神秘,都有着各自的度量——过了界限,反而给人的感觉就不对了。 精确到每一个细节,每一举手投足,都得好好推敲一番。 随着姬霄的思考,时间也一分一秒地逐渐过去,他几乎没感觉到时间流逝,外面就有人咳嗽两声,神秘兮兮地缓缓拉开了大门。 这边这边,快点!孙大树勾了勾食指,用眼神如此催促道。 两人鬼鬼祟祟地向着上方走去,孙大树走在前边,先上楼梯探头探脑地望了几眼,确认没人之后,这才招招手,示意姬霄快步跟上。 从禁闭室所在的负二楼,经过姬霄居住的单间牢房负一楼,再到后院所在的一楼……正如孙大树所承诺,这一路上,果然没有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姬霄小心翼翼地关上后院大门之后,转过身来,刚好看见孙大树将栅栏一角拆了下来,当即将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投向了对方。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在智谋这方面,孙大树感觉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城,于是便满面春风地一边做着人梯,一边洋洋得意地吹捧起来:“将所有人在洗澡时间从一楼引开,说来简单,其实也不简单。” 踩在他肩头的姬霄有些无语地回道:“你再不说,我就要翻过墙去走人了。” 孙大树哪会放过这个炫耀的机会,也不再卖关子吊人胃口了,加快了些语速解释道:“很简单……我悄悄去把一楼、负一楼澡堂的水管踹烂了,然后把他们尽数赶到了二楼去!” 啧啧,一下子逼得整栋楼的人只能共用一间澡堂,还真是大手笔,姬霄啼笑皆非的想道,谢过一声之后,潇洒至极地翻过围墙,轻巧地落在地面上,向着林子的方向走去。 不管怎么说,虽然现在还没法联系上库帕,去公路边上,对方来时的必经之路上面等着,多少也能省去几十秒的时间。 将近黄昏,微微低悬的太阳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在这初秋时节傍晚时分投射下来的阳光,丝毫感受不到暖意。 咔嚓咔嚓的,踏碎枯枝败叶的声音不断从姬霄脚下响起,只是……这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有什么不对劲,他心中暗暗想道。 无缘无故的心跳加速、汗毛竖立……有什么不对劲! 停下脚步的他,有些警惕的环顾四周,可别说找到让他感觉不对劲的源头了,就连半点线索,也找不到! 有什么东西和往常不一样了,使得这林子,也变得不像是原来那林子了。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声音。 是声音,有些不对劲。 偌大的树林里边,只有他踏过枯叶的咔嚓声,踩进泥潭的咕噜声,悠长的吐气呼吸声……似乎没什么不对劲。 太安静了。 自然环境,不该这么安静,尤其是这该死的林子里总是有那些犯人的乌鸦嘶哑的“哇哇”叫声……想到这里,姬霄一言不发,不动声色地一脚踹向身旁的树干! 大树微微震荡,几乎没受到这么一脚的印象……可姬霄很清楚,野生动物都是些警惕高的吓人的东西,光刚才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脚,就足以震起这枝繁叶茂顶上暗藏着的十数只栖鸟。 没有那恼人难听的“哇哇”声响起,姬霄的面色更加凝重。 他几乎可以确定:有其他人,而且就在这林子里! 不仅如此,这么看来,那人大概藏身于这些参天大树树顶,一片片枯叶之上,隐藏着自己的身影,他在心底揣测道。 乌鸦是留鸟不是候鸟,这算是半个乌鸦栖息地的林子里突然没了它们的声音,那就只能说明:有人爬到树上,惊飞了近在他咫尺的一只只黑鸟! “我知道你藏在树上……是谁!给我出来!”姬霄对着上方沉声吆喝道,面露不善,同时脚下也在不动声色地变换着角度——围着树干打转,想方设法使自己背部受到树干的保护,而用眼神在树叶的细缝中搜刮着敌人的身影。 该死的,这么多场风风雨雨,这里的树叶还没掉干净么?姬霄在心底暗骂道,将怒气都撒在了无辜的枯叶上面。 事实上,他倒是有些被这趟时空之旅给搞糊涂了:他来的那个平行时空,的确在这个月的中下旬,下了不少连绵阴湿的秋雨,可现在的这个平行世界里,似乎还没下过一场像样的大雨呢!狂风大雨打落枯枝败叶,更是无稽之谈。 正当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知怎地逃出对方的攻击范围,亦不知怎么先行发难的时候,只听闻“沙沙”一声轻响,斜上方不远处的几片叶子,动了! 一个身影从树叶的阴影中跃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眼见此景,姬霄不动声色地往左迈了一步,将半个身子藏到了树后。 这么一来,即便对方是不知听命于谁的,前来袭击自己的枪手,也能够借助树干的掩护,在枪火覆盖下多活个一时半会儿! 无声无息地落下,这可不是件易事! 没想到,对方从树枝上一跃而下之后,并没有抢先发难,而是看着依旧怀着警惕心的姬霄,深鞠一躬,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如同什么小礼品店里面买来的,包装好了的盒子。 “抱歉,在下一时技痒,想要试试影子先生的功夫,绝无它意,也绝非他人指使。”说着,那人一边双手向前伸直,捧起手中小礼盒,一边低下头去,致歉道。 什么玩意儿?姬霄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见对方双手双脚都在自己的视野掌控当中,还是懵懵懂懂地走了出来,接过了对方双手奉上的那个盒子。 “这么说来……你是……送快递的?”迟疑一阵之后,想到某个职业的姬霄,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的意思,缓之又缓地确认道。 “地下世界玄盟七号分区,2129号快递员,向客人问好!”对面那个“蒙面大侠”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在这个瞬间,姬霄心底的震撼感实在是过于庞大,让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将那巴掌大的小盒揣进兜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签收。下一个瞬间,那快递员便拿出了赛跑运动员的实力,一瞬之间,便消失在了重重树林后,向着山下不知何处跑去了。 真是……闻所未闻……真是……无法理解的一个地方啊,姬霄对地下世界的感叹又进一步加深了。 虚惊一场,感叹过后,冷静下来的他走到林子边缘的公路上,借着斜上方飘洒下来的阳光,将礼盒上的丝带一扯,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只手环。 “也对,还能是谁……”将手环的基础设置按着自己的习惯还原之后,姬霄这才打开了手环的操作菜单,开始琢磨这次要用什么办法找到库帕。 正当他陷入沉思,一片茫然,不知从何找起的时候,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声当中,多出了一道从耳畔边响起的,刺耳的喇叭声。 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摇下车窗来:“好巧,我刚想着练车的时间可能不够,你就提前出门来了?” “别在那吹嘘了,”姬霄一边嘲笑着一边拉开了车门,“是你在旁边的公路上苦兮兮地等了半天吧?” 来者还能是谁?自然就是库帕! 没有提及地下世界发生的事故,也没有提及自己的计划,姬霄只是在存入库帕的联系方式之后,开始打探那练车场的消息。 然而,所有的打探最后都只能换来一道神秘兮兮的贱笑: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 “刚刚在盘山公路的口子那,见到你的瞬间我就想说:幸亏这辆不是我的车……”姬霄瞥了一眼停在后边的库帕的公车之后,又转过身来,满心无奈地看向了面前的那辆平平无奇的赛车,“这么看来,你们组织里面是真的没有其它的配色了是吗?搞辆赛车来,都得是黑色的。” 面前的赛车,哪里跟什么张扬之类的词语沾边? 黑色的车身,车标已经被拆卸,车牌也没有挂上,原本应该装有车牌和保险杠的地方空空如也,车窗则是贴上了一层深色的色纸,从外面看里面不大清楚,里面看外面则是清楚的很。 不打开后尾箱看到那套氮气加速的装置的话,哪有人会把这辆车当成赛车? “黑色怎么了?黑色够大众啊!有讨厌棕色粉色的,特别讨厌黑色的,又有多少人?”说着,他无奈耸耸肩,“再说了,不满意的话,再喷个漆也要不了多久。”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八十六章 练习 仅仅因为外观不如意就要重新浪费财力、浪费时间去装饰?那倒是不必。 淡淡拒绝库帕的提议之后,姬霄开始一板一眼地问起了这辆车的具体数据。 只要能够横空出世夺得桂冠,就算开的是辆残破不堪的三轮车,也足够引人注目。 说到这一点,库帕倒是充满了自信:这车虽然其貌不扬,但比起性能来,他敢说这车不会输给任何人! “丑归丑,这辆车虽然使用了一辆普通民用车的外壳,可壳子底下套的部件,从座椅、仪表盘再到引擎轮胎,没有一样不是专门为赛车定做的!” 说着,他一边自夸着,一边拉开了车门:果然如他所说,无论是低调奢华的内饰,还是那滚筒座椅以及外边覆盖的一圈防滚架,金属柄沉香木削成球作为球型把手的排挡杆,指针加电子数字两种显示方式的仪表盘,盖上了透明盖子的一个红色大按钮……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平平无奇的外表下边,套的全部都是地下赛车里边最常见的部件! 至于为什么要把外观搞得这么低调?姬霄能想到的唯一的说法就是:避人耳目。 “十二缸发动机,性能界的绝对怪兽:只要一脚油门下去,那赛场上,没有几个直线加速能够拼赢你的。” “轮胎的轮毂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会改装轮毂的也就少数,主要还是看这花纹,”说着,库帕蹲伏下来,手指在轮胎上滑过一周,“反正说了你也不懂,只需要知道这是最好的特制轮胎,这就够了。” “……熟悉一下吧,这辆车的加速性能和操纵性能都是顶尖的,不需要担心些什么,这是一辆绝对有资格竞争冠军的车辆。军工厂那边也许可以增添更多天马行空的功能,可说到地下赛车?还是得看内行人的手艺。” 说完,库帕随手抛出一串钥匙,姬霄双手往空中一合,稳稳接住之后,这才开始打量这个“练车场”周边的环境: 四下无人,全是荒凉的,高低不平的草地,唯有脚下这一大片地,尽数填平了水泥。 至于这选址当中的奥妙,估计就在于那在水泥地中间,无法忽视掉的庞然大物了: 两截巨大的,奇形怪状的圆柱。 要说为什么加上“奇形怪状”这个前缀,还是因为外观:这俩圆柱外表倒是圆润齐整,可它底部,各自缠了一圈黑色的事物,不知道是什么。远远看去,倒是有点像是海绵之类的东西。 圆柱之间,大约只有着十数二十米不到的间隙,即便是这辆“身形娇小”的赛车,想要借着这两道桩绕八字,容错率也不会太高。 这样式……似乎有点眼熟? 沉吟一阵,在脑海中找到了一个相同的形象之后,姬霄这才缓缓开口问道:“莫非……这是高架桥建到一半的桥桩?” “聪明,”库帕赞叹道,“一下子就才出来了。没错,这就是我那朋友买下来的地:原定向着这个方向延申的高架桥还是什么铁路之类的东西修改路线之后,有一些刚砌起来的地基就直接封上了……他倒是鼻子灵,一闻到这味道,连忙赶来,买下这块根本没人要的荒地,开始着手改造:用混凝土重新浇灌地面,以现成的地基为基础,建起两道‘桥桩’……” “别看现在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着,库帕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去那水泥地边上看看吧,暗藏机关。” 听闻此言,姬霄便抱着疑惑的心思,站到了那水泥地边缘,聚精会神地盯着地面看去。 只听见背后按下钥匙按钮之后“嘟嘟”一声,随后一阵繁杂的机械运转声从脚下的地面当中传来,就连地面都微微振动——简直像是触发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魔法大阵一般。 之后,在姬霄的注视下,围绕着水泥地边缘,一圈尖刺,无声无息地从地面上突起! “启动简单,要想解除,就只能通过特定的钥匙,在特定的钥匙孔解除防卫模式,才能让这些刺头缩回去。要是想要硬来,就等着去补胎吧……哦不,这荒郊野岭的,估计得打电话求救才行,”嘲笑一声之后,库帕转了转手中的钥匙,“不过,这也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了,想要找到钥匙孔然后自己做一把钥匙解除警报,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者是随便架一个踏板,一脚油门下去,从空中飞过去,也没有人拦得住。” 库帕轻描淡写地说着,他没有提到的是:即便使用了钥匙,也会即时触发一道警报,让这块地的主人得知这边的机关已经被解除……这桥桩上,还藏着摄像头呢。 想到这里,他像没事人般解除了机关之后,向着摄像头的位置打了个招呼,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 姬霄还停留在原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事物,顺便也在寻找着“其它桥桩”留下的痕迹,他顺着桥梁的大概走向望去,找到的不是什么残破的桥桩,也不是什么显而易见的地基……而是一辆……大车? 一辆看似重型卡车的东西,后半截背着一个长长的圆柱状罐子,不知道装着什么,就那么默默地停留在一个像是仓库,又像是什么改装工作室之类的建筑物旁边,不远处的库帕,正向着那建筑物走去。 不一会儿,他先是带回来许多鲜黄色的,应该是给车辆加固,防撞之类的部件,扔下这些东西之后,又匆匆忙忙地赶了回去,跃上大卡车,将那辆车子开到了桥桩附近。 姬霄这才看见那车子藏在侧后方的,还在不停往外滴着水的水管……莫非……这是一辆洒水车?为了练习漂移过弯提前在地上洒水,也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情。 停住洒水车,又跳下车来给赛车安装防撞保护的库帕,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姬霄看着他,只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地说道:“直接在改装的时候装上保护部件不就行了?大不了练完之后再拆。” “谁知道呢?要是需要改装外形呢,要是需要改颜色呢……”库帕一边喃喃念着,没多久,车子外边就多了一圈亮黄色的防撞部件。 再加上桥桩建成时就加装的一道厚重防撞层,不是死命踩着油门直直对着桥桩撞去的话,大概很难撞坏这辆车。 “先在边上试试车吧,我去洒水车那边将赛道操作一下,”说着,库帕看了一眼手环,“还有不少时间练车。” 场地毕竟简陋,只是个私人地方,还没有围绕这练车场作为核心,建立起一圈商业地带,周边自然也不会有路灯、聚光灯之类的东西……想要练车,就得抓紧太阳落山前的短短几个小时。 姬霄也不磨蹭,跳进车里调整好座椅位置,沉默片刻之后,这才缓缓将手搭上了方向盘,似乎在感受着那份玄之又玄的,冥冥之中与车的“共鸣”。 不一会儿,场地上就响起了一阵引擎的轰鸣声,轮胎抓地的尖刺声,洒水车呲呲水声,形成了一道古怪而又别致的交响曲。 虚拟世界和现实相比,即便再接近,车与车之间的手感也有着一定差距。 刚开始,姬霄还有些不熟悉这辆车的手感:毕竟,上次的他的座驾,可是军工厂出品的,仿照火箭的原理,周边有着几个喷射装置帮助他微调车身方向的,无可争议的操纵性能第一的赛车! 习惯依靠外物,就会变弱:正如现在的姬霄,一次次漂移过弯,要不就是入弯的时机太早,车头顶到了柱子上面;要不就是入弯的速度没控好,失速打滑,转着圈飘到了一边;要不就是在过弯的时候操之过急,直接用侧面的车身撞到了柱身上边…… 无数失误,无数一点一滴的进步,姬霄熟悉这辆车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快。 曾几何时,他已经没有走这两道柱子的外圈了,而是一个漂移,完美地从两柱之间的间隙飞驰而过! 一百八十度漂移转弯,九十度漂移垂直过弯都熟练了之后,就差“走8字”了。 要知道,那条赛道上不但有着连续变向过弯的路线,还有着连续变向最高难度的赛道:蛇形赛道! 到那时候,自己的赛车为了远远超越众人,势必会保持在极高的速度过弯,极易失控……现在练习的时候,就要以最高的要求对待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想到这里,姬霄脚下油门一踩,拉满了速度,向着不远处的桥桩冲去。 一边的库帕补了几次水,见着秋天的地面实在难以干涸,再加上阳光也在逐渐沉入地平线里边,就没有再在这洒水车上浪费时间;他将洒水车停回了原位之后,一边准备着千斤顶和四个备用轮胎,准备替换掉姬霄因练车而有了些许磨损的四枚轮胎;一边将改装厂深处的一块白板拉了出来,用清水擦干抹净之后,拿黑笔写上了大大的“战术”二字。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八十七章 违章停车 “怎么样?”库帕吹了个口哨,大声朝着在夜幕当中恋恋不舍地驾车归来的姬霄问道。 虽然赛车的灯光没有被防撞的部件遮盖,可即便打开了远光灯,也只能勉强练练外圈的漂移过弯……走两个桥桩之间,要是不小心失手翻了车,损坏了这辆得之不易的赛车,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也正是秉着这种想法,姬霄在跑完最后几圈之后,也没有过多“恋战”,将赛车平稳地开回了不远处亮着灯火的改装仓库。 虽然摇下了车窗的姬霄在车上就听到了库帕的叫声,可他还是先规规矩矩地将赛车停到了改装厂里的划线位置,这才熄火下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大概是担心和自信的情绪对半开吧。 “还好……?”姬霄有些迟疑地回答道,紧接着又解释了自己迟疑的原因,“普通的漂移过弯大概是没问题了,就是连续过弯磨合的时间还是不大够。这么讲听起来倒像是还有着很大的问题……不过,如果我那战术成功,这个唯一的缺口也将被战术的优势给填补上。” “哦?”听到这里,库帕一下子来了兴趣,“什么战术?” 说着,他不忘用夸张至极的肢体动作,暗示姬霄使用自己身旁的“战术白板”。 好不容易从仓库深处推出来、擦干净了,不用一次怎么行! 看着在这种奇怪的小细节上,眉目之间有着掩盖不住的兴奋,像个小孩子的库帕,姬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拾起了一支黑笔,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蓝图,绘制出了比赛路线。 “起点,‘左、右、左’三个‘直线加拐弯’,然后一条稍长的直线路段之后左转走一段之后右转到环岛路口,这里也是终点路线的变化,”说着,他在地图上做了个记号,“前三圈直接左转走旁边的出口前往后半段赛道,只有最后一圈,第三次经过起跑线,才会一路直行,顺着前方的出口上高架桥……高架桥后一路直行,在不远处岔道下桥,之后就是真正的终点线!” 说到这里,姬霄忍不住玩了个双关:“在第三圈之前,这里顶多只能算是赛事的中点……只有到最后一圈,才是决定胜负的终点!” 见库帕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也不执著于这个无趣的笑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画着地图:“环岛这个路口过弯之后,就是整个赛事拉开最大差距的地方:这后面接着的赛道,是一条畅通无阻的大直路!不知道一口气飙过多少个路口之后,才会出现第一个连续过弯的路口。” “不过……与后面的蛇形弯道比起来,这个路口顶多算是热身吧。”姬霄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大直线路段足以让不少性能落后的车辆远远掉在后边,连续过弯又足以淘汰不少技术不过关的车手,在这之后接着是一个大u型赛道,u型赛道的末尾,就接着这次比赛的梦魇——蛇形弯道。” 说到这里,姬霄手中的黑笔在白板上“呲呲”地画着:那蛇形弯道的末尾,一个连续过弯,就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与起跑线衔接起来。 这个赛道跑上三圈,然后第三次经过起跑线后,就只用跑赛道的前半段,在环岛入口上高架桥进入单行线……也就是所谓的冲线阶段! 总的算下来,三圈加上上高架桥之前的半圈,高架桥到终点勉强四舍五入算它个半圈,算是个四圈半的赛程吧。 “所以……你的战术是?”沉默片刻之后,库帕这才忍不住点出了自己的问题。 “很简单,”姬霄在起跑点重重地画了一个浓墨重彩的叉:“起跑的瞬间,就使用氮气加速——在最开始拉开距离,提前入弯,按自己的意愿走最佳路线,独自领跑!” “用走线优势和起跑位置优势来取胜么……听起来确实可行……”库帕掐着下巴胡茬渣子沉吟一阵之后,又缓缓问道,“要是其他选手并没有按你所想的去牵制彼此,而是充满了危机感——你起跑的时候一加速,全部人都跟着加速了,那怎么办?” “那么,”姬霄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就到了实力分高下的时候了。” 提前练习、提前知道赛道路线、强悍的车辆配置,这都是外物。 上一次,有着上面种种优势的钱德勒·强森,还不是输掉了比赛? 想要拿下比赛,最终看的还是赛车里边,车手的心性,车手的实力。 …… “那么,祝你旗开得胜。”库帕靠在长桌上,拿起保温壶抿了一口,对着缓缓走出改装厂的背影说道。 “我会的。”那坚毅的背影点了点头,无声地回应道。 “喂。”似乎想起了什么,库帕突然站直了身子,叫住了即将上车离开的姬霄。 “那些证据的分量,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至于你刚刚说的那发布会的事情,我会暗中留意的。这件事,等到比赛过后再讨论也不迟,”说着,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正颜厉色警告道,“虽然为了能够自由操控加速的时长,氮气加速系统用的不是一次性的按钮,而是自由控制的开关……但是……” “绝不能超过十秒钟!”说着,库帕竖起了食指,“你记住了,一次加速绝不能超过十秒钟!要是车子在半路上就报废了,绝不可能夺得第一名!记清楚了!” 姬霄心底也清楚,这番话绝非危言耸听,于是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之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算是应过。 距赛前两个小时,两人于改装厂处分道扬镳,姬霄驾驶着换上了四枚全新轮胎的崭新赛车向着赛事的起跑点驶去。 练车场距离市中心的赛车点自然没有那么远,车程也远远不及两个小时,他提前这么长时间,在三更半夜前往那个出发地点,自然是要按照计划,进行一番布置,抢下最佳的起跑位置,抢下所有人的注意力,抢下……冠军! …… 夜色已深,凌晨两三点的大街,虽然还有几盏路灯微微亮着,可路面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一辆行车,也没有半个行人在街上逛荡,唯独偶尔有几个醉汉,坐在墙边上,腿脚蜷缩在胸前,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暗自发颤。 这样萧瑟寒凉的季节,这样冷到骨子里的时间点,根本不会有人还停留在大街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有预谋地组织好、聘请好一大群专业的搬运工人,提前养精蓄锐,吃饱睡足……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就会成为这街道上除了秋风以外唯一的声音。 拆除栏杆,布置沉重的防撞栏作为赛道的“边界线”,提前叫来拖车,偷偷将这赛道上的所有车辆移到提前租赁好的地下停车场,再在赛事结束之后大费周章地恢复原状…… 与此同时,还要在多个信号站上做手脚,布置信号干扰装置,以防有附近的居民向外界通风报信,叫来警车干扰到这场盛大的地下赛事。 这是天大的手笔。 事实上,说是准备了拖车,实际上也根本一辆车都没去拖走:早在赛道规划好的那天起,策划这一切的钱德勒·强森就在绞尽脑汁让这街道成为他最理想的游乐园。 就比如出资休整地面、投资绿化:不去种树,而是将那分隔开两个方向四条车道的绿化带,改成了可拆卸的款式。 当然,路边的临时停留车辆,也在他的算计当中。 虽说是路边的“停留车辆”,可究竟又有多少辆,真是路人停在这里的呢?其中大半部分,或是强森财阀的自己人,或是钱德勒·强森出钱聘请的外人,停留在此地的车辆。 有空位就自己停上,已经有车在那了就想办法叫来拖车贴张罚单将其拖到扣车所,然后换上自己人的车停住。 等到比赛要开始前约莫十数分钟,所有人才有条不紊地一涌而出,将车各自开向远方……等到车流离开,大街也都一干二净,可移动可固定的“边界线”也尽皆准备就绪,在特定的位置随时等候差遣,准备封锁赛道…… 事情本该如此,本该办的如此干净利落。 但是,欣赏着这近乎艺术品的赛道,一边捧着今天晚上喝的第一杯咖啡,一边巡视着大街周围的钱德勒强森,在某个地点停了下来。 那是……他设想好的,起跑线的位置。 本该空无一物的位置,在最左侧的车道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就那么显眼地停在那里。几个人正焦头烂额地站在一边,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为好。 看样子,就像是有哪个醉汉,自知半夜三更这个时间点这个地段不会有人查车,又看到自家楼下的停车位全停满了,干脆就钻个漏子:也不管旁边规规矩矩停在划线停车位里面的车辆能不能开出来,就直接贴着人家,停在了大马路上。 反正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上班,那个时候也还没有查车,里面那辆车也没那么早开走嘛!钱德勒·强森简直可以想象出对方的嘴脸。 违章停车!真该想到会有这一出的。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八十八章 鸠占鹊巢 起跑线的位置,准确来说:起跑线上,最左边,本属于自己的第一赛道,第一个位置……现在,上面违章停车,坐着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 钱德勒·强森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怎么回事?”他强忍着不爽,走上前去,向着正在筹备着赛事的工作人员问道。 “这辆车……是你们的?”还没等几个支支吾吾的工作人员回答,他又打断了对方,再次发问道。 几个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尽皆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把它拖走不就是了?”钱德勒皱了皱眉,沉声催促道。 “这个……还得由少爷您来定夺……”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之后,毕恭毕敬地请示道。 事情还得从不久之前说起: 十分钟前。 虽然马路上暂时只有昏黄的灯光打在地面上,可众人却是一反常态地在午夜出门,齐刷刷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 他们是这一整条赛道所囊括的总共不知多少条街,街道两侧所有车辆的车主们。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和强森财阀有着工作上或者是私底下的关系。 人们各自掏出自己手中的车钥匙,对着熟悉的位置遥遥按下,“滴滴”的解锁声音,在夜空中连连响起——不少居民微微苏醒,半睡半醒地呢喃两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然后,这些大小、车型各异的车子,开始按顺序,有条不紊地行驶到道路上,最后顺着相同的路线,沿着相同的方向,去往相同的出口,统一离开……这本该是件很有秩序的事情。 直到一个工作人员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边,愕然发现副驾驶的大门旁边……多出了一辆车子。 怎么……还没开走?是我们自己人的车吗?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直到这条街道路两侧,除了自己的车和旁边的这辆从未见过的黑车以外,所有的车子都开走了的时候,这工作人员才一脸为难地走了上去。 有没有什么联系号码啊?在这三更半夜的,恐怕也不会有人接听……怎么办,要叫拖车来吗? 从外边瞧去,深黑色的镜面,看不穿车内的半点动静;虽然没有听到引擎运转的声音——这车大概早就熄了火,拉了手刹,打算停在马路中间不走了。 可后排的窗户却又摇下来了一条小缝:似乎是有人刻意而为,为了通风换气而打开的窗户。 先看看那车子里面是什么情况吧,倒霉的工作人员心底暗暗想道,实在不行的话,叫拖车拖走就是了——就是后续要想办法处理掉行车记录仪里的录像有些麻烦罢了。 他蹑手蹑脚地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贴近了那窗户上方露出来的小缝,向着车子里边望去。 车子的后座上边,果然躺着一个人! 那汽车的后座放平,直接就成了一张简陋的小床,一个脸型方正,不苟言笑,穿着一件带帽卫衣,运动长裤的中年人躺在上面,双目紧闭,似有怒意积蓄在眉间一般。 这么一套衣服,简直和街边随处可见的那些,穿着垃圾桶里捡来的旧衣物的乞丐别无二致。 那人双手抱在脑勺后边,双腿则是高高翘起了个二郎腿,这么看起来,又和那些午后憩息的老大爷没什么两样了…… 这动作和他那神态、衣着相结合,倒是让人不自觉地瞧出了一股嚣张跋扈的味道。 睡着了……吗?大半夜的,在这大马路上停车,然后睡着了吗?想到这里,那工作人员情不自禁地用鼻子嗅了嗅车内的气息,试图找到一股浓郁的酒气,印证自己的猜想。 原因无他:这面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像是醉汉所为了。 谁都不曾想到,那众人都以为陷入了沉睡的,面色不善的中年男子,忽地微微卷腹,仰起身来。 他紧闭的双眼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睁开……怒目圆瞪! “大半夜的,在老子的车窗前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那中年男人用富有磁性的沙哑声音沉声吆喝道,“还不快滚!” “可是……先生……”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要是交通部门的,就亮出证件,你要不是……” “还不快滚!”车里那人中气十足地骂道,抱在后脑勺的双手已经缓缓垂了下来,眼中似乎有着一股浓郁的杀意在翻腾,吓得那窗外的工作人员一下子跌坐到了大街上,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面前的男人不好惹——那个可怜的工作人员很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但是,他心底深知,自家财阀的小少爷那古怪脾气,更不好惹! 两害取其轻,权衡一番之后,他也是有些欲哭无泪,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又凑到了窗户前边,试图解释情况:“先生您看,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即将举办一场赛车比赛,而这条大街是赛道的一部分……” “比赛?”中年男人坐起身来,毫不留情地贬斥道,“是玄盟官方举行的比赛,还是私底下举行的,见不得光的‘地下’比赛?” 见面前工作人员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有理有据的话来,车内的男人更是笃定,嗤笑一声之后,追问道:“既然不是官方的比赛,你有什么胆子敢来挪我的车?” 他把“我”字咬的很重,不知情的人听去,恐怕没有人敢轻视这句狠话,都要三思一阵,想办法查出面前的人到底是谁,有着怎样的背景和身份。 “但是……这里毕竟是赛场……”那工作人员紧张兮兮的,好几次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我们可以把这块区域隔离开来,可这毕竟是赛道的一部分……还是有着不少危险的……” “呼……”车内的男人像什么古代的机器散热一般,长喷出一口气,抬起惺忪睡眼,冷冷问道,“什么比赛?什么规矩?什么入场要求?收钱吗?” “是场赛车比赛……没有什么规矩,甚至还能加装武器……想要参赛只需要在比赛开始前来到起点就行了,不需要收钱。”工作人员想了一阵,比手画脚地形容道。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面前的中年硬汉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一茬。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面前这个穿着运动外套和运动长裤的邋遢大叔,一下子又躺平在了后座上,左手有气无力地高高举起,在空中摆了摆: “事情我明白了……快滚吧。” “您的意思是?”还没等那满心困惑的工作人员来得及问出这句话,面前那违章停车的男人就抢先解答了他心中的疑问。 “这比赛我参加了,快滚吧——比赛开始前带着一杯热咖啡过来叫醒我。” …… “……额,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的,钱德勒少爷。”那个工作人员很是恭敬地汇报道。 虽然他自己的车早就已经挪开了,可他毕竟是唯一和那违章停车停在大马路上——停在他们赛道上的男人交涉过的工作人员,自然不敢离开,只好停好自己的车以后,又迅速返回到这个地方,等待着能够话事的人前来处理此事。 钱德勒·强森,这么多届赛事的唯一主办者,自然有资格处理此事。 只见钱德勒微微蹙眉,眉宇间有千分万分的不爽,尽数藏在那皮肤挤出的褶皱纹路当中;他死死盯住那辆东倒西歪,斜斜停在最左侧车道上的黑色轿车,目光又穿过了那辆轿车,余光隐隐看到了那车子后边,两条马路中间的绿化带边上,有许多工作人员正在手忙脚乱地拆除那些他们强森财阀投资的可拆卸绿化带…… 为了大局,为了大局……钱德勒长吐出一口气,胸口似乎都郁闷不少,看了一眼黑暗而又因为月光变得明亮的夜空,抿了抿嘴,最后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强森地下赛事的规矩:虽然他并不是地下赛车圈子里的人能够来到这里也是误打误撞的事……不过……既然来了,就是有缘,‘机缘巧合之下’这六个字里边,也有着‘机缘’两个大字……” “这么说来……”那工作人员不敢猜测上级的想法,故作愚笨,缓缓追着话茬问道。 “就让他参加比赛吧!刚好坐落在起点线上,最前排的位置,这是多大的巧合!”想到这里,钱德勒似乎也释然几分,豪气一笑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当然,比赛开始前五分钟就把他叫醒——他要是不参赛,就算用蛮力,也要立刻让这辆车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无奈之下,那个倒霉的工作人员只好又将这道旨意在通讯频道中传达下去,所幸这场地下赛事本就对撞车翻车之类的事故有所提防,所以拖车们本来就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着一辆在赛场外边待命的——他们要确保大部队经过被撞翻的车辆之后,第二圈跑回相同的位置时,不会再次看到这堆冒着黑烟的残骸。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有些拖沓,但这场地下赛事的举办者,最终还是默许了这么一道“异类”的存在。 从天空上方,赛事直播飞船的拍摄视角看来,倒是变得莫名古怪起来了: 一辆停得歪歪曲曲的黑色轿车,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本该是赛事主办者,钱德勒少爷的位置。 而他旁边的那辆霸气无双的肌肉车,才是这次主板赛事的正主……倒是颇有一股鸠占鹊巢的味道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入场 深沉如墨的夜空当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大片亮光。 这片光芒,如同一块遮蔽天空的幕布一样,盖过了天空中的所有黑暗。整个片区的天空灯火通明,简直就像是在进行什么灯光表演一般。 这显然不可能是自然灾害带来的奇异现象:假如这光亮是一道地震光的话,那恐怕整个玄盟,都要因为这场震荡陷进地底里边去了。 那悬浮于空中的一道道光源,是一艘艘飞船。 转播飞船。 十数二十多艘巨大飞船挤成一片,自然让这穹顶之下亮如白昼简直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了傍晚一般。 即便没多久他们就散开到各自指定的位置,也明亮的像是天空中的一轮轮太阳一般,交相辉映。 二十左右数目的飞船,意味着二十多个拍摄角度:观众们可以尽情从不同角度,观看这出精彩的比赛。 在这么多艘飞船当中,只有一艘飞船没有动。 它坐镇于赛道的中心点,不但不动,还要不断上升,不断用助推器调整自己的方位,好让自己坐死在这中心的位置上面。 这是这次强森地下赛事的,主镜头。 最高级,最清晰的拍摄设备;最专业,最百里挑一的解说人才;最老道,画面最稳定的录像老手;最贴心,最周到的后勤人员……所有“最中之最”,都坐落在这艘飞船里边。 此时这主控飞船里边,有的人紧张,有的人在四处走动,调试、准备着一切,唯有一个男人,临危不乱,就像一座山岳一般,稳稳坐在原地,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瓶子里边的矿泉水,滋润着自己的嗓子,好让不一会儿的赛事解说上,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个故作轻松,实际上捏的手里边的矿泉水瓶嘎吱嘎吱响的,脸上表情淡然,肢体语言又看似有些紧张,全身上下充满了矛盾的男人,是这次强森财阀选拔出来的,副主持。 男人名叫龚和,自命不凡,而又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人的赏识:就连这次解说席位的选拔当中,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抢到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给这种大型赛事解说的经历,如果表现的好的话,在以后的个人履历上面,肯定是一项隐藏的加分点。 在这个时代,要给面试官塞点有分量的东西,才有可能在茫茫求职人海当中脱颖而出,夺得自己想要的,心仪的职位:如果里面塞的东西不是现钞的话,那就只能塞一些行业内部人士才能心领神会的,暗地里的履历了。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副主持!想到这里,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指头收力,不再让手心里的那塑料瓶子发出瘆人的哀嚎声,可手几乎就像不听使唤一般,自顾自地蹂躏着那个无辜的瓶子。 现在的他,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时间也抹不去的,赛前也遏制不住的,愤愤不平。 如果说,收到结果通知,得知自己夺冠那一刻的时候可以称作大喜,到现在看到工作安排表的,恐怕就是大悲吧。 名单上,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 很明显,这一次,他这个“副主持”,是负责来给这个强森财阀决心捧起的新人解说,撑场面的和相声表演里边的逗哏差不多。 不能随心所欲地表现自己,不能展现自己的实力……不但如此,在隐藏实力的同时,还要不停抛出对方能够接上的话题,接上对方提出却又收不回来的无关紧要的话茬…… 保姆。 虽说想要衬出红花的美丽,绿叶也是很重要的……可谁会去关注绿叶呢?买几枝花插到家里的花瓶里的时候,别说绿叶了,就连枝干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刺,都会被剔除掉。 正当龚和蹙着眉头,在心底腹诽着的时候,楼下同样有些不爽的钱德勒强森,群发出了一道限时信息那信息在接受到的五分钟后,就会自行删除。 那是一个定位:只要在五分钟的限时内抵达赛场,就可以无条件参加这场赛车盛宴!而起跑时的位置,也是取决于到场的先后顺序。 核对时间,等到自己决定的时间一到,钱德勒就将自己的爱车开到了大马路上,停在那辆东倒西歪的黑色轿车旁边;他发出信息时,余光看见一个工作人员在车子边上耳语几句,可那车子丝毫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外行人啊……希望别扰乱了我这次的比赛,钱德勒强森在心底暗暗想道。 要是这黑色轿车连第一个弯都跟不上,过弯的时候失速了,像个滚地葫芦般侧翻到了一边,挡住了后面的车子前行,该怎么办? 第一排只有四个车道四辆车,这外行人倒下了,就只剩下其余两个选手,到时候,即便自己轻而易举地夺得了冠军,会不会被人贬低为“只赢了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冠军”?他在心中暗暗想道。 头顶飞船在调试摄像机,调整直播推送的同时,已经有不少收到风声,夜半依旧保持着清醒的赛事粉丝,从城市各地,轰足了自己爱车的油门,驱车前来了。 没想到……第一个赶到现场的,竟是一辆白色的轿车! 这辆轿车简直是鼓足了劲:车主想必是一路踩死了油门,又仗着夜深无人,对交通信号灯不管不顾,这才勉强在限定的时间内赶来……因为,就连停车的时候,它都不是稳稳当当停下来的,而是“刺啦”一声滑出起跑线老远,然后才讪讪地向后倒车,重新停到了钱德勒强森的座驾旁边。 钱德勒长大了嘴巴,下巴几乎都快要脱臼了,他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来看看左边,又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来看看右边……两个外行人,一左一右把他包夹在中间。 这么一来,即便赢了比赛,脸上的面子也挂不住啊! 有些郁闷的他,困意似乎也在激荡的心情平静下去之后,有些要压制不住的意思了。秉着散心的想法,他从车上下来,准备走向不远处的咖啡店。 为了在今天,在这个凌晨可以喝上一杯滚烫的新鲜热饮,就连这起跑线边上的那一间饮品店,都在无声无息当中纳入了强森财阀名下。 下车的瞬间,环顾四周的钱德勒才发现:不知不觉当中,不少赛车已经来到比赛现场了。 而头顶天空当中的主控飞船里边的两位主持人,也在热火朝天地介绍着现在到来的选手们的座驾,以及按照惯例,介绍赛事的规则。 “晚上好,这里是强森地下赛事的主直播间,这位是主持人艾琳,我是副主持人龚和。” 还没等旁边的主持人接话,龚和就在心底暗暗下定了决心:即便这次解说之后自己会被行业封杀,也不能将最风光的位置拱手让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虽说两个主持人有主副之分,可因为龚和丝毫不压抑自己的表现,反倒是给人一种双主持人不分先后的感觉……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们可以看到,赛事的主办者,钱德勒强森先生的座驾,已经来到现场了,就是现在画面当中的……”龚和正要介绍老板的爱车,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咦……是不是有什么怪怪的? 他拿些其它话题带了过去,同时不忘做着手势,示意摄像师将镜头拉近些。 画面逐渐放大,直到四条赛道占满了整个直播画面,而车牌上的号码也尽皆清晰可见,这才缓缓停了下来。 第一赛道上面的车子,竟然不是钱德勒本人的?震惊之下,龚和一时间就连职业素养都被这份震撼感压制下去,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了。 这种私人性质的地下赛事,还有人能够抢走主办者的内定位置的吗?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旁边就传出了一道高昂而又清脆的惊呼。 “不可思议!”他旁边的艾琳用夸张的语调高呼道,“没想到,居然有参赛选手在钱德勒强森先生之前,就将车子停进了他的风水宝地!这种情况,在这么多届比赛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 龚和这才意识到,自己好不容易拿下的话语权又在失神时被夺了回去,当即摇了摇头,镇定心神之后,卡着对方换气的时机,将主动权拿了回来:“看那车子停的歪歪曲曲的,想必也是急急忙忙赶到,才抢到了这个位置……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不可谓不是一种缘分,一种对于强森地下赛事的热烈支持说到这里,强森地下赛事,由……赞助播出……” 广告词在飞速念叨着的同时,熙熙攘攘的车流也向着同一个地点汇聚而来,逐渐停满了第一排,第二排,数不清的车辆,已经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保留足够的车距,在指定的位置停靠在原地,默默等候赛事的开始。 “让我们来看看本次赛事参战的选手座驾吧……也不知道本次比赛的最终奖金,会花落谁家呢?”艾琳抛出了一个疑问,勾起了所有粉丝,所有赌徒的好奇心。 此言一出,摄像头也很是配合的:如同点名一般,两个主持人谈到哪一辆车,画面就会平滑地挪移过去,聚焦在那辆车的车身上。 :. 秋后算账 第二百九十章 观察对手 既然要介绍座驾,首当其冲的,自然躲不开那辆抢了主办方风头,表面看上去,却又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 两个主持人相视一眼,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从哪介绍起为好。 这车真就跟你上班通勤,每天都能看到的那种家用轿车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出彩之处……可偏偏车标和车牌又被拆卸掉:光看这么一道千篇一律的外壳,根本没法看出这是什么品牌的轿车来。 要说外表吧,外表没什么特别;要谈选手吧,难了——那黑色轿车的车主,到现在还没露过一次面呢。 两个主持人也只能泛泛地聊了一番常见的轿车的性能之后,结尾一句期待,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介绍起第二辆车来。 第二辆车,那可是自己老板的车! “我们可以看到,第一排从左数起的第二辆车,是一辆肌肉车:熟悉强森地下赛事的粉丝们或许已经认出来了……没错,那就是主办者,钱德勒·强森先生的座驾!” 镜头随着他们的介绍词,缓缓移向旁边的黑色肌肉车:单色的车身,微微闪烁着金属光芒,外形方正,可细细看去,边上的线条又显得那么丝滑而柔和,引擎露出了半个身子,上面顶着一款银白色的捕虫器,三个圆形口子里的隔片则是鲜红色的,与捕虫器的银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导播有条不紊地在多艘飞船的镜头画面里来回切换,用着运镜的手法,让多个镜头的画面愣是播出了一个镜头在围绕着那辆黑色肌肉车旋转的错觉,可谓是妙到了极点。 至于那辆白色轿车,两个主持人也只是草草围绕着具体型号以及车辆性能聊了几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感兴趣,很快就带到了下一辆车。 第一排的第四辆车,是一辆蓝色的跑车,此时,听着广播的姬霄,也饶有兴趣地将视线向右投去,打量起了那辆车子。 那辆车子的车灯有些特别,就像是一个斜着的,圆润的平行四边形;而两侧的侧身就像是被捏了一下的橡皮泥一般,向里边陷去;车头显得略大,而车尾又显得略小……符不符合大众审美他不知道,可谈到辨识度,可以说是很高了。 这辆车姬霄有些印象:在他上次参加车赛时,由于自己的赛车位于车队的最尾端,等待时机超车的时候,就只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听广播里两个主持人解说前方的战况……这辆蓝色跑车,自然也是被介绍过的。 这辆车的位置原本应该在……好像应该是除了钱德勒本人以外,第一个到来的?就算去掉意料之外的自己,它也该是第三辆来到现场的赛车。 然而,钱德勒·强森的霸气肌肉车旁边停住的,是一辆平平无奇的白色轿车。 莫非……这场比赛已经受到了蝴蝶效应的影响吗?想到这里,姬霄有些沉重地咽了一下。 电台里的解说仍在继续: “介绍完第一排,也是时候该聊聊这次比赛的一些规则了,”广播里传出一个女音,“由于强森地下赛事没有入场相关的规则限制,所以每次的赛事选手们,几乎都是不同的新鲜面孔——就好像今晚,第一排的宝座里竟有两辆小轿车,谁又能想得到呢!” “……因此,在每一届比赛中,我们仅用入场顺序作为赛车命名排号的依据:例如,第一排左起第一辆车,那辆黑色的轿车,就是本届比赛的一号选手;左起第二钱德勒先生的黑色肌肉车,就是二号选手;第二排左起第一,则是五号选手,以此类推……” 听到这里,姬霄转过头去看了后视镜一眼:果真,别说五号六号了,在场的赛车,恐怕连十号二十号都快到齐了。 在场的各位,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姬霄一样,可以淡定地坐在自己的赛车里等候比赛开始,其中有不少人,尤其是前三排的选手们,不少人来参加这场比赛的原因,就是为了和赛事的举办者——钱德勒·强森套个近乎。 此时肉体的距离减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他们好名逐利的心也开始蠢蠢欲动,冒出一股秋风的凉意都压制不住的燥热,将他们尽皆赶下了车,向着第一排的中间位置走来。 来都来了,不搭个话怎么行? 用蹩脚的理由说服自己之后,大约十多个人齐齐向着姬霄旁边那辆黑色肌肉车走去,排起了长龙,要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什么签售会呢。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了,姬霄还是在心底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那么……这钱德勒·强森,会打着什么官腔赶走这群人呢?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又打了个哈欠。 突然,肌肉车的车门动了。 “钱德勒先生,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您本人真是……”一个开着跑车的富二代见钱德勒终于下车,兴高采烈地逼近几步,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伸出了右手。 没想到,面对那只朝着自己伸来的右手,钱德勒·强森看都不看,转而向着旁边黑色轿车的主驾驶座那边走去! 人这种东西就是古怪,说难听点多少有点贱兮兮的:那些前三排的,下车走来凑热闹套近乎,会见钱德勒·强森的选手们,他一概不去理会;反倒是紧闭着车窗,看都没看一眼窗外的姬霄,挑起了他的兴趣。 他心底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告诉他:这辆黑色轿车没那么简单。 真正开着轿车来到地下赛事现场的“路人”,能够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车子里边,静候比赛开始吗? 想到这里,他站在车门前,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道怎样搭话为好,差点就要现学现用,把刚才其他选手问候他的话语照搬一通了。 还没等他开口,那辆黑色轿车的门,打开了。 一只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了出来,很是潇洒地拍开了钱德勒·强森微微举起的右手。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的一瞬,钱德勒看到那只手的掌心,有着一道骇人的伤疤。 “没什么事就别站在老子车门口,你挡着我的外卖了。”听闻此言,钱德勒转过头去:果真有一个咖啡店里的店员,提着一杯热咖啡过来,却又因为老板站在前边,不敢轻举妄动——再这么等下去,新鲜的咖啡都要凉了。 一手接过咖啡,一手带上车门——在钱德勒还没来得及看到车子的内部状况时,车门便再次关上,将钥匙揣进兜里的姬霄也不管众人诧异的眼光,一边听着手环播出的电台广播,一边向着更后方走去。 上一次,他位于车队的最后方,有足够的时间,从视野盲区里观察自己的对手;这一次,就只能在赛前去看看了。 想要了解自己的对手,最简单的法子,还是亲眼去看:无论是一些细微的动作习惯,还是玄之又玄的“面相”,亦或者是车辆保养上的一些细节,都很能说明问题。 “……我们的五号选手,驾驶的是一辆黄色的跑车……” 黄色跑车,黄色跑车……这不就在我正后方么。 这辆车也算别致:车头是两个扁“v”字型的网罩,旁边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共四盏圆灯;引擎盖中间有一片拱起,涂上了一道长方形的黑漆,向着车顶,车尾延申——就像在一张黄色的草纸上面,拿刷子垂直抹了一道黑一般。 六号是一辆黑色的高底盘车,虽然这个类型稀奇,可也并不算什么特别新鲜的东西:姬霄只是望了一眼那奢华无度的虎皮内饰,就将目光抬起,向着更远处投去。 第二排的尽头,八号是一辆丝毫不需要注意的银色轿车;而七号……七号就是自己在笔记本当中,满心提防的家伙了。 一辆红色的跑车,可众人聊到它的时候不会谈起红色,而是会聚焦于那将“流线型”发挥到了极致的设计。 无论是引擎盖,还是轮毂上方的挡泥板,亦或者是车门的侧裙……所有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有着一个肉眼能够看出的漂亮弧度——整辆跑车,简直就像是仅由绚丽的弧线构成一般,让人移不开目光。 还是在这么前排啊……不过我坐拥第一排的位置,倒是不用怕他,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他记得很清楚:面前的这个麻烦家伙,车子里边装载的“秘密武器”,是一罐油。 一个简单的撒油装置,几乎成为那一届比赛的梦魇:车队每一次经过同一个地方,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油渍,以免直接打滑翻车,悻悻离场。 当然,跑完了全程的姬霄,自然知道对方的油只能在屁股后边洒,而不能用高压水枪之类的东西喷向前方——只要全程领先,就不需要担心这辆红色跑车的算计。 第三排左起第一辆车,倒是个“老熟人”。 一辆粉色的赛车,除了颜色,似乎没什么特别。 秋后算账 第二百九十一章 非法组队 坏事远比好事容易留下深刻印象:既然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姬霄记得很清楚,这辆粉色赛车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它的背后,还暗藏着四辆款式有着细微差别,可车主全都互相认识,串通一气,在这场地下赛事上非法组队的其余四辆车! 一辆车看起来也许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是这五辆粉色的无良赛车凑到一起,那就很抢眼了。 虽然他心底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在刚起跑的时候就暴露自己的最终手段,但两车之间的距离不过十数米左右,还是让他不免有些膈应。 黑色的低底盘车后边,紧跟着是一辆蓝色的低底盘车,除了侧裙之类的地方高高翘起,外观上有些张扬以外,剩余的看起来倒是和它前面那辆车差不了多少。 再旁边的十一号选手,开的是辆橙色的豪华跑车,虽然它前边的跑车很是张扬,可也没能完全盖住前者的风头: 这辆车不像寻常车辆——寻常车辆,第一眼看上去的感觉就像是两个一大一小的长方体垒在一起,车顶有种突出的感觉,而这车则不然。从车尾到车头引擎盖,自始至终都是一道顺滑的弧线,车身的配色则是橙色中带着一缕缕白色的花纹点缀,看起来就很是名贵。 不过,姬霄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辆车子上边,而是在这一排最边缘的那辆纯黄色的,带着一个大尾翼的赛车上面。 那尾翼放得这么高,做得这么大,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为了什么别的,而是为了让自己赛车上装载的攻击装置可以正常运转。 催泪瓦斯,这就是这辆黄色赛车上面装载的武器,在上一次比赛当中,可给不少敞篷车的车主造成了大麻烦。 想到这里,姬霄有些好笑地看向了后方:虽然刚才这一路上一辆敞篷车都没有,可就在这黄色赛车后面不远处,不远不近的地方,就聚集了三辆敞篷车…… 第四排第一车道,最靠近自己的是一辆灰色轿车,旁边的是一辆车尾极长,而车头又极短的黄色敞篷车,在那车右边则是一辆与自己今天开来的赛车几乎无异的黑色轿车,就像三明治一样将那辆敞篷车夹在了中间。 最边上的,则是笔记本里记录的又一个敌手:一辆迷彩涂装的越野车。 用车身撞击……不过,以它的速度,追不上第一梯队的车子,更别提追上我了。 第五排的车子倒像是一辆正规比赛里拉来的赛车:它有着跑车的漂亮车型,纤长车身;又有着一道看起来极为专业的,中等大小的尾翼;车身的涂装以绿色为主,设计倒是和先前停在自己正后方的那辆黄色跑车有点像——只不过这里是绿色画布上抹了一线白。 以这绿白色打底,车身上面左一句又一句,写着各种数字和字母,有的地方还印上了赞助商的标志,看起来颇为专业。 这十七号赛车旁边停的,则是一辆珍珠白色,在路灯的灯光下简直有些晃眼的低底盘肌肉车,车头引擎盖上的那个捕虫器简直和钱德勒·强森的座驾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啧啧,不耐脏啊白色,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这辆白到有些圣洁意味的车子旁边,则是一辆像是玩具车一般,车身显得极短,比例显得有些滑稽,像是玩具车般的一辆敞篷跑车;最边上的则是一辆蓝色的,方方正正,车身长出好一截的敞篷车。 第六排的第一辆车,就比先前的十多辆车来的有意思。 第二十一号,是一辆黑色的老爷车。 小巧玲珑,看着袖珍,却又五脏俱全,有着不知道从哪挤出来的爆发力,更是有着极佳的操纵性能……到底是操纵性能极佳呢,还是里面的车手极佳呢? 即便身处车队几乎最后排的地方开始比赛,在上次的大赛中,这辆老爷车还拿到了……第三名,还是第二名来着?记不清了。 不过,这一次这辆黑色老爷车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旁边的是上次比赛的煞星——那辆装载了震撼冲击波的绿色大脚兽卡车! 只要后者想,轻轻一按车内仪表盘按钮,老爷车的车手就会瞬间被那冲击波震的昏死过去,当场送入医院。 一直想着这辆大脚兽的事,姬霄都没怎么留意剩下的两辆车了:一辆紫色低底盘车,一辆红色带着白色溅射状花纹的赛车……都不是什么在上次比赛中出人意料的家伙。 倒数第二排,才是本次比赛最大的问题之一。 四辆车型不同,唯有装载的装备和颜色涂装完全相同的,齐齐停在同一排的,四辆赛车! 第一辆车子是“凸”字型的;第二辆车子有些像寻常轿车;第三辆则是显得比轿车大些,又显得比suv小些,看起来有些臃肿;第四辆则是有着一道尾翼……尽管车身车型上面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同之处,它们四辆车上面的动漫涂装,却是完全一样的。 故意让团队的第五人开着一辆没有涂装的车子先行进场,假装和他是两路人,却偏偏又要留下粉色这个“线索”,要所有人事后细细回味能够知道自己五人是一起来的……真是贱啊。姬霄在心底暗骂道。 最后一排也没什么可看的,对于上次最后一个进场的姬霄来说,那仨都是老熟人了:一辆通体亮银色的低底盘车;一辆橙色车身黑色车顶,带着各种字符的赛事拉力车;还有一辆平平无奇的家用轿车。 那小子,上次好像是在混乱中拿了个第七名吧?不知道这次,他那辆白色的轿车又能够走多远,姬霄远远瞥了一眼之后,有些期待地哼着小调,向着起跑线走去。 原因无他:地面上的工作人员已经用震耳欲聋的大喇叭通知——他们已经封锁赛道,比赛即将在规则和赛事路线介绍完了以后,正式开始…… 虽然身处寒夜,可姬霄只觉得,自己的背后热得发烫! “……好的,介绍完了本次参赛的三十一名选手,现在,比赛也进入了赛前的规则介绍环节。”龚和总结道,将话题引向了规则介绍。 可是,没等一旁的主持人接龙,他又自顾自地顺着这个话茬向下说了起来:“本次赛事为竞速赛,共三十一名选手参加,除了不能驶出赛道,不能直接攻击对方选手以外,不能有第二人进入赛车以外,赛事上没有任何规则——这也意味着,互相撞击车身之类的恶劣、混乱行径,会在本场比赛当中层出不穷!” “是的,”艾琳见机行事,在龚和气终于消了些许,自行让出了话语权之后,很快接上了话,“我们可以看到,此时的起跑线上,几十个工作人员正忙得热火朝天——他们正在负责讲解规则,以及发放本次赛事的地图。虽然粉丝们可以通过提前报名的方式,统一乘坐大巴来到比赛现场,可最最关键的赛道地图,却是只有比赛开始前的这短短几分钟,才会交到选手们手里的!” “……全新的赛道,从未见过的地图设计,逼迫选手们在过弯时抛弃更为有利的‘抓地走线’的方式;而是使用适用范围更加广泛,以不变应万变,看起来也华丽至极的‘漂移’过弯!” 说着,画面上也非常适时地投放出了一道赛事地图的卫星平面地图,上面还有着荧光笔勾勒出赛道的路线,供实时在直播间观看的粉丝的们认路。 至于那些早早预约,跟团在城市里游玩了一天,现在坐大巴来到现场,围在护栏旁边观看的粉丝们,则是从人手一份的纪念品当中拿出了一把扇子——扇面上面印刷的,俨然就是此次比赛赛道的平面地图。 “车队虽然在比赛开始前留有间距,可只要一个加速,便能轻松追及,即便是过弯的时候,也拉不开太大差距,”龚和分析道,“主要的胜负手,还是来到了比赛规则所不限制的——车辆武器上面。” 对于这次比赛的详情,他还是很用心地提前做了功课的。 “……除了直接对选手人身进行攻击被禁止以外,选手们可以在车辆上加装各种各样的武器,攻击其他人的载具!地刺链条、爆炸物、装在车头的机枪……全都是被允许的东西!”说着,龚和讪讪笑了两声,“不过,这次好像倒是没看见机枪这么过分的东西。” 地图发放也逐渐接近尾声……事实上,现在的工作人员们主要是忙着调整赛事方装在汽车引擎盖或是车顶上的强光投影——好让天空之中的飞船,也能清楚地看到投在车身上面的数字。 检查投影仪的运转情况,检查赛车内部是否有装载任何涉嫌代驾的接收、发射装置,检查轮胎状况——免得开局就停在原地不动,挡住了后面的好几辆赛车,给赛事的观看体验造成巨大影响。 秋后算账 第二百九十二章 性能差距 姬霄在外边闲逛一圈,回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晚了:站在他车子旁边的工作人员心急如焚地寻找着他……轮胎检查无误、数字投影安装完毕……选手人呢? 第一排第一辆第一赛道第一号赛车……要是安着这么多头衔的家伙在比赛开始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车子停在大马路正中间,挡住了第一赛道后面的整整七辆赛车——主办方不得被人骂死? 看到一个貌似选手本人的家伙向着自己走来——毫不夸张地说,那个工作人员的眼泪都快要留下来了。 姬霄也是有那么点心虚的意思,讪笑两声,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厕所,厕所。” 还没等那工作人员开口,用机关枪一般的语速给他解释比赛规则的时候,姬霄很是自然地从前者手中接过电子地图,另一只手则是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刚刚路上我都听到了,规则我明白。” 这样的说法肯定不能让人安心,可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无奈之下,那工作人员只好一问一答,和姬霄印证了几个比较重要的,关于比赛规则的原则性问题之后,带着满心担忧退到了一边,等待比赛开始。 他们的工作远远没有结束,硬要说的话,不如说现在才刚刚进入正题:以最快的速度处理赛场上的意外事故,就是后勤部门的工作。 直到赛事结束,奖金发放完毕,所有选手各回各家,所有护栏被收起,所有街景被还原后,他们才能真正松懈下来。 …… 赛事直播主飞船,录制室。 “在这带着阵阵凉意的秋夜,强森地下赛事即将拉开帷幕……我是主持人艾琳。” “我是副主持人龚和。” “可以看到,在开赛前的这段准备时间,有不少选手都是干劲十足,卯足了劲:现在的赛场上,可有不少车子正在原地磨胎呢!”主持人饶有兴趣地指明道。 她提出这一点的瞬间,摄影师立刻很是配合地将镜头聚焦到几辆正在哗众取宠的车子上。 听着这种无聊的开场白,姬霄又打了一个哈欠。 “这就是最顶级的解说员吗?来点有营养点的开场白吧。”他摇了摇头,在心底暗自腹诽道。 没想到,下一刻,电台广播里的话题,就点到了自己头上。 “龚老师,依你看来,这次冠军的最有力争夺者,会是哪几位选手呢?”艾琳很是适时地将话题抛了回去,一谈到这个,龚和就滔滔不绝地分析了起来。 “虽然每次赛事的冠军都多多少少有些让人出人意料,但这一次比赛的冠军,我认为有迹可循,”龚和先是废话一句之后,这才开始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很明显,钱德勒·强森先生所驾驶的二号赛车,以及四号选手,是冠军最有力的竞争者……至于其他选手能不能找到机会超车,就得看他们今天带来的‘秘密武器’了。” “哦?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呢?” “很简单的,仔细想想,应该就能得出相同的答案。”龚和循循善诱地引导道,为了在这赛前的“垃圾时间”保持高密度的解说工作,将对话一直拖到比赛正式开始,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嗯……莫非是因为龚老师收到了内部情报,知道二号选手和四号选手的载具武器?如果不是这样,我还真想不出来龚老师如此笃定的理由。”艾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出来。 卖关子吊胃口这种事情,酌量倒不是件坏事,可要是滥用了,准会被听众臭骂一顿,想到这里,龚和也是连忙进入正题,向广大观众朋友们解释道:“我在考虑夺冠可能性的时候,反而想的比较纯粹,没有去看那些虚无缥缈的武器之类的东西……我只关注了两件事。” “……性能差距,以及出发位置。”他强调道。 说到这里,龚和暗中比了个手势,示意导播切换画面。 直播间的画面,一下子又聚焦在第一排的四辆赛车上。 “从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无论跑道如何,第一个出发的人,总是享有着绝对优势:无论后面的车有着多么优越的性能,只要它没办法直接掀翻前面的车子,就只能跟在对方尾灯后面,乖乖等待对方失误,寻找超车的空隙——这是其一,出发点的优势。” “……可以看到,钱德勒·强森先生的座驾,虽然被抢去了一贯位于左上角的,最最传统的‘一号’位置,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处于四条车道靠近中间的位置,是非常灵活,非常适合变通的!” “……更重要的是,观众朋友们,强森先生旁边的两位选手开的是什么车?是家用轿车啊!轿车和受过专业改装的赛车有着巨大如鸿沟的性能差距:先不说最开始的百米加速,只要遇上了直线跑道,这两辆位于最前排的轿车,就只有被碾压的份!” “……有了这两辆车一左一右像护法一样贴在身边,还能巧妙地遮盖住氮气加速所发出的那点动静……依我看来,这次强森先生,很有可能可以拿到他梦寐以求的赛事冠军!”龚和语调高昂地结束道。 虽然他心底觉得老板这么赢了似乎不太光彩:就像是大学生去参加小学拳击比赛拿了一等奖一样,实在不是什么可以炫耀的事情……可老板毕竟还是老板,职业素养让他将这份腹诽深深藏在心底,憋了回去。 “这么说,龚老师是认为其他人绝对没有机会夺冠了?” 听到这个问题,龚和哪还能保持冷静:这不是相当于将二十多名选手都得罪了个遍么! 他哪里敢怠慢,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紧紧咬在二号、四号选手后方的两位选手,更是有力的竞争者……事实上,即便第一第三赛道的选手们会受到些许拖累,但我相信,他们很快就能觅得良机,将两辆轿车远远超越过去。” 话音刚落,从街道上陆陆续续走出几个赛车女郎,双手里边各一柄黑白格子旗,站到了四条车道的最中央。 画面里边,传来了她们飒爽而又高昂,整齐而又具有穿透力的呼喊声。 “准备好了吗?”她们大声问道,左手的旗帜挽了个剑花之后,高高举起。 “各就各位,预备……”说着,她们右手的旗帜也有样学样,挥舞了一圈之后,举起到了空中。 在那一瞬间,紧张感真有些要叫人窒息了。 不过,那紧张的一瞬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乎就是下一秒,高悬过头顶的一对对旗帜,同时向着赛道前方,重重挥落! “比赛开始!” 比赛开始了,这也是两位解说期待已久的时刻。 特别是龚和:早早做出预测的他,只待两辆轿车起跑瞬间的失利,他就可以顺着这个话题,将解说继续向下延申下去了。 毫不夸张地说,起跑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情可能比场上的不少选手都要迫切。 快点起跑吧……快点拉开距离吧……快点按照我的预测进行吧!他在心中暗暗想道。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球。 在起跑的瞬间,有一辆黑色的车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一霎那拉开的距离差距实在太大,不光是以俯视视角看的主持人和观众们大吃一惊,就倚仗着自己身处前排,旁边又是两辆轿车,想要慢热开局,慢慢进入状态的两名选手,也是在那个瞬间,有些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奔驰而出,在比赛开始阶段就取得了优势的选手的座驾,正是在比赛开始前,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那辆黑色的轿车。 而此时此刻,那黑色轿车里面的驾驶员,也是一改赛前的慵懒模样,眼神变得格外锋利,宛若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浅笑一下,看向右边的后视镜,对着无人的副驾驶座,又像是对着广播电台,隔空嘲笑道: “喂喂喂,可别小瞧了我这辆‘轿车’啊……会吃大亏的。” 比赛才刚开始,他就收到了满意的成效:计划不但顺利地进行着,还因为其他两人的掉以轻心,一人的有心无力,一下子取得了卓越的领先! 原本想着要到第一个弯道前面才能勉强取得大半个车身的领先……没想到,实际施行起来,竟是在刚出起跑线,就几乎已经要领先一个车身了! 这意味着,从第一个弯道开始,姬霄就可以自由选择走线方式!是漂移,亦或者是抓地,全在他的掌握当中! …… 开局就用氮气加速?这都是什么人啊!有病吧?!龚和一下子傻了眼,像是喝水被呛到了一般,一下子开始无缘无故地剧烈咳嗽起来。 也幸亏他把自己呛到了,要是刚才脑子里面的话脱口而出,又得煞费一番心思自己给自己圆回来了。 他旁边的艾琳倒是没在比赛开始前就形成固定思维,现在也是很快调整过来状态,清了清嗓子,继续解说赛场上的每一点变化。 秋后算账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内圈优势 “没想到,在这次赛车比赛当中,第一个带给我们惊喜的,竟是先前少有人看好的两辆轿车的其中之一!”主持人极快展现出了自己的职业素养:迅速调整好心态,冷静下来之后,便开始面不改色地解说着赛场上的比赛。 看那样子,简直就像之前推测错误的人不是他们一样——一般人要是被这么推翻掉自己信誓旦旦的结论,不说没脸见人,也绝不可能如此淡然处之。 这一点,倒是让姬霄对这两名主持人的印象,有所改观。 “……我们可以看到,选择‘开局使用氮气加速’这样一款策略的一号选手,一下子就打乱了整个战局,取得了巨大的优势,”艾琳分析道,“起跑才过去几秒钟,他便已经取得了一整个车身的天大领先!这种程度的领先,如果他足够大胆的话,足以让他选择抓地走线的方式,将优势扩大到极致!” 话音刚落,瞬息万变的赛场上,变化再生! “真是惊人!不仅仅是一号选手,位于一号选手正后方的五号选手的黄色跑车也不堪落后,开启了氮气加速!看样子,他是想要效仿一号选手的做法,在比赛的前段取得领先!照这个势头,如果第一排剩余的三名选手不做任何回应的话,凭借着氮气加速带来的巨大性能、速度差距,五号选手很有可能在入弯前取得半个车身的领先!” “……那就意味着,如果一号选手选择了最短距离走线,无暇防备后方的超车的话,五号选手完全有可能凭借着第一个左转弯道的内圈优势,再加上跑车和轿车的性能差,直接超越第一排的三名选手,和一马当先的那辆黑色轿车齐驱并架!” 黑色轿车的离去,意味着第一梯队多出了一个口子:占住这个口子,不说抢到第一……至少争抢第二名的机会,会大上数倍! 而这个过程当中,绝对不能犹豫:这四条车道组成的赛道并不算宽敞,要是在原地踌躇了一瞬,为了稳固自己的领先地位,前面的三名选手必然会心有灵犀地排开位置,用三辆车勉力占住四条赛道,不让后面的人上前。 抱着这个念头,那黄色跑车没有迟疑,一个轰鸣,就以肉眼可见的冲势,向着前方的缺口处推进! “看来,前排的三个选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龚和一针见血地指明道,“我们可以看到,二号选手的座驾显然是有些不安分的:他的赛车压的是车道的左线,似乎随时准备盯防来自后方的超车动作……果不其然,他也动了!” 钱德勒·强森的肌肉车,在后方的那辆黄色跑车向前冲刺的瞬间,用最豪横的法子,做出了回应。 那就是,直直向着左边拐去——尽管两车很有可能直接在第一赛道上相撞! “这真是惊险的一步如果黄色跑车的速度不减他们即将会在下一秒撞上!”龚和以机关枪的语速,几乎没有停顿,一下子说完了他对当前场面的分析。 在这种激烈的比赛当中撞车,可不是件小事:先不说两车相撞可能出现的车辆损坏的几率,就光是两车撞击时损失的速度,就足以让同一水平线上的其他对手抓住时机,将他们远远超越过去。 不到迫不得已时,是绝对不会行此险招的。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了这一场面上:现场的观众看向赛道,远些的观众看向附近大楼上被租赁的大屏幕画面,前排的选手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兮兮地看向后视镜…… “哦?”艾琳很是激动地道,“看样子,强森先生这是一记假动作,本来就没打算撞上去,只是为了试探对方的决心:如果对方退了,那正好得逞,如果对方不退,自己也并没有损失多少速度……啊!” 艾琳做出此番评价,是因为画面里的黑色肌肉车在撞上之前,就早早反打方向盘,归正了方向。至于她现在惊呼的原因,则是因为这个“矫正方向”的动作。 那变故发生的是如此之快,就连一直死死盯着屏幕,能够先观众五秒看到直播画面的两名主持人,都没有来得及将这一幕说出来。 可这片刻的沉默,反而营造出了一股极为独特的氛围:简直好似将这一个瞬间放在了聚光灯下,就连时间也变得缓慢,细细欣赏一般。 艾琳惊呼一声的原因,是因为那辆肌肉车右转的幅度实在太大,简直不像是在调整方向。 没想到,钱德勒·强森之前那一记向左撞去的动作,竟然只是假动作……他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借此先向左转去,然后以更大的幅度,更大的力道,撞向右边! 画面聚焦在那辆显得有些狰狞的,四个轮毂中心各自突出了一根尖刺的黑色肌肉车上:只见那辆肌肉车向左一个蓄力之后,猛地向右撞去! 右前轮胎的那枚尖刺,直直刺入了白色轿车的左前轮! 画面当中遥遥传来一道爆炸声,扑哧漏气声,以及场边观众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如果仅仅只是除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对手,似乎不会引起如此之大的反应。 问题就在于,钱德勒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他不但要除去右边这辆白色轿车,还要连带着,将左边超车上来的这辆黄色跑车,也一并淘汰! 微微左拐,大幅度撞向右侧之后,这辆霸道跋扈的肌肉车,迎来了第三次变向! 黄色跑车开启了氮气加速,向前推进的同时,他后方的赛车自然也不会白白让出位置:即便濒临入弯口子,也是硬着头皮踩死油门,缓缓吃住了这个位置。 此时的这辆黄色赛车,正是刚刚冲上了肌肉车的同一水平线,前有姬霄黑色赛车阻挡,后有粉色赛车死死咬住……这正是一个退无可退的境地! 被前后包夹,锁定在了一个固定位置的黄色跑车,迎来了一记更为沉重,更为惨烈的撞击! 一道丝毫不输之前的响亮爆胎声在人们的耳膜里震荡开来,可这一次,这辆凶残的肌肉车非但没停,反倒是像陷入了僵持战一般,誓要用手中尖刃扎穿对方的后心! 肌肉车不但没有迅速“拔刀”,反倒是仗着这一点,携带着这辆黄色跑车,狠狠向着左侧的护栏上撞去! 黄色跑车的左侧被肌肉车推动,猛地撞向护栏,左侧车窗的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个遍地,待得肌肉车扬长而去之后,它只滑出不远,便沉沉地停了下来——驾驶员似乎已经因为震荡和冲击,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当中。 左,右,左……短短三次变向之间,便接连除掉了两名选手!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龚和连续强调道,“没想到最初的一记左转,是个蓄力动作,是个掩饰自己真实意图的幌子,是个连环套,是个让人掉以轻心的陷阱!” “……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成功让两名几乎被淘汰的选手读取到了错误的意图:位于肌肉车右侧的三号选手,他误以为强森先生的目标,是撞击并淘汰掉左侧意图超车的黄色跑车——毕竟,谁能想到强森先生会将他这么一辆性能低劣的轿车,视作比赛途中的眼中钉呢!” “……至于五号选手,就更不会料到了:提前左拐,不是为了用截停的方式逼退对手,也不是为了假动作的缘故,而是一层铺垫!这既是撞击右侧的蓄力动作,好让五号选手松一口气,以为自己不会连续淘汰两个目标……但是,五号选手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就是,选手们已经离弯道不远了!”龚和飞快地说出一大堆分析之后,激动万分地总结道。 在他旁边的艾琳也读懂了这个分析,情绪也被充分调动起来,用几乎同样激动的语气接着解释道:“没错,弯道,是一个绝对不能忽视掉的因素!入弯前的强森先生,原本处于第二赛道,淘汰掉右侧的一名选手之后,正常来说,如果试图再次淘汰第二名选手,就会让同一水平线上的第四名选手渔翁得利,白捡一个大漏……但是,弯道的内圈优势,巧妙地将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在第一至第三赛道摇摆的黑色肌肉车,第二赛道先不用说,那是绝对不会被超车的位置,第三赛道的人即便超车上来了,余力也不足以追平强森先生,而第一赛道的所有选手,则是会被爆胎的黄色赛车,略微阻挡!找不到超车的空隙!” “……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强森先生的黑色肌肉车都掌握着对弯道内圈的绝对控制权!处于第一个左转弯最劣势的外圈的四号选手,根本没有机会利用这点撞击的减速,来超越强森先生!” “即便他想要利用这一点超车,那也不可能在最劣势的外圈——而是要靠近到更内圈的地方去。”龚和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 连续淘汰两名选手,如此彪悍战绩之下,还有谁敢凑到这辆残暴的肌肉车边上去? 再给这四号选手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秋后算账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失控赛车 两位主持人的分析丝毫不差:钱德勒·强森早早暴露出自己杀手锏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震慑住在场的所有选手! 而这一点,也通过两名主持人的分析,传到了所有观众耳中。 “这一招实际上很是高明:我想,强森先生一定是在短短时间内,想的比我们这些以俯瞰视角观看比赛的家伙们更要清楚——再不想办法制止前方选手的冲势,赛事冠军就与自己无缘了!”龚和分析道。 “……如果让一号选手独占绝对优势的位置,这意味着什么?”他对着观众们自问自答道,“这意味着,每一个弯道的内圈优势红利;这意味着,更多的失误机会;这意味着,没有敌手带来的竞争压力!” 艾琳在他说到一半,就明白了搭档的意思,在一阵如同狂风骤雨般快速吐出的解说词后面的,换气的时机,她也很是适时地顺着这个思路,继续解释了下去:“别看这只是细微的差距……比赛可是有着整整三圈!多么小的优势积累起来,最后都会成为足以决定胜局的,无可挽回的巨大差距!” “……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强森先生才会做出如此大胆而又干净利落的举动,以雷霆手段淘汰了两人,同时震慑住了后方的所有选手!我们可以在画面里看到,后面的选手,没有一辆赛车敢上前的!” 龚和喝过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又将节奏掌握回了自己手中:“没错,这么一来,别说后面的那些人了,最为担惊受怕的,应该就是位于同一水平线上,此时唯一剩下的另一名选手——驾驶着一辆名贵蓝色跑车的四号选手。他那辆跑车,看起来可比五号选手的不经撞多了!” “……害怕是人之常情,但这在这场比赛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强森先生,也占据了内圈的绝对掌控权!如果没有人敢超车,也没有人敢和自己驾驶在同一水平线上,这和遥遥跑在前边的那辆黑色轿车,又有什么区别?差距,一下子就被拉平了!”他总结道。 轮胎刺这个东西,虽然泛用性不广,可一旦来到了同一水平线上,那就成了一道必然会命中的大杀招! 先不说几乎已经想主动后撤的,位于赛道最边缘几乎要撞到墙上的那辆蓝色赛车了,就看空出来的两条赛道,后面二十多辆赛车,谁敢往前一步? 震慑住了群人,钱德勒·强森才有机会发挥自己的主办方优势;唯有无人打扰的境地,他才能安心使用抓地走线的方式,来快速拉近与前方轿车的距离! 不过,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那辆“轿车”,实在是快得有些出奇了。 刻板印象,使得他们在不经意间,将这辆轿车的“超高速度”与先前显而易见的氮气加速联系了起来,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到了现在还处于氮气加速状态,这辆轿车的发动机早就该不堪重负,“爆缸”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比赛上面。 此时的赛场上,已经形成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遥遥领先的,是一辆没有任何人看好的黑色轿车,此时已经先所有人进入弯道,以一个帅气的漂移,顺利度过了弯道。 吊在后面的,是一黑一蓝两辆车,只是这场面,却显得十分古怪。 一辆车贴在最左边,一辆车贴在最右边,后面二十多辆车看着中间这两车道宽的空隙,却没有任何一人敢当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全都紧紧跟在后边,却没有一人敢上前。 此时受到轮胎刺攻击的两辆赛车,唯有一辆白色轿车,仍在歪歪曲曲地左摇右摆着,像喝醉酒一般,晃晃悠悠地继续前进;至于那辆黄色跑车,正如先前所说,也许是因为车内的防护措施不足,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大的选手没有系上安全带…… 总而言之,受到撞击的驾驶员昏了过去,车子几乎是当场停了下来,与后面无隙变向的那辆粉色赛车撞了个正着——那粉色赛车的驾驶员好险没当场昏过去,可即使他以最快的反应速度刹车,挡风玻璃还是碎了,像狂风当中席卷而来的雨点一般,带着刚猛的力道,无声无息地划过面孔,自己的赛车也因为这道止势,被后面的选手远远超越。 后面的二十多人因为机缘巧合,反而逃过一劫: 他们看到第一辆白色轿车的惨状,本就因为犹豫和胆怯,稍微放慢了速度,准备随时避开因为爆胎而停下的白色轿车……这下可好,他们躲的白色轿车到最后还没停下来,仍在“一瘸一拐”地前进着,可他们的准备也没白费——不少人在足够的心理预期之下,顺利躲过了缓缓停住的黄色赛车,以及那来不及刹车,将前者撞出了一段距离的粉色赛车。 仅仅出发没多久,形势便和起跑时有着天差地别! 似乎这个意料之外的氮气加速,给所有人的心底,都添上了一把躁动的火焰。 “一枚轮胎遭到严重损坏,轮毂已经开始摩擦地面,显得有些凄凉的那辆白色轿车,仍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方向,试图跑完这场比赛……虽然这似乎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勇气可嘉。”龚和评价道。 在这之后,他还不忘分析一番诸位选手现在所处的心理博弈:“依我看来,强森先生现在使的是一招阳谋——他没有停留在第二赛道,随时为了防备后面超车的选手而疲于奔命,而是选择了稳坐内圈优势,这一招,是绝对的阳谋!” “……要是霸道地坐镇中线,左右必不可能兼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定会有两名选手尝试同时通过,抓住这个百分之五十一举翻身的机会!” “……然而,只保住自己的一亩三耕地,看似示弱,实际上,则是更大的威胁!如果说:坐镇中间,还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会有立马紧随其后,从另外一边试图超车的人……坐镇于赛道的最左方,真真正正地震慑住了所有人!谁都不敢第一个上前:因为第一个上前的人,一定会沦落到和先前两名选手一样凄惨的下场!” “现在一号选手的黑色轿车依旧去势不止,一往无前!没有受到任何人牵制,不需要担心任何来自后方的偷袭的他,此时正以丝毫不弱于先前的速度,继续冲向第二个弯道!无论后面的人能不能追赶上来,这第二个弯道的内圈红利,已经稳稳被他纳入囊中!他占据着比赛目前绝对优势的第一梯队,领跑在整个车队的最前方!”艾琳分析了一番局势解说道,将话题从题外话扳回到了比赛画面上来。 “……至于车队的后半部分,则是跟的比较紧密,目前还没出现因为车辆性能和技术失误而落后、掉队的情况,毕竟比赛才刚开始嘛!” “嗯,硬要说的话,现在的局势倒是古怪的不得了……强森先生以及旁边的四号选手,基本上可以算是‘第二梯队’了:在他们前面的暂时追不上,在他们后面的能跟上却不敢靠近——就连四号选手,都只敢远远躲到赛道的另一端,不敢跟在肌肉车旁边,用略逊一筹的第二车道过弯!”龚和肯定一声之后接着说道。 “后面的选手的位置则完全没有变化,只是第一赛道的选手们为了躲避赛车残骸多多少少有被波及到,慢了一些;而第三赛道的选手们则是因为他们的‘领头羊’,驾驶着白色轿车的三号选手在自己的车子爆胎之后,减缓了速度以求控制住赛车的行进方向——最前面的人都慢下来了,后面的人还怎么能快起来呢?”艾琳反问道。 龚和看着直播画面,坏坏地轻笑一声,评价道:“三号选手的压力也是不小啊:后面的选手们毫无保留地宣泄着自己的恶意,汽车前端的喇叭声响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吵人至极——想必他现在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吧,真不知道他后面会怎么做。” “他能坚持到哪一步呢?”艾琳似是自问,又似是向屏幕前的观众们发起询问,抛出了一个问题,“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二梯队已经接近弯道,准备入弯……噢?”龚和饶有兴趣地提高了音调,“看来,三号选手也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在这过弯前的紧要关头,他的速度不降反增,向着前方冲去!” 虽然轿车的加速看起来微不足道,可和先前那病怏怏的模样相比,实在是太显眼了! “临近弯道加速,真是一个大胆的选择?可是,他真的能够掌握住在更高速度里,更加颠簸的残损赛车吗?”艾琳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发问道。 “他左拐了……”这是龚和的轻语。 “车辆却径直向着前方冲去!”这是艾琳的高声。 然后,出于对赛车的认识,他们竟异口同声地说道: “赛车,失控了!” 秋后算账 第二百九十五章 撞车 临近弯道,一辆左前轮已然爆胎,仍然锲而不舍,摇摇晃晃的向前行进着的白色轿车,映入了现场观众们的眼帘,引起了一阵欢呼。 看到这白色轿车爆胎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为驾驶员捏了一把汗,可也没过多关心……直到那三号选手一路坚持下来了,用残破的车子在赛场上顽强地挣扎的时候,他们才真正开始正视,甚至可以说,重视这名选手! 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事迹:无论自己是否拥有高尚的人格,人们总乐于看到一个高尚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 即使美好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只要美好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总会令人心生向往,鼓起对生活,对困难的勇气。 由于距离原因,观众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白色轿车的轮胎向左一扭…… 照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顺利左转,然后险之又险地过弯了。 可车身就像和轮胎闹起了别扭一般:行进的方向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直直向着前方冲去! “是不是……有些变快了?”一个观众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自问道。 站在不远处维持秩序的,在此之前早就是从事赛车相关行业的工作人员也微微皱眉,瞧出了什么不对劲之后,也顾不上验证对错了,他连忙挥舞着手臂,像疯了一般朝着人群扑去。 “快从护栏边上离开!快从护栏边上离开!”他大喊道。 观众当中也不乏眼尖的,更有甚者好不容易抢到的前排位置,就这么拱手让人,不动声色地从人群当中钻了出去,退到了后边,远远地从人和人的缝隙当中,观看着比赛的状况。 事实证明,每一个因谨慎而退开的观众,都不会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第二梯队刚刚进入弯道,紧随其后的三号选手的赛车便失控了!这到底会不会影响到后面的选手呢?会不会因此让后方的选手们更加落后呢?”主持人艾琳接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有那些奔驰在场上,在夜空当中呼啸的赛车们,能够用实际行动来交上一份答卷。 “看来,三号选手已经无力操控住这部损坏的赛车了——他的白色轿车依旧径直朝着前方的护栏处驶去!”龚和很是激动地解说道。 那护栏到底能不能承受住一辆轿车的全速撞击,他心里也没个底。只是……既然站在了台面上边,就不能够露怯,不能够让观众们跟着自己一起惊慌起来。 想到这里,他镇定心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定眼看去,更为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白色赛车的尾部冒出了一团焰光!”龚和的面部表情舒展开来,眼睛瞪得极大,下巴几乎张开到了要脱臼的程度——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面前所发生的事情,也的确不可思议。 那根本控制不住行进方向的白色轿车,在濒临撞墙的生死危机面前,驾驶员的行车速度不减反增,还使用了氮气加速这种最极端的手段,将自己座驾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在撞墙前还猛踩油门,那不是送死的行为吗! 这个事实在所有人心头浮现的瞬间,所有人都有些因为震撼而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停下了思绪,只是默默看着面前的事情,看着它发生,看着它发展,看着它结束。 身处比赛当中的选手,亦是如此。只不过……他们听到这信息时,已经要晚了几秒。 未能燃烧殆尽的燃料顺着排气管的尾气冲出,在排气管的末端爆发出了一道不小的焰花,白色轿车被这股巨大的推力送了出去,下一个瞬间,便是用轿车的头部径直撞向了转弯到一半的,蓝色跑车车身的侧面上! 那辆蓝色如果能够露出表情,此刻一定是顶着一张苍白无神,惨淡的面孔吧。 它的车身就像被正中捏了一下的,凹瘪弯折的铝易拉罐一般,整个车身都在撞击的那一刻,极其骇人地凹陷下去……凹陷下去的位置,至少从外观上看来,主驾驶位虽然不是直接目标,可也应该受到了极其大的伤害。 驾驶员,生死未卜! 白色轿车撞上那蓝色跑车的侧面之后,像一柄尖枪一般,直直顶着对方前进,撞在了不远处的护栏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原本早就躲开了些许的人群眼见此景,更是尖叫阵阵,一边悲鸣着,一边向着左边右边疏散开来,巴不得离这车祸现场越远越好。 蓝色跑车的驾驶员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这直接撞击中死亡,至于那白色轿车的驾驶员呢?则是因为中间有着一车间隔,只受到了正常撞车的冲击力,面前的挡风玻璃轰然破碎,而驾驶员被安全带扯住之后,头部在气囊上猛地一撞,便再也没有动弹,压在那方向盘上边,导致轿车不断发出一阵有如受伤野兽哀嚎一般的悲鸣。 连续不断的长鸣,尖锐而又刺耳,让过路的所有选手,都情不自禁地发自心底,打了一个寒颤。 回过神来时,不少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多了一层鸡皮疙瘩。 秋风虽凉,更凉是人心。 震撼到了极点的两名主持人,至少还有着深刻到了骨子里的职业素养打底,比所有人都快地恢复了心神,有些心有余悸地交换了个眼神。 奇怪的是,注意到对方眼神当中的难以置信之后,反倒是让他们冷静了不少。 “真是出人意料!也不知道是决策失误,还是车辆失控……三号选手的白色轿车,竟在过弯的最后时机开启了氮气加速,并撞上了无辜的,正在漂移过弯的四号赛车!”龚和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平静地语调说道。 只是,语调中的颤抖也许可以通过训练消除,可一个人眼神的动摇,指间的微颤,是藏不住的……只不过,观看直播的观众也看不到如此深的细节罢了。 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两人简直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宛若面前那副惨剧就在自己十多米外发生,爆炸声就在自己耳边作响,硝烟的味道还在自己鼻腔中冲来撞去一样,有些恍惚。 “这一撞,给赛事的局面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艾琳语重心长地总结道。 不止他们,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候有些怔怔出神,谁还能顾得上两个解说员到底有没有在分析场面呢?更多是在担心两名选手的安危罢了。 龚和毕竟是前辈,不但深知人情世故,面对这种罕见到了极致的突发情况,也能熟读观众们的需求,很快就用令人信服的自信语调,开始借由解说直播,安慰正在收看,正在收听的全体观众。 “请不用担心,我们可以看到,虽然撞击很是惨烈,但毕竟还没有发生爆炸事故,两名选手还没有遇到最坏的情况,”他如此说道,“众所周知,强森地下赛事是不择手段的赛事,在规则以内对车身的所有攻击,都是被允许的——所以,选手们大多会对车身进行加固,以防可能到来的冲击和震荡,所以受到加强保护的四号选手,很有可能只是晕了过去,这是其一。” “其二,预见到这种完全可能会出现的,由于比赛当中的竞争,或者是什么人为不可控而出现的严重受伤,我们赛事举办方每隔十米,就会有一队后勤人员包括专业的拖车队、医疗队伍,在随时待命——这个时候,虽然浓烟已经有些遮蔽视野了,但他们一定已经到了,一定已经开始抢救两名选手了。” “他们一定到了。”似乎是为了给观众打气,也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增加几分底气,龚和信誓旦旦地重复道。 “不知不觉当中,车队后半部分已经全员通过第一个弯道,无人掉队,只是多多少少有受到些许前方的影响,阵型有些变化,”为了转移话题,艾琳将话茬挪到了比赛现状上面,“让我们来看一下回放录像吧。” 也许是因为在入弯前那辆白色轿车就已经显得残破不堪,让所有人心底都留存了一份警惕,这起事故倒是没有引起任何连环车祸,所有人都顺利避开了两辆赛车相撞的残骸,减缓速度,堪堪从冒着黑烟的车体边上飙了过去。 第一赛道的赛车们虽然先前受到了另两架车子的阻碍,有所减缓,可凭借着内圈优势,以及这次在弯道外圈的撞车事故,也是一举将劣势追了回来——在度过弯道口子进入直路时,似乎还有些微微领先的趋势。 第二赛道则是全程没受到过多大影响,紧紧咬在后边,和第一赛道齐驱并进,不相上下,几乎看不出多少差距来。 第三赛道则是和第四赛道成了难兄难弟,齐齐向着左侧挤去,尽皆不敢大意,放缓速度,以确保用最安稳的方式,度过这个事故区域,再加上外圈的劣势,反倒是落后了一大截。 可事后回味过来的龚和,却隐隐觉得这起事故当中,有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秋后算账 第二百九十六章 激情犯罪 这场事故,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能说得过去,道理上都能说得通;可冥冥之中,以俯瞰视角目睹了整件事发生的,思维很是敏捷的解说员龚和,隐隐之中就是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点像是手指里跑进了一根拔不出的小木刺:虽然并不会造成太大伤害,甚至都不能让指肚流出血来,可那种时不时就会映上心头的骚·痒刺痛以及不适感,实在是令人膈应的很。 有什么不对劲的呢……龚和在心底默默想道,一时间竟是想得有些出神了,就连自己仍在解说席上都快忘了个干净,对于自己已经发呆许久的事实,也是浑然不觉。 一旁的主持人艾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敢,也没有办法去声张,只好尽可能地揽过了解说的工作,尽可能不让观众们注意到两个主持人当中正在想着心事的那位。 顺着艾琳的解说思路,屏幕上的直播画面很是适时地放上了先前车队过弯时的回放录像。 “我们来看一下回放录像:在九号选手的粉色赛车撞上前方的跑车之后,第一第三赛道的所有选手都明显变得谨慎了不少。不但车速开始缓缓下降,更是像在赛场外开车一般,宁可拱手让出优势,也要和前车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她没注意到的是,一旁的龚和脸上的表情变化忽地丰富了起来:先是瞪大了双眼,随即双眉微微挑起,皱成了一团,到了最后,他像是翻白眼一般缓缓看向上方,沉默一阵之后,表情先是有些放松,有些慢慢舒展开来的倾向,又在那么一瞬间过后,喉头耸动了一下,脖子似乎有些僵硬——从头发的微微抖动中,可以看出他颈部的肌肉锁的很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艾琳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有问。她不知道的是,即便她问了,他也不会说。 一瞬之间,龚和灵光一现,想出了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说得通,都能说得过去的结论——可这结论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非但他不敢将自己的结论公之于众和大家讨论,就是连提及有关先前事件的半个字,都没有这个胆子。 他的猜想,总结起来也很简单: 舍身破局。 舍身破的什么局?舍身破的这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毫无生机的死局! 要是这三号选手依旧和先前一样,驾驶着他那左摇右晃的损坏轿车继续前行,会发生些什么?第三赛道的人会被领头者拖累,无法借着前方的空隙超车,更有甚者,可能已经在自己后方不远处,暗暗盘算起了暗中出手的主意。 占据着这个前排位置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更重要的是,车队的前半段,也就是所谓的“第一梯队”的局势,会产生什么变化呢? 首先,自己落后,位于同一水平线上的,就只有钱德勒·强森的肌肉车以及那辆蜷缩在赛道另一侧的蓝色跑车;中间的两条车道,则是空门大开,有着数不尽的超车机会。 第三车道有着自己挡在前面,就是阻断了一半的潜在超车者。 按照这个局势下去,前面的几人将毫无悬念地垄断冠亚季军,后面的人,就连争夺的机会都没有! 一开始和你见面,将我置之不理,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后来我只想规规矩矩地完成比赛,然后在赛事最后颁奖的时刻,拿出那条在后备箱里按捺已久的崭新横幅……然而,你就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愿望,都不让我实现! 抱着这种想法,三号选手的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了一个恶毒、阴损无比的计划。 既然我不能完成比赛,那你也别想着轻轻松松地跑完全程!这就是他的想法。 自己出局,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可要是这辆必然会出局的车子能拖别人下水呢?那就是实打实的赚了!在疯狂的状态中,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不是干不出来。 想到这里,三号选手已经红了眼睛: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拖前面的选手们下水了…… 于是,不久之后,他就开始极力稳住自己赛车的前进方向,而且故意放缓速度,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在其他人过弯前停止加速的时机,他的速度不减反增,不但踩死了油门,还一举开启了氮气加速,撞了上去! 只要淘汰掉了那条赛道上的四号选手,同一水平线上,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辆黑色肌肉车! 三条车道,意味着最内圈入弯的钱德勒·强森无法顾及最右侧的超车,也就意味着,数不清的安全超车机会! 虽然这一切都是龚和的猜测,他也丝毫不知晓三号选手后尾箱里的那道写着“我爱艾琳”的粉丝横幅,更是对三号选手和钱德勒·强森之间的小过节不知情……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设想是最能解释清楚问题的。 要破罐子破摔,为什么不早些开启加速?要放弃比赛,为什么不早些放弃比赛?明明可以踩住刹车,以各种方法紧急制动,停住自己的赛车,为什么还要微调方向,准确地向着转弯当中的蓝色跑车的侧身撞去?如果这一切都不是三号选手有所预谋的话,实在也太过于巧合了。 激情犯罪,这就是最好的解释:这既说明了三号选手的最终目的——如果车子没有失控,氮气加速是他一手造成的话,他到底想干什么;也说明了三号选手不顾自己性命安危,没有踩下刹车的原因——尽管后者很有可能在法院上宣称自己仅仅只是因为在死亡面前惊呆了,甚至忘记踩下刹车。 只要他本人不承认,证据又被销毁的话,这事最后只会以意外事故查处,最多也就调解一下两名选手,赔付一些医疗费用罢了。 要是能搞来行车记录仪,还有车子内部驾驶座的录像的话……就能做成一宗新闻了……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心思早就飞到了不知哪个九霄云外去。 因为种种原因将本场解说视作了自己最后一次在解说席上出现机会的他,甚至就这么怔怔站在解说台上面,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想起了下一份职业的事情。 于是,等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印象中旁边解说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在解读第一个弯道时的回放录像,这么定眼一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部队早已通过第二个弯道!场上的局势,早就已经大变! 无奈之下,他微微转过头去,眼神有些飘忽,而旁边的艾琳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两人将手藏在台下交换了几个手势,总算是交流出了一个办法;而导播也很是配合,意会了两人的指令之后,在一个切镜的时机,干脆就将赛车画面全屏覆盖了,遮去了两名主持人的镜头,好让龚和有时间在私底下回顾之前在比赛当中发生的事情。 真要说起来的话,也没什么可回顾的,不过就是杂乱无章的超车罢了。 白色轿车径直撞向蓝色跑车之后,一下子让车队的前方变得空旷起来。 百分之五十被轮胎刺淘汰的概率,一下子降到了百分之三十,很快就让许多人按捺不住了。 虽说一开始他们有些被其他选手的惨状给吓住了,可当更大的回报摆在面前的时候,风险什么的,就会自动从视野当中淡去了。 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知道其他人车子上会装载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武器的选手们,又怎么会被简简单单一道轮胎刺吓住? 最先行动的人,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是那辆银色轿车的车主。 与其说是险中求富贵,更像是有些恶向胆边生的意思——亲眼目睹前面的白色轿车以最为惨烈的样子出局,让他心底由于物伤其类这个道理,产生出了无与伦比的恐惧和危机感。 这里的人,根本不会管你有没有威胁,只要是自己以外的选手,一旦下定决心,一旦找到机会——就算只是一辆性能有着巨大劣势的轿车,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以雷霆手段铲除!这就是他在这几名选手的淘汰当中,读到的东西。 同样是开轿车的选手,三号选手被淘汰,最为担惊受怕的,莫过于一开始就位于对方斜后面的他了。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又不愿意轻易放弃比赛的他,终于将“体验比赛”的儿戏想法抛诸脑后,在过弯后的瞬间,就开启了氮气加速,迅速地超过了那辆黑色肌肉车! 下一个弯道本就是个右转弯道,无论如何,钱德勒·强森都是要靠向右方的……而果不其然,他并没有放过那辆银色轿车的打算! 龚和目不转睛地看着快放画面,屏幕当中的那辆银色轿车速度乍地飙升,而左侧那辆凶残的黑色肌肉车则是气势汹汹地撞来……最后,那辆银色轿车,险之又险地度过了这个关口! 秋后算账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弯道超车 俗话有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代入到这地下赛车的局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 一辆银色轿车超过了那辆独占四条赛道的肌肉车,做成了所有人想做而不敢去做的事情……可偏偏只是辆轿车! 这带着些许挑衅意味的结果,一下子激起了众人的好斗、好胜心,有了这么一个先例,他们一下子就像是忘记了失败的后果一般,接二连三地向前冲去。 不过,有那辆气急败坏的黑色肌肉车守着,众人哪敢放肆,即便有着他人壮胆,也只敢小心翼翼地绕到外圈,从最左边超车之后,再缓缓并入内圈。 又因为第一赛道如今领头的是辆可怜的轿车,心有余而力不足,错过了最佳时机之后,更是畏前畏后的,思来想去,还是不敢将自己的成绩赌在这一次超车机会上,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在后边慢慢跟着。 至于那些自视甚高的其他驾驶员们,就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了,尤其是第二赛道的,占据着最佳超车位置的,一前一后两辆低底盘车,竟是像是有预谋一般,一同开启了氮气加速,抓着这个第二个弯道前的空档期,超车到了最前边! 骑在自己头上的车子,一下子从一辆变成了三辆,这可把钱德勒·强森气得够呛,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方向盘往左一打,就是在弯道前边,也要决然地撞向那超车的家伙! 这下子,可把那跟着六号选手的黑色低底盘车超车的十号选手吓得一激灵,看到那辆黑色肌肉车袭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方向盘也向左打去,差点在闪躲的过程中直接撞上赛道边上的护栏。 不过,在那刮擦当中,他那漂亮的蓝色车头可算是不保了:左前方的车头直接在这快速靠边的过程中,撞的凹陷进去,虽然最后还是成功超车了,可回想刚才过程,也不免感到阵阵心悸。 两辆车一走,他们后面的车也不会客气,立刻轰了一脚油门,将对方前脚刚走,还留有余温的位置稳稳占住之后,看着前排仅剩下的一个车位以及近在眼前的弯道,只能满怀羡慕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集中精神,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弯道。 至于后边的车,则是一辆一辆往前跟,算是按照顺位紧紧咬住了前面的选手,可纵观来看,除了那两辆排位提升巨大的低底盘车,车队的后半部分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无趣而又死气沉沉的模样。 只要性能允许,就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跟车距离,像是狗皮膏药般贴在后边——车队的后半部分,由于车辆数量众多,简直就像是下班高峰期的塞车路段一般,你挤着我我卡着你,谁也不让谁,最后谁都没法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推进,全部呆在这胶着的路段发起牢骚,疯狂地按起喇叭来……硬要说的话,这场赛车的前半段,和塞车再相似不过了。 唯一让人有些意外的是那道重新出现在车队末尾的身影:一辆车头几乎已经凹瘪到了挡风玻璃那个位置,而原本应该在那个位置的挡风玻璃,则是只剩下些残存在边框上的碎渣……这么一辆非常丑陋的粉色赛车,出现在了赛场的末端。 那粉色赛车撞上了因为损坏忽地停下的前车,车头都凹进去,变成那副模样了,居然还能再次开上赛场?龚和心底有些诧异。 不过,全然不知道一旁搭档话题说到了哪里的他,也没有妄然开口,而是保持着沉默,细细聆听着,默默等待下一个弯道的到来。 “选手们为了迎接下一个即将到来的弯道,纷纷表现的极有耐心:他们齐齐往左靠去,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动手,亦或者是发起超车,整个车队二十多辆车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相处着,真是不可思议。”艾琳感叹道。 也由不得她不感慨万千,毕竟就在这前面两个弯道上边,就发生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不过,无论是解说席上的主持人,还是赛场上的选手们,都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反倒是因为这诡异的沉默氛围,变得更加提心吊胆起来,好似战斗一触即发般。 龚和默默听了一阵,大致确认目前的谈话方向之后,很快就切进了话题当中:“毕竟真正的博弈还在前面啊——离地图上的那条‘最长直线赛道’还有四个转弯,在这四次转弯的机会当中,能够取得优势位置的人,就能利用自己车子的性能优势,在直线路段上和后面的选手们,抛开更大的距离!” “……兵家必争之地近在咫尺,而前面两个弯道的战况又如此惨烈,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一旁的艾琳没有接上这个话茬,反倒是侧过头去,嘴唇微微开合,似乎在和旁边的工作人员确认着些什么。 不一会儿,她就露出了一个喜出望外的表情,眉头都快挑飞到了天边去,似乎又意外,又喜悦。 没等观众们发问,她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观众朋友们,各位亲爱的粉丝们,刚才我已经收到信息:无论是相撞的三号选手和四号选手,还是被肌肉车抵到墙边,被后方来车追尾的五号选手,经过我的确认——他们已经全部从车祸现场当中抢救出来,送往医院治疗,现在的生命体征正常,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在这个话题上又寒暄了几句之后,选手们也在不知不觉当中,到了临近入弯口的地方。 “之前的两个弯道,个个弯道都是凶险万分,都各自爆发出了不一般的争夺战……这一次,我们的选手们在比赛开始之后的第三个转弯,会迸发出怎样激烈的火花呢?让我们拭目以待。”龚和有些期待地说道。 他当然期待:在愣神一段时间之后,想要挽回自己的风评,找回解说的状态,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惊险刺激的赛事路段了。 下一个弯道,是左转弯。 一瞬间,龚和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而赛场上,也同时发生了每一点细节都符合他推测的结果——简直就像是解说台这边对着下方的车阵一个指令,车队就开始变阵一般。 他只说了一句话,一个推论: “我觉得,这个左转弯之后,下一个弯道,依旧是左转弯……这会给位于第一赛道,最内圈的选手带来极大的优势!我感觉,应该会有外圈的选手,试图打破这个僵局,在劣势已成之前抢占更好的位置。” 话音刚落,便是一语成谶!直播画面当中,有着一辆赛车,开始骚动起来。 按捺不住的某位选手,选择了在过弯这个最为危险的时机,寻找超车的机会! “太惊人了!”艾琳很快就反应过来,惊呼出声道,“七号选手那辆有着如同子弹一般优美弧线的红色跑车,在入弯的瞬间毅然决然地开启了氮气加速!” 尾焰在排气管处升腾而起,呼出阵阵暴虐的尾气,随着一阵有如野兽低吼声一般的引擎轰鸣声响起,那辆红色跑车,如同尖刀一般,斜斜刺向前方的空隙! 加速,脱离目前所处的水平线,利用所有人都不去理会的,外圈的盲区,利用这点空隙,从后排一举跃向前排,脱颖而出!这就是七号选手的战术布置。 不但如此,他还显露了自己的底牌! “七号赛车,那辆跑车带出一道红色的残影,就像我先前所推测的一般,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超车到更前排,但他的前面还有着两大难关:二号选手带刺的肌肉车,以及有机会阻碍这一次超车的八号选手……”龚和飞快地说着,句子刚吐出的瞬间,他便发觉——自己的语速已经慢了。 于是,他干脆不再停顿,而是尽可能用最清晰的吐字,连贯地解说道:“我们可以看到红色跑车的车尾显然有着什么特殊变化应该是七号选手的秘密武器镜头聚焦之后可以看出来那装置正在往地面上喷洒红褐色的液体……” 说到这里,龚和用双鼻“嘶”的一声,猛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大喊道:“莫非,是汽油?是为了让后面的选手们打滑的洒油装置?” 下一秒,足以印证他这个猜测的一道轮胎打滑所发出的刺耳抓地声,就在屏幕画面当中响了起来。 还没等艾琳接上话茬,他就激动万分地继续分析道:“这真是一个最为恶毒的时机!专门挑着所有人都在过弯的时候,开始往地面上泼洒汽油,如此一来,漂移过弯当中的选手们,必定极难控制住自己的车身!” “……不仅如此,他的位置也是妙到了极点:由第二赛道出发,要走外圈,走最远路线超车,向右行去,直至第四赛道——这一路上,就是斜斜地画了一条线!这一举动,可以直接辐射到三条赛道,三条车道的战况!” 果然不出所料,后面的赛车已经有些摇晃起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车子的意思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减速慢行,以确保安稳度过这个弯道路段。 秋后算账 第二百九十八章 黑烟 秋风呼啸的深夜里,刺耳的轮胎抓地声连连响起。 这是地下比赛当中的二十多辆赛车,八仙过海,各用各的法子渡过弯道的声音。 在漂移的过程中,注意左右车辆,注意自己车身倾斜情况,注意入弯角度,注意控制速度……要注意如此之多的事情,就很难注意到,自己面前的选手悄无声息地发起了攻击。 一辆红色跑车的尾部,后备箱左右位置的地方,突然露出了八道漆黑的直线,各自连成了两个小正方形,然后那两个正方形所框到的部分,就这么活生生地收了进去,露出了两个漆黑的洞口。 还没等任何人有所反应,下一刻,两道水柱,准确来说,两道红褐色的“油”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浇灌在了干涸的地面上。 当你在赛车的时候,绝不会想要看到地面被汽油浸湿的。 下一秒,那辆流线型的跑车的尾部,左右两边的排气管,冒出了一团尾焰。 氮气加速启动的瞬间,这辆形似游鱼,有着无数道减轻空气阻力的凹陷弧线的红色跑车,真真正正像是入了海的蛟龙,漂移到半程,忽地从自己的那一排冲出,然后走着直线,径直冲向前两排的第四车道! 所有人,所有的车由于这个向左的弯道,都挤在了赛场的左半区,而第一排只有三辆车,第二排则是只有一辆孤零零的肌肉车……只要没人碍事,这次超车,就能轻而易举地成功!想到这里,开着红色跑车的七号选手只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单手握住方向盘,调整好过弯方向的钱德勒·强森,凭借着肌肉记忆掌控住车辆之后,侧过头去看了一眼。 他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在竞争激烈的赛场上,不作为,实际上就和逆水行舟一般,是某种程度的退让。意识到这一点的两位主持人心底的惊讶,比场上的选手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惊人!七号赛车已经顺利度过了第一道难关,正以惊人的速度,从那辆黑色肌肉车边上超了过去!”艾琳惊呼道。 龚和则是双手十指交错,合成一个拳头,开始有条理地分析道:“看样子,连续淘汰了两名选手,又接连被三名选手超车的二号选手,多多少少在心态上面受到了影响,此时位于过弯当中的重要关头,看来他也是不想轻举妄动,以免给他人做了嫁妆。” 不让这红色跑车超车又有什么用呢?前边早就坐了三辆赛车了,僧多肉少,每一碗粥都被看得死死的,多一个人上去分,反倒更能搅乱局面,从而给自己争取来乱中取胜的机会,这大概就是钱德勒·强森的想法。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叫骂声、轮胎抓地声、喇叭尖鸣声、引擎轰鸣声,心怀鬼胎的众人竟是出奇地在此事上面达成了一致,尽皆选择暂时忍耐,没有一人出手。 “看样子,接下来就看第一排的三名选手了:他们若是选择不动,七号选手就能毫无阻碍地冲上前去,霸占住前排的最后一个空位,而他的离去,也给后排留出了一个空位,不过也就仅仅是几辆车的位置变化罢了,像华容道一般,不断上下左右,一有空位就填上……事实上,比华容道可能还要无数了一万倍。”龚和嘲笑道。 他自然会蕴着一股几乎不可察觉的怒火,自然会有些不忿:明明是最紧要的过弯路段,却没有任何人发起攻击,也没有任何人因为七号赛车洒出的油,躲避不及又操纵不住赛车,因打滑而冲出赛道……没有任何悬念,没有任何变化的赛场,有什么可解说的? 要是所有车都这么死气沉沉地保持着车距,无法超车,那四条车道的限制,不就成了这次赛车最大的败笔了么!他在心底骂道。 然而,龚和可能忘记了,这可不是钱德勒·强森举办的第一届地下赛事。 无论是赛道的设计,亦或者是赛事的各项制度,各项明细规定,精确到他前一天的出行,比赛前一个月的布局,都是有讲究的,都是经过了无数考验的。 四条赛道,自然有四条赛道的原因……而这比赛,也远比他想象的要激烈。 他本以为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塞车路段”,挤成一团的那二十多辆车,有一辆车,动了! 因高速前进而整体保持着相对静止的车辆大部队,一旦有一辆车开始加速,试图脱离这个节奏,就会在镜头画面当中显得格外突出,恰如刚才的红色跑车,恰似现在的那辆橙色跑车。 一辆黑色车顶的橙色跑车的排气管,猛地升腾起了两团尾焰! “噢?”龚和终于被这变化打起了精神,饶有兴趣地提高了自己的音调,“没想到,原来在那红色跑车右侧,现在正位于那辆红色跑车后方不远处的十一号选手,驾驶着他的赛车……是想要借着加速,趁机跟在七号选手后边超车吗?前排的最后一个空位会被七号选手占上,这么一来,加速了也是白搭……” 还没等他说完,场上又有一辆车动了: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很明显地向着右方驶去,想要“盯防”住后方这两辆来势汹汹的跑车。 “第一排的选手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八号选手似乎不想将在这基础上把前排的优势再分一杯羹,毅然决然地减慢了自己过弯的速度,转而在第三第四赛道之间摇摆起来,随时可能拦截住后方来势汹汹的两辆跑车!”艾琳赞叹道,“真是大胆的举动!只要他成功守住了这个位置,只要他再守住十秒钟,后面的两辆车因为引擎不堪重负,只能停止氮气加速,速度也会慢慢降下来……到那时候,他们两辆车,就会被困在与二号选手的肌肉车同一境地里!” “和那辆肌肉车同一排?嚯嚯,想想就可怕。”龚和很是适时地接着分析道,“据我推断,二号选手先前不去拦截两人,大概就是看准了第一排的选手们会因为无尽的贪婪而拦住后面的人,而后面的选手则会迅速填上这个空位,不让两辆跑车退回原位,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被困在和自己同一水平线,不就是待宰的羔羊嘛!” “……至于前面的人也好处理:只要不是落后太多,以选手们气罐里剩下的一氧化二氮的储量来看,强森先生相当于是领先着一次氮气加速的机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默默看着周围选手们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 一场精彩的比赛就是由无数个意外组成的,而意外这东西,又总喜欢挑人说话到一半的时候蹦出来,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赛场上,变化再生! 又一团明亮的火焰,映亮了这黑暗的夜空,在所有人的瞳孔深处荡漾着、摇曳着。 这气势汹汹的火焰不是别的,不是汽车排气管喷出的那些燃料渣子而带起的细小火团,而是真真正正的大家伙! 明亮的橙黑色跑车的车头,在原本是铁丝网的位置,原本的安全网和车牌号码已经荡然无存,转而伸出了一根巨大的柱状物,直直指向前方! “火焰喷射器!”龚和瞪圆了眼睛,想到妙极处,竟是一拍桌子,吓得周围的好几个工作人员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艾琳毕竟心思细腻,看着这团火光,她的心里立刻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好!七号选手有危险!”她像是警告般大喊道。 直播间里面脱口而出的话,毕竟和地面上的实时比赛有着些许延迟,即便这七号选手一直在通过车内广播收听比赛的解说电台,等到几秒之后听到这句话时,也是为时已晚。 那是因为,借着氮气加速的巨大推力猛地飙向前方的那辆橙色赛车,笔直朝着前方喷射而出的火柱,已经和前方的红色赛车的尾部,重合了! 还没等七号选手注意到后视镜里的古怪,下一刻,他的视野便被无尽的火光,彻底覆盖了。 下一秒,一辆跑车在火光中爆炸开来,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响遍了这个片区,引得周遭所有的汽车防盗装置都开始不安地嗡鸣起来。 一道前所未见,前所未有,比先所有车祸现场都要来的可怕的滚滚浓烟,很快就从地上升起,融入了与它一般墨色的天空。 洒油装置,后尾箱必然会装着大量汽油……汽油遭遇明火会发生什么,相信不少人都在儿时脑海里想象过,只是活到了今天这个岁数,才得以亲眼目睹。 龚和脸色惨白,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是谋杀,这是彻头彻尾的谋杀!当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这句心底话,早就已经脱口而出了,而直播间里面的评论区,也清一色地变成了相同的语句。 谋杀! 惩罚谋杀犯! 让他退赛! 秋后算账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小小的教训 喷射的火焰遇上了后尾箱里的额外汽油,一下子爆发出了巨大的火花,震得周围几名选手一时间都听不到别的声音,只能听见一道刺耳的嗡鸣声,长久地在自己耳边盘旋。 爆炸的热风“呼隆”的一下拍在车窗上,也多亏这是个阴沉的秋天,没有人会乐意在三更半夜开着车窗疾驰,吹那刺骨的寒风,所以这爆炸中心环绕着的几辆赛车,倒是没有多少被爆炸的冲击波及到。 即便是那辆作为罪魁祸首的,挡风玻璃已经被爆炸震成了碎渣的橙黑色跑车,也依旧疾驰在这夜色笼罩的赛道上。 爆炸的火光一下子点燃了地面上残存的那条汽油划出的斜线轨迹……也许十一号选手一开始是想毁掉这地面上的汽油痕迹,也许他就是想这么做,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在这漆黑的深夜当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些脊背发寒,似乎有一股凉意正从自己脊椎下边偷偷摸摸地钻上来。 谋杀?亦或者是意外?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去获取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想到赛道上真有着这么一个敢于在众人面前明目张胆地杀人的家伙,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有些畏缩了,降低了速度,让出了一段安全距离。 唯独一个人没有怕,唯独一辆车的速度不降反增。 唯有这么一个人,彻底怒了。 急促的喇叭声连连响起,简直就像在暴怒中咆哮,双目猩红的野兽一般,诉说着,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不用亲眼去看也能猜到:这是有人怒火攻心,用拳头连番打向面前方向盘发出的声音。 镜头虽然只能照到车身,但那股怒火简直就像烧穿了车顶一般,让人感觉自己能够亲眼看到那黑色肌肉车里驾驶员的一举一动。 一个低沉的声音似乎在众人背后,用沙哑的声音耳语道:“你,死定了。” 虽然钱德勒·强森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但事实上,和他说的也相差无几。 在此起彼伏,掺杂着半数后怕意味的壮胆谩骂声当中,他中气十足地唾骂了一声之后,然后将左手沉沉地按到了方向盘的正中心上边。 肌肉车低沉而又独特的喇叭声长鸣,除了按下喇叭的驾驶员本人,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在轮船的信号里,长鸣一声代表着离开自己停泊位置;可在现正怒火中烧的钱德勒·强森眼里,这或许只是最为直截了当的警告,最为简单直接的冲锋号。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只针对他一个人……谁敢靠上来,就死!这就是那喇叭声当中蕴含的潜台词! 在这种无声又有声的威胁之下,即便七号选手的离去多出了一个空位,全场的二十多个选手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一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人试图加速或者是改变自己车辆的位置。 喷射装置吐出的火舌,爆炸飞出的火星,汽车加速后的尾焰……不知哪一火焰点燃了残存在地面上的汽油痕迹,使黝黑的泊油路上面燃起了一条火焰形成的漫长斜线。 这线很快就像路边被抛弃的垃圾一般,被卷进车轮,然后无声无息地熄灭了,马路并不算是什么很好的引燃物,所以这火势倒是没怎么扩散开来,只是看到地上逐渐熄灭的火团,还是不由得让人有些心悸。 最心悸的,莫过于连喷射装置都停止冒火,紧张兮兮地冲上了第一排的十一号选手。 这场爆炸,不但除去了七号选手,居然还顺带波及到了与那辆红色跑车距离最近的,脆弱的银白色轿车! 没有加装任何防备,只是有着一道业余的氮气加速装置的那辆小轿车,先是被红色跑车撞上,然后又被爆炸正面击中;车子基本上算是翻了个面,划了个半圆,然后平躺在了地面上,滑出一段距离之后,咚一声撞上了不远处的护栏。 赛场上的第一排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橙色跑车的氮气加速虽然已经快要迎来尾声,可也堪堪足够支撑它冲上第一排,占下右半区的一个位置。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度过了弯道的两辆赛车,居然幽幽地向右边靠了过来,占住了中间的两条车道。 前排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而左后方不远处还有一辆黑色肌肉车在虎视眈眈地看着……没办法,在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中,十一号选手只好认怂,乖乖钻到了其余两人给他让出的位置当中。 不过,这一举动,算是个什么意思?每一个人正在观看现场直播的观众,心头都不约而同地浮现了同一个疑问。 不久后,选手们就用实际行动解释了,他们这份无声的默契其中蕴含的意义。 “这是什么意思?”主持人龚和也发起疑问,“六号选手先动,而注意到这一点的十号选手也很快配合上了他的行动——两个人现在一左一右地占住了赛道的中线……不过,这有什么意义呢?下个弯道毕竟是个左转弯,虽然这条直线路段比之前的三段都要略长,但也没到需要坐镇中边,随时准备左右超车的地步。” “而后方的选手们的行动就更是诡异了,”艾琳接着说道,“他们竟保持着原有的相对位置一动不动,严格地按照先前的位置,行驶到了这个路段!中间的两个空位依旧空空如也,却没有任何一辆赛车上前占住位置!” “简直……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界线,不让他们上前一般。”她思考了一下措辞之后,如此形容道。 在这诡异的阵型维持着的期间,时间倒是过得异常的快,众人都还没注意到这一点,几辆领头的赛车就已经快要迎来入弯口了。 “临近弯道,强森先生的黑色肌肉车也开始加速了:他原本入弯走的就是第一赛道,现在更是因为前面两名选手的主动让位,让他有了继续前进的空间——而前排的三名选手倒是显得相对保守,没有继续提高车速。因为这点速度上的差异,二号赛车正在向着前排靠近着,即将并入第一排的行列。”龚和解说道。 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四辆赛车齐驱并进,行驶在同一水平线上。 “马上就要到弯道了,这种平和的局面还能维持住多久呢?二号选手会不会在这过弯的大好时机发难呢?让我们拭目以待。”艾琳很是适时地点了一句之后,也是开始默默等待着局势的进一步变化。 没有人能够推测这前排四辆车的举动: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明显的利弊关系驱动他们行动了——毕竟他们全都站在了车队的最前排。 这个弯道是左转,四个人没有拉开差距,而下个弯道是右转,内外圈的优势又会被再次抹平……无论从哪个方面想,这都是不大需要出手的局面。能够驱动选手们做出攻击性举动,发起侵略性·行为的,只有他们内心的喜好、爱恨憎恶。 下一个瞬间,有人动了。 “什么!”龚和瞪大了眼睛,双手撑在桌面上,站起身来凑向前去,似乎想要将屏幕上的画面看得更加清楚一般,“十号选手……掉队了!” 位于同一水平下齐齐前进的四辆车,唯有一辆,那辆蓝色的低底盘车,在一瞬之间脱离了这个行列! 刹车失灵了?还是什么特殊的战术?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迫不及待地看向画面,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巴不得快那么半秒钟得知比赛的最新进展。 下一刻,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天哪!二号选手也放弃了有利位置……他在干什么?他在向着外圈靠去!这是什么意思?”艾琳也惊呼道。 事到如今,一时半会儿之间,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屏幕画面上的几位选手的动作当中,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意义。 但是等到黑色肌肉车以雷霆手段并入第二赛道,稳稳停留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回味过来了,这其中的含义,还有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们要将十一号选手淘汰!通过几名素不相识的选手之间无声的默契还有精妙的配合!”龚和很是激动地说道,几乎涨红了脸,一时间,竟是忘了重新坐下。 说不激动,那都是假的。 即便赛场上的规矩再冷漠,再无情,一个有情的人,看到赛场上出现了性质极其恶劣的事件,必然也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为公道出一口气的。 用喷火装置灼烧车身,虽说恶毒,的确还勉强算是规则之内……可故意奔着一辆后尾箱必定装满了易燃易爆物品的车子的车尾烧呢? 龚和不知道这在赛事的规则裁决上会如何判定,他只知道:无论是他亦或者是赛场上正在行动的众人,他们心底都得出了同一个结果。 这是谋杀!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犯下罪行者,会有律法代为裁决。所以,无论是什么人,在什么样的前提亦或者是借口下,都不应该对罪犯动用死刑。 然而,这种败类绝不能留在赛场上。 然而,一点“小小的教训”,仅仅只是教他的车子报废,强制退赛,是无伤大雅的。 秋后算账 第三百章 追魂恶鬼 赛场的最前端,四辆领头赛车中的三辆,在没有任何言语沟通的情况下,仅凭借着一腔热血,一心信任,一丝直觉,一份默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交换着位置。 一个人刹车,自然就会落后;落后了,他的位置自然就会空出来;空出来了,他旁边的人自然就可以并入那个空位…… 然后旁边的人再刹车,再让出自己的位置…… 这就是两名选手,想要把钱德勒·强森这道大杀手锏,运送到那辆橙色跑车身边的办法! 这一切动作的最终目的显而易见——要让这只要站上同一水平线上就堪称无敌的钢铁巨兽,碾碎在第四赛道上的那辆橙黑色小车! “十号赛车在让出自己的位置之后,缓缓并入到了第一赛道,”龚和激动万分地解说道,“与此同时,六号赛车也一个急刹车,退到了第二排的位置!” “不仅如此,”艾琳接着说道,“六号选手还截断了对方唯一的退路!” 只见屏幕上的黑色低底盘车一个急刹车,“刺啦”一声尖鸣之后,就让出了自己位于第三赛道的车位,在左前方的黑色肌肉车占据住了自己先前的位置之后,他竟是在几乎同样的时间,也向右驶去,卡住了第四赛道,也就是那辆橙色跑车背后的空位! 一左一后,两辆形态各异的黑色赛车,呈犄角之势,死死锁住了那辆橙色跑车! 此时,已是退无可退! “嗯……毕竟是在短时间内想出的办法,还有着不少漏洞:虽然车身一面靠着墙壁的十一号赛车,周围可以行动的方向只剩下了‘前’、‘后’、‘左’三个方向……可这么一来,对方依旧有机会发动氮气加速,以超快的速度逃出生天;同时,三辆高速行驶的赛车,想要互相阻截也是难上加难……”龚和分析到一半,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话音未落,他又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真是好策略!” “……前面是弯道!已经快要进入弯道了!如果在此时妄然加速,在巨大的推力下进入弯道,十一号选手可能会面临过弯失误,打滑撞车出局的情况!” “十一号选手选择加速了!”艾琳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第几次惊呼了?仅仅只是比赛开始之后的第四个弯道,局势就出现了如此之多不可思议的变化! 第四个弯道,到现在为止,却已经淘汰掉五名选手了! 橙色黑顶的跑车的尾部爆发出一团尾焰,一股无形的推力将其向前送去,凭空前进了一大截,几乎要把斜后方的两辆车甩出一个车身的距离。 这个时候,后面的两辆车,也动了。 “第二个氮气加速!第三个!”吼到这里,龚和的嗓子都快要哑了。 这可不是在打牌!不是你出牌了,我就一定要立刻跟的! 十一号赛车开启氮气加速之后,他斜后方那两辆凶神恶煞,有如恶鬼一般的黑色赛车们,也统统开启了氮气加速! 差距,一下子再被拉近! 所有人的额边都吊起了一把汗,胸腔间都憋着一口气,不敢喘息,目不转睛地观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不减速会怎么样?下一刻会怎么样?入弯的时候会怎么样?没有人想错过那个瞬间,就连上厕所这种急的不能再急的事情,都想找别人顶替自己去办了。 “十一号赛车难以控制住自己的速度!选手勉力拉出一个角度,可还是刮擦到了围在旁边的护栏!如果主办方没有加装护栏限制赛道范围的话,恐怕他这一招加速逃离包围的方法,就要奏效了!”龚和分析道。 此时热火朝天的赛场上,正接连不断地发出一阵“咚咚咚咚”的诡异沉闷响声:那是名贵跑车与场边沉重护栏碰撞的声音。 重若千钧的护栏被微微撞开的瞬间,发出一道“咚”声,倾斜的护栏像不倒翁一般稳稳落回地面时,又会与地面接触,发出一道大同小异的闷响。 刚撞开了后面的,又撞上了前面的……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快一慢,接连不断的咚咚响声,在那辆橙色赛车旁边,在这赛场边上律动。 那景象,简直就像有凡人肉眼看不到的狰狞阴差,打着无形的厚重战鼓,咚咚咚咚地,乘着战鼓的号角声一路杀将上来一般。 如此诗情画意而有富有美感的画面,也不知道那十一号选手感受到了几分,又惧怕了几分。 不过,也不需要想到这一点,就光是看到抵在自己车子不远处,有着两辆如同追魂恶鬼一般的车子紧紧跟着,也足够他喝一壶的了,也足够他后怕好一阵的了。 “由于氮气加速的缘故,三名选手过弯的速度都很快,都明显要比后面的人快上不少!即便是刚才让开位置,现在顺理成章地占住了最左边的内圈入弯的十号选手,也依旧和他们保持着一段不短的距离!”艾琳解说道。 这三个疯子,真的没有一个人踩刹车!真的没有一个人减速! 三个人,都是保持着满速过弯的! “强森先生由于不管仪态,也不管车子状况的原因,干脆直接将自己的车子撞到了那辆橙色赛车身上——虽然轮胎刺似乎没有正面击中,可有着这么一辆车‘垫背’,他也就跟贴着护栏滑行没有区别,”龚和分析道,“至于在后面阻截退路的那辆黑色低底盘车,则是由于低底盘车易操控的特性,再加上他自己现在的位置实际上也没有完全断死第四赛道,而是在第三第四赛道之间游荡,才极其勉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车子,没有车毁人亡!” “等等……”艾琳突然叫住了他,“好像有什么不对!” 大屏幕的赛场直播画面上,变故又生! 那辆橙色跑车,不知怎的,居然冲出了包围! “怎么会!”龚和几乎是下意识地,不敢置信地大喊道,“他可是被一辆车挤着,夹在了赛道边上!” 艾琳倒是没有过分身临其境地代入,依旧保持着一份冷静,有条不紊地解说道:“赛场变化太快,在一瞬之间,十一号赛车就像滑溜溜的泥鳅一样,挣脱了黑色肌肉车的锁定,向着前方跑去——在后面截断的黑色低底盘车,自然也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至此,十一号选手成功逃离包围圈! “……选手们已经脱离弯道,在氮气加速,以及他们疯狂而大胆的行为的影响下,三名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过弯,此时已经重新行上了直行路段,”艾琳接着说道,“十一号选手的橙色跑车已经超越了一个车身的距离,在这个距离,需要一定时间、空间反打方向蓄力的轮胎刺想要扎穿对方的后胎,也成了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事到如今,难道要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吗?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皱紧了眉头,既紧张又期待地看向直播画面。 画面里落后的两辆车自然察觉不到这些聚焦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依旧在那辆橙色赛车的后面追着,似乎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等等……”涨红了脸的龚和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将直播画面看得更清楚些。 虽然情绪激动,但并不影响他的思维在无声无息当中发挥着作用,寻找着对当前状况最合理的解析,对未来状况最合理的推测。 “等等……”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语调也逐渐变高起来。 “等一下!”龚和再次拍桌,用沙哑的声音大喊道,“观众朋友们,你们注意看!” 托他的福,经这么一吓,睡着的人都能吓醒了,不少人在心底腹诽道,但还是默默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主持人接下来要讲的话上面。 “请你们注意三辆车的排气管。”最后,他言简意赅地总结道,说完这句话,也不解释,居然就很是潇洒地公然掏出了水瓶,在广大观众面前喝起水来。 什么意思?旁边的艾琳也是一头雾水,见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顺着“提示”,在屏幕画面上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么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好像的确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感觉萦绕在心头,可细细去想,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巧龚和点明了个大致的方向,于是所有深有同感的人,也就全都顺着这个方向,仔细去琢磨其中的奥妙。 排气管,排气管……咦?艾琳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道带着疑惑意味的喃喃声。 “怎么这排气管……不对!只有前面的车子的排气管依旧有大量尾焰冒出,后面的两辆赛车,实则已经停止了氮气加速!”她恍然大悟道,转过头去确认时,刚好撞上龚和带着一副高人风范的微笑点头。 加速了的,自然能够轻松超越没加速的车子!尤其是在这直线路段上! 两辆赛车并不是被甩开的,而是它们自己选择了落后! 狮子搏兔,游刃有余! 秋后算账 第三百零一章 强制退赛 两辆追截的黑色赛车,并不是被追杀的对象逃脱了;而是为了车子的状况,为了安全起见,主动停止了氮气加速的效果! 然而,他们追杀的一方可以主动停下,逃走的人,却是不敢减速的! 停下来的这一小段时间,虽然短暂,终究也是一小段喘息时间,能够让引擎缓过一口气来……毫不夸张地说:有了这么短短数秒时间,即便再次开启氮气加速,与敌方对着耗,也是丝毫不惧的! 即使大家的引擎都要报废……可只要我的引擎晚那么一分半秒坏掉,我就一定能够追上你! 十一号选手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通了后方不远处跟着的两辆车的战术意图。 只可惜,这个时候再想明白,已经晚了! 先前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对手的异状,也不敢在领先一段距离之后解除氮气加速的他的跑车,引擎处已经发出阵阵悲鸣,有着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黑烟,无声无息地从引擎盖子的缝隙间冒出! 他车子的引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到了这个时候,十一号选手已经是插翅难飞! “除非……”龚和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逃出生天的机会,还剩下一个——那就是,直接撞开护栏,朝着场外逃去! 只要逃出了赛场范围,追或不追,就成了一个问题: 要放弃面前占着巨大优势的比赛,去追逐一个主动放弃比赛逃窜的家伙吗?这可是需要抉择上一段时间的。 十一号选手在慌乱当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两辆车本就是为了把他淘汰而来,而不是为了把他“就地处决”,不然的话,他们的手段可能比现在还要激进不少。 不过,人在生死危机面前很难保持绝对冷静,保持一份清晰的判断力,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龚和刚解释完自己的推测,话音刚落,屏幕画面上的那辆橙色跑车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打方向盘,一个蓄力之后,重重地向着右方的护栏撞去! 直接撞击护栏发出的沉重响声,远比普通的剐蹭要来的响亮的多,而后面两辆穷追不舍的赛车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默默看着,似乎并没有要在这个时候出手的意思。 大屏幕上,直播画面里的那辆橙色黑顶跑车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身旁的防撞护栏,看上去惨烈至极,甚至到了一种令人有些发毛的程度:那跑车先前在挣脱深深插入车身的轮胎刺时,用的是氮气加速的蛮力——此时左侧侧身的车裙处,一前一后已经多出了两条深深的疤痕,就像同时被两把刀插入腹部,然后从中向两边划开一般。 那车子正前方的挡风玻璃在爆炸当中碎的荡然无存,也就车窗边缘还剩下些三角形的玻璃尖,还有那些堆积在引擎盖上的玻璃渣;右窗的玻璃本来是在撞击中打碎的,还没有碎的那么彻底……经这么一撞,也就碎的差不多了。至于左边的窗子,被那辆肌肉车一撞,虽然也没有直接碎掉这么夸张,但也布满了“蜘蛛网”,一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风刮下来的虚弱模样。 橙色跑车本身,经过一次次撞击之后,左右侧的车身都有一种微微凹陷进去的感觉,而右前方的车头,更是极为夸张地瘪了进去,一上一下一近一远两盏大灯已然消失在了那堆挤压成了一团的金属块当中,显得狰狞至极。 要是在这场比赛开始之前有人告诉龚和:比赛的第一圈还没跑到一半的时候,会有车子被撞成这副惨淡模样,那可真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 正相反,他可能还会一脸鄙夷地回复道:又不是碰碰车,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撞车撞成这副鬼样子?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众人眼前发生了。 沉浸在这股子难以置信的自我质疑当中,解说们的嘴都不自主地慢了下来,至于那群极为苛刻的观众们,居然也没有注意到解说席上的连连失误,尽皆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比赛本身上面。 到了这个时候,有没有解说词都无所谓了,更不如说,这个时候,无声,更胜有声! 橙色跑车一下又一下地撞着,看着那是越来越凄惨,而后面赛车简直就像是影视作品里最经典的恶人形象一般,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就吊在后面不远处,冷眼旁观。 没让你撞,但……也没让你走。 虽然人们大多反感横行霸道的人,但如果那行事肆无忌惮,以势压人的家伙和自己是同一立场,那就另说了。 看到屏幕画面上那两辆黑色的赛车以最为暴力的方式惩戒着他们认定的犯人,一股爽快感油然而生,甚至让这些观众们由衷地叫起了好来,在这寂静的夜空中,齐整的叫好声反倒显得比那些一闪而过的引擎声要古怪许多,引得不少睡眼惺忪的居民们都睁开睡眼,用酥软的手微微拉开窗帘,看向下方街道。 在不知为何重新亮起,而且似乎比往常都要亮的路灯耀眼的灯光下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道围栏,围栏边上,则是一群欢呼雀跃的人们。 到了这一步的时候,不少居民都坐在床边上愣住了,情不自禁地用拳尖揉了揉眼,然后用力眨了两三次模糊的双眼之后,待得视野变得清晰,这才定眼看去,试图再次看清下方的景象。 围栏没变,人数没变,经常让人在夜半惊醒的那改装车的轰鸣声也没变……唯一的区别是……这地方,原本好像不该有围栏吧? 而且,街道中间的绿化带哪里去了?如果是在深夜狂欢的低素质人群,怎么会聚集起一个如此夸张的人数? 再说了,这么短短时间内,这么会有这么多道引擎的轰鸣声传来?如果说平时最多是一两道的话,现在一下子就有将近三十道巨响声从马路上传来,实在是给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很多人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境当中,于是打了个哈欠,强行无视掉下方的嘈杂声音,又躺回去睡了。 至于那些不需要强迫自己入睡的,或者是不知怎的异常清醒,清醒到有些失眠的人们,则是将彻夜难眠的怒火尽数发泄到了下方寻欢作乐的人群上边,他们纷纷唤醒手环,想要在这个深夜当中,叫来警察,将下方这群扰人清静的人们尽数逮捕归案。 不一会儿,就有人诧异地发现:手环的通话功能,失灵了! 可怜的居民们并不知道的是,失灵的并不是手环,而是这一赛场范围内,所有的通信设备。 除了钱德勒·强森带来的,用以直播的各种拍摄装备发出的特定信号,其它的信号,都在他们装设的仪器的屏蔽范围内。 无论是粉丝,还是选手,亦或者仅仅只是被叨扰清梦的普通人……今天晚上,都注定是个不眠夜。 …… 另一边,赛场上。 即使在认识到“寻常的撞击是顶不翻这些特制护栏的”这个惨淡事实之后,那辆橙色跑车也依旧在一遍又一遍地撞着。 这么看来,在恐惧和压力面前,先崩溃的不是那钢铁铸成的车身,而是他的理性。 无论是对看得逐渐有些无聊,开始打起哈欠的观众而言;还是对有些不知道怎么解说,也找不到可以聊的适宜话题搪塞过去的主持人而言;亦或者是对置身事外,但又不能完全视而不见,处于高度紧张的选手们而言;甚至对那被追杀的十一号选手本人而言,一场漫长的折磨,终于要结束了。 橙色跑车的引擎在漫长的哀嚎之后,终于发出一声宣告死亡的惨叫声,然后再无声息。 “砰”的一道震响声过后,橙色赛车的引擎盖下边简直就像是开了个烧烤摊一般,无穷无尽的黑烟,都从缝隙当中争先恐后地要涌出来,和先前相比,完全不能算是一个量级的。 引擎彻底报废,车轮在没有动力来源给他撑腰的情况下,也逐渐宣告罢工……很快,那辆橙色黑顶,如今就跟卷进了什么严重追尾事故一般的跑车,缓慢地停了下来。 即便是对上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对手,钱德勒·强森也丝毫没有心软:似乎是为了宣布主权一般,他先是长鸣喇叭,以极快的速度靠近那辆停在路边的跑车,然后提前反打方向盘,一个蓄力,狠狠地向右撞上了那辆橙色跑车! 在这精准的撞击之下,一道如同战争结束后,欢庆胜利的礼炮声一般的轮胎爆炸声,清亮地响了起来! 漫长的追逐战,就此告一段落! “紧张刺激的追逐,终于结束了,”龚和长舒一口气,做起了总结,“那一撞显然是不致命的,等到十一号选手清醒过来,他要面临的,就是强森财阀的怒火,以及法律的制裁。现在,让我们把目光聚集回比赛上面……” 秋后算账 第三百零二章 环岛路口 造成重大伤亡的罪魁祸首座驾被毁,陷入昏迷,车子如同搁浅的海鱼一般撞在路边的护栏上,而随着这一事件告一段落,先前那种凝重到了极点,好似冥冥之中有着无形的墙壁阻碍着自己的感觉,也因为此事的终结而逐渐消弭,那股阻拦着众人前进的心理压力,也随着时间流逝淡去。 沉重的氛围终于被打破,赛场又恢复到了那副无法无天,充满了争强好胜之心的模样。 无论是为了一己私欲,是为了维护赛场秩序,是为了心中正义,是为了除去竞争对手,是为了恢复良好气氛,还是为了杀鸡儆猴……总而言之,钱德勒·强森这次漫长的追逐,取得的成效颇为可喜。 “比赛选手们的热情,似乎也随着这道追逐战的告终而重新被拾起,”龚和解说道,“现在车队领头的是位于左前方的,十号选手的蓝色低底盘车;在其右后方的,则是参与了追逐战,负责断后的六号选手的黑色低底盘车;强森先生的黑色肌肉车则是因为最后的那次撞击,有些落后。三辆车各相差一车身的距离,竟是暂时排列成了一道斜线的模样——不过,这也不会长久。” “……下一个路口的弯道,是右转弯,过了这个弯道,就要到大环岛的入口了。到那时候,赛场上势必会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夺战!” 原因无他,如果说先前的那些“外圈”、“内圈”优势,还可以在下个弯道追回来,还可以通过车辆性能、驾驶员技术抹平的话,环岛路段,就真真切切可以拉开一段大差距了! 环岛周围的路口可以被阻断,可那中间圆形的,种满了花草树木的城市绿化带,又怎么拆除呢? 也许……强森财阀的确可以拆除这绿化带,按照先前看到的东西来说,即便再多铲去一块绿化,对于他们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奇事。 但这么做的话,反倒是落了下乘: 拆出四条车道中间的绿化带,是为了将赛道填平,是为了拆去阻隔,好让四条车道之间联会贯通,随时可以左右移动,相互超车……要是拆去了环岛绿化带,那样的话,和普通的大十字路口,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为了公平的问题,这世上,又怎会有绝对的公平?比赛进行到现在,已经度过了三个左转弯,却只有一个右转弯——对于右边车道的选手们来说,这又谈何公平? 不知道线路,不知道内外圈优势,不知道起跑的位置是按入场顺序排列…… 这一切又一切的因缘巧合,才促成了现在半数的“优势”,以及半数的“劣势”……就连钱德勒·强森本人,都因为一个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夺去了自己的优势内圈位置——这不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公平吗? 除去主办方应有的优势以外,所有到来的选手都可以自行改装车辆;都可以在规矩的约束下随心所欲地干扰其他人的比赛;所有人的优势,都是建立在随机选出的起跑位置上的……所以,这很公平。 随机的东西,最是公平。 “环岛的四个出入口,除去与比赛无关的一号出口以外,其它出口均处于开放状态,”说着,艾琳不忘用俏皮的语气提醒道,“如果有正在收听我们节目的现场选手,可别走错路了哦:要跑满三圈,才到驶入第二出口,进行最后冲刺的时候——现在通往高架桥的出口路上没有任何障碍物的阻拦,想必也是主办方为了误导选手们而故意留下的空挡呢。” 龚和倒是没有什么要提醒选手们的意思,照他的话来说:要是真有人跑错了路段,那才是这次比赛最具重量级的笑话呢!他在心底祈求着这种事情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好心去提醒赛场上的一众选手? 更何况,这赛道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绝对陌生的存在,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不断读图,不断参照投影在空气中的那道悬空的平面赛道图,然后根据地图的指引,提前做好布置,提前知晓前方的路况……连路都不认识,只能看着导航走,又怎么会走错路呢? 所以,这个时候,他解说的重心,则是更多放在车队的阵型上面:“在赛事恢复正常之后,后方的所有选手,也是趁着来之不易的直线路段,卯足了劲在加速,除了第三赛道领头的十五号,那辆黑色轿车似乎有些吃紧,抢不到前方的空位以外,先前两名选手超车所留下的两个空位,很快就被车队后半部分的众人分了去,而场上的局势,也因为这一个动作,而产生了不少连锁反应——许多选手的位置,都和先前有了巨大的变化。” “……由于是右转弯的缘故,第二赛道的十四号选手所驾驶的黄色敞篷车,在冲上前排之后,很快就靠向了右侧,抢去了有心无力的十五号选手原本有可能占下的位置,与另一辆同样是黄色的,十二号选手的黄色赛车同行。” “……十四号选手背后那辆珍珠白色的的低底盘车,则是因为前者的离去,才终于获得了苦苦等待的前进机会,占下了黄色敞篷车左边的位置。” “……车队后半部分,第一赛道的领头车,也是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灰色轿车,它后面的两名选手可就倒霉了,简直像是掉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笼一般,时刻寻找不到逃离的契机……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龚和总结道。 他将自己语调逐渐提到了最高之后,艾琳立刻心领神会,接过了话茬:“这一切,都因为右边一前一后两辆赛车的离去,而得到改变!两辆车子一走,后方就只剩下一辆直线加速性能并不理想的绿色大脚兽——只要后者不打算直接使用氮气加速抓住这个机会,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借助这个空隙上位!” “……最终抓到这个机会的,观众朋友们,说起来倒是有些出人意料,是那辆名不见经传的,二十一号选手的,一辆黑色老爷车!十七号选手的绿色赛车,仅仅只因为一个愣神的失误,就被一直追在自己身后,那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强敌,抢走了宝贵的机会!” 见观众们的兴趣又被逐渐调动起来,喝完水的龚和又很是适时地回到了谈话当中:“这个时候,第三赛道和第一赛道都可以算是倒霉极了——跟在他们后边,跟在两辆轿车后边,简直可以说是永无出头之日!” “没错,”艾琳认同地点了点头,“轿车的性能毕竟还是有着一定差距,虽然两位驾驶员的技术似乎不差,但性能的极限,已经决定了他们发挥的上限……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位于第三赛道先前领头的黑色轿车后边紧跟的那辆红色敞篷车,全然不顾右转弯的内圈优势,而是一个左拐,钻进了第二赛道剩余的空位里!看来,他是觉得在这条赛道上,有着更多的机会!” “二十五号选手的粉色赛车则是抱着完全不同,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想法,”龚和一针见血地指出道,“原本位于赛道最左边的他,在前方的人相继离去之后,居然见缝插针,向右横移,占住了红色敞篷车先前所在的位置!在这之间,也是跟第三赛道更后方,刚准备上前的二十三号选手有了些许剐蹭碰撞……火药味十足呢!” “第一赛道最后边的两辆车,前边的银色低底盘车,则是选择了站在两个空位中间,比较偏左的位置——这么一来,不但退路变多了,过弯时也会因为左右没人而更加轻松些,”艾琳分析道,“不过,它后面的橙色拉力车,就没有这么轻松愉快了。没有选择的三十号选手,只能无奈地跟在二十九号后边,停在了那辆绿色大脚兽的左边……要我说来,看起来很危险呢!” “嗯,我看也是。”龚和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毕竟,在这种竞速为主的地下比赛当中,掏出了一辆转弯操控性也不说特别强,直线加速性能几乎没比轿车好多少的古怪车辆的家伙,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藏在那辆看似劣势的大车里边。 到那时候,这辆车前后左右四周的人,就只能默默祈祷这二十二号选手开来的绿色大脚兽里边,装得不是什么杀伤性武器吧,龚和在心底腹诽道。 至此,车队几乎再无其它变化。三十一号的白色轿车选择与先前撞车而落后到了车队尾部的九号选手粉色赛车同行,而他前面又是三辆粉色赛车并行……可以说是被粉色的赛车给包围了。 “好的,即将进入弯道,这也是整场比赛最重要的几个弯道之一:前面的右转弯,决定了选手有没有机会在环岛路口寻找更好的过弯路线,而紧随其后的环岛左弯,则是衔接上了本次赛事最长的直线路段!” 秋后算账 第三百零三章 弯道发难 “号称是本次强森地下赛事最长直线路段的‘大直路’,到底有多长呢?请看大屏幕。”主持人龚和解说道。 话音未落,大屏幕的画面上就出现了一份详细的赛事路线平面图:“大直路”的上方,俨然浮现出了一道荧光线条勾勒出的路线片段的“复制”,然后旋转、挪移,与地图的另一个部分重叠到了一起…… 这么直观的比对,还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从出发点到现在环岛路口的直线距离,竟和那条最长直线路段的长度,相差无几! 赛事到现在,几乎已经进行了四分之一了……也就是说,这次赛事一圈当中有四分之一,都是纯粹的连续直线赛道! 性能优势,秘密武器,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明争暗斗,都会在毫无遮掩毫无后顾之忧的漫长直线路段上,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无论是氮气加速,亦或者是隐忍许久的杀手锏,到了这条奇长无比的直线路段上,就都该要一一亮相了!对此,无论是观众们还是天空飞船当中的主持人乃至一众工作人员们,对此都很是期待。 至于选手们呢?有人摩拳擦掌,有人紧张兮兮,反应各不相同。只可惜考虑到选手们的隐私问题,强森系列地下赛事也未曾想过,以后也大概不会有给选手们的车内装上摄像头的想法,也就没有办法录制他们的实时反应了。 所以,所有的这一切,就只能靠台上解说千锤百炼的一张嘴,来掩盖掉一切不足了。 “即将进入弯道,第一梯队即将进入弯道。”龚和重复道。 由于整个车队的距离还没被漫长的直线路段拉开,除了车队的前方有着较大的领先以及较大的相互之间的距离差距以外,二十多名选手的赛车们挤成一团,阵型很是密集。 从俯瞰的视角看去,前面三辆遥遥领先的赛车,再加上后边二十多辆车组成的集团,车队的总体形状,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用手竖起了大拇指一般。 “环岛路口前的迅速过弯,如果选手们的技术过硬,也是可以使用连续过弯的技巧,迅速占住内圈的:事实上,最为领先的十号选手,就那么做了!”艾琳解说道。 画面上那一马当先的蓝色低底盘车,紧紧贴着内圈漂移过弯之后,迅速一个变向,斜斜朝着环岛路口的内圈杀去! 从那中间呈圆形的绿化带的左侧入弯,会得到无与伦比的优势! 他后面的两名选手的举动,也都大同小异,只不过没有他的动作来得那么夸张罢了,偏向于求稳。 毕竟,他们三人都是单车独行,同一水平线上左右望去,一辆别的车都没有,一个竞争对手都没有,又何必惊慌呢?只要盯死自己附近的这两辆车,也就足够了。 然而,那些四条车道都占满了的,人满为患的车队的后半部分;不对,按数量来说,实际上应该算是车队的主要部分,现在正你看着我我盯着你,丝毫不敢松懈。 要是在这个弯道被算计了,中了他人的手段,就真的难以追回了!所有人心底都明白这个道理。 有秘密武器,有隐藏手段的人,在默默寻找着机会,而其他人,则是暗暗保持着距离,看谁都觉得不对劲,都觉得可疑。 前三辆车已经过了右拐弯,正当后面的大部队的领头部分要驶入弯道的时候,变故骤生。 “领先的三辆车已经顺利过弯,现在就看后面的车有没有按捺不住的了……什么!”艾琳解说到一半,突然被什么细节吸引过去注意力。 屏幕画面上,一辆珍珠白色的低底盘车,在垂直过弯后的瞬间,排气管出,冒出了一团团光焰! 对于这个现象,在场的各位是再熟悉不过了。 “氮气加速!”不少人齐声惊呼道。 “氮气加速!没错,氮气加速!”龚和连声重复,一再强调道,“在过弯到一半,车头方向调整好了的一瞬间,十八号选手就反打方向盘,选择了开启氮气加速,要借此机会杀入第一集团!” “……他精心挑选的时机是如此精妙:在过弯途中的,在最最正中的时刻开启加速。这个时候,车头过弯,而半数车身还在背后,除了他后面的选手,根本没有人能看到这氮气加速所产生的现象!即使前面三个人有所防备,等到加速完成的时候,也都为时已晚!就像这个时候,离着最近,武器也已经曝光的黑色肌肉车,二号选手试图用轮胎刺来拦截这位不速之客……” 龚和的声音拉长了些许,等待着屏幕画面的同步进行。 “……很可惜,失败了!”他接着说道,“隐藏自己的意图,悄无声息地加速,过弯后走对角线,再对自己第二车道看似劣势,实际上在超车方面是优势的位置加以利用……种种因素相加之下,让他已经超过了二号选手强森先生的黑色肌肉车,轻而易举地来到了第二排,来到了个并列第二名!” “最前面的那辆蓝色低底盘车,即便可以拦截,又该拦截谁的超车呢?后面可是有两辆车!”艾琳很是适时地抛出了一个疑问,“借此机会,如果对方选择拦截新加入这个集团的十八号选手,那就势必会露出破绽,自己也可以再次加速,在入弯之前超过两人!” “不过,这么看来,十号选手似乎只想坐守自己现在的优势,到了直线路段再分胜负,”龚和接上话茬说道,“你看他的位置,死死占住最左边的车道之后,就再也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了。” “是的,”艾琳点点头,“左半区虽然过右弯是劣势,可想要超车,想要抢住前排左边的位置的话,优势却是无人能比的!警戒心略有下降,以为肌肉车会稳稳截住后方一切选手的六号选手,也是吃了一个闷亏:现在的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从相对劣势的二号车道入弯了。” “……不过,这环岛的路段很是宽敞,两辆车同时入弯,还是可以做到的,要是四辆,就绝无可能了——剩下的两辆车,要不就得落后一个车身,要不就得要走‘路途遥远’的外圈,绕过这圆形绿化带,绕过这花草树木,到赛道的另一边去寻找机会了。” 事实上,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毕竟相隔一个这么巨大的绿化带,和相隔着一个拐角,相隔着一堵墙,也没有多大区别——如果胆大心细的话,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路段的视野优势,在进入直线路段之前,提前发难的话,大不了可以像刚刚的十八号选手一样,在视野盲区里面开启氮气加速,前面的人也来不及拦截,相当于是在进入直线路段之前“抢跑”了。 想方设法,争先恐后地涌向外圈,牟求肉眼可见的优势?还是顺应自然,走向无人问津的内圈,在视野盲区寻找机会,制定特殊战略?这都是值得商榷的问题。 不提前想好这一切问题的答案,等到了弯道前边再临场发挥,实在是太难了……所以,赛前那短短几分钟的阅览地图的时间,也不是无的放矢的——比赛其实从那时就已经开始,只不过比的是阅读地图,提前制定适合自己位置的策略罢了。 “左边的一座大山离去,十四号选手也是坐享其成,轻而易举地占住了旁边那个还带有余温的位置——他离得实在太近,就连正后方一直虎视眈眈,在寻找着位置的黑色老爷车,都找不到任何超车的空隙。同一水平线上的四辆车相安无事度过弯道,右边两车左移,但最右边的黄色赛车显然是找不到机会混进左边的梯队里了,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手段呢?” 龚和还没说完,看着屏幕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喊一声,把观众们的注意力,从自己先前这一大段冗长的分析中拽了回来: “有人动手了!” 准确来说,动手的不是其他人,就是他们刚解说的,几乎才度过弯道没多久的四辆车的正后方的,一辆迷彩涂装的越野车! 看样子,在这么一场比赛当中,他这辆重量级的车子,也有着不小的野心! “十六号选手的越野车在过弯时率先发难,成为了这场上剩余的二十多辆车子当中最先发起攻击的车辆!他在过弯瞬间,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凶猛地向着弯道的反方向撞去,撞得就是在自己旁边,离自己最近的那辆黑色轿车!”龚和飞快解说道。 紧接着,他还不忘分析了一番对方这次行动暗含的意图:“他这么做的原因无他:只要淘汰了左边的车子,自己就能往左一步,只要在入弯前再撞,就能再横移一步……撞着撞着,就撞到内圈了!” “越野车沉重而坚实的车头,气势汹汹地向着轿车撞去……撞了个空!”艾琳接着解说道,“黑色轿车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起了作用,还是一直在提防着对方的暗箭,反应飞快地踩下刹车,以减速,以和后方躲避不及的车辆轻微追尾的代价,躲过了那如同铁锤般的车头的沉重一击!” 秋后算账 第三百零四章 外圈入弯 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越野车卯足了劲撞了过来,竟被那辆早有防备的轿车用一个急刹车,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车尾被撞只是小事,因为刹车减慢了自己的速度,也是小事……能不能完成比赛,才是大事! 要知道,这才只是比赛开始之后的第五个弯道!三圈赛制里边,赛事第一圈的四分之一左右的路程! 仅仅只用了这四分之一圈的路程,被淘汰的人数就达到了六人之多!几乎就是参赛人数的百分之二十了! 照这个势头下去,别说争夺冠军了,第一圈跑完的时候,自己还在不在赛道上,都是个问题! 要是其他人在这激烈的竞争当中尽数淘汰,即便自己的行驶速度慢,比别人迟上好几十秒,甚至好几分钟才到达终点线……那又如何?按照规矩来说,顺位的最终成绩,依旧会比那些未完成比赛,完全得不到名次的可怜家伙们,要高上千倍万倍! 秉着这个原则,不少选手在紧要关头反而放慢了速度,为的就是好让自己能从刚才这种袭击事件当中存活下来,顺利完成比赛。 “我们可以看到,由于这道完全没有人料到的,突如其来的偷袭,第三赛道后面的五辆车之间的距离被一下子拉近,几乎都是车头贴着车尾的尴尬状况,”龚和解说道,“所幸,那辆迷彩越野似乎也没有在过弯后再次出手的意思,不然的话,这十五号选手,可就无路可退,无路可逃了!” “是的,”艾琳接着说道,“缓缓将速度提升回来的黑色轿车,依旧是徘徊在越野车的左后方不远处,车头只敢前进到与对方车身一半的位置重合,不敢再往前半步,那越野虽然也有着要加速前进,然后抢下左边这个位置的意思……可按他的速度看来,一时半会儿,似乎还很难做到这一点啊!就是不知道,在进入不远处的环岛之前,他能不能顺利转移到十五号选手先前的位置,然后利用笨重车身在进攻方面的独到优势,逼迫左边的选手让出内圈位置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要是他真切进了第三赛道的位置,第二赛道的选手,除了刹车让出位置,又能怎么办呢?”龚和笑着分析道,“毕竟,那些让他望尘莫及的,直线速度上几乎可以碾压越野车的赛车们,可都是脆弱的小身板,都是禁不起这么一撞的!” 打趣过后,他也是逐渐认真起来,开始观察全场的局势,挑着重点解说:“随着环岛离自己的座驾越来越近,不少选手都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调整自己赛车位置上——无论那意味着抢夺别人的位置,还是守住自己脚下的必争之地。可以看到,在第一赛道青黄不接的肌肉车和灰色轿车中间,已经拉开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距离,而右边不远处的两辆黄色赛车,也抱有默契的,齐齐向着左边靠去……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两个应该要走内圈过弯了。” “……两辆车走内圈过环岛,而后边的车也几乎都是如此,除了右半区的选手有些倒霉以外。毕竟,他们的前边一辆是轿车,一辆是越野车,看到这种急需加速向前的地方,可都头疼的很呐!要知道,他们两辆‘领头’车的前边,可是足足有着十多米的空当呢!看得见吃不着,真是让人心急如焚!我都替他们着急!” 艾琳陪着笑了两声之后,将视线聚焦到了画面上,不紧不慢地解说道:“现在两辆并行的黄色赛车,即将过弯,而他们前边已经离开环岛出口的四辆车,似乎还没有要变动阵型的意思……目前看来,每一条车道都有着十足的空位,供选手们超车。不得不说,到了这第一圈的四分之一处,反倒是这么长时间走下来,最有机会的区域!” 第一排一辆车,第二排两辆,第三排也是独行……到了第四排,就是这两辆黄色赛车了。 同一水平线上,要是只有一两辆车,即便两辆车之间的配合再怎么精妙,也是决计守不住自己这一横行的! “选手们开始入弯……黑色老爷车,在两名选手正后方的黑色老爷车,动了?”艾琳有些疑惑地说道。 此时此刻,那黑色老爷车右侧空无一人:本来在右边的黑色轿车,被那辆越野车的撞击给逼退了,那霸道无比的越野车,就算把人吓跑了,自己不下狠心的情况下,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抢下老爷车右侧的这个位置——速度实在不够! 这么看来,这黑色老爷车的右前方,竟有着一大片空白区域! “在前方的两辆黄色赛车专注于环岛路口的弯道的时候,黑色老爷车动了,借助着他们的视野盲区,他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不是为了超越前方两人,而是……走向了外圈?”龚和先是有些疑惑,然后立刻就读懂了二十一号选手的意图,“外圈入弯!他要选择用外圈入弯!”说到这里的时候,龚和又涨的满脸通红,简直就像街道上拿着喝到一半的酒瓶子,不断咿呀鬼叫的醉汉一般。 如此激动,如此失态,其实也怪不得他:要知道,自己就在不久之前做出的推测,设想出的战略,此时被某位选手完美地实现了,又怎么能不激动呢? 走环岛的外侧,借助环岛中间种满了花草树木的绿化带的遮蔽,在视野盲区当中加速,就能打别人个出其不意! 要不了多久,艾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来,还真是被龚老师说中了!完美的二十一号选手,驾驶着那辆在这赛场上独一无二的车型,驾驶着一辆古典而又别致的老爷车,义无反顾地向着环岛的外圈驶去!” 屏幕画面上,一辆黑色的老爷车,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走上了距离更远的外圈路线。 原因无他:他知道,只要在这别人防备不了的视野盲区里加速,才有超车的机会! 氮气加速,开启! “尾焰,又是尾焰!氮气加速开启了!老爷车开启了加速,以一个比内圈两人还要快的速度,正在更为漫长的弯道上,飞速前进!”龚和说着,锐利的眼神又捕捉到了赛场上的更多细节,“不仅如此,它背后的那辆红色敞篷车,也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一有空位多出,就立刻冲了上来,死死占住,不给其他人留半点机会!” “十九号选手的前进,也给更后方再次放出了一个宝贵的空位,可正后方驾驶银色低底盘车的二十九号选手,似乎没有什么要抢下这个位置的意思,依旧死死卡在两条车道中间偏左的位置,不让后面的车辆上前,”艾琳接着说道,“看来,他是将后面的对手看得更重吗?” “不过,这个举动也算比较合理,”龚和向她解释道,“空位已经留出来了,就不会轻易被抢去:右后方的,一辆轿车一辆越野,左后方的,一辆有着更优内圈的绿色赛车,至于夹在更后边的,在那轿车越野后边的选手呢?他们的出口只有向左一条路,一旦表露出要离开的意图,就会立刻被二十九号选手用自己银色的车身拦截而下。” “……自己处于内圈,不需要争抢这个空位,而坐定在原定,可以一举卡死其他四名选手的晋升之路。不仅如此,到了直线路段,这个空位的争抢难度,不就比竞争激烈的弯道路段要更小了吗?我的意思是,到了直线路段的话,这个空位也没什么宝贵的——只要二十九号选手有想法,随时可以慢慢将其占下。” 再简化一些:上前一位,不过是暂时地将自己的顺位排名,提高了一名,还是跟别人并列的;而只要停留在原地,就可以确保,在对方不付出加速燃料之类的重大代价之前,这一块的区域的所有人,共计十多名选手,都会因为这机缘巧合之下形成的诡异阵型,都会因为前方性能低劣的车子的连累,而被定死在自己的原本的位置,找不到超车的希望! 争一个虚无缥缈的并列第十一名,还是先保证这正后方,这右后方总共十多辆车的排名不变……哪一个对自己的成绩的影响更大:是不痛不痒地提升自己,还是脚踏实地地让后边选手们成绩无法更进一步,按死更多竞争对手……这一点,二十九号选手还是想得明白的。 他没有固执于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是考虑到更后面的比赛,选择停留在了原地,保持着高度警觉,同时盯防着正右方的粉色赛车,以及后方的橙色拉力车和那辆绿色的大脚兽卡车。 “黑色老爷车的速度很快!几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它已经在外圈的尽头出现,竟是后发先至,先两辆黄色赛车一步,提前离开了弯道,不仅如此,它的势头不减,保持着极高的速度,向着前方冲去!”龚和解说道。 秋后算账 第三百零五章 最长直线路段(上) 那辆黑色的老爷车,故意走上了最遥远的路程,为的就是进入视野盲区,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借助氮气加速,飞快拉近与前车之间的距离,完成超车! 而现在的它距离达成这个目标,已经很接近了! 在前方几个领先的选手的第一视角看来,倒是诡异的很:他们时不时看一眼的左侧后视镜,原本位于自己正后方的两辆亮黄色赛车还没有赶上来,正是警戒最为松懈的时候——下一刻,余光便是瞥见,不知从哪,凭空杀出了这么一辆黑色的老爷车! 这是真真正正的黑马! “老爷车的速度实在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快: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左侧,集中在左后视镜,紧盯着即将从内圈弯道杀出的前方选手们,由于视野和心理上的盲区,完全忽视了走外圈过弯,借助障碍物的遮掩开启加速的可能性!等到听到轰鸣声,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为时已晚!那辆黑色的老爷车,已经与目前位于第三排的黑色肌肉车平行!而且照那趋势看来,要不了多久,冲上第一排,也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事情!”龚和高声解说道。 “现在的问题是,他还能将这股冲劲保持多久呢?”艾琳抛出了一个疑问,“要知道,二十一号选手可是在弯道处就开启了氮气加速,到了如今所处的位置,到底用去了几秒呢?他剩余的加速时间,又还有几秒呢?如果仅仅是为了眼前的得失而硬撑着继续加速,而导致引擎受到不可逆的伤害的话,二十一号选手可能就和本次比赛的终点线无缘了!” 黑色老爷车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亦或者是他根本不在意这一点,依旧毅然决然地向前推进着,排气管冒出持续不断的尾焰。 旁边的黑色肌肉车,虽然对那两名与他一齐淘汰十一号赛车的颇为忍让,可无论是先前冒险超车上来的珍珠白色低底盘车,亦或者是现在这辆意欲超过自己的,不自量力的黑色老爷车,他都没有丝毫要放过的意思!几乎是注意到那老爷车追上的下一个瞬间,肌肉车就向着右侧拐了过去! 虽说那辆老爷车前半车身已经快要赶上前排了,可只要慢上一步,左后胎就会瞬间被轮胎刺给戳穿!甚至连车身的平衡,都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而被彻底打破——到那时候,失控打滑的车子,就会像被抽打的陀螺一般,在赛道上旋转! 游乐场里旋转咖啡杯这种令人晕头转向的娱乐设施,只要坐过一次,就再也不会有体验第二次的想法。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道那二十一号选手做了什么手脚,他驾驶的黑色老爷车似乎又忽地快上了一丝半毫,而正是这点细小到肉眼几乎看不出差别的速度差距,让他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那道气势汹汹的撞击! 黑色肌肉车撞了个空,轮胎发出一道响亮的“刺啦”抓地声音之后,又稳稳地坐住了四条赛道的正中间,似乎打算凭借一己之力,阻拦住后面的所有选手。 这一连串行动看似漫长,但说起来,也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几乎就是肌肉车发起袭击的瞬间,两辆姗姗来迟的黄色赛车,就已经从环岛的内圈驶了出来。 只不过,他们就算有那贼心,也不会有两名成功超车选手的胆子——现在肌肉车前面一排已经有三个位置被占据,只要那三人有意,就能轻而易举地用车尾拦截住任何想要从后方超车的选手……到那时候,和一辆拥有轮胎刺的车子困在同一排,不就是坐以待毙吗? 要是利令智昏,在这种状况下贸然开启氮气加速超车,不但消耗自己的加速燃料不说,要是被截住了,除了自己刹车退回原位,还能怎么办?到那时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加速燃料,上前排逛了一圈,又回来了? 种种因素重叠之下,两名驾驶着黄色赛车的选手,和车窗里自己的倒影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耐着性子,在后方等待机会。 “后方的选手也陆续进入了弯道,虽然前边这辆黑色老爷车的走线让后面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得到的最终结果也让人羡慕的很,但奈何这种出其不意的招数,图的就是个新鲜——只有第一个用出来的人,才能有如此之好的效果啊!黑色老爷车成功超越了两三名选手,现在成为了比赛当中的并列第二之后,位于第三排的黑色肌肉车想必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死死盯住后方的所有风吹草动,哪还有这种机会呢!”龚和感叹道。 想要看到局势进一步变化,要不就得等某辆车子的秘密武器出手,要不就得等待下一个弯道了,他在心底默默想道。当然,这么丧气的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一旁的艾琳却好似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样,依旧保持着极高的热情,不断寻找着话题:“看样子,这辆黑色肌肉车还真有些像是前面几辆车的保镖啊!只能对同一水平线上选手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它,现在如果没有要加速的意思,是完全威胁不到前方几名选手的,但一旦加速,前面几名选手也会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开启氮气加速,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 “……它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拦住后方的来者,好让自己的地位不进一步下降,就好比逆水行舟,保持在原位,实际上已经需要很大的努力了。但这一举动,恰恰是让前方好几名已经使用过氮气加速来超越他的选手受益,替他们分担走了所有被超车的潜在的压力,还真是有意思呢!” “说的不错,刚才失败的拦截行动,让黑色肌肉车的速度稍降,后方两辆黄色赛车,一下子就跟了上来,紧贴在肌肉车后边,但却没有要上前的意思,”龚和顺着话题向下解说道,“不过,到了加速路段,跑车和专业赛车的性能优势,很快就要以极其直观的方式展现出来了:比起纯粹的直线加速,无论是低底盘车亦或者是其它别的什么车,都会略逊一筹,然后在这条漫长的直路上面逐渐被拉开差距——明明大家都踩死了油门,但偏偏就是在不断落后,这种感觉,可是让人难受的很。” “事实上,根本不用多久呢!”艾琳提醒道,“这不,有几辆车在过弯之后,已经踩死了油门,可还是明显有一种后继无力的感觉,正被周围的赛车不断逐渐超越呐!” 说的不是别人,就是那几辆轿车,还有那几辆奇形怪状的大车:他们当中的选手,本就大多只是业余的爱好者,虽然喜好程度已经达到了会在自己唯一的家用车上面装载氮气加速装置的程度,但车辆本身的极限速度,还是远远不够。 此时,位于那两辆黄色赛车后方不远处的灰色轿车,就表现出了一副后继无力的样子,速度在来到了一个极限之后,再也不见半点增长,而它正右方挨着的那辆红色敞篷跑车,则是轻而易举地将前者超了过去,并入了黄色赛车们左后方的车位,提前占住第一赛道的宝座。 跑车、赛车之间的速度差距并不算大,即便虎视眈眈地跟在空位后边,到直线路段结束也不一定能够顺利占下前边的空位,还不如先稳稳占据住下一个弯道的优势位置,占住内圈位置,然后在比赛的后半段寻找超车的机会。 六名选手的淘汰,多多少少还是给众人蒙上了一层无形的紧张感,让他们不自觉地做出了那些更为稳妥的选择。 “十九号选手的红色敞篷顺利完成超车,而这个空位产生之后,位于十三号选手轿车正后方,按捺已久的十七号选手,也是迫不及待地顺着敞篷离去的路线,利用赛车的速度优势,将轿车甩到了后边,并入了第二赛道。”龚和看着画面,百无聊赖地解说道。 对着一成不变的画面读出正在发生的事情,那简直都不能算是解说,充其量就算是在混日子罢了。这种无趣的“垃圾时间”,实在是让他这名解说员难受的很。 难受归难受,可自己毕竟还是领着工资上班的,即便没有可以解说的东西,嘴皮子也不能够停下来,而是要不断寻找新的话题,不断做出新的预测,不断想方设法将同样感到有些无聊的观众们的注意力吸引回来,这就是解说员的工作。 “二十九号选手驾驶的低底盘车,虽说可能比上马力十足的赛车、跑车,会显得略逊一筹,可仅仅只想要超过一辆轿车的话,却是绰绰有余了,”艾琳解说道,“固守了许久的他,终于等到了超车的机会,待得前方的那辆绿色赛车也离去之后,很快就抓着周围三四辆赛车的行动都被自己一人限制住的大好机会,顺理成章地加速上前。” 秋后算账 第三百零六章 最长直线路段(下) 轿车的最高速度,显然不比常年混迹于各种地下赛事的改装车:那辆灰色轿车,接二连三地被各种车辆超越,一辆为地下赛车而生的低底盘车,超过这么一辆家用轿车,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是,超车之后的银色低底盘车停留的位置,有些古怪。 “咦?”艾琳有些疑惑地呢喃一声,然后似是自问般地解说道,“低底盘车和赛车的速度差距,有那么大吗?十二号选手驾驶的虽然是辆赛车,但按理来说,他应该也能勉强追上才是……怎么会落后整整一个车身的位置呢?”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龚和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身体则是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比赛画面,试图找出这份诡异感觉的由来。 “二十九号赛车后边是一辆轿车一辆越野车……”他自言自语一声之后,抬起头来,“我懂了。看来,二十九号选手的战略还是和先前一样,想要选择相对保守的办法,逐步稳固自己的细小优势。” 先是说出自己的结论之后,没等其他人发问,龚和又开始自顾自地解说了下去:“回想刚才不久之前的状况,实际上,不就和现在完全一样吗?同样的主角——一辆银白色的低底盘车,同样是借助周边的状况,来锁死其他竞争对手的行动路线,只不过占据的位置不同罢了。” “哦!”艾琳似懂未懂地点了点头,“看现在场上的状况,银色低底盘车后边是两辆由于性能缘故,迟迟无法向前推进,去争夺前方的那一大片空位的,较慢的两辆赛车……它现在停留在第三赛道上,停留在那黑色轿车前,刚好是和左前方的两辆车,以及右后方的两辆车,都形成了犄角之势……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龚和点点头,“通往前方的唯一出口,就在二十九号赛车正稳稳占住的地方。只要占住了这个位置,要等那轿车和越野车落后整整一个车身的距离,后面的人才能找到机会超车——到那个时候,最长直线路段早就结束了!” “……这么一来,拖延时间的目的就会收到最好的成效。前提是,这后方没有气急败坏,使用车上杀手锏武器强行淘汰二十九号选手的人。不过,还是刚才那句话:‘到了那个时候’,二十九号选手前方的空位可太多了!足够他在危险到来之前溜之大吉!” “欸……”艾琳红唇微张,惊叹一声,“这么看来,这位选手对于比赛形势,对于选手间的博弈的理解,还真是很突出呢。毕竟,他可是先后两次,提前占住了兵家必争之地,提前扼住了后面十多名选手的咽喉!” “正是如此,”龚和轻笑道,“而且看起来,后方的选手虽然不忿,可按了几下喇叭,虚张声势一阵之后,也就再也没了更多的动作,只是默默变动阵型,并入了二十九号选手旁边的空位里边。” “……前进一排,终于脱离苦海,从轿车背后逃了出来的二十五号选手,驾驶着他那辆粉嫩的粉色赛车,占住了其中一个空位。不过,看起来,他倒是有些想要效仿二十九号选手做法的意思啊!停在第二赛道就不动了!” “灰色轿车在粉色赛车的左后方,黑色赛车则是在粉色赛车的右后方,”艾琳接着分析道,“右侧的空位早就被一辆银色低底盘车占下了,唯一剩下的,就是下一个左转弯拥有着内圈优势的,左侧的空位。只要他二十五号选手不往前,谁也没法去惦记那个位置——这一情形,倒是和刚才二十九号选手的算计别无二致了!” “是这样的,现在后方的选手想要出头,只能等待两辆轿车随着时间的推移,落后出足以供后方车辆超车的空隙,然后抓紧机会逃出生天,”龚和幸灾乐祸地说道,“不过,照这样看来,二十五号选手的战术意图就很明显了:死保内圈优势。即便轿车落后了,后面的要从空隙超车上来,他也仅仅只需要轻轻一左打方向盘,就能稳稳占住最内圈的位置。” 在左右相邻的位置上,出现了相同的,拖延时间的战术。 “不过,就算前景很是惨淡,该动的还是得动啊!现在转移了,至少超过轿车的机会,就更多了——只有超过轿车,后方的十多名倒霉选手,才能真正迎来自己翻身的时刻!”最后,龚和如此总结道。 “第三赛道的二十三号选手,驾驶着他紫色的低底盘敞篷车,从大脚兽和轿车之间的空隙斜斜钻了出来,”艾琳解说道,“过弯之后,在散乱的阵型当中,在最为漫长的直线路段上,果然给选手们带来了无数个超车的机会。” “……紫色敞篷离去,比内圈过弯的拉力车更先一步占住粉色赛车后边的等待位置之后,拉力车也只好悻悻地走上前去,有样学样,跟在紫色敞篷后面,在第二赛道排起队来。那辆黑色轿车落后越来越严重,竟然都已经来到了这紫色敞篷和拉力车之间的位置呢!” “这一招妙就妙在这里,”龚和一针见血地评价道,“只要那辆黑色轿车还没有完全落后开来,那辆越野车也没有完全落后到一个车身以上的距离的话,从右前方突围的这个想法,就会被无情地驳回。即便黑色轿车被什么武器给打破了轮胎,或是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行动能力,远远落后,旁边可还有一辆迷彩越野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呢!” “……现在他没有对自己左边的黑色轿车动手,一来是因为刚才撞了个空,对方警戒心更强,二来是因为这轿车的直线速度也就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可能要更逊一筹——这种对手,有什么刻意除去的必要吗?” “……要是黑色轿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辆什么别的跑车赛车之类的,我估计十六号选手握在方向盘上边的手就要痒痒了。” 漫长的直线路段,少去了由于弯道技术不过硬,自己减速让自己陷入劣势的可能性——直线嘛,踩油门,谁不会? 这种路段,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筛选器:会将那些因为运气,早早来到现场的轿车之类的低速车子们,筛到车队的后方,而那些被阻碍,被掩盖了光彩的真正有着极高实力的选手们,则是会在机遇到来之后,大放光彩! 时运不济时运不济,也终究会迎来到头的一天! “所有选手过弯之后,车队的后半部分也是迎来了一个大变样:继刚才的几位选手之后,其他选手也是趁着这个机会,逐渐涌上前去,想要占据更加的位置,”龚和解说道,“相信要不了多久,那些加速比较羸弱的轿车,以及重量方面比较吃亏的大型车辆,都会在这场残酷的竞争当中,被淘汰到车队的最末尾去。” 说到这里时,他眼里流露出了一大片藏不住的笑意。 这些轿车终于要落后了!为了这一刻,作为主持人的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明明今天来了三十一名选手,三十一辆赛车里有四五辆轿车也就算了,偏偏这四五辆跑得最慢的车子又来得最早,尽皆挤在了最前排! 有天然的“减速带”拦在前边,赛车比赛哪还能快的起来,哪还能激烈的起来,哪还能精彩的起来呢! 为此,时常找不到话题解说的他,心底早就对几辆轿车产生了不忿之意,只是碍于身份,不好摆在台面上说罢了。 此时,如此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他虽然没有欢呼庆祝,可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眉飞色舞,将喜悦尽数写在了脸面上。 旁边的艾琳反倒看上去没有多大情绪上的变化,接着龚和的话茬解说道:“在拉力车超车之后,那辆绿色的大脚兽也是感受到了危机感,没等下一位选手再把他超越,就抢先左拐,先行占住了这一横行的内圈位置——保住了自己最后那么一点零星的优势。大脚兽卡车虽慢,可一时间又落后不了多少,就和前方不远处的两辆轿车是一个道理——等到落后足够的距离的时候,直线路段早就结束了。” “……所以,拦截后方选手这方面最为成功的,目前看来,驾驶着橙色拉力赛车的三十号选手,也可以算是个佼佼者:毕竟,他往自己现在那个位置那么一坐,就足足拦住了后面的五辆车!” “说起来,这点倒是有点奇怪,”龚和搭话道,“这最后倒数五辆赛车的行动,只能用诡异来形容了。” 听到这里,艾琳也点了点头。 剩下五辆车,四辆粉色赛车,一辆白色轿车。 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齐驱并进,稳稳占住这一水平线的三辆粉色赛车,在周围的车辆尽皆离去之后,竟是齐刷刷地向左横移,让出了最右边的一条车道! 原本就没有机会争抢的白色轿车驾驶员,直接就看得傻眼了。 但这“让位”,仅仅只是个开始。 秋后算账 第三百零七章 帽子戏法(上) 四辆形态、色彩、长宽度都有着不少差别的粉色赛车,由于其中三辆的有意为之,让最后一辆几乎可以算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上到了前排。 到这个时候,自欺欺人些,还可以说是因为都开着粉色赛车的缘分,让他们选择同为粉色赛车的陌生人上前,与他分享最后一个空位;而不选那辆白色的,注定会逐渐落后到车队末尾的白色轿车。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足以推翻之前的所有结论,足以让所有正在观看这场直播的人,大跌眼镜。 一场不可思议的表演秀,正在他们眼前发生: “发生了什么?是赛车失灵吗!”龚和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大喊道,“位于赛道最左侧的二十六号选手驾驶的粉色赛车,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倒退,迅速掉出了车队的行列!怎么回事?是燃料不足了吗?还是赛车的操纵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对于本来就处于车队末端的他来说,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还真是……”艾琳正要搭话,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不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竟是活生生地憋了回去,而一旁的龚和,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所发现的异常。 事实上,想要看着这赛事画面,却不注意到这点异动的话,实在是太难了。 原因无他,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位于右边三条车道的三辆形态各异的粉色赛车,竟是好像约定俗成一般,齐刷刷地向着左边挪去! 二十六号粉色赛车刚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离队伍,后边的白色轿车还傻傻坐在中线上发愣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动了,他们就已经移动到了新的位置上! 三辆车一齐横移,一起向左边,向下一个弯道的内圈横移,绝无可能是巧合,一定是有着私底下的沟通!想到这里,龚和正要破口大骂,却突然蹙起了眉头,想到了一个问题: 话说回来,这强森地下赛事,似乎没禁止……私下组队?只是每个参加比赛的选手都心知肚明:只要暴露出半点组队的意思,在比赛当中,队伍的各名成员一定会被孤立,被剩余的其他人共同抵制,反而早早被淘汰。 要是一人开个黑车,一人开个完全不着边际的白车,装成素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只在紧要关头出手呢?那更要命。 如果说光明正大地来,打得是团队配合,那这几个组队的人,自然会被视作一方,其他选手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划分到人更多的一方,自认为代表正义的一方——人数、道义均是碾压之姿,事后无论是输亦或者是赢,总归算是心服口服,没什么话可说。 可要是暗中出手,假装不认识,却坏了其他选手的好事呢?这群参加地下赛事的选手,可没几个是善茬! 只要赛事录像一公开,细细一品,很快就能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再借助阴影当中的手段,无声无息地得知某位选手的真实身份,得知哪两名选手之间的私下交情,更不是什么难事。 到那时候,无处泄愤的恶棍们,就只能对自认为使用了下作手段的恶意组队者,展示自己的下作手段了。 这么看来,这四辆车……不,也许算上前面那辆二十五号粉色赛车,是总共五辆粉色赛车,都是一伙的。目前看来,他们暴露的时间并不算晚,而从统一的动漫涂装和亮粉色底子来讲,似乎也没有要遮遮掩掩,要隐蔽五人关系的意思,倒算得上是光明正大……吧? 这里是车队的最后方,所有人都将自己十全十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前边,谁会死死盯着倒视镜,注意倒数的几名选手的动向呢?几辆粉色赛车虽然明摆着是在以多欺少,但却根本没被前排的任何人注意到! 这下倒是糟了:前排的选手早早就被淘汰了整整六位,除去这五辆车,岂不是只剩下二十名选手,二十辆赛车? 在有着绝对优势的时候,人们也许会倾向于抱团,可要是优势不再呢?可要是要考虑之后的事情呢? 二十名选手对五名选手,换算下来依旧有着四比一的惊人比例,可要是那二十名选手在接下来的赛道被淘汰掉更多人呢?要是只剩下十人对五人,那又如何? 己方的人数越少,单独参加比赛的选手就愈加会瞻前顾后:要是自己上去用武器淘汰其中一辆粉色赛车,另外一人因为我这一行动而受礼,将我超越了怎么办呢? 人多的时候也许他们还不太在意这些,可要是人数锐减,看到胜利的曙光,就不由得斤斤计较起来了。 由于人和人之间的不信任,选手们越晚注意到这五人,这五人的处境,就越是安全,想到这里,龚和眉头紧锁。 只能寄希望于赛场上有选手正在收听我们的现场解说了!这么想着,他和艾琳交换一个眼神,吐字更加清晰,用更为宏亮的声音,解说起了后边这一场五对一的“大战”。 与其说是大战,更像是什么狮子鬣狗之类的动物,在成群结队地追逐、玩弄自己的猎物。 “我们可以看到,虽然车队的前半部分仍旧在继续着那阵漫长而又无趣,让人几乎快要睡着的对峙,在性能的比拼当中,消磨着大家的时间……可这最后一排!可这最后一排,可是给我们大家带来了一场好戏!”龚和连连强调道。 “是的,”艾琳应过一声,接着解说道,“观众朋友们,从画面上我们看到,先前在入场时就形影不离,占据了一整横行,坐落在同一水平线上一起前进的四辆粉色赛车,果然不出所料,是私下组队的!” “而且,”龚和说到这里,举起了食指,“注意看现在这一排粉色赛车当中,有一辆车头几乎都凹陷进去的赛车……艾琳主持,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噢?”艾琳沉吟一声,很快就想出了答案,“这不是……先前在第三排出发的九号赛车吗?在赛事开始不久之后,和前方的失控赛车追尾撞击,车头都快撞进驾驶室里面了,没想到还能追上来,还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没错,”龚和点点头,似乎怕别人听不到自己接下来的话语一般,不动声色地又提高了说话的音量,“这么看来,这不只是四个人的组队了,而是五个人!” “五个人啊……”艾琳喃喃一声,似是感叹般地自言自语道,“现在还剩二十五辆车,百分之二十的选手,都是同一阵营的么?真夸张啊……”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清。 还没等这番话在空中酝酿一会儿,在人海当中激起更大的浪花,龚和便再次用解说词接过了话语权:“四条赛道,三个人同时往左移,也就意味着右边会空出来一整条车道……这几辆粉色赛车就这么自信吗?自信身后的白色轿车没法赶上自己几人的速度,没法抓住这个机会?” “……更让我好奇的是,这几个显然是私下认识,并且暗中组队的五名选手,此时做出这番举动,抱的到底是什么心思呢?交换位置,又能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收益呢?这一点,还请拭目以待。” 没想到,看到那辆白色轿车心底有些动摇,车头微微向着右边倾斜而去,有要尝试争抢这个空位意思之后,那并排前行的三辆粉色赛车,竟是又丝毫不讲道理地“倒退”了回去,又横移了一个车位,占住了右三! 移动栅栏,这可怎么为好? 还没等愣在原地的白色轿车发起动作,阵型又变。 刚才迅速从消失的粉色赛车,哪有什么远远落后的样子,一下子就追赶了上来! 曾几何时,已经到了白色轿车右后方不远处,而两车之间的距离,亦在不断飞快拉近着! “这是什么意思?”龚和有些疑惑,“这是要围剿三十一号选手吗?问题是,围剿一辆白色轿车,即便没有付出丝毫代价就将其淘汰了,又有什么用呢?要知道,从刚才的这一幕就可以轻松看出来,这辆白色轿车,对他们五人是没有丝毫威胁力的!而四个人在这最后排做的事情,也绝无可能可以波及到位于遥远前方的二十五号选手!” 听到这里,艾琳轻笑一声:“说来听着遥远,实际上也就间隔着两排车子罢了——要是加把劲,要是前边的选手一个不留神,还是有可能在赛事的后两圈追赶上来的。” 如果有选手正在收听这赛事的直播电台,势必会紧张兮兮地开始注意起后方这几辆不怀好意的粉色赛车吧。 “此时,在不知不觉当中,几辆粉色赛车已是形成犄角之势,将白色轿车的右前方稳稳围了起来!只待左前方的粉色赛车减慢速度,就能形成一个‘品’字型的大阵,将那辆可怜的白色轿车牢牢包裹在其中!” 秋后算账 第三百零八章 帽子戏法(中) 几辆粉色赛车形成犄角之势,一瞬之间,便以精妙的配合,将那辆茫然无助的白色轿车团团包围!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句话,用在此时此刻,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他们现在四人形成的阵型,就像娃娃机里面的那个夹子——即便三十一号选手可以用刹车减速这种杀敌一百自损三千的方法成功脱困,然后再用氮气加速追上来……即便损耗这么多手段,对方也绝对可以在他突破防线之前,再次结阵,死死拦住这辆白色轿车!”说到这里,龚和目不转睛地看向屏幕,生怕错过了场上的变化。 “……问题是,他们如此耗费心思对付一辆性能不足自己的轿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龚和自问道。 如果说,现在他们对付的是顺位排名第一的赛车,在利益面前,这倒是可以理解……可对付一辆本就吊在最后面,只是勉勉强强在跟着大队伍,即便跑完全程,大概率也是垫底的一辆车子,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一点,最是令人不解。 这一点,两名解说竟是无法给出任何预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比赛继续进行下去,以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方式,描述着场上发生的事情。 “果然!”艾琳解说道,“位于白色轿车左前方的粉色赛车一个刹车,稳稳当当地退到了白色轿车身边——这下子,白色轿车前方和左右各有一辆粉色赛车包围,只差一人绕到后方,就能够将他严严实实地包在里边了!” 解说到了这个时候,口中吐出的句子可以说是牛头不对马嘴,虽然看起来像是在分析场上发生的事情,做出推测,实际上,却只是说出了一番自己和观众都心知肚明,绝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也就是俗称的废话。 要是连这些废话都不说,看着这个包围围剿的过程,他们是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解说解说,不但要说,还要实时“解读”、“解析”场上选手做出的每一动作背后隐含的想法,以及里边包含的战术意图——遇上这种完全猜不透,完全不合道理的事情,是最最头疼的。 这是一场赛车比赛,所有人在场上的行为,无非分为两种:第一,让自己赢;第二,不让别人赢。 既然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符合前者的说法来,两位主持人也只能在心底暗暗揣测,那几名驾驶粉色赛车的选手是不是私底下和三十一号选手有什么大仇了。 “三辆车围住白色轿车之后,保持着这如同夹娃娃机一般的阵型,不再动弹,将白色轿车牢牢锁定在自己的包围圈内,”艾琳解说道,“而三十一号选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傻了眼,似乎没有逃离的意思,依旧踩死油门,按照着原来的步调继续前进。” “九号选手动了,他驾驶着自己那辆残破不堪的粉色赛车动了!”龚和将赛场上的变化强调一声之后,再次陷入了先前那副自言自语的沉思状态,“问题是,为什么要让车子受损最为严重的九号选手移动呢?现在看来,三辆车前边足足有着三个车位的空隙,除了他们左前方有着一辆绿色大脚兽卡车以外,可以说前面的那一整排都是空着的,足以供他们随心所欲地调换位置。” “……我本以为,他们是打算多次轮换,改变一下几位选手的位置顺序,可想起这空白的一排,才感觉不对劲——若是想要换位置,向前超车,不比向后倒退来得更好吗?如果真想要交换位置,为什么要让最为落后的队友进入最为优势的内圈位置呢?” 听到某几个字眼之后,艾琳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举起食指来问道:“会不会是为了帮助赛车在意外事故中严重受损的那名队友?以九号选手的赛车状况看来,此时追上大队伍,恐怕也是极为吃力的一件事,已是强弩之末的他,要是不用什么别的方法取得优势,恐怕很难继续在激烈的竞争下存活下去。” “这……”龚和沉吟一声,继没有认可,也没有直接否定。 要是这次地下赛事采用的是淘汰制,每一圈都按顺位顺序淘汰掉指定数量的选手的话,这个可能听起来倒很是合理。 此时艾琳做出的推测,已经颇有一番病急乱投医的意味了。 场上的四辆粉色赛车,三辆依旧停留在原本的位置不动,唯有那辆车头已经扁的看不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再次启动,还能再次追赶上来的破车,从其它粉色赛车面前绕过一圈,转移到了最左边的第一赛道,最后停在了那辆大脚兽后边。 “九号选手最后将车子转移到了这么一个位置……这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含义呢?他们的下一步,到底要实施什么样的计划呢?”龚和发问道。 此时此刻,他除了接连不断地抛出一个个自己无法解答的悬念,也没什么别的好说的了。 “位于包围圈右侧的二十六号选手也动了:他开始向着前方行驶而去,给白色轿车让出了右边的位置……莫非……他们这是要将白色轿车逼到外圈吗?”艾琳自问道。 落后一个车身,或者是重要弯道前的外圈,这两者之间,实在没有太大差距;无论白色轿车做出何等选择,最后的结果,都足以让人满意。 “在与自己的伙伴持平之后,二十六号选手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着前方的空位推进!可这么一来,不就给旁边留下更大的空位了吗?要知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看似劣势的白色轿车,也是有可能利用氮气加速的爆发力,一举抓住机会,脱离困境的!”龚和百思不得其解地分析道。 三辆完好无损的粉色赛车斜斜连成一线之后,下一刻,前边的两辆竟是不约而同地向着左边行驶而去! “什么!”龚和惊呼道,“二十八号选手和二十六号选手的粉色赛车,一前一后地并入了第二赛道,并入了他们同伴和前边拉力赛车之间的两个空位!看这架势,是想要让所有人占据住偏向内圈的左半区吗?可这样的话,为什么两车身后的二十七号选手依旧停留在原地不动呢?仅仅只是为了,将白色轿车,将三十一号选手这个‘外人’拦在外边吗?” 话音刚落,四辆粉色赛车就用自己的行动,解答了所有正在观看这场比赛的人迄今为止的所有疑惑。 那辆破破烂烂的粉色赛车,唯一还算完好的车身后半部分的车尾箱,在遥控下缓缓打开。 这一动作虽不算明显,可镜头毕竟聚焦在这四五辆车子身上,足以让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漆黑一片的后尾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夜空当中的灯光。 下一刻,一道银光,从那漆黑不见五指的后备箱当中,如同闪电般射出,刺向天空! “那是什么?”银光在画面上一闪而过,不只是龚和,相信大部分的观众,也都没有看清那闪烁过去,又消失在了夜空当中的东西是什么。 幸运的是,画面可以暂停;而更幸运的是,龚和只要比个手势,对个眼神,就会有导播以最快的速度,将画面当中的关键帧定格住,然后投放到大屏幕的直播画面上边。 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张图片,在不影响赛事画面的地方悬浮着,看着那张图片上被放大的银影,艾琳有些不敢确定地开声说道:“那是……一枚钩爪?” 钩爪?这玩意有什么用…… 刚刚涌进脑海当中的,还仅仅只是一个名词,两个单字,等钩爪的用途冲上脑门的时候,龚和只感觉冥冥之中有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将先前脑海当中所有凌乱不堪的碎片,串联到了一起。 钩爪,登山钩爪,安全绳钩爪……那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都是固定用的。 就连出海航行使用的铁锚,都可以视作某种程度上的钩爪。 而在赛车比赛当中,这种用于固定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在临近弯道的地方固定住墙壁,好让自己能够以墙壁为固定点,开启氮气加速,满速过弯? 不,不大可能:如果是为了过弯时使用的话,钩爪发射器应当位于车子的中心位置,不然的话,车头就要被惯性甩飞了…… 这么一来,这粉色赛车后备箱里的钩爪,只剩下了一个用途。 同归于尽。 “钩爪,那是钩爪!是赛车严重受损,无力再战的九号选手,为了给队友创造机会而发射出去的钩爪!只要被击中了,就会被决意退出比赛的九号选手拖入绝望的深渊!”龚和激动万分地解说道。 知道了四名选手的杀手锏,就意味着知道了他们的战术意图——那么,接下来的比赛,解说起来,也不那么茫然了! 更何况,此钩一出,风云瞬息万变的赛场上,可以说是瞬间变了天! 秋后算账 第三百零九章 帽子戏法(下) 一道钩爪从破损不堪的粉色赛车尾箱当中飞出,众人只见一道银光在空中闪烁而过,下一刻,它便消失在了漆黑浓郁如墨色的夜空当中! 这钩爪,到底什么时候落下,到底会勾中谁? 所有注意到了钩爪存在的人,都在紧张万分地等待着;一时间,由于过度紧张忘记呼吸,竟是有了一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 在高度的紧张感当中,就连喉间咽下口水的咕噜一声,似乎都响亮可闻。 灼心的期待过后,那道银光终于再次划破夜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边。 “是十三号选手!”龚和下意识地大喊道,“是十三号选手的灰色轿车,成为了这几辆粉色赛车钩爪下的第一名猎物!” 也不知那钩爪到底是个什么结构,被发射器打出,划出了一个弧线,消失在空中一瞬,回到众人视线当中的霎那,便深深地嵌入了灰色轿车的引擎盖当中! 该有多大的力道,才能将钩爪打进车身,并且牢牢固定住,不让目标挣脱! 虽然想不通这是个什么原理,但这毕竟在众人眼前发生了。所以,他们便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钩爪勾中的瞬间,三辆位于九号选手右侧的粉色赛车,竟是在同一时间齐齐向左靠去,挤向旁边的选手,极限地让出了一小块旋转腾移的空间!他们要干什么!不会吧!不可能吧!”龚和想到了某个可能性,连连高呼道。 “……不会这辆九号选手,要原地掉头,直接将灰色轿车向后拽去吧!” 话音未落,钩爪传来命中的反馈,钢索“咻”的一下,几乎就要被两股巨大的拉力瞬间绷直,而出钩的那辆残破赛车,竟是在同一时刻,在同伴让开的瞬间,向右满舵打满方向盘,顺时针掉转一百八十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了个方向! 果然不出所料,这五辆无良粉色赛车,玩的就是人海战术,玩的就是以多欺少,玩的,就是同归于尽! 钢索瞬间扯直,爆发出哗啦一声轰响,似乎在这两股巨力袭来的瞬间,就到达了自己的极致——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瞪大了双眼,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看着,也不知道那钢绳,到底能不能够,会不会被直接拽断。 “钢绳没有被扯断!”艾琳惊呼道,“这下糟了,后方的巨力很快就顺着绳索传来——虽然赛车和轿车之间的差距,还没有达到能够直接将后者直接拽的倒退回去的地步,仅仅只是与轿车持平,各自停在原地,磨损着自己的轮胎,扬起阵阵烟尘……可在高速进行,节奏极快的赛场当中,原地停留,即便只是一个瞬间,也是极为致命的!” 你停住了,可你身后的人,却不一定能够刹住车! “……更糟糕的是,九号选手似乎没有留手的意思:不但选择了最容易达成目标的,车辆马力不够的十三号选手的灰色轿车作为下手的目标,更是在调转车头之后,毫不犹豫地开启了氮气加速!”艾琳飞快解说道。 下一刻,只听闻轰隆一声巨响,灰色轿车正后方的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便狠狠地撞到了轿车的车尾上! 伴随着轰鸣声卷起的,是一阵浓郁的黑烟,在黑烟的包裹下,没有人能够从这高昂的天空飞船的摄像头当中,看到烟雾当中的动静。 那几辆赛车,到底怎么了?四辆粉色赛车的计谋,顺利达成了吗?提前让开位置的三辆粉色赛车,是不是在灰色轿车撞上大脚兽,双双淘汰的空隙间,一齐转移到了第一赛道,稳稳地占住了前方的几个空位呢? 要知道,那灰色轿车的前后,由于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可是还保留着两个车位的!这下子,那几个空位边上的选手,岂不是弄巧成拙? 现在的两位主持人,只能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地等待着地面现场传回更多画面,传回更多信息。 还没等到地面传回快讯,车队的后半部分,就迅速驶出了滚滚烟尘,再次出现在了镜头画面里边。 灰色轿车,以及它前后的空位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三辆粉色赛车! 粉色赛车们的阴谋,最终还是被达成了! “等等……那是……”说着,龚和站起身来,微微眯眼看去,似乎想要凑得更近,看清楚那还有半数被烟尘覆盖的,镜头画面当中的主角。 三辆粉色赛车的背后,缓缓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辆……那是一辆白色的轿车! “真是惊人!三十一号选手似乎在这场灾祸当中幸存了下来,没有被灰色轿车撞上……等等,那是什么!白色轿车的背后,烟尘当中,又冲出了一辆绿色的大脚兽卡车!”艾琳说完,已经是怔在原地,虽然场面上的情况,还是被她下意识解说出来了,可这个情形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她是毫无头绪。 绿色大脚兽显然已经和灰色轿车撞上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一声振聋发聩的撞击声——可正面以极高的速度撞车,又是怎么在这短短几秒内追上来,赶上前方的白色轿车的?这一点,最是令人不解。 似乎读懂了艾琳,还有所有其他有着这个疑问的,观众朋友们的心思,龚和有些迟疑,自己也不敢置信地推测道:“会不会……是因为车型之间的差距的缘故?卡车较为笨重,车身也较为沉重,而因为巨大轮胎的存在,也有可能没有直接撞上,而是像跨越减速带一般,直接从十三号选手的灰色轿车上边碾了过去……” 正在两人讨论到一半,正要想办法编出个什么听起来更合理的说法的时候,一道视频冷不防地投放到了大屏幕上,从直播画面的声音当中,隐隐可以听见导播未被完全消去的,从背景传来的竭力低呼提醒声。 “画面……赛场画面……快看赛场画面……”他如此提醒道。 龚和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定眼看去,那视频画面的视角,似乎是从赛场边上传回来的,而且离“案发现场”,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任何距离,应该是为了记录赛事成绩,在场边架设的记录仪所拍到的画面。 从记录仪的角度看,那几辆位于第一赛道的赛车,简直有种快要贴到脸上的感觉——光是看着那近到有些令人生畏的危险距离,就让人紧张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两位主持人的示意下,录像开始播放: 先是一辆蓝色低底盘车,后面紧随着一辆珍珠白色的低底盘车,一辆黑色肌肉车,飞速掠过,中间又路过一黄一红两车,不过这些都是与事故无关的“外人”了。 等到灰色轿车经过的瞬间,录像在导播的控制下,一下子凝滞下来,以帧为单位的速度,缓慢播放,宛如时间在众人面前凝固住了一般。 “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画面上的灰色轿车的引擎盖上,有着一条向侧后方延申而去的,绷得笔直的钢绳,”龚和分析道,“而这个拍摄角度的余光可以勉强照到,灰色轿车的前轮已经微微翘起,似乎已经是在半空中空转了——这对于一辆急需要对拼马力,好逃脱当前困境的车子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照这么看来,这钢绳要是能够将灰色轿车的车头完全翘起,然后绿色大脚兽又猛地撞上轿车尾部的话——会不会,轿车直接被两股力道的相互推让下,翻了个面,从后方绿色大脚兽的车顶上划了过去呢?” 视频以缓慢的速度继续播放着,轿车也逐渐从画面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在画面中扩大面积的一辆绿色车子,发生追尾的另一辆车子。 这个角度……怎么是这样的?龚和微微皱眉,心中的不解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两秒过后,他就知道,自己先前并没有看走眼:最先出现在视频里边的,不是二十二号赛车的侧面,而是它的右前灯!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这短短的瞬间内,二十二号选手做出的判断是侧过身来,又侧身迎接这道撞击? 为什么?为了避免驾驶座受到正面冲击吗?龚和在心中暗暗想道。 然后,下一刻,记录仪的画面就逐渐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了,看得屏幕前的龚和,先是微微张嘴,然后眼睛伴随着嘴巴逐渐扩大,张开到了极致,几乎到了快要让下巴脱臼的地步。 “空中似乎出现了一层几乎不可见的荡漾开来的波纹,一股无形的巨力,炸响在了灰色轿车的车尾上!”艾琳代替惊愕地说不出话的龚和解说道,“前边的车子,本就在氮气加速的拉拽下,几乎被翘起到了快要翻车的地步,在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瞬间使用杀手锏的二十二号选手,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股无形的冲击波,直接将前面的灰色轿车,微微震飞!” 震飞,意味着空隙,空隙,意味着通过的可能性!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先是刹车,而后又改变方向,用装载了秘密武器迎敌的车身侧面迎敌的二十二号选手,虽然避免了直接淘汰的悲惨命运,可还是因为这一连串事情而受到波及,远远落在了后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上来了。 “我原以为,这是一道针对个人的复仇行动,没想到,这是从比赛开始就精心策划好的,暗中联手淘汰敌人的,以自己即将报废的赛车,以自己淘汰作为代价,送三位队友接连超车到更前方的帽子戏法!”龚和长出了一口气,最后如此总结道。 这下子,先前从后排超车上来的的三辆粉色赛车不但有了下一个弯道的内圈优势,排在最前边的那辆,还成功与自己的队友二十五号选手会合! 五辆粉色赛车剩下的四辆,再次齐聚一堂!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一十章 守株待兔 随着声势逐渐平息,场上的局势,车辆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因为这场剧变而无限拉近了。 虽说驾驶着那辆绿色大脚兽的二十二号选手凭借着自己精湛的驾驶技术,以及出人意料的车载武器从攻击中幸存了下来,可终究还是落后了——落后到了车队的最最尾端的,白色轿车的后边。 一下子再次淘汰掉两名拖缓车队节奏的拦路虎,而剩下两辆:一辆黑色轿车,一辆迷彩越野,尽皆是位于赛道右半区的,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以他们现在的位置,会被拖累的,也堪堪只有两名倒霉到了极点的选手:一位是驾驶着红色赛车的二十四号选手,一位是驾驶着蓝色敞篷车的二十号选手——从头到尾,他们就没逃出过前车的魔掌,前边开多快的速度,他们就只能憋屈地降下速来,紧紧跟在后边。 说不定,位于第一赛道的白色轿车在弯道过后,还会领先他们一头呢。 “还没等选手们反应过来,赛场上的形势已经发生剧变——等到粉色赛车们的攻击结束时,车队的领头部分已经接近弯道,”龚和解说道,“现在,就轮到车队前半部分的一众选手开始担忧粉色赛车这个问题了;若是不加以防备,迟早会被对方以人换人的技俩,强行从冠军的宝座上拖下来。这么一来,前面的领先,不就没有意义了?” “……前方的选手由于距离原因,无法动手,只能提心吊胆地看着,后边的选手又何尝好过,心底恐怕更是挣扎:不淘汰掉剩下的这四人吧,感觉就算前方的障碍被扫清了,自己沾了旁人的光渔翁得利,也随时会被当做碍事的垫脚石踢到一边去,落得个淘汰的下场;帮的话,岂不是自己白白出力,帮领先的选手们铲除了心头大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恐怕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干。” “……更何况,前面还是一个弯道!要是在弯道当中遭到袭击,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无论是选手,亦或者是主办方都不愿意看见的,大型连环追尾事故!” “……先前九号选手出钩的位置,与被害者十三号选手之间,不过一车之距,随着三辆赛车占下内圈优势,他们和前方选手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近!这也意味着,他们的辐射范围,会越来越大!”说完这句话,龚和终于抛出了一个眼神,将话语权让了回去,自己则是借着这个机会,调整喉咙嗓子的状态。 艾琳很是适时地接过话茬,从相反的角度分析道:“这么看来,其实还有相反的一种可能不是吗?会不会这五辆赛车的驾驶员虽然互相认识,也在私底下暗中组队,但事实上,车辆上却装载着不同的武器呢?若非如此,我实在很难想象到在这种赛事仅仅只进行了十分之一,无关紧要的关头出手的原因。” “……如果只有九号赛车装载的是钩爪武器,那就说得通了:四辆粉色赛车故意姗姗来迟,占住倒数第二排,第一是为了让装成陌路人的九号选手,在前边披荆斩棘,保持住起跑时的优势,自己四人则是保持状态,在决赛圈之前不断在没有任何人防备的大后方慢悠悠地前行着,等待选手们互相淘汰——等到人数锐减之后,就是蛰伏当中的九号选手出手的最好时机!” “……在决赛圈暴起出手,他大可以先勾住第一名,扯着第一名撞向第二名,然后自己往反方向开去的赛车,则是再撞上第三名!这么一来,便是一道恶毒的一石三鸟之计!” “……至于内圈优势的话,这一点,我也有考虑过:龚老师你看,前方的弯道,虽然第一个弯道是左拐弯,但实际上,却是在后面立刻衔接着一个右拐弯的连续变向弯道!连续变向弯道,就几乎没有什么优势劣势可言了——前面的内圈,就是后面的外圈。优势,会被立刻抹平掉!” “……反倒是中间的位置,会因为左右逢源而更加舒服些,变向起来也相对要轻松些——真正的胜负手,恐怕还要看第一圈最后的蛇形赛道。”最后,她如此总结道。 这时候,喘过气来,喝水润了润嗓子,表情显然要淡然许多的龚和,也是不紧不慢地接上了话茬,将休息的机会又传递了回去:“不过,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当中达成的结果,至少他们做出这一布置的其中一个好处,我是从画面当中观察出来了——观众朋友们,请看大屏幕上的赛场定点摄像。” 定点摄像,顾名思义,就是和他们高悬空中的飞船里边,随时需要瞄准跟随目标的移动摄像相反,只布置在赛道多个指定地点,拍摄指定路段指定角度的,特别设置的摄像机机位,在这种时候,很快就派上了作用。 虽然这几个定点机位,实际上是另外几艘飞船上的摄像机,在空中往下拍摄,也会被车祸事故卷起的浓烟给遮蔽视野,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推移,烟雾也是逐渐散去,先前区域附近的飞船,也是很快传回了这道消息。 于是,才有了龚和调用其它飞船摄像头画面的这一幕。 原先的画面很快缩小成一个小长方形的模样,呈画中画的样子,悬浮在直播画面的右上角,而底下作为背景板的,更大的画面,则是先前灰色轿车被勾中后与绿色大脚兽发生撞击的事故发生地。 浓烟散去后,地面上的车辆残骸,如同夜空深处的繁星一般闪烁着亮光的玻璃碎片,便清晰可见。 一辆车直接被掀翻了个面儿,露了个车底在头上,地面上还有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刮擦痕迹,恐怕就是这辆车子的车顶和地面一路擦行所留下的惨淡证据。 而就在这辆车子后边不远处,一辆粉色赛车静静地停在原地,除了车头撞得凹瘪进去,还有背后像动物尾巴一般拖行着的绳索以外,似乎没有在车祸当中受到多大伤害。 事情本该如此,他是车祸的挑拨者、发起者,又不是实际参与其中的可怜的受害人,怎么会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呢? 此时在那停泊原地,绳索正被什么敞开的后备箱当中什么卷绳器之类的东西飞快收起的粉色赛车车尾旁边,有着一人伫立原地,正七手八脚地比划着什么,似乎和周围的工作人员争吵的很是激烈。 看那副样子,也就差吵急了眼直接撸袖子动手了。 “我们可以看到,粉色赛车,以及驾驶者九号选手,在这场被挑起的撞击事故当中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他们完全留有余力继续前进,追逐早已远去,根本看不见的尾灯……亦或者是……守株待兔。”龚和冷冷分析道。 守株待兔,什么意思?若是自己注定没有争夺更高排名的希望,队友又尚未从比赛当中淘汰,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尽可能让他们获得更大的优势呢? 有了钩爪这种专为兑子而生的武器,问题的答案就变得很简单了: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到大部队跑到第二圈,再次路过同一个地方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那辆残破不堪的粉色赛车,依旧会孤零零地停留在原来那个地方。 到那时候,面对大马路上停留不动的,与障碍物无异的静止目标,该怎么办呢? 要是钱德勒·强森这种脾气暴躁的,又是主办方当中亲自参赛的,恐怕会直接无法无天地踩死油门,然后顶着一股子气撞上去——这样的结果,就意味着他必然会因为追尾而减速,丢失自己前排的优势地位,甚至可能因为这么一撞,而成为了和那尚未丧失资格的九号选手一齐垫底的“难兄难弟”。 这么看来,只能避——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远远的,还不行吗? 逃避,变换车道,就意味着可能要放弃前面弯道的一些优势位置,就意味着机会和破绽。 更加丧心病狂的是:要是那粉色赛车当够了障碍物,等好几辆车子经过,再缓缓起步,拉近距离之后,再次冷不防地打出钩爪,淘汰几名选手呢? 按照他一轮可以淘汰一名选手来算,就这么两圈的剩余时间里,他至少还可以拖两名无辜的选手下水! 这种人,就是利用规则的灰色地带,不停为自己创造利益的无耻之徒,有这种人的出现,本来有趣,抱着惊险刺激,看完只觉爽快的比赛,在他们的加入之后,看完比赛,估计也只剩满腔不忿。 龚和心底虽然唾弃到了极点,可也只能强忍怒火,轻声安慰道:“目前,赛事的主办方工作人员,已经在就九号选手是否被取消资格一事,展开紧急会议……如果几位选手的行动被判定为犯规的话,他们将在比赛结束前以最快的时间被通知,将在指定的出口提前离开赛场;如果不服判决,则将被赛事方的武装追逐车强行驱除;如果比赛已经完成的话,就将取消他们的所有成绩。”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过街老鼠 使用了以队友与敌人同归于尽为基础的“兑子”战术的九号选手,以及他背后依旧驰骋在赛场上的一众同僚,正在与赛事主办方据理力争,以求获得对自己有利的判决。 台上的两名解说员,则只能强行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强忍心中怒火,将话题轻描淡写地带过,开始转而聊起赛场上的情况来。 “现在车队的前半部分,第一梯队已经临近弯道,准备入弯,但似乎没有人有在这个弯道做出一番惊天事业的意思——所有人都中规中矩地尽可能朝着内圈靠去,以求牟取过弯时有着更大的内圈优势,尽管这内圈优势下一瞬间就会被连续变向的右转弯给抹消掉。”龚和解说道。 说实话,知道后面有四辆虎视眈眈的粉色赛车,随时可能用钩爪将自己拖入深渊,从山巅跌落谷底,谁还敢去追逐那更前方的位置呢?失败并不可怕,可怕就可怕在竹篮打水一场空,辛苦一场,却统统为他人做了嫁妆。 至少,在逼出四人车辆上的武器,或者是将他们尽数淘汰,铲除掉这几根眼中钉之前,选手们大概都会保持一个极为小心谨慎的态度,一边防备着,一边继续前行。 考虑到这一点的艾琳,也是向场上也许在收听广播的选手们耐心分析道:“也许他们这名同伴,这位九号选手,只是一个幌子也说不定呢!现在的话,有着直接攻击性武器的绿色大脚兽已经被钩爪波及,而落后到了队伍最后方,对所有选手都不再是个威胁;而先前赛车上装载喷火器的选手,则是已经被淘汰,连带取消成绩,永久逐出强森地下赛事……这么看来,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太敢做出一番大动作的时候,倒不失为一个超车的好时机呢!” 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名选手在听,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选手在听,可只要怂恿到了但凡一人,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要是所有人都这么一副提心吊胆不敢前进的模样,永远和前车保持着这么个相对阵型相对距离,那还哪能叫做车赛?就是速度高了些的,下班路上的通勤罢了! 到那时候,这赛车比赛,看着还有什么意思? 正是因为如此,这几辆粉色赛车更是非处理不可,无论是由主办方出面,还是由赛事选手们亲自动手。 若是前者,那倒简单:只要强行将这几名游走在规则边缘的家伙赶走,也就是了。 若是后者,倒也不算难:想要逼选手们亲自动手,铲除异己,讲究的就是一个“迫不得已”——只要让他们意识到这五辆赛车并不会被驱逐出去,和这剩余的四人形成对立,也是迟早的事。 这是一场以个人为单位的竞赛,虽然这一点并没有写在比赛规则里边,但却为所有选手心照不宣……谁触犯了这条规定,就要被所有人联手淘汰出去。 但兜兜转转绕了一圈,问题又回来了:由谁出手呢? 目前场上暴露过自己手段的,也就钱德勒·强森一人的,装载着轮胎刺的黑色肌肉车,总不能每一次有人触犯法条,就让他这个主办方的参赛者出面维持正义,维护公道吧?那还算是哪门子的参赛选手,干脆直接改为后勤队还差不多。 也许,正是看出了选手之间会互相束缚,互相忌惮这一点,才让这群围绕着赛事规则漏洞做文章的家伙,得以如鱼得水,得以肆无忌惮地暴露出自己的意图,而不遭到任何人的针对,不受到任何人的打击。 现在急需一个改变现状的导火线,但没有人敢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 …… 在转过身去,与旁边工作人员耳语低声确认一阵之后,龚和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虽然他已经以最高的职业素养调整过了自己的表情,但脸上的阴沉面色,是藏不住的。 沉默一阵之后,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沉重地开口宣布道:“观众朋友们,我刚刚收到通知:根据本次赛事主办方的裁判团判定,他们对赛事的明文规则条例进行了研究——最后的结果是,九号选手的抗议有效。他与剩下四名选手的成绩将被得到承认,而钩爪与其它赛车的交互,也将被视为正当且符合规则的‘对车体’攻击。” 听到这个决定,反倒是一直熬夜观看到现在,憋了满心不爽的粉丝们的怒火,在直播间的评论区里爆发开来了:评论区里,清一色的都是什么“黑幕”之类的字眼,直接人身攻击,问候赛事方以及两名无辜的解说员的家人的话语,也不在少数。 龚和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而艾琳则是根本无心去注意评论区的详情,所以两名主持的状态,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龚和这张臭脸,也只是针对裁决结果摆出来的,跟那些软弱无力的骂声,没有一丝半毫的关系。 此时此刻的艾琳,全心全意都集中在了比赛本身上面,对比赛赋予了极深的代入感,甚至比飞驰在赛道上的选手们本身,显得更要激动些。她注意到一个问题,在龚和将赛事官方发放的文书宣读完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声:“龚老师,那么那名九号选手呢?那名九号选手会得到什么处理?” 听闻此言,龚和投去了一个不解的眼神:九号选手的成绩将被承认,这不就是所谓的“结果”吗?还有什么可问的? 艾琳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先前脑海里杂乱无章的所思所想,整理成了更加具体而有条理的句子,问了出来:“龚老师,你看这从其它摄像机位传回来的影像:九号选手很显然想要停留在原地,拖延时间,等到选手跑第二圈,再次经过‘大直路’的时候,才再次出手,淘汰掉一名选手。为此,他将一直停留在原地,默默等待车队的下一次到来。在竞速比赛当中停留,难道这也是赛事规则所允许的吗?” 龚和轻轻摇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在竞速比赛当中停在原地,当然是不被允许的。” “……问题是,他并没有停下来,”说着,龚和举起手臂,向着大屏幕示意,导播很快就心领神会,将最长直线路段附近的摄像画面调到了大屏幕上,“本着‘竞技精神-重在参与’的原则,本次比赛当中,即便车子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引擎不断冒着黑烟,只能以比走路还慢的速度前行,只要选手本人不放弃,都可以继续前行,完成比赛。” “……然而,利用了多条规则的九号选手,自然不会在意多利用这么一条:不能停留在原地,不然会被视作消极比赛取消资格?那就以从天空中几乎看不出差别的,比拄拐垂暮老人过马路还慢的速度前行——等到赛车大部队再次追上来的时候,他就跟停留在原地没有差别。” “这都行?”艾琳错愕地喊出声来,下一刻才意识到不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现在的他,可不是以一名观众的身份在享受比赛,而是一名解说员,一名主持人!至少在台面上,一碗水要端平这个道理,还是要遵守的。 虽然这放在平时算是一个不小的失误,但放在这种无论选手、观众亦或者是解说员,全都同仇敌忾,共同仇视同一批人物的时候,就显得像是个真性情的可爱优点了。 言归正传,回到赛事解说台上,龚和只是语重心长地安慰了两句,便不再出声。 他这一举动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只有你们这些在场上奋斗的选手,才有机会将这几名像是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选手淘汰出去,我们这些场外的人,尽皆无能为力! 这下子,要在接下来的比赛当中使用什么策略,什么时候超车,什么时候暴露自己的杀手锏,什么时候发起攻击,都是需要好好思虑一番的大事了。 如若继续无意义地内耗下去,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那几个开粉色赛车的家伙捡了大漏,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现在要思考的最大问题是:怎么将这几名选手们的共同敌人,从这场比赛当中淘汰出去? 龚和自然没有要代替他们思考,给选手们出谋划策的意思,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解说上面:“刚才在通知这块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很是抱歉,好的观众朋友们,这里是由强森财阀赞助播出的强森地下赛事系列,我是解说员龚和,让我们来回到实时比赛画面。” 说着,屏幕上的画面一转,又变回到了先前的那个伴随着车队缓缓移动的俯瞰视角。 “……虽说‘匍匐前行’的九号赛车已经成为了赛场的一颗定时炸弹,一个随时可能再次踩上的陷阱——但想要遇上它,至少也是下一圈的事了。前面这个连续变向弯道,让我们来看看场上的选手们会怎么应对。”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一十二章 致命烟雾 漫长的直线路段,在高悬空中的飞船主控摄像头眼里,看起来是那么渺小。 无聊的时间与其对比虽显得更为漫长,但在不知不觉当中,那些如同米粒般大小的赛车,也逐渐靠近前方的路口:在那里,他们将要面临左转之后紧接的右转弯,选手们的驾驶技术,将在这个弯道得到充分考验,意识到这一点的摄影师,也是将镜头逐渐拉近,聚焦到了最前排的几辆赛车身上。 “现在位于赛道最前方,领头的赛车——十号赛车,已经顺利进入弯道,那辆蓝色低底盘车后方的三人,似乎也没有任何要在此处超车的意思,”龚和解说道,“看来,目前所有人最关心的对手,还是位于身后的那几辆粉色赛车。” “……不处理掉那几辆赛车,即便是现在处于遥遥领先的第一排,注定也不会长久——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背后飞来的一道钩爪,直接拖到最后一排呢!” 要知道,刚才那钩爪可是极为精准地命中了十三这个数字的中间,深深嵌入了那辆灰色轿车的引擎里。 要是他们这钩爪武器,有办法利用本次赛事主办方提供的投影号码牌锁定其他选手的车辆,百发百中的话,岂不是就跟在自动贩卖机边上买饮料一般,只要想到了要买的东西,就只须轻轻一点数字,便能如愿以偿? 自动锁定目标的远距离武器,那可比什么火焰喷射器之类的东西要可怕多了。 “十号选手进入弯道,后面紧紧跟随的黑色低底盘车还有那辆老爷车,其实是有机会在这里通过精巧的走线超车到更前方的——他们的座驾就坐落在赛道中线两边,要是在合适的角度走对角线的话,应该能比正常的路线快上些许。不过这其中包含着的被邻近选手攻击的风险,他们显然并不想承担。”艾琳分析道。 “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现在第一圈才跑到一半,才刚刚进入比赛的第六个弯道,就足足淘汰了七名选手,将近本次赛事参与人数的三分之一!要是一个不小心,别说在三十多名选手当中勇夺冠军了,就连完成比赛这个最基础的任务,都无法坐到!”龚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要是人数少些,比赛倒是以技术上的较量为主,可一旦人数多起来了,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就随之无止境地增加起来,这也是比赛最大的看点之一。 所有人都有着隐藏起来的手段,或是什么轮胎刺,或是什么冲击波,或是什么钩爪之类的东西……这就导致了,很多时候,在超车之前,选手们需要考虑许多潜在的可能性,观众们也能看到更多意料之外的展开,而非单纯的竞速比赛。 就比如现在正在过弯的第三排,除了那辆沿着第一赛道内圈过弯的黑色肌肉车,哪还有车敢和它并排行走?后面的选手,就连靠上前去的意思都没有,怕的就是这轮胎刺,怕的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忌惮别人的手段,暗藏自己的手段,总想着自己最后一个出手,占最大的便宜,这就是人心。 想到这里,龚和接过旁边主持人的话茬解说道:“观众朋友们,我们可以看到,有舍必有得,早早暴露了自己手段的二号赛车,此时此刻,从比赛开始迄今,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慑力!一直到最长直线路段结束,都再没有第五辆车,敢于经过他的身边,去车队的更前方争夺一席之地!” “这么看来,强森先生的处境倒是危险的很啊!”艾琳感叹道,“不管从哪种角度分析:只看目前的顺位排名,亦或者是已经暴露出来的手段,他所驾驶的黑色肌肉车也是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后方选手们想要向前超车时,不可逾越的一座大山——只要经过他的身边,就有被攻击的可能性。这么一来,这辆黑色肌肉车,很有可能是后面几辆粉色赛车的重点目标之一。” “问题是,他们到底要距离多近,才能出手呢?要是先前的那一次攻击,只是为了给其他选手心底留下心理误区的幌子,钩爪的有效范围,很有可能已经覆盖到了那辆肌肉车,”龚和忧心忡忡地分析道,“这么一来,别说强森先生,就连他身后的一红一黄两辆赛车,都得多长几个心眼了。幸运的是,直到肌肉车背后十四号黄色敞篷车入弯,粉色赛车都没有展露出要发动第二轮攻击的意思,想必是还需要一定时间沟通、准备吧。” “短时间呢,他们似乎不大可能发动攻击,”艾琳接着分析道,“毕竟,如果要同归于尽,拖前排的选手下水,也绝不可能选择同样位于第一赛道上边的选手,作为首要目标……毕竟,那条赛道后边,还有着三辆粉色赛车呢!此时最有可能受到攻击的,反倒是和孤立出来的那辆二十五号粉色赛车同处一条赛道的,它前方的几辆赛车——压力一下子就来到了驾驶着黑色低底盘车的六号选手,以及驾驶着黄色赛车的十二号选手身上。” “……至于那粉色赛车正前方的绿色赛车呢?反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必要。说句不好听的:十七号选手现在身处的位置实在尴尬,如果前边的选手遭到攻击,他是一定会被波及到的——既然一定会被间接影响到,就完全没有必要将他作为直接目标。这就像保龄球里边最边上的几个瓶子——没有人会在掷出关键第一球的时候,就开始瞄准它们,它们只是无关紧要,会被周边撞击波及,然后倒下的‘边缘人’。” 话虽如此,可即便知道要躲,也没法躲:粉色赛车同一水平线上的选手们,可以选择不超车这种方式,去避其锋芒;位于粉色赛车后边的选手,可以想办法尾随其后,渔翁得利;位于粉色赛车前边的选手,全都是目标,可即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没有人会选择因为这种事情倒退回车队的后排。 车队的前半部分没人选择减速后退,解说们不曾想到,竟会有后排的选手,主动选择减速后退!所以当他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尽皆愣住了很久很久,一时间竟是没有将这震惊的一幕指出。 沉默良久,面面相觑一阵之后,艾琳才用极其不自然,极其不确定的语气问道:“龚老师……那是什么意思?” “……后排的二十二号选手居然选择自行调转方向,朝着赛事反方向驶去!这也在比赛规则允许当中吗?” 导播这才回过神来,将画面切换到了主持人们正在讨论的选手身上:直播画面上,一辆绿色的大脚兽卡车,缓缓掉转车头,竟是毅然决然地朝着正后方驶去! “二十二号选手居然选择掉头……这……”龚和迟疑一阵,才缓缓猜测道,“这是对主办方无声的抗议吗?亦或者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更重要的是,这种行为,是被赛事主办方承认的吗?”艾琳很是适时地问出了所有观众心中的最大疑问。 “这……”沉默片刻之后,龚和这才抬起头来,沉重地点了点头,“照目前的状况看来,似乎是的——毕竟主办方也没有想到,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在比赛当中掉头,反倒是朝着相反方向行驶而去的选手。只要他没有停车熄火,一直保持移动,那这种行为,就是被赛事方承认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心中的猜测脱口而出,和旁边的艾琳讨论道:“会不会……他是要学着先前几名选手的做派,去淘汰掉利用规则漏洞的九号选手?被那冲击波撞上,赛车内的驾驶员必然当场昏迷,直接失去继续比赛的资格。毕竟,以他目前所处的位置,远远落在车队的最后边,肯定是再没有机会去争夺更好的名次了,不如日行一善,仗义出手,博得个好的名声……” 听着龚和越说越有理的解释,艾琳心中似乎想到什么不妥,可那股不对劲的感觉,那么一道灵光,又怎么都捉摸不定,组织不起一套具体的理论来,也只好连连点头附声,一边若有所思地看向直播画面,想着刚才这番话语里边的漏洞。 刚才都在观众面前聊过些什么话来着? 利用漏洞,利用规则,游走在边缘…… 在竞速比赛当中不进反退…… 等等……这么一来,二十二号选手的目的,似乎和那些粉色赛车们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艾琳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正在解说的龚和,一脸期待地说出了自己的分析:“会不会,这辆绿色大脚兽的最终目的,依旧是为了赢得比赛呢?” “……只不过他现在战略目标的重心,放到了利用规则上边。”她如此强调道。 利用规则?掉头返回……一时间,在这众多圈圈绕绕当中,龚和也没能立即心领神会,明白艾琳心中的所思所想。 “我是说,如果二十二号选手要做和先前那几名驾驶着粉色赛车选手同样的事呢?”艾琳再次不厌其烦地详细解释道,“他要掉转车头,返回到赛道的前半段,然后默默等待车队跑完第一圈,在第二圈的时候,再次遇上!” 听闻此言,龚和眼睛深处闪过一丝光芒,他沉吟片刻,全然不顾正在解说的赛场现状,随即抬头问道:“你是说,他也要掉头回去找那九号选手,不是以正义的伙伴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竞争者的身份?” 艾琳点了点头:“二十二号赛车上装备着最为简单直接的武器:冲击波。如果说九号赛车停留在原地,还只能在接下来的两圈淘汰掉两三名选手的话,那这项霸道无比的武器,就足以淘汰掉下一圈到达此地的所有人!绿色大脚兽,将运用逆向思维,将自己从无法用车载武器影响任何人的倒数第一,变成了正数第一!” “原来如此……”龚和细细思索一阵,喃喃道,“这个角度来思考的话,倒是很合理!二十二号选手现在坐拥整场比赛展现出来的,最具有侵略性的武器之一,却有如入宝山而空手而归一般,武器没有用武之地啊!” “……位处前排的肌肉车,好歹可以凭借着武器的威慑力进而压制全场,不让任何选手超车,这落后到了最后一排,最后一名,甚至比轿车都要落后的绿色大脚兽,又能做些什么呢?完全无能为力啊!” “……俗话说的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比赛也是这个道理。要是三十多名选手全都被淘汰了,自己不就是顺理成章的第一名了吗?这听起来虽有些夸张,可等到下一圈,赛车大部队再次经过这路段的时候,会被那辆来势汹汹,按捺已久的绿色大脚兽,淘汰掉多少名呢?现在赛场上除去他只剩下二十三名选手,每多淘汰一人,自己的排名,也就顺位提升一名——距离终极大奖,也就更近了一步!” 这次比赛,并不是计时赛,而是与他人的竞速赛。这意味着:如果其他人直接失去参赛资格,成绩不被承认的话,即使有人落后整整两圈,然后不紧不慢地追赶上来,他最终的顺位排名,也不会因为这中间耽搁的漫长时间,而受到一丝一毫的改变! 虽然他们并不相信那辆绿色大脚兽可以通过淘汰他人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夺得前十以内的名次,但可以预见的是,赛事的后两圈,一定会因为这一变故,而变得极其戏剧化起来。对于这一点,两名主持人也是满心期待。 不过,赛场上抱着这一独特想法,破罐子破摔的选手并不多,只有一辆绿色大脚兽掉头离开队伍,而车队剩下的成员,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边防备着周遭的所有人,一边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连续弯道。 连续弯道之后,竟又是一个左转拐弯,仔细数来,这是比赛开始后的第八个弯道区域,其中竟有高达五个拐弯方向,是为左转! 没办法,赛道如果简略到了极致,可以勉强视作一个椭圆,沿着椭圆走,就一定需要一个方向:顺时针或是逆时针。 若是顺时针行走的话,自然就是右转弯多,若是逆时针行走的话,则是反之。 位于赛道的左半区的选手,从比赛开始的瞬间,就坐拥着无与伦比的优势!想到这里,龚和饶有兴趣地指出了这一点,还不忘在最后的最后出言挑拨道:“如果不超车,不转移当前的位置,即便赛道长达三圈,也迟早会被这逐渐堆叠起来的优势给击败!” 不过,即使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赛场上的选手的阵型,却几乎和进入连续弯道前无异,没有任何人出手,也没有任何人敢于暴露出自己的野心。 没想到,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离去,就已经是这块区域最为亮眼的事情,看着有如一潭死水毫无动静的赛场,龚和也是很头疼。 说到底,能够进入这场比赛的,大多是提前知道强森地下赛事的相关信息,有着一定赛车基础的人们:他们早早休养生息,一到了凌晨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跳进自己的座驾里,时刻等待着通知,准备寻找起跑线所在的地方。 正是因为有着这么一道“幸存者偏差”,有着一个无形的筛选器的存在,让这场比赛的质量变得出奇的高:即便是最最平平无奇的轿车的驾驶员,也能在如此高强度的比赛当中不落下风,也没在过弯的时候出现过失误。 这就直接导致,除了弯道本身自带来的优势劣势,以及起跑时就形成的差距,如果不使用氮气加速或者是车载武器,光有着过弯从不失误的精湛技术,在这场比赛当中,根本没法拉开差距。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打算超车的话,场上的局势,很有可能就这么一直维持下去,想到这里,龚和双手十指交叉一握,郁闷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所有人都不往前冲,不去争抢更好的名次,而是只停留在原地干干等着其他人先出手,做跟风占便宜的“聪明人”……这种比赛,还有什么可解说的?一成不变的局势,还有什么可分析,可预测的? 没想到,这五辆粉色赛车仅仅简单出手一次,便将迄今为止紧张万分精彩无比的比赛,弄得有些“哑火”了! 无话可说,龚和心中虽有万分无奈,却也不能晾着一众观众,让他们看上一场没有人说话的解说秀,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顶着满头大汗,在赛事画面上东找西找,总算也是找到了一个聊天话题:“话又说回来,现在赛场上面,超车最远,跨越最大的,还是那辆别致的黑色老爷车啊!从起跑时候的倒数第三排,到现在统领群车的正数第二排,可真是一个不小的飞跃!” 要是这是个什么可以间断的电视节目的话,他简直都想在此时此刻叫出一个暂停,让导播插播一段广告了。 有趣的是,艾琳第一时间,则是愣了愣,不知道怎么闲聊下去为好:“额……这个的确是这样子的……” 无论是赛事本身质量不过硬,亦或者是解说员本身质量不过硬,无论是这两种之中的哪种情况,赛事的解说席最后都会变成两名主持人的对口相声,那还是比较好的情况了。最差的情况,就会变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勉强和赛事本身沾边的闲聊。 艾琳虽能理解搭档的意图及需求,知道此时找个话题聊下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她毕竟屡屡能被分配到顶级的赛事上进行解说,很少遇见过这种真正需要依靠社会资历的特殊情况,一下子竟是没了之前神采飞扬的模样,只能聆听着龚和每每抛出的无聊话题,连连称是。 “本次比赛,是由强森财阀赞助的……”巴拉巴拉,这是用一些赞助商和广告词拖延时间的技俩。 “这么说起来,今天的天气倒真是不错,夜间没有降雨,得以让赛道保持着绝对的干涸,不过也因此减少了不少潜在的变数……”叽里呱啦,这是聊家常,聊天气岔开话题,又让人情不自禁感觉有些亲切,生不起气来的把戏。 当这些能够聊一遍的无聊话题都用得差不多了,龚和便只能搜肠刮肚,在脑子里面寻找一番可以谈论的东西。 有没有什么亮点,二十四辆赛车里面,就没有什么能令人眼前一亮的谈资出现吗!他在心底咆哮道。 很绝望的是,他并没有想起这种事情,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只好面露难色地缓缓开口,尽可能放慢语速,慢慢解说着场上发生的,观众们用自己的双眼也完全跟得上的无聊事情:“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曾几何时,选手们已经再次临近弯道。接下来的是一个左转弯,而紧随其后的下一个弯道,又是一个左转弯,连续的左转弯。” “连续的左转弯,意味着左边两条车道,两条赛道上选手的绝对优势。连续两个弯道的内圈优势,会不会为场上带来一丝变化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连续使用重复语句,只说废话的解说词,早就让观众们看得满心不爽,评论区里,早已是一片怨声载道。 心理承受能力强大无比的龚和,自然不太在乎这些,反倒将语速放得比之前更慢了,这样一句废话就能拖上以前两三倍的时间,但艾琳似乎脸皮薄些,思索许久,最后弱弱地抛出了一个问题,想要对赛场上的局面进行分析,从而让解说席上可以抛出新的见解:“龚老师,你看,现在场上最具有攻击性的,也最具有攻击机会的,似乎就是那辆由十六号选手驾驶着的,可以自由使用车身撞击其它赛车的迷彩越野车,你看,这会不会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呢?” “嗯?”龚和先是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回过神来只好,也是很快调整好状态,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一点,我看不大可能。选手们做出的每一个动作,虽然表面看上去,第一时间令人难以理解,可在俯瞰视角,在最后的最后回顾一切时,却总能发掘出那些行动当中的真意,比如四辆粉色赛车对白色轿车的包围,比如绿色大脚兽卡车的掉头就走。” “……也就是说,驱使着他们做出那些行动的,不外乎是关乎这场比赛胜负的,绝对的个人利益——没有个人利益驱使的话,他们是不会行动的,这是最最基础的前提。” “这么说来,龚老师觉得十六号选手对周边的选手发起攻击的收益不大是吗?”艾琳很是及时地反问道。 “是的,”龚和微微点头,而后才开始慢慢解释这其中的道理,“我们主要看他身处的这个位置,这才是重中之重。在十六号选手周围,找不到什么机会,我是指,超车前进的良好位置。” “……就算发动攻击,又能攻击谁呢?顶多也就是淘汰掉旁边的十五号选手,可十五号赛车毕竟是一辆黑色轿车——根本不需要十六号选手主动出击,本就因为自身的速度、性能不足,而处于劣势。” “……从这个角度看来,十五号选手的位置,反倒是和他形成了某种配合,掣制住了身后的三辆赛车,不让他们找到机会超车上前——有的时候,不落后三个名次,相当于就是前进了三个名次。”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如此总结道。 不是不撞,而是没有必要撞,无人可撞! 更何况,即便连撞数车,淘汰数名选手,该追不上去的,还是追不上去……龚和在心底腹诽道。 “啊,在我们探讨局势的期间,选手们已经顺利度过弯道,完成这段直线路段只好,等着他们的,就是第二个左转弯,再经过一个右转弯之后,就到了本次比赛悬念最大,也是最考验选手驾驶技术的蛇形弯道了!”艾琳兴高采烈地解说道,“驾驶技术高超的选手,在赛场的这个部分,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很有可能,我们将在这块区域见证一匹无与伦比的黑马的诞生!” 听到这里,龚和眉间也是稍微舒缓几分:无论这是否符合选手们的意愿,比赛终于要重新变得紧张刺激起来了——这蛇形弯道,就像一个巨大的筛网,可以将那些驾驶技术不足的选手,直接筛到车队的最后边去! 多人同时度过这种高难度而又复杂的弯道,必然会发生不少意外:也只有在这种混乱不堪的环境当中,才有一举翻身的可能性! 别说解说席上早就找不出话题,看着比赛无聊透顶的两名主持人了,就连比赛当中,赛场之上的每一位选手,在这最具有挑战性的蛇形弯道面前,都不免有些心潮澎湃! 证明自己的时候,就快要到了!一举成名的时候,就快要到了! 抱着这种想法,就连时间的流逝,都显得比平常要快上了不少;眨眼间,第二个弯道也如同白驹过隙般再次飞掠而过,选手们很快就来到了蛇形弯道前的最后一道磨难,标志着蛇形弯道开始的第一个右转弯。 虽然说考虑到赛事可能会有一些驾驶技术不够的,纯粹的粉丝加入,稍微降低了难度,只有着一个俯瞰下去呈“己”字型的赛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个删减版的蛇形赛道,可也足够惊险,足够有趣了。 如果是纯粹的竞速,只看选手驾驶技术的比赛,那这种高难度的路线自然是越多越好……可这毕竟是允许装载武器的疯狂赛事!根本不需要高难度的赛道,就已经有着十足的难度了! “已经临近蛇形弯道的第一个弯,也就是进入蛇形弯道的入口弯,所有选手们都纷纷向右靠去,以便享用这个弯道的内圈优势,”说着,龚和突然停顿一下,提高了声音,“可是,现在的赛场上,出现了一个例外!” “十二号选手还没动!那辆黄色赛车还没动!”艾琳很是惊讶地接着说道,“莫非,他是有绕外圈超车的意思吗?可这一举动,其他选手到底允不允许呢?他左边依着的那部黄色敞篷车以及前排不远处的几辆赛车,到底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加速了!黄色赛车开启氮气加速了!”龚和高呼道,仿佛这一呐喊呼出了他先前好长一段时间的,对于赛场毫无变化,毫无上进之心的怨气,“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上前寻找机会!如果停留在原地,迟早会成为后边粉色赛车的目标,深知这一道理的十二号选手,选择了在此处开启加速!” “……意外的是,也许因为临近路口,也许是有着后面几辆粉色赛车随时可以把人从青天之上拽回尘世之间这种虚无缥缈的‘保障’,不只是他左边的黄色敞篷,右前方的黑色肌肉车,就连前方可以轻而易举化解这次超车危机的三辆赛车,都没有人表现出要拦截的意思!看来,他们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弯道上,放在了防备那几辆粉色赛车上,一辆普普通通的黄色赛车,在他们看来,也许根本不值一提!” “他左边的十四号选手也是反应很快啊,”艾琳感叹道,“十二号选手的黄色赛车前脚刚走,他就立刻向右靠去,想要抢住那最靠右的位置,可惜后面的十七号选手更是眼疾手快,早在黄色赛车杵在路中间犹豫要不要超车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往前靠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了这个位置!十七号选手左边的十九号选手倒是没有什么上前争抢的意思,以最为稳妥的做法,吃下了十七号选手先前的位置。这其中,恐怕也是有着一份对于后面那几辆粉色赛车的担忧吧。” “的确如此,”龚和附声道,“原先那两辆粉色赛车的同一水平线上,就只有三辆赛车,这一个右转弯,直接就让二十九号选手选择驾驶着自己的银色低底盘车向右靠去,也就是间接让出了最左边的空位——现在,在队伍后边的两辆粉色赛车,就在缺口上等待着!他们只要想,随时都可以加速上前,四辆粉色赛车齐聚前排!” “嗯,看样子,他们是想要让后面一前一后的两辆粉色赛车,填充到现在横向排开的两辆粉色赛车前边的两个空位里了,”艾琳分析道,“这么一来,赛场上的局势瞬间又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两辆粉色赛车当真推进到那么前方的话,那就变相解放了他们旁边的两名选手,二十三号紫色低底盘车以及三十号橙色拉力车,有机会从这个动弹不得的牢狱当中解放出来……” 解说到一半,对于车队后半部分的分析还没有说完,艾琳突然微微皱眉,用食指轻轻指向大屏幕:“十二号选手怎么还在加速?他的赛车,是不是已经濒临极限了?我好像看到有一股浓烟正在逐渐冒出!” “好像真是这样没错!”龚和很是惊讶,在艾琳说出这句话前,他深知根本没去关注那辆黄色赛车的超车进度。原因无他,谁能想到赛车选手们能够闹出使用“氮气加速过度,引擎过载”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呢! “哦呦,这看起来还真是很严重,”他面色凝重地解说道,“十二号选手的车身冒出一大股浓烟,如果他的引擎在此熄火的话,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不但后面的选手会因此受阻而减缓速度,他本人更是不可能拿到好的名次了!对于一个已经超车到第二排的选手来说,未免有些可惜了!” “……因为超车而导致车辆受损,没法完成比赛的话,反倒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以他的位置,只要将优势稳稳保持下去,至少也是个前五名的有力竞争者!”龚和有些恨铁不成钢,很是痛心地感慨道,“这下子,前面的优势可都算白费了!” 就在这个时候,眼尖的艾琳,突然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十二号选手还没有停止加速,那一缕轻烟还在不断冒出……可他为什么不停止加速?” 明知自己的车子即将报废,再也没有继续前进的能力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加速?到底是什么理由,在驱使着他继续前进? “不仅如此,”龚和满脸不解地说道,“他已经超过第二排的三名选手了!这对于那三名选手来说,估计也是一件根本料想不到的事情!要是十二号选手的座驾在前边猛然停下,会对赛事的第一梯队造成多么严重的打击!不说什么时候会追尾撞车了,就光是这源源不断的烟雾对于视野的遮蔽能力,就足以让不少选手失误!” 下一刻,两名解说便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道惊呼。 “怎么会!” 在两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辆黄色的赛车,就像深海当中的墨鱼一般,只那么眨眼一瞬,就在赛场的最前方,在自己车身的四面八方,爆发出了一团团极其浓郁的烟雾! 一时间,刺耳的轮胎抓地刹车声,喇叭的轰鸣声,车辆追尾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地从赛场画面上的烟雾当中响起! “十二号选手的黄色赛车装载的武器,竟是遮蔽视野的烟雾弹!”龚和高声呐喊道,回过神来的时候,竟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刺痛。 也许是因为有着前车之鉴,之间被爆炸的烟尘阻挡过主摄像头的拍摄视野,所以这一次场间摄像头也很快传回了影像。 “虽然隔着烟雾看得不大清楚,但我们还是能够看见,十二号选手很快利用氮气加速冲到了第一排的中心位置,而他之前表现出的那副濒临极限的样子,全都是装出来骗人的!在这车队的最前方,车道的最中间,才能最大程度地让烟雾覆盖整个赛道!而且,从缩小的俯瞰视角来看,黄色赛车还在不断释放着烟雾,似乎有一种势必要让整个蛇形赛道覆盖烟雾的意思!”龚和分析道。 “……虽然不少选手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遮蔽视野的烟雾而感到惊慌失措,可他们毕竟离弯道入口不那么远,开启穿透性更强的车前灯,降低车速,听着周遭喇叭轰鸣,也是逐渐稳定了下来,在烟雾当中继续前行。这么算下来,倒是只有最开始那点碰撞,以及性命受到威胁时下意识的减速,对他们的车身以及成绩造成了实实在在的伤害。” 不过……那背景音里面若隐若现的咳嗽声,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龚和多想,接过他话茬继续解说的艾琳就惊呼出声:“快看!不知为何,场上好几名选手,都在同一时间,车子如同失去控制一般,混乱不堪地朝着周围的其他选手撞去!这是怎么回事!” 眼见此景,想到某个可能性的龚和的眼神反而明亮了许多,对于这种种疑惑,思维敏捷的他,想出了某个能解释清楚所有问题的可能性。 “会不会……这些弥漫在赛场上的烟雾,实际上是催泪瓦斯?”他举起食指设问道。 此时此刻,赛场上失控的赛车,无一例外,都是没法关上窗户的敞篷车! 这么一来,就连背景里那点零星的咳嗽声,都能解释清楚了——那是粉丝们被蔓延出来的催泪瓦斯呛到,擦着鼻涕抹着眼泪,抑制不住的生理反应! 艾琳也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还想起了另一桩恩怨:“如果真是这样,这么说起来,开着黄色敞篷车的十四号选手,相当于是被自己放上去的选手,给暗害了!” 这就是为什么,装载着武器的竞速车赛会有着更多的变速,这就是为什么,在这场地下赛事之中,除了纯粹的弯道走线,还需要考虑驾驶以外的更多不确定因素! “催泪烟雾当中,敞篷车主即便有的立刻回过神来,捂住了口鼻,可逐渐还是败在了那似乎无物不渗透的烟雾之下!”龚和解说道,“这真是最坏的时机!恰好是在这弯道前边,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宣告失控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最前边的敞篷赛车,驾驶着黄色敞篷赛车的十四号选手,他几乎就在催泪烟雾释放来源的正后方,也可以说是遭受到了最为沉重的打击!很快他就因为强烈的生理反应而无法操纵赛车,只能慢慢减速,想要停泊在路边,可在全员高速前进的赛场上减速,无异于在高速公路上停车!你慢了,可别人依旧是那么快!几乎是下一个瞬间,后面的粉色赛车以及更后方的黑色轿车,就和他形成了一场连续追尾!只有反应极其迅速的二十四号选手立刻向左驶去,转移到了一紫一橙两车先前所在的地方,这才堪堪逃过一劫!”他以毫不停顿的速度飞快解说道,似乎想将刚才慢下来的部分都在这里补偿回来。 “位于第一赛道上的那辆刚刚离开的紫色敞篷车也不好受,几乎是复刻了其他敞篷车车主的下场,在生理反应下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座驾,只能被迫停下——只是,这名车主显然是要刚烈许多:明知自己需要减速休整的情况下,居然毅然决然地决定要为民除害,速度不减反增,反倒是踩死油门,撞上了前方的粉色赛车!”艾琳也用不俗的语速解说道。 在这个瞬息万变,需要极快语速叙说场间发生事情的时刻,龚和再一次展现出了他的极致语速,以及惊人的肺活量。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以以一个有些令人震撼的语速,毫无停顿地解说道:“二十三号紫色敞篷由于直接撞上粉色赛车两人位置都稍微有些偏移正擦着赛道的外圈向前行走相比其他直接原地停车的敞篷车主反倒显得尤其领先,三十号橙色拉力车则是开启了在这状况当中异常好用的雾灯避开了前方敞篷车转移到了右边的第二赛道跟随红色赛车的脚步前行,三十一号白色轿车则是这场闹剧当中最为惊人的一位选手他竟是连续向左几乎没有反应时间避开两辆紧急停车敞篷车以及后方追尾没有撞上他们转移到了第二赛道的橙色拉力车的后边!” 如果不看智能生成的字幕,大脑几乎不能接受这段信息,可细细回想,每一个字的发音和吐字又那么的清晰可闻,这才是最为惊人的地方。 他吐出最后一个字之后,如同长跑结束的运动员一般长吐一口气,气定神闲地抄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开始喝起水来,艾琳一时间还愣了愣,差点忘记接上话茬,继续解说。 “这下子,车队的右后半区可以说是损失惨重!由于好几名敞篷车选手的应激反应,他们后面的选手由于连环追尾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落后,除了刚才撞成一团的那三辆车,还有第四赛道上的两辆敞篷,全都被车队远远甩开!”艾琳飞快解说道,“其中最为惨淡最为无辜的,莫过于被两辆敞篷车夹在中间的迷彩越野。不过,驾驶者十六号选手,也是很快从追尾事故当中调整过来,顶开前后车子,追赶上来!” “……这个烟雾,简直像是个专门筛选敞篷车的筛网,将所有的敞篷车都远远赶到了车队最后方!唯有战术策略最为激进的二十三号选手,驾驶着他的低底盘紫色敞篷车,依旧疾驰在前方——不过这种撞墙过弯的方式,多少还是会令他和身前的粉色赛车,丧失一定量的速度!”艾琳最后总结道。 “回过神来时,度过蛇形弯道的第一关,赛场上的局势已经轰然大变,真不愧是本次赛事的‘鬼门关’!”龚和感慨道。 在那混乱当中,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无论是追尾还是恶意撞击,那四辆粉色赛车,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减速,阵型还被拆散开来了!其中一人,更是远远落在后边! “除了刚才那些变化,场上的其他选手基本保持着原位置不变,此时一下子多出来那么多空位,不少人也是借着烟雾的掩护,开始大肆加速,向前推进:一路畅通无阻的十七号选手驾驶着绿色赛车冷不防地冲上了第二排,占住了最后一个位置;橙色拉力车则是借着雾灯的天然优势,肆无忌惮地奔向了第四排,反倒是绕过了前边的一粉一红两车,率先占住了优势位置,紧紧靠在那辆粉色赛车边上。”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一十三章 折返 “紧随其后的二十四号选手也不堪落后,很快驾驶着红色赛车向前追去,最后停留在了第四排的橙色拉力车边上。奇怪的是,红色赛车前面的粉色赛车本有机会抢下这两个位置,为什么驾驶它的二十六号选手会选择放弃这个机会呢?莫非是为了等待后方的队友调整阵型,四人重新集结吗?”解说员推测道。 此时赛道上的阵型,已经从先前有如上班通勤一般密不透风的紧密阵型,一下子被拉扯得极长,不少选手一下子因为这场变故,落后到了车队的最后方。 一排由一辆黄色黑顶的赛车独领风骚,右边不远处有一辆蓝色低底盘车,以略微落后半个车身的微小劣势,勉力追赶着。可即便有着如此劣势,他依旧没有要往左边靠去,接近下一个左弯道内圈的意思——原因无他,旁边那辆黄色赛车喷吐出来的云雾,实在是太过浓郁了。 他要是不靠边行驶,视野里除了照在朦胧迷雾上的微微反光,什么都看不见,更别说顺利度过弯道了。 第二排则是在两车的基础上,还要再落后一个车身,从左往右分别是一白一黑两辆低底盘车,一辆黑色老爷车以及一辆绿白相间的专业赛车。 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得很开,只是因为先前烟雾袭来时下意识地减速,相比前排落后了些许。 第三排则是只有一辆黑色肌肉车坐镇第一赛道,后面好几排共十多辆赛车十多名选手,竟是没有一人胆敢上前冒犯,倒是赛场上的一道奇景了。 这三排共由七辆赛车组成的车队,可以算作比赛的第一梯队——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取得了巨大的优势,如果不出现什么新的变故或是什么重大失误,很难有选手能够改变他们的在这场比赛当中的绝对统治地位,不出意料的话,冠军就要从他们七人当中诞生了。 第四排和第三排相比起来,落后了足足一个车身:第一赛道上是四辆粉色赛车当中看起来最完好无损的那一辆,显然此车在先前的动·乱中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它右边则是从车队最后方抓到了时机,浑水摸鱼在混乱当中超车上来的一辆橙色拉力车以及一辆红色赛车。 从车型上来看,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从后排的束缚当中解脱,对后面的比赛局势必然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一个前五名的有力竞争对手。 再后面一排则是只有一辆粉色赛车行驶在第二赛道上,不知是忌惮身后随时可能撞上自己的火星四射的队友,还是为了在侧翼掩护它,他并没有靠向左侧,而是选择从第二赛道入弯,内圈优势可以算是少上了几分。 第六第七排则是由一粉一紫两辆赛车组成,从外表看上去,颇为诡异:因为这走在后边的敞篷车车主,可以算是破罐子破摔了,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座驾,只拼命用衣物掩盖着自己的口鼻,用余光确认赛车的走向。 为什么在浓浓烟雾当中,他可以不看路呢?因为他撞上了前边的粉色赛车,并且每当对方想要挣脱,便会再次加速,两辆车就像木签上一前一后的烤串一样,命运被死死地牵扯在了一起,无可奈何之下,前方负责“掌舵”的粉色赛车驾驶员,也只能贴着弯道的边缘行走,虽然这样会让两车本就减慢的速度更显缓慢,但至少能够保证安稳过弯,而不是两车一起高速撞上障碍物,齐齐车毁人亡。 而在这驾驶风格独树一帜的紫色敞篷车右后方,则是一辆白色的轿车,距离它也只有半个车身的距离,似乎随时可以将两人赶超过去。 这诡异而又混乱的七辆赛车,共同组成了赛场上的第二梯队。 至于再后面那几辆车,可以说是完全和前面的选手们脱节了,不管怎么看,他们都和这场比赛的冠军无缘了。 这第三梯队当中的赛车,无一例外,都是在刚才那场催泪烟雾攻击下受到直接影响的受害者们:有的是因为座驾没有窗户,所以呛入了大量刺激性气体,不得不原地停车休整;有的是因为前车是辆敞篷车,闪躲不及,直接酿成一桩桩连环追尾事故,此时拖着相貌可怖的破烂车头,一脸郁闷地向着几乎遥不可及的前车尾灯追去。 排头最左边是一辆粉色赛车,前后都有严重的撞击痕迹,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追赶上前边的队友;旁边一辆黑色轿车一辆迷彩越野,赛道另一端则是一辆银白色的低底盘车,它们的外貌都好不到哪里去,尽皆有着一道道坑坑洼洼的撞击痕迹,只不过由于车型的缘故,耐撞些的越野车反倒矮子里拔高个,显得要完好些。 在这四辆车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则是几辆受损最为严重的敞篷车,好巧不巧的是,它们还刚好是红黄蓝三原色的颜色,倒是让人不禁感叹缘分的奇妙之处了。 以最快的速度再次介绍一遍场上的局势之后,龚和这才转而分析道:“此时此刻的赛场上,只有一黄一白两辆赛车没有向左靠去,一辆是位于领头位置的黄色赛车,为了将自己的攻击进行下去,进一步干扰后面的选手们通过蛇形弯道,他只能选择坐镇覆盖范围最广的赛道中心,不断地吐出烟雾;至于另一辆,则是看着左前方连成一体,与旁边的护栏不断发出激烈碰撞,擦出阵阵火星的两辆赛车,犹豫一阵还是选择放弃最佳内圈的白色轿车。” “十二号选手选择的出手时机,简直是太成功了!”艾琳感叹道,“隐忍至今,一直等到自己拥有最佳的出手位置,最佳的出手时机,才将自己车辆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要知道,先前可是一直有好几辆粉色赛车在自己背后虎视眈眈地看着的!任谁都想要在那个时候赶紧释放烟雾制造混乱,好让自己趁乱逃脱。” 好一阵分析之后,从场上局势看来,也丝毫看不出任何有意思的东西,只能看出所有人都被这催泪烟雾所震慑,只敢安分守己地减速过弯,连稍微加速的意思都不敢有了,更别说要超车了。看出这一点的龚和,也是将目光暗暗投向了其它摄像机位传回的画面。 想要制造话题,还有不少方法:比如说,先前往回折返的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龚和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的副屏幕一看,果然,赛场最后边发生的碰撞,要比最前面这群畏畏缩缩的家伙之间发生的事情有意思多了。 他连忙在画面外给导播比了个手势,叫他切换到赛场后方的飞船视角,自己则是清了清嗓子,调整好状态之后,巧妙地将话题引了过去:“就当赛场最前方竞争地热火朝天时,利用规则折返回去,想要在赛事的第二轮再次出击的两名选手,大概算一下:一个前进一个后退,好像也该碰上了——让我们来看看赛场后方画面。” 话音刚落,原先的画面就“唰”一下子缩小到了屏幕的右上角,新投放的画面正映照着那道空无一人的最长直线路段的一角,随着这俯瞰视角当中的路面逐渐缩小,两辆在画面当中也显得细小无比,渺小到只能依靠颜色来分辨的两车,正在逐渐朝着彼此的方向靠近。 一绿一粉两个小点,正在缓慢靠近。 “两辆车已经越走越近,绿色大脚兽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呢?是留下这一粉色赛车,好让他帮自己多淘汰一名选手,还是毫不留情地将后者淘汰,就地提升一次自己的顺位排名呢?”艾琳很是适时地抛出了一个疑问,这也是屏幕面前所有观众所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那绿色大脚兽卡车若是在这漫长直路上与那粉色赛车开始了一场追逐战,自然是一件好事,如果相安无事地共同前进呢?虽然代入到选手的角度看很是合理,可观众们也未免会感到很是失望。 幸好,以这二十二号选手的性子,似乎没有要让任何人失望的意思——除了他前方正在缓缓驶来的那辆粉色赛车里的驾驶员。 那九号选手,早就在电台里边听到了绿色大脚兽折返的信息,心中自然也很是忐忑,到底要不要避战——如果他也掉头回去,虽然发起攻击的路段可能不那么理想了,但凭借着两车性能之间的差距,即便自己的座驾已经残破不堪,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被那辆凶残的大脚兽追上。 抱着侥幸心理,他决定再往前开一段,却不曾想过,这一决定,就让他直接与赛事的第二圈无缘。 漫长的直线路段,地平线的另一端只能勉强看到对面车辆逐渐变大,自然很难估算它的车速。 直到好一阵,那粉色赛车才回过神来:对于一辆绿色大脚兽卡车来说,这样的速度,也太快了! 对方是在全速前进!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冲击波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么一句话听起来倒是励志,但一辆车头都在先前的事故当中撞得凹瘪进去的,脆弱不堪的粉色赛车,又怎能经受住一辆车身几乎是他的两三倍高的,人高马大的来势汹汹的大脚兽卡车的碾压! 意识到对方没有合作意思的瞬间,九号选手拔腿就跑!当即就掉转车头,想要朝来路驶去,可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终究还是慢了:粉色赛车刚刚在地上转过半圈,就要完成掉头时,不远处那一往无前的绿色大脚兽卡车似乎没有看到这障碍物一般,肆无忌惮地撞了上来! 车身侧面被高速行驶的大车直接撞中,粉色赛车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辆车就像风中的断线风筝一般,被巨力掀翻,在地面上一圈又一圈地翻滚着。 也许是因为先前那次追尾撞击事故当中,赛车的挡风玻璃就碎的差不多了:翻车的时候,除了金属与坚实地面的沉闷碰撞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其它声响,也听不见玻璃破碎的尖鸣,只有在缓缓翻过最后一圈,颤颤巍巍地倒在地面上的时候,那粉色赛车才发出一声有如关节错位一般,冗长而又令人胆寒的吱呀声。 由于直接撞击而停下来的绿色大脚兽,车子里面的驾驶员正用冷漠的眼神打量着不远处刚刚停稳的那辆小破车,在心底估量着还有没有必要上前补上一记冲击波——与其说他是在观察车内人员的情况,更不如说是在观察场外工作人员的反应。 这是一种无声的威胁:如果那工作人员再不上前将驾驶员营救出场外,判定为淘汰状态,他是真的会再次对严重受伤的选手动手的! 没想到,正当他在观察的时候,那先前有如滚地葫芦,在地上转过好几圈,刚刚四肢着地停稳的粉色赛车,竟是拽着破破烂烂的身躯,一溜烟地向着起跑线的方向逃走了! 这一点,别说是发起攻击的二十二号选手了,就连俯瞰视角的两名主持人,都是始料未及。 他们相视一眼,龚和率先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评价道:“这下子,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要知道,刚才那被冲击波正面击中的选手,可是直接被强烈的震荡打得昏迷过去,直接失去了比赛资格的!要不是九号选手刚好掉头到一半被赶上了,对方觉得没有必要动用压箱底的宝贵武器,直接撞上来,反倒是让翻车之后昏昏沉沉的他一脚油门跑掉了!” “……真是难以置信:一辆直接撞上前方赛车,车头都撞得凹进去了,侧面又被这大车气势汹汹地顶了一下,撞得七荤八素的这么一辆可以说是接近报废的赛车,居然还能爆发出如此不俗的速度!就在二十二号选手愣神的一瞬间,他已经窜出一段距离,虽然速度和先前比起来更慢,但短时间内,似乎不大可能被后面的大脚兽赶上——还能够再逃亡一段路程。” “……还真是好运,要是他再晚上一时半会儿,恐怕就要和先前的那名选手送到同一个病房里去医治了。”最后,他心有余悸地如此总结道。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那九号选手运气真的好的话,就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与前方赛车追尾,更不会到这个时候,还要被其他选手的赛车撞上一下了——要是运气好的选手,不仅不会在赛事前期陷入追尾事故,刚才也早就跑掉了,不是吗?”艾琳带着笑意反问道。 赛车被接连撞击,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这场面虽然残酷,可总是透露出来一股子藏不住的滑稽意味——有种碰碰车误入了比赛赛场的感觉。 不过,造成这种错觉的,大概只是因为那几辆粉色赛车在观赛者心中的形象实在可憎,以至于他们都遇上了如此可怕的惨祸,还是没有什么人同情他们,反而有些在心中暗暗叫好的意思。 一粉一绿两车,都在按照与其他人完全相反的方向行驶着,一前一后地追逐着:速度差恒定,两车之间的距离恒定,被追上,也只是迟早而不可避免的事情。 到那时候,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只需要简单一道冲击波,后面的事情,就可以交给场外后勤部门当中的医疗人员处理了,几乎就是一边倒的,胜负毫无悬念的追逐战,想到这一点,无论是导播亦或者是解说台上的两名主持人,都失去了一开始的兴致,将这追逐战的俯瞰画面缩小到了屏幕右上角之后,便又回到了解说另一边几乎同样无聊的比赛的工作当中。 “在我们心系后方追逐战的时候,不知不觉当中,大部队已经很快度过了两个连续左弯,之后便是蛇形弯道的后半段,两个连续右弯,”艾琳介绍道,“不过,从场上的状况看来,除了第一排的两名选手与剩余的其他选手拉开了极大的距离以外,车队的大体阵型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这也是允许武器出现,且参赛选手众多所带来的一个重大弊端——在这堪称拥挤的路段当中,选手们实在是太难施展开来了。” “不过,以这淘汰速度,恐怕第二圈过后,就只剩下个位数的选手了。”龚和附声道。 话语当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虽然现在所有选手受到催泪烟雾遮蔽视野的影响,不敢贸然加速,也丝毫没有超车的意思,场面显得很是无聊……可只要这烟散了,只要等到第二圈,比赛就会爆发出比之前更为激烈的竞争!这是他们无声的承诺。 这烟,也没法再持续下去了吧?最多还能持续多久?一个路口?两个路口?龚和咬牙切齿地想道。 回想当初,在这极具杀伤力的武器爆发开来的时候,他还是最为兴奋的人之一,毕竟这一下子就改变了这场比赛的局势,让车队的阵型衍生出了无数预料之外的变化……可一道美味佳肴再怎么好吃,要是三百六十五天都吃同一道菜,迟早也是会腻的。 心情复杂的他,也没法一直纠结此事,于是定眼看去,想要寻找些值得分析的画面。 在这浓浓烟雾当中,别说是值得分析的画面了,就是想要找到一副画面,都是极其困难的事。 唉,一直瞪着眼睛盯着看,眼睛都快要干了,龚和在心底感叹道, 余光当中,他瞥见赛道最后方的追逐战似乎有了结果,无奈之下,也只好先拿这件事来填充自己的解说内容,朗声道:“而在赛道的另一边,在环岛路口前边的赛道上,这场漫长的追逐已经有了结果:二十二号选手轻而易举地追上了后继无力的九号选手,并对他那辆残破不堪的粉色赛车献上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迄今为止最为致命的一击——一道无形的冲击波撞在粉色车身上,震得那赛车车身都微微凹陷进去,一个横移,撞在了旁边的护栏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而经由工作人员确认,九号选手也是在这剧烈的震荡当中昏迷不醒,直接失去后续的比赛资格,遗憾淘汰。” 说实话,要叫他来评判的话,这冲击波的杀伤力,对于车内的选手来说,比先前那个被禁用的火焰喷射器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这个就被允许了呢?总不能因为第一次使用是自保,留下了错误的第一印象,就让你们忘记了这玩意儿乖巧外表下边的巨大杀伤力了吧?龚和在心底腹诽道。 然而,留了一个心眼的他却没有在此时提及此事:他知道,作为公众人物的自己,如果谈及这道武器的危害,赛事主办方便一定要给出一个答复;但如果只有零星的粉丝发起异议的话,短时间内,是没有什么起色的。 也就是说,只有他这个解说员默许,二十二号赛车绿色大脚兽,才有继续存活下去的可能性! 作为解说员的他,自然也有着私心:假若那冲击波真的拥有足够的杀伤力,能够造成严重后遗症,那院方应该早就传回信息,紧急叫停这名选手了;反之,则说明在衡量利益的天平上边,这辆车子的杀伤力,还在主办方的接受范围之内。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利益来衡量,不能够衡量的,只是利益不够罢了——但这一点,在当下的情况并不成立。 龚和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很清楚,这二十二号选手继续留在场上,就相当于为所有选手招来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劲敌——他的存在,就代表着更多的变数,更多的精彩画面!也就意味着,更多的收入! 权衡利弊之下,他不但没有提及此事,简单总结一下赛场后边两车的追逐战战况之后,便很快又把话题带回了前边的正常比赛当中。 只是,在那缩小到了极致的画面聚焦之前,在那一粉一绿两个小点撞击之后没多久,他依稀看到一个黑色小点,从边上飞快掠了过去。 对于这一点,龚和只当是自己用眼疲劳了,稍微眨了眨眼,见黑点不再,便不再理会。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一十五章 烟雾消散 历尽曲折,淘汰了足足四分之一的选手之后,领头的几辆赛车,才缓缓驶过起跑线。 相比瞬息万变的赛场而言,这第一圈显得实在是太过漫长了……等到第二圈结束的时候,回到这里的,又有几名选手? “折返回去淘汰掉自己的眼中钉,同为竞争对手的九号选手之后,场上的粉色赛车数量,彻彻底底削减到了四辆!”龚和激动万分地解说道,“而此时此刻,因为这场追逐战,二十二号选手的绿色大脚兽卡车距离‘大直路’和选手们所在的起跑线的距离,几乎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他既可以选择在远处埋伏,也可以选择继续前进,提前拦截即将到来的选手们,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二十二号选手本人看起来也颇为纠结:那荧光绿色的车子不断在原地打转,想必也在心底烦恼着同样的问题!” “……究竟他会选择什么样的战术,会选择什么方向呢?让我们拭目以待。”最后,似乎是为了让赛场上的选手无法轻易得知前方的战况,龚和如此总结道。不仅如此,他还暗中比了个手势,让导播将缩小在直播画面右上角,聚焦在那辆绿色大脚兽身上的摄像画面撤去,好让选手们的联系人没法通过这高悬在天空当中的眼,快速锁定二十二号赛车的位置。 这么一来,即便你场外的帮手手眼通天,也没法快速找到那辆车子的位置了吧?龚和在心中暗暗想道。 这下子,那辆气势汹汹的绿色大脚兽,那辆充满了破坏力的大车,就彻底成为了一个未知数!没有人知道他会藏在哪个拐角后边,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冷不防地发起攻击! 虽说这样的话,为了确保自身安全,选手们大概就会像刚才在烟雾中一般,采用最为稳妥的架势,平稳通过各个弯道——从这个角度看来,似乎比赛又要变得无聊起来了。 然而,龚和心底深知,即便这二十多人全程知道那辆堪称大杀器的车子的位置,在彻底甩开对方之前,大概率也会表现得束手束脚的,这一点来说,结果还是一样的。 从他的角度上来说,不暴露那辆绿色大车的位置,可以获得一个最为直截了当的收益:那就是,观众们的代入感! 镜头跟随着地上赛车缓缓前进的飞船,视角放大、聚焦到了极致,几乎就像是跟在赛车们后方两三米高的天空当中一样,从这种极其贴切第一视角的角度来看比赛,待得那辆人人谈之色变的车子再次冲出来的时候,一举跃进屏幕的时候,那种紧张刺激感,将会数倍地反馈回来! 未知带来恐惧,恐惧带来紧张,而相同的心境,又会带来代入感——既然这比赛确实无聊,那我就自己来制造紧张感和代入感!这就是龚和心底打的算盘。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而为了隐藏这个意图,他必须巧妙地岔开话题,让所有人的印象尽快离开这件事。 恰好此时此刻,一件事情跃进了他的视野里,用在岔开话题上,再合适不过了。 “看那赛场的后方!看那些选手们!出了蛇形弯道之后,催泪烟雾已经肉眼可见地变淡!从那黄色赛车周边的状况看来,他车内气罐的储存量,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这就是他的全部攻击了!漫长的烟雾攻击,终于迎来了终结!”龚和丝毫不掩饰脸上喜悦,兴奋地解说道。 只是,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的欢呼雀跃,一脸笑意,并非纯粹为了此事。 “下一个弯道是左转弯,也就是我们先前见过的,起跑线不远处的第一个转弯,选手们已经按照着顺序从烟雾中冲出,逐渐找回了比赛的节奏——虽说先前拉开的差距已经不能逆转,但也不是不可能逆转!”艾琳带着激情,握紧了拳头,为所有奋斗在赛场上的驾驶员们助威。 “这烟雾对其他人来说,影响倒是不那么大,影响最大的恐怕还是那俩有如磁石一般结合到了一起的一紫一粉两车,粉色赛车在冲出烟雾,视野逐渐清晰之后,必定会想方设法挣脱后方的紫色敞篷车,上前一排去与自己的队友会合!”龚和分析道一半,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原因无他,因为说到一半,场上又发生了有趣的变化。 “三十一号选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快看!那辆亮白色的轿车,它开启了氮气加速!”龚和强调道,“似乎是为了庆祝这烟雾的消散,似乎是为了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三十一号选手毫不犹豫地开启了氮气加速,直奔前面的诸多车尾冲去!” “……离他最近的,最有机会拦截住他的,是先前停留在侧翼掩护队友的二十六号选手,只不过此时队友尚未脱困,一切尚呈未知之数,三十一号选手又明智地选择了走最右侧的第四赛道——要是二十六号选手去拦截,就势必要横移到第三第四赛道之间,到那时候,第二赛道就是空门大开!后面离得远的几辆敞篷车不说,最有可能抢下这个位置的,就是先前死缠烂打,与自己队友纠缠不休的那辆紫色敞篷车。以对方表现出来的攻击性,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几辆粉色赛车好过的,俨然已经将他们视作本次比赛当中的头号敌人!” “不仅如此,前边的橙色拉力车以及旁边那辆红色赛车,也毫不犹豫地开启了加速,拉近了一排的距离,将先前位于赛道最左侧的粉色赛车甩在了后边!不过……这真的是明智之举吗?”艾琳有些犹豫地评价道。 “……离开最为安全的范围,要是能够彻底逃出对方的攻击范围也就罢了,偏偏只前进了一排左右的距离,真的有意义吗?” “前面的选手相继离开,好运至极的三十一号选手竟是一路加速不停,将这个氮气加速给利用满了,一路连续跨越了好几排,与刚才离开的那一橙一红两车并行!”龚和接上话茬后,饶有兴趣地说道,“看哪,不仅如此,在进入弯道之前,他还刻意利用上了这段无用的时间,先不从最边上的第四赛道往左侧靠,而是停留在赛场的最边缘,久违地摇下了窗户,和那些在工作人员指引下逐渐回到赛场边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热烈地挥起手来!” “真的呢!他半个身子都露在外边了!真是大胆!”艾琳笑着评价道,“这下子,倒是比明星选手还要像明星选手了。” 三十一号选手半个身子伸出车外,挥了挥手,又舞了一圈胳膊之后,尚觉得不过瘾,在坐下之前,又朝着窗外大喊了一句什么,然后伸出了手掌。 这一举动,显然再次点燃了被催泪烟雾侥幸的那些擦鼻子抹眼泪的观众们,第一排的人也全都齐齐伸出手臂来,虽然有着护栏之间的安全距离,双方显然不能完成击掌,但观众们还是一副很配合的样子,装出一副被氮气加速巨力抽飞手掌的夸张模样,手掌、手臂,就像海洋上的浪潮一般,排山倒海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朝着前面的方向挥去。 和观众热烈互动好一阵之后,意识到弯道渐近的三十一号选手这才悻悻地坐了回去,像是告别般挥了挥手,摇起了窗户。 挥手这么一个简单动作,隔空击掌这么一个简单动作,看上去可能没有什么力道,可确实为凌晨寒风中伫立的粉丝心中送去了一丝温暖,送去了一丝不会熄灭的热情。 有了这股热情,粉丝们甚至潜意识地将刚才被催泪烟雾波及一事,都当作津津有味的事,观赛呐喊的热情,比起比赛刚开始时,可以说是不降反增。这一点,对于赛事主办方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于是,解说员们也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投入到了原本的工作上: “我们可以看到,随着二十三号选手挣脱,前边三辆粉色赛车,唯一一辆位于第二赛道上的最为完好无损的二十六号赛车朝左边并入之后,瞬间又连成一条竖线,看起来颇有威仪,但威胁力上来说,反倒是比先前要下降了,”艾琳分析道,“他们站成一条直线,意味着只有最后面的车子发动攻击,才不会影响到前面的两位同伴,如果粉色赛车的钩爪真拥有一个有效范围的话,这就是逃离的最好时机,这就是最容易逃离的时机。会不会前面一橙一红两车,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大胆超车上前的呢?” “他们站成这个阵型,也是逼于无奈之下的一个选择,”龚和接着分析道,“绿色大脚兽消失无踪,随时可能出现在众人眼前,与其各自为战分散到几个位置被逐个击破,还不如凑成一团殊死一搏,至少看看有没有机会将对方拖住,好让同伴快速通过。” “……不过,那二十二号选手肯定不会那么快攻击这三人,这三辆粉色赛车是大家共同的目标,自己提前出手,岂不是打了白工,此时先淘汰那些独自前来的选手,正好给他们些压力,逼他们和那抱团的粉色赛车拼死拼活,再次削减人数,这是我的推断。”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变活人 上半身探出窗外,与护栏边上的观众粉丝们热烈互动好一阵之后,三十一号选手才恋恋不舍地钻进了车子里,将他那辆白色轿车并向左侧。 除了他同一水平线上,同样是从后方超车上来的一橙一红两车,赛场上的剩余选手的位置,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既然有三辆车都超越了粉色赛车们,冲上了前排,那么那辆一开始就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想要拖其中一辆粉色赛车下水,与其车尾相撞的那辆紫色敞篷车的驾驶员呢?他是否有要超车上前的意思? 催泪烟雾早就被细微的夜风吹散,要是想要用这个作为退缩的借口,那可不成。 很遗憾,这位驾驶着紫色低底盘敞篷车的二十三号选手,的确没有要继续上前的意思。 虽然刚冲出烟雾时,他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缓过来了,没有上前,就是单纯的没有超车上前罢了,找不出任何借口。 在催泪烟雾的袭击中,遭遇生死危机的他,由于这一经历,对于这次赛事的态度,变得异常小心谨慎起来:只要不在终点线前被淘汰,就一定能有一个好名次! 原因无他:这次地下赛事的竞争,实在是太过于激烈了! 不止二十三号选手,不少选手在细细回味迄今为止被淘汰的选手的惨状之后,都萌生出了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们还没有紧张到这个份上,右前方有着无数个空位,都不上前多做争抢,这也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如果说快速超越粉色赛车集团,想要找到快速远离他们的出路的三名选手,是秉信“富贵险中求”的座右铭的话,二十三号选手几乎就把“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刻到了脑门上。 五辆粉色赛车,除去刚刚在广播电台当中公布已经淘汰的那辆,剩下四辆,被公认为赛事目前最具有威胁的目标。 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面对这种自己无法解决的武器,逃不了,那就只能躲。 钩爪的目的是为了勾住前面遥遥领先的选手,将其强行“兑子”,除去其他粉色赛车面前的障碍,或是让他们的排名顺位提升一名……也就是说,只要停留在他们后方,就一定不会成为粉色赛车们选定的目标。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包括那超车上前的三名选手,只不过他们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自己把握机会的能力罢了。 只要粉色赛车能够超车,那紧随其后的自己,也能够渔翁得利,只要前者不隐忍到比赛的最后一刻才再次出手,那如影随形的自己就一定能够超越他们。 如果说,粉色赛车是将前方的“第一名”拽下来,好让自己的队友成为第一名的话……想要取胜,就只要在最后的时刻超过他们,就会成为第一名了!这就是二十三号选手的最终结论,保守的他,最后选择在进入弯道前停留在原本的位置,尽管他可以再向前前进三排,然后停留在同样具有巨大内圈优势的二号赛道上面。 这一点,自然被想方设法寻找话题的两名主持人给注意到了。 “虽然自己身边的车接连都跟抢着逃跑一般超车到了前排,二十三号选手的紫色敞篷车还是一动不动呢。”艾琳率先开启了这个话题。 “可以理解,”龚和回应道,“临近弯道,况且还不知道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位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这位选手已经处于第二梯队的末尾,又紧紧跟在那些粉色赛车后面——只要粉色赛车们想办法超车,后面的紫色敞篷是一定能够沾光的。这也就是把信心寄托在了自己身上,还是寄托在了别人身上的区别,各有好处吧。” 在这种场上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需要寻找话题填充内容的“垃圾时间”,艾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明知故问道:“噢?龚老师,分别有什么好处呢?” “相信自己,就在最快的时间里获得了肉眼可见的进展,一下子往前前进了好几排,利用上了自己面前的每一个机会;相信别人,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可以保持一个放松的精神状态,而不用担心后方发难——到了决战之际,一丝半毫的反应力差距,都可能决定一切。”龚和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走在前面,虽然实打实地超车了,但要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当中:前面的绿色大脚兽卡车什么时候出现?后面的粉色赛车什么时候出钩?这些都是防不胜防,而不得不防的事情,叫人压力十足。 走在后面,不但面前出现机会只能咬咬牙放弃,还有可能一直被几辆粉色赛车挡在后头,最后大家一起拿个垫底名次,那可真是浪费了隐忍期间出现的那些大好机会了。 正当两名主持人津津乐道地讨论着这其中的利弊的时候,直播画面当中,传来了一声震响。 “什么声音?”龚和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快看第二梯队!”艾琳捂住了嘴,惊呼道,“多了一辆车!” 多出的车还能是谁,正是那辆绿色的大脚兽! 只是,怎的它没有出现在车队的最前排,而是凭空出现在了这里!这一点,龚和最是想不明白,可他也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硬着头皮解说道:“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烟尘滚滚当中,我们可以看见,消失已久的二十二号选手,居然就像是魔术表演里的‘大变活人’一般,凭空带着他的座驾,降临到赛道正中间!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出现在这个位置,到底有何用意?” 下一瞬,他很快注意到屏幕上飞快掠过的画面后边,有着一道异样。 “那护栏……是不是倒了?”龚和自问道。 “莫非我们的二十二号选手是冲翻了护栏,躲藏在赛道外面,等到大部队经过,放松警惕之后,才猛地跳出,打后面选手一个措手不及吗?”艾琳也连连问道,“问题是,在以护栏严格规范行驶路线的地下赛事里,这样离开赛道的动作,会被裁判团认可吗?在这场比赛的规则里,属于犯规的行列吗?我们还在等待相关工作人员的答复。” “即便二十二号选手被判定为犯规,他被淘汰也是一阵子之后的事情了,”龚和接着话茬解说道,“可在他没被驱逐出赛场之前,就是货真价实的最大威胁!这下子,从第二梯队超车到现在的第四排的三名选手,是实打实地遇上大麻烦了!” “……如今这个状况,他们同一水平线上的车道,已经全部占满了!丝毫没有左右挪移的空间,又该怎么闪躲呢?前方还有空位……二十四号选手很快反应过来!驾驶着他的红色赛车推进到了前方!只可惜后有虎前有狼!他左前方的选手不是其他人,正是驾驶着那辆极具攻击性的肌肉车的强森先生!轮胎刺对付自己左右侧的选手,简直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 画面上,红色赛车刚刚上前,车内驾驶员估计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看到左边肌肉车车身微微向右倾斜而去,在那么一个瞬间,这二十四号选手估计吓得魂儿都要飞出来了:直播画面里一下子传出一声有如惨叫声一般的嘶哑尖鸣,红色赛车的轮胎剧烈抓地一下之后,飞快地摇摆到了右方,横移到了最右侧,险些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撞上边上的护栏。 “好险!二十四号选手险之又险地,接连躲过了两次来自竞争对手的攻击!这下子,他算是暂时安全了,毕竟前方弯道已然接近,想必那辆黑色肌肉车不会专程为了淘汰这么一名竞争对手,而和前面的选手们拉开更大差距,那是不可接受的,”艾琳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但弯道过后,二十四号选手就要遭殃了!他的红色赛车,前面有着四辆赛车并排阻拦,同一排的最左侧有着一辆带轮胎刺的肌肉车,正后方则是一辆带有冲击波这种有违常理的武器的绿色大脚兽——此时此刻的红色赛车,和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是没有差别的!在这个位置的他,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系列动作几乎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三名选手当中,有反应过来的,也不乏反应稍慢的……那辆白色轿车的驾驶员,就是后者。 余光当中,右前方一直有着一道绿色影子的他,在那辆狰狞的大车毫无征兆地降临在自己身边时,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听到巨大的轰鸣声,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了那个方向。 等到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巨力有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就像呼啸的烈风一般,绵绵无形,而又强劲有力的一阵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轰在了他的身上。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直接被这道冲击波拍晕了过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一十七章 停车 赛车比赛进行到一半,选手刚刚有惊无险再次度过起跑线,开始第二圈旅程,就连主持人们都有些松懈下来,开始寻找闲聊填充解说内容的话题……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二话不说,在旁边的选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道冲击波,便是直接将车内的选手,生生震晕过去! 别说那场上的选手了,就连用俯瞰视角纵观全局的主持人们,都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镇住了! 白色轿车虽然没有被那冲击波给掀翻,但是那车辆里边的选手,可没有钢铁之躯! “咚”一声沉闷冲击波震荡声过后,白色轿车的行进速度肉眼可见地减慢下来,最后缓缓停住,停在了马路正中间! 要不是因为三十一号选手先前的位置本就在几乎无人问津的第三赛道上,后边放眼望去短距离内一辆赛车都没有,不然这又要酿成一桩惨不忍睹的追尾事故。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个位置?为什么他要出现在这个位置?”解说席上的龚和怔怔自问道,百思不得其解。这也是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观众们、选手们心中最大的疑惑。 其他人或许还有闲时思考,三十号选手却好似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旁边的红色赛车刚刚上前,留出一个逃跑的空位,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这名选手便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坐住了二十四号选手原先占据的第二赛道的空位。 自己占据了内圈优势的,第一赛道的,最为靠左的位置,前边有一辆带着轮胎刺冷眼旁观的黑色肌肉车,后边则是一辆不怀好意的粉色赛车,死死地贴紧在背后。 若是在刚才那种入弯前大家相安无事的氛围当中倒还好,现在这绿色大脚兽卡车蛮不讲理地杀将进来,势必要在这赛场上大闹一番,谁还会和你相安无事?只要有其他人作为代替品被盯上了,那怪物自然就无暇来袭击自己,正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很快就放弃了那点零星优势,从原来的位置当中逃了出来;先前甚至有过那么一个瞬间,他还觉得,有着一辆白色轿车横在自己和那大车之间,暂时是安全的很,大可再在原地观察一下前后的情况,再决定去向。 要是进入了弯道,想必前边那辆黑色肌肉车,也不会承担减速的恶果,也不会冒着被那辆绿色大车追及的风险,在弯道上用轮胎刺攻击自己,这是他的推测。 然而,下一刻,那辆绿色大脚兽二话不说,就发动了攻击。 隔着一车的三十号选手,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车内空气的剧烈震荡。 直到玻璃的嗡嗡声从耳边传来,他才真正被这冲击波吓破了胆,再也顾不上思考更多事情,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怪叫一声之后,猛踩一脚刹车,远远退到了后方,再也不敢多做停留。 这一脚刹车实在是踩得太过于惊慌失措,太过于用力,以至于他竟不是精准地退后了一排,而是在胆颤当中一下子后退了两排之多! “兜兜转转,结果三十号选手最后还是因为大脚兽的袭击,而后退到了和原来几乎没有太大差别的位置,”艾琳解说道,“从马后炮的角度来说,原先和他相近的那辆紫色敞篷车,现在也仅仅只落后他一丝半点……看来,二十三号选手还真是老谋深算啊!莫非他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性,才强忍下超车的欲望,停留在原地吗?” “整个第四排,或在攻击下,或在强大的威慑力下,被横空杀出来的二十二号选手给驱赶到了别处,看来,他的这个战术还真是有着可行之处,”龚和饶有兴趣地评价道,“就是不知道,到了最后一圈的时候,他总共能够淘汰多少人,提高多少名次呢?” “……第四排只剩下绿色大脚兽一车,可后边的三辆粉色赛车,没有一辆敢于上前占住前排的位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三个车位,而不敢动弹丝毫,甚至还要一直在心底提防着,生怕前面的那辆大车什么时候看自己不顺眼,会猛踩一脚刹车,倒退回来袭击自己。” “要淘汰前面的选手们,恐怕就有些困难了,”艾琳接着话茬说道,“以绿色大脚兽的脚程来看,如果前面的一众选手有心想逃,想要追上恐怕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反倒是‘针对后方选手’这个方案,显得更为合理些。这样的话,三辆粉色赛车可得多加小心了,它们是大脚兽后方除了那辆紫色敞篷以及那辆橙色拉力车以外,唯一的攻击选项。” 三辆粉色赛车战战兢兢不敢上前,生怕触了霉头,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似乎也对这个结果心满意足,飞快拐入了第一赛道,占住了面前弯道的最大内圈优势位置。 从结果和原因上来看,他这独占一整横行的霸道模样,还真就和自己正前方的那辆黑色肌肉车相差无几。 一山不容两虎,场上的其他选手就盼着他们什么时候打起来……可问题是,以这绿色大车的马力,根本追不上,也打不起来啊!仅仅是保持着不落后,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后方的诸位选手,心底都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 总不能一退再退吧?要是为了避开这匹猛兽而不断退让,不断减速刹车,那可真就和好名次无缘了;要是装载有强力武器的车子,还能够学着这大车的做法,直接掉头走人,以求在下次遇到其他选手的时候,尽可能地多淘汰几人,可没有武器的呢?就只能深深咽下一口唾沫,瞪大了眼睛,无助地等待转机了。 那辆绿色大车落后了整整一圈,此时在这个路口跳出来,不是为了和他们其余人友好共行的,而是为了尽可能淘汰掉除了他自己以为的所有选手! 一道生死大战,避无可避。 此时在过弯前悠哉游哉地伴随着大队伍节奏前进的那辆绿色大脚兽,只不过是在适应节奏,逐渐热身罢了。 至于被他在这第二圈乍始时淘汰的第一名选手,那辆引擎盖上写着“三十一”这个数字的白色轿车,正人畜无害地停在马路正中央。 没等大后方的选手们忧虑更多,他们就得先解决摆在面前的这一大难题。 一排站了四辆车,整条马路都被占满了,如果其他人不动,或者是那第三赛道上的选手不做出应对,就必然会直接撞上这停留不动的轿车。 问题是,谁动? 那辆行驶在第三赛道的,首当其冲的迷彩越野车,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为了躲闪,它必须动,而它一动,旁边的车辆就必须动,它们根本没有胁迫的资格。 死到临头,就只能想方设法拖别人下水,自然也不会在意撞击减速或者是考虑车辆损坏程度的问题——如果有一辆车身比你赛车高出一头的大车,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向你撞来,你怕不怕? 只能怕:因为在这样密集的阵型里面,这种舍弃一切的撞击,是必然能够命中眼中的所有目标的,根本没有闪避的空间。 想明白了这个很简单的道理,意识到无论是前边那辆荧光绿色的,亦或者是自己身旁这辆迷彩的大车,都是自己惹不起的狠角色之后,位于迷彩越野左侧的选手们,只能无可奈何地做出让步,以求安稳完成比赛,而不是落得个早早淘汰的命运。 “在这种狭隘的环境当中,周围的人受到撞击,自己也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所以谁让出这个位置,都是一样的,”龚和冷静分析道,“问题是,谁要让出这个位置呢?谁要主动上前,靠近另一个显然更为危险的片区,从而成全后排的人们呢?后排的选手们的坐席尚未占满,完全是可以左右横移躲开这辆停在路中间的轿车的,可前面的其余三名选手,就必须要有一个人做出动作了——要不然,那辆迷彩越野就要动手了。” “谁会率先让出位置呢?”艾琳附和道,“会不会是最右侧的银色低底盘车?反正已经是外圈的劣势位置了,先让出个位置退到后边,还能逼迫后方的二十号选手也后退一排,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让另一个人也吃亏了,似乎心理上得到了慰藉,可吃亏毕竟就是吃亏啊!”龚和感叹道,“没有人愿意吃亏,放到目前这个情况上面,就是没有人愿意挪一下自己的车!反正对于左右两边的选手来说,就是个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特别是对于右边的二十九号选手,他还有着撤退的后路,自然是有恃无恐了。越野车左侧的黑色轿车,虽然看似冷静到了极点,这副神态还能维持多久呢?越野车要开始试探吗?还是等待一个所有人都不设防的时机,率先淘汰掉一名选手?” “……要知道,他这个位置,几乎已经是车队的最后方了,即便跑完全程,注定也是一个很差,很靠后的名次。如果效仿二十二号选手的思路:靠后的名次还是我的,但只要我从第二十名垫底,变成第十名,第五名垫底不就好了?只要淘汰掉足够多的选手,顺位排名也会随之提升!” “噢?有人动了!”艾琳惊呼道。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一十八章 老好人 四辆赛车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死死占住了整条赛道。 赛场只囊括了四条车道,而其中一条车道的前方不远处,有着一辆驾驶员不省人事,停留在马路正中央的白色轿车。 即使碎玻璃已经被现场的工作人员快速清除掉大部分了,那辆白车附近,还是绝对的危险地带。 就像先前追尾的九号赛车,亦或者是那些因为催泪烟雾或停下或追尾的赛车们一样:只要在这场比赛中因撞击而减速,就会坠入绝望的深渊,就会落后到几乎看不见第一排尾灯的可怜位置。 一旦落后到那种程度,就几乎和夺得好名次,夺得奖金无缘了。 所以,选手们现在面临的其实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是先行退让,自己承受些许劣势,好让大部队顺利闪躲开来,没有人要远远落后;还是坚守阵地,不让旁边的选手踏进一步,让整个区域的所有选手一起分担这份风险。 毕竟,要撞上那辆轿车,也不一定是我撞;就算坐镇第三赛道的人狗急跳墙了,也不一定会找上我……这是很典型的侥幸心理。 然而,见证了如此多淘汰者的惨相后,真有选手敢在这种大问题面前侥幸一番吗? 想到这里,龚和微微蹙眉之后,想到了什么,给出了自己的分析:“依我看来,此时此刻,那辆绿色大脚兽如果要用威逼的方式迫使周围的选手离开原位,给他让出位置,最好的选择,恐怕还是他正左方的那辆黑色轿车。” 似乎是意识到这么说饱含贬义,下一刻,他不忘补充解释道:“不是说因为这辆黑色轿车看起来就很弱,而是说,他于情于理,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哦?为什么这样说呢?”艾琳很是适时地将这个话题延申了下去。没有想出什么说辞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已经想好了一套说法的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很简单,这是从选手们的个人心理角度上,探讨出来的一个想法,”龚和具体展开道,“现在的情况下,无论左右两边三位选手里,哪位要让出位置,都会有些难受,不是吗?” 艾琳点了点头。 “……右边的二十九号选手,如果要让出位置,虽说可以省去些加速的燃料,却是平白无故又落后了一排,而且刚刚担心完前边的越野会不会发疯一般朝他撞来,退到后边,那不又挡住另一个人的去路了吗?” “嗯,这么一来,会挡住二十号选手的蓝色敞篷车,位于第三赛道的他,原本只要向右移一位就能躲开,这下子就只能选择后退,或者报复性地撞向二十九号选手了。”艾琳顺着这个思路推算下去,回答道。 “正是如此,”龚和满意点点头,“以这种很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作为基础推算下去,二十九号选手无论让或不让,最后的结果大概都是一样的——既然要不就是亏掉加速燃料,要不就是还要和后边的另一位选手勾心斗角,为什么要让?还不如直接拼个鱼死网破!” “……更重要的是,如果二十号选手提前表态,向右横移,卡死了二十九号选手后退的去路,那辆迷彩越野车,也只能向左去寻找更好欺负的了。” “左边的两名选手,又会产生怎样的摩擦和碰撞呢?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谁会先做出让步呢?”艾琳连连发问,让正在收看的观众们,也情不自禁地将心思放到了同一个问题上。 “俗话说的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放在面前的这个情况,只要不落后,其实心里就已经好受很多了,”龚和忽地没头没脑地说道,“这两名选手,终究还是要做出选择。” “……损耗氮气加速燃料上前,虽说心底也不好过,但至少还是前进了些许,还能够换个更好的内圈入弯,虽说入弯前就要把先前提起来的速度尽数降下去了,但其他选手们每次加速的战果,也与此相差不多,倒是可以接受。反倒是如果受到了撞击的干扰,严重减速,似乎就对后面赛果的影响很是严重了……” 他一番话语当中,虽然没有点名,但是几乎已经指出了自己心中认为最有可能“妥协”的人物。 还是那位驾驶着黑色轿车的车主,十五号选手。 想要坚守住自己的位置,丝毫不动摇,蓄足精气神,就等待着他人剧烈的撞击——这种大胆的豪赌,是需要底气的。 至少从他现在一名解说员的角度来说,龚和不认为一名从前四排落后到了倒数第二排的惨淡选手,会有着如此底气,如此骨气。 正当那辆迷彩越野车蠢蠢欲动,而那辆黑色轿车也有些摇摆不定,想要加速上前,逃离这片苦海的时候……没想到,那辆位于赛道最左侧的粉色赛车动了! “为什么!”龚和、艾琳异口同声地问道,表情很是错愕。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想,那粉色赛车所处的最左侧的位置,都是最为安全不过的地方!高坐在那种好地方的人,恐吓威胁别人都来不及,怎么会这么好心,主动耗费自己的氮气加速燃料,给其他选手让出一个位置? 至少在这个人人各自为战,而选手之间各自暗藏杀机的比赛里边,不大可能。 按照这个角度想下去,那辆粉色赛车,就只能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隐藏在这次行动里面,这是两名主持人,没有经过交流,没有任何沟通,就不由自主得出的相同结论。 得出这个结论,对于他们来说,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知道你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计划,问题是,藏匿起来的东西,又怎会轻易让外人猜测出来呢?任凭两名解说想破了头皮,都没有得出任何线索,即便是以俯瞰的视角,他们也没能从这车队的阵型当中寻找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可能成为机会的破绽。 “莫非……”龚和沉重地咽了一下,心知自己两人已经沉默了太久,就算是瞎猜,也要给出个结论。 “难道……难道是因为这名驾驶着粉色赛车的二十五号选手,想要落得一个好名声,想要一改自己众人在其他选手心中的形象,所以主动卖了别人个便宜,当了回老好人?”这一次,倒是艾琳率先解了围,给出了一个极为感性的答案。 就算说那粉色赛车是为了稳妥至上,不想被任何事情波及从而影响到团队的后续计划,选择上前去和其他选手会合,这都显得要合理些。 不过,在这种需要他人解围的时候,也不管那人说的什么,只要有人能主动站出来解围,那就已经很感人了,龚和也是没有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口,驳了对方的面子,只是露出一个略表感谢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在这种时候,已是多说无益:一个推测便已经足够,要是推测的数量太多了,反而没有“猜”的感觉,而是有些像是在把所有可能的选项的说一遍的“蒙”。 接下来,就只能静候场上变化,印证心底所想了。 “二十五号选手驾驶着他的粉色赛车,开启了氮气加速,以极快的速度,并向前方,抵在了紫色敞篷车的后面——看样子,他是有些想要在弯道之前走外圈超越这名选手,去往更前方和自己的同伴会合的,但最后考虑到风险,还是放弃了这个大胆的举动,并入了内圈。”龚和解说道。 “随着他的离去,第三梯队的难题一下子迎刃而解,恐怕站在风口浪尖的十五号选手,此时也是松了一口气吧,”艾琳将自己想象当中的画面描述了出来,接着说道,“旁边的人一走,他也没有什么再坚持的理由,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并入了内圈——这下子,不但半毛钱没损失,还赚的了一份微乎极微的内圈优势!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黑色轿车并入第一赛道,自然就空出了自己的位置,那辆迷彩越野想都不想,就大大咧咧地坐进了那个尚留有余温的位置,至于最边上的那辆银色低底盘车,估计也是好一阵庆幸。 即将进入弯道,前面的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即便铁了心想要袭击后排的选手,也不大可能在此时此刻出手,而这最后两排里边最具有攻击性的那辆迷彩越野车,此时已经和自己“天各一方”,隔着一条车道遥遥相望,恐怕是不大可能在过弯的时候强行出手的,这也给了那二十九号选手一份短暂的,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一个喘息的机会。 至于后边的三名选手,则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变化了:四条赛道却只有三辆车,绝对是足够分配的,无可奈何之下,位于第三赛道的那辆蓝色敞篷车,也只能满心不爽地并入了第四赛道,闪躲过了白色轿车之后,再进入弯道时,已经有了一丝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劣势。 这么看来,似乎不算是什么劣势,所以,他也只是有些郁闷罢了。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一十九章 倒退 粉色赛车主动让出位置,车队的后排不再拥挤,难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没有争斗的情况下,选手们尽皆全神贯注在面前的弯道上,赛场上倒是显得格外和谐——如果无视掉那被一辆辆赛车超越,停留在后方的,车窗玻璃全都被震碎了的白色轿车的话。 第二圈仅仅迎来第一个弯道,才刚刚开跑没多久,淘汰的总人数就已经达到了九人,算下来,几乎已经达到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这种表面的和谐,也只是在残酷现实下达成的短暂共识罢了。 “随着白色轿车在最后几辆敞篷车的后视镜当中消失,整个车队也相安无事地通过了第二圈的第一个左转弯,”龚和分析道,“跑完一整圈,估计也有不少观众朋友们,也有不少选手们注意到了:本次比赛的赛道,完整跑完一圈,共有十七道拐弯,而这其中,竟是足足有十个左转弯!” “……也就是说,即便稳稳坐住第一赛道之后一动不动,安稳跑完一圈之后,也会凭空比其他几条赛道上的选手们,凭空多出三次内圈入弯的优势!这一点,倒是非常值得我们注意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选手注意到这一点,提前开启氮气加速抢下第一赛道的位置,从而可以稳坐钓鱼台,采取以逸待劳的战术,在比赛的最后阶段再做冲刺超车的打算。” “以逸待劳,需要极其安稳的外部条件,”艾琳顺着这个话茬向下说道,“不过,以赛场上现在的情况看来,真的有选手敢放松警惕吗?此时由于各种外部因素干扰,领头的两辆车已经和后面的差距拉得极大,似乎在短时间内是难以接近了;而后面排成一字长蛇阵的第二梯队里,前半部分则是有着一辆黑色肌肉车,装载的武器是锋利至极的轮胎刺——只要命中,必定就与完成比赛无缘了。” “……除此以外,在它左后方不远处,还有着一辆霸道无双的绿色大脚兽卡车,使得是最最直接的阳谋——他放弃了争抢更好名次的机会,而是选择逆行倒走一圈,在车队的前方埋伏,想办法淘汰更多选手,从而让自己的顺位排名得到提升!不过,要想获得最基础的奖金,至少也要进入到前十的行列——想要做到这一点,二十二号选手至少还需要淘汰掉……十二名选手?” “简直是无稽之谈。”龚和搭话道。 “简直是天方夜谭,”艾琳点了点头之后,忽又话锋一转,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言论,“不过,谁知道呢?毕竟,在比赛开始之前,我想,没有人会想到比赛仅仅只进行到第二圈的时候,就会淘汰掉九名选手!要是按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到了决赛圈时,剩余的选手数量都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危言耸听,挑起观众兴趣之后,艾琳又俏皮一笑:“当然,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在一开始的时候,由于人数众多,估计不少选手们都有些心浮气躁,更多人发起攻击也是因为久久找不到超车的契机——不久之前,就连前边发生了追尾事故,后边的人都只能齐齐减速,从边上刮擦着挤过去呢!哪像现在有着如此之多的空位,如此之多的超车机会?” “……人数众多的时候,被这个巨大的数字,被这个表面现象所迷惑,淘汰另一名选手,似乎就成了一件非常轻描淡写而又容易被接受的事情,可一旦比赛到了更后面的阶段,随着人数锐减,竞争对手肉眼可见地减少之后,不少选手就要把目标从‘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这个不切实际的目标,削减为一个更为具体的对象了。竞争的人越少,便越会瞻前顾后,生怕自己是故事里的鹬和蚌。” “是的,”龚和对此也是深有同感,“人数还多着的时候,阵型根本拉扯不开来,一直挤成一团,自己赛车的速度能跑多快,全看前车的速度,而前车的速度,又得看他前车的速度……在那种时候,即便在比赛当中出现了失误,自己身后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呢!自己慢了,他们也只能慢——考试里考了个五十九分当然会让人面色不好看,但如果全班的平均分被拉低到了五十八分的话,自己的分数也算是可以接受的了。现在,由于选手人数锐减,那种选手之间的牵连性消失之后,选手们才真正得到了一展手脚的空间——完全可以说,从这个淘汰了九名选手的第二圈起,才是比赛真正开始的时候!”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咳咳,言归正传,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在场上选手需要注意的外部因素当中,除了前面两辆杀伤力极强的赛车以外,第二梯队的后半部分,还有四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粉色赛车——虽然他们并没有明说,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四人肯定是一伙的。” “……原先,粉色赛车共有五辆,其中赛事编号为九号的粉色赛车于先前的第一圈当中,在逆行的过程当中被绿色大脚兽卡车追上,遭受冲击波的直接打击,驾驶员不省人事,失去比赛资格。那辆九号赛车装载的武器,是为钩爪——一触即发,一发即中,一中……即是目标的末日!” “……虽然从他们的作战方式来看,这五辆车显然是一伙的,但剩余四人车辆上装载的武器,则是从未显露在他人眼前过——直至此时,我们也只能怀疑那是同样的四幅钩爪,可倘若这四辆车当中各有花样的话,赛场上可就乱了套了。也不知道选手们是没想到这一点,还是下意识地不去想——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的话,就该尽早淘汰掉这几名选手,越早越好,人数越少,这未知带来的变数就越是有压迫感。” “除此以外,”艾琳接着解说道,“还有第三梯队的那辆迷彩越野车,凭借着厚重的车身,它所带来的,经由撞击带来的最为纯粹的杀伤力,虽然比上前面两位略逊一筹,可在场的选手估计没有人敢自信说出这句话呢。在平地上估计还能多挨几下,可要是到了过弯途中,那辆越野车就是绝对的梦魇。” “不过总的来说,这种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攻击方式,带来的威慑力还是远远不比其他两人就是了。”龚和最后总结道。 “……回到比赛当中,目前最大的悬念,还是放在我们常常提到的二十二号选手,以及他那辆荧光绿色的凶猛大车上。他会选择什么样的策略,选择什么样的攻击重心,就会极大程度地影响后面的比赛走向。” 要是他选择先除去前排的选手,然后再不紧不慢地对后排动手,那至少在他处理完前排的所有人之前,后面的都会安静都会的很,等到大难临头的瞬间,才会鱼贯而去,博取一线生机。而前面的选手,则会像被赶跑了一样,拼命地往前冲刺。 以那辆大车的性能来说,这个方案无异于天方夜谭——想要不断一次次追上前面的人,就得花费他好大一份力气。 但是……如果只是要淘汰后排的选手的话,那就只需要踩下刹车。 直线加速的性能,也许各有优劣,但减速的性能,相信大家是相差无几的。 不过,虽然把前后两部分选手说得像是对半开的人数,实际上前排的选手并不太多,此时选手们大多聚集在后排——将他们尽数淘汰,也就淘汰掉了大部分人。 至于那剩下的前排选手们……等到下一圈的时候再动手?龚和在心底猜测道。 屏幕画面上的那辆绿色大车没有作答,只是默默做出了行动。 “下一个弯道是右转弯,虽说直接坐在最左侧的赛道一动不动,到了最后也是内圈优势居多,可现在有着如此之大的挪移空间,何乐而不为呢?选手们都在朝着右侧靠去,”艾琳解说道,“在这整齐的行列当中,只有一个不和谐的身影,只有一个离群的人——二十二号!二十二号停留在了原地,没有丝毫右移的意思!” “……随着选手们纷纷向右边靠去,第一赛道的后半部分也逐渐空无一人!绿色大脚兽只要看着后视镜一个刹车,就能像凶猛的野兽一般,直接扑向后排的一众目标!没有足够的车辆组成车阵,排开一行抵挡住绿色大脚兽的前进后退,他在这第二梯队当中,如入无人之境!现在,所有第二梯队的选手,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 “……问题是,他会先挑谁下手呢?”最后,艾琳抛出了一个疑问,“谁才是二十二号选手眼里的软柿子,亦或者说,谁才是他最迫切要除掉的呢?” 不等自己说完,她又惊呼一声:“那辆大车动了!” 轻踩刹车踏板,那辆绿色大脚兽飞速向后退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二十章 不进则退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要是个行舟比赛的话,又怎会有主动后退的道理! 看着前方飞速退来的「行舟」,其他选手们就跟见了鬼一样:不说那辆荧光绿色大车上装载的武器,就光是他这个重量级的车辆,光把它视作一坨飞速移动的金属块,也足够吓人了! 根本不用等他发动攻击,就在它靠近的途中,攻击就已经开始了:所有人见了这车,都必须要闪躲,不闪避开来,直接撞上的人,必然会当场落得个不省人事的下场,失去比赛资格! 幸运的是,至少那第一赛道上面,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后方,空无一人。 看着那个飞速倒退的身影,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后悔起来:为什么没把保险杆换成什么能够贯穿车身的长枪,这么一来,只需要在那辆大车后面候着,他就会「自行了断」了。 往更极端的例子想:要是有人今天开来了有如方程式赛车一般细长,而底盘极低,车头部分又改成了斜面的,有如「跳板」一般的特殊改装车的话,岂不是能直接一个滑铲将那辆大车铲的人仰马翻? 不过,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马后炮了——谁能想到,在竞速比赛当中,会有人主动减速,主动后退,主动逆行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辆大车的刹车尾灯上,那绿色的庞大车身上的两枚红色尾灯,简直像是什么凶残的绿油油的史前巨兽狰狞冒着贪婪、嗜血红光的两轮大眼睛。 谁被它盯上了,半只个身子就已经拱出了赛场外,离回家的路,也很近了。 无可匹敌,无法防御,遇上了,就只能逃,或者是用更为强力的武器,先发制人,在二十二号选手发难之前就将他的座驾破坏——然而,真的有这种武器存在吗? 最为跃跃欲试的,应该就是离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最近,首当其冲的几辆粉色赛车:由于弯道的缘故,提前靠向右侧的它们,准确来说,那本来位于其中一辆粉色赛车右侧的橙色拉力车,因为下一个弯是右拐弯,大家都靠向右侧,他反而从外侧变成了内侧的人,前后左右不是墙就是其它粉色赛车,反倒成了目前处境最为安全的选手之一。 这辆被挤出外侧的粉色赛车,已经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只要那辆绿色大脚兽的轮胎稍微有转向的动作,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发射出钩爪,勾住那辆大车,然后将其拽走,好让剩下的三名同伴顺利通过这段路程。 前提是,他们剩下四辆车尾箱里装载的,真是同样的攻击装置,解说席上的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 「现在那辆绿色大脚兽已经后退到了几辆粉色赛车附近,他会出手吗?」艾琳抛出了一个疑问,「后面的二十七号选手,看起来蓄势待发,似乎随时可以迎战!不知道他座驾里装载的是不是完全相同的一套钩爪装置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所有人想过很多种可能:绿色大脚兽先对粉色赛车发难,趁着这个时机,众人一拥而上,趁乱超过它,将它再次远远甩在后边。不过,这也就是权宜之计——到了下一圈的某个位置,还是注定要再遇上一次的。 瞬息万变的赛场上,似乎也无暇考虑下一圈的事情了:毫不夸张地说,就连起跑时的事情,都恍如隔世。 就算不直接用冲击波发起攻击,以雷霆手段再次淘汰一人,应该也会先虚张声势一番吧?也不用多做些别的,就光是在其他选手周围一个幅度大些的左右摇摆,就足以将他们吓破了胆。 只需要做些假动作,就能逼迫其他选手加速或是减速,让他们失去自己比赛的节奏,从而陷入一个极其难受的境地,何乐而不为呢? 没想到,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竟是置几辆粉色赛车不顾,完全就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径直向着后方退去! 「我没有看错吧?」龚和不敢置信地自语道,「那辆绿色大脚兽,居然直接放过了所有人都公认最具威胁的小团伙——那四辆粉色赛车?」 等等……无视这四辆粉色赛车……先前还干了什么来着?提前设伏,逆行至此,却藏匿在赛场某处……暴起发难时,袭击的却不是最前排的几名选手,而是不前不后一个位置上的那辆白色轿车……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 见龚和又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艾琳很是自然地接过话茬,继续解说道:「这么一来,后面的选手们就要小心了!不知出于什么打算,二十二号选手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向着更后方退去——他的目标,似乎是最后方形成方阵的那六辆赛车!」 就在这个时候,龚和忽地抬起头来,用响亮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二十二号选手是个什么打算了!他的目的,依旧是在有限的行动里,尽可能地削弱其他选手们的实力,想办法削减场上选手的数量,以提升自己的最终排名!」 说着,也不管其他人听不听得懂,也不管艾琳能不能接上话,龚和就自顾自地向下继续说道:「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完成的就是,对场上局势的均衡!不能有选手太弱,对前方丝毫造不成威胁,也不能有选手太强,强到其他选手的行动与其毫无关系,超脱于车队其他人的勾心斗角之外——他要把整个赛场上的局势搅乱,要让选手们回到先前那种各自为战,人人自危的情况当中,才能最大程度地锐减人数!」 「……为此,急需要解决的事情有三点:第一,挫最前排选手的锐气,不让他们过于领先,导致后方的选手根本没有追击的希望——一方有巨大的心理压力,一方却能无忧无虑地将精力聚焦在面前的赛道上,孰优孰劣,也就不用我多说了。」 「……第二,要打击各自为战的比赛当中,唯一「破坏规矩」,私下组队的异端,那四辆粉色赛车:只要他们不淘汰剩一辆,就始终是冠军奖杯的有力争夺者!」 「……第三,要想办法让最后排的人追赶上来,将三大梯队糅合为一个大整体,只有选手的数量多了,在一个小区域内密集出现,车辆密度大了,自然就会产生更多摩擦,自然就会需要淘汰掉其他碍事的选手,淘汰掉自己面前的拦路虎——锄强扶弱,帮助最后排的选手们,总的来说,还是符合二十二号选手的利益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龚和已经竖起了三根手指。 终于找到插话时机的艾琳,再次回到了对话当中:「那么,为什么二十二号选手会有着现在这些举动呢?这一路往后疾驰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要对付前排,帮助后排的意思吧!简直像是要让最后排的那些人们,死无葬身之地啊!」 这一句话,正是问到了点子上,龚和听闻此言,眼睛里简直就像是亮起了一道光一样,越讲越有精神了:「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也大概是观众朋友们最为好奇的一点——现在赛场上发生的「事实」,似乎与我给出结论当中的推测,完全相反,不是吗?」他反问道。 「……这番举动看起来有违常理,看起来和我说的南辕北辙,其实只是因为,大家的思维都被常识禁锢住了。」最后,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见艾琳似乎还不明白,他又出声提示道:「想要让前后两个梯队的选手重新会合到一起,除了前边的人减速,后边的人加速这两种方法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让位于「赛道最后方」的选手再次回到车队的前方,这个办法,你我可都是亲眼看到过的。」 听到如此之多的关键词提醒,艾琳这才醒悟过来:「你是说,二十二号选手要逼退最后排的选手,逼迫他们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掉转车头,逆行一圈,到赛道的更前方去拦截前排的选手,淘汰掉他们?」 「没错,」龚和点了点头,「在这个过程当中,如果有人想要违背他这个意愿,能够做的,无非就是加速或者是继续减速,继续倒退:要是加速,那就是离前方更进一步,迟早能够再追上前排的选手;要是减速,那就是和大部队渐行渐远,也迟早会被这辆狰狞的绿色大脚兽卡车追上。」 「……如果既不愿意加速,也不愿意减速,那就只能除去二十二号选手了——武器一旦暴露,就要将利益最大化,尽可能在别人想出办法抵御之前多淘汰几名选手——这么一来,也能加剧选手们之间的争斗。」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方法当中,你们注意到了没有?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就像一道分割线,隔开了赛道两边:前边的人都想拼命往前冲,远离这辆大车,后面的人都想死命往后藏,期待这个煞星不会第一个找上自己。」 「……而这个分割线的前半部分里,有着四辆粉色赛车。」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章不进则退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二十一章 空档期(上) 一山不容两虎,两虎相争必有一败,很多类似的俗语,都在诉说着同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在一个充斥着激烈竞争的环境当中,具有极强攻击性的一者,是绝对容不下任何对自己有威胁的其他个体的。 这几辆互帮互助,愿意舍弃自身作为同伴垫脚石的几辆粉色赛车,可以视作一虎。 前面那辆装有轮胎刺的肌肉车,可以视作一虎。 甚至就连那催泪烟雾已经耗尽,遥遥领先的黄色赛车,也可以视作一虎。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竞争当中不可避免的一道铁则:粉色赛车们想要夺冠,想要超车上前,务必要一辆辆地除掉前方的赛车们,而前面的选手为了自保,为了争夺更好的名次,也不会坐以待毙,两者之间必然会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三辆粉色赛车以自己的赛车为代价,淘汰掉另外三名选手,亦或者是各自为战的众人想方设法除去了这个心头大患——不管是哪种情况,不管哪方获胜,被划分到前边的选手们,一定会在内耗当中受到严重的打击。」 「……这么一来,即便二十二号选手只淘汰掉车队最后边的六名选手其中的一两人,甚至可能只淘汰掉一两人,都没有关系——他搅局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龚和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如果前排的双方都按兵不动,打算在决赛圈再见分晓呢?」艾琳提出了一个问题。 假设二十二号选手内心想法真被解说席上的龚和尽数猜中……那么,假如被逼到前排的十数名选手,和那剩余的四辆粉色赛车,相安无事呢?选手算尽了一切,要是这赛场上的众人,不愿意做这棋盘上的棋子呢? 「你觉得……可能吗?」龚和沉吟一声之后,缓缓反问道。 接着,他又快速分析了一下赛场上的局势:「目前的赛场上,一马当先的是两辆赛车,一辆是刚刚发动了催泪烟雾攻击的黄色赛车,一辆则是紧随其后,落后些许的蓝色低底盘车。在它们俩后面,隔着大概有好几车身的距离,才是第一圈的领衔者,六名我们大家都很熟悉的选手。这六人再往后,就是四辆粉色赛车,以及旁边的一橙一紫两车,如果将他们全部看作一个松散的整体,勉强可以算是车队的前半部分。」 「……而后半部分,则是刚刚绿色大脚兽卡车冲向的倒数几排,算上它一共七辆车,这些选手本就远远吊在后面,遭受袭击的话,更是几乎跟冠军无缘,也再没希望追上前排的选手了,可以算作车队的后半部分。」 「……后半部分因为人数不多,所以阵型很是密集紧凑,选手们暂时还没有过大的心理压力,可前排就不同了:无论是最前面的两车,还是中间的六名选手,亦或者是最后面的四辆粉色赛车还有两名随行的选手,这三个小集体之间,都相隔着一段赛事第一圈时从未出现过的巨大差距。」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意外,车队的阵型被拉扯的极为散乱,前排也最为松散——这个时候,如果有任何人因为争斗而减速下来,前面紧盯着的家伙抓到机会,就会一溜烟跑没影了。」 「……现在前排的各位选手,应该都是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奔着冠军的宝座去的,他们绝不会允许有人独自领跑,利用一个个弯道叠加下来的优势,最后堆积出一道他们无力攀登的鸿沟。然而,前排的选手们,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人展现出来过远程攻击的手段,当然,也不排除这是他们在隐藏手段。但是,如果前面的人不出手,拥有钩爪,「可能」拥有钩爪的粉色赛车们,就一定要出手了。」 听到这里,艾琳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钩爪的攻击方式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方法,不但能够确保最前排的两车逃不出他们的掌控范围,更是能在拖拽的过程当中,给中间的选手们造成无数混乱!」 「没错,」龚和也点点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粉色赛车们并不知道前方的选手们,到底是个什么配置,还没有显露过手段的家伙们,到底藏着什么五花八门的武器。」 「……假设粉色赛车们并没有远程攻击的手段,只是虚张声势,借着前面九号赛车给大家留下的印象狐假虎威,那他们就必须往前推进,与前方的六名选手发生冲突,逼迫他们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对付领头的两车。」 「……假设粉色赛车们有钩爪这道堪称一绝的远程攻击武器,他们也必须往前推进:如果坐山观虎斗,想要让前面的六名选手损耗手段拖住领头两车,结果六辆赛车没有一辆拥有远程攻击能力的话,这次比赛的冠军,就几乎和他们无缘了!领头的车子,远远甩开大部队之后,可以轻而易举地逃出钩爪的攻击范围!」 「……无论夹在中间的几名选手怎么选择,对于算计了这一切的二十二号选手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车队的最前排会有好几名选手减速,甚至被淘汰,乱作一团,而粉色赛车会在这场争斗中成为争夺冠军的选手们的头号敌人,四人小组大概率要折兵损将,在这赛事的第二圈当中减员。」 「要是……那六名选手不去攻击粉色赛车们呢?」艾琳提出了一个假设,「要是他们决心让出前排的位置,好在第三圈的时候,让领头的四辆粉色赛车承受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疯狂打击,然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要在决战前再分胜负呢?」 话刚说出口,艾琳就想到了某个细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噢……」 「没错,」见她已经会意,龚和这才继续说道,「同样的情况,同样的理论,同样的想法,套用在那六名选手身上,也是一样的:他们也不知道后面四辆粉色赛车,到底装载的是钩爪亦或者是什么其它攻击性武器——如果是钩爪呢?假如真是钩爪,到了第三圈的时候,面对来势汹汹的绿色大脚兽卡车,他们只需要轻轻松松地舍弃掉一名队员,就像是兑子一般拖住那辆绿色大车,剩下的三人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揽下前三名的好成绩。到了那个时候,即使这六名选手再想追上去,也是不可能夺得桂冠了——剩下的两辆粉色赛车,就算没有钩爪,单单横在路中间作为障碍物,也足够拖住后面的选手一段时间了。」 也就是说,这场争斗当中的双方,由于情报不对等,由于不知道你我双方的底细,再受到外在竞争环境的逼迫,心底猜疑念头的催化,最终得出的,就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可以走。 你死我活,你死我活,如果是一对一的决斗,你死和我活,似乎都是一个意思。这个词念起来,还真是自私的很,可场上的选手们,心底大概想的也是一样腌臜的事。 「更重要的是,」龚和话锋一转,转而说道,「我觉得,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此举,似乎还另有深意。」 艾琳还沉浸在刚才的分析当中,有些晕头转向,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过。 龚和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刚刚分析了一大堆选手们的心理活动,下一刻,又抛出了一个足以改变赛场格局的推测: 「我觉得……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冲击波攻击,恐怕存在着一个「空档期」。」 「嗯?」听闻此言,艾琳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的一大堆尔虞我诈的心理推测之后,这才问道,「这又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呢?」 「这个不能算是推测,只能算是一种感觉,」说着,龚和抬眼看向那逐渐逼近最后排的绿色大脚兽,「我没有证据,也没有能够支撑起这个理论的各种细节……只不过,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感觉告诉我,事情就是这样的。」 「……在我看来,以这冲击波的霸道程度来说,如果能够无限次连续使用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心理上的博弈——那辆大车只要逆行一圈,然后把见到的每一辆赛车都淘汰掉就好了,其他三十名选手绝无幸免之理,」说着,他皱了皱眉,「然而,他却设计了这么一个阳谋,要让其他选手们内耗。」 「龚老师你是想说,一力降十惠,车辆武器拥有绝对压制力的二十二号选手,本不必如此费尽周折地设计如此多圈套是吗?」 龚和点了点头:「按照这个道理说下去的话,那冲击波一定有着什么缺陷,让它注定无法淘汰掉所有选手:要不就是武器常见的,填充弹药期间的空当;要不就是弹药储量的问题……只不过,这个猜测到底正不正确,还得看完全场比赛,才能知道了。」 「让我们拭目以待。」艾琳最后收尾道。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一章空档期(上)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二十二章 空档期(中) 绿色大脚兽卡车一刻不停地朝着后方冲去,由于前进方向相反的缘故,在选手们的视角里,上一秒刚看见两盏红色尾灯亮起,下一刻,那刹车灯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外。 原因很简单:那辆大车,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 「哦?二十二号选手险些没刹住车……我是说,险些减速过头,差点要一口气落到最后面了,」龚和解说道,「不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后视镜上的他,自然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在最后一刻猛踩油门加速,平平稳稳地停住了后退的脚步。」 「……不过,现在的他似乎有些优柔寡断啊:按理来说,刚才那一小段距离,他只要一脚刹车下去,后面的选手往前,他往后——两者的速度是叠加在一起的。应该还没等后排的选手反应过来,他就能如同鬼魅一般来到他们的身边,发起攻击,到这个时候,本该已经淘汰掉后排的其中一人了。」 「……刚才他只是微微减速,等待后排的人逐渐追上他、超越他,所以在我们的俯瞰视角看来,才显得那么缓慢。」 「而且,」艾琳接着说道,「他停留的位置,也很是耐人寻味:没有直接冲向第三梯队,而是堪堪停在了第二梯队的尾部,也就是倒数第三排,最后面的选手们,现在都在他的后排,无论谁想要超车上前,都免不了渡过他这道难关。这与其说是个主动发起攻击的架势,更像是想凭借着自己的压制力和威慑力,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镇住后面的一众选手。」 「越是做出这种举动,就越是显得心虚啊,」龚和感叹道,「现在,我更加怀疑这绿色大车的冲击波拥有空档期了,而且不止是我,最后面的六位选手似乎也有些摇摆不定,有的人似乎前进方向都开始有些迷茫了,看起来有点想要试探性地向前推进一段路程,再从二十二号选手的反应中读出更多信息……问题是,谁会去做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呢?谁会去做这么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如果前面的猜想为真,我还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那二十二号选手的又一道阴谋诡计了:表面上装作冲击波暂时无法使用,实际上则是在让后面的选手们放松警惕,等到他们以为危机已经过去时,才在最阴险,最令人错愕的时机出手。」 「……更有甚者,这可能只是他为了隐藏真正实力演的一场戏:无论那些选手们来不来试探,双方终究是要发生摩擦发生碰撞的,淘汰掉一名选手之后,装出一副冲击波有空档期的样子,然后等到第三圈的时候,剩下的选手们,可就要遭殃了!」 不过,这一次,边上的艾琳却没有和他继续展开下去,而是一本正经地看着龚和,似乎很是不能理解般问道:「龚老师,赛场上的选手,真的会想到这么多吗?即便再怎么勾心斗角的比赛,在高速行驶当中,真的还能分出心思,去揣摩其他选手的动向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龚和沉吟片刻之后,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据我所知,是的。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曾问过一些选手,而我得到的大多数答案,选手们内心的所思所想,赛场上心中的算计,甚至比我们这些有着完美视角,有着所有信息的旁观者,想得还要周到、细致。」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把一门技艺钻研到了极致,挤入了最为顶尖的行列,那就远不是我们这些门外汉们可以想象的境界了。虽然赛场上的这些选手们,都是收到通知,临时赶过来的,你们可能会认为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也远远比不上真正行业里的顶尖水平……这么想的话,从最开始就走进了一个误区。」 「……除非有着无与伦比的运气,不然在三更半夜的这个时候,在这座城市里依旧保持着清醒,并且收到这样可疑的信息,没有怀疑,十万火急开着自己的车子赶到现场的人,我想,是十万人里面,都难有一个。能混进来的普通人,顶多就是附近躺在车上睡觉,被嘈杂的比赛震醒,懵懵懂懂当中过来凑个热闹被卷进比赛的醉汉罢了——很可惜,今天的参赛选手当中并没有符合这个描述的人。」 「……强森地下赛事,这个名字本身,本就是一道筛选:无论外表包装成何样,赛事入场规则听起来多么像是一段佳话,都隐藏不掉这层巨大的筛选网——能够上场比赛的,除了听闻过强森赛事大名的职业选手、半职业选手以外,最有可能的,也就剩下些赛事的狂热粉丝了。」 「……然而,就算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在对赛车没有个清楚的认识,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会敢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参加这么一场需要签下生死状的危险比赛吗?我想,应该也是没有的。也就是说,能够参加这场比赛的人,本身就是些有过一定比赛经验的选手们!」 还没等其他人细细回味这其中的道理,有一名选手动了。 「有车子动了!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艾琳惊呼出声,「似乎是为了拼一个出路,搏一个未来,十五号选手在犹豫许久之后,开启了氮气加速,想要在这个关口超越绿色大脚兽卡车,一举甩开它还有自己身旁的迷彩越野!」 「这的确是件要事,」龚和赞同道,「仅仅只是停留在后排坐等其他人上前的话,可以说是永无出头之日。而且,按照我们刚才的推论思考下去的话,如果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真要算计后面的选手的话,首先放过去的,必然是这辆黑色轿车,因为它最不起眼,也最没有威胁力。」 「十五号赛车正在通过!它已经与那辆荧光绿色的大车位于同一水平线上!二十二号选手逼近了,他要发动攻击吗?没有!十五号选手顺利地度过了这道难关!并到了前方的紫色敞篷车身边!」艾琳连连惊叹道,「这可是个再完美不过的先例,可看起来又有着那么多刻意而为的感觉,真让人摸不清头脑——二十二号选手到底是真处于空档期,还是只是在维持着自己的演技,向观众们,向选手们展示着想要他们看到的假象。」 「无论那是真或是假,接下来他大概不会再放过任何一名选手了!原因无他:这后排仅仅只有六人,本就只有前面选手的半数,要是放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还能淘汰个谁?引鱼上钩的诱饵已经撒下去了,自己不捕的小鱼吃了饵,也欢快的游走了……接下来,就到收网的时候了。」龚和猜测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右转弯道也离众人愈来愈近,而后方的选手们,似乎是铁了心认定前面的动作只是骗他们上前的假动作,尽皆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上,靠向右侧,似乎大有「你不来我绝不会过去」的决心。 只可惜,无声的约定依旧没有任何约束力,在整齐的队列当中,再次出现了一个异样的声音。 伴随着清亮的引擎轰鸣声,一辆黄色的敞篷车,冲出了队列! 「十四号选手开始了加速!」龚和激动解说道,「在这最考验选手勇气、胆识的时刻,他站了出来,向着前方的难关发起挑战!无论成功与否,我都衷心地敬佩他!」 「而反观前面的绿色大脚兽卡车,依旧无动于衷,依旧气定神闲地停留在原地,就连左右挪移阻挡对方超车的动作都没有,看来,他是真有着一份自信!」艾琳接着说道,「看到这一幕的十四号选手的心底,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一丝动摇呢?」 「他刚刚上前一排,占住刚才那辆轿车留下的空位,右后方的红色敞篷车也动了,占住了他的位置,一来是锁死了他的退路,二来是抓住了一个尾随的机会——如果说十四号选手赌的是「冲击波是否在空档期内」的话,他赌的就是「冲击波是否拥有空档期」!这个做法,可谓是明智到了极点!即便自己被淘汰了,也能确保淘汰自己的那辆绿色大车,会陷入到相同的命运当中!」龚和评价道。 「已经接近右转弯,在这个时候加速超车,如果没有稳定能够淘汰的手段,比如轮胎刺,比如冲击波,仅仅只是用车身去撞击的话,会导致敌我的速度都严重落后,过弯的动作更是会受到重大影响——如果二十二号选手没有冲击波可以发射的话,无论是前面的十四号选手,还是他身后紧跟着驾驶红色敞篷车的十九号选手,都能借此机会逃出生天!」 话音刚落,一道轰鸣声响起,走在前面的黄色敞篷车,车头才刚刚抵及绿色大脚兽卡车的一半,车头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巨力重击了一般,车窗在一瞬间尽皆震碎,撞向了旁边的赛道护栏!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二章空档期(中)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二十三章 空档期(下) 仅仅只是试探,仅仅只是摆出想要超车的姿态,无形的冲击波就有如惊涛骇浪一般,拍在了那辆黄色敞篷车身上! 在先前的追尾事故当中,这惨烈的小车本就没剩下多少块完整的玻璃,如今唯一完好的那边后视镜,还有窗户边缘挂着的些许碎渣,尽数被一道冲击波震了下来! 暴露在众人视线当中的敞篷车的驾驶员,更是像在擂台上实打实地吃了对方一记重拳一样,下一秒,就眼前一黑,还没能做出任何动作,就昏了过去,趴在了方向盘上面! 趴伏的重量压到了方向盘上的某个按键,尖锐而响亮喇叭声持续不断地响了起来——恐怕在工作人员们前来将十四号选手送往就医之前,都会一直持续下去。 这道宏亮得有些烦人的喇叭声,或多或少地盖过了它右后方车子引擎的轰鸣声。 「十九号选手很是果断!」龚和解说道,「他心底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如果冲击波武器具有空档期,那攻击完前方的第一名选手,就不可能立刻再攻击自己;如果冲击波武器不具有空档期,那么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威胁就会迅速飙升,在它面前,先前那几辆粉色赛车的威胁力,简直成了一个笑话!自己被淘汰的瞬间,这辆大车也会成为赛场上剩余选手的公敌!注定会在众人的针对中被淘汰!」 「……灵巧地避过从第二赛道袭来的,昏迷不醒的十四号选手的座驾之后,红色敞篷车很是轻巧地甩头,要趁着这个机会,向着左前方冲刺而去!这个时候,二十二号选手需要表态了!如果没有冲击波,就需要提前拦截对方的去路,等到弯道逼近,他也只能放弃掉超车这一念头;如果有冲击波,那就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计划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可不太多!」 突然,一道响亮的轮胎抓地声响起。 正在所有人期待万分地看着一红一绿两车的时候,谁能想到,那辆迷彩越野车,竟冷不防地向左拐去,撞向了即将要超过自己的红色敞篷车! 加速的途中,变向的途中被撞到车尾,红色敞篷车,一下子就失去了控制!以极高的速度,旋转几圈之后,狠狠撞向了弯道那一块区域的护栏! 这一撞,又引起现场好一阵惊呼。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能想到,竟是后面的十六号选手在红色敞篷车经过自己身旁的时候发难,不惜减速,也要将对方淘汰出局? 面对那辆来势汹汹的绿色大脚兽,场上的众人,都位于赛道最后方的几人,应该是同盟才对!十九号选手在昏迷之前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生出异心! 不久之后,在医护人员和后勤工作人员赶到,给他做了简单的伤势处理之后,询问他是否要坚持比赛的时候,十九号选手也只是意味深长地惨笑一下,摇了摇头,怒火攻心,昏了过去。 「没想到,在千钧一发之际,居然是同为竞争对手的十六号选手出手,救下了那辆绿色大车!」艾琳一脸不敢置信地解说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帮二十二号选手渡过车辆的空档期,好让对方能够继续淘汰其他选手吗?留这么一辆包含威胁的车辆在赛场上,应该是弊大于利的选择吧!」 龚和则是眉头紧锁,细细思考一阵之后,这才缓缓说道:「看来,十六号选手是想要走上和二十二号选手一样的道路了——利用赛事规则,逆向行驶,在下一圈的某个位置截击其他选手,藉此提升自己的排名。或者说,他的野心,甚至可能比这更大!」 「……如果红色敞篷被拦下,先前的一切结论,就全都作废了:绿色大脚兽是否拥有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成为了一个绝对的未知数,下一次,又需要搭上多少辆赛车,才能试探出这辆大车的底细呢?十六号选手做出的这个行动,可以说是给了场上的所有选手一道当头重击!」 「俗话说的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与虎谋皮的十六号选手,就不怕在后面遭受到二十二号选手的反噬吗?」艾琳问道。 「在刚才的那场变故当中,一辆车超车上前,一辆车被冲击波震开,一辆车被越野车撞到了边上——现在,赛道的最后排,除了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就只剩下了三辆车,这个风险,当然是存在的。」龚和回答道。 不过,下一句话,他就话锋一转,细致地解释道:「话虽这么说,但潜在的风险比起他能够获得的收益来看,简直不值一提。」 「……现在最后排的这四辆车,也要进入弯道了,也就是说,这个可能是冲击波空档期的时间点,是后排几辆车最后的逃脱机会。弯道过去,等到绿色大车再次发起攻击的时候,必然会有一人被袭击,而有两人藉此机会逃脱。」 「……原因很简单:首先,绿色大脚兽的目标是不可能放在这辆迷彩越野身上的——它实在是太过于笨重,本来就和自己的车型相差无几,速度也没比自己快多少,是个不值一提的对手,能够逼退他,让他主动逆行,放弃当前位置诚然是件好事,可如果这件事不成,放任这么一辆速度缓慢的大车冲上更前排,也不是个什么威胁。」 「……这么一来,最后能够选择的目标,就只剩下了两个:一辆银白色的低底盘车,还有一辆蓝色的敞篷车。正如我先前所说,这辆车子的冲击波武器,大概是不能连发的,不然的话,这场比赛早就结束了——问题只在于空档期的具体长度,以及冲击波的储备量罢了。」 「……只要有空档期,在它对其他人发起攻击的瞬间逃走,就一定不会被淘汰,前提是,那辆绿色大车的震荡波武器,还没有在先前的比赛当中消耗完,」说到这里,龚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没有子弹的枪却威胁了场上的所有人,那可真就是这场比赛当中闹出的最大的笑话了。不管怎么说,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对其他选手来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难关,对于与冠军无缘的十六号选手来说,只是提升自己名次的工具罢了。」 「现在已经淘汰了十名选手,淘汰人数达到了惊人的二位数,」说到这里,艾琳报上了一组数据,「照这么跑下去,真的有选手能够抵达终点吗?」 「虽然后排还处于一个担惊受怕的状态当中,前面已经顺利通过弯道的选手们,很快纷纷靠向左侧,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弯道,还没来得及做出改变的,也就赛道最后方的这个部分了。」龚和解说道。 「……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就在一银一蓝两车的左前方不远处,弯道已经过去,他会选择原地不动,等待选手们的反扑吗?还是会主动靠近他们,率先发难?要知道,明确自己是袭击目标的时候,这两名选手肯定会用出自己座驾上的所有功能,发起堪称疯狂的反扑。我想,那股子疯狂劲,即便是这辆大车,也不愿意承受的。」 绿色大脚兽过弯时就走的外圈,断死了选手们从外圈作为切入口,借过弯这个机会加速超车的所有可能性,现在换到直线路段,依旧还是停留在它的第一赛道上,一动不动。 至于刚刚出手相助的那辆迷彩越野车,则跟没事人一样,一言不发地靠向左侧,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只是在参加一场普通的竞速比赛一般。 这下子,赛道最后方的右半部分,就只剩下了那已经被「内定」为袭击目标的两辆赛车,孤零零地停留在第四赛道上。 「随着后排的车辆消失殆尽,能够袭击的目标只剩下了两个,绿色大脚兽的冲击波到底有没有空档期,有多久的空档期,都成了一个无法解答的谜团,只能等到赛后采访时再见分晓。而另一边,赛道最后方的两名难兄难弟,则是在原地纠结了起来——到底要不要超车?谁先超车?」龚和解说道。 「……众所周知,枪打出头鸟,可放在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句话似乎又不那么合适:猎物和猎人之间足足隔了两条车道,而以他们俩的行驶速度看来,是完全有机会一举逃出生天的。」 「问题是,走在前面的银白色赛车有这个胆量吗?」艾琳带着些许挑衅意味抛出了一个疑问,「一个不好,弄巧成拙,可是要为后面的选手做嫁衣的——他如果没能躲开袭击,成了替死鬼,那就意味着身后的选手可以再轻松不过地渡过这场危机。」 「在这个地方陷入僵持,绝对是最差的选择,」龚和分析道,「要是两人都不敢上前,又一直留在这最为劣势的第四赛道上,前面的左转弯过后,紧接着的依旧是一个左转弯!再往后拖,就连刚才因为撞击减速落后到了最后一排的迷彩越野,都要反超他们二人了!到那时候,这两名选手,恐怕一个都跑不掉!」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三章空档期(下)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二十四章 凌空跃起 俗话说得好:是祸躲不过。有的灾厄,无论你怎么逃避,最终都会找上门来。 躲在赛场另一边的两辆赛车,无论怎么逃避现实,到了最后,那辆装载着冲击波武器的绿色大脚兽卡车,都必然不会放过他们……既然如此,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观众朋友们,快看!」艾琳惊呼道,「我们可以看到,一直跟随在后的蓝色敞篷车,为了祸水东引,竟是不惜代价,开启了宝贵的氮气加速,冷不防地从后方撞上了他面前的银白色低底盘车,推动着它缓缓向前冲去!虽然二十九号选手已经将速度降得极低,好让自己不会在短时间内超过那辆绿色大脚兽,可突然有了这么一股巨力撞击上来,他的座驾也是不受控制地向前推进!」 「后路被锁死,对于二十九号选手来说绝对是最大的坏消息!」龚和接着分析道,「他后方有着一股源源不断的推力顶着自己,想要挣脱,就只能向前或者是向左——可那辆左前方的绿色大车已经在缓缓右靠了!无论是往前或是往左,都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死路!」 「……死道友不死贫道,秉着这种想法,二十号选手竟是先下手为强,发起了袭击!这下子,二十九号选手要被淘汰,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除非,他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展现出什么一直隐忍到现在,都未曾使用过的大杀器!」 绿色大脚兽卡车一边减速一边右转,飞快朝着斜后方驶去!光是看着那庞大如山般的高大车身,就有些令人窒息! 「看来,冲击波的空档期显然已经结束了!距离他上次发起攻击,也没过去多长时间,这倒是比我们所有人想象中来的都要快!」艾琳像是发出提醒一般,不着痕迹地强调道,「不过,只要能够引诱它发起攻击,留出来的空档期,依然足够后面的大部分选手快速通过!」 无形之中,前排在第二圈当中「高枕无忧」,准备要在第三圈迎接绿色大脚兽袭击的选手们,又多出了一个选择。 是集合众人的力量淘汰那辆大车,亦或者是各自为战,想方设法让自己不成为那个第一个被淘汰的倒霉蛋?一个讲究团队精神,一个讲究个人至上,两种截然相反的选择摆放在一起,想必会给这本就混乱不堪的赛场上面,更增添上几分混乱。 不过,要是选手们都被这些选择给迷惑住了,无法形成统一意见,从而让几辆非法组队的粉色赛车,或者是这辆在竞速比赛当中减速逆行,只有一身蛮力的绿色大脚兽卡车夺得桂冠的话,那还真是有些煞风景了,艾琳在心底暗暗想道。 对于她们这些在解说席上的主持人来说,最好的情况,莫过于众人先齐心协力淘汰掉那几辆粉色赛车,然后再各自为营,在决战圈分出胜负。希望如此吧。 「绿色大脚兽靠近的速度很快!而且行走的路线,选择的角度也很刁钻!无论二十九号选手选择从左边还是从前面突围,都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变向拦截,然后用一发冲击波送其离开本次地下赛事!这辆银白色的低底盘车身上,除了氮气加速系统,还有装载其它东西吗?还有装载任何可以帮助他逃出生天的东西吗?」龚和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赛场画面,在撞上前的瞬间,他的语调音量也逐渐提高到了最高点,面红耳赤地大声宣布道,「很可惜,没有……」 下一秒,他双眼瞪的铜铃般通圆,嘴里刚直直走出门外的话语,突然就像喝醉酒了一般,一个晃悠,拐了个弯,又掉转头来,硬生生地迈了回去。 「没有……没有命中!绿色大脚兽的致命冲击波没有命中!」龚和连忙改口说道,「不仅如此,这一记冲击波,还实打实地打中了二十九号选手后方的二十号选手!在一个瞬间,那辆银白色的低底盘车划出了一道弧线,飞跃了起来!居然从后方敞篷车的头顶上飞了过去!飞了过去!」他连声强调道,显然已经激动到了极点。 二十九号选手,没有选择从前方突围,没有选择从左侧突围,而是选择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上空! 在绿色大脚兽逼近的瞬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车辆内部驾驶席上,背后挨了一记冷刀,正面临生死危机的二十九号悬殊,不怒反笑,冷冷地按下了一个按钮。 下一个瞬间,他身下的座驾的底盘,就像被一个巨大的弹簧推动一般,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推力从轮胎上方释放出来,往地面上一拍,推动着车身升高,向着空中飞去! 而车身浮在空中时,那车轮又以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速度收了回来……要简单来解释的话,就像是一辆沉重的车辆,在高速行驶的赛道中,做了一个收腹跳! 「在大脚兽撞上前的瞬间加速,飞起,在一个瞬间,二十九号赛车车尾脱离了与蓝色敞篷车的连接!」龚和分析道,「又因为先前的二十九号赛车一直在刹车减速,尽可能地降低着速度,给了二十号选手一个错觉——一个可以持续不断加速下去的错觉!」 「……氮气加速,原地跃起,落下,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把戏,却耍的两名选手团团转!前面顶着的重物消失的瞬间,蓝色敞篷车也借着积攒下来的速度,凭着先前加速的惯性,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向前飞出!只可惜二十九号选手实在是太过于冷静了!他一直拖延到了最后一分,最后一秒,最后一个瞬间!等到二十号选手脑海当中意识到不对时,他的肉身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的举动了!迎面而来的,是一辆荧光绿色的嗜血猛兽!迎接他的,是有力如波涛般的冲击波!」 随着最后一声铿锵有力的解说词落下,那辆泛着银白色亮光的低底盘车,也吱呀一声,沉沉落到了地面上,险之又险地向左避开了右侧撞成一团的一蓝一绿两车,避过左侧迷彩越野车窗中传来的敌视目光,走出一道灵巧的弧线,有如溪水当中的游鱼一般,迅捷地从这充满了险恶的车队最后排,逃了出来! 似乎是忌惮前方几辆粉色赛车,他刚刚逃离两辆大车的包夹范围,就停止了氮气加速,停留在了那辆写着「二十五号」的粉色赛车后方。不过,从飞船这个高高在上的俯瞰视角看来,这的确是目前最为稳妥的选位了。 「没想到,二十九号选手竟是有着这种杀手锏!」艾琳百感交集地回忆道,「要是有这种功能,在先前乱成一团的迷雾当中,难道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超越一众选手,借助赛车的跳跃能力,去往前排吗?」 龚和则是激动之余,还残留着几分冷静,理性分析道:「先前的情况实在不大适合,有着催泪烟雾遮蔽视野,盲目跳起,再次落下时,可就不一定能够落到地面上了。更何况,这道绝技实际上也只是一道摆脱他人攻击的「金蝉脱壳」之计——赛车是原地往上起跳,而不是像我们人体立定跳远一般向前方跳去,是几乎没有超车的能力的。最大的用处,应该就是在前方有着什么障碍物的时候,可以不用减速变道,而是直接凌空跳起,跨越过去。」 顺着这个思路,艾琳接着感叹道:「真是可惜!要是这赛场上的障碍物多些,这辆银白色低底盘车的发挥空间,恐怕也就更大了。话虽如此,这辆赛车上装载的额外装置所带来的收益,目前看来,也足够令人满意了。」 「不过,依我看来,这辆车最大的发挥空间,还在后头,」被自己的话语所启迪,龚和又想起了一点,「以这辆车的武器功能来讲,他是最适合坐镇在粉色赛车们和前排赛车们之间的!无论前方的谁被钩爪命中,不受控制地朝着后方撞来,他都能立刻起跳,避过这场祸事!也就是说,粉色赛车们对他来说,并不是个特别大的威胁!」 「这么看来还真有些可惜,」艾琳一边点头一边回应道,「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刚才这名二十九号选手一路超车到那橙色拉力车前面随时待命,静候良机,似乎是更好的选择。不过弯道在即,想必刚刚脱离险境的他,还需要一定时间平复一下激荡的心境,在最为安全的大后排休养生息,似乎也是个养精蓄锐的不错选择。」 「就这样,在刚才的超车当中,绿色大脚兽由于始料未及的情况变化,撞到了蓝色敞篷车上,一直位于第一赛道上边坐山观虎斗的迷彩越野,虽然追不上那辆二十九号赛车,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但顺势超过这辆绿色巨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艾琳总结道,「再次落后到了最后方,失去了所有攻击目标的二十二号选手,即便心底有千分不爽,万分无奈,也只能掉转车头,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当中……真不知道,到了下一圈的什么时候,又会再次见到他!」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四章凌空跃起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失控 伴随着一次不算成功的袭击,绿色大脚兽卡车再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部队,向着相反方向驶去。 它的攻击已经结束了,以它的速度,即便再在车队的后排多做逗留,也无法对任何人产生威胁,还不如果断离开,好在前方的路段上提前设伏。 按照两者分开的位置看来:如果这辆绿色猛兽以全速前进,车队也以差不多的速度前进的话,双方很有可能会在蛇形路段前的那条直路上再次相会! 也就是说,祸不单行,在这第二圈结束之前,车队还要再承受一次绿色大脚兽的袭击! 更糟糕的是,按照这个理论计算下去的话:再下一次袭击,会在第三圈的过半处,「大直路」上面发生,而理论上最为极限的最后一次袭击,将坐落在赛场的起跑线附近! 这次攻击,远远不是最后一次,再后面等着选手们的,可能还有足足三次同样规模的伏击! 想到这里,龚和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声:「真是放虎归山啊,按照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追击速度和攻击效率看来,在赛事进入终点路段之前,二十二号选手足足还有三次左右的攻击机会……直接让他自由离去的剩余选手,无异于放虎归山!」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那二十二号选手没有直接杀入前排,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无人在意的后排选手上面,好让前排的选手放松警惕心,甚至把后排的选手们当作了「代罪羔羊」……等到他们想通这一点的时候,比赛就已经结束了!被一辆绿色大车装载的冲击波武器,无情地结束掉了! 艾琳也大概注意到了二十二号选手的意图,有模有样地接着解说道:「这可真是将其他选手们的心理揣摩到了极致!笃定自己还有着数次攻击机会的二十二号选手,巧妙的选择了第一次伏击的切入点——先是避开了具有大部分选手的前排梯队,直奔车队的最后方,好让暂时领先的选手们误认为双方是互益的关系……再者,先行攻击后排的选手的话,再怎么说,前排的选手也不会舍弃自己优势巨大的领先位置前来追击,这么一来,他就处于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可以安心攻击后方的选手们了!」 「……至于后排的选手们会不会群起而攻之,比起具有更大希望夺得好名次的前排选手们,后排那剩下的不足二位数的选手们,倒是不大可能升起这种想法了。更不如说,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到来,对他们来说,既是危机,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遇!只可惜在混乱当中,唯一超车上前的紫色敞篷车,也并没有讨得多大好处,依旧只是吊在第二梯队的尾部罢了——想要追上最前面的赛车们,遥遥无期。」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就是双方关系的最好诠释,」龚和接着解说道,「不过我想,再付出惨重代价之前,剩余选手们大概是很难醒悟过来,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意识到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以及几辆粉色赛车对他们的威胁性。」 「……如果说除掉这两个最大威胁之后,前排选手们是「保前十争第一」的话,不除掉他们,就相当于是「只争第一」,至于会不会被选中作为攻击目标,会不会瞬间被冲击波击中不省人事送去医院急救,会不会连本来可以稳稳纳入囊中的前十名都得不到,反而在一次次攻击中被无情淘汰,这就是很需要选手们去考虑的事情了。」 「……毕竟,这一粉一绿两车,可以说是代表着本次比赛当中出现的,第一梯级的武器,在他们面前,大概也只有先前已经被淘汰的那火焰喷射器可以一比,」他有条不紊地分析道,「纯攻击性上来说,轮胎刺虽说可以无限次使用,可效率毕竟太低太低了,而且也很容易被闪躲开来,有着许多前提条件;至于给选手们造成了大麻烦的催泪烟雾,则是只能延缓他们的脚步,获得暂时的优势,不甩开一道无法追及的距离,迟早会被后面的人追赶上来;还有那本来能够成为弯道上的一道大杀器的洒油武器……」 「那武器还真是可惜啊……」艾琳也跟着感慨道,「那武器,天生就是注定要在最前排扰乱所有人的脚步,或者是在车队的最后排,冷不防地布下陷阱,等到下一圈选手们到达同一个位置时,不备之下,可能有机会瞬间淘汰掉半数选手!只能说遇上了装载火焰喷射器的赛车,实在是太倒霉了。」 「到了这第二圈的第四个弯道前,已经有足足十一名选手被淘汰,剩余的选手不过二十名,却有半数以上没有展露过自己的手段,」龚和说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手段,「也不知道这其中多少,是真的「抱着纯粹竞速的想法」开车来到现场的选手,又有多少,是无论经历多少大风大浪,都将自己车上装载的武器藏匿、隐忍至今的能人——需要藏到现在的东西,看来,一定不会简单!」 这番话,既是对选手们的提醒,让他们不要放松警惕心,更是对他们的一种蛊惑:是不是时候该使用自己的杀手锏,亮出自己的底牌了呢?要是不明不白地被淘汰了,车上装载的「得意之作」都没有动用过一次,那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了吗? 「不管怎么说,通过前面的左转弯之后,我们又即将迎来环岛路口,以及最为漫长的直线路段,」艾琳将话题带了回来,继续解说道,「比赛进行到现在,阵型以及与第一圈经过这里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淘汰掉了三分之一的选手,阵型也被拉扯得极为冗长,除了有四辆赛车齐驱并进的第二排,剩余的选手们几乎都是在同一条赛道上从前往后排成「一字长蛇阵」,同一水平线上最多也不超过两辆赛车……这下子,环岛路口反而失去了它的战略地位了。在这一块战况比较焦灼的,应该还是第二排的四位选手——想要一举超车,超越自己旁边的几名选手,有着视野遮蔽效果的环岛弯道,应该是最好不过的分岔口。」 「……不知道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弯道处,会不会出现什么新的武器,什么新的攻击手段呢?不过从阵型上看来,选手们似乎还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看来,还是要在直线路段,或者是在蛇形弯道见分晓啊!最不济,也得是个连续转弯——没有难度的路段,很难勾起选手们的攻击欲望。即便攻击成功了,也难以收获巨大的战果。出门不捡就是亏,收获的少了,到了比赛的这个时刻,也是一种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毕竟都忍到了现在,为的就是一鸣惊人,一举打出最好的效果。最好的效果是什么?目前看来,大概就是那辆十二号黄色赛车的成果吧!仅仅只用去一个催泪烟雾,就一举来到了最为领先的位置,直到现在,还没有别的选手能够彻底追上他。」龚和说这话的时候,嘴巴张的极大,眼里噙满了晶莹的泪光,显然是觉得当前的比赛无聊至极。 没办法,事实的确如此,虽然刚才银白色低底盘车跃起的那段跌宕起伏的发生在后排的战斗,属实让他亢奋了好一阵,可当他的心境平静下来,当赛场上的战况平静下来,当意识到接下来的比赛又会陷入一个毫无波澜的僵局的时候,他就觉得打不起半点精神来。 能不能超车啊,能不能掏出个秘密武器,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时候,打其他人个出其不意啊?我快无聊死了!他在心底哀嚎道。 突然,只听闻轰隆一声,一辆红色赛车晃悠几下,狠狠地撞上了赛场右侧的护栏! 可似乎是为了不在这里被淘汰,即便刮擦着墙壁,减缓了自己的速度,那辆红色赛车也依旧坚定不移地踩着油门,丝毫没有要放弃比赛的意思。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就连俯瞰视角的两名主持人都没有察觉到这次攻击的发生! 是谁攻击了这辆红色赛车?又是什么样的攻击,能够让他的赛车在一瞬间有如失去了控制一般,直直撞向赛场边缘的护栏? 两人连忙看向场边一脸无辜的导播,导播也只能还以一个迷茫的表情,然后将直播画面上的镜头机位切了又切。 即便聚焦放大去看刚才那个瞬间的画面,也只能看见前方的珍珠白色低底盘车的后尾箱瞬间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然后画面闪过一道黑光,就凭这一个镜头,根本没法搞清楚在二十四号选手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对啊,」龚和突然回过神来,「这十八号选手和二十四号选手的赛车之间,还隔着一辆黑色肌肉车呢?再往回倒带!」 这短短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五章失控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丢失视野 随着倒带键被按下,直播画面当中的一辆辆赛车从前方飞速倒退回来,朝着相反方向从镜头当中经过,又迅速消失在了镜头的视野之外。 「慢一点!」龚和瞬间抬起手臂来,又在中途顿在了空中。 他的这个动作,简直像是个快进的视频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突兀。 「从十八号赛车开始进入镜头画面开始播放……不,从它的后尾箱开始映入眼帘的瞬间开始慢速播放,不要错过任何瞬间!」 刚才,在我的眼前,确实闪过了一道黑影!那一定就是十八号选手这次攻击当中的秘密!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画面一帧一帧地前进着,那辆珍珠白色的漂亮低底盘车的车尾,也完整地显现到了大屏幕上面。 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古怪的。 「等等……等等……」龚和慢慢提高了音调,拉长了自己的声音。 「停!」 「放大画面,聚焦在十八号选手车辆的尾部上面,让画面跟随着那辆白色赛车尾部的放大画面走。」他忽地指挥道。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那神情肃穆,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身体的重心前倾,脖子伸的老长,双手还按在桌子上的龚和,艾琳简直有了一种自己上了什么和玄盟官方合作出品的刑侦节目,而且还一句话都搭不上,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探员们老道地解析着案发现场的每一点蛛丝马迹的错觉。 事实上,从龚和思维敏捷,善于捕捉重点,剖析事物一阵见血的这些个人特质来说,无论是当个探员还是去当导播,似乎也会混得不错。 导播听到指令,连忙将画面放大,要放多大,要多清晰?清晰到屏幕前的所有人都可以将挡泥板上的细小泥点数得一清二楚的程度。 画面一放大,一暂停,很多先前看不清的东西,也就清楚明白了:龚和在刚才的的确确看到车尾动了——可动了的,不是那后尾箱,而是后尾箱的一部分。 那后尾箱的正中,就像是开启了一个「天窗」一般,有一个长方形的区域的盖子突然收了进去,一个不知道有着什么作用的装置从里边缓缓升起,就像个什么屏幕一样,从车尾忽地升了起来,盖住了后窗的所有视野。 这个长方体装置,到底有着什么作用?龚和瞪大了双眼,在心底暗暗想道。 对于这一点,他实在是太过于好奇,也太过于期盼:一时间,竟是忘却了自己解说员的身份,没有将这个疑问抛出来,只是在心底喃喃自语一句之后,便满怀期待地继续看了下去。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艾琳,终于能够插上话了,她清了清嗓子,代替已经看得入了迷的龚和解说道:「咳咳,我们可以看到,十八号选手的赛车后方,忽地伸出了一块原本藏在后尾箱里边的神秘装置!这就是他隐藏至今的武器吗?幸运的是,一直到这第二圈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追尾撞击事故,都与他无缘!也就是说,这武器大概是安然无恙的,接下来也即将向我们展现它的威力……」 还没等艾琳说出那句她给观众们留下悬念的,最为经典的「让我们拭目以待」,屏幕上的神秘武器就动了。 「那不是黑影!」一道惊呼从龚和嘴里脱口而出,「那是墨汁!那是黑色的涂料!」 没错!他看的没错:在那一瞬间,屏幕画面上的确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而将这道画面放慢了,暂停了,就能看得很清楚了——那是一道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优美弧线的,乌黑如墨的墨汁! 「糟糕了!」艾琳也惊呼道,「被这墨汁一遮蔽视野,闪躲不及的后方选手的挡风玻璃上,岂不是要沾满了墨水?十八号选手发动攻击的时机也是极为刁钻,在这个时候出手,正是避无可避的时机!在这个时机出手,正是必然会被淘汰的时机!因为就在这后面,就是弯道!一个人的挡风玻璃全黑了,面临只跑过一次的赛道,又怎么可能顺利过弯!面临中招者的,只有撞上护栏然后出局的悲惨结局!」 「快,快将画面缩小,看看正后方的二号选手是怎么躲过去的!」龚和连忙低声催促道。 导播这才回过神来,将画面再次缩小,缩小到了足够在一个屏幕内囊括十八号选手的珍珠白色低底盘车,以及他身后一黑一红两车的大小。 画面恰好暂停在黑色颜料喷射出来的瞬间,而画面的缩放比例调整好之后,展现出来的场景,则更为惊人! 「没想到,正后方的黑色肌肉车竟是在墨汁喷出的瞬间,就几乎已经要挪移到第二赛道上了——如果不是保持着高度警惕,拥有着极快的反应速度,在那机械装置上升出来的瞬间就开始闪躲,是绝不可能避开这道攻击的!」龚和激动万分地解说道。 「……保持着短距离跟车的坏处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紧紧跟随着前车,虽然不会被拉开太大差距,也不容易落后,可一旦遇上了什么紧急情况,不但容易追尾,前车更是最为天然,也是最难让人意识到的视野遮蔽物之一!习惯了这一点的选手,可能只会跟着前车的尾灯,潜意识当中,甚至已经忘记了前车遮蔽了自己更前方的视野!」 漆黑的墨汁本要直接打在那辆同样深沉如墨的黑色肌肉车身上,可黑色肌肉车堪堪擦着颜料喷出的最后时机闪躲开来,只有左侧的后视镜上留下了些许墨痕。 它这一躲,正后方没有了遮蔽,没有了掩护的红色赛车,可就遭殃了。 如果说十八号选手的攻击,先要让颜料喷射装置升起,然后还要选中发射的时机,留给了钱德勒·强森短暂但确切,足以留有反应空间的机会,位于黑色肌肉车后方的二十四号选手,可真就没有半点机会了! 黑色肌肉车闪躲的瞬间,黑色颜料也随之而来,擦着它的边缘掠过,飞到了自己的眼前! 二十四号选手眼前一黑,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眼前一「黑」,面前视野内一片漆黑,就连发动攻击的那辆雪白色的,近在咫尺的低底盘车都看不见了,更别说不远处的赛道了! 「这还真是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艾琳心有余悸地解说道,仿佛身临其境地代入到了二十四号选手的视角当中,「前车刚刚冷不防地一个急转移向第二赛道,异变刚刚发生的瞬间,更前方车辆的袭击就到了!没来得及提防,更来不及闪躲的二十四号选手,还没有反应过来,挡风玻璃上面就铺上了一层深邃的黑色颜料!只是令我们都大感意外,他居然在这种黑灯瞎火的绝望情形当中,还能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凭借着自己精湛的驾驶技术,将危机化解,顺利渡过了危机!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当时他是怎么做到的。」 录像回放的暂停在这句话发出之后就已经解除了,画面以缓慢的速度开始播放:屏幕上的那辆红色赛车,丝毫没有减缓自己的速度,就连减速刹车的刹车尾灯,都不曾在惊慌失措当中亮起过,在时间缓缓流逝的慢速回放当中,它缓慢而不可避免地向着前方不远处的护栏驶去。 红色赛车前面的赛车们都斜斜转弯,已经有大半个车身消失在了屏幕画面外边,只有它,就跟看不到前面的障碍,就跟不知道前面有路障存在一般,义无反顾地朝着前方继续冲去。 「这是?」龚和沉吟一声,他似乎已经看出来二十四号选手抱的是个什么心思了,只是一时之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莫非,他是想要只凭借着左右两侧的视野以及自己的距离感,来感受,来计算自己距离撞上路障之前还有多长距离?等到即将要撞上的一瞬间,才猛地转弯,擦着右边的护栏继续行驶下去?这就是我们先前在赛场直播当中看到的画面?这就是二十四号选手的解决方案?真是艺高人胆大!真是惊为天人!」已经知道了后续结果的他,猜测出了选手的意图之后,情不自禁地连连赞叹道。 这种做法,这种临场应变的方案,理论当中当然是可以做到的:四条车道那么宽敞,即便不掐着极限的时间点过弯,只想要安安稳稳地度过弯道,也不算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是……能够想出来这个主意,和能够完成这个方案,和能够真正有胆量去实行这个九死一生的方案,都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在同一水平线上没有其它车辆,没有其它参照物的情况下,想要安稳渡过弯道,也不是件易事!没有选择减速调整自己,没有选择放弃当前的优势,没有选择放弃比赛,这份胆识,就绝非常人可以企及! 红色赛车在众人的注视下,车头缓缓驶近护栏,就在即将撞上去的时候,就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的时候,它扭转出了一个极大的弧度,险之又险和路障擦身而过,度过了弯道! 地面上的赛场边上,一下子爆发出了一阵极为热烈的欢呼声。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六章丢失视野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二十七章 干扰 寂静无人的午夜间,忽地爆发出了一阵接连不断的呼唤:那高昂的叫喊声,穿透层层夜空,穿透薄如蝉翼的美梦,直直刺入居民们的脑海里边,将他们从安稳的梦乡当中震醒。 也难怪他们会纷纷抄起周围的电子设备开始试图联系外界,开始寻求帮助——虽说夜间的引擎轰鸣声在许多城市都已经成了见怪不怪,逐渐被人习惯,在潜意识当中无视掉的间断噪音,但半夜三更楼下传来的鬼哭狼嚎声,长达十数秒的引擎嗡鸣急速通过声,还有那轮胎抓地有如尖鸣般的刺耳声,种种反常的事情相加起来,就显得很是古怪了。 即便偶有夜间赛车的不法之徒,但那往往也就是一瞬之间就掠过的一道轰鸣声,而不是像今天晚上一样,你跟着我,我追着你,连续不断的响声。 于是逐渐有睡眼惺忪的居民看向自家居民楼楼下,从这里起,又分成了两部分人。 一部分人,看着早上还没有的赛道护栏,看着夜深人静时刻聚集在大街小巷上的,本地的外地的狂热粉丝,看着早上还存在着的,现在已经被拆除换成了赛道地面的车道绿化带,无法相信面前的一切,只能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一场梦,四肢一挺直愣愣地躺倒在床上,不去多想,想要强行以意志力屏蔽掉外界的恼人噪音。 另一部分人,报案了。 但他们急切的呼喊声注定无法传出到赛场以外的范围:因为主办方早已暗中命人在一个个信号站上面加装了屏蔽装置,隔绝掉这里传出的一切信号——即便有人能够拨通报案的电话,最后接通的,也只会是提前请来的假接线员。 至于那些可能会因为巡逻而闯入赛道的人们呢?他们则是被一件件大大小小的假报案给分散到了城市四处,忙于奔命,根本无暇顾及城市这一头遥遥传来的轰鸣声。 而到了明天,一切又会像大梦初醒般恢复到了原状,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 一旁的艾琳没有注意到他的胡思乱想,继续解说道:「黑色颜料完全遮蔽住了二十四号选手的视野,但他居然只凭借惊人的距离感,就操控住了自己的赛车!与此同时,车窗前面的雨刷也开始运作,试图快速抹去这窗子上的黑幕……不过,从我们的视角看来,二十四号选手那边似乎没有半点进展!这黑色颜料,也许是清水冲洗不掉的强力污渍也说不定!」 「这下可就糟了,」龚和回过神来,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向下说道,「虽然这个左转弯几乎已经要过去了,可后面还有一右一左两弯——得熬过这两个弯道,顺利进入最长直线路段,二十四号选手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处理自己面临的窘境……问题是,他能够熬到那个时候吗?」 「……在这个短暂的直线路段当中,在进入下一个弯道之前,他必须有所作为,想办法获得更为清晰的视野!要不然,等待着他的,将是毁灭性的打击!他周围无论哪名选手,想必都很乐意轻松淘汰掉一名竞争选手!」 「前方不能视物,他该要怎么办呢?」艾琳抛出了一个个疑问,「二十四号选手能够找到更好的清洁剂吗?还是说,他要想办法探出身子来,以极为危险的方式,确认自己与前方路口的距离?总不能掉转车头,用依旧清晰可见的车尾朝前,继续比赛吧?那可就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项壮举了!」 虽然知道她是在说笑,龚和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倒车应该是不大可能了,倒车速度毕竟太慢,即便将油门踩死,将速度拉到最大,在这快节奏的比赛当中,恐怕也是在不断落后的——如果这是比赛即将结束前的最后一个路口,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如此大胆的举动。不过,既然二十四号选手不想放弃争夺桂冠的希望,就必须得想出来个更稳妥些的法子。」 「……这赛车到一半,清洁剂什么的肯定是找不到了。也就是说,如果他车子上本身没有携带什么强力清洁剂的话,就只能换个思路了——比如,将挡风玻璃敲碎。只有那样,才能将这被颜料染的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前窗视野变回刚才的正常模样。」 话音刚落,屏幕画面上的那辆车子的前窗,就出现了一点微不可见的震荡感——要不是两名主持人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这车子上,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该选手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发现不了这么细微的变化。 「二十四号选手动手了!他开始敲击自己座驾的前窗了!」艾琳惊呼道,「只有将自己面前这一块的窗户敲出个足以视物的缺口来,才能让自己的赛车之旅继续下去!不知道二十四号选手,他能不能顺利在进入弯道前做到这一点!」 「不容易,」龚和以悲观的角度解析道,摇了摇头,「先不提外界随时会有人来干扰,就光是他自己身处的环境,就让这个举动难上加难:坐在高速行进的车辆当中,还要一直踩着油门,控制着车辆行进的速度,一只手更是要放在方向盘上,操纵前进的方向——只能用一只手发力,只能用一只手敲打,还要敲碎这面玻璃,谈何容易?」 「……更何况,即便敲碎了这面玻璃,接下来迎接他的,也是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无视掉迎面吹来冷得几乎要叫人窒息的晚风的话,还有一个大难题在等着他——等这个弯道过了,下一个弯道是左转弯,到那个时候,二十四号选手势必又要向左靠去,而造成他现在这个尴尬情形的罪魁祸首,那辆珍珠白色的低底盘车,则依旧在自己的左前方不远处。」 「……这个喷洒黑色颜料的武器,到底能不能瞄准呢?还是只能攻击自己正后方的选手?没人能够知道。再次回到对方的攻击范围,将是一个巨大的潜在风险——要是前面的十八号选手再次发动攻击,那该怎么办?到那个时候,二十四号选手的面前可就没有挡风玻璃了!」 「没想到这珍珠白色的漂亮赛车,肚子里边装着的,却是和夜空一样深邃的黝黑污水!」艾琳感叹道,「他这道攻击,本质上和先前十二号选手的催泪烟雾攻击一样,都是遮蔽视野为主的战术——只不过一个是对多,一个是对单。看来,这种遮挡他人视线,在过弯前夕,或者是什么重要关头前让对手失去的赛车的掌控的策略,在本次比赛当中还是比较常见的。就是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出现什么本质相同,表现形式不同的类似武器,比如……强光?」 「强光这个武器听起来倒是不错,无论是对单还是对多,只要是注视着前方的选手,都会受到光线刺目的影响,从而干扰到他们驾驶的动作,」龚和有模有样的分析起了这件两人幻想出的武器的功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这样的武器,虽然效果很好,能够使用的攻击次数显然也会比其它武器来的多,毕竟只需要使用电能,就能够持续不断地给强光灯供给能源……不过,这样的武器,岂不是很容易在后车的撞击当中受到严重损坏吗?这样的武器,难道不会被判定为赛事规矩中明令禁止的「对选手的直接人身攻击」吗?」 「那还真是可惜,」艾琳俏皮地微微一笑,「听完我们这一番分析,即便场上真有以光线作为武器的选手,恐怕也不敢在接下来的比赛里掏出来使用了呢!」 与此同时,那辆红色赛车前窗上面的荡漾波纹依旧在泛起,依旧在有节奏地震荡着。 「咦?」艾琳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声音,直指大屏幕,「由于现在二十四号赛车的前窗被染成了纯粹的黑色,反倒更为明显了——它的车窗上面,是不是多出来了几条裂痕?」 敲了好一阵,也是该见到成效了。 「似乎是的!」龚和附和道,比了个手势,导播立马会意,将画面聚焦到了红色赛车的前窗上面,果不其然,在放大后的画面当中,漆黑一片的车窗上面,出现了几道碧白色的蛛网般的裂痕,「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二十四号选手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取得了一丝成效!希望似乎近在眼前!他能够赶在进入右转弯之前掀开这块碍事的挡风玻璃吗?」 「噢?」艾琳的音调拔高了一截,有些惊讶地说道,「看来,他旁边的选手似乎并不想让这么一位具有极大竞争力的对手顺利回归到赛事当中!隐忍了许久,一见二十四号选手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也管不得什么计划了——没等红色赛车驶近弯道,左侧的粉色赛车就发起了剧烈的撞击!」 「虽然我们不能看到车内的情形,但想要操控住赛车的同时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的话,二十四号选手只能以一个极其尴尬的半蹲半站的姿势,躬着腰在车内一下下地敲击着前方的窗户!这一下子,即便不用亲眼去看,我也能猜测到:在刚才的那一下早有预谋的撞击当中,二十四号选手他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了驾驶座上,手里用来敲碎车窗的硬物,更是脱手飞出!」龚和分析道。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七章干扰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二十八章 超车 狭窄的车身内,想要触碰到那前窗玻璃,只能一只脚踩着油门,以极其尴尬的姿势站起半个身子,弯着腰探向前方——这样的姿势,重心可以说是脆弱不堪,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倒向左右两边。 在这种重心极其不稳的情况下遭到旁车的撞击,不用看也知道:那辆红色赛车里的驾驶员一定因为这一记撞击而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 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运还是倒霉:车内的二十四号选手摔倒的瞬间,左手仍死死把在方向盘上面——也正是这个举动,在悬崖边缘挽救了他摇摇欲坠的重心,没让他在第一时间直接摔倒下去。 但是,以那方向盘上面的力量,根本没法拉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他最终还是摔倒了,不由自主地带着自己的左手,在摔倒的瞬间,转动了方向盘半圈。 于是,红色赛车也随着方向盘的转动,向着右侧转去,撞向近在咫尺的护栏。 与护栏的碰撞、剐蹭,很快就降低了红色赛车的速度。幸运的是,他后面有着一辆粉色赛车,在车尾被对方猛地一撞之后,这个减速的势头总算是被止住了。 不幸的是,后方有着一辆粉色赛车堵截,意味着他无法直接刹车逃出这个攻击范围,意味着他左侧那辆引擎盖上写着「二十八」字眼的粉色赛车的下一击,能够毫无难度地命中他的车体。 「二十四号选手的处境可以说是非常危险了,」龚和忧心忡忡地解说道,「一下接一下的撞击,最多让他勉强坐稳身子吧——想要再次站起身来彻底敲碎面前玻璃,可以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在旁车的干扰下,想要敲碎这块玻璃重新取回清晰的视野,可以说是难于登天。」 「……照这样下去,在干扰当中苦苦挣扎的二十四号选手恐怕到进入弯道的时候,都难以敲开这块挡风玻璃的一角,想要借助护栏作为参照物,就势必会因为和护栏之间的刮擦,而慢下速来。到那个时候,一直拦截住他后方去路的另一辆粉色赛车再往左一撤,和同伴汇合,二十四号选手的红色赛车就会自然而然地落后到更后方,甚至还会因此影响到后边的几名走内圈的选手,让他们的速度也慢下来——而三辆早早驶上第三赛道,从红色赛车的外圈绕过的粉色赛车们,就能顺理成章地超车到更前方了。」 「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艾琳接着说道,「想要破局,最好还是由其他选手出手,从外界干扰几辆粉色赛车,好让他们放弃这个以二十四号选手为垫脚石的行动。但是,纵观现在剩余几名选手的位置,根本没有人能够出手!三十号选手的橙色拉力车和二十三号选手的紫色敞篷车都被包在了赛道内侧,无法外出;位于外侧的两车,一车是十五号选手的黑色轿车,想要冲上前方去解二十四号选手的这个围,也是不可能的事,另一辆车,则是第二梯队最后方的二十九号选手的银色低底盘车,想要他们这几辆因为各种原因显得有心无力的赛车上前去救援,似乎是不大现实的事情。」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逃离当前的窘境,最后还是得看困在局中的二十四号选手自己。」最后,她如此总结道。 无论是车外还是车内,撞击仍旧在一下接一下地进行着,虽然从聚焦画面当中偶尔还能看到那辆红色赛车的前挡风玻璃振荡几次,可这敲击的频率比上从前,肉眼可见地慢了不少。 「看来,想要挣脱三人的包抄,终究还是异想天开的事情,」龚和有些失望地说道,「按照目前的这个惯性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事情就会按照那几辆粉色赛车的想法,顺风顺水地发展下去。」 「……先是让三辆车成为第二梯队的绝对领头者,后面就是再想办法将自己落在最后面的同伴拉上来,再后面呢?再后面,就是对第一梯队的诸位选手发起攻击了!」 「……五辆粉色赛车如今还剩下四辆,第一梯队的赛车却只剩下了寥寥七辆——就算按照一换一的,最理想的状况来计算,剩余的那辆粉色赛车,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跃入前五名!如果前方的几辆赛车还不停止无谓的争斗,很快,本次赛事的冠军就要被几辆粉色赛车其中之一稳稳纳入囊中!」 这几辆赛车暗中组队的行径,实在是过于不齿,于私来说,龚和绝不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取得好名次。 「这么说未免也太悲观了些,」艾琳打趣道,「到了那个时候,粉色赛车也从夸张的四辆,削减到最后只剩下一辆——我相信第二梯队这么多名选手,总能有一名选手能够赶上剩下的那辆粉色赛车,从它手上夺走名次的。即便粉色赛车掉头之后摆出玉石俱焚的架势,直冲冲地撞向后方的几名选手,那么,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有着我们的二十九号选手在呢!他的赛车,可是可以直接无视这种「兑子」战术,从上方飞跃而过的!目前看来,他赛车上装载的武器,可以说是最克制这种需要逆行的战术的了。」 「跳跃装置么?」龚和成功被她引开了注意力,开始一本正经地探讨起了这个问题,「诚然,这个额外装置在这次赛事当中展现出来的自保能力,是最最上等的:无论是从侧面袭来的轮胎刺,还是从正后方涌来的炙热火焰,亦或者是来势汹汹从前方逆行而来的车辆,跳跃装置都有着一举跃出它们攻击范围的能力,光在自保这个方面的话,恐怕难寻敌手。」 轮胎刺,需要行驶到同一水平线上,才能扎穿对手的轮胎。 火焰喷射器,需要行驶到目标的正后方,才能开始灼烧它的车尾,而且遇上了普通的车辆的话,效果恐怕也不算显著。 冲击波,同样需要行驶到同一水平线上,才能利用冲击波的震荡将车厢内的驾驶员震得不省人事。 催泪烟雾,仅对敞篷车有起效,对于其他选手来说,只不过是遮蔽视野的烟雾罢了。 洒油,这招胜在阴险,若是七号选手能够在赛场上停留更久,恐怕能够借助某个刁钻弯道一举淘汰掉五六名选手。 钩爪,则是只能一换一的低劣手段,损人不利己。能够具有如此威胁力,仅仅只是因为几名选手违背了不成文的规则,暗中组队罢了。 这么看来,赛场上目前出现过的所有攻击手段,都有着特定的条件,才能奏效。 从这个角度看来,能够百分百奏效的防御手段,似乎也不比能够主动寻找机会,制造破绽的攻击手段差多少。 「即将进入弯道了,」龚和面色凝重地解说道,「如果后面几辆车没有什么特殊手段的话,就要开始防备前方赛车可能造成的追尾了——如果在这里撞上减速的红色赛车,他们所有人的竞争力将再次大大降低,想要争夺前五的名次,也将变成一个奢望……」 旁边艾琳的激动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二十四号选手动了!他率先做出了回应!」 在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当中,那辆红色赛车没有保持沉默,而是在对方自以为计划要成功前的一瞬间,暗自庆幸的一瞬间,在那辆粉色赛车向左拐去,准备蓄力撞上来的一瞬间,扭转方向,向着左侧狠狠撞去! 这一下,始料未及,而且刚好车身朝左转去的二十八号粉色赛车,一下子就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击,带的偏向左去,直直朝着左边的护栏撞去! 「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道有轮回,这一下子,反倒是轮到二十四号选手携着他旁边的,他恨进了骨子里的粉色赛车向左撞去!」龚和解说道,「这一撞,两车都肉眼可见地降下速来,更重要的是,这一撞,一下子打乱了粉色赛车们的满盘算计!」 「……由于二十四号赛车在愤怒之下的舍身撞击,前方一下子多出了一大片空位!没想到有一天,可供超车的空位,也会成为一个难题!几辆粉色赛车要是上去占住位置吧,队友又会因为这个举动而落后了,好不容易凑到三辆粉色赛车一齐前进,这下子,又要被拆分为两两一组,威胁力更低的组合了。」 「……要是不上前呢?相当于是给攻击自己队友的二十四号选手白白留住了位置:现在位于外侧的,除了他们的粉色赛车,就只有一辆黑色轿车,一辆位于最后方超车无望的银色低底盘车……」 「等等……我收回前言,我们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他激动万分地大喊道,「二十九号选手开启了氮气加速!他从赛场的最后方,顺着一道优美的弧线,在位于第三赛道一粉一黑两车,以及位于第二赛道的红色赛车之间的空隙消失之前,险之又险地抓住了那一瞬间出现的超车机会!」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八章超车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二十九章 染黑 原本空无一人的第一赛道,突然由于某名选手的暴起出手,在推攘当中,将另一辆车撞到了赛场的左侧这边来。 两车相撞,自然减速,其余车正常前进,自然速度不变。 这个时候,想要越过它们超车,首先得绕到外圈,然后在自己撞上前方撞成了一团的两车之前,顺利通过这个微小的缺口——这在一众选手心底,已经被划进了「不可能」的范畴里。 既然打心底认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自然就不会有人在这方面多做提防。 抓住了这一瞬之间出现的,大概只有一次通过机会的银白色低底盘车,有如行驶在一条袖珍蛇形弯道上一般: 左转,右转,左转,右转,以行云流水的动作,以不可思议的行动力、执行力,一举从第二梯队的最后排,挤入了第二梯队的前列!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次性超越了八名选手! 「防御型装备,这种额外装备相比起有主动进攻能力,更容易制造出超车破绽的攻击型武器来说,显得很是被动……然而,正如我们所见,二十九号选手,根本不需要制造破绽!他用实际行动,向我们展示了他寻找机会,抓住机会的能力!」龚和激动地说道。 「……低底盘车在弯道上的卓越操纵能力,二十九号选手精湛的驾驶技术,两两搭配起来,达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这下子,那几辆粉色赛车可谓是接连受到了两次重大打击:先是满盘算计被二十四号选手驾驶的红色赛车的一撞打乱,出现了配合上的漏洞,也出现了短暂的,不知所措的「犹豫时间」,在这个时候,将注意力尽数集中在左前方撞击的他们,竟是无一人注意到耳中响起的轰鸣,竟是无一人注意到,斜后方划着弧线飙来的银色赛车!」 「没错,」艾琳接着说道,「领头的车子想要让他人吃瘪不成,反倒是自己被急了眼的对手撞到了外圈墙边,大大减缓了速度,这是其一;而他们吃的第二个亏,也是最不能接受的一个亏,就是让位于赛道最后方,无人注意的二十九号选手,不动声色地从最后方超车上来,居然是抢走了摆在他们面前的空位!」 「弯道对于第二梯队的这些选手们来说,几乎已经快要过去,二十九号选手成为了这段纷争当中笑到了最后的人,也是不可逆转的事情了,」龚和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不紧不慢地解说道,「而另一边,二十四号选手和他旁边那辆粉色赛车的僵持也即将告一段落:我们可以看见,在左转抵住粉色赛车滑行的途中,二十四号选手依旧在锲而不舍地敲击着那块通体漆黑的玻璃,先前的裂痕越来越大,那块挡风玻璃早就在一次次的撞击当中,一次次的敲击当中,变得破损不堪,摇摇欲坠了。」 「……此时,从那破口当中伸出来,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扒开自己面前附近碎玻璃的,正是二十四号选手!即便手被划伤,鲜血喷涌不止,也毫无知觉,也毫不在意——看来,光是这份追逐着桂冠的战意,这颗永不动摇的心,就不容小觑!」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敬意,连声赞叹道。 不管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情形,具有勇气,拥有着强大毅力的人,总是会受到他人的景仰。 那只血淋淋的手将一块块玻璃摘下,丢出窗外之后,红色赛车的挡风玻璃终于被彻底拆除,露出了驾驶座上面那张愤怒褪去之后,被狂风吹拂着,不断抽动着的平静到了极致的面孔。 肾上腺素堆积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痛觉就会被降低,无论是气急攻心撞向身旁的赛车,还是徒手扒开前方的碎玻璃渣,放在这么一场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激烈比赛里面,都只能算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然而,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那双经历了大怒,却又能立刻从愤怒的火海中将自己的理智救出来的锐利眼神告诉龚和——这绝对是一名不一般的选手。 就光是这情绪管理上展现出来的功夫,就非常人能够企及。 另一边的艾琳,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更在意比赛接下来的发展:「右转弯已经过去,可以说,接下来即将进入的,就是整场比赛的转折点!前方我们现在已经能够看到些许轮廓的,就是第一圈曾经经过的环岛路口;在那之后,先是最考验车辆性能,也是展现赛车武器威力最好场所的最长直线路段;紧接着的,就是一个考验驾驶技术的连续过弯;经过几个弯道,走过几个路口之后,又要回到比赛当中最为万众期待的路段——蛇形弯道!」 比起后面即将连续出现的复杂地形,必然会出现的激烈竞争,区区一名选手在情绪管理上面的成就,似乎也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龚和也没有过多在意,将目光也投到了大屏幕的赛场直播画面上:「敲碎玻璃之后,二十四号选手终于顺利迎回了赛车的完整掌控权,虽然夜风直直吹来,可能会让眼睛有些干燥,不过我想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大问题。不幸中的万幸是,虽然那辆白色低底盘车似乎仍旧留有余力,仍要提防的黑色颜料,但前面那辆黄色赛车,大概已经将存储的催泪烟雾用完了——这玩意对于敞篷的选手来说,可是最大的威胁。」 「更别提二十四号选手这还不是通风顺畅的敞篷车了,」艾琳打趣道,「这车子要是不开剩余的几扇窗户,就是只进不出的「气罐」,外界的空气一直灌进去,恐怕都很难换气咯!」 「你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龚和笑道,「这么一来,在弯道上对屡屡挑衅自己的粉色赛车施以最为直截了当的报复之后,由于内外圈的缘故,再加上攻击者可以主动选择脱身时机,二十四号选手脱身之后,反而是一下子来到了旁边那辆粉色赛车的前面——这下子,可以说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无意之间,这场争斗,倒是让第二梯队的后半部分从刚才的「一字长蛇阵」,变得更为紧凑些了:犹豫许久,错失良机的粉色赛车们,现在一辆独自走在前方,跟随在那辆银色低底盘车后边,眼巴巴地看着,而后面那辆粉色赛车,则是因为先前撞击,追了上来,与红色赛车持平。」 「这么看来,二十四号选手的位置也不算太妙啊!」艾琳忧心忡忡地分析道,「前面,右边,后面,共计三辆粉色赛车,竟是无声无息地将他包围了起来,左边则是赛场边缘冰冷的墙壁,如果粉色赛车再次动手的话,这个位置,这个队列,倒是对二十四号选手很不利了。」 「话虽如此,可其他选手也不是只在眼睁睁地看着的,」龚和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分析道,「同一水平线上除了粉色赛车,还有一辆橙色拉力车,右后方则是一黑一紫两车……他们虽然还没有被逼到要主动出手铲除几辆粉色赛车的地步,可前方无论是谁吃瘪,无论是谁因为卷入纷争而露出了破绽,都会立刻占住这个便宜——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 「……再者,场上选手现在还剩十九名,就算只看粉色赛车们前面的人数,也足足有着八名选手领先他们——想要用三次出手机会铲除掉八名对手,可不是什么易事。如果剩下三人的武器真是钩爪的话,那他们反倒要精打细算,好好盘算自己武器的下一次出手时机,以及出手目标了。」 「竞争还真是激烈啊,第二圈才刚跑到四分之一左右的距离,就已经淘汰掉了十二名选手,」艾琳感叹道,「谁都没想到,一个有着三十一名参赛选手的比赛,到了最后,居然只要完成比赛,就能稳稳进入前二十名。」 「世事难料啊。」龚和也附和道。 临近弯道,所有选手都似乎有了一层无声的默契,纷纷向左侧靠去,提前抢住了下个弯道,也可以说是整场比赛当中最为重要弯道的内圈位置。然而,竞争激烈是相对那个环岛弯道本身而言的,接近它的这段短短路程上面,不会出现任何变化。 「这下子倒是有意思了,」龚和饶有兴趣地开口分析道,「由于左弯道,而且是环岛这么重要的左弯道的到来,所有选手们都不可避免地向着左侧靠去——这前面有几辆车的位置,不是和先前很像么?」 「你是说,位于那辆珍珠白色低底盘车后面的肌肉车,以及更后面的一辆银色低底盘车?」艾琳试探性地问道,「这么看来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除了排在第三的那辆车换了个人,其他的一切都和先前无异。」 「这一次,弯道则是换成了更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环岛弯道,但从单纯的地形复杂性上来说,还是不比蛇形弯道,」龚和分析道,「即便在这里出手,也有足够时间在「大直路」上面把染黑的玻璃敲掉,只会白白惹来更多选手的憎恶罢了。」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九章染黑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三十章 环岛弯道 想要造成理想中的攻击效果,无论是液态的洒油,还是气态的催泪烟雾,都需要极其大的数量。而抹黑别人挡风玻璃这种看起来有些小孩子气的武器,同为液态,储备却好似无穷无尽,恐怕到赛车比赛结束,都难以用完。 原因无他:洒在地上的油,想要让别人打滑,至少要覆盖一条车道的宽度;喷在空中的雾,想要遮蔽所有人的视野,势必要覆盖四面八方整个赛场的范围,要足足让四条车道上都无法视物,伸手不见五指,才算奏效——覆盖范围大了,需要的「弹药」自然也就多了,攻击次数自然也就少了。 而往别人挡风玻璃上面喷墨这种做法,需要覆盖的,仅仅只是小小一块玻璃的面积,又有何难度? 最简单的手段,最直接的效果,成就了目前最为强力的视野遮蔽类武器。 「在这个弯道前,在即将进入最长直线路段前,十八号选手的威胁度和震慑力一下子拔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龚和解说道,「在一个几乎是车队最前排的位置,拥有着可以随意攻击任何正后方赛车,让他们失去控制的武器,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 「……我们已经看到了,即便运气好到了极点,即使安稳地度过了弯道,还敲碎了玻璃——在这途中落后的路程,终究还是不可逆转的。更别提何时发起攻击全凭对方喜好了:要是他在弯道前发起攻击呢?也许刚才的二十四号选手成功稳住了自己的赛车,那么下一位被袭击的选手,也能够做到同样的事吗?」 「……运气好的话,只是落后些许,还有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追上去的可能性;运气不好的话,就是在弯道上失控,或者是被喷上墨汁之后立刻又遭到左右两侧对手的袭击,直接落得个淘汰的下场!」他危言耸听地说着种种可能出现的结果,试图给赛场上再增添一层竞争激烈的氛围。 「不过,好消息是,目前来说,选手们的处境还算安全,」艾琳解说道,「位于第二排的十八号选手,他同一水平线上的四条车道,都被一辆辆赛车给占住了,根本没有左右挪移调整攻击角度的机会——只能攻击正后方的选手,这一点暴露出来之后,有了防备的一众选手们,想必也不那么容易被命中了。」 「这倒是有理,」龚和点点头,「毕竟刚才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第一次攻击,就已经被正后方的黑色肌肉车躲了过去,红色赛车也只是因为视线被相隔的前车阻挡,没能看到武器缓缓升起,黑色颜料喷射而出的瞬间,闪避不及,这才中了对方的招数。」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了一个新思路:「这么说来,我们倒是可以将这黑色颜料武器视作一种威慑力,一种逼迫后排选手移动的强悍武器:虽然现在十八号选手的后排空空荡荡,可比赛愈往后走,想必后排的选手们也会逐渐追赶上来,填充进这些空位里面——到时候,这个攻击可就是避无可避了。」 「……就算他依旧保持着领先,后方依旧有着大片空位,可供他正后方的选手左右闪躲,那又如何?如果在什么内圈过弯的时候,开始向后喷洒墨水遮盖后车视线,对方岂不是只能退开到相对而言更加外圈的赛道了吗?躲了,就会逐渐落后,不躲,赛车的视野就会变得一片漆黑,不能视物。不管怎么说,十八号选手的这件新奇武器,成功率还算是比赛现存的武器里比较傲人的了。」 说着,龚和再次话锋一转:「不过……虽然这件武器让我们看到了不少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必须要说,这还是有些令人失望。」 「噢?为什么这么说呢?」艾琳饶有兴趣地问道。 「目前出现过的武器,有轮胎刺、冲击波那样的专攻左右的武器,也有着催泪烟雾那种漫布四面八方只为扰乱赛场的武器,但除了因为直接对车手发起攻击而早早被淘汰的那辆十一号赛车,再也没有能够针对前方发起攻击的武器!」 「嗯……」艾琳沉吟一阵,缓缓问道,「钩爪是向前发射的,不算是向前方发起攻击的武器吗?」 「钩爪算,但是又不算,」龚和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我真正想要看到的,不是简简单单向着「前方」这个方向发起攻击的武器,而是在落后时,在身处劣势时,可以主动寻找机会,为自己制造超车机会的改装武器!」 「无论是洒油,亦或者是喷墨,这些武器之所以强力,都是因为装载它们的赛车行驶在赛场的最前方,它们的一举一动可以轻而易举地覆盖整个赛场,可要是这些赛车都是从最后排起跑的呢?比赛还会是现在这样吗?」他反问道。 「……钩爪,的确是字面上的「向前方选手发起攻击」的武器,但讲到精神内核,讲到在赛场上的作用,讲到那种能够一举逆转局势的影响力的话,就远远不足了——所有使用了钩爪的选手,都未曾获得更好的位置,更大的优势。钩爪之所以强力,是因为我们将几辆粉色赛车视作了一个整体!五辆粉色赛车,其中只有一辆能够真正抵达终点!其它几辆车,充其量只是那车上面装载的「大型武器」!」 说着,他耸了耸肩:「不过,规则上并不禁止组队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这一届比赛当中,几辆粉色赛车的组队行为并不会被追究,成绩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如果将其它三辆粉色赛车视作最后那辆的武器,视作他们其中一员的一次性消耗品的话,的确颇为强力。」 「那都不能算是逆转局势了,」艾琳开起了玩笑,「那简直就是在明抢这个冠军!」 说完,她瞥了一眼屏幕,见选手们驶近环岛路口,也是松了一口气,继续解说道:「好的,让我们回到正题,赛场上的选手们已经到了环岛弯道入口不远处,这可是第一圈里面让不少选手借着视野盲区一举超车的好地方,也不知道在这第二圈的同一地方,会不会上演一场似曾相识的表演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环岛路口,」旁边的龚和重复道,「中间的绿化树林,虽然拉开了内圈和外圈的差距,成为了本次比赛优劣势差距最大的一个弯道路口,也一次性奠定了本次比赛左侧赛道优势的基础。但这个地方,对于外圈的选手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座风水宝地呢?」 「……高大的花草树木在一块小绿化区域当中分布极为密集,最大程度地遮蔽了内外圈之间的相互窥视——在赛道的两边,可以说是完全看不到对面的选手以及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的——只有我们这些在飞船上方俯视着下方一切的解说员们,才能将赛道上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因此,这个环岛弯道在第一圈也成了最多心理博弈的地方:要不要想办法挤进内圈,在这个弯道一举拉开差距?要不要故意走向外圈,然后在所有人的视野盲区外边开启氮气加速,冷不防地超车上前?这些都是赛场上的选手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一次想要借助视野盲区超车,难度恐怕又要再次上升一个等级了,」艾琳接着分析道,「上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还是四条车道全部满员的,浩浩荡荡的车队,而到了现在,车队的阵型其实分散的很开,基本所有人都可以走内圈过弯,也就不存在什么优劣势的问题了。只要后头的人不试图加速超车,前面的人没有在过弯时产生失误,他们之间的距离差就会这么一直保持下去。」 「是啊,」龚和附声道,「所以说,到那个时候,就要看车辆上装载的武器了:赛场上的选手们冷静得实在是有些可怕,到了现在,还没有出现过任何自己驾驶操作上的失误,整个车队保持着统一一致的步调,选手们保持着相互之间拉开的距离,不断前进着,简直就像是一枚精巧到了极致的机械时钟,每一步都精准到了极致。」 不出现失误的情况下,大家的赛车性能都是相差无几的,你凭什么能够追上去?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什么杀手锏藏在自己的座驾里边的话,前方选手遥遥领先的局势,基本就是不可逆转的了。 「人一少,在弯道的竞争上,也不再那么激烈:曾经僧多肉少的局面,现在肉的分量没变,僧人却变少了,竞争自然就不大了,」艾琳接着自己先前的话题继续说道,「竞争压力小还是其次,参赛人数一降下来,阵型一拉开,就会对这个地形产生一个选手们自己都没有料到过的变化:」 「氮气加速的引擎轰鸣声,再也不能被庞大数量的各种引擎噪音给盖下去了!」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三十章环岛弯道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三十一章 预测 引擎声不再会被周遭的噪音掩盖下去,就意味着下一步的动向将会在加速的瞬间暴露,超车的难度,也是翻了好几倍! 「不过,对于目前有条件利用视野盲区超车的选手来说,这个问题,倒是不存在的,」龚和有理有据地分析道,「无论是第二排右侧的两名选手,还是第六第七排位于第三赛道上的两名选手,他们超车的终点——前方的空位上边,那上面车辆的数量,都是不足以将他们阻拦下来的!在前排普遍只有着一两辆车并排行驶的情况下,谁会紧张兮兮地去盯防身后的选手呢?岂不是白白将优势拱手让人,让那名与自己并行的选手受益!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在充满了竞争性的,各自为战的比赛当中,是不可能有人主动去做的。」 「……无论是第二排的黑色老爷车、绿白色赛车,还是第六排的橙色拉力车,第七排的紫色敞篷车,都是没有展现过的自己车辆武器的「低调人物」,如果不是明确知道对方是有着像冲击波、轮胎刺那样可以轻而易举淘汰掉自己的,有着巨大威胁性的武器的话,想必前方的选手大概也只会坐视不管,任凭后方的选手超车上来,填补上自己周围的空位。」 先不管其他选手能不能占到便宜,自己绝不能吃亏,这就是场上大部分选手的想法。 「由于第一排和第二排之间拉开的距离实在太大,领头的两名选手刚刚顺利过弯的瞬间,第二排的选手们这才刚开始进入弯道!」艾琳解说道。 四辆赛车分成两路,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地基的绿化带面前分道扬镳,一个直接贴着圆圈的边,走一个小弯,就能顺利进入后面的直线路段。外圈的人们则是要绕过这个圆形绿化带的外圈,多走一大段距离,才能赶上前者。 在进入岔口之后,能够看清他们行动的,就只有紧随其后人们,相隔一座花草树木绿化带的选手们,都是只能听到对方赛车发出的巨大轰鸣声,丝毫看不到对面的情形。 再加上本就只有那么三四名选手行驶在第三第四赛道上面,刚刚入弯的一黑一绿两车和后排的两车之间,更是足足间隔了四行……完全可以说,这一黑一绿两侧遁入外圈之后,就像是融入了夜幕里消失不见了一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这个时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选择超车呢?这可是想要忽地发起冲刺的,最好的地点。」艾琳抛出了一个疑问。 「现在的话,要不就要站第三排,要不就得冲上第一排。」龚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没等艾琳发问,他就以飞快的语速开始解释了起来,原因无他: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告诉龚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如果能够提前预测并且猜中,能够大大加重自己的话语在观众们心中的分量。 「事情很简单,现在的选手们迟迟不敢上前,原因是什么?原因是担心后面的粉色赛车会突然发难,在背地里捅他们一刀,用钩爪将他们拖拽到最后排的失败深渊。然而,从这个角度想来,最危险的位置,最有可能成为目标的位置是哪里呢?那必定是第一排无疑。」他自问自答道。 「……想要夺得桂冠,首先要除去的肯定不是他人,是最领先的人们,而这个位置并不是绝对的,目标也并不是固定的,只是因为目前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没有人敢于上前,才让前排一黄一蓝两辆赛车成为了粉色赛车们攻击目标的不二之选。」 「……然而,他们真的是最好的目标吗?」 「……如果超越了第一排,那第一排也就成了第二排;如果第一排将自己远远超越,消失在了粉色赛车们的视野之外,那自己也就成了「第一排」;就算第一排的不动,第一排的人被攻击的时候,第二排也会不可避免地被波及,被卷进追尾事故当中。也就是说,第一排和第二排,是目前赛场上最烂的位置——他们是无论赛事怎么变化,都如鲠在喉,有苦说不出的最难受的位置。」 「……然而,现在的第三排只有一个男人,一个叫钱德勒·强森的男人,还有他那辆在同一水平线上,在同一排上面堪称攻击无敌手的肌肉车,还有那锋利的轮胎刺,想要与他并排行走,似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说到这里,龚和竖起了一根食指:「这么一来,想到了这一点的第二排的选手们,想要破局的方法,就只剩下了一种:」 「向前方发起冲刺,拼命地去争抢更前方的位置,在所有人察觉之前,以更大的决心,更高的竞争强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前排的位置!」他厉声分析道,「只有拿下了第一排的位置,他们才有逃出粉色赛车们攻击范围的可能性,在这进行到不到一半的漫长赛事里边,才能占据着更多的主动权!」 「……为了将心理压力转移到对手身上,他们势必要在这个超车的最好机会发起进攻!二十一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以及十七号选手的绿色赛车,是必须要在这里进行超车的尝试的!虽然内圈的人只要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一定能够在速度上胜过他们,但只要对方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就可能还保留着先前那种相对保守的做法,不对这超车的动作作出反应——这样的话,外圈的两名选手就成功了!」 听完这一大串理论,只听懂了个大概的,全神贯注盯着大屏幕上的直播画面的艾琳还来不及细细回味,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也就是说,在弯道的前方,这两名选手即将发起超车,已经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是吗?」 没想到,龚和给出的答案,很是出人意料: 「不,他们不会发起超车。」 话音刚落,屏幕画面上绿化带的外圈,绕远路行驶的两辆赛车,猛地发出了一道巨大的引擎轰鸣声,而它们车尾后面的排气管,则是齐齐冒出了炽热耀眼的尾焰! 艾琳看向龚和,本还在思索着到底是要当成一个失误,以开玩笑的方式搪塞过去,还是怎么样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她在旁边搭档的脸上,只看到了一脸平静,以及一种极其强烈的自信感。 面前这个男人,仿佛已经看过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般,露出了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事情,简直好像他猜中了事情发展一样……问题是,这不是第一步就已经猜错了吗?这又该怎么圆回来呢?这个表情,这个表情又是怎么回事?艾琳那叫一个百思不得其解。 一时间,她竟是有些搞不懂到底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面前的男人说错了,竟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为好,红唇微张,即将说出的话语停在了半空,哑口无言。 一旁的龚和则是好像没有意识到旁边解说员的异样,依旧自顾自地「预言」道:「你看,接下来,内圈的两名选手也要加速了——为了不被外圈的两人超车。」 那当然了,只要旁边的选手加速了,不甘落后的选手,不就得跟着加速吗?艾琳在心底腹诽道。 这就跟运动会的长跑比赛一样:如果大家长跑都慢慢跑,就没有人会显得掉队,也没有人会显得落后,可要是有一个人想要表现自己,猛然提高了自己的速度了的话,周围的人为了不输给他,宁可打乱自己的节奏,也只能跟着提速冲刺了。 就算知道打乱节奏是对方的策略,也有许多人沉不住这一口气,这就是最为简单的阳谋。 最最简单的,必然会出现的东西,就像是组合拳里面先打中了试探性的刺拳,撕开了对手防御的裂口之后,下一次袭来的,就必然是另一只手的重拳,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猜到这种事情,为什么龚和会露出这么一副自傲的表情呢?这一点,是她最想不通的。 下一秒,龚和给出了他关于这个弯道的最后一个预测:「这个时候,外圈的两名选手会轻轻按下操控键,关闭刚刚开启不过一瞬间的氮气加速。」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屏幕画面上的一黑一绿两辆赛车,竟像是听到了解说席上主持人的遥控指挥一样,齐齐停下了自己的加速,以再正常不过的速度,继续驶向弯道尽头——仅仅只开启加速一个短短瞬间便将其关闭,到头来,这不是还是符合了龚和的第一个猜测,「他们不会发起超车」吗?真是令人震惊! 本就有些接不上话的艾琳,见到屏幕上的每一举一动,都完美地顺着旁边搭档念出的「剧本」发展之后,一时间,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完全将形象抛到了九霄云外,张大了嘴,和旁边龚和对视半晌,一脸惊愕,却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问的问题,想不明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么短短一瞬间,怎么知道先从哪里问起?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三十一章预测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三十二章 博弈 在飞船上的直播间里观看摄像头传上来的最实时赛事画面,配以现场主持人的解说,再摄制成直播画面之后,并不会立刻在网络上放送,而是有着一定时间量的延迟,这也给线下观赛带来了一个额外加分项。 也就是说:无论是带有画面的正常直播流,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音频解说流,想要听到龚和的这一大串指令,这几句简直有如指令一般精准的预测,都是要在好几秒之后了——到那个时候,作为讨论话题的主角,那几辆赛车,早就顺利度过了弯道。 问题是,如果不是实时听到了这几句话,一时心血来潮,顺着主持人的发号施令做出相应的动作,又怎么能和这预测配合的如此精妙?这一点,别说观看直播的观众们了,就连位于解说席上的另一名主持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幸好,龚和并没有让她在旁边沉默太久,很快就开始解释起来自己做出这个预测时所依据的种种事实,以及推算到的种种心理博弈。 「先前我所解释的那些,只是要做出这次博弈的最最基础的基本背景,最为浅显的利害关系,也正是因为选手们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们才会完美地按照我们的预测行动下去,而这恰恰也是发起佯攻的两名选手想要看到的。」他胸有成竹地说道。 「……就像我们先前所说,谁占住了第一排剩余的两个空位,超车上前,谁就成了后排选手的第一目标——但风险与机遇共存,要是能够冲上第一排,就意味着只有同一水平线上的几名选手可以互相做出限制,后排的选手们,其实除了钩爪这种武器,是很难干扰到遥遥领先的他们的。」 「……也就是说,谁占领了第一排,谁就拥有了赛事后半段的主动权——要是前排的四名选手心有灵犀地选择一齐加速,迅速甩开后排的众人,那么一来,第二排的人,不又就成了粉色赛车们唯一可以攻击到的「第一排」吗?所以,想到了这一点的内圈两名选手,是必然不会放任外圈两人借助视野优势超车的。」 「……而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想到了更深层次的,发起佯攻的两名选手,正是利用了这一层心理博弈,让内圈的一黑一白两车中了他们的计:毕竟,就算他们不超车,也就是赛道上的第二排——只要自己自行落后一排,不就是第三排了吗?他们依旧有着决定自己命运的主动权。」 「咦?」听到这里,艾琳终于忍不住出声发问了,「不对啊?按照这个说法,只要是选择以不变应万变的选手们,不都可以将自己第二排的危险位置,主动刹车减速,以放弃一两名顺位排名的代价,牟求更安全的位置……那样的话,内圈的选手们要是能够想到这一点,也照做不就好了吗?他们也没有必要和外圈两人拼死拼活的。」 「他们四人的后面,是那辆黑色肌肉车,也是他们最不想碰上的梦魇——只要主动后退,再次遇上了那辆车,说不定还会被攻击一次。」龚和指出了一点。 「是这样的,」艾琳点点头,随即又露出了一副更为不解的迷茫神情,「我还是没搞懂……问题是,如果按这个道理来说的话,那岂不是和我先前想得一样吗?只要谁在第二排再往后退,就会遭受到二号赛车的攻击,这轮胎刺的攻击,对于四名选手来说,不是应该是一视同仁的吗?总不能外圈的两名选手减速后退,就不攻击他们了吧?」 「那当然不会,」龚和笑笑,又不着痕迹地暗讽一句,「毕竟,他们又没有像某些人一样,几辆车在私底下暗中组队,参加一个各自为战的比赛。我想,上当的两名选手大概就是没有来得及想清楚这一点,这才吃了个闷声亏。」 「……内圈的人刹车,后面虎视眈眈的肌肉车也在内圈,想要撞上他们的座驾,扎穿他们的轮胎,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轻松不过的事情。可现在的弯道中间还多了一个变数——那道巨大的圆形绿化花坛。有了那个东西隔在中间,二号赛车又怎么能知道对面的人到底是加速超车了,还是默不作声地减速然后再次退回了自己的后方?无论对方的选择如何,他的目标都只是淘汰掉最前排的几名选手,不会刻意减速等待两名倒退的选手,再特地攻击他们。」 「……当然,从内圈退下来,从自己身旁擦肩而过的,随手就能攻击到的前方两车,就另当别论了,那辆肌肉车自然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猎物。这也是内外圈在这个路口所拥有的最大的差别。」 内圈两人往前,会被视作目标;往后,会被肌肉车攻击。 外圈两人往前,能够逃离当前的窘境,虽然也会被视作首选目标,但收益还是颇为可观的;往后,能够借助视野盲区巧妙变换位置,到一个可以坐山观虎斗,养精蓄锐的安全地方,静候下一个超车的机会。 说到底,内圈的两人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还是因为这场比赛偏向左侧的内圈——位于舒适圈里面的他们,只要被逼着走出几步,无论是往前还是往后,都一定会难受至极。而本就处在水深火热境地里的,处于劣势的两名选手则不同——事情于他们而言很难变得更坏,就让每个选择看起来,都是他们获益居多。 「看来,这个计划还真是天衣无缝啊!外圈的两名选手生生是凭借着自己的智谋,将对自己最为不利的情况,逐渐逆转过来,让自己在接下来赛事里面的前景,也变得开朗起来了。」艾琳情不自禁地感叹道,「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破解他们的这道战术吗?」 「从我们纵观全局,知晓所有信息的视角来看,有,但是对于赛场上信息不对称的选手们来说,可以说是看不到任何出路,」龚和摇了摇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内圈的两名选手也将计就计,先开启氮气加速,假装要上前拦截,实际上则是保持原来位置不动,这么一来,过弯后的四人,也就和过弯前的状况相差无几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任这赛场上的选手们想破了脑门,也没法在第一时间想出如此周到的策略来。 终于搞明白了这次看起来极为惊人的佯攻背后的条条道道,艾琳也是松了一口气,将话题再次带回到了比赛本身:「我们可以看到,先行进入弯道,拥有着内圈优势,更是急不可耐地开启了氮气加速的两名选手,很快就远远超越了外圈的两人。等到他们离开环岛路口,看向右方空无一人的赛道时,这才大呼不妙,意识到自己上当一事。可到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就已经晚了——他们只能选择继续前进,并入前方的第一排,好用这超车的战绩来安慰自己。」 「……说到这里,事实上,对于这两名选手来说,损失最为惨重的,应该是驾驶着黑色低底盘车的六号选手:十八号选手的车载武器注定了,他是一个一定要领先的男人,只有领先,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赛车的压制力和威慑力,可六号选手呢?他的赛车上装载的武器还未曾在我们面前暴露过,说不定,根本就不需要超车到这么一个万众瞩目的位置,也能发挥功效……总而言之,六号选手这是吃了一个大亏啊。」 「接下来的事情也确实如我们所料,」龚和谦虚地说道,没有将功劳一举揽到自己身上,「外圈的两名选手不但迅速关闭了氮气加速,还有着些「减速慢行」的意思,再加上在这个路口内圈带来的优势极大,驶出路口的瞬间,他们两人就已经和那辆黑色肌肉车形成了一个「一前一后」的距离。至此,这个作战计划里面的每一步,都按照着两位选手的计划顺利实行,能够迅速想出这种计划并且理解身旁的对方,看来,这两名选手也不容小觑啊。」 「驶出环岛路口之后,一黑一绿两车也顺理成章地并入了空无一人的内圈,停留在了肌肉车正后方,而后方的白色低底盘车,也即将要驶出弯道了,」艾琳接着解说道,「说到这里,龚老师你觉得,后面两名同样处于外圈的选手,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呢?」 意料之外的事,龚和几乎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车队后半部分的阵型,是基本不会变动的,那一橙一紫两车,肯定不会发起冲刺——他们即便超车到了前方,也没有一丝半毫的好处,还不如以逸待劳,在原地等待粉色赛车们发起攻击,自己紧随其后,渔翁得利。」 猜中了前面精彩绝伦的,充满了看不见的博弈的他,自然不会看走眼:车队的后半部分,果然每一辆车都规规矩矩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丝毫发起进攻的意思。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三十二章博弈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三十三章 后备箱 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前进或是后退,争抢或是忍让,抢攻或是反击,比赛再次来到了上一圈曾走过的相同路段:那条最为漫长的,足足占赛道总长度四分之一的直线路段。 第二次再经过同一路口的时候,面临的状况已是截然不同: 第一次经过这段又长又臭的赛道的时候,车队人数尚多,阵型也密集的很,选手们之间没有拉开距离,几乎每一个空位上边,都有着一辆赛车——你超车了,后面的人面前便有了空位,然后就一脚油门跟着你一起往前冲…… 所有人都向前迈步了,那就相当于所有人都在原地踏步。 到了这个时候,经过一次次的攻防、位置交换,无论是车队的剩余人数,还是车队的整体阵型,早就和第一圈的时候有了天壤之别: 第一排领头的是四辆赛车,一辆黄色赛车在这群人里面显得最为领先,大概还要超出剩余三车大半个车身的样子,如果此人有心,随时可以发起冲刺,甩脱勉力追逐自己的其余选手;一辆蓝色低底盘车追逐许久,但对方的驾驶技术同样精湛,跑了这么大半圈,竟是毫无进展;一黑一白两辆低底盘车刚刚从后排超车上来,似乎还在盘算下一步的动作。 这才说到第一排,阵型就已经有一种零零散散的感觉了——回想第一圈众人经过这里的时候,人数尚多的时候,每一排可都整齐得就像是什么迎宾车队一样,谁也拉不开距离,谁也领先不了谁。 第二排足足被拉开了两个车身以上的距离,在这种强度的竞争环境下,说起来也可以算是被远远甩开了。 不过,即便被拉开如此之远的距离,位于赛道最左侧的那辆黑色肌肉车看起来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既没有要超车的意思,也没有要放后排的人超车过去,去往前排的意思。 只要他还在,就绝没有人敢超过他。 原因很简单:除了消失不见的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目前赛道上公认最为危险的车辆,应该就是拥有着轮胎刺的这辆肌肉车了——一旦轮胎被扎破,那可就是真真正正被淘汰掉了,再也没有追赶上去的机会。 它身后紧贴着的,一辆黑色老爷车,一辆绿色赛车,组成了第三排,再往后的第四排,则是被甩开了约莫一个车身左右的距离,只有一辆银色低底盘车,作为那车队后半部分的领衔人物。 第五到第八排都各有着一辆车型略有差别的粉色赛车,而第六排和第七排上面,又各自有着两名「外人」紧贴在它们身边。 到了最后的最后,与第八排都有着大约两个车身差距的,最为落后的第九排,则是一辆迷彩越野车。看这车型,这名选手似乎也不抱有多少重新回到前排集团的希望。 前方四车横向排开,中间三车以及后方的八辆车,则是各自挤成了一团,不但各个梯队之间拉开了极大的差距,选手们之间的竞争,更是激烈。 如今,说这最长直线路段是第二圈里面最为危险的地带,也丝毫不为过。 总结一番之后,龚和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自己的分析,他心底清楚,自己这名主持人所解说的,要在网络上观看的赛事,比起在线下感受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氛围,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准确的解读,以及大胆的推测。 「这次再回到「大直路」,很多选手应该心底都是蠢蠢欲动的:第一排的十二号选手大概是他们之中最为急切的:毕竟他为了得到现在的领先地位,可是付出了自己车辆里装载的所有催泪气体,好不容易才甩开了大部分选手,结果没几个弯道,居然又有两人追上来了!但其他选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牵制——他们是必然不会让这名选手轻松甩开众人,独自领跑的。」他分析道。 「……话虽如此,但在我印象中,刚刚再次回到前排的一黑一白两车,好像是已经加速过两次了,比大部分选手都要多用一次氮气加速,但取得的成效,显然不太能令人满意,这两人之中,最有可能乘胜追击再次发起冲刺的,应该是有着巨大压制力的白色低底盘车,但是选手们应该也会考虑到这一点,会将他盯得很死。」 「就看谁能够抓到机会了呢,」艾琳点评道,「两车都是剩余选手的优先目标,冥冥之中也算是为对方分担了半数注意力,就看谁能够抓到破绽,抢先逃出这个区域了。」 「没错,」龚和点点头,「虽然在赛事的前半段,我们一再强调粉色赛车们的威胁性,但那是对比赛的总体局势来说的,目前而言,它们对遥不可及的前排选手,造成不了半点威胁。除非……它们手脚通天,能够用钩爪固定住有六个车身以上距离开外的目标。」 「那是不可能的事,」艾琳顺着龚和的话茬打趣道,「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几辆粉色赛车的车厢里面的后排座位都得拆掉,不仅是后备箱,就连车厢里面,都得装满了缆绳!」 「事实上,要是有力道能够打飞如此坚硬材质的缆绳,以及那金属头钩爪到那么远的距离,还要加上目标的移动速度以及实时移动出去的距离——有这个力道的话,装上一把海船的鱼叉打穿前方赛车的油箱,淘汰效率要比这钩爪高上好几倍吧。」龚和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除了前方的急于甩开剩余的所有人,在广袤无垠的赛场上驰骋的四辆赛车,目前想要超车上前的心思最为急切的,莫过于位于后排的几辆粉色赛车——它们车辆上如若装载的是相同的钩爪,在这个前提下继续探讨下去的话,就必然是有着一个攻击范围的。我不认为,如此遥远的距离,还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为了能够有效攻击到前排的选手,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威慑力辐射全场,他们是肯定不能停留在这么一个谁都威胁不到的位置的,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让自己团伙四人超车上前,至少要进入车队的前三排,这是我预测的他们的目标。」最后,龚和如此总结道。 至于其他选手,他根本就看不穿他们的意图,也就没有提及半点有关他们的推测,免得掉了自己面子。 在这最长直线路段上,一切皆有可能,只不过他提到的这八人发起行动的可能性最大罢了。 大战已是一触即发,所有人都处在一个精神、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紧张氛围当中,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 在这漫长到有如没有尽头一般的直线路段上,就连时间的流逝速度,都好像变慢了好几倍,而在高空当中的飞船里的主持人们看来,选手们刚刚进入到这直线路段没多久,就有人行动了。 「居然是第一排的十八号选手先动手了!」艾琳惊呼道,「白色低底盘车的尾部扬起了一团炽热的尾焰,刚刚吃过一次闷声亏的他,会不会效仿对手的策略,只是在发起一记佯攻,引诱十二号选手上当呢?」 「十二号选手依旧一动不动,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坐定在这个位置了,」龚和解说道,「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没有确切的破绽、机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就死守住这个最为优势的内圈位置,继续行驶下去——这应该就是他接下来的策略了。」 白色低底盘车左右两侧的车子都开始对它发起撞击,可在同时容纳了四辆车的赛道上,狭隘的场所让它们根本找不到蓄力的空间,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也显得那么绵绵无力。 「后排的二十七号粉色赛车也开启了氮气加速:看样子,他们四人也决定要向前冲刺,开始干涉前排的情况了!」龚和逐渐加大了音量,「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可以清楚看到,那辆正在驶向前方的粉色赛车已经急不可耐地打开了后备箱,似乎是在用遥远前方听不到的,无声的话语警告十八号选手:你要是再继续超车,等待你的,就只有被淘汰的下场。换种角度来想,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另类的鞭策!对于那辆白色赛车来说,要是不超车,就意味着淘汰,要是超车,就意味着在遥远的前方,在所有人都影响不到的地方独自领跑,获得无可逆转的巨大优势!」 只是,一口气说完这一大串解说词的龚和,心底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不对劲。 虽然他第一时间来不及思考,随便想了个说法糊弄了一句,可他自己心底也清楚:后备箱开启这件事,第一排那边足足隔了有六个车身的距离,是不可能听到,也不可能看到的——那么,这一举动对于他们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如果不是为了威胁?那是为了什么?为了发起攻击?问题是……攻击谁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一点,下一刻,赛场上变故骤生!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三十三章后备箱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连环计 粉色赛车的后备箱在驾驶座按钮的操纵下缓缓掀开,镜头聚焦,很容易就能看到那藏在细微灯光当中的,一卷卷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坚实缆绳: 缆绳的一头是钩爪,钩爪发射出去,击中目标之后,就会被这段坚不可摧的绳索拖拽回来——挣不开,扯不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后的所有选手从身旁擦肩而过,最后就连倒数第一的两盏尾灯,都绝望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外。 现在,这柄闪烁着冷光的钩爪头,正一晃一晃地荡漾在夜半的冷风当中,令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要瞧准了它的目标:前面的人要瞧准了这钩爪飞行的方向,夺路而逃;中间的人要躲开前方被勾回来的赛车,以免受到那粉色赛车的恶意牵连;而后面的人呢?他们则是要想办法躲开那直直奔着自己撞来的粉色赛车。 粉色赛车的每一次攻击,每一次出手,需要提心吊胆的,是在场的每一名选手。 这一次,它又要向谁出手?所有人的心底,都不约而同地泛起了同一个疑问。 「那是什么?」看着屏幕上逐渐升起的一道黑影,龚和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一道道四四方方,笔直方正的黑影,围绕着那钩爪缆绳卷升了起来,在那暗黑色半透明的材质底下,依稀还能看清里边的绳索。 看起来……有点像是……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意思?要把这缆绳的大半部分装在盒子里,当作「流星锤」来使用吗?众人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可不管他们能不能看懂,后备箱里的变化,依旧在继续。 盒子似乎是专门为了适配这套钩爪发射装置而设计:缓缓升起高过那卷绳索之后,其中三面黑片合到了一起,最厚的那片则是微微倾斜,像白鹤展翅般亮出了重叠的「盒顶」,「咔嚓」一声,将整个黑色半透明的盒子组装了起来。 钩爪先是明晃晃地展示在了众人面前,刚显露出来没多久,又被这么一个盒子包装了起来,说实话,没有人能够搞懂那粉色赛车这玩的是哪一出。 即便从俯瞰视角来看,也丝毫看不出半点端倪,也丝毫看不出他要下手的目标,在飞船当中的两名主持人,只能不断在尴尬快要到达临界点时,自言自语一句与场上情况有关的,又完全没有意义的词语,藉此糊弄过去。 「盒子?」这是艾琳在自问。 「钩爪?」这是龚和在糊弄观众。 对两名主持人来说,幸运的是,在他们的脸皮和观众们的耐心消耗殆尽之前,后备箱里面那个淡黑色的半透明盒子,再次发生了些许变化。 黑色盒子开始缓慢地顺时针旋转,长方形的盒子从横置变成了竖置,终于暴露出了狰狞的尖牙——那悬挂于盒子两侧的钩爪。 照理来说,这钩爪应该一个攻敌,一个与自家座驾相接连,作为固定……怎么会两个都在侧面?莫非……是新款式的钩爪?一次能够攻击两辆车? 还没等龚和将心中的猜测说出,两个钩爪几乎是刚被人看见,刚映入所有人眼帘,刚跃入所有人脑海的瞬间,就「嗖」地一下,划破了夜空,划破了两辆车子的车身,深深地嵌入了它们的车体当中。 「什么!两枚钩爪竟然一左一右地打进了粉色赛车身旁的两辆赛车!」艾琳惊呼道,「莫非这才是它超车的目的吗?为了攻击到这两人,必须要将自己后备箱的位置向前推进,直到与一红一橙两辆目标车辆持平……」 「连环计!」龚和难以置信地一拍桌子,接着艾琳的话茬向下说道:「将钩爪的一头从自己的车体当中脱离出来,同样作为武器,打中与自己相邻的另一辆车,让他们互相束缚,真是妙计!这下子,和一次性除去两名选手,并无异样!而这两名选手,也会成为后排选手们攻击的优先目标!」 「……原因无他:两辆车紧紧相连,恐怕也找不出挣脱这枷锁的办法——这么一来,其中一辆车子受到了攻击,无法继续前进,另一辆车势必也会受其影响,被笨重的车身拖拽,大大减缓速度,一再落后,最后被所有人超越!」 「……无论是攻击发起的时机,还是所攻击的部位,显然都已经经过精打细算:钩爪所嵌入的,是两辆车的车头部位,先不说这一枪有没有打穿它们引擎当中的重要部分,就是顾忌到这一点,两名选手也不敢用蛮力挣脱,只能像是受了刀伤一般,小心翼翼地扶着伤口里的凶刀,要走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而在这里,安全的地方,大概只有终点线以后,才算得上吧!」 「这下子,两名选手还真是成了命运共同体了,」艾琳评价道,「他们虽然在这场比赛之前从未谋面,可想要将比赛继续下去的话,就势必要共同进退,无论加速减速,都要好好配合一番,就连度过一个简单弯道的难度,也要难上数倍!更别说在这漫长直线路段的后头,还有着一个连续变向弯道在等着他们!」 「真是个深思熟虑的选择,」龚和还沉浸在对此次攻击的细节的剖析当中,不能自拔,「要是这钩爪钉住的是车尾,虽然会给两名选手的过弯造成更多麻烦,但相比之下却更容易挣脱——车头被如此之短的绳索连了起来,根本就没有发力挣脱的空间……恐怕,直到比赛结束,他们都要以这尴尬的驾驶渡过接下来的赛事了。」 「真不知道,等到冲过终点线的时候,裁判团会给他们之中的哪名选手更高的名次呢?赛车比赛,可没有并列一说。」艾琳遐想道。 「前提是,他们得能够撑到冲线的那个时候。」龚和毫不留情地说道。 钩爪嵌入两旁赛车的车身之后,那盒子瞬间就像是被什么紧急弹射装置轰飞了一般,掉到了大街上,金属的外壳甚至够不着地面,在两边绳索的支撑下,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而发起此次攻击的粉色赛车丝毫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猛踩一脚油门,尾焰在盒子、绳索上灼烧一下之后,便溜之大吉,逃到了更前排,停留在了黑色老爷车和银色低底盘车的中间。 本来就是淡黑色的半透明箱子,在这炙热火焰的灼烧下,更是显得有些焦黑,但短暂的高温加热,显然是烧不烂这不可燃的箱子和绳索的——要是刚才被淘汰的那辆橙色跑车还在,三人倒是可以实验一下,持续不断的高温,到底能不能将这绳索烤断。 高悬空中的飞船主摄像头能聚焦到把赛车的每一寸都能看清的程度,在那镜头当中,清晰可见的是钢索上面一圈圈有如螺旋花纹一般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而盒子上面显然也有与之对应的固定装置:刚刚被钩爪盯住,下意识想要保护引擎,向彼此的靠近的两名选手还没有注意到——两车之间的绳索在他们靠近的同时,缓缓地收了进去,死死固定住了。 接下来,除非他们能够爆发出足以破坏这盒子结构的巨力,让这里面的固定装置损坏,才有可能将两车分开些许——也只是分开些罢了,能不能挣脱这个有如船锚一般的沉重盒子,还是两回事。 「这下子,对于二十七号选手来说,就算是大功告成了,」龚和解说道,「而看到他那个空空如也的后备箱,我们这些从高空俯瞰众生的,还有位于那辆粉色赛车后方的选手们,应该都知道——这辆粉色赛车,再也不具备任何威胁性了。如果他们决心使用相同的兑子战术,最后被报送到终点线的那位,一定是这辆舍弃了钩爪装置的赛车。」 「同时,抛弃了一大重担的粉色赛车,也显得极其轻快,」艾琳接着说道,「速度小幅度提升的它,借助着氮气加速的余力,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富有威胁性的位置:这个位置的话,看起来是可以攻击到前排的大部分选手的——前提是,他这车子里,还有着一套钩爪装置。」 「但是别忘了,后排发生的事,相隔甚远的前排选手们是不可能看得清的,」龚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其中的关键,「在前排选手们的眼里,他们恐怕只能看见那辆粉色赛车嗖一下逼了上来,来到了现在第四排的位置,从此推测出对方用了氮气加速——但对于敌人抛弃了整套钩爪系统一事,他们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正如我先前所说:十八号选手在劣势的位置当中,行的是一着险棋,想要诱惑位于第一赛道优势位置的十二号选手的黄色赛车先行加速冲出重围,从而吸引大部分的目光,以及其他选手可能隐藏起来的,大部分武器的攻击火力。可一旦有一辆不明底细的粉色赛车逼上前来,他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规规矩矩地关闭氮气加速,继续停留在第一排,就当燃料被白白耗费掉了;或者破釜沉舟,向前方突破!」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三十四章连环计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抹黑 粉色赛车,就是这场比赛当中的梦魇,而当它逼近的时候,位于攻击范围内的选手就要开始做出选择。 对于身处第一排,正在超车途中的十八号选手来说,这个问题的选项很简单:是继续超车的动作,成为众矢之的,还是继续隐忍下去,等待更好的机会出现? 要知道,前面可是有着好几道高难度弯道在等待着他——在更为混乱的情况下,乱中取胜的可能性,显然也要更大。 问题是,对于自己赛车状况的了解,极大程度地动摇了十八号选手的决心。 他心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座驾的长处,在于弯道上的操纵性,以及领先时的巨大压制力——言下之意就是,要是这车子不是第一名,无论是第二名还是最后一名,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要冲刺到第一排,摆脱同一水平线上的三名选手,比赛就结束了——至少,他认为,在自己接连不断的墨汁攻势下,足以让后排的任何选手在弯道上遭到重创。 其他人向前看去,看到的是一条漫长到不知在哪里结束的直线赛道,十八号选手抬眼看去,看到的是第一排的三名选手,和四人面前不远处的,虚幻的终点线。 普通的筹码可能不会让人铤而走险,可「夺冠」这个极具承诺力的诱惑现身的时候,十八号选手,一下子就被冲昏了头脑。 「我们可以看到,十八号选手依旧没有停下氮气加速!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珍珠白色低底盘车的车头,几乎已经跟本来就有一定领先距离的十二号赛车持平!」龚和飞快地解说道,「看样子,他对自己车尾安装的攻击装置自信满满,想要在这里抢先突出重围,然后凭借着视野遮蔽的压制力,要在后面几个高难度弯道远远甩开第一排的众人!」 「……第一排的各位,有什么手段可以用出来了吧!」他隔空喊话道,「再不出手,等到那辆白色赛车领先,就再也没法把他拽回来了!即便敲碎了挡风玻璃,那也是没有用的!这个设计本身,这个武器本身,就堪称本次比赛最有压制力的武器之一!除非选手们恰好人人都拥有着能够溶化这道黑色颜料的「解毒剂」在,不然,又有谁能够幸免遇难呢?再这么藏下去,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两名主持人都瞪大了双眼,聚精会神地等待着前排选手的下一步动作:说是前排选手,其实隐藏到现在还没有动用过装载武器的,也就一黑一蓝两辆低底盘车,恰好一左一右,包夹住了正在超车的十八号赛车的车尾。 此时此刻,他们二人之中无论谁先出手,都有机会将这十八号选手留下来——现在,最怕的就是他们两人都心生贪意,想要坐山观虎斗,将自己手段一藏到底,这么一来的话,就要白白放走这个大好机会了!龚和在心底焦急地想道。 等到这白色低底盘车再超车上前,也不说远的,就领先一个车身吧,那就是又把其他选手顺位踹了回去。即便想要以粉色赛车作为胜负手,让它们先行出手,来制裁这辆风头正盛的白色赛车,可拥有着钩爪系统的粉色赛车,还在七个车身距离开外呢! 要是这样的话,还有谁有机会搅乱这战局?还没有暴露过杀手锏的赛车,那是数一辆少一辆了! 「真没想到,两辆低底盘车居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做法——视若无睹,绝不出手,最后的结果就是,让十八号选手给顺利超车了!」艾琳惊叹道,「「贪」字和「贫」字,相差一线,也仅仅只有一线之差!希望他俩不要因为放任这么一辆富有威胁的赛车超车,而在颁奖台上面连连哀叹后悔,恨不当初!」 「这个时候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龚和接着说道,「十八号选手几乎已经要完全脱离第一排的行列,虽然在这所有人的赛车都跑满了全速的最长直线赛道上,这个超车的过程显得比先前慢了许多,但依旧在坚定不移地继续着——除非两名选手有着什么可以对前方发起的攻击手段,才能一举改变战局。」 「……突如其来,随时可以发起的针对选手驾驶视野的,防不胜防的攻击,可要比先前的催泪烟雾恐怖的多!要是这辆珍珠白色的低底盘车成功超车到前方,相信在接下来的弯道上,他不会让我们这些场外的观众失望!」 说时迟,那时快:似乎是深知这黑色颜料遮蔽视野的恐怖,似乎是终于在心底败下阵来,一辆低底盘车做出了行动,要阻止着正在超车途中的十八号选手。 「嗯?」艾琳有些疑惑地沉吟一声,「左后方的十号选手……开启了……两盏大车灯?」 在那辆前车身修长,两枚圆形车灯又极大的蓝色低底盘车的车头处,两辆车灯亮了起来。 「如果只有两盏车灯的话,可是不足以逼退前方那辆典雅的白色赛车的哦?」龚和带着些开玩笑的意思说道,「想要以灼烧的方式攻击前方的选手,至少也要在这两盏灯上加上个放大镜才行。」 开玩笑,就算现在天上悬挂着正午最毒的阳光,再加上个放大镜聚焦,最终的结果,恐怕最多也就不过把车子烧出一个黑点来——这两盏前灯即便聚焦了,又能有什么攻击力?所照出来的热量,恐怕还没有排气管散出来的废气来得更热。心底清楚这一点的龚和,不过是在等待着十号选手的赛车发生进一步变化。 无论是什么武器,能够在这辆白色赛车已经超越自己一大半的时候掏出来,这武器就一定具有着对前方选手发起攻击的能力——而这,恰恰正是龚和所期盼已久的,能够改变战局的武器! 「等等……那车灯,是不是有了点什么变化?」艾琳似是自问般,向所有观众们抛出了一个疑问。 屏幕画面上的,那两枚巨大的车灯看起来倒好像没有怎么改变……只是,那原本直直照向前方赛车尾部,映出璀璨白色的耀眼灯光,肉眼可见地向下扫去,从车尾号码牌掠过,从大街上掠过,最终消失不见。 两枚大车灯反转一圈,翻了个面! 翻转出来的,显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两枚狰狞可怖的尖钻! 「没想到,十号选手隐藏至今的,是车头的两枚电钻!」艾琳惊呼出声,「虽然凿穿车尾并不能对赛车造成太多实质性的破坏,但要是一路穿刺下去呢?后果不堪设想!」 龚和倒是出奇的冷静,只是饶有兴趣地回味了一下:「怪不得这位十号选手迄今一直表现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无论是落后还是领先,都没有做出过太多过激的战术选择,原来是有着这么一道无坚不摧的大杀器保底——这倒是和他先前的表现对上号了。」 「……对于这名选手来说,能够对他形成最直接的克制关系的,就是刚刚超越自己的白色赛车——只有这辆能够遮蔽后方视野的赛车,才能够对他造成重创,让他错失攻击的良机。只有解决了这名选手,他接下来的路,才能一帆风顺。」 「问题是,要是这么看来,岂不是十号选手更加克制对手吗?」艾琳提问道,「有着这么一道钻头装置的他,无论是粉色赛车后备箱里的钩爪装置,还是白色低底盘车后面的颜料喷射装置,都可以轻松用钻头进行破坏,毁去对方的最终手段——而黑色颜料遮蔽视野这种事情,只要花上点时间敲碎玻璃,即使落后了也没事:有这种彪悍的武器开路,谁还敢拦在十号选手车前?」 「这么看来的话,好像的确是十号选手的车载武器更胜一筹。」龚和也同意了这个说法。 两名主持人在讨论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的时候,赛场上的攻击可没有停止下来:他们不去解说此事,只是因为这在视觉上实在是太过于直接,完全失去了解说的意义。 叫人牙酸的钻头旋转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空当中。取而代之的,是金属和金属之间剧烈的摩擦声,还有在聚焦画面当中,四处飞溅的火花……两枚钻头,已经钻进了前车的后备箱里! 「由于钻头的特殊结构,又好像是因为两车之间的速度差距并没有那么夸张,钻头似乎卡住了前车的后备箱,让它无法挣脱,」龚和分析道,「十八号选手意识到了这一点了吗:他最后的攻击机会就是现在!再过上一分半秒,他的颜料喷射装置就要被飞快推进着的电钻给捣毁了!问题是,后方的两名选手,他要攻击谁呢?出手的机会,很有可能只有一次!」 出乎意料的是,白色赛车的主人显然没有权衡太久:还没等钻头继续前进,车尾的颜料喷射装置就掉转方向,转向斜后方,一抹黑色颜料喷出,完整地覆盖了那辆黑色低底盘车的整个前窗! 在某个瞬间,镜头里的那辆黑色赛车,真真正正成为了融入赛道,融入夜色的一抹黑!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三十五章一抹黑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三十六章 盯防 受到攻击的瞬间,身后有两人,一人正在攻击自己,一人正在冷眼旁观,要反击的话,先对谁出手? 十八号选手几乎没有思考,就将矛头指向了那摆出一副置身事外姿态的黑色低底盘车。 他心底很清楚:正后方攻击自己的蓝色赛车,飞速旋转的钻头已经嵌入了自己座驾的车尾,势必会在攻击中降下速来,短时间内丝毫没有能够超越自己的可能性,只有那右后方旁观的家伙,才有渔翁得利的机会! 令人牙酸的钻头旋转声,金属之间的碰撞声,急刹车时轮胎有如尖鸣的抓地摩擦声混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即使在最深的噩梦当中也不会遇见的,赛车的哀嚎声。 「十八号选手很是果断:不假思索就选择了自己的攻击目标,也正是因为这份果断,他才能堪堪赶在钻头彻底摧毁自己的发射装置之前,成功发起攻击,染黑了斜后方六号选手的整块前车窗户!」 龚和飞快解说道:「但是!能够在此时超越他的,可不止身后的两车!也不知道三名选手是真的忘了,还是因为无力制裁,所以选择性地无视了他们三人左前方那辆,现在已经遥遥领先的黄色赛车!」 「……十二号选手抓住三人缠斗成一团的机会,这才终于露出了隐藏已久的獠牙,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空隙,在这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的瞬间,超车上前!」 「没想到,十八号选手试探性地向前推进了些许的这个举动,反倒是让一直隐忍不动的十二号选手笑到了最后。」艾琳感叹道。 「没办法,试探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看的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输了——要是十二号选手按捺不住,在等到这个机会之前就抢先一步超车的话,想必现在被钻头打穿车尾的,就是他那辆黄黑色的赛车了,」说到这里,龚和无奈地耸了耸肩,「会落到这种地步,全部都是因为后面的那辆粉色赛车逼上前来,给了本就处在劣势的选手更大的压力……只能说,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站在他这边吧。」 「说着说着,那辆漂亮的珍珠白色的赛车车尾,已经被钻得破烂不堪!」艾琳言归正传,回到了解说话题上面,「原先耀眼炫目的赛车被破坏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有些让人不忍心看下去呢!而十八号选手的临死反扑,说实话,效果可以算是微乎极微——毕竟,这还是直线路段嘛!要是旁边的选手不对六号选手的黑色赛车发起任何攻击作为干扰的话,他是可以很轻松地在直线路段上保持着当前的速度,然后在进入下一个弯道之前慢慢处理被黑色颜料污染的前窗。」 「不过,第一排剩余的两名选手,也没有什么选择了——十二号选手的黄色赛车已经利用氮气加速一举逃窜到了一个无人能够触及,无人能够影响的,遥遥领先的位置。他们现在能够做的,能够作为攻击目标的,就只有这辆已经受到了攻击,眼前一片黑暗不能视物的六号赛车。」龚和分析道。 既然前面的已经追不上了,那还惦记着干什么?让后面的人超不过自己,让身旁的人追不上去,才是正题。 亏的少了和赚了……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似乎是意识到无谓的争斗需要结束:颜料喷射装置被摧毁之后,前面的赛车鸣笛两声,而听到这道声音的后方选手,似乎也心领神会,回了两声喇叭,」龚和解说道,「用喇叭来做没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沟通,凭借着这种虽然有声,又和无声基本没有区别的交流方式,十八号选手和十号选手,一个向前一个向后,凭借着在一瞬间相反的力道,成功的分开了两人的座驾。」 「两辆赛车被分开之后,对于彼此的分工定位,似乎也是默契的很呢!」艾琳接着解说道,「刚刚分开,两人就饱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分散开来:车尾残破不堪的白色赛车向左,规规矩矩地占住了自己原有的位置,而刚刚阻止了他超车的蓝色赛车,则是又要忙前忙后,去阻止另外一辆车了。」 白色赛车整个车尾都被凿没了,自然是没有心思再去给其他赛车制造麻烦,只想安稳渡过这条直线路段,失去了武器的它,只能在混乱的场面当中寻找机会——在这几乎没法造成半点混乱的最长直线路段上,显然是没有半点机会的。所以,他只能等。 而那辆蓝色赛车则不然:在刚才的攻击当中,它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是攻击的发起者而不是承受者,所以现在还留有不少余力,能够对身旁的黑色赛车发起攻击。 与其说是为了理性,为了削弱对手的实力而不断痛打落水狗,更不如说是出自十号选手纯粹的感性:先前的争斗中,为了拦截住即将超车的十八号选手,他只能选择暴露自己的最终手段…… 试想,要是当时是这辆黑色赛车拦住了他们之间的十八号赛车,那自己左前方的十二号赛车超车的时候,自己不就能腾出手来拦住他了吗?一边在心底谩骂着对方的自私,十号选手一边变本加厉地撞向身旁的赛车。 事实上,这更像是事情不如人意的恼羞成怒。 两名主持人对这名选手的心境历程并不感兴趣,他们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了车队的后半部分。 「经过前方黄色赛车的离开,第一排终于又多出了一个空位!后排的选手虽然有些蠢蠢欲动,可谁都不敢先动手——毕竟,他们身后还有三辆没出过手的粉色赛车,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呢!」艾琳解说道。 「没想到,在这种僵局当中,最先沉不住气,最先动身的,是位于目前第三排的黑色肌肉车,强森先生的座驾!」龚和的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这下子,要是被这辆肌肉车钻了空子,长驱直入,前排可能就会像羊群里面进了一只狼一般,瞬间被屠杀殆尽!除了未曾展示过自己手段的六号赛车,剩余两辆赛车上装载的武器,都是不足以阻拦住这辆霸道无双的肌肉车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现在还有着半个车身领先的略微优势的十八号选手,放弃自己的优势位置,倒退回来,单独盯防即将超车上来的那辆黑色肌肉车!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 这种舍己为人的做法,真的会发生在这个赛场上么? 还没等他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就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两道红色的尾灯亮起,前方的白色低底盘车,竟是略微减速,退了回来,死死地盯防住了后面的黑色肌肉车! 旁边两辆赛车战作一团,想要牵制住这辆来势汹汹的黑色肌肉车,就只能依靠十八号选手!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倒退回来针对这辆肌肉车了! 龚和并没有沉浸在震惊之中多久,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解说道:「正当二号选手开启了氮气加速,准备要超车上前的时候,没想到,前方的白色低底盘车居然倒退回来,看样子,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盯防住后方的超车!这对于二号选手来说,可真是独一档的坏消息啊!」 「是啊,这可真是晴天霹雳,」艾琳也附和道,「刚刚开始超车,前方的选手居然放弃领先位置倒退回来只为拦截自己?我相信,强森先生心底现在一定是百感交集吧。」 百感交集?那还算是比较好听的说法,遇上了这种事,心底大概只能有满腔怒火,还有无处发泄的怨恨吧。 「不过,氮气加速并没有停下,强森先生似乎没有未战先言败的意思,他要做出一次尝试!」龚和解说道,「他要尝试突破对手的盯防!」 要放在什么弯道前的路段,或者是什么弯道上面,兴许还有着那么一线机会,可在这种再笔直不过的大直路上面,两名主持人实在是不饱有半点希望…… 而钱德勒·强森,驾驶着这辆黑色肌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本次赛事的主办方,正是主办方里话语权最大的某人,自己的老板,他们也不好说些丧气的话,免得被正在收听电台的老板听见,一时间,竟是出奇的有些沉默,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 沉默是金,这句话对主持人来说可不适用,无奈之下,龚和只能硬着头皮,又对当前的局势解说了两句:「二号赛车的速度很快,眨眼之间,已经是逼近到了缺口后方的不远处!可前面的选手毕竟早有准备,早早就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候多时,就等着和后方的选手一较高下了……」 你往左,我就往左,你往右,我就往右——可前排的十八号选手,深谙对方超车的唯一可能性,那就是他自己的动作幅度太大,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连这一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只需要针对一人的战斗,是没有丝毫悬念的。 十秒之后,直到氮气加速的效果消耗殆尽,那辆黑色肌肉车也没能冲出重围。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三十六章盯防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三十七章 百万奖金 黄色赛车超车之后,后方的黑色肌肉车想要上来填补空位,开启了氮气加速,却被早有防备的白色低底盘车死死盯防住,不得寸进……双方的梁子,算是这么结下了。 然而,结下这份仇怨的双方,此时都无暇去顾及彼此之间的仇恨,原因很简单:那辆黄色赛车,已经逃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遥远前方。 这个时候,想要阻止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些能够对前方发起攻击的赛车:比如十号选手的蓝色低底盘车,又比如那几辆粉色赛车。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两名选手愿意舍己为人,愿意配合他们的计划,也仅仅只是「有可能」追上前方的黄色赛车罢了,」龚和解说道,「事实上,最长直线赛道也即将迎来结束,到了弯道,到了无人干扰的弯道,那黄色赛车才是真真正正的蛟龙入海,如鱼得水——前面的优势,会更加不可逆转地拉开,放大到一个令人绝望的境界。」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后方的几名选手,就连前面黄色赛车的两盏尾灯,都要看不到了!」 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龚和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这股异样的缘由。 「没错,」还没等他深思,艾琳也深以为然地附声道,「他们唯一的机会,选手们最后的机会,就是这条最长直线赛道——出了这块区域,选手和选手之间的互相阻碍,彼此会成为对方需要提防的点,这也会大大拖慢他们的脚步。而没有这种束缚的十二号选手,就能借助独自领跑这个有利条件,将自己的优势无限扩大!」 在这种各自为战,互相算计的赛场上,能够脱离大部队独自前行,本身就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巨大优势! 「只是……后面的选手们,似乎都没有什么要自告奋勇上前阻拦这辆黄色赛车的意思,」龚和解说道,「前方的十号选手依旧在不断地对旁边视野完全被遮蔽的黑色赛车发起攻击,完全摆出了一副不想参与此事的架势;后方的粉色赛车们则是处于一个很微妙的位置,对于前方的赛车很难提供足够的限制能力——这会不会是一个征兆呢?一个前排选手可以肆无忌惮发起冲刺的征兆呢?」 「前排的选手们,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想要脱离队列,追逐前面那辆黄色赛车的意思,」艾琳接着他的话茬说道,「两辆赛车战作一团,第三辆赛车则是孜孜不倦地盯防着自己身下的两个空位,不让任何人超车上前——看来,与其争抢第一名的位置,他们更想要做的,是守住前五名的宝座,获得尽可能高的名次。」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龚和不屑地摇了摇头,「今晚注定只有一个赢家:这是一场钱德勒·强森先生与天下所有赛车手的豪赌——胜者能够带走所有奖金。第一名独赢,就意味着后面的所有名次,都失去了他们的意义:百万奖金,将被一人独自带走,而剩下的其他人,就只能看着空空如也的颁奖台,暗自懊悔!」 艾琳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龚和用一个眼神止住了,心底的话语没有脱口而出,咽了下去。 事实上,龚和的这番话语是带着一定危言耸听的成分的,为了逼迫选手们更加激烈地去争抢这个冠军的位置,他不得不编制更多精妙的,九真一假的谎言。 虽然本次比赛只有第一名会获得百万现金作为奖金,但是前十名的其他人也不是毫无收获:按照往常的惯例来说,一般进入前五的选手们的座驾,都会被赛事的举办者——钱德勒·强森给买下,然后被运往他专门的汽车收藏馆,以作纪念。 收购这些赛车的时候,前者会不假思索地给出一个比市场价高上许多的一口价:接受了这场交易的选手,自然能在卖车的过程当中收获一大笔差价——这也算是一笔价值不菲的奖金了,只是给出的方式无比隐晦,照顾到了所有人的自尊心罢了。 对于钱德勒·强森来说,收集这些参赛者的赛车,就像是其他人收集老照片一样,是一种可以唤起自己美好记忆的宝贵东西——每次看到展览馆里面按冲线顺序和比赛场次排列好的赛车们,就能让他精确地想起每一场比赛当中的细节。 赢家卖的是自己的驾驶技术,卖的是自己作为赛车手取得不俗成绩的脸面,钱德勒·强森买到的,是随时要跳出脑海来的,栩栩如生的记忆。 要是知道对方一定会试图收购前十名选手的赛车的话,选手们也许就不会拼个你死我活,而是选择放任十二号选手的黄色赛车夺冠,自己去抢剩下的九个名额——这样的事情,对于两名急需要解说内容的主持人来说,是不能接受的,是无法忍受的。 所以,龚和制止了即将要将真相脱口说出的艾琳,转而继续若无其事地解说了下去:「十八号选手盯的很死,后排的选手们,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任何超车的机会。这么看来,在这最长直线赛道的最后路段,他们即将迎来最后的,调整阵型的机会。」 「……现在的车队里边,前边两辆粉色赛车很明显是动弹不得的——他们需要等待后方的两名同伴脱困,收拢阵型,才能对车队的前排发起新一轮冲击……这个时候,其实第二梯队前侧的三辆赛车,是有着很大的超车机会的。」 「……无论是前面的黑色老爷车和绿色赛车,还是后面的银色低底盘车,想要超车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下一个弯道是左转弯,所以位于第一赛道的两辆粉色赛车还是会被旁边的赛车困在里面,前面的粉色赛车想要等待同伴,肯定还要到下个路口。」 「……短时间内,它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可以超车上前的空隙!只要紧随着那辆黑色肌肉车——只要那辆黑色肌肉车成功冲上第二排,必然就会淘汰掉更多选手……在混乱当中,他们就会拥有和先前的十二号选手一样的,乱中取胜的机会!」 「这么说起来,第二排的选手们还在直线赛道上的时候,十二号选手已经进入弯道了,」艾琳接着说道,「从他们的第一视角看来真是夸张啊!才这么短短时间内,本来与自己齐驱并进的人,现在已经把自己甩的连尾灯都看不见了,消失在了赛道的尽头!」 不过,即便他接连用言语挑逗着、诱惑着、激励着、甚至是恐吓着选手们去发起更加激烈的竞争,赛场上依旧不见半点响应。 看来,这个直线路段结束的时候,阵型是不会出现进一步的变化了,接受了这一点的龚和,心底暗叹一口气之后,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全心投入进了到对比赛的分析和解说上面。 「刚才战的难解难分的一蓝一黑两车,也在弯道前面冷静下来,十号选手主动放弃了攻击,向着左侧靠去,而六号选手则是终于如释重负般敲碎了挡风玻璃,停留在一个相对保守的位置,随时可以截停想要从后方超车上来的黑色肌肉车,」他用飞快的语速解说道,「不过,赛场上可能出现的最大变化,最值得观众朋友们关注的,不是这一成不变,死气沉沉的前排,而是车队的后半部分。」 「……事实上,在渡过前面那个连续变向弯道时最容易出问题的,非那两辆被迫连接在一起的赛车莫属——两辆赛车被连接在一起,稍有不慎,弯道上就会因为对彼此的干扰而造成严重的失误,先不说车毁人亡那种不吉利的话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失误当中,两人的引擎直接被深深嵌入车身的钩爪毁去!」龚和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此时此刻,他们要像玩二人三足一样,小心地保持着和身边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选手的配合,同时还要保持着高素质的驾驶水平,这才能跟上激烈竞争的赛车车队!这个连续变向弯道,就是对他们的第一道重大考验!」 「到底,他们能不能保持现有的竞争力,闯过重重难关呢?让我们拭目以待。」艾琳很是适时地在最后总结道。 总体来说,这命运被强行绑定在一起的一橙一紫两车,只要再超过一两名选手,就能成功挤进前十名的行列了——从这个角度看来,他们的斗争,与其他选手的战斗,与自己的战斗,的确是要比赛场上的其他部分来得有意思的多。 「第一梯队开始进入弯道,黑色肌肉车被盯防的很死,没有任何人放松警惕——直到进入弯道的瞬间,他都未能觅得任何冲上前排的机会,只能驻守在自己的位置,尽可能地靠向内圈,到了后面再做打算,」龚和解说道,「总体上来说,车队的前排看不到半点变化。」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三十七章百万奖金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三十八章 副舵手 车队的前端看起来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导播似乎比两名主持人还要快就领会到了这一点,解说席上的话题走向才刚变,赛事直播画面立马就聚焦到了车队的后半部分。 有着几辆装有钩爪武器的粉色赛车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选手们不大可能在他们出手之前发起超车的行动,而粉色赛车们本身,也不大可能在赛道的这个阶段发起攻击。 退一万步说,即便它们这么做了,目的也一定是为了送那名已经「手无寸铁」的同伴超车上前……所以,只要关注那辆引擎盖上投影着数字「二十七」的粉色赛车,就能将四辆粉色赛车的总体战斗策略解读得一清二楚。 而那两名被一次性钩爪捆绑在一起的患难兄弟,两辆无论车型还是车长,都有些相似的一橙一红两辆赛车,丝毫没有要在入弯前放缓速度的意思。 「两名选手之间虽然无法进行任何的沟通,但他们的做法都很果断啊,」龚和赞叹道,「他们之中,只要任何一人踩下了刹车,两辆车连成的整体就会立刻降下速来……但这个减速,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减速。」 「……二人三足相信不少观众朋友们也有接触过:要是一边的选手步子大了,一边的选手步子小了,两边没有协同上,会出现什么情况呢?答案很简单:会摔跤!放在现在赛场上的这个情况,也是相同的道理——两名选手只能共同进退,而不能有着相反的意见,即使是想要减速,也只能两人同时做出这个决策!」 「……减速减速,又该要用什么方法来沟通,来协调,才能控制好完美的减速时机,和适当的刹车力度呢?莫非是用喇叭的嗡鸣声来交流?既然减速需要的步骤繁杂至极,两人也不一定能够交流沟通到位,那么干脆,他们就不减速了!」 「……两名选手选择相信自己的驾驶技巧,相信对手的驾驶技巧,将自己一半的命运,寄托在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身上!」 「承认对手的实力水平,对于站在同一竞技舞台上的他们,又何尝不是变相地在承认自己的实力呢?」艾琳反问道,丝毫不吝啬话语当中的赞美。 不幸中的万幸是,虽然遭到了粉色赛车接近自暴自弃般的攻击,但两名选手都没有因为这次攻击而第一时间淘汰,而是存活了下来,就像走在独木桥上一样,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这个时候,其实是很怕外界有人介入,来打破他们之间这个微妙的平衡的。但是,此时此刻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位于第七排的那辆粉色赛车。 「第七排的二十六号选手,他的粉色赛车虽然有着打破这个局势的能力,但毕竟他的赛车里还拥有着一套尚未暴露的武器,一副很大概率是钩爪的武器……这么一来,他的位置只能继续往前,而不能想着往后——撞击斜后方两辆链接在一起的赛车,也就成了他最不可能去做的事情。」龚和分析道。 「至于后面的几名选手,想要打破这个平衡,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得到的成效,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艾琳立刻跟上了龚和的思路,顺着这个话茬向下分析道,「首先他们需要在弯道开启加速,还要找到从斜向切入的角度,在位于下个弯道外侧的橙色拉力车的前方或者后方进行撞击,这么一来,才有可能利用深深嵌入两车车体之中的钩爪,来撕裂他们车身里的一些关键结构。」 「要是这么做,白白耗去一次加速机会,却除了淘汰掉两名对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威胁的选手以外,什么都没有做到,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在各自为战的赛场上,恐怕是很难见到的,」龚和很是适时地补充道,「更何况,要是钩爪一路勾拽,像尖刀一样划破了两车的车身,却恰巧没有破坏掉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引擎的话,这攻击反倒会给他们做了嫁妆,解决了他们目前最大的难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参加以个人为单位,拥有着奖金的比赛,应该是很难在赛场上见到一名好好先生的。 现在,想要打破这赛场上的诸多机缘巧合形成的一个个僵局,确实需要一个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好好先生。 「二十四号选手和三十号选手的赛车毕竟连在了一起,一次性能够占住两条车道,要是攻击他们,虽然能够挪去阻碍在自己后排两名同伴面前的一座大山,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山上的巨石会直接砸到他们的头顶上去,」龚和分析道,「正如我先前所说,在这个位置,两名选手暂时还是安全的,他们后面的一黑一紫两车似乎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能不能度过这个有着一定难度的连续变向弯道,就看他们自己了……」 他话还没说完,镜头画面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喇叭声。 「啊!两名选手之中,应该是有一个人按起了自己的车喇叭,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艾琳抛出了一个疑问,「在这弯道之前,这声鸣笛,又意味着什么呢?」 一定是某种沟通的方式,问题是,会是什么呢?不只是场边的观众,就连解说席上的龚和,心中都充斥着同一个疑问。 自己一个俯瞰视角的主持人,都不能第一时间领会出来的暗号,一个在本次比赛之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真的能够听懂这喇叭声当中暗含的韵味吗?他心底很是怀疑。 「前面的选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以各种各样的技巧度过了连续变向弯道,终于,最大的考验,第一道难关,来到了两名被迫成为了命运共同体的选手们面前,」龚和解说道,「要是能够这个难度相对较大的弯道,相信后面几个普通弯道,也不在话下——两名选手,将会获得短暂的喘息机会!」 「到底是抱憾淘汰,泪洒赛场,还是永不服输,出奇制胜呢?让我们拭目以待!」艾琳总结道。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屏幕上的一红一橙两辆赛车,直直冲向弯道口。 龚和沉重地咽了一下,心底有些疑惑。 「他们入弯的时机……似乎……有些和……和先前有些不同了?」困惑当中,就连脱口而出的话语的语序,他差点都搞错了。对于一个以解说作为谋生职业的解说员来说,他心底的动摇也就可见一斑了。 由于前后左右或多或少会有着来自其他选手的干扰,所以选手们入弯选择的路线也都大体相同……所以,一旦千篇一律的东西当中出现了一个例外,这个异类就会显得格外显眼。 「莫非……莫非……」 「莫非……他们是想要走两次最佳路线过弯,而非利用漂移变向连续通过两个弯道?」这个猜测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左边的红色赛车动了。 各个机位的摄像画面被导播调取了出来,观众们可以清楚看到:两辆车当中,只有一辆的轮胎动了,只有那辆红色赛车开始了左拐弯。 这是什么意思?艾琳在心底默默自问道。 「异想天开!胆大包天的计划!」龚和突然大吼道,吓得导播手都一抖,差点切错了画面。 没等旁边的艾琳发问,他就自顾自地解释了下去:「两名选手的想法很简单,他们打算先由其中一个人转弯,然后第二个人以赛车手的极快反应力和对车辆的操纵能力,作为「副舵手」,微调他们这个大整体的方向!」 「……他们将两辆小车组成的庞大整体,视作了一辆全新的赛车,一辆需要更加强大的操纵能力才能驾驭住的赛车!他们将面前的绝境,化作了一个全新的挑战!」 「一个人先转弯,一辆车先转弯,对于两辆车的作用,要比光转一辆车的时候来得要少……也就是说,转得少了,两人的赛车就无法得到满意的角度……」艾琳喃喃道,「但要是第二名选手也开始转向的话,这个整体的方向就乱了……他们两位选手,真的能够操控住这辆车吗?这种闻所未闻的驾驶方式,真的能够成功过弯吗?」 龚和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耸了耸肩:「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两名选手会用他们的行动证明一切。」 红色赛车的轮胎向左扭去之后,果然如龚和所说:即使轮胎已经扭出了一个非常大的角度,可带来的效果并没有赛车独自行驶时那么明显,事倍功半。 下一刻,橙色拉力车的轮胎也开始动了。 两辆赛车组合成的总体在晃晃悠悠,如同醉汉一般摇摆了一小段路程之后,很快就成功进入了正轨!虽然走的路线漫长,虽然过弯的样子丑陋,可他们终究是成功渡过了连续变向弯道前半部分的左转弯! 这在龚和所解说过的比赛当中,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三十八章副舵手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三十九章 弄巧成拙(上) 两辆被捆绑在一起的车,居然没有撞上一旁的护栏,晃晃荡荡地通过了弯道! 这在两名主持人眼里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虽然行走的路线不那么优美,甚至有些扭曲,丑陋得有点不堪入目……左右摇摆微调车身位置的动作就像是第一天摸到方向盘一样……但他们还是通过了第一个弯道!他们成功通过了第一个左转的弯道!」龚和激动万分地宣布道,「只差一条弯道,只差一个近在咫尺,紧接在这个弯道之后的,一个完全相反方向的转弯路口——只要再渡过了那道难关,两名选手就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事实上,蛇形弯道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接续在一起的连续转弯呢!」艾琳接着说道,「这么说来,如果他们能够通过这个连续变向弯道,是不是说明,他们也还有着一线希望,顺利渡过第二圈末尾那道令人望而生畏的难关呢?」 要是有什么观众在窗户缝隙间溜进来的寒冷夜风的吹拂下,有些昏昏欲睡的话,目睹了刚才的那一幕,所有眼睛半睁半闭,半睡半醒的人们,恐怕都会打个激灵,瞪圆了双眼,内心深处,也暗暗随着主持人逐渐高昂的语调,不由自主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如果说迄今为止的比赛,只是精彩绝伦的,包含了武器选项的精彩赛车比赛,刚才这两辆车的举动,就是超出了不少人脑海当中的,对于车辆架势的认知……无论怎么看,怎么回想,都只能说上一句:匪夷所思! 根本不需要科学的数据,根本不需要亲身经历相同的事,就光是听闻这其中的原理,就光是听到解说席上主持人对于场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描述,就足以让观众们感到震撼不已! 光凭想象就能知道,这番操作其中蕴含着怎样的难度,需要多么高超的驾驶技巧! 「虽然两车行走的路线比较极限,入弯的角度也没有其他选手来得那么极限,但至少他们没有在这个弯道上损耗太多速度,一时半会儿,还是不会被前方的选手甩开,还是不会被后面的选手赶超的,」龚和解说道,「事实上,他们这个组合虽然对后方的选手没有任何压制力,对前方的选手也给不出多少威胁,但却是真真切切地在影响着目前的战局,无声无息地改变着赛场上的一切。」 「噢?这又是从何说起呢?」艾琳很是机灵地问道。 「两辆赛车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虽然不会主动去超车,但也不会有任何要减速刹车的念头,在赛场上走线,寻找的依旧是最贴近内圈的路线,」龚和有条不紊地解释道,「也就是说,只要有内圈,两名选手大概是不会放弃内圈的那点零星优势的,由于攻击所陷入的巨大劣势处境,也逼迫他们要抢夺每一个内圈——如果不这么做,行走在外圈边缘,行走在刀锋之上的他们,将面临更小的容错率,和更大的掌握住自己座驾的难度!」 「这一听我反而更迷糊了:内圈外圈,和赛场上的局势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艾琳抛出了一个所有观众都想要询问,却传不进演播室里的问题。 「内圈外圈,也就意味着,只要是左转弯,他们就会靠向左侧,占住最左边的两条车道,如果是右转,就是完全相反的,这一点,我想观众朋友们都能够理解,」龚和说着,举起了食指,「这也就意味着,位于左侧的他们,将与后排的两辆赛车形成犄角之势,牢牢锁死他们阵型当中的两辆粉色赛车!」 「……而那后排的两辆粉色赛车,代表着这次比赛当中的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因为只要他们不动,他们前面的两名同伴就失去了前进的理由和意义——他们不能动,前面的两辆粉色赛车,也就被无形地锁死了!」 「原来如此,」艾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很是捧场地点了点头,「纵观来说,这的确对赛场上的格局造成了很大了影响:少去了粉色赛车这个破局的因素,场上的一众选手将会迎来短暂的喘息时间。」 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反问道:「但是,如果是一个右转弯,所有选手都会靠向右侧,龚老师你所说的阵型,是建立在前面横向一橙一红两车,还有后面竖向一紫一黑两车,再加上旁边的赛道护栏,这三道坚不可摧,难以突破的墙壁,形成一个「匚」字型的围栏,才是龚老师所说的牢笼吧?」 「……要是遇上了右转弯,所有选手都向右侧靠去,虽然前方的两辆赛车依旧保持着他们的影响力,可后面的两辆赛车,就要贴到内侧的墙壁上去了,到那时候,这个阵型,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龚和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连续变向弯道,不就包含着你所说的右转弯道么?既然如此,我们就只需要拭目以待,就能知道结果了。」 听到这句话,别说解说席上的艾琳了,就连不少观众,都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赛场画面。 飞快的对话之间,两辆赛车很快就迎来了右转的弯口,而龚和口中所说的「结果」,则以更快的速度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根据我们刚才的情况看来,两辆车应该是由内圈的人发号施令,负责最重要的初次变向入弯,所以到了右转弯的时候,就轮到右侧的橙色拉力车的驾驶者,三十号选手按下车喇叭了,」艾琳解说道,「这两个弯道之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直线路段,技艺高超的选手,甚至可以在一次漂移当中就通过简单的变向连续通过两个弯道,但赛车被焊接在一起的两名选手显然是不能这么做的……于是,他们只能在左转之后飞快地再次右转,这么做的难度系数其实是非常大的,一个控制不好就容易打滑翻车……啊!这是!」 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艾琳这才终于读懂了龚和先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连续变向弯道,就是因为两次过弯的时机极其接近,才会被认为是有着极大难度的,需要极高的驾驶技巧才能顺利过关的弯道——这其中,难就难在两个弯道之近。 这么近的弯道,这两名生死相依的选手能够活着渡过就不错了,哪还能奢求走什么内圈? 堪堪通过左转弯的他们,右转弯的时候,早就没有了走内圈的能力,走的是四条赛道的中线偏左的位置! 「没想到,两名选手终究还是抵不住弯道的难度,在通过第二个弯道的时候,走的是赛道靠外圈的路线!这么一来,四辆赛车像是组成了一个平行四边形一般,斜斜相会,中间留下的微小空隙,根本不足以让一辆赛车通过!更别说要让两辆赛车一前一后通过这个口子了!」艾琳惊叹道。 「正是如此,」龚和高深地点了点头,「即便他们执意要挤进最外圈的那点缝隙,也势必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得不偿失。而接下来的赛程当中,将会出现连续两个左转弯,等到下一个右转弯,也就是后排两辆粉色赛车超车的时机出现的时候,就是蛇形路口的入口位置了!他们敢不敢在如此混乱,如此危险的路段出手,还得令当别说!」 「也就是说,直到进入蛇形弯道区域之前,前排的选手们貌似可以享受一道不受他人打扰的闲暇时光呢,」艾琳分析道,「这么看来,这个时间段会不会是他们要逃出粉色赛车们魔爪的最后时间?要是前排的选手们全都溜得没影了,一直在后排战战兢兢不敢超越几辆粉色赛车的选手们,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安全倒是安全,龚和正要下意识地附声道,却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在心底自问道。 艾琳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又陷入了什么玄妙的,关于赛场局势的思考状态,早已习以为然的她便自顾自地继续解说了下去:「我们关注的两辆赛车形成的异类「组合」,其实已经是远远落在后面,赛场上倒数第四排的选手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前方遥遥领先的前排选手们,在他们通过连续变向弯道之后没多久,已经开始接近我们所说的第一个左转弯。」 「……两个左转弯,就像两个无声的倒计时,默默暗示着蛇形路段的到来:在蛇形路段上面对其他选手造成了影响,那可真就是货真价实的落后!受击的选手出现失误,在如此复杂,如此高难度的赛道上,很容易就产生进一步的减速,从而大大落后,达到攻击者都意想不到的程度!」 「……相比所有人都有些「行踪不定」,行走路线又无法猜测,由于前方离弯道入口很远,还可以左右挪移闪避攻击的最长直线赛道,先前的连续变向弯道,还要接下来的蛇形路段,显然是最佳的攻击发起位置。」 「……依我看来,选手们在蛇形弯道上面的过弯路线应该是相对比较好预测的,不像之前,弯道和弯道之间有着一段直线路段,正如我们先前所说:这就像是把几个连续变向弯道并在了一起,将难度推到了最巅峰!在这种全神贯注将精力到赛场上面的时候,是很难躲开旁人暗中发起的攻击的……」 沉浸于解说当中的艾琳,似乎没有注意到演播室后面导播的肢体语言。 无奈之下,导播只好在两名主持人都猝不及防的瞬间,将大屏幕上面的赛事画面切换到了另一个机位,因为只有他这个盯着几十个摄像机画面的导播才知道,赛场的另一头,已经发生了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骤变!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三十九章弄巧成拙(上)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四十章 弄巧成拙(中) 突如其来的画面变化,让两名主持人都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当场,一时间,他们居然都忘了解说,只是惊讶地张着嘴呆站在台上。 回过神来的瞬间,意识到自己被导播的「失职」连累得冷了场的龚和,恼羞成怒的他,险些没忍住朝着后方骂出声来。 只是,看到屏幕上赛场画面的两人,下一个瞬间就忘记了心中的所有其他感情,只剩下一片诧异: 由于拍摄角度的问题,画面上的某个东西,给人带来了一种无可比拟的莫名突兀感。 这份感觉,对于俯瞰的,身在局外的主持人来说是「突兀」,对于身在赛场上的选手们来说,那就只剩下单纯的「可怖」了。 「在通过连续变向弯道,驶过一段直线赛道之后,右转弯之后的拐角,就在那个拐角……出现了一辆冒着黑烟的,黄色赛车的残骸!」艾琳惊呼道。 就连俯瞰全场的主持人们都没来得及注意到这点异样,场上的选手更是来不及作出反应——几乎是他们拐弯途中的瞬间,刚刚入弯的霎那,面前就出现了一道赛车残骸! 闪避不及的十八号选手,即便他以最快的速度,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还是在一道嘶哑的轮胎抓地摩擦声当中,「轰隆」一声,撞到了那微微燃起火苗来的黄黑色赛车残骸上,生死未卜。 到了这个时候,龚和才终于回想起来,自己险些忘掉的重要事情,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连忙接着先前的话题解说道:「前排领跑的选手们在经过弯道的一瞬间,在转过拐角的一瞬间,面前冷不防地出现了先前遥遥领先,就连尾灯都消失不见的十二号赛车的残骸!直直撞上赛场边缘的围栏之后,凹瘪的车头中间也是开始燃起熊熊火焰,而在这熊熊火焰背后……」 就像是听到了他这一番话语一般,就在那辆险之又险避开障碍物的蓝色低底盘车与着火的赛车残骸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辆赛车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正如我们先前所推测,在连续变向弯道和蛇形弯道之间的这段平平无奇的路段,依旧不容小觑,原因很简单——那辆逆向绕赛场一周的绿色大脚兽卡车,将会在这个区域再次出现!」 赛道地势险峻,难度系数较高,还可以通过技术弥补,这防不胜防的,随时可能从哪个阴影角落里跳出来袭击你的荧光绿色钢铁巨兽,又能怎么样去规避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有办法躲开这一击! 所以,始料未及的十八号选手,即便有着作为赛车选手最最高超的反应神经,以他的反应速度,还是只能在急刹车途中,在惯性的作用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座驾朝着前方的赛车残骸撞去! 在他正后方的黑色肌肉车,虽然已经好几次在如此之近的险况当中逃出生天,但说起来,也只能算是运气好——他的右侧是空无一人的,即便和追尾的那车交换位置,有着比他更快的反应速度,更早刹车,也决计无法避免和这赛车残骸的追尾! 这残骸摆在这里,还有藏在黑烟后面的那辆荧光绿色大脚兽卡车,就是最阴险不过的一道陷阱组合! 「十号选手刚刚才经过那辆停在路边的赛车残骸,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突然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那辆消失已久,几乎要被所有人淡忘的绿色大脚兽卡车,直接朝着他撞了上来!」艾琳惊呼道,「只要贴近了车身,下一步,相信我们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了——冲击波直接命中车内的选手,驾驶员绝无幸免的可能性!」 事实上,赛场上的选手比所有人都来得要清楚这一点,十号选手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看到残骸的瞬间心底刚大喊不妙,左边的余光里出现一片荧光绿色的时候,差点没把他吓得岔过气去! 几乎是那辆绿色大脚兽从「掩体」后面发起袭击,向右撞去的瞬间,与此同时,十号选手也毫不犹豫地踩下了刹车! 于是,赛场上就出现了非常诡异的一幕: 绿色大脚兽从残骸后面的视野盲区当中,听声辩位,预判下一辆赛车经过的时间点,毫不犹豫地撞了过去。 他的确撞到了,可他撞到的不是后面赛车的侧身,而是车头。 「这个姿势,与其说是二十二号选手在撞人,不如说是后面那辆蓝色低底盘车一头撞上了他车身的侧面!」龚和飞快地解说道,「这么一撞,虽然对于车身极高的绿色大脚兽是没有什么重大伤害的,但对于提前刹车,反应迅速到有些可怕的蓝色低底盘车的驾驶员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后面两车的减速会比较严重罢了。」 奇怪的是,绿色大脚兽被撞一下,却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十号赛车,转而朝着右前方不远处的黑色赛车追去。 「咦?只要稍微扭转一下方向,以冲击波的覆盖范围,应该可以轻松淘汰掉十号选手吧?怎么他又去追前面的目标了?」艾琳很是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要是到头来两边都没追上,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龚和也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开始解释起了二十二号选手的这次行动:「朝着右前方撞去的二十二号选手,如果顺势去追斜前方的赛车的话,速度是没有削减太多的,可要是慢慢悠悠调整方向,还要校对和身边那辆蓝色低底盘车的相对位置,右前方那车肯定早就跑没影了。」 「……更重要的是,前面放跑了的很难再次追上,可后面落后于自己的,什么时候想要减速倒退到他们身边,都是可以的——即便他想要淘汰十号选手,也不急在这一时。」 「更何况……」 「更何况?」艾琳反问道。 「我觉得,他似乎是有意要放走这辆蓝色低底盘车的,」龚和迟疑一阵之后,缓缓猜测道,「总感觉……如果是其他选手被他撞上,应该刚才被撞上的一瞬间,冲击波就已经发射了。」 「也就是说,二十二号选手留着这辆车还有用?是看重他的攻击能力和威胁力吗?」艾琳接着问道,一步一步协助龚和将一些他没有说出口的猜测公之于众,「但是这么一来,再次超越这辆蓝色低底盘车的他,就不怕养虎为患吗?要知道,后面的这辆蓝色赛车,可是有机会赶在他倒退回来发动攻击之前,就用车头的武器,钻穿他的车身的!」 「这倒算是十号选手的失策了:从马后炮的角度来说,如果刚才他没有收起自己的钻头的话,现在就已经将那辆绿色大脚兽的车身给凿穿了!」龚和有些懊悔地说道,「至于留他的原因,一是因为不想减速,二是因为后面的选手可以放到以后处理,三的话,恐怕就是因为这辆赛车的威慑力吧——无论是对那辆绿色大车而言,还是对剩下的所有其他选手而言。」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要是他刚才没有收起钻头,被突然发起奇袭的绿色大脚兽给撞断了钻头,岂不是更加难以接受吗?」艾琳从另一个角度分析道,「不过,这车子的威慑力,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很简单:解决掉最前面的那辆黑色低底盘车之后,赛场上的「第一排」的担子,就又回到了这辆蓝色低底盘车和他同排的选手身上,」龚和飞快地解释道,「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现在应该是选手们最佳的逃离时机,可只要这辆蓝色低底盘车一天不被淘汰,他们就不能安心超车上前——无论是哪名选手,都不会希望看到自己赛车的车尾被钻头凿穿。」 「……十号赛车,对自己前方的赛车拥有着无可匹敌的威胁力,这种对车身的直接伤害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几乎不弱于先前所出现过的火焰喷射器!他没有被淘汰之前,大概没有人敢超车到更前方——蓝色低底盘车和粉色赛车之间的数名选手,就相当于被这股虚无缥缈的威慑力,被自己心底深处的压力所震慑,给困在了原地。」 「原来如此!」艾琳这才恍然大悟,「放过十号赛车,是为了让他代替自己,成为掌住这个车队前方出口的掌门人,这么一来,被几辆攻击性极强的赛车框在了里面无法逃脱的选手们,就成了牢笼里的猎物,逃脱不了的笼中困兽!」 「正是如此,」龚和点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我们之前曾经说过,不敢超过粉色赛车的选手可能失去了逃脱机会,弄巧成拙;让那辆可以喷射黑色颜料的赛车超车上前,可能会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成拙——今天晚上,我们是说过很多次「弄巧成拙」这个词的。」 「……现在,这个本场比赛最配得上「弄巧成拙」这个词语的事情,已经发生在我们所有人的眼前!」 还没等龚和正式开始解释,艾琳先开了个玩笑:「弄巧成拙弄巧成拙,我都快要不认识这几个字啦!说起这个词语,又有什么特殊的呢?难道龚老师你是想说,那辆珍珠白色的低底盘车超车上前,最后却因为行驶在最内圈而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赛车残骸,也是他自作聪明吗?我看,这更像是命运的戏耍吧!路中间突然会出现这么一道障碍,是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事情。」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龚和摇了摇头,「我要说的那件事,远比这个巧合要可笑的多。」 不过,铺垫了好一番的他,却卖起了关子,没有直接开始解释自己说的话,而是开始解说起了赛场上的状况:「我们可以看到,赛场的前方,现在绿色大脚兽的位置其实距离黑色低底盘车并不算远——由于前者是在弯道途中才发起的突袭,想要躲避他的撞击,首先得走外圈拉开距离,还要不断地加速,避免被追上。」 「但是,外圈的加速效果看起来似乎不太理想啊!」艾琳感叹道,「看样子,出弯道的瞬间,将会成为重中之重。」 台上主持人能看懂的事情,二十二号选手自然也懂。 在离开弯道的瞬间,他的车子直直向前切去,没有转弯,而是向前撞去,撞中了那辆黑色低底盘车的侧身!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四十章弄巧成拙(中)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四十一章 弄巧成拙(下) 两辆赛车,一辆黑色的低底盘车车尾冒着耀眼的炙热尾焰,沿着外圈飞速渡过弯道;一辆荧光绿色的大脚兽卡车,原先左转着的车轮的方向扭转过来,直直指向前方。 两辆车,一辆走的最长的弧线,一辆走的是距离最短的直线。 于是,直行的那辆绿色大车,毫无悬念地撞上了那辆好似见了鬼一般躲他的黑色低底盘车。 车尾被撞,车身更是被冲击力抵到了墙上,金属的车身和同样坚硬的护栏摩擦出了一簇簇火星,六号选手的黑色赛车,也肉眼可见地降下速来。 在无数人的注视当中,下一刻,被绿车轻而易举追上的他,被那道似乎能把空气都荡漾出一道道波纹的强悍冲击波,震得昏阙过去,车子在路边擦行一段距离之后,缓缓停了下来。 「现在六号选手的车子也被淘汰了,一切都在按照推测进行,龚老师你就别吊我们的胃口了,赶紧说说你对现在赛场局势的看法吧?」艾琳很是适时地恳求道,「那个什么「弄巧成拙」,到底说的是哪名选手,到底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刚才赛场上没发生变化,还有些难解释,现在因为追尾而稍微有些减速的两人也调整好了自己的步调,顺利过弯,局势就很一目了然了,」龚和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要说清楚这件事,还得请观众朋友们稍微回想一下绿色大脚兽发起突袭之前的情形。」 「别把事情说的太长噢,」艾琳打趣道,「讲得太过冗长的话,再好笑的笑话都显得有些无聊了。」 龚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照这个说法,解释笑话本来就是讲笑话的大忌呢。」 「……我们可以看到,赛场上现在很明显少了许多身影——最前排的几名选手,原先领跑在前的第一排,仅仅短短几个瞬间,就受到了不可逆转的重创,不久之前,这里可是有着三辆赛车呢!」 说着,他没有自顾自地解释下去,而是增添了一些和搭档,和观众的互动环节:「说到这里,你有没有觉得,想起了什么?三辆车里的「三」这个数字,有没有让你想起赛场上发生的某件事?」 「三?」艾琳微微蹙眉,一脸茫然地看向龚和,甚是不解。 想了好一阵子,她才抬起头来:「三这个数字没有引起我什么共鸣,但是关于领跑的那一排选手,我倒是还记得一件事:刚才钱德勒·强森先生是想要超车上前的,最终却被最左侧的,也就是撞上了赛车残骸的那辆珍珠白色低底盘车盯防住了,白白耗费了一次氮气加速。」 「没错,」龚和微微点头,「我说的正是这件事。」 就是这件事?可是,这件事又有什么特别的呢?艾琳在心底想道。 她没有将这个想法藏着掖着,而是很大方地抛出了这个大概所有观众都在思考的同一个问题:「龚老师你是想说,黑色肌肉车没能超车上来,填补上第一排的最后一个空隙,最后给了绿色大脚兽可乘之机吗?」 「……在普通的情况下的确如此,但是在刚才那个路口,二十二号选手提前和遥遥领先的黄色赛车交战,并且将赛车的残骸移动到了赛场的边缘,变成了一道视野盲区里的人为障碍物——无论如何,都有一名选手要撞上那残骸的。这辆绿色大脚兽,也是注定要到前排选手们的阵型里冲杀一番的……」 听了许久,迟迟没有听到重点的龚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先不说别的,其实只要想想一个简单的道理,就知道为什么我说这是弄巧成拙,为什么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如果刚才那辆黑色肌肉车成功超车上前,会出现什么情况?」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没等观众们思考,也没等艾琳回答,他就自问自答道:「很简单,他会成为替死鬼——现在一头撞在那赛车残骸上面的,本会是那辆令所有人望而生畏的黑色肌肉车!」 「不一定吧?」艾琳有些迟疑,「刚才右边的两个位置基本是坐定了,可左边的两条车道则是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两车在争抢,在攻防……强森先生也不一定能抢到那个最好的位置的,他也有可能……是在第二赛道?」 「在第二赛道,和现在又会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是一前一后的两辆赛车,变成了一左一右罢了,」龚和接着分析道,「更有可能,由于第二赛道的是辆带有轮胎刺的车,直接从阴影当中冲撞出来的,蛮不讲理的绿色大脚兽,将会因为他的鲁莽而付出代价!大脚兽那庞大无比的轮胎,可以被轮胎刺轻而易举地戳穿!」 「……如果肌肉车占住第一赛道,那就是肌肉车被淘汰,如果肌肉车占住第二赛道,那就是大脚兽被淘汰——不管怎么看,无论什么结果,都是要比现在好得多的结果!」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粉色赛车、黑色肌肉车、还有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可以算是现在赛场上并列最强的三辆赛车,如果将他们统称为三害的话,只要这三害除去其一,对其余选手们来说都算是减轻了不少的负担,能够引得三害自相残杀,那更是最好的结果。 正如龚和所说,要是刚才肌肉车超车上来占住第二赛道的话,绿色大脚兽的巨大轮胎会被轻轻松松地扎破,然后气急败坏的二十二号选手,大概率也会将旁边的罪魁祸首用冲击波给震晕过去——这一下子,不就除去两个大难题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艾琳连连点头,有些惋惜地说道:「真是可惜啊,这么看来,前排的选手们还真是弄巧成拙了呢。不过……追根究底,这也可以让十八号选手「一人做事一人担」,我们完全可以说,事情回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他没有放任二号赛车超车,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 「因为旁边两辆赛车根本无法影响到他的这个选择?因为他们三人害怕黑色肌肉车上来会先把他们三人淘汰?」龚和先是反问,然后嗤笑一声,「这样的话,你们到现在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只要稍微冷静下来想想,就能发现一丝不对劲:为什么先前一直隐忍至今,没有什么超车想法,一直保持着特定的作战方针,养精蓄锐,只拦截后方的来车,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持被动姿态进行这场比赛的黑色肌肉车,会突然对前排发起冲击?」龚和追问道,「如果是想要独自领跑,或者是想要淘汰什么特定选手,我相信,在这场比赛的前半部分,在他拥有着更好的位置的时候,事情会来得更加简单,不是吗?」 「……答案很简单,只是没有人承认罢了:二号赛车超车上前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抵御绿色大脚兽的袭击,从而保持有生力量,与后方的四辆粉色赛车对抗!」 说完,他还不忘补充道:「只要剔除掉赛车残骸这个突发因素,事情就变得再清晰,再明显不过了。」 「……请各位设想,要是刚才十二号选手的黄色赛车没有撞毁在赛道边缘,而是和绿色大脚兽擦肩而过,从选手们的视角看来,现在的场景,会变成怎么样呢?」 「选手们知道黄色赛车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外,但不知道黄色赛车会立刻成为自己行进路上的一大阻碍——对于第一赛道会撞上障碍物这件事,是没有任何人能够预见的……」艾琳喃喃道,「也就是说,只要最前排的选手们集齐了四人,绿色大脚兽的诡计在这密不透风的阵型面前,也就不攻自破了……」 「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妥协:刚才为了不让黑色肌肉车上前,为了种种原因没有继续超车向前,追击黄色赛车的十号选手,现在终于尝到了自己的恶果,」龚和解说道,「本来如果他追击的话,先和绿色大脚兽·交战的必然是领先在前的黄色赛车,他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如果黑色肌肉车成功超车上前,四辆车齐驱并进,前排的人最多也就被淘汰掉一位选手,不会瞬间只剩他一辆车孤零零地走在前面;如果他刚才开启了钻头,绿色大脚兽将为自己的奇袭付出恶果……太多太多的如果,也有着太多太多的弄巧成拙了。」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所以,这些题外话就暂且不说了,让我们专注于比赛,专注于推测比赛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变化吧。」 「……如今赛场上,绿色大脚兽卡车位于最前方,他随时可以倒退回来发起攻击,现在在前面等着,也不知道是空档期,还是在看着倒视镜,静静地等待最好的时机。」 「……第二排则是十号选手的蓝色低底盘车在前,第三排则是紧跟在他正后方的黑色肌肉车——事到如今,那辆肌肉车肯定是不会主动抛头露面去替他们打这个头阵了……自己种下的恶果,只能由自己去承受,十号选手只能选择自己主动去和绿色大脚兽卡车殊死一战,或者在原地坐以待毙,等待终结的到来。」 「……虽说刚才的事情用别的角度来看也能解释的通,但是客观来看,绿色大脚兽的的确确就是放了这辆蓝色低底盘车一马——谁知道呢?或许二十二号选手的确想留着这辆车,帮他镇住场子,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十号选手也有极大的可能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是,那样的话,事情不就变得更糟糕了吗?」 「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了:除了十号选手还没有被淘汰,他所做出的所有行动,所有选择,都将他导向了这个堪称最最糟糕的结局——我觉得,从他的角度看来,事情已经不能变得更糟糕了。」龚和微微一笑,调侃道。 「……现在的他,还能遇上什么更差的结果呢?无非是被冲击波命中,被绿色大车淘汰掉罢了。可按这个道理来说,他去主动挑衅那辆大脚兽,有着被淘汰的可能性,他不上前去迎战那辆大车,也有被淘汰的可能……既然刚才十二号选手的黄色赛车冲出重围的时候他就没有主动加速上去追击,现在又何必呢?都是被淘汰,还不如以逸待劳,以不变应万变,过一阵再做打算。」 虽然听起来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但龚和还真是精准无误地猜到了场上选手的想法:正如他所料,那辆蓝色低底盘车丝毫没有要前进半步的意思,保持在现有的位置,一动不动。 由于冲击波两次攻击之间存在一个缓冲时间,短时间内,那辆绿色大车是不会发起攻击的,于是主持人们也将目光先投到了车队的后半部分。 艾琳眼尖,一下子就从画面上的数辆赛车当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后排的车辆里边,出现了一个我们都很熟悉的身影——十八号选手在刚才的追尾事故当中幸存下来了!看起来,他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就加入了旁边的队列,向着更前方驶去。」 此时,那辆车头凹瘪,车尾穿了两个大洞的珍珠白色的,不能说是典雅,只能说是狼狈之极的低底盘车,依旧坚强地从失败中爬了起来,看准机会,奋起直追,重新加入到了行进的队伍里面。 也多亏刚刚经过他的是那两辆被钩爪连在一起的赛车:这两辆车子,由于钩爪的缘故,左右转向的动作都是大开大合的,一不小心,就直接从最左侧挪到了最右侧去——中间剩下的那个车道,刚好就被这十八号选手给占住了。 「这下子,只要再有一辆赛车进行超车,粉色赛车们就有两辆要被截断在车队的最后方了!」艾琳解说道,「这么一来,难不成他们要开始改变自己的作战方针了吗?或者可以说,不改变不行了!再不做出改变,别说争夺桂冠,就连进入前十,都是一件难事!」 「那就说的不对了,」龚和摇了摇食指,「如果有细心的观众朋友们数过的话可以知道,现在的赛场上,已经有高达十四名选手被淘汰了……在场上还剩下仅仅十七名选手,其中那名二十二号选手所驾驶的绿色大脚兽卡车无论如何都是垫底的,因为他已经逆行了好一段路程的情况下,在这种情况下说粉色赛车们争夺不到前十五名的席位,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点。」 「……毫不夸张地说:竞争激烈、你死我活的比赛当中,仅仅只是存活到第三圈,仅仅只是存活到终点冲线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进入前十名了!」 「确实如此呢,」艾琳笑着点点头,「仅仅只是保持在赛道上不淘汰,在这场比赛当中,就已经是一件天大的难事,更别说要去争抢名次了。」 「现在的情况,目前看来,对位于第三排的黑色肌肉车是最为有利的,」龚和很快又开始分析道,「后面的人迫于轮胎刺的yin威不敢上前,而前面的人也没法退回来——也就是说,除非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真的对那蓝色低底盘车视而不见,径直驶向更后方,不然两者之间是肯定要有一战的。无论胜负如何,二号选手都可以趁着双方交战抽不开身的时候超车到更前方,摆脱他们的追击距离。」 「……不过,长久看来,这也并不算是个特别好的选择。」最后,他却突然如此总结道。 「噢?为什么这么说呢?」艾琳很懂事地问道,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我们之前讨论的时候,其实已经预想到了这次绿色大脚兽的攻击,不是吗?」龚和先是问道。 艾琳点点头,一时半会儿还未能领会他话语当中的潜台词。 「然而……我们当初预料的,选手们进入终点路段前遭受的攻击,可不止这一次……」他缓之又缓地说道。 这么说起来,好像的确如此!艾琳在心底想道:当时的预测,在这比赛进入最后阶段之前,选手们至少还要再迎击这绿色大脚兽卡车三次! 「如果按照推算出的最坏情况的话,选手们还要承受三次攻击——就算一次只淘汰掉两名选手,都足以淘汰掉现在场上仅存的半数选手!」艾琳忧心忡忡地说道。 「没错,正是如此。」龚和抱着胳膊,点了点头,神色也颇为凝重。 一辆自第一圈起就开始逆行的赛车,最后却以落后他人数倍时间的惨烈成绩挤进了前五名的范畴——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吗? 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不会成为地下赛事的趣闻,而是会让别人觉得是这场地下赛事的一个笑谈,一个天大的笑话。 只有选手们主动出击,前去阻击这辆异想天开的绿色大脚兽卡车,才能阻止它肆意妄为下去,龚和在心底默默想道。 为此,他们这些主持人,他们这些解说员们所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阐述其中的利害关系,让场上的选手们清晰地认识到:不淘汰掉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下一名遭殃的选手,很有可能就是你自己! 「也就是说,选手们要是再不出手,等到人数削减到差不多的时候,不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吗?」艾琳率先问道。 「三次攻击,也意味着三次处理掉这辆绿色大脚兽的机会——意识到它的破坏力的选手们,不会保持旁观态度的,」龚和故作沉稳地分析道,「因为只论单打独斗的话,没有人能够敌得过它。」 无论是劝导,还是说教,亦或者是危言耸听,大概都没有办法直接让选手们转变心意——他们能够做的实在很少,只能像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同一段话,并且祈求能有选手听进去些许罢了。 「单打独斗的话,没有选手能够保证自己在这大脚兽卡车面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他指出了很重要的一点,「即便是现在的几个夺冠热门,即便是有着轮胎刺,对大脚兽卡车的巨大轮胎颇为克制的黑色肌肉车——在轮胎刺扎穿对方的轮胎的瞬间,自己也会因为距离过近而被冲击波震得昏阙过去。只有远距离的攻击手段,才能制裁这辆巨兽。」 「目前来说,最接近远距离武器的攻击手段,应该就是火焰喷射器还有那些钩爪了吧?」艾琳回想道。 「没错,」龚和点点头,「而且粉色赛车们和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完全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形成了某种古怪的互益关系。如果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将没有任何一名普通选手,能够去争抢更好的名次!」 「互益关系?既然粉色赛车有着对大脚兽卡车来说很致命的武器,必然会成为二十二号选手的心头大患,又怎么能够合作呢?」艾琳提出了一个疑问,「即便表面上虚与委蛇,内心深处肯定也是没法完全信任对方的。」 「事实上,这次比赛当中,他们并没有利益冲突——或者说,直到比赛结束之前,绿色大脚兽都不会对他的这个盟友发起攻击。」龚和猜测道。 「原因很简单:自从他们在某个路口分道扬镳,大脚兽卡车逆行,粉色赛车们前进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有着不同的目标了。粉色赛车们的目的是获得最好的名次,为此,他们选择的攻击目标肯定是顺位名次越来越靠前的选手们——注定垫底的绿色大脚兽卡车,并不值得他们以兑子的方式去淘汰掉。」 「……而绿色大脚兽的目的,是淘汰掉尽可能多的选手:如果场上只剩下十名选手,他这个垫底的就是第十名,如果场上只剩下五名选手,他就是第五名。心知肚明对方不会攻击自己的二十二号选手,完全就没有要攻击那几辆粉色赛车的意思,而是等着他们和其他选手自相残杀,淘汰掉越多选手,对他来说,就越是件好事。最多在终点线前,对那些已经失去了钩爪的,失去了利用价值的粉色赛车,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吧。」 「……目前来说,他只要一对那辆二十七号粉色赛车出手,双方的脸皮肯定就要撕破了——为了这短暂的和平以及利益关系,无论是有着钩爪的粉色赛车,还是没有钩爪的粉色赛车,都没有顾虑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必要。」 「……粉色赛车们不可信任,现在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机会,就只剩下一个了。」说着,龚和举起了食指。 「是有着扎穿轮胎的可能性的那两辆赛车?」艾琳猜测道。 「不错,」说着,龚和将视线投向赛场画面上的那一前一后,一蓝一黑的两车,「冲击波一次只能淘汰掉一辆赛车,两辆赛车的位置极其接近——他们之中无论是谁受到了攻击,另一人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淘汰掉那辆绿色大脚兽,而且他们根本没有不去这么做的理由。」 「或许……他们会想要借这绿色大脚兽的手淘汰掉更多的选手呢?」艾琳捏着下巴思索道。 「不大可能,」说着,龚和拿起矿泉水瓶飞快地灌了一口,随即继续解释道,「他们俩在这绿色大脚兽面前都没有自保的手段,只是能给对方造成些许「反噬」,但是在这赢家独赢,输家一无所有的比赛里,拉别人下水是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什么威胁力的。」 「……可以的话,没有人想要被淘汰。」 在他们的对话进行着的同时,车队已经渐行渐远,完全通过了第一个左转弯——距离蛇形弯道,就只剩下了一个弯道,一个左转弯道。 如果不尽快甩开这辆荧光绿色的大脚兽卡车,进入到了蛇形弯道,那辆绿色大车就会成为所有选手的一个梦魇。 「风水轮流转,上一次和绿色大脚兽率先交战的,是后排的选手;这一次,猝不及防从视野盲区里边杀出来的大脚兽,却跟前排的选手们先打上了,」龚和解说道,「而且,不管怎么看,这次的后排选手们,都要远远比前排的选手们来得要安全。」 「是因为那三辆并行的赛车吗?」艾琳问道。 「没错,」龚和点点头,「他们只要再填补上最后的那个空隙,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组成钢铁般的城墙,阻拦住绿色大脚兽逆行的道路。更何况,四条车道都被占满了,就意味着绝对的安全,无缝可入——即便是那绿色大脚兽,也不可能找到攻击的角度。」 「要是后面的车不肯上前填补这个空位呢?」艾琳忽地问道。 龚和知道她不是平白无故在找茬,而是的确另有所指:「什么意思?这于后排的选手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才对,怎么会拒绝呢?」 「对后排的选手来说,上不上前「填空」,都是没有差别的:原因很简单,没有特殊原因,没有空档期的话,那辆绿色大脚兽也不想放过任何选手——所以,不出差错的话,他在攻击之前,必然会先攻击一次前排的三辆赛车。」 「……尤其是其中两辆还是命运共同体,淘汰了一辆还有着「买一送一」的情况下,就更不可能放过他们了。」她不忘补充道。 龚和立刻就心领神会:「你是说,攻击前方的三名选手之后,必然会出现的空档期,足够后排的选手们逃离绿色大脚兽的攻击范围了?」 聪明人之间就是好说话,艾琳才刚说出了包含着这个潜台词的话,龚和就开始在这基础上去推想后面会发生的事情了:「嗯……的确如此……这样的话,还能借那大脚兽之手再除去几名竞争对手……」 沉吟一阵之后,他突然抬起头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要是人数再继续削减下去,到了最后的最后,谁还能和那些粉色赛车们竞争?」他反问道。 「……选手们现在要齐心协力,不是为了其他,而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大局,他们必须要先联合起来,才有机会争夺更高的名次!」 艾琳也不反对,只是感慨道:「那就要看他们能不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了……」 此时场上还剩下十七辆赛车,要是绿色大脚兽再这么一辆一辆地淘汰下去,到了最后一圈,大概就只能剩下那么十辆不到!十辆不到,里边有四辆粉色赛车的话,就是半数!没有人数优势,选手们又怎么可能敌得过这些粉色赛车? 假如现在还想不通这一点,执意要多淘汰其他选手的话,到了最后的时候,现在获得的所有优势,淘汰掉的所有敌人,都会成为给那粉色赛车们做的嫁妆! 从主办方的角度来说,他们是绝不希望看到粉色赛车或者是那绿色大脚兽夺得好名次的…… 「现在的后排选手们是最不需要小心的,反而我觉得,最需要小心的,反倒是正在筹划着一波攻势的二十二号选手。」龚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艾琳早就习惯了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条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精准至极的预测:有的时候,人的脑海里灵光一现,瞬息之间就将自己获得的无数条线索串联起来,计算、推演完了一切,然后在霎那间得出了结果——由于那推演的过程迅速到了极点,很多时候,想要说清楚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来的,还真需要花上不少时间解释。 于是,她也没有发话,只是默默等待着龚和的下文。 「道理其实很简单。」过了一阵之后,理顺了思路的龚和突然开口说道。 「……现在的两名对他有着最大的选手,凑在了一起,可以视作相互掩护的一个位置——无论是谁被淘汰了,另一人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的巨大轮胎扎穿,从而淘汰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第一次发起袭击的时候,二十二号选手没有选择前排作为目标的原因。」 「……要是一辆的话还好说,无论是二号选手还是十号选手,应该都不会冒着被淘汰的风险去和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硬盘,只要大脚兽还保留着一次冲击波的充能,他就是绝对安全的……可现在两辆赛车凑到了一起,一前一后的行进着,就不需要顾虑大脚兽的威胁了,需要担惊受怕的,反而成了那辆绿色大脚兽。」 「……逆行了这么久,他早就失去了所有竞争力,只能按照原有的计划,继续尽可能地淘汰其他选手,提高自己的最终名次——也就是说,他是绝不能这么继续顺着赛道行驶下去的,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只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就看他打算怎么破坏这个局势吧。」 「噢?我们这边刚谈到二十二号选手的座驾,话音刚落,那辆绿色大车的两盏刹车尾灯就亮了起来!」艾琳兴高采烈地解说道。 这辆大脚兽卡车要怎么破坏当前的这个局呢?所有人都很是期待。 前面的人后退,后面的人前进,双方的距离呈倍速愈拉愈近,眨眼之间,相隔就不足一个车身的位置。 前面倒退回来的那绿色大脚兽卡车,倒是有些主动示弱的意思:前方的弯道是个左转弯,选手们现在也大都靠向左侧,他却是主动靠向了赛道的最右侧,贴着赛道的边缘退后。 看着斜前方的那道急速接近的荧光绿色身影,十号选手迟疑一阵之后,最后还是没有出手拦截。 这是什么意思?不少人在心底喃喃道。 「没想到,没想到他的方法这么简单,这么直接,却这么有效!」龚和轻声自言自语感叹道。 「他保存着冲击波,摆出一副示敌以弱的姿态,首先是让两名选手放松他们的警惕心,更重要的是,摆出了一副没有将目标摆在他们身上的样子!」龚和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如果没有想清楚,没有考虑清楚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对于大局的影响,看到对方摆出这么一个态度,两名选手自然也不会多做纠缠,肯定会任由他继续往后驶去!」 「……二十二号选手玩的是一手阳谋,一手针对人性的阳谋:只要你没有奋不顾身上来和我一战的勇气,就只能和我井水不犯河水,互相远远避开!事实上,只有粉色赛车们会做出那种舍身灭敌的事情,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团队的荣誉大于一切——要是团队中的某人独赢,获得了百万奖金,最后还是由他们五个人来分的!」 「但是,粉色赛车们偏偏和这辆绿色大脚兽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谋!」艾琳很是适时地插话道。 「这种脆弱的,与素不相识的选手之间的配合,与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只要有一方妥协了,就会瞬间沦陷,」龚和评价道,「就当前面的十号选手迟疑的瞬间,绿色大脚兽就已经飞快地退了回去,在对方还保持着冲击波充能的情况下,强森先生也只好悻悻地目送那辆绿色大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朝着后方杀去。」 「……即便知道这几辆车是对所有人最有威胁的,却没有人主动组织,也没有人会主动上前一战,这就是人性:所有人都在等着那辆大脚兽先和别人交战,从而渔翁得利;所有人都在等着那几辆粉色赛车勾中前方的选手,从而自己跟在后面捡个便宜。只要祸不上身,集体的利益对他们而言是无关紧要的,他们会尽自己所能在这个集体当中牟取利益,却丝毫不会为整体排忧解难,这就是人。」 「……选中这份霸道无双,具有足够威慑力的武器的瞬间,我们完全可以说,二十二号选手就已经赢了一半——他的计划实在进行的太过顺利了。」 「……如果不解决掉他,接下来的比赛,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无趣。」他最后总结道。 虽然知道大概原因,但作为需要把对话进行下去的解说员,艾琳还是明知故问道:「为什么呢?具体来说,会变得怎样无趣呢?」 「举最简单的例子:从现在开始,有了十二号选手的先例,没有人敢独行了——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人敢超车,敢脱离队伍,当他的独行侠去了。本来可以获得最大优势的方法,现在在大脚兽的威胁之下,已经成了一条死路,」龚和解释道,「那辆黄色赛车的下场我们都已经看到了,假若没有自保能力,就算机缘巧合之下超越了现在领跑了两位,那又如何?绕过一圈在赛场的另一头再次碰上这辆绿色大车的时候,就是被淘汰出场的日子。」 没有人敢超车的赛车比赛,那还能被称之为比赛吗? 「现在唯一敢超车离开车队的,和大脚兽遇上了还有一战之力的,也就那辆拥有着轮胎刺的肌肉车——大脚兽想要发动攻击,势必要靠近他的两边,但这么一来,轮胎刺也能将他的轮胎扎穿……但是,」他话锋一转,继续分析道,「现在赛场的最前排还有着一辆蓝色赛车,车头带着两个锋利无比的钻头——这辆黑色肌肉车,又怎么敢随意超车呢?」 「……现在想要超车的人,首先要通过肌肉车的左右拦截,好不容易超过了所有人,还要提防后方随时可能杀将上来的带着钻头的低底盘车,好不容易把他们全都甩在脑后了,心中绷紧了的弦还不能放松,要随时警惕可能在某个路口出现的绿色大脚兽?听到这里,想到这些的选手们,还有谁会想要继续超车上前?」 不思进取的比赛,还有什么好看的? 「现在也即将进入左转弯道,绿色大脚兽的身影已经并入了第三排,就是不知道他会何时发起攻击!」艾琳解说道,「十七号选手似乎还抱有侥幸心理:他的绿色赛车依旧半步不让,丝毫没有要主动刹车逃窜到更后方的意思!」 「接近入弯了!」龚和有些紧张地宣布道。 终于,那绿色大脚兽再也忍耐不住,向着左侧猛地撞去! 只要接近到了一定距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发起那道无形的,不可抵御的冲击波攻击! 绿色赛车的反应比他更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全程盯着那辆绿色大脚兽的轮胎,就在大脚兽转向动作刚刚发起的瞬间,十七号选手就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氮气加速键,巨大的推力从背后的座椅袭来,进一步抵着他朝着前方冲去! 「十七号选手很是果断地开启了他的攻势!」艾琳解说道,「随着尾焰的喷吐,绿色赛车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提高了一截!右边的绿色大脚兽也气势汹汹地袭来,两辆赛车,最后会撞在一起吗?我都有些不敢看下去了!」 「没有撞上!」龚和深吸一口气,替她说出了答案,「两辆赛车险之又险地擦肩而过,十七号选手虽然没有完全避开对方有着一定距离的攻击,车尾依旧是被那无形的冲击波扫荡到了,但他毕竟避开了要害!十七号选手的赛事之旅,并没有在这个弯道宣告结束!」 目睹了这一幕的赛场边缘,传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被这一击命中的绿色赛车,虽然车尾被无形的巨力推动倾斜开来,但方向上还是可以让选手本人接受的——十七号选手的座驾,正在沿着一条斜线,切向赛道的外圈,准备避开前方选手的锋芒,从外圈超车上前!」说到这里,龚和也不忘他的老本行,开始分析道,「他这一超车,至少要超车到十号选手的身边才行!可不能过了,过了,就要承受十号选手的攻击了!那飞快旋转的钻头,光是隔着屏幕听到那声音,就叫人觉得牙酸!」 「完了!」艾琳忽地惊呼道。 她惊呼的原因很简单,屏幕画面上的另一辆车,也随着绿色赛车的动作,做出了反应! 「黑色肌肉车居然一直在关注着后方的赛场,早就做好了拦截的准备!」她接着解说道,「虽然我相信十七号选手早就做好了对应的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幕实际发生的时候,处在超车过程当中的他的座驾,还是避无可避!」 在所有人的注视当中,黑色肌肉车右侧的轮胎刺,深深地扎入了绿色赛车的前后胎之中!随着一道轻微的轮胎爆炸声,绿色赛车就这么滑行到了赛场边缘,缓缓停了下来。 「不!动了的黑色赛车,也不止那一辆!」龚和补充道。 赛场画面上,原先位于那辆绿白色赛车左侧的黑色老爷车,居然是趁着这个空隙,开启了氮气加速! 「他能够成功吗?」艾琳有些忧心忡忡地自问道,「这个空隙,可不算太大!」 虽说黑色肌肉车为了拦截从后方超车上来的绿色赛车,的确要朝着右方撞去,也的确在这撞击中,由于轮胎刺拔出需要时间,被耽误减速了些许……但是,这么小的一个位置,这看起来还不知道够不够一个车身宽度的位置,真的足够这辆黑色老爷车超车上前么?所有人都很是怀疑。 更不用说,肌肉车的轮胎两侧还有着锋利的轮胎刺,这道锐利的暗器,更大大缩减了黑色老爷车的行动范围。 「再怎么小巧玲珑,这也是一个极其难实现的操作啊……」龚和瞪大了双眼,有些紧张地自言自语道。 只见画面上的老爷车斜斜朝着右前方驶去,看样子,就是想要从那一小个缺口当中,抓住瞬间出现的机会,冲出重围! 「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呢?」艾琳问道,「看样子,那个缺口并不足以容纳一车通过呀!即便是这么一辆车型较小的老爷车!」 「……要撞上了……要撞上了!」快要撞上轮胎刺的瞬间,她连连惊呼道。 老爷车会重蹈绿色赛车的覆辙,再次被轮胎刺划破轮胎,成为被淘汰的选手当中的一员吗?所有人的心底,都捏了一把汗。 意料之外的事,预想当中的轮胎清脆的漏气声没有传出,取而代之从屏幕当中响起的,是一阵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音。 「什么!」艾琳不可思议地大喊道,「老爷车居然是一脚油门,朝着前方的蓝色低底盘车撞了上去!」 既然右前方的撞不得,那就撞正前方的! 在氮气加速的推动下,老爷车狠狠地撞上了正在过弯的蓝色赛车的右车尾,将其向前顶出了一小段距离,不想要因为后方的撞击和失去控制的十号选手,只好自认倒霉,在后方撞击力袭来的瞬间,顺势接着这股力量,在弯道上继续加速,贴紧了内圈,以极高的难度继续前进! 蓝色低底盘车被撞出去这么一小段距离,它的车尾和黑色肌肉车车头之间的那个空隙,自然也就变大了! 黑色老爷车,这才走出一个斜线,从缺口当中鱼跃而出,顺利逃脱了肌肉车的拦截。 不仅如此,他的加速依旧没有停下:沿着赛道外圈行走的黑色老爷车,车尾后边冒出的尾焰,依旧火热旺盛——他依旧在向着前方冲锋! 「虽然说在弯道,而且左右相隔两条车道的情况下,十号选手暂时是没有办法前来阻截的,」龚和分析道,「但是,有着撞击他人车尾的「前科」,两人之间结下了这么一道可大可小的仇怨,十号选手的追击,真的不是必然会到来的事情吗?」 「……这么看来,二十一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的唯一机会就在这个左转弯道了!他的唯一机会,就是在十号选手自顾不暇的时候,以高超的驾驶技术,对赛道的更前方发起冲锋!只要冲出了足够距离,钻头的尖端,就再也触及不到他的赛车了!」 「二十一号选手,走的不是最外圈!」艾琳再次发出了惊叹,「他就不怕翻车吗?不减速就算了,还要在弯道上发起近乎自毁式的加速冲锋,在这极高速度的推动下,他走的还不是扭转幅度最小的外圈,而是位于第二赛道第三赛道之间的位置!」 「……在这个位置的话,内外圈的差距,也许就可以被他那近乎疯狂的速度给抹平了!在这个位置的话,二十一号选手也许就有一丝希望:后发先至,比内圈的蓝色低底盘车早一步离开弯道,离开钻头的攻击范围!」 龚和看到这里,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他心底清楚,在这个时候,高速行驶的老爷车,实际上是保持在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当中,只要稍微操作不当,只要稍微没有控制住,平衡被打破,这辆古典优雅的老爷车就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翻转过去,完全失去控制,撞向赛道的一侧! 走最外圈的第四赛道,护栏就近在咫尺,即便赛车失控了,撞击的力道也会比较小,选手更容易保全性命——但安全的前提,就是丧失掉一部分竞争力。 内圈就不同了,在内圈用这种速度过弯,就是在用命换速度!只要控制不住,就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这是货真价实的,在生死边缘上游走!这是货真价实的,对自己驾驶技术的,最为盲目的,最为自大的自信! 所有人都紧张得不能自已,龚和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默默捏扁了那个喝的一干二净的矿泉水瓶。 良久,他的双眼才亮了起来,长吸一口气,以漫长悠扬,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的声音,大声宣布道: 「他做到了!二十一号选手从后方超车上前,利用氮气加速的速度差,利用惊人的赛车操纵能力,先十号选手一步,离开了弯道!」 一步之差,就是望尘莫及,看着超车到了远方的那盏尾灯,十号选手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愿要去追逐,直接就无视了那辆黑色老爷车,将心思全部拉回到了面前的赛事上面。 他心底很是清楚:只要那辆大脚兽还在一天,等到一圈过后,等到下一圈的同一个位置,面临那辆黑色老爷车的,就是不可逃脱的,被淘汰的命运。 龚和作为主持人,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心底知道,作为选手之一的二十一号选手,应该要比他更清楚这一点。 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又怎么能以最快的速度阅读局势,在最恰好的时机发起超车,猝不及防地改变方向撞向另一目标,为自己创造出超车的空间呢?这必然是早有预谋的事情。 所以,他很努力地在思考,黑色老爷车如此饱含自信的举动,到底是基于什么。 是什么样的底气,才能让他丝毫不惧在下一圈的某个区域单独遇到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呢? 如果是什么神秘的车载武器的话,这谜就没法猜下去了,龚和在心底苦笑道。 似乎是看出龚和有心事,艾琳善解人意地问道:「怎么了?」 龚和摇摇头,若无其事地接过从身后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瓶矿泉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凭什么。」 「凭什么?」艾琳重复道。 「对,凭什么。」龚和确认道。 「凭什么那辆黑色肌肉车都不敢去做的事情,那辆黑色老爷车就敢去做呢?难道只是因为对自己驾驶技术的自信吗?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追击,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驾驶技术就能摆脱的善茬。」他自语道。 「是啊,」艾琳也附声说道,「即便是在最为复杂的蛇形弯道,也难以和它决出胜负,更别说在其他普通的路段了,那大脚兽卡车就像附骨之疽一般,是很难甩开的。」 普通的路段甩不开,蛇形弯道也甩不开……就没有什么能够甩开它的地方了吗?龚和在心底自问道。 突然,他眼前一亮,想起了某个地方。 「在那个地方,不就能甩开它了吗?」说着,他有如饿汉扑食一般,用近乎贪婪的神情看向解说席上摆着的一张纸质赛场平面图,用手指在上面比划了起来,确认着什么。 不一阵,他就抬起头来,再次重复了一次: 「在环岛路口,不就有机会甩开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了吗?」 「环岛路口?」艾琳似懂未懂地重复一句,「龚老师你是说,借助中间视野障碍物,对方走左边,我就走右边的避战方式?问题是,二十一号选手也没有透视·眼呀!就算有,想明白了这一点的二十二号选手,只要在那环岛路口外边等,不就能够轻松拦住他了吗?」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四十一章弄巧成拙(下)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五道尾焰 纸上谈兵是一回事,实际上在赛场上,能不能拦得住,则又是另一回事了。」龚和回答道。 似乎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他没有再在这个推论上面纠缠下去,而是耸了耸肩,转而岔开到了新的话题上。 「……不管二十一号选手是怎么想的,他肯定是对自己的黑色老爷车,对自己的驾驶技术有着极高的自信,才选择用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离开大队伍,事实上,那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是的,停留在车队当中,是和剩下的所有选手互相算计,互相较量,可要是独行的话,唯一可能遇上的敌人,就只有逆行一圈的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了,」艾琳附声道,「只需要防备着一辆车,总比需要防备十多辆车来得要简单。」 「是啊,」龚和将目光投向选手最为密集的车队后排,感慨道,「和那绿色大脚兽卡车堂堂正正地一战,也总比在这里算计到了阴沟里去来得好。」 「……到了这种时候,选手们依旧处于一个各自为战的境地,他们的心态也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沉浸在先前的氛围当中:下一个弯道是右转弯,原本应该立刻靠向右侧的一橙一红两车,竟是主动放弃了最内圈的位置,就是为了让后排的选手上前占住最后一个空位,好在接下来的比赛当中抵御绿色大脚兽的攻击。」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就是这么真诚的行动,也没法打动他们被贪婪灌注满了的内心——后排的两名选手仍然无动于衷,没有要上前填补那个空位的意思。他们的意图已经很清楚了:大脚兽发动攻击,必然是先和前方的三辆车交战,借助敌人的战力,替自己淘汰更多的敌人,岂不是一件好事?他们腌臜的内心里,估计就是这么想的吧。」 见后面两车一动不动,无奈之下,橙色拉力车只好按下喇叭,作为信号,两辆车组成的整体缓缓地靠到了内侧。 除了最后方倒数第二排的那辆粉色赛车以外,所有的赛车,都靠向了赛场的右侧,准备迎接蛇形弯道的第一个入弯口。 同时,准备迎接那辆荧光绿色大车的下一次攻击。 下一个攻击目标,会是谁? 期待和恐惧,两种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弥漫在选手们的心底。 他们既期待其他选手的落难,为自己制造逃出生天的机会,也对即将到来的攻击感到恐惧,害怕大难临头的,将会是自己。 两种融合起来只能以复杂形容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孕育出的产物,只能是忐忑与不安。 「现在后排的两辆粉色赛车似乎有些蠢蠢欲动,在这个所有人都异常安稳的平静环境里边,最适合在这个时候取得优势的好像也就是它们了——毕竟它们似乎不在大脚兽的攻击名单上面,」龚和分析道,「其他的选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畏前畏后的意思——虽然知道绿色大脚兽刚刚才对那辆绿色赛车发动过攻击,短时间内处于空档期当中……可是,万一呢?」 「……现在最尴尬的情况是,即便不少选手们有着想要拼死一搏,超车上前的意思,可那绿色大脚兽的前一排,就停留着一辆在赛事的前半阶段被视作最为强力的攻击手之一,具有极大威胁的那辆黑色肌肉车!有着轮胎刺的威胁,有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恶意横在前路,他们只能将存活的希望寄托在临近选手的淘汰上。」 「……事实上,二十二号选手的下一次攻击将至关重要:如果他选择的攻击目标不好,后排的选手将会借助这个漫长的空档期,轻而易举地将它甩在身后!这么一来,就连刚才那辆黑色老爷车的计谋也都得逞了:他将如愿以偿,在接近环岛路口的地方与这辆绿色大脚兽相遇,只有在那里,二十一号选手才有机会借助地理优势,借助环岛中间的障碍物,一举甩开这匹巨兽!」 「没错,」艾琳附声道,「二十二号选手必须要选择一个出人意料的目标,才能获得足够的成效,不然的话,再淘汰一名选手,就是他此行的极限了——又要绕过半圈,选手们才会再次迎来大脚兽的袭击!」 想要造成大量麻烦的话,只能是那个目标了,两名主持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暗暗想道。 想要制造尽可能多的障碍物,不让后方的选手上前,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攻击那两辆已经被串联到了一起的车子,这么一来的话,一瞬之间停在原地的「障碍物」,就变成了能够堵住两条车道的两辆车;另一种,则是攻击和它们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第三辆车,那辆车头车尾都破烂不堪的白色低底盘车! 攻击那车,然后自己吃住两个空位,旁边的两辆赛车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逃出生天,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说时迟,那时快,那辆荧光绿色的巨大车辆又动了,两名主持人微微点头,准备一唱一和,将这个显而易见结论作为「预测」,再次在观众当中引发一波讨论。 「二十二号选手开始减速了,」艾琳解说道,「它开始朝着斜后方驶去,目标已经非常明确了……」 正当她要说出自己的结论的时候,所有人,就连和她达成这个共识的龚和本人都没有想到,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竟是一举撕破了和粉色赛车们之间的「和平协议」,后退的途中,趁着最前面的那辆粉色赛车没有防备,车头猛地向右拐去——几乎是这个动作做出的一瞬间,那阵瞬间能够震晕驾驶员的冲击波,就已经重重地轰击在了二十七号选手的身上! 前后左右,就连车内仪表盘上的玻璃都在一霎那间发出清脆的惨叫声,瞬间碎了一地,二十七号选手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子就已经耷拉在了方向盘上面,压出一阵连绵不断的喇叭尖鸣声。 「什么!」龚和先是不可思议地大叫一声,然后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解说赛场上发生的一切。 不是他的职业素养到位,也不是他的接受能力远比其他人要强——只是……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情,在今晚的比赛当中,实在已经上演过太多次了! 说实话,他已经快要有点见怪不怪了。 「……虽然二十七号选手本人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但是后面的选手们终究还是有着一定反应时间的:刚看到绿色大脚兽转而向着右侧撞来,我估计后面的二十九号选手下意识地意味那就是奔着自己来的——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按下了自己赛车的「跳跃」键,那辆银白色的底盘车,堪堪擦着粉红色赛车的车顶,飞了过去!」 「在这难得的机会当中,十八号选手再次毫不犹豫地开启了加速!」艾琳解说道,「很难数清他到底使用了几次氮气加速,不过就我印象中数来,至少已经是第三次了吧!珍珠白色的低底盘车,拖着残破的身躯,吱呀吱呀地冲向了前方,飞快地掠过了刚刚完成攻击的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 白色低底盘车的离去,本来是该为后排的两辆粉色赛车留出超车的机会的,可现在,这个入口却被两辆连接在一起的赛车无情地剥夺而去——在闪躲前方赛车的过程当中,闪避幅度过大的两辆赛车一下子就撞上了左边的护栏。 在机遇出现的一瞬间,把握住了的选手,还有一位。 「噢!这还真是令人惊讶:后排的十五号选手,位于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在前方两辆赛车闪躲的瞬间,位于第三赛道,不需要闪避第四赛道的那辆停下来的粉色赛车的他,毫不犹豫地开启了氮气加速,也朝着前方超车而去!」 「看来,这就是那辆大脚兽的想法了,」龚和头头是道地分析道,「攻击最不可能的目标,造成最大的影响,同时逼迫那些各自为战的赛车尽可能地超过自己,而不是那几辆粉色赛车再次完成超车……这么一来,聚在后面的十辆左右赛车再次被分成了前后两拨,而粉色赛车们,则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下子,场上的局势就被暂时平衡了。」 「……粉色赛车们的处境十分尴尬,现在阵型逐渐收拢,而他们仅剩的三名成员尽皆分布在赛场的倒数四排里面,几乎就是车队里最倒数的几名选手了。他们必须向前方发起冲击!必须让自己保持在有利位置,然后等待绿色大脚兽再次剔除一轮选手,最后在决赛圈对胜利发起最后的冲击!」 「……现在被淘汰的选手已经高达十四名——接近半数!矛头很快就会从绿色大脚兽转到它们身上,他们必须有所行动了!」 话音刚落,那几辆粉色赛车就齐齐开启了氮气加速! 屏幕画面上连续出现出现了五道氮气加速的尾焰,真是一场盛宴,龚和在心底感叹道。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四十二章五道尾焰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石二鸟 三辆粉色赛车的排气管外,齐齐冒出了炙热而耀眼的焰团。 氮气加速,在进入弯道之前的氮气加速,就意味着这几名选手要对车队前排位置发起新一轮的冲击。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位于右前方的二十六号粉色赛车,已经开始向左横移;看样子,他将成为带头冲锋,在最前方打头阵的先锋!而后面两辆粉色赛车,则是来到了最左侧的第一赛道,随时准备跟随着它的步伐,以一字型的阵型向前方发起冲击,」龚和解说道,「目前看来,前方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选手还是比较少的。」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现在位于第四排的三名选手,刚刚逃出了绿色大脚兽的攻击范围,难道还要为自己惹上一个新的大麻烦吗?我想应该是不会的。至于后面的两名选手上前的途中会不会遭到阻截呢?那恐怕也很难:他们不远处的前方,唯一拥有拦截位置的选手,赛车却和其他人的车子「捆绑」在了一起,行动时显得既笨重又别扭,很难做出盯防后方选手这种灵活的,需要高强度变换位置的动作。」 「虽然损失掉了一辆粉色赛车,但是综合看起来,剩下三辆粉色赛车所获得的优势,也足够令人满意呀!」艾琳说道。 「是的,」龚和点点头,「他们这次加速,大概率能够将提升的速度使用到极致,一次性超车到那黑色肌肉车后方,再横向展开——那可就是车队目前的第四排了!」 「……说是第四排,实际上前面也只有三辆车,这可是相当之好的一个位置——只需要淘汰掉两名选手,想办法将第三名选手牵扯进去,他们的第三个队友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超车上前,占住第一名的宝座了。」 说着,龚和话锋一转,转而分析道:「这三辆粉色赛车要超车,要超车到哪里,是否成功,基本都是显而易见而又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事实上,现在更值得关注的,是车队的后排,也就是赛事往后竞争最为激烈的部分。」 「……绿色大脚兽卡车的空档期即将过去,那令人胆寒的冲击波即将再次袭来!问题是,这次它的猎物会是谁呢?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还是那被钩爪焊接在一起的两名选手——毕竟,只要淘汰掉了其中一名,被淘汰者就会成为另一人的累赘,从而在某种意义上达成了一石二鸟的效果。」 「……除非,二十二号选手想要针对那辆紫色敞篷车:在三个目标当中,两个目标是连接在一起,行动不便的,能够轻松搞定的猎物——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要是贪心一点,是不是可以先淘汰掉那辆紫色敞篷车,再回过头来处理那合二为一的两车?做完这一切,二十二号选手甚至可能有时间去淘汰掉赛道最末尾的那辆迷彩越野车!这么数下来,他这一轮的攻击可就太成功了!」 「那样的话,恐怕到了第三圈的时候,场上剩余的选手都不足二位数了,」艾琳苦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能够算是赛车比赛里面头一等的新奇——没想到只要存活到最后一圈,就自动进入前十名了!」 只要通过终点线就能进入前十名,那可真是听都没有听过的事情! 「这也就是强森地下赛事的独特的地方了,」龚和在这种时候也不忘宣传一番,「正是有着这种允许车载武器的独特规定,才让我们在驾驶技术之外,更看到了一份激动人心的,让肾上腺素飙升的选手们之间的博弈,虽然中间有着不少波折,但是我们几乎可以提前宣布,这是一场精彩至极的比赛,这是一场极其成功的比赛!」 虽然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自信而又骄傲,可实际上,龚和心底还在惦记着场上的四辆车。 三辆粉色赛车,还有一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只要这四辆车不被淘汰,这场比赛就不太能算得上「精彩」两字,充其量,只能算是有些出人意料罢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期间,三辆粉色赛车已经汇合到了一起,前后相随,就像是一条长蛇一般,眨眼间,就已经游走到了车队的第四排,完全如同龚和所料,在进入蛇形弯道之前横向排开,稳稳占住了第四排。 而这一举动,自然会给前排的三名选手施加巨大的压力,也能让这平淡无趣的车队前排,显得更有趣些吧,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这一圈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没有了吧,接下来,看完绿色大脚兽的最后几次攻击之后,要是蛇形弯道没有什么重大失误,就只能再往后等,等到车队的前端再次和那辆荧光绿色的大车相遇,才能再次在激烈的碰撞当中摩擦出又一番火花了。 龚和还在想着要找些什么话题将这无聊的「垃圾时间」填充过去的时候,一道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与此同时,屏幕画面上的绿色大脚兽动了! 「二十二号选手动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尾灯再次亮起,他即将再次减速,在进入弯道之前这个极其勉强的时间段再次发起攻击!这可是很危险的一个决定!」 旁边的龚和,听着搭档的解说词,看着屏幕上的赛场画面,越看越不对。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哭笑不得地抬起手臂,指向了大屏幕,「怎么这大脚兽还没有减速退到更后排,这辆紫色敞篷车就已经溜到最后面了?」 大屏幕上的赛场画面里,一辆紫色的敞篷车,先那亮起的尾灯一部,就已经猛地踩下了刹车,居然是未战先言败,刚上战场就打起了撤退的号子,还没进弯道,就已经坚定不移地退到了一橙一红两车的后边躲着! 「二十三号选手,很是……果断地撤退到了一个极其……安全的位置。」艾琳迟疑了许久,才找到了脑海里一些词语的「替代品」,要解说这么一道让人有些无言以对的画面,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如果这不是在大庭广众下解说,而是私下和一群朋友在看比赛的话,她真想说:二十三号选手,可以说是闻风丧胆地,在敌人还没有靠近,就已经猥琐地溜到了其他选手的身后! 很怕死,也很能够让人理解,只是从观赏性上来说……实在是有些难看。 也怪不得这二十三号选手,这比赛还没到第三圈,仅仅只跑完了第二圈的四分之三,就已经淘汰掉了整整十六名选手,这不怕不行啊!不怕的,就已经早早被淘汰掉了! 只有心存畏惧,一直保持最谨慎,而又最正确的行动方针,才能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当中侥幸存活到最后,这就是二十三号选手的想法。 「二十三号选手这个动作虽然很难看,但的确可以说是现在他能够做出的最安全的选择了,」说着,龚和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事实上,他这个位置身处内圈,外侧又有足足两辆车,动不动,又有什么区别呢?短时间内,那辆大脚兽是肯定没法给他造成威胁的。只能说这么多名选手的淘汰,已经让二十三号选手成为了惊弓之鸟,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吧。」 「……虽然说这么行动是没错的,但总感觉这个位置还能再「贪婪一点」:要是拖到更后面才做出这个举动呢?要是大脚兽根本找不到攻击自己的机会呢?那样的话,就连这一个车身的距离,都不用损失掉了——二十三号选手,还是有些太谨慎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龚和将「谨慎」两字咬的极紧:解说员有能说的也有不能说的,他这谨慎里边的潜台词,大概就是在怒斥二十三号选手的胆小吧。 不管台上台下的人怎么评价,乐观来说,主动刹车退后的紫色敞篷车,已然进入了不败之地:前面有两辆车连成一片城墙般的,坚不可摧的障碍物,只要躲在这个「掩体」后边,他就是绝对安全的——绿色大脚兽在入侵后排之前,势必要先和前排的两车交战一轮,等到它攻击完了前面的两人,就一定会进入到空档期,到那时候,就可以安全地超车了。 如果大脚兽决心将两车放到下一圈解决,任由它们自生自灭,自己的座驾则是直直奔着两车后边躲着的紫色敞篷车杀去呢?那也简单。 两辆车结合在一起,极其难操控方向,所以它们过弯的大部分时候,都会走赛场的中间两条赛道。 两辆车,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口子可以通过,想要退到后排,就必须要经过这个非黑即白的单选题。 到那个时候,只要那大脚兽走左边,紫色敞篷车就立刻开启氮气加速走右边,只要对方走右边,它就立刻加速从左侧冲上去——虽然这个作战方针无处不显露出一种未战先怯的懦弱感觉,但总体来说,完全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自保计划。 解释着这计划为何天衣无缝的同时,那辆绿色大脚兽已经贴着内圈退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靠近被锁定在一起的两车! 既然攻击不到在大后方的那辆紫色敞篷车,那就退而求其次,先解决这两个可以一石二鸟的目标!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四十三章一石二鸟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四十四章 换位 绿色大脚兽卡车毫不犹豫地踩下刹车,朝着斜后方冲去,它的目标很是明确:这一撞,就是冲着左后方不远处的那一橙一红两辆车来的! 两辆赛车由于被钩爪焊接到了一起,行动不便,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此时此刻,那两名选手已是危在旦夕! 两辆赛车的车头被钩爪钉在一起之后,它们就成了命运共同体:只要一辆赛车停止下来,深深嵌入车身的钩爪,就会撕裂车体里的关键部位,直接损坏赛车的动力系统,而让两人都迎来淘汰的命运! 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的结局只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可能:要不就是两名选手都存活下来,继续他们的地下赛事之旅,要不就是两名选手都被淘汰,迎着这三更半夜冷到了骨子里的的夜风,告别赛场! 要是那辆紫色敞篷车提早撤开,拿他们当挡箭牌,两名选手都能想好相应的对策,借助自己的驾驶技术和前方的绿色大脚兽周旋——可偏偏这敞篷车的驾驶员耍了个心眼,堪堪等到大脚兽发起攻击,吹响进攻的号角的那一霎那,才退到了两人身后…… 来不及靠向右侧,来不及躲向左侧,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场上的两名选手,都陷入了避无可避的绝境! “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艾琳解说道,“到了这种最需要临场应变,最需要冷静的紧要关头,两名先前默契无间的选手此时却好像出现了沟通上的失误,决策上的不统一!看样子,他们之中位于右侧的三十号选手,是想要驾驶着自己的橙色拉力车刹车后退,向后避开这辆来势汹汹的大脚兽卡车的——我们可以看到,拉力车的速度已经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轮胎的转速明显要低过一旁的红色赛车。而左侧的二十四号选手则是拥有着和旁边选手几乎完全相反的想法:他的破局之策,是继续向着左前方冲刺,避开绿色大脚兽卡车的攻势!” “两辆赛车一前一后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力,那条链子在镜头画面里清清楚楚地绷直了一下,真是吓人呐,”龚和附声道,“也不知道有没有损坏到赛车里的核心部件,但是在心急如焚的三十号选手的角度来说,他肯定是宁可报废掉十辆百辆赛车,也不想正面挨上一下那冲击波武器的!” 两辆赛车一辆想往前,一辆想往后,两人也先后按下了自己方向盘上的喇叭,顿时间,喇叭的尖鸣声响作一团,吵闹至极。 “三辆赛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快要撞上了!只要接近到一定范围,那无法防御的无形震荡波就会无情地淘汰掉位于右侧的三十号选手!我都快要不敢看了!”说着,艾琳捂上了眼睛。 她捂住了眼睛,龚和自然就会接着先前的话茬继续解说下去:“虽然两名选手的选择在最后一刻还是统一下来,齐齐向着后方退去,但中间的迟疑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时间——绿色大脚兽已经来到了橙色拉力车的身边!” 一道巨大的轰鸣声下来,与大脚兽卡车紧贴着的那辆拉力车在震响声发出的同一时刻,所有玻璃在一瞬之间碎了个干干净净,无一幸免。 导播很老练地将镜头切换到了赛车的正面:在这个视角,伴随着两名主持人的解说,被淘汰的赛车将会逐渐淡出赛事画面的视野,消失在镜头之外…… “三十号选手呢?他去哪里了?”这是艾琳睁开紧闭的双眼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龚和赶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向那辆橙色拉力车的驾驶席:挡风玻璃已经被那冲击波震成了一片片碎渣,淋洒在赛车内外,因此,驾驶席里面所发生的事情,摄像头现在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在那座位上边,原本应该不省人事,陷入了昏迷,趴在方向盘上面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是镜头太低了吗?是他倒下来躺在了地上吗?”龚和皱紧了眉,自言自语一阵之后,下意识地对着后方说道,“导播,把镜头再升起来些看看!抬升到更高的角度,看看里面是怎么个回事!” 导播刚收到指令,正要调整摄像机位置的时候,前方又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不对,我们应该看的,应该聚焦的位置,是旁边的二十四号赛车!”艾琳难以置信地说道。 迷惑不解的众人再次顺着她的指引看去:虽然红色赛车的挡风玻璃呈暗黑色,似乎是有着一定遮蔽作用的单向玻璃,可两辆赛车之间的位置,可是毫无遮蔽的! “莫非……”龚和瞪大了双眼,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正在观看着这场赛事的所有人可以清晰地看见,两辆赛车之间,有一名选手正悬在空中……准确来说,他正在从左边的红色赛车里,爬回自己的座驾! “没错!在千钧一发之际,三十号选手打开了主驾驶座的窗户,而旁车的二十四号选手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打开了供对方逃出生天的门户——就在冲击波到来的短短一瞬间,三十号选手死里逃生,从鬼门关里爬了出去!” “……既然前后左右都无法避开对方的攻击,那就利用自己的劣势,将劣势转换为独一无二的优势,躲开这道攻击!三十号选手急中生智,想到了以切换座位的方式,险之又险地逃出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攻击范围!” “……虽然屏幕画面上的他脸色苍白,四肢也有些颤抖,但至少他还没有在冲击波的攻击当中倒下!他还能在这个赛场上继续战斗下去!” “就连二十四号选手可能都想不到的可能性,作为进攻方的绿色大脚兽又怎么会预见到这样的情况呢?花了好一阵时间,他才搞懂了那两辆落后于自己的赛车,为何又重新开始加速,追了上来,”龚和解说道,“想必这个时候他的心底一定是非常愤怒的吧!但是愤怒已经是没有用的了:对于这两辆赛车来说,他的冲击波武器,已经从人见人怕的终极手段,变成了对他们完全无效的一个笑话!” “……只要两名选手熟练运用这个法子,即便绿色大脚兽不服输再次对他们发起攻击,也无法对两名选手造成半点伤害!当然,赛车内部的零件会不会被这冲击波给打出什么问题,就不是我们能够知道的了。” “……虽然目前两名选手第一次使用这个‘移形换影’的法子,还是只能一个人直接弃车逃跑,另一个人配合他的速度进行刹车——但是有了这个思路在前,他们大可以对这个战术进行完善!只要拿些什么卡住油门,两辆赛车完全可以在不降低速度的前提下,躲避来自冲击波的攻击!” “……这下子,二十二号选手要是执意想要淘汰他们,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对两辆赛车发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撞击!只有直接用车身进行撞击,撼动两车之间的钩爪,才有可能对两辆赛车同时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不管怎么说,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的阴谋可以说是被这么一个异类,给摧毁了!” 这么两辆被钩爪连接在一起,不能离开对方寸步的赛车,惧怕赛场上所有其他选手的武器以及手段,偏偏就是不怕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冲击波! 想到这一点的龚和,有些惋惜地评价道:“这两辆赛车,应该就是对于绿色大脚兽的最好的牵制手段了——只可惜他们俩的位置实在是太过靠后,经此一役,又是大大落后于前排的选手……事实上,勉强能够追上前面的人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牵制对方?对于前排选手来说,绿色大脚兽依旧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威胁。” 似乎是意识到了相同的事情,心底清楚再这么纠缠下去也只是在做无用功的二十二号选手,丝毫不拖泥带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两辆赛车,向着后方驶去。 然而,他并没有离开赛场……因为这赛场上可供他狩猎的目标,还有一个。 “终于等来这两辆大车之间,可以说是万众期待的对决了!”艾琳解说道,“一辆是借助沉重的车身进行撞击,一辆是借助车上装载的武器发射冲击波,都是让车身震荡,都是要贴近对方,从近处发起攻击的两辆车身高大不少的车辆,现在即将要碰在一起!” “看样子,二十二号选手是打定了心思,要逼迫十六号选手与自己同流合污,逆行一周,在赛场的另一头阻击其他选手了!要是没有一个强力帮手同行,再一次遇到那黑色肌肉车,恐怕讨不得好处!”龚和分析道,“刚才在两车受袭的瞬间,紫色敞篷车从左侧超车上前,越过了他们几个;而两辆连在一起的赛车则是用自己的智慧,成功躲过了一次大脚兽的攻击。” “……进入第三圈之前最后的战斗,将会聚焦在赛道上的最后一排!” 秋后算账 第三百四十五章 重量级对决 两辆被钩爪“焊接”起来的赛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攻击,而利用他们作为挡箭牌的紫色敞篷车,又在双方交战的瞬间,狡黠地从三车左侧绕过,超车到了更前方。 此时此刻,赛场上剩余的,能够作为绿色大脚兽卡车目标的车辆,就只剩下了一辆,就只剩下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那辆同样笨重的装甲车,那辆迷彩涂装的越野车!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镜头画面聚焦,都集中在了这万众瞩目的两辆车身上! 大战,一触即发! 就连前方不远处刚刚被攻击过的三十号选手,都饶有兴趣地看向了旁边的后视镜,愣了一下之后,才想起在先前的冲击波轰击当中,所有玻璃都碎了一地,看向后视镜的方向,就只能看到一个空空如也的金属框架。 “前面的绿色大脚兽卡车飞快向着后方倒退而去,两车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拉近着!”龚和解说道,“虽然十六号选手的座驾车型特殊,但是冲击波这种武器一视同仁:不是针对外在的车身,而是直接穿透车身,对车体里面的选手造成巨大的伤害——无论你的车身有多厚,加装了多少层防弹钢板都没有用,无形震荡波将透过厚实的车体,直接作用在选手本人身上!” “……如果没有什么对策,即便是这样沉重的车身,应该都是不足以抵挡住冲击波的威力的!想要躲过这绿色大脚兽卡车的攻击,除了刚才两车之间那种宛如击鼓传花一般,将一名选手在两辆赛车之间来回调换的把戏,最困难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通过精湛的驾驶技术,直接避开这辆绿色大车,不让它近身!” 这么无敌的武器,必然伴随着一个限制,而对于二十二号选手的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来说,这个限制就是距离! 要是没有接近到足够的距离,即便只是拉开到了一个车身以外的位置,也足够选手们咬牙扛过这阵冲击,继续操纵赛车——先前躲到邻车里避难,然后又爬回到自己座驾里面的三十号选手,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到龚和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艾琳猜测他是又想出什么法子来了,当即问道:“那么龚老师,依你看来,这场上的选手有什么办法可以躲过这场灾祸呢?” 龚和一听到有人主动问这个问题,眼睛一下子就像是亮起了光一样,立刻就滔滔不绝地解释了起来:“虽然不能说是对所有选手都通用的方法,但从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第一次开始攻击我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总算是得出了一个足以帮助十六号选手破局的方法……” “……现在的十六号选手,他的座驾,一辆迷彩越野车,在直线速度和弯道的操纵性能上面,都可以说是处于全面的劣势,刚才人多的时候距离拉不开还看不出来,可随着选手们逐渐被淘汰,他和前排选手的距离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了,只会逐渐扩大而不会再次减小。” “……时至如今,十六号选手唯一的竞争对手,其实就是二十二号选手:只要他不逆行,只要他不放弃这场比赛,不管怎么继续下去,以多慢的速度继续下去,他都不可能是本次比赛的最后一名,都不可能是垫底的那个人——当然,如果只满足于这一点的话,十六号选手年后大可现在就放弃比赛朝着反方向驶去,事情也能够迎刃而解了。比二十二号选手正向多行一圈的他,不管怎么说,都是胜券在握。” “……如果依旧不想放弃这场比赛,想要继续追逐下去,寻找潜在的超车机会,又该怎么办呢?不追上去,谁知道奇迹会不会发生?不追上去,就算奇迹发生,也降临不到十六号选手的头上来。” “……废话不多说,让我们言归正传:若是想要躲过一次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冲击波攻击,也很简单——不让它发起攻击,也就是了。” “不让它发起攻击,那是什么意思?”艾琳喃喃道,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很简单,冲击波的攻击对象是左侧或者右侧一侧的选手,而目前我们还没有见过二十二号选手用它攻击过后方的选手——要是他能够这么干的话,也不至于要逆行两圈了,”龚和推测道,“要是能够用冲击波攻击后方的选手的话,岂不是还能给他自己增加一个向前的推力?敌进我退,那这样武器可就恐怖的很了。” “……所以,想要进入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盲区,除了超车向前,踩着其他选手的‘尸体’前进,以其他被淘汰的选手作为垫脚石越过这道难关,还有一个盲区,就是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正后方!” “正后方……”艾琳沉吟一阵,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下一刻,她也眼前一亮,“正后方!” “没错,正后方这个选项,只有对于十六号选手来说,才是可行的,这也是为他一人提供的‘特殊选项’。”说到这里,龚和笑着点了点头。 “位于绿色大脚兽后方的话,对方大可直接踩死刹车,作为后车前进路上的沉重障碍,可对十六号选手来说,显然是没有这种心理负担的:反正自己大概率都是要倒数第二名的,又有什么区别呢!”艾琳兴高采烈地向观众们宣布着自己获得的新发现,“而正相反,为了尽可能地提高攻击效率,二十二号选手和他的座驾是不能在这个地方逗留过长时间,也不能在这么一辆垫底的赛车上面耗费不必要的精力的——他如果真的气急败坏踩下刹车和十六号选手对耗,从中受益的,将是除了他们二人以外的所有选手!” “都到了这个程度了,我想,十六号选手应该也是很乐意去坏二十二号选手的好事的:尽管那可能意味着自己的名次不会随着对方的攻击而顺位提升。”龚和评价道。 没进前五名,再怎么提升,其实都不怎么好听。 可要是拖住了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为其他选手们赢来了喘息的时间,甚至可能为他们分担走了所有被攻击的机会,相比而言,这个恩情,可就太大了。 独身拖住了赛场上其他选手都避之若浼的“大反派”,成为了所有其他选手的救星,这个名号听起来,难道不是要高级许多吗? 参加这场比赛,三十一名选手当中,只有一人能够带着奖金回家,剩余的选手就只能空着手望天哀叹——能够参加这场比赛的,无非就是一群在追逐名誉,追逐利益关系,追逐与死亡紧紧相随的扭曲的刺激感的人们。没有谁是真的冲着奖金来的。 只要想到了这个方法,他就没有理由不这么做,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 想到这里,他又继续解说道:“如果想用这个方法,十六号选手必须在两车的距离继续拉近之前就做出反应了:他要开始提前调整自己座驾的位置,好让自己的越野车处于一个如同影子一般紧紧贴在大脚兽卡车身后的地方——这么一来,大脚兽向左,他就向左,大脚兽向右,他就向右……除非大脚兽卡车能够对后方发起攻击,不然的话,十六号选手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龚和的热切注视下,那辆迷彩越野车动了:越野车没有朝着大脚兽卡车的后方驶去,而是举棋不定,在赛道中间左右摇摆,似乎随时准备从左右侧突围上前。 “看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位于赛场上的选手们在竞争激烈瞬息万变的赛场上,想要在一下子想出这么周到的解决方案,似乎还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呀!”艾琳有些惋惜地说道,“看来,十六号选手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自己的驾驶技术以及林场应变能力上面了。” “现在绿色大脚兽卡车位于迷彩越野车的右前方,两辆车交互的位置应该是可以预测的,”龚和分析道,“不出意外的话,二十二号选手应该只能从右侧发起攻击,能够预见到这一点的十六号选手,选择从左侧突围的话,也许能够在赛道上觅得一线生机。” “两辆赛车的距离愈来愈近……啊!十六号选手选择主动发起攻击,他驾驶着自己沉重的赛车,朝着绿色大脚兽的左后胎撞了上去!”艾琳惊呼道。 “这一下,的确是撞得恰到好处,”龚和解说道,“以迷彩越野车发力的位置,恰好将正在后退的绿色大脚兽卡车的步调打乱了……不仅如此,绿色大脚兽卡车的车身,似乎已经有些倾斜!再这么继续顶着它前进,很有可能直接将那辆绿色大车拦腰撞停!” “二十二号选手要怎么应对呢?……二十二号选手竟是开始向左转弯!”艾琳飞快地解读道,“二十二号选手想要借助着这股外来的力量,更快速地调转车头,用自己的左侧车身贴上越野车的车头!” “……只要侧身和对方的驾驶室大概对齐了,他就能向十六号选手发起迄今为止最为致命的一次冲击波攻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四十六章 氮气加速 两辆沉重的赛车一前一后撞击在一起,后方的越野车精准地找到了前车的左后轮,像一头力大如山的蛮牛一般,缓慢而坚定地顶着大脚兽卡车向前推进,再过不久,前面那辆绿色大车就要被这道撞击直接顶得车身旋转过来,失去对自己车子的控制。 对于志在前进的选手来说,车辆被顶翻的确可以算是一大灾祸;可对于一路逆行,只为淘汰更多选手而来的绿色大脚兽卡车来说,车子的方向是朝前还是向后,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大脚兽卡车的攻击手段——那道冲击波的攻击方向,正是它的左右两侧! 倘若迷彩越野继续冲撞下去,绿色大脚兽继续顺势左转下去,那正遂了二十二号选手的意:他的座驾,将以翻倍的速度,将车头扭转过来,而左侧的车身贴住越野车车头的瞬间,就是十六号选手被淘汰的瞬间! “十六号选手必须立刻刹车,以求和前车拉开距离,不然的话,被顶撞而扭转方向的绿色大脚兽卡车不会受到半点实质性的损伤,他自己却要在冲击波的洗礼之下受到严重的伤害了!”龚和解说道。 赛场上的变化速度实在太快,解说席上的两名主持人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赛道上两名选手之间的战斗,胜负已分! 等到他们再次开口的时候,情不自禁宣布的,已是这场小规模战斗的赛果: “十六号选手,竟是以极快的反应速度,险之又险地扭转了这次攻击的结果!”艾琳看向屏幕上的赛场画面,心有余悸地总结道。 在那生死存亡的瞬间,迷彩越野车没有顺着所有人的预想行事,它没有减速,速度不降反增,车辆尾部的排气管,竟是冒出了一团在这漆黑夜空当中衬得格外闪亮的焰团! 沉重如山岳的迷彩越野车,竟是开启了它在本次赛事当中的首次氮气加速! 主持人们还没来得及感叹,还没来得及指出这一点,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这其中的含义,胜负便已经因为这一个举动而逆转! 不仅是解说席上的主持人,台下的观众,甚至赛场上的二十二号选手,都早已做好了对方会减速转弯避开车头要害,或者是干脆将刹车踩死甩开距离的准备,甚至他的心底,已经设想出了几个相应的对策。 这没有减速反而用氮气加速这种堪称暴力的手段强行在短距离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速度,一下子就让打好了满盘算计的二十二号选手愣住了神! 在意外当中,他下意识地就按下了冲击波的发射按钮:然而,氮气加速给沉重的迷彩越野车增加了一股无人可以忽视的巨力,在一瞬之间,竟是以众人意料之外的速度,加快了将前方绿色大脚兽截停这个动作的进程…… 冲击波轰出的一瞬间,所瞄准的位置,竟是迷彩越野车的左后方车尾部分! “艺高人胆大的十六号选手做出了一个无论是我们看来,还是场上选手看来都不可思议的抉择,而这个抉择,也直接为他赢来了潜在的胜机!”龚和分析道,“他用对方料想不到的速度,将二十二号选手的大脚兽卡车顶撞得转了大半个圈,然后凭借着一静一动的速度差,在冲击波击中自己的瞬间,就已经窜到了更前方,惊险地避开了对方的枪口!” “……虽然被冲击波命中之后,这辆沉重的迷彩越野车一时间就像是小孩子脚下被踢开的遥控车玩具一般——车尾被一股无形巨力拍开,猛地撞向一侧的护栏……可也正是因为这些护栏的存在,才让他没有变成一个飞速旋转,失去控制的陀螺,而是在短暂的减速之后,朝着更前方驶去!” “在那一瞬间,十六号选手果断开启了氮气加速,将最最重要的车头驾驶室让开,躲过了一劫!”艾琳分析道,“冲击波发起攻击的位置本就有些勉强,他这么一加速,更是堪堪避开了最为致命的那波攻势,让这道冲击落了个空,仅仅只是轰在了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车尾上边!” “……虽然在某个瞬间,两辆车都有失去控制而翻车的风险,但到了最后的结尾,两名选手都凭借着强悍的运气,停在了赛道边缘!这次攻击,终究要以二十二号选手和他的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失败告终!” 与其说是运气,在这次交锋当中最为强悍的,还是这十六号选手的心理素质! 虽然姗姗来迟,但是他所驾驶的这辆迷彩越野车还是成功渡过了险境,借着氮气加速的余力,朝着前方的右转弯口飞快驶去! 看到那带着些许提醒意思的,纵观车队全貌的屏幕画面变化,从这惊险无比的交战中回过神来之后,两名主持人这才将解说的重心摆回到了对比赛整体的解说。 “前方车队的位置,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几个主要的攻击手都没有太好的目标以及位置,在赛道的最前方独行,坐拥宝刀却只能挥向空处,可以说是憋屈至极呢,”艾琳解说道,“三辆粉色赛车似乎对自己目前的位置颇为满意,暂时没有要发起攻击的样子,只是保持着那份如影随形的压迫感,紧跟在前排领跑的三名选手后边。” “事实上,他们根本不需要在这种时候出手,”龚和接着说道,“只要他们三人能够将这份优势留存到第三圈结束的时候,那这场比赛的胜负,就没有半点悬念了。相反来说,这相当于给前排的三名选手一个硬性的要求:在第三圈结束之前逃离粉色赛车们的攻击范围,或者迎接可以预见的苦涩失败。” “……借着氮气加速的余力,十六号选手前进的幅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夸张,已经来到了车队的最后一排,和那俩‘难兄难弟’齐行,不……也许不能说是齐行,由于两车相连,畏手畏脚的两名选手难以发挥自己的驾驶技术,也不敢释放赛车的全部性能,这个时候,反而是落后于性能完全处于劣势的迷彩越野车半个车身,很快就要被后者甩开了。” 说到这里,龚和沉吟一声:“嗯……蛇形弯道么……这个倒是可以看作十六号选手的舞台——具有沉重车身的迷彩越野车,在这种所有人都需要将心力放在应付面前赛道的时候,很容易可以预见对方的行动路线,并且发起攻击。猝不及防下,被那像是铁犀牛一般的重型车撞上,正在过弯的选手,恐怕会直接被顶个人仰马翻。” “……在这个蛇形弯道,最有可能发起攻击的,也就是他了。”最后,他如此总结道。 艾琳听到这个关于迷彩越野车的话题,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了先前飞快和它交错而过的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又想起了龚和说过的某句话,忍不住提醒道:“这么看来,二十二号选手在接近进入蛇形弯道的这个位置灰溜溜地离去,我们沿着赛事地图的对角线看去,车队和那辆大脚兽卡车还真有可能在环岛路口的位置再次相遇!那样的话,我们能够看到预言成真吗?二十一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可以借助环岛路口中心的绿化带的掩护逃出生天吗?” “让我们拭目以待。”龚和带着笑意补充道。 还没等龚和开始发愁,这段漫长的蛇形弯道里改用些什么话题搪塞过去的时候,一个解说话题就送到了他的嘴里。 通过了第一个右转弯,蛇形弯道的第二个弯,是一个左弯。 这个时候,所有选手都向左靠去,除了一辆车。 “在这个所有选手都向左靠去从内圈入弯的时候,我实在是没有想到,赛场上竟会有如此……!”龚和眼见此景,立刻点出了赛场上所发生的事情,可一时半会又被对方的异样举动给噎住了,竟是找不出一个好听点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看到的场景,卡顿了好一阵,才继续说道,“居然会有这么……保守的一名选手存在!” “……为了规避被十六号选手的迷彩越野车撞击的风险,为了避免早早被淘汰的命运,二十三号选手的紫色敞篷车居然是躲在赛道的另一侧,在下一个弯道的最外圈入弯,为的就是能拉开和那辆迷彩越野车之间的距离,不让对方从内侧发起撞击,将过弯时的自己撞翻!” 右转的弯道,紫色敞篷车在内侧,无论怎么撞击,都没有影响;左侧的弯道,这紫色敞篷车根本就不接近那越野车半步,甚至就连相隔一条车道的第三赛道都不去,紧紧依靠着这坚实的赛道护栏——这么一来,即便十六号选手主动发起攻击,有着护栏作为靠山,这辆敞篷车也可以说是处于不败之地。 虽说后面的两车不大可能追得上他,可他这么做的话,基本就是放弃了与前方选手一争高下的机会,可以说是只有着“完成比赛”这个最基础的,看起来甚至有些卑微的要求了。 秋后算账 第三百四十七章 转轮机枪 事实上,比赛进行到这个时候,已经完成了接近三分之二的路程,而到了这个可以称为“临门一脚”的紧要关头,二十三号选手的紫色敞篷车前边,实际上也只有九辆赛车。 这么说来,看样子,第十名的名额必然要在他和那辆迷彩越野车之间斗个你死我活之后才能决出,实则不然:再过个大半圈,等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再次现身的时候,在它的狂暴攻势下,前排的选手能不能剩下半数,还是个问题呢! 既然自己在一场三十一人参赛的比赛当中,是稳进前十名的,为什么要在此时作出激进的举动,给自己增加被淘汰的风险? 二十三号选手做出这个选择,虽然面子上不太能挂得住,但是却是现在对于他来说,最实在的选择。 摆出这么一副无意争锋自甘堕落的姿态,傍着赛道护栏这专门克制迷彩越野车撞击的“靠山”,十六号选手也是拿他没有半点办法,只能试图将目标放到更前方的九名选手身上。 “这辆紫色敞篷车还真是稳健,他选择了最稳扎稳打的方式,来通过这个有些难度的蛇形弯道:那就是,无论是内圈还是外圈,无论面临着的是优势还是劣势,都要死死抱住身旁的赛道护栏作为‘救命稻草’不放,借助这个掩护通过一个个弯道……” 说到这里,主持台上的龚和苦笑一声,“他这倒是避开了对于自己来说致命的攻势,可这就苦了后面的人了——后面两个赛车被连在一起的难兄难弟,根本没法灵活操纵赛车到从敞篷车旁边超车过去的程度……” “……前面的敞篷车退,后面的两辆车就要退——赛场上这四名选手之间的互动,简直就像是先前漫长比赛的一个枯燥无味的缩影。”他总结道。 艾琳点头表示赞同,但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这种时候,除了在解说词里骂上两句,还能够怎么办呢?场上比赛无聊,观众要默默忍受,他们主持人则只能想办法找到些话题,好给这无趣之中增添上几分吵闹。 “局势再一次陷入了僵持,”龚和轻叹一声,然后缓缓解释道,“前排的选手相互之间难以找到进攻的机会:一旦要对前方的人发起攻击,除非对方出现失误而减速,不然就只有自己使用氮气加速,利用这爆发性的提速,快速接近对手——那样的话,意图也实在是太明显了点。前排的选手,几乎可以说是维持在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里。” “……除去前三排独行的三辆车不看,第四排,就是并排齐行的三辆粉色赛车,它们则更不可能主动发起攻击。粉色赛车们的手段是有效而稳定的——所以它们根本不需要寻找什么出奇制胜的机会,也根本不用抓住让别人料想不到的机会,虽然它们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颇为不齿,但这钩爪武器本身,可以算是相当光明正大,而又难以防御的武器了。他们几名选手要出手,也会是在终点线前的瞬间——只有保证足够收益的目标,才会被他们选中。第二圈末尾的领先,显然不是什么特别牢靠而不可逆转的领先。” “……至于最后排的那群选手?唉,就更别提了,”说着,龚和恨铁不成钢地摆了摆手,“先说第五排吧:中间的白色低底盘车车头又因为追尾几乎撞得瘪进去了,车尾又被两个钻头凿穿,还在漏风啊!这样破破烂烂的座驾,引以为傲的攻击手段——颜料喷射器还被钻头给破坏掉了,他又怎么可能会主动向更前方发起冲击呢?” “……白色赛车左右:左边一辆不成器的黑色轿车,右边一辆车载武器只能自保的银色低底盘车——它们俩,都是没有主动发起冲击的能力和底气的。” “……再往后?再往后就是我们目光所一直聚焦的,明明是最有机会由于摩擦发生碰撞,由于碰撞产生淘汰的第六排。只可惜二十三号选手根本没有半点要迎战的意思,也丝毫没有要尝试的意向,只是在一味地忍让,一味地逃避。” “……至于最后面跟的两辆赛车,能够完成比赛就算不错的了,就不奢望它们做出什么惊天举动了。” “也可以理解吧,”似乎是照顾到二十三号选手的颜面,艾琳从他的角度解说道,“毕竟前面两排都是有着足足三辆赛车占据在赛道上,在只剩下一个空位的情况下,别说是现在这种紧张刺激的时候了,就算是比赛倒退些时间,在先前人多些的时候,都没有多少选手敢于去抓获这种时机——这个漏洞,看似是一个机会,实际上对于它们来说,却更像是一个甜蜜的陷阱。能够存活到现在的选手大多都是有着极高警惕性的,自然不会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候轻举妄动。” 场上的选手依旧如同精密的齿轮一般,沿着设定好的踪迹运行下去,精准而又死板地到达下一个位置,赛场上没有一丝半毫的悬念,蛇形弯道就在所有人精湛的驾驶表演当中,无声无息结束了。 事实上,这也是比赛进行到现在,最为安静的几个路口之一。 到了这种时候,两名主持人就连什么心底话都不能藏着了:只要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话,都得抛到解说席上,作为解说词的填充。 “选手们通过蛇形弯道后,已经顺利地进入了第三圈,而在第一个弯道之前,他们全都摆出了一副与世无争的架势,凭借着无声的默契,提前向着左侧内圈靠去,以示自己没有进攻意图的决心,”说到这里,龚和深吸一口气,有些绝望地自问道,“不会一直到那环岛路口,一直到绿色大脚兽卡车再次发起攻击之前,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阵势不动吧?这可是赛车比赛啊!动起来好吗?尝试一下超车好吗?” “这倒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艾琳轻笑一声,“选手们……” 还没等她说完,场上竟是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扑哧”一声尖鸣! “什么声音?”龚和很快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向屏幕,在十多辆车里面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导播显然也没搞懂这是怎么回事——不然的话,他早就把镜头聚焦在特定选手身上了。 扑哧一声……倒是有点像是爆胎的声音?是谁发起了攻击吗?问题是,这场上的所有选手的位置,几乎都没变啊? 正当龚和在屏幕上寻找着速度肉眼可见地降低的车辆的时候,眼尖的艾琳已经先他一步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观众朋友们,快看,是那最后面的紫色敞篷车!爆胎的车辆,是那辆最后面的赛车!” “怎么会!”龚和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他情不自禁地转身看向导播,可导播也是满脸涨红地耸了耸肩,表示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由于赛场上的选手们根本没有半点进攻的意向,导播干脆就将镜头高悬到了可以一次俯瞰所有人的最上空——这一个画面当中,就能将所有人一览无余。 要是有人在这画面里发起进攻,别说他们这两名泪眼中逐渐泛起困意的主持人了,也别说在后台忙里忙外累得不成人样的工作人员们了,就是直播间里面的观众们,也总会有人看到事发的经过吧? 可评论区里观众们的茫然之意,要比两名主持人更甚。 没有一人看见那攻击是怎么发起的,没有一人察觉那攻击是何时发出的,孤零零靠向右侧准备从外侧入弯的二十三号选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戳破了轮胎! 接下来,让主持人意外的是:爆胎,仅仅只是他们预料之外的第一件事。 赛场上,最后排的几辆车辆的车尾上,飙溅出了一朵又一朵的火花! 这可不是什么集体开启氮气加速的尾焰,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火星!是金属高速摩擦所擦出的炙热火光! 突突突接连不断的响声从赛场上传来:四枚轮胎失去抓地力,几乎停在原地的紫色敞篷车的车头,两枚明亮车灯之间的遮网已经弹飞,从中露出来的,是两截修长而又漆黑的,缓缓冒着白气而又飞速旋转着的,黝黑色的机枪枪管! “这真是太疯狂了!”龚和难以置信地大喊道,“没想到二十三号选手隐忍至今,一直以来各种近乎自辱的让步,原来只是卧薪尝胆般的忍耐——他要隐藏的,正是这两门大杀器,转轮机枪!” “这真的不算是犯规吗!”艾琳惊呼道,“只要稍微被这玩意擦中,就必然是落得个不死即伤的惨痛下场啊!” “如果二十三号选手一直隐忍到最后,那大概只会发起一次攻击,虽然有争议,但在机枪轰鸣声中,大概不会有其他车到达终点——所以也不存在争议,”龚和神色凝重地说道,“至于这个时候,他已经被淘汰了,机枪只是一时怒上心头在徒劳地喷洒着火力——谁被打中,大概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秋后算账 第三百四十八章 爆胎疑云(上) 紫色敞篷车因爆胎而无奈停下之后,它车头装载的两杆转轮机枪,先是将火力集中在了让自己屡屡“受辱”的那辆迷彩越野车上: 可那越野车车身里恐怕是装载了什么防弹夹层,子弹打在上面铛铛作响,却始终不见对方做出闪躲的动作,显然是对这挠痒一般的子弹视若无睹。 这个目标不成,那就换作下一个目标:虽然轮胎被打穿让紫色敞篷车扭动的身躯显得格外别扭,可在剩余两辆赛车逃出他的射击范围之前,一梭子子弹还是不可避免地朝着一橙一红两车飞去! “从车尾受击溅出的火星我们可以看出,现在正淋浴在枪林弹雨中的,变成了倒数第二排的另外两名选手!”龚和解说道,“看样子,似乎是因为打不穿越野车的厚重装甲,二十三号选手决定更换目标,寻找下一个可以拖下水的陪葬者!” “那样的话就糟了!”艾琳也附声道,“赛车的车体厚度肯定是远远比不上沉重的越野车的,即便是经过特殊改造,又有多少选手会为了一场赛车比赛而增加防弹夹层这种不必要的重量呢?赛车的车体,在机枪子弹面前,脆弱的就像一张白纸!虽然他们似乎已经离那两轮停止转动的机枪有着一段距离,但是他们刚才真的逃出了子弹的有效杀伤范围吗?” 这个时候,有一辆赛车的速度,似乎肉眼可见地变得缓慢起来。 这一下,所有关注着后排这段争斗的观众们的心,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边,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屏着气,默默等待着两名主持人下达最后的“通知书”。 “二十四号选手的速度似乎变慢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子弹穿透车尾射入驾驶室对他造成了损伤……”龚和说着,有些蹙紧了眉头的意思,可细细看去,又像是在眯眼,努力想要看清些什么的样子。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艾琳问道。 “你仔细看一看,那两辆车之间的链子,是不是断开了?”他试探性地指向大屏幕问道。 那两辆车的位置,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对!若非锁链断裂,是绝不可能分开到如此地步的! “是真的!”艾琳惊奇地回应道,“虽然不知道两名选手有没有在机枪扫射中受到伤害,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历了一场场祸事之后,他们终于迎来了自己身上的首次转机,终于迎来了争夺更高名次的,希望的曙光——嵌入车体的两枚钩爪之间的金属锁链已然被同为金属的子弹击碎!” 听闻此言,龚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看样子,刚才那扫射,可不仅仅是为了伤害这两名选手啊……而是为了进一步搅乱战局,而向他们抛出的救命稻草。” “……虽然二十四号选手在刚才的机枪扫射当中显得有些慌乱,就连赛车的速度都不知怎的降低了些许,但是他毕竟是位于左侧的那人——这点细小的差距,很容易就能够在下个弯道追回来,这也给变化莫测的赛场上,再次增添了一道变数。” “……考虑到现在的最前排还有两辆带有轮胎刺的车辆:一辆可以扎破左右邻近轮胎的,有如双刃剑一般的黑色肌肉车,还有一辆可以刺穿前方一切,拥有着两枚钻头,像是长矛一般的蓝色低底盘车,这两辆车,大概率是粉色赛车们会优先处理掉的目标——尤其是二号赛车,只要不处理掉这名强敌,他们就绝无夺魁的可能性。” “……手无寸铁的粉色赛车被解决掉,实际上已经让几名驾驶粉色赛车的选手们变得有些束手束脚了:无论他们之中是谁准备做同伴的垫脚石,是准备从哪个角度发起攻击,对剩余选手来说差的都不太多……最重要的是,他们只剩下两个淘汰名额了!” 说到这里,龚和与旁边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无其事地拿起水瓶开始休息,而艾琳则是顺畅地接上了这段分析: “这么说来,前排现在有着三名选手,就已经有一名选手会立于不败之地,再加上那辆黑色肌肉车几乎是必定会被选中的目标……实际上,二十一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和十号选手的蓝色低底盘车被勾中淘汰的几率,都是百分之五十!” “……这意味着什么?”她反问道,“这意味着,只要后排的选手再次对前方发起冲击,疲于奔命的粉色赛车们,实际上已经是没有更多的手段来反制,来阻止,来威慑住他们的超车行动了!现在看来,或许可以用上‘黔驴技穷’这个词也说不定呢!” “……只要有一名选手超过粉色赛车所在的那一排,除了肌肉车以外的选手被淘汰的几率,就下降到了百分之三十,只要再超车,就会再次下降!这个时候,实际上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为什么要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原因很简单:前排的几名选手,都已经是“明牌”的状态了!除了一辆黑色轿车还没有施展过自己的手段以外,粉色赛车后面一排三名选手,都在前面的比赛里暴露了自己的最终手段! 允许装载武器的比赛,实际上,可以说是一个信息差的比赛: 大脚兽逆行一圈提前设伏,是寻找选手们的视野死角,对信息差的利用;迷彩越野在弯道发起撞击,是仗着对方的行动路线可以预测,而自己的行为无人可以预见的信息差;粉色赛车在赛车后方猝不及防地射出钩爪,同样是在盲区里发起攻击,利用信息差先手攻击…… 到了比赛的这个阶段,能够保持一份神秘感,能够保持一份压迫感的,就只有那些迄今为止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手段的选手! 例如此时遥遥领先的黑色老爷车,例如第五排的黑色轿车,例如最后一排的一红一橙两车! 虽然不知这四名选手是真没有武器还是有武器却隐忍至今……可到了这个时候,有没有武器这件事本身已经不再重要了——没有出手这件事,才是所有选手恐惧的来源! 就像先前的紫色敞篷车,隐忍了大半个赛事,在最后被淘汰的时刻,才近乎发泄般的暴露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那可是两杆机枪! 前面的两圈比赛里面,哪有出现过这种量级,这种杀伤力的武器? 在互相猜疑的赛场当中,选手们很自然而然地就会越想越多;到了第三圈还忍着不出手,不想暴露的,会是什么杀手锏?会不会……比那机枪更具有杀伤力不成?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足以令人胆寒! 更不用说,先前那辆紫色敞篷车被淘汰的经过,是多么的匪夷所思! 没有人看到是谁出手的,没有人看到是什么时候出手的,甚至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简直就像是空气中渗入了什么无形无色的毒药,瞬间致人于死地的刺客一般……没有人知道是谁,又是怎么做到的! 对此一头雾水,根本没有半点头绪的两名主持人,也是丝毫不敢提及此事:在龚和的眼神示意下,艾琳很快就懂得了他的意思,避开此事不谈,极力以对赛场行驶的解说为主,用别的对话来拖延时间,岔开话题,分散注意力…… 为此,龚和本人甚至还故意说到一半就开始喝水,好让观众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这生硬至极的解说话语权切换这件事上面——以自己的“不敬业”来岔开话题,也算是拼尽全力了。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用这来之不易的时间在思考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那一红一橙两车其中一名选手发起的攻击吗?问题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两辆车被钩爪连接在一起,不用喇叭声示意的话,就连转弯这种稀松平常的动作都难以办到,更别说微调车头方向去瞄准什么前边的目标了……或许……是他们交错的瞬间? 问题是……这交错的瞬间,发起攻击的位置,到底是前、后、左……亦或者是右?想到这里的龚和,甚至连那辆紫色敞篷车行走的路线都有些快要想不起起来了。 从位置看来,橙色赛车里目标是最近的,也是最大的嫌疑人……可要是那武器根本不需要瞄准,就能精准攻击对方的轮胎呢?就连那些钩爪:天知道他们为什么能钩这么准?无论是娃娃机还是钓鱼,在生活里和“勾”相关的事情,就没有人能操纵的如此精准过! 紫色敞篷车走的是最右侧的第四赛道……第四……四…… 对了,他被攻击的轮胎还不止一枚,也不是两枚——而是整整四枚轮胎! 这也就意味着,简单的擦肩而过,是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的! 综合这些要素来看,似乎也只有那一开始落后于所有人,最后又从敞篷车后方超车上来,甚至微微领先半个车身的迷彩越野车有机会做到了…… 秋后算账 第三百四十九章 爆胎疑云(中) 虽然已经锁定发起这次“刺杀”的主要嫌疑人,可解说席上的龚和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这一切。 确信只有这个人有机会出手,和确信这场犯罪有机会被实现,是毫不相干的两回事。 事实上,这紫色敞篷车被戳破四道轮胎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有一种难以置信的虚幻感。 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才能在低空环绕轮胎一周,将四枚轮胎逐个击破呢?这一次,无论龚和怎么去想,都找不出半点头绪。 环绕车身一周不难,压低飞行轨迹,从低空掠过,也不太难……难的是分析并锁定这么一个从未见过的移动目标,并且精准地对其发起攻击。 要知道,在此之前,这些选手可是从未见过面的,又怎么会有提前扫面对方赛车的机会呢?就算是在比赛开始前的准备时间做的手脚,也必然无法覆盖到所有选手——要是真有那种鬼鬼祟祟的行动的话,那人早就该被其他选手或者是工作人员叫住了。 等等……不对……这就走进了一个误区…… 看着时而抬头,时而点头,时而又开始自我否定般地疯狂摇头的龚和,艾琳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在他思考的时间里,独自将解说的担子接了过去。 喝了一口水,清醒些了的龚和重振精神,抿了抿嘴,又开始从头想起。 事实上,现在到底是怎么发出的攻击,怎么锁定的目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是谁发出的攻击! 这就像是在自家小区听到了连绵的警笛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重要,作案手法也没人想要知道……谁是那个凶手,谁是最后被拷上车带走的人,才是围观的众人最好奇的问题! 对这武器的运行机制没有半点头绪,找不到“凶器”,就意味着凶手也无从寻起……这个时候,就只能从利益关系上面来推测了。 不管怎么说,最前排的三人,几乎是可以被排除掉了的:他们领先的距离实在太多,根本不需要处理后排这些不起眼的选手,特别是这么一辆驾驶员懦弱到了极点的紫色敞篷车——他们之间,不该有利益冲突。 这么看来,只能是后排的人了:想要获得更好的名次,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踩在别人的头上,才能爬到更高的位置——同样在后排苦苦挣扎,暗中出手的人,是他们的话,就再合理不过了。 问题是,后排的三名选手,是谁在暗中出手淘汰了这辆敞篷车呢?这一点,依旧叫龚和百思不得其解。 “不可能是开着迷彩越野车的十六号选手。”龚和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以他的车型,足以装载更沉重,也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怎么会装载这种攻击时无声无息,阴险到了极点的小型暗器呢? 人说看外表就能读懂一个人的一半性格,在这赛车比赛的赛场上,想要读懂一名选手,想要对他作出一个第一印象的评判,第一个评分标准,就是车子的外型。 狂野的人,热情似火的人总是开着什么肌肉车,什么越野车;浪子总是开着什么敞篷车名贵跑车;兢兢业业的上班族,或者是什么喜欢低调的老总则独爱性价比高的家用轿车……要说是刻板印象,那就算这是刻板印象吧——但这也是在庞大的数据凝聚成的印象当中,所得来的结论。 从这个角度看来:开着一辆装甲越野车,在赛场上狂野不羁的十六号选手,显然不会做出如此阴险的事情,在背后暗算别人。 要是这一切都是十六号选手的演技呢?龚和心底有另一个声音自问道。 要是这是十六号选手的演技,也就意味着:他是一个无恶不作,不在乎手段,只在乎结果的卑鄙小人,甚至不惜开着越野车这种车型,来改变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消除自己的嫌疑……问题是,这样的人,又怎么敢光明正大的发起攻击,又怎么敢以玉石俱焚的架势撞向其他赛车呢?这一点,倒是看着有些矛盾。 这么看来,偷袭者只能是那一红一车两名驾驶员其中之一了,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 只可惜,观众们再也不能给他更多时间去思考,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发出了一条条评论,开始向这位迄今为止逢猜不中的“神探”询问事件的真相。 虽然问出这个问题的说法各不相同,但其中所总结出的一句话,却是能够囊括这期间的所有评论。 到底,是谁干的? 龚和咽了一下,心底有一种被叫停后的憋屈感。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已经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了两名选手,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不,只要再多一些时间,我本不用猜测,我本来可以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真正的犯人的!他在心底不甘地呐喊道。 当然,在表面上他不会显现出来,而是用咬文嚼字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不确定,假装自信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依我看来,这‘爆胎案’的犯人其实也并不难找出,只不过我想先把这作为一个谜团,让观众朋友们保持一会儿悬念,好继续带着一份紧张刺激的感觉观看这次比赛。” “为什么会紧张刺激呢?”艾琳很是聪明地问道,为他扩展了话题。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攻击的手段无声无息,旁人根本无法辨别出是谁动的手。”龚和话依旧只说一半,似乎是在等待艾琳进一步的发问。 “这么一来,赛场上的确会陷入一个人人自危的局面:没有人知道身旁的选手是不是就是那个神秘人,那个可以暗中戳破二十三号选手的紫色敞篷车所有轮胎的罪魁祸首!”艾琳分析道,“事实上,这次攻击与其说是除去行进路上的威胁,更不如说是一次炫技,一次威胁!试想,能够悄悄刺破所有轮胎的手段,要是分别刺破四名选手的一枚轮胎,那又会怎么样呢?整个赛场,将会因为一次攻击而变了天!由于没有人目击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完全不知道,那名神秘人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是的,”龚和满意地点点头,“现在的赛场上十二名选手,只能确认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身份。自己不是那个暗中出手的人物。那么谁是呢?正如艾琳主持所说,会不会是身旁最近的这名选手做的呢?这次攻击,相当于是给赛场上的所有选手的心底,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 “……第三圈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终点近在咫尺的渴望,让选手们对于‘生’,对于存活到比赛结束的欲望被无限量地放大——这也就成了恐惧最好的养料,渴望着生,相反的,就会无比害怕死,无比害怕被淘汰。” “……如此一来,防守阵型就会因为这股在所有选手心底弥漫的恐惧情绪而不攻自破——就连最后排的几名选手,都有了超车上前的机会!有着暗处窥伺者的威慑力,没有人敢阻拦后方的来车!谁知道,自己的座驾会不会下一秒就跟那紫色敞篷车一个模样,拖着四枚逐渐瘪掉的轮胎,无力地停在赛场边缘呢?” “紧张刺激当中的‘紧张’我是听懂了,”艾琳点点头,然后又刁钻地发问道,“那么……这里面‘刺激’的点,又在哪里呢?” “呵呵,”龚和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要这么问。事实上,‘刺激’这两个字,只是对赛场上的某一名选手而言的。” “……为了不让观众朋友们看得一头雾水,我可以将犯人的范围再次缩小:我认为,刚才发起这次攻击的,只能是二十四号选手,亦或者是他旁边的三十号选手!至于到底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位,就要到更后面才揭晓了。”说到这里,龚和卖了个关子。 “龚老师还真是坏心眼,不过这样也好:太早知道这个谜团的答案,不就让比赛失去了趣味吗?相信观众朋友们,也不想太早被人透露这一点吧?”艾琳带着笑意对着镜头反问道,“那么,‘刺激’这两个字,到底说的是现在十二名选手当中的哪一名选手呢?总不能说的是游离在外的二十二号选手吧?他的绿色大脚兽可是连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呢。” “当然不是,”龚和摇摇头,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要说的,这两个字所描述的,正是我刚才提到的驾驶一橙一红两车的选手之一!” “啊?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艾琳有些不解。 “现在两名选手当中,互相知道对方的身份,而那名手无寸铁的选手,正在暗中忌惮着先前还与自己捆绑在一起的难兄难弟,提防着来自对方的暗箭……但是!”说着,龚和突然提高了音量,强调道,“这对于没有发出攻击的选手来说,不仅仅是个担惊受怕的恐惧时间,更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一个狐假虎威的机会!”他如此总结道。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五十章 爆胎疑云(下) 两名选手,一名拥有威胁性无比之大的无声武器,一辆则只是平平无奇的普通赛车,两人各自给出的反应,就会非常耐人寻味了。 “这就好比……额……好比抢劫吧!”龚和思索许久,给出了一个比喻,“这就好比一伙人拿着看起来很真的玩具枪去抢银行,对街银行却进了一伙带着真家伙来的劫匪,双方的心情,能一样吗?” “……或许对于两边的银行员工来说,看到枪这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心中享有的都是相差无几的恐惧感,可拿着假枪的劫匪,既庆幸,也害怕——更会借着对面的枪响声,做成自己的劫案!” “你是说:两名选手之中,会有一名选手虚张声势,假装自己才是那个有能力无声无息击破四枚轮胎的神秘人,从而借着这股威慑力不断超车上前?”艾琳大概读懂了他的意思。 “……只是,这样的话,似乎和那个比喻里的情况相差甚远:在那个故事里,两伙劫匪虽然只有一街之隔,却丝毫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也不知道对方的枪是真是假……赛场上的两名选手,可是知道的。” “……谁是真的,谁是冒牌货,两名选手心知肚明。这么一来,难道那名有着如此手段的选手,会任由其他人借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甚至抢走他本能够享有的优势吗?”艾琳反问道。 听到这里,龚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问题是,现在那名发起攻击的选手,真的想要,真的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那是什么意思?”艾琳下意识地问道。 “纵观现在赛场上,我们镜头里能够轻易容纳下所有选手,除了一辆行踪不定的绿色大脚兽卡车以外,共十二辆赛车驰骋在这赛场上……而在这些选手当中,具有最大威胁性的车辆,又是那几辆呢?无非就是那几辆我们念叨的都快要滚瓜烂熟的几个熟面孔罢了。” “……一辆拥有着轮胎刺的黑色肌肉车,”说着,龚和一边数着,一边伸出一根根手指头,“一辆拥有着钻头的蓝色低底盘车,几辆粉色赛车,一辆横冲直撞的迷彩越野车。细数下来,也不过就是这几辆罢了。” “……然而……”一直在解释的龚和突然话锋一转,转而提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些赛车之间,都有一个共通点?” “没发现。”艾琳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它们的攻击手段,都是很简单直接,而且是非常光明正大的。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如果要发起攻击的话,无论是它们之中的谁发起了攻势,都能轻而易举地被其他选手察觉到。” 听到这个答案之后,艾琳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之后,好一阵子,才喃喃自语道:“即便是钩爪那样阴险的武器,即便被攻击的选手本人察觉不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是能够清楚看到粉色赛车的后尾箱打开,都是能够亲眼目睹钩爪划过夜空的!” “没错,正是这个道理,”龚和满意地点点头,“即便是钩爪这种我们旁人看着不怎么厚道的武器,也绝不可能做到像刚才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二十三号选手的紫色敞篷车发起攻击,又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攻击就结束了……要是上述的几位选手发起攻击的话,必然会闹出极大的动静。” “……也就是说,就光是隐蔽性这一点,除去可能存在的,尚未暴露的隐藏手段,这道针对轮胎的攻击,就是目前赛场上公认的最强的攻击手段!” “……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我们目前所见过的最可怕的手段!可怕就可怕在,没有人见过它出手的过程,也就无从想出针对的对策;没有人见过被攻击时的情形,也就不知道这道攻击的具体形式,也就无法推测剩余的攻击次数……” “……现在的赛场上,最重要的就是找出一个替死鬼,去试探出这道神秘的手段!而这个替死鬼,是任何选手都不愿意去当的!” “……一旦那能够对轮胎发起攻击的选手被找到,被找到的一瞬间,必然会被群起而攻之!”最后,龚和不忘再反问道,“这么一来,你觉得那名选手,会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艾琳摇了摇头,默默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那么,如果场上的另一名选手,那名没有任何出众能力的选手,能够读到我这一层心理博弈的话,他就能反过来利用这个状况,化作自己的优势。”龚和自信满满地说道。 艾琳很快就回想起了他最初的想法:“龚老师是说,狐假虎威,利用那名神秘人的震慑力,从而超车上前,到一个更有力的优势位置?” “没错,不过那名发起了这道攻击的选手也不傻,依我看来,场上的情况应该会非常有趣……”到了这种时候,龚和又开始了他神秘兮兮的“预测”。 “……据我看来,两名选手将会摆出完全一致的姿态前进:那就是,装出一副大胆上前的样子,可和另外一辆车之间,却相隔甚远,丝毫不敢互相靠近!”他如此断言道。 话音刚落,两辆车果然摆出一副相互忌惮的样子,分别退到了赛场的两侧! 虽然这种精准的预测已经不是今晚第一次见了,可艾琳依旧觉得有些神奇,她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会?简直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刚刚靠向赛场左侧的红色赛车,几乎是刚并入了第一赛道,就毫不犹豫地开启了氮气加速! 在这之后,果然如龚和所料:前排的六辆赛车,没有一辆敢往左侧挪窝,就连投向第一赛道的目光,都算少有……所有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辆红色赛车毫无难度地冲上了更前排! 不过,黑色肌肉车毕竟有着它的威慑力在,红色赛车也只是上前了两排,就在三辆粉色赛车边上停住了自己前进的步伐。 “二十四号选手一下子从第六排跃进到了第四排,除去前三辆独行的赛车不计的话,这几乎就是赛场上最前排的位置了!真是一个质的飞跃!”艾琳感叹道,赞叹完了之后,她也不忘倒回来,继续先前的话题,“那么,龚老师,请你向我们大家解释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吧。毕竟,你可是猜到了两名选手的所有动作呢。” “两名选手做的事情,促使他们做这件事情的原因虽然有着些许不同,但是他们最后形成的结果,是一样的……”龚和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缓缓开始解释道,“简单来说,场上的一名选手在装‘弱’,另一名选手,则是在装‘强’!” “这……”艾琳沉吟一声,“字面上我听懂了,但好像又没听懂。” “其中一名选手是没有攻击轮胎的手段的,这名选手心底当然害怕来自对方的报复,来自其他选手的攻击,所以他表面上毫无畏惧,实际上根本不敢靠近另外一辆赛车,就是这个道理。”龚和先解释道。 “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另一辆赛车也要效仿他的做法,也不去靠近他呢?”艾琳有些不解。 “为了迷惑其他选手,为了扰乱视听,”龚和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如果这个时候那道攻击的正主也摆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谁知道他们之中谁是真,谁又是假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只有那一红一橙两车的车主,心底知道谁是冒牌货。” “……这么一来,虽然另一辆赛车也蹭到了自己的风头,占到了自己的红利,可也是给了自己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也是替自己分担去了半数的注意力——相信这个结果,那名发起攻击的选手,也是甚为满意的。”最后,他如此总结道。 “接下来的话,过了这个右转弯,大概就轮到了左转弯时处于外圈,位于第四赛道上的三十号选手的橙色拉力车上前超车了吧,他会并入第五排的最后一个空位,任然后赛场会如何变化,就只能到时候再见分晓了,”说着,龚和耸了耸肩,“没有人知道选手们心中的压力,威胁感有多强,也没人知道他们能够忍到什么时候才出手。在这瞬息万变的赛场上,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都说不定。” “是的呢,”艾琳点点头,“就让我们大家拭目以待吧。” “这个阵型,实际上会变得很有意思,”过一阵,龚和突然抬头说道,“我相信那名选手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选在这么一个独特的时间点发起攻击。” “这又有个什么说法呢?”艾琳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有没有发现,如果橙色拉力车再上前填补一个空隙,赛道的第四第五排,就会变成密不透风的阵型了?”龚和开门见山地说道。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十三 地下赛事的赛车场地由特制护栏围起,其中包含四条车道,一旦每一个车位上都有着一辆车,那就意味着:第五辆车,就算是多么横行霸道的主儿,都没法挤进这行列里! 在此时此刻的赛场局势里,这就变成了一个更为具体,更为针对性的优势……那辆荧光绿色的大脚兽卡车,没法冲进普通赛车的行列! 无论这是精心计算后的果断决策,还是误打误撞当中获得了天赐的良机:对方无从使用冲击波发起攻势,意味着他们将自己摆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局面当中! “然而,这里面还有着一个变数,还有着一个破绽。”龚和话锋一转,转而说道。 “……唯一的破绽,就在环岛路口——那种特殊地形,对于敌我双方来说,都会是一个机会:在中间绿化区域的掩护下,由于树木的存在,选手们没法直穿绿化区域,必然要从绿化带两侧绕过……这么一来,就有了一个空隙。” “……虽然很短暂,但是在进入最长直线路段之前,在那个交汇的路口,同一水平线上的四名选手将被短暂地分为两组!要是二十二号选手可以抓到这个空当,是有机会率先淘汰掉其中一人的!到那时候,这个严密的阵型就不攻自破了!为了保命,所有人都不会停留在原地,等待后方的选手填补上最后一个空位,而是在恐惧感的推动下,争先恐后地朝着前方溃逃!” “就看二十二号选手要怎么利用这个机会了。”艾琳也附声道。 选手们通过右转弯之后,纷纷有序朝着左侧靠去,以获得在下一个弯道的内圈优势。 场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正如龚和先前所推测的那样,按照既定的顺序,一件一件呈现在所有观众的面前:那种震撼感,简直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三十号选手果然开启氮气加速,果然超车上前,果然并入了第五排的最后一个空位! 果然,果然,又是果然……无数个“果然”,让场上发生的所有事情,看起来都那么的理所当然。 问题是,到了环岛路口,又会衍生出什么神奇的变化呢?所有人都很是期待。 “二十二号选手的任务实际上很是艰巨啊,”看着场上的赛车们,龚和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要对前三排的选手发起偷袭,不仅如此,还要偷袭到特定的几名选手,他才能算作是获得了一个初步的胜利——前三辆赛车当中,只有淘汰掉那辆位于第三排的黑色肌肉车,他才能彻底不受任何选手的威胁。” “……淘汰掉二号选手之后,他大可直接挤进其他选手的行列里,蓄而不发,与其他赛车并排的时候渡过自己的空档期,”说着,他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刚说出口的话语,“这么看来,还是想办法绕过二号选手之后,对其他选手发起攻击比较好:那样的话,当他挤进队列,逼迫同一水平线上的三名选手只能以氮气加速的姿态逃离自己的时候——去往更前方的他们,就必然会被那辆黑色肌肉车截停。这将是一道借刀杀人的妙计。” “嗯,这样的话,那二十二号选手能遇到的最好情况就是先淘汰掉前两名选手其中之一,或者干脆避其锋芒,等三名选手通过之后再冷不防地发起攻击,”艾琳沉吟一阵,也开始了自己的推测,“毕竟,黑色肌肉车要留着作为钳制其他选手的手段,而排在第二名的蓝色低底盘车车头的两杆电钻,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对最前面那辆黑色肌肉车的一个威胁。”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可是这样的话,二十二号选手能够攻击的,大概就是三辆粉色赛车其中的两辆——他在一个相当于是中间的位置等待两边出来的选手,那就只能优先攻击第二赛道和第三赛道上的人。如果是位于赛道两侧紧贴着墙壁的第一赛道和第四赛道上的人,都是他威胁不到的人物。攻击范围限制了他。” “你是说:这么一来,为了扭转赛场局势,他被迫要淘汰掉粉色赛车其中的一员,从而导致它们无法主动出击,相当于凭空浪费了一个淘汰名额?”龚和很快读懂了她的意思,“这么说似乎也没错:毕竟粉色赛车的钩爪是一道玉石俱焚的舍身式攻击,一次性相当于变相淘汰掉了两名选手——现在只淘汰了一名,倒是看着好像有些亏了。” “……嗯……这么说的话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现在的赛场上所有选手显然都要严谨了不少,现在也即将进入环岛之前的最后一个弯口了:过了这个左转弯,再过一个右弯,就是万众期待的环岛路口。比赛进行到第三圈,淘汰的速度实际上已经比先前慢下来了不少,有些回归到了比赛最开始时候的意思——所有人都想把精力放在最后一道路段上面,不想在这里平白无故地浪费自己的底牌,最后却让其他选手捡了便宜。” “……在这种情况下,比往常要谨慎许多的选手们所做出的动作,很有可能也不会按照二十二号选手的预想继续进行下去——要是带有钻头的那车没能截停前面的黑色老爷车怎么办?要是肌肉车的轮胎刺没能淘汰掉其他选手又怎么办?最稳妥不过的,还是自己亲自出手。” 到了比赛的这个部分,没有人想在和旁人的摩擦碰撞当中减缓速度,所以就连那辆黑色肌肉车的动作,可能都会谨慎上不少,不会轻易出手。 毕竟,想要追逐桂冠宝座,要竞争的对手,是前方的人,而不是后面的家伙。 想要赢,想要一直赢下去,就要一直看着前方,不能总是回头。 …… 到了这种时候,场上的局势可以说是无比明朗,可龚和的心底,却总感觉有着一个积郁已久的部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和迷惘,不解而又疑惑。 是不是我其实已经快要想通了那轮胎攻击的正体,只是差那么一个契机,差那么临门一脚?他在自己心底默默想道。 思索良久仍不得其果之后,他隐藏起满脸的憋屈之意,露出一个职业笑容,继续回到了轮胎攻击的话题,试图在对话当中寻找到那个可以给他带来灵感的“契机。” “现在要说变数的话,应该就只剩下了一个吧,”他如此说道,“现在赛场上的一众车辆,大体上是排成了一个‘乚’字型的阵型,对于这个时间段来说,实在是密集的很……当然,这也是先前的那次轮胎攻击的功劳。然而,这一次,在中间有着视野遮蔽的情况下,在只有一名目击证人的情况下,那名神秘人会不会有足够大展身手的空间,除去自己的一大威胁——在环岛路口处解决掉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呢?” 事实上,见识过先前那道四枚轮胎瞬间破了个整整齐齐,又见识过这大脚兽卡车巨大的轮胎之后,想要不将这二者联想起来,都颇有些难度。 那巨大的轮胎,简直就是各式各样的轮胎攻击手段的最佳目标! 想要搞懂事情的真相,还是只能不停翻看先前的录像,从紫色敞篷车爆胎的那一刻一路反推,一直倒推到攻击发出的那一刻,最后才能明白赛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这里,龚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身后不远处的,镜头画面外的导播。 只是这个眼神交汇的结果,却让他有些意外:龚和对上眼的,不是一个沉浸于工作,沉浸于镜头画面当中的身影,而是一个和自己四目相对的,焦急而又有些不可思议的眼光。 看他这眼神……莫非? 莫非他已经找出了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里,龚和连忙转身看向旁边不远处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播放着赛场实时画面的大屏幕……问题是,那上面的画面,也没有半点变化啊? 他再次转身,这次眉头紧蹙,显然是在用表情向后面的导播诉说着自己的不解和迷茫。 怎么回事啊?一般这种时候,你不都应该很懂事的把画面一切,直接换成我们要讲的东西,然后让我们两名主持人就跟看图写话一样临场发挥,对着画面编故事么?但是你这画面不换,又没有突出什么重点,我怎么能看出你想表达的东西。 他这瞻前顾后一来一回地来回转动,在直播画面当中,倒是显得极其滑稽。 眼看不少观众们都注意到了主持人的“小动作”,导播也是有些急了,疯狂地挤眉弄眼,一边用嘴型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动作: “看……前……面……看前面!”龚和在心底默念道,眉头锁的更紧,反而更不懂导播的意思了。 他这次转身,虽然心底的困惑没有减轻半分,但是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短时间内,在观众们的注意力被引开之前,自己是很难再转身向工作人员们询问些什么了。 他死死盯住大屏幕,以几乎要把那画面望穿一般的锐利眼神瞪去,想要寻找着那一丝诡异情绪的来源。 到底……是什么让我觉得不对劲? 还有那导播的手势,那是什么意思? 先是两只手掌,然后是直接比了三根手指……十三? 十三什么?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 下一个瞬间,他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从座位上跌倒下来。 “怎么有十三辆车?”他惊呼道。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五十二章 笑柄(上) 如果算上神出鬼没,不知其踪的那辆荧光绿色的大脚兽卡车,场上的确是该有十三辆车……问题是,场上现在一道和绿色沾边的影子都没有。 跌坐在地有些狼狈的龚和,满脸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没有坐回到位置上,而是如同魔怔了一般用手指虚点着空气,以极低的声音细细数着: 「一……二……三……」 十三!无论怎么数,最后都能数出十三辆车! 多了一辆!平白无故多了一辆! 他之前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当然不对劲!凭空多了一辆车,怎么能看得顺眼呢? 「十三……十三……」龚和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念叨着同一个数字,声音有些颤抖。 他愕然发现,赛场的尾部,现在有着两辆黑色轿车! 而其中一辆,正是在赛事的最开始就一骑绝尘,甩开了赛场上的所有人,甚至没有人能追上它尾灯的那辆黑色轿车! 一号赛车! 这赛车的领先优势实在是太过夸张,这赛车对于其他选手的碾压实在是太过于轻描淡写,反而让它在冥冥之中失去了很多存在感…… 过了这么长时间,龚和居然都没想起来:赛场的最前方还有着这么一位高人存在! 难怪会一直觉得不对劲! 难怪每次讨论到赛场人数的时候,都会觉得不对劲! 因为两个人数相加起来,仅仅等于三十:他算漏了一名选手! 难怪刚才在讨论那辆黑色老爷车能不能遥遥领先,独自甩开所有人的时候,会觉得那么异样:原来早就已经有一名选手做到了相同的事情! 从比赛的最开始到比赛的最后,两名解说一直记漏了一名选手,那可是一道天大的笑话! 难怪那导播看起来那么着急了——只有尽快意识到这件事,才能尽快把这件事糊弄过去!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 这么说起来,这辆车怎么会在赛场的最后边呢?莫非是刚才在独行的时候被逆行一圈的绿色大脚兽卡车攻击,晕眩过去,然后又在工作人员带他离开之前,在后方的选手赶上之前,慢悠悠地赶了上来? 只是那样的话,应该在选手们的前方不远处才对,而不是后方…… 不会吧……龚和沉重地咽了一下,心中浮现出了一个自己不愿意去相信的推测。 这辆黑色轿车,莫不是领先了其他剩余十三名选手一圈,准备要前往终点路段夺取最终胜利了? 「呵,应该不会吧……应该不能有这么夸张吧……呵呵……」龚和很难听地笑了两声之后,又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的瞪着大屏幕,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短短一段时间里的他先是不断转身,然后忽地站起,又大惊失色跌倒在地,爬起身来之后,更是像疯了一般虚指着屏幕数数…… 最后的最后,更是如同失去了骨子里的所有气力一般,瘫倒在座位上。但是,这其中的心酸和郁闷,只有他自己知道。 整整一圈,整整一圈! 这领先整整一圈的彪悍事迹,在一瞬间,让所有人都成为了一个笑话! 因为勾心斗角,因为互相牵制被领先整整一圈的选手们成为了一个笑话,因为轻视轿车,没有去留意一号选手的后续情况的两名主持人,在比赛进行了三圈之后才发觉少了一名选手的两名解说员,更是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时候,向来眼尖的艾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龚和所发现的「大事」,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了。 一时间,两名主持人竟是出奇地同时沉默下来,这种诡异的气氛,反而更容易叫人看出来解说台上有了什么古怪。 龚和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珠子咕噜噜地旋转着,脑子自认为是在用最快的速度运转起来,想着圆场的方法,实际上却只是在原地踱步,不断在紧张的基础上堆积更多焦虑感,在自己的脑海中制作着一个由窒息感组成的沙堡罢了。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评论区里,已经有不少观众察觉到了这件事情了——两名主持人,再也没有时间继续掩盖这个天大的失误,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没事人一样,准备开始回顾这一路来在一号赛车身上发生了什么。 「额……咳咳……」龚和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咽了一下唾沫,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为好,「到了环岛路口面前的倒数第二个弯道,在众多选手渡过这个至关重要的左转弯的同时,我们可以发现,赛场的最后方,出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这个身影,就是被我们忽视许久的一号选手……」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果断地担下了自己的失误。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说着好听,实际上愿意谅解的人并不太多,评论区里很快就跳出了一道刺眼的句子:「我记得解说席上有个人……是谁来着?之前不是还嘲笑轿车怎样怎样吗?最后如果是一辆轿车夺冠,还碾压了剩余选手一圈,这么多人的面子往哪放呢?真是笑死我了……」 之前大言不惭时常嘲笑轿车和赛车跑车之间性能差距的话语,也成了一个笑话。 这种时候,就只能对铺天盖地而来的责骂的声音充耳不闻,厚着脸皮继续说下去,等待时间将自己的骂名逐渐冲淡……至少龚和是这么认为的。 一下又一下紧张兮兮的吞咽当中,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的他,逐渐多出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很快就装出一副完全看不到评论区的模样,继续解说道: 「一号选手的胜势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了——除非二十二号选手的大脚兽卡车能够跨越中间的整整两排选手攻击到他,等到了环岛路口的时候,就是双方分道扬镳的时候……一号选手驶入终点路段,将百万奖金带回家,剩下的选手能够带走的,就只有满心的回忆还有满腔的不甘了。」 「……事实证明,独自领跑的确有着我们意想不到的巨大优势:全程没有因为其他选手而减速的一号选手,一直保持在稳定而高效的状态当中驾驶着自己的车辆——不会因为其他选手的钳制,不会因为入弯位置而损失速度……这种细微的差别积累下来,最后凝结成了不可逆转的胜利果实!」 简单回顾一下之后,龚和也是暗中示意一下,导播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将一号选手先前的录像调取出来,投放到了大屏幕上面。 在漆黑夜色的背景之下,一辆黑色轿车行驶在不算明亮的道路上,形单影只。 直线,入弯,变道……一个个最为简单的动作相加,然后重复无数次,形成了一个枯燥无比,而又富有美感的画面。 轻描淡写,这就是观众唯一能够从那辆赛车身上读出来的东西。 这胜利实在是太过于轻松,简直让所有人都为其他三十名选手感到有些不甘,可意识到这个机会正是一号选手自己争取到的,或者说,正是赛场上最前排的几名选手的轻敌所制造出来的机会,观众们也就哑口无言了。 「问题是,归根结底来说,解说员们完全没有提到这辆车子的事情,难道不是有所偏颇吗?完全没有去提醒其他选手关于这辆轿车所取得的巨大优势,让他在长时间处于一个完全不受干扰的状态当中,难道不是两名主持人的问题吗?」有人很快将矛头转移到了龚和、艾琳两名解说身上。 于是,直播间里又再次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骂战。 两名当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在心底既心虚又头疼地哀叹一声,又有些暗暗为这巨大的讨论度感到欣喜,却丝毫不敢表露在自己的表情上——要是有人知道他们出现了解说的重大失误还为此获得的意外收获感到沾沾自喜,相信这两名解说员就再也没有解说下一场比赛的机会了。 快速回放一次黑色轿车通过最长直线路段,通过连续变向弯道,通过蛇形弯道等重要关口的视频,看到那流畅而又飘逸,虽然暗藏着一丝笨拙,也不乏一些细小的失误,最后却屡屡因为驾驶时的操作空间足够宽阔而顺利通过弯道的身影,人们再气愤,也只能对着空气呐喊,只能对着网络发泄,没法给现实中的两名主持人带来一丝半点的烦恼。 愤怒的人群当中,不乏压了重金在其他选手上面的滥赌之人,也有少数真真切切是为了这场比赛的结果而感到惋惜,感到遗憾的粉丝,不过想到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赌钱输掉了的烂人,龚和甚至有点愉快的感觉。 起跑的时候,借着氮气加速的推进力,一下子就拉开了一大截距离。 在第一圈当中,前排几车先是战作一团,而后爆胎的一辆车又出于恶劣的,想要拖其他人下水的想法,直接撞向了另一名选手的座驾,再加上火焰喷射器的持续灼烧导致一辆赛车爆炸,造成多重追尾事故…… 再加上钩爪的搅局,绿色大脚兽卡车的逆行…… 对了,说起来,绿色大脚兽逆行,本来是一定会先撞上那辆黑色轿车,将其无情淘汰的——怎么到了最后,这一号赛车还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呢? 龚和几乎将自己的困惑写在了脸上。 坐在旁边的艾琳不可避免地会听到几句自言自语,很快就像后方不远处的导播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开始倒带,同时切出好几个机位的录像。 只有这样才好让观众们知道:在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关注着正面赛场上的事情的时候,场地另一端的,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里,与此同时正在发生些什么。 屏幕上的画面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跟着前方遥遥领先的黑色轿车,一半俯瞰着充斥着十数辆赛车的车队,右下还有一个小窗口鸟瞰整个赛场,显示着绿色大脚兽卡车的位置。 轿车和绿色大脚兽卡车第一次相遇,正是在大脚兽和九号粉色赛车交手后不久,进入空档期的时候,先不说他到底有没有对这辆黑色轿车升起警戒吧——就算有,也是有心无力。 比赛进入第二圈时,三十一号选手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向场外的观众发起了亲切的互动。 而在这堪称标志性的动作之后,之后不久绿色大脚兽卡车就从不知那个犄角旮旯里杀了出来。 回看到录像的这个部分众人才发现,原来它藏身的方法是那么简单: 仅仅只是在卡车车身外边裹个黑布,藏身在路灯的死角,护栏外场边的黑暗当中,就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也不知道那名选手是怎么做到的,将这么一辆如同一座小山般庞大的卡车的半边身子开到了护栏外面,而左边的两枚轮胎则是勾住了护栏…… 也许正是因为这依旧踩在门槛里的一脚,才让二十二号选手没有被判定为出界犯规。当然,在所有人看来,这跟犯规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绿色大脚兽并入车队后一路逆行,淘汰几名选手之后,又沿着相反方向行去。 从俯瞰视角倒是看着清楚:大部队和这辆荧光绿色大车分道扬镳,各自按照自己的极速朝着面前的方向驶去——那么两者相遇的点,就一定是他们分开的地方所对应的,地图的另一端。 这个来自两名主持人的预测,已经在之后的比赛里被验证了。 在那之后,无论是墨汁攻击,还是电钻对于前车的创伤,都极大程度地影响了比赛的进程。 每一次赛场出现变故,每一次选手之间开始无言的心理博弈,整个车队都在无声无息当中变慢了些许。 这当然不会在一时半会儿之内显现出肉眼可见的变化。 积水成涝滴水穿石,积累起来的点点差距,逐渐扩大的势,最终不可被逆转。 当别人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而自己却总是原地踏步不前,甚至开始退步的时候,双方之间的距离就开始逐渐拉大了。 「到了最后,就形成了这么一个足以让一号选手超越其余选手一整圈的巨大优势。」艾琳总结道。 「看来,独自领跑果然是一个天大的优势啊!我们之前还是太小看人和人之间的竞争了。」龚和则是心有余悸地评价道。 再往后,黑色轿车借助短暂领跑脱离大部队的黄色赛车与大脚兽周旋了一番,没有中招。 再往后?黑色轿车就超车了一整圈,来到了车队的最后方…… 都到了最后面了,哪还有人能从最前面一路杀将过来,把他淘汰? 越是翻看之前的录像,龚和越是觉得自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先前的他在解说过程当中,曾经三番五次察觉到赛场上有着什么不对劲,可与其选择查明真相,相信自己的直觉,他选择了草草了事,被其他事情分散了注意力。 虽说从解说员的角度,从主持人的职责来看,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停下来把心底的疑惑想明白的……但这终究还是一个令人遗憾的点。 录像播到这里,不可避免地再次播放了一次赛场上的「神秘爆胎事件」,看着轮胎漏气,速度逐渐缓慢下来,气急败坏朝着前方泼洒子弹的紫色低底盘敞篷车,龚和只觉有趣,但这一次,反倒是轮到艾琳陷入了沉思。 虽然只是在快进当中一闪而过,但在观众看不见的角度,在主持台的掩盖下,有着两块可以让主持人操纵的「提词板」。 为了让他们两人能够自己查看一些需要回看的画面,将需要播放的画面标注给后面的导播——观看录像回放这种功能,当然是有的。 那辆紫色敞篷车爆胎瞬间的录像,艾琳已经翻来覆去逐帧看了无数遍。 那辆敞篷车的四枚轮胎,真的是在同一时间爆开的吗? 虽然时间上很是接近,但她心底隐隐之中觉得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很接近,不是同时…… 先后爆开…… 看不到的攻击…… 这个位置,很熟悉…… 所有人光盯着一块拼图的边角把玩的时候,都会感到不知所云,但当所有碎片都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拼图的全貌就逐渐开始显露了。 一个个线索被串联起来,逐渐在艾琳的脑海当中勾勒出了事情的全貌。 她终于搞懂,为什么紫色敞篷车爆胎的位置会有如此深刻的既视感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位置是赛道的起跑线外不远处,迄今为止众人已经见过了三次;更是因为,在同一个地方,曾经还发生过另一件非常具有标记性的小插曲。 「那辆白色轿车的驾驶员,曾经在这里将自己的半个身体伸出窗外过!」想到这里,她沉重地咽了一下。 莫非,这两者之间有着什么关联吗?这个想法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艾琳的心头。 这个猜测一诞生在世上,就一发不可收拾。 将身子探出车窗,招手,击掌……这些动作里面,又有什么是能够威胁到后方的选手的呢? 莫非,这些夸张的动作只是为了掩饰赛车上面的某些不为人知的武器的启动过程?只是一种转移他人注意力的浮夸表演?想着想着,艾琳一边呢喃,一边困惑地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来来回回的视频进度条拖动住,在主持台下隐藏的小屏幕当中,艾琳注意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一次,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我感觉有什么不对」,而是真真正正的,从肉眼反馈回来的,画面中传来的明显的,错乱感,和不协调感。 这也许会成为一个突破口,她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道。 只要搞清楚了这种撕裂感的来源,很有可能就能一举解开神秘爆胎的谜题,从而借此搞懂那针对轮胎的攻击手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以及一直隐藏在荧幕后面的真凶,到底是谁。 画面被放大,进度条被拖动,一个个部位被放到最大,然后被细致地观察着,但由于摄像死角的存在,始终捕捉不到最为关键,最为决定性的证据。 不对!艾琳忽地摇了摇头。 自己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并没有放大视频: 这么说来,这应该是一个宏观上可以发现的,总体的不协调,而不是需要用放大镜放大到极致,去寻找蛛丝马迹的漏洞!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的她,不再纠结于放大一个个细节,盯着占满屏幕的车辆部件,寻找着此中的破绽,隐藏极深的武器,而是将视频录像缩小到了正常比例,一次又一次地播放着这曾让她感到异样的回放录像。 「果然还是不对劲。」她喃喃道。 随着时间推移,随着视频一次次播放,她终于注意到了: 不对劲的不是车子本身,不是驾驶员本人,而是场外不远处正饱含热情和选手发起互动的观众们! 准确来说,最古怪的瞬间,是在他们两者之间发起的最大规模,最为默契的一次互动的时候。 驾驶员将半身探出车窗外,高举一手,与场外观众隔空击掌。 与此同时,车手身下的座驾是不会停止的:所以那只相对车辆静止的手掌,在观众们的眼里,正在飞速地前进着。 隔空击掌,宛如被这只看起来就富有冲击力的手掌直接击中一般,观众们会齐齐用夸张的姿态将手向着前方甩去,抵消那股不存在的「冲击力」。 这种击掌,在具有大量观众的现场表演当中也很是常见:选手经过观众身边,奔跑着和他们击掌的时候,观众们也会自发地配合起来,完成这么一场由无声默契所支撑起来的表演。 当人数多了起来,人山人海所伸出的手臂,向着一个方向甩出去的手臂,就像是温柔而又汹涌有力的海浪一般,看上去很是令人震撼。 艾琳终于找到了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海浪当中,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诡异的小断层。 () ....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五十二章笑柄(上)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五十三章 笑柄(中) 一群人列队,一边方正笔挺地甩着手臂一边前进,动作必然整齐划一。 整齐当中,隐隐透露出的那种韵律感,就是这群人真正协调,形成了一个整体的最好证据。 前后无数人的对比下,只要有一个人没跟上口号,踩错了节拍,就会显得格外突兀。 反过来看:只要一个整齐至极富有美感的动作出现了莫名撕裂感,就一定有人没跟上旁边人的动作。 意识到这一点的艾琳,很快在场外围观的人群当中找出了「某个异样」。 有几个人,动作没跟上——正是因为顺着护栏延展开的,这如同长龙一般盘旋在外的观众队伍当中有几个人的动作变了,这才导致整体的观感受到了影响。 问题是,他们几个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自己的动作呢? 这一点,让艾琳百思不得其解。 即便再怎么害羞的人,挤到了护栏的边上,必然是怀着一份对赛车的极致热爱才能在这人山人海当中钻出来的——这样的人,让他做出「和场上选手互动」这么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真的会遭到拒绝吗? 人多数盲从,在身边的所有人都重复着同一动作的瞬间,除非有着极其明确的理由,不然艾琳真的很难想象怎么有人敢于做出和所有人相反的动作,相反的选择。 那个「明确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将镜头画面放大,聚焦到了那几个动作不一致的观众身上。 科技再一次造福了人类,在这三更半夜的凌晨时候,隔着深邃的夜空,隔着遥远的距离,几名观众脸上的每一丝褶皱,都能被拍摄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白色轿车经过的瞬间,在双方遥遥隔空击掌的瞬间,唯独这块区域的几名观众摆出了一副极其诡异的姿态。 简直就像大半夜走夜路见了鬼一样。 他们摆出了一个古怪的闪躲姿势。这么一个姿势,一般是不会对其他人做出来的——更别说是自己所热爱的比赛当中参赛的一员。 说到底,车离赛场边缘还有一段距离,就算是要躲开即将撞上自己的赛车,也是会像先前的场边观众一样,不要命地拔腿就跑,怎么会像是要和什么人一样举起双手来护住面门呢? 除非是知道面前的是要加害于自己的人,不然怎么会摆出这么一个防御的姿势呢? 要是说,那白色轿车车上的驾驶员下了车,像是什么电视报道当中的杀人狂一般,提着一把大砍刀朝着这几名观众走去,他们摆出这么一个动作,还算情有可原,面对一辆来势汹汹的赛车,做出这么一个动作又有什么意义呢? 到了最后,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了:会不会是这个想法最开始就错了?这也许只是个巧合,这几名观众只是偶然做出了一致的闪躲动作,这个动作本身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下意识而为之的…… 观众和观众之间没有联系,那么观众和这辆白色轿车之间也不一定有着联系,更甚者,那辆白色轿车的经过,真的和后来紫色敞篷车的爆胎事件有着关联吗?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最为接近的线索似乎又和事件本身断开了关联,艾琳就感觉脑海当中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迷茫。「 那还能是怎么做到的?那还能是谁做的?她实在搞不明白了。 本来就只是因为两辆车都是在第四赛道上发生了什么让所有人关注的事情,她才在潜意识当中将两件事联想到了一起,现在找不到直接的证据,就只能将这个想法作废了。 缩小画面,准备要翻看其它录像回放的艾琳,眼尖的她,在画面缩小的瞬间,发现了一道不寻常的东西。 护栏外不远处的半空,有着零星几道亮光闪烁着,在细小的画面当中,顶多就只占了几个像素的大小,对比旁边的行人的大小的话,那简直就像是什么萤火虫之类一样渺小。 旁边陷入沉思的龚和不知道的是,艾琳的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近乎第六感一般的发现,将会让他们继「没有注意到一名选手领先了其他人一整圈」的事件之后,第二次成为观众们眼中的笑柄。 事实上,两人都有些忘了这是个正在直播的拍摄场地,都忘记了要在对方沉思的时候「救场」,自顾自地将话题延续下去。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的话,直播画面里,除了赛场上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演播室外的工作人员看得焦急,用提词器疯狂地提醒着两人,迟迟不敢闯入演播室里喝醒他们,那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两名主持人,必然就会继续思考下去。 此时此刻,评论区早就形成了此起彼伏的,一波接一波的骂战,观众们都乐此不疲地在两名主持人身上宣泄着自己的负面情绪。 虽说这些都是些负面的,不良的反馈,但是从利益的角度看来:有人在看,有人在骂,有人,有着流量的存在,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关注和谩骂,从来不能让人损失惨重,世界上最可怕的是遗忘:只有遗忘,才能真真正正让一个人变得一文不值。 言归正传,发现屏幕上有几个像素大小的点出现异样之后,艾琳很快就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到了那几个闪烁着亮光的白点上面,就连提词器屏幕上连连弹出的工作人员们焦急的提示,她都视若无睹。 白点在桌子下边的迷你显示器上边逐渐放大,最终占满了整个屏幕。 在空中飞舞着的,散发着光芒,或者说,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的,哪是什么神秘武器,是再常见不过的,一枚枚图钉! 「图钉!」心底吼出这两个字的同时,艾琳的双眼都瞪得通圆,在观众的眼里看来,这副一惊一乍的模样,那是再滑稽不过了。 图钉,没错,就是图钉! 没想到,居然是图钉啊!令所有人费尽心思,猜测了如此之长的时间的「神秘武器」,居然只是图钉这种平平无奇的东西! 怎么刚才就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呢?这么浮夸地伸出窗外和观众们打招呼,如果不是什么表演欲极强的人,是肯定做不出这么危险的事情的——那肯定是为了掩盖什么事情呀!艾琳有些懊恼的想道。 从马后炮的角度去看这件事,去回顾自己的思考过程,一切都显得那么幼稚荒诞而又可笑。 这明明是很常见的一件事:在监控并不发达的时候,不少阴险的汽车修理店会在自己门外不远的路上抛洒钉子——这样的话,爆胎之后的车辆就只能向它这个最近的修理店求助,或者是自己想出什么办法解决了。 无论是被这奸商宰一笔,损失掉物质上的金钱财产,还是自己呼叫救援,和保险公司讨论保险金补偿的方案,浪费掉自己的宝贵的时间——也就是精神上的金钱财产,被这钉子算计的人,少不了是要破财的。 在这选手洒下钉子之后,物质上的损害,由倒霉至极的那辆紫色敞篷车承受了;百思不得其解,还要承受观众谩骂的精神损失,则是尽数堆到了两名主持人的头上。 难怪四枚轮胎几乎同时瘪下去,但却有着细微的先后顺序了——以高速经过那条「陷阱路段」的紫色敞篷车,四枚轮胎扎上钉子的时间,估计也差不了太多。 那名驾驶着白色轿车的选手,估计是真真正正的普通粉丝,车子上也没有任何足以称道的攻击手段,一时发现自己还有从工作场地带回来的钉子,就急中生智,想出来这么一个阴招——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去猜测了。 说起来,这倒真是巧合: 要不是这名「真凶」出手时间极晚,是在第二圈刚开始的时候才扔出图钉的,只要稍早些,恐怕被这陷阱击中的选手,就不会只有一个了。 正是因为比赛进入到了后半部分,他这洒在外圈边缘的图钉才能隐藏上整整一圈的时间,在第三圈选手们再次经过的时候,才猛然爆发。 事实上,正常来说,本来就不应该有人踩上那些钉子的——想到这里,艾琳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第三圈开始的时候,每一排剩余的选手数量根本就没有能够铺满整个赛场四条车道的——这位于最外圈的第四赛道,自然不应该有人经过。 然而,为了不被内圈的迷彩越野车攻击,紫色敞篷车的驾驶员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通过弯道:那就是每一次都走外圈过弯,以损失速度的方式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说起来倒是好笑,正是因为他稳妥,才会连那辆迷彩越野车的一步都不敢靠近,退开到了赛场的最边缘处,正是因为他退开到了赛场的最边缘处,才会踩中那几枚钉子,从而被淘汰。 要是那名选手之前选择的是更为激进的行进路线,可能赛场上的格局,都会因此改变——比赛,也会迎来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 ....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五十三章笑柄(中)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五十四章 笑柄(下) 至此,赛场上曾经发生的一切已经真相大白。 在第二圈冲出重重催泪烟雾后,显得极为激动,将身子探出车窗外的那名选手,有着自己的算计: 他在和观众的互动当中,巧妙地隐藏着自己的真正意图,隐藏着自己真正的行动:那就是在自己车辆的身后洒下一路的图钉,好让第三圈经过这里的「某人」因此轮胎漏气,失去进入决赛圈,失去冲过终点线的资格。 而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控制好力道的他,曾经让几枚图钉脱手飞出,飞向了不远处赛道护栏外围观的热情观众,引得后者下意识地挡住了自己的脸面,和旁边其他观众的配合,也就因此断开,在回放录像当中留下了一个突兀的点。 这本来可能被用在战斗策略上,本来可能由那名选手主导,通过用自己的白色轿车撞击其他人的车辆,将他们挤到第四赛道上爆胎然后丧失比赛资格的毒计,也因为他自己的出局淘汰,而提前告终。 然而计划本身,并没有破产。 机缘巧合之下,这在遥远的一圈之前种下的「因」,被后面因为过于保守谨慎而始终和他人保持距离,行驶在赛道边缘的紫色敞篷车踩中,呈现出了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虽然过程曲折,但这图钉的攻击效果,最终还是达成了。 捋顺了思路的艾琳正要向观众们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毕竟,到最后解开了谜题的话,即便总体看来依旧像是一个天大的笑柄,可好歹也能挽回一点主持人的形象。 这个时候,一个低沉的中年嗓音,以不流利的解说速度,宣布了比赛的结果: 「一号赛车,一号选手他的,他所驾驶的我的意思是,」那人自我纠正道,「一号选手所驾驶的黑色轿车,一马当先地通过了终点线,取得了毫无争议的第一!」 颤颤巍巍开始解说的声音,是后方不远处传出来的,导播的声音。 两名主持人完全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比赛上,而是极其不称职,极其不专业地一齐沉默下来,什么都不说,只是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比赛里的谜团…… 最后,居然要让对解说一无所知的,没吃过猪肉,只是天天看着猪跑的导播上阵顶替,从工作室里用相对次品的收音装置进行解说,想要用自己的解说声让两名解说员回过神来……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吗? 两名主持人,再一次,应该是第三次成为了观众们的笑柄。 评论区里早就因为两名主持人的分神而炸开了锅,到了这个时候,积攒起来的怒意和不满反倒是怎么都提不上去了。 情绪到达极致反而会产生变化:,怒极的他们只感到好笑,对于赛事的讨论度,反倒是空前绝后地提高了。 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多久,意识到在自己沉默期间错过了多少事情的两名主持人面色铁青,下意识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好一阵子,才挣扎着张开了嘴巴,继续解说场上的比赛。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能够在比赛当中发呆,让他们显得很没有职业素养,能够在这种尴尬到了极致,几乎难以复刻的重大失误后鼓起勇气,无视掉所有骂声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又让他们显得游刃有余。真是矛盾到了极点。 「这……」龚和沉吟一声之后,先是自嘲似的轻笑两声,然后立刻变了脸色。 这笑脸和严肃表情的切换,反倒彰显的他更为正经了。 「虽然刚才在沉默当中,我们错过了很多精彩画面,但是剩下的选手们,可还有着足足半圈没有跑完……在这里,我对自己作为解说员先前的失职表示诚挚的抱歉,」说着,龚和深鞠一躬,「在解说完本场比赛之后,我会亲自辞去地下赛事解说一职,希望大家不要迁怒到主办单位的其他人。我知道第二个要求显得很贪心,但是我希望观众朋友们可以听我解说完这场比赛,在这里,我表示诚挚的感谢。」 一次道歉,一次感谢,一次鞠躬,一次谈话……说到底,到了最后,龚和这个主持人除了一点虚名,什么都没有损失。 本来就不打算继续在强森地下赛事解说下去的他,丝毫没有成为今晚这个新人主播上位的垫脚石的意思,不但没有作为衬托鲜花的绿叶,不断去给她捧哏,反倒是屡屡霸占话语权,抢占作为主解说员的风头——对他来说,这个要辞职的决定,本来就是必定要提出的。 所以,用这么一个听起来严重的「自我惩罚」就能够搪塞过去的话,对他来说,简直是再理想不过的事情了。 至于道歉之类的事情,更是一文不值,除了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也丝毫没有提及任何补偿的方法——只做自己分内的事,那不是本来就应该做到的事情吗? 综合来看,虽然这里边没几句话,但每一句话给龚和带来的「严重后果」,实际上都是不痛不痒的。 至于名声、名气上的损失?拜托,只要没有成为最著名的那一批解说人物,对于那些只是普普通通将解说当成工作职业,拿一份不高不低的正常工资的人,名气反倒是一件好事呢! 即便负面的影响,负面的话题量,也是一件好事:只要不是足以将这个人击垮的恶劣事件,这反倒是提升了他的知名度。 至于行业内对龚和这个人是什么看法?也不太重要了。聘请解说员,邀请嘉宾,如果不是寻找最专业,最称职的人选,那就不可避免地会参照一个人的话题量……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就此打住不提。 言归正传,在龚和巧妙地利用自己圆滑世故的经验,运用语言艺术将解说生涯的大危机糊弄过去之后,他们的目光又聚焦回到了比赛上面。 艾琳尚是新人,脸皮还没有厚到刀枪不入的她,诚挚道歉之后,还不忘向玻璃后方的工作人员也道了一歉,同时向导播发送了一个回放比赛录像的请求:因为在这之后,她要趁着比赛还没有进入碰撞比较激烈的路段时,向观众们发表自己的新发现。 意外的是,在她转过身去给工作人员鞠躬的时候,她看到导播的脸色似乎不太对。 不是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也不是什么失望之类的神情——那个表情,更像是什么大彻大悟之后的无言,一种强烈到几乎可以凝成文字的无奈之意,溢于言表。 这古怪的表情,仅仅只是点头致意,根本都懒得转过去正眼看向工作人员的龚和自然不会注意到,但艾琳的话,却是不可能漏看过去的。 怎么会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呢?她虽然不解,但很快就疑问压到了自己的心底,将心思放回到了录像上,开始组织自己的语言。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上次他们出现疑问,然后聚精会神去想的时候,几乎没被骂个狗血淋头,经过这么一件事,至少肯定不敢在当天的赛事解说当中再犯了。 「我们来看这赛事画面的截图,这是什么时候的截图呢?有的观众朋友已经猜到了:是第二圈刚开始时候的事情,白色轿车驾驶员一反常态地探出了车窗之外,和场边观众互动了起来,相信不少观众也还记得这么一件事……」 在她飞快解说的时候,一旁的龚和看向自己的迷你屏幕,也曾露出过一个古怪至极,但韵味完全不同的表情,本想要打断艾琳的他,最后还是微微摇头,没有开口。 「……总而言之,这是上一圈就用巧妙手段布置下来的简单陷阱,只是经过机缘巧合,又被紫色敞篷车给踩到罢了!根本不是什么隐形无声的高科技手段!」 总结完这一句之后,她正兴致满满地等着龚和接上一句评价,最后只等来了一段尴尬的沉默,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自己给自己评价道:「这还说明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不是吗?这还说明,先前的两名被我们锁定为嫌疑的选手,只是在狐假虎威!先前的他们,正是在心底直接将对方默认成了真凶,才会互相忌惮,摆出一副令人回想起来啼笑皆非的姿态,才会让我们误解为他们是在心理博弈!」 「事实上,他们也是在心理博弈没错,」龚和忽地不耐烦地打断道,「不过,还是让我们的目光聚焦回比赛进入最长直线路段之前不久时的状况吧,让我们在回放中快速回顾一次那个地方,在环岛路段发生了什么……」 环岛路段?环岛路段发生了什么?艾琳满脸疑惑地看向大屏幕。 看向屏幕的瞬间,就会明白,龚和先前想要打断她的原因,是一件显然更为重要,显然更为新鲜,可也显然被他们两人错过的重大事件: 环岛路段哪还是第二圈时候的模样,中间那几颗参天大树齐刷刷地倒了下来,就像是什么封路的路障一般,拦住了环岛内圈的去路! () ....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五十四章笑柄(下)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洗牌 在两名主持人被先前紫色敞篷车莫名其妙的爆胎事件吸引走了所有注意力的时间里,赛场上的选手可不会等他们调整过来——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选手都已经快速通过了那个废墟路段! 无论是那些树倒下的原因,还是选手们所展现出来的应变能力,亦或者是这其中所产生的激烈的竞争…… 每一个该解说的点,这两名主持人都没有解说到,在应该解说的时候,他们却站在原地发呆发愣! 这也就是为什么,龚和曾露出过一个焦急的表情:他想要尽早开启回放录像,第二时间解说在这环岛路段上发生的事情…… 可一想到毕竟已经错过了现场直播,再怎么补救也是于事无补,想到这一点的他也是心如死灰,这才没有打断艾琳,而是摆出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默默等待。 木已成舟:反正都已经错过了,拖到再怎么久之后才开始解说这件事,也都无所谓了。 打断艾琳絮絮叨叨的结尾总结词之后,龚和也不浪费时间,示意导播将画面切换到选手们进入环岛路段之前,也就是所有人因为冠军赛车的出现而失神,环岛路口前的倒数第二个弯道前开始说起。 「回到这个弯道口,我们快速回顾一下:正如先前所说,选手们的车辆大体上是排成了一个「乚」字型的阵型,其中有两排占满了赛场上的四条车道,阵型密不透风——这么看来,在进入前方不远处的环岛路口之前,他们都可以算是绝对安全的。」龚和说道。 「在神秘爆胎武器,也就是我们查明的图钉的震慑下,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都在静静等着破局者——那辆荧光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出现,」艾琳解说道,「他们是没有看见后视镜里的那辆黑色轿车吗?亦或者是已经彻底放弃了优胜者的百万奖金呢?真让人搞不清楚。」 没有敢去拦住后边的那辆黑色轿车,也没有人想要去拦住后边的那辆黑色轿车——这一点,即便是对于那辆专注于铲除其他选手的绿色大脚兽卡车来说,也不例外。 一圈的差距,实在是太遥远了:想要拦下这辆黑色轿车,唯一的办法就是永远摧毁它,不死不休。 除了那些疯狂的粉色赛车,谁会为了阻挠别人的胜利而搭上自己的比赛名次呢?一个都不会有。 就算是那辆对那辆绿色大脚兽来说,淘汰了一号赛车也毫无好处:淘汰了第一名,总有下一个人会成为第一名…… 既然如此,对于他这个倒数第一来说,谁拿第一名,又有什么不同呢? 虽然是从马后炮的角度,可如果从那环岛路口的树木倒塌方向来看,那辆绿色大脚兽根本就没有要针对黑色轿车的意思,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 「由于潜在的威胁存在,也由于大家都知道那绿色大脚兽卡车就在不远处,此时此刻实在是失去了互相争斗的意义,」艾琳接着说道,「就这样,一直到进入环岛路口之前,后面的大部队并没有发生明显的碰撞。」 「……反而是前面遥遥领先的黑色老爷车,比所有人都来得要快地遇上了绿色大脚兽卡车——他们两者曾经在所有人到来之前,就在环岛路口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说到这里,艾琳话锋一转:「或者说,本来应该如此。」 「……独自领跑的优势实在太大,让黑色老爷车以旁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提前抵达了环岛路口!至于绿色大脚兽,内心则又是刚才那个衡量的标准在作祟:为了一个人在这里浪费掉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似乎是不值得的——为了贯彻这个思路,最大化提升自己的比赛名次,他选择对那辆黑色老爷车视而不见,放任其直接通过环岛路段!」 「两个弯道的领先,那可不容小觑!」龚和用夸张的音调说道,「再加上绿色大脚兽从中作梗,拖慢后面人的速度——毫无疑问,二十一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将会以绝对优势成为第二名……前提是,他不被绿色大脚兽的最后一次阻截拦住!」 「……选手们还没有靠近环岛路口,位于两个弯道以外的地方就只能听到一声不算响亮的轰隆声——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当然知道那是大树倒塌的声音。可从选手们的角度来看呢?多半会以为那是黑色老爷车遇袭的声音吧!」 说着,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快进。 即使已经知道前方的路段有大树倒塌,封死了其中一个出口,走向那条路段的倒霉选手会遭遇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即便如此,重新看一次这些选手们在危机面前的临场反应,还是比想象中要有趣的多。 场上十三辆赛车,保持着稳定的阵型,终于前进到了环岛路口附近。 刚刚渡过右转弯的,领头的三辆车,在刚出弯道口的瞬间,就以最快的速度靠向了左侧,准备要进入环岛路口的内圈。 在这里,由于环岛的影响,内外圈不再和以前一样,唯独在这个路口,内圈的长度和外圈路线的总长度有着明显的差距——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是内圈入弯,从环岛弯道出来的时候,必然会甩开刚才还贴在自己右侧的几辆赛车。 第三排的黑色肌肉车虎视眈眈地守着自己身旁的位置,没有人敢上前占住它身旁的空位,或者是从它身边经过,超车到更前方。 看到环岛中间那个绿化带的瞬间,人们心底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但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路障」就出现了。 始料未及的变化,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最前面的十号选手也仅仅只来得及踩下自己蓝色低底盘车的刹车,就轰隆一下,因为惯性撞到了树上去。 一瞬间,从那倒树的枝头,又唰唰地震下一大片枝叶来。 然而,对于十号选手来说,祸不单行:为了能够随时应付绿色大脚兽突如其来的袭击,他早早就将自己车头的两枚电钻翻出…… 此时这么一下撞车,就是他能遇到最不幸的事情了:两枚电钻,深深地嵌入了树体当中,难以拔出! 不只是他,对于所有在内圈的选手来说,都是大难临头:驶入弯道才发现拦路大树的他们,再倒出弯道,再驶向外圈赛道的时候,早就是比赛当中倒数的名次了! 从比赛的前几名变成比赛的倒数前几名,这其中的落差,大概会让很多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我们可以看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有些愣住了;但紧随其后的黑色肌肉车反应依旧极快——虽然在如此之短的距离里边很难完全刹住车,但他在这狭隘的空间里几乎在一霎那想要去完成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原地大转弯,借由转向,来利用上自己座驾的最后一点冲劲。」龚和解说道。 「只可惜,转弯的动作只完成到一般,车身的侧面就重重地撞上了前面蓝车的车尾,」艾琳接着说道,「至于后面的选手呢?他们虽然看不到前面的树,却能看到前面车的追尾,所以后面两排四五名选手,倒是幸免于难,不过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直接挤进外圈的行列,只能减速在原地等候,跟在车队的后边入弯。」 只有一条通道可以前进,而这条通道后面,必然就是用冲击波震断了这几棵大树的罪魁祸首——二十二号选手的绿色大脚兽卡车,肯定就在那后面埋伏着呢。 不出所料,他所在的位置大概就在刚出路口的位置:这么一来,要率先遭到沉重打击的……莫非是外圈最前排,最贴近左侧的二十八号粉色赛车? 只是,那样的话,绿色大脚兽岂不是要先除去自己的一个潜在的盟友吗?亦或者说他会等待第一辆车经过,袭击后面的银色低底盘车? 嗯,果然还是这样比较合理……龚和在心底推测道。 想到这里,他又默默长出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有些懊悔:要是刚才没有错过现场直播的话,自己就又能在这里给出一个惊天动地的预测了! 还没等他沉浸在悔恨当中,眼尖的艾琳又从画面上发现了什么异样: 「观众朋友们快看!在那倒塌的大树边上,在灌木草丛的掩盖当中,在花簇当中,有着一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熄灭了灯光,凭借着自己绿色的保护色,隐藏到了花草树木里边!」 这倒是招妙计!龚和在心底想道,嘴上也不忘称赞道:「这个位置选的好,这么一来,二十二号选手想要搅局的策略,也就彻底大功告成了。」 「龚老师何出此言呢?」艾琳明知故问道。 「在这个位置,第一个冲出弯道的人随时随地都要防备着二十二号选手的袭击,殊不知后者可以躲藏在草丛当中,肆意挑选自己的攻击目标!这么一来,后排的选手也不再是安全的了!可以说最危险的,就是和二十二号选手没有任何合作关系,驾驶着银色低底盘车的二十九号选手!」龚和分析道。 「……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依旧有着自救的可能性:唯一能够救他的,就是超乎寻常的反应速度!要是他能够在绿色大脚兽撞来的瞬间开启弹跳装置,跳跃到半空中的话,倒是有机会躲开这道霸道无双的冲击波!」 然而,罕见的是,这一次,龚和说错了。 能够拯救二十九号选手的飘逸座驾的可能性不止一种,而这种在危急时刻展现出来的宝贵品质也不仅仅是简单的反应速度,还有无与伦比的勇气。 没有选择稳扎稳打地保持自己的优势,随波逐流地走向环岛路口的外圈,那辆银色赛车的驾驶员双眼当中露出疯狂的神情,毅然决然地调转车头,冲向了绿化带的正中心,开启了自己的氮气加速! 大树倒塌的摆放排列,肯定不能跟伐木场里面一根根木轮一样整齐。 实际上,大脚兽卡车只震断了一棵足够沉重,足够粗大的老树,而在这大树的撞击和勾带下,有几棵旁边的树也被拽了过来,倾斜在半空中,似倒未倒。 从正面看来,简直就像是树干形成的扇子一般。 正是这么一面看起来比铁扇更坚不可摧的「扇面」,二十九号选手以近乎疯狂的姿态,一下子撞了上去! 弹跳装置嘶哑地大吼一声,发出「吱呀」的惨叫声。 那辆银色赛车,就像天边划过的一道流星一样,飞到了半空中,然后沙拉一声,撞开末梢细小的枝干,拨开碍事的树叶,从树顶上窜了过去。最后「当啷」一声重响,沉沉地落到了地面上。 半空中,炙热的尾焰短暂地熄灭了瞬间,在落地之后,那排气管后边耀眼的焰团,又开始拼命地燃烧起来。 这么一个大胆的举动,让这辆银色低底盘车一举超过了前面的两辆粉色赛车,成为了最为领先的选手! 尽管在场的各位选手没有一个人的座驾有着透明天窗,可当那辆银色赛车跃向半空中的时候,他们还是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看向了漆黑一片的车顶天花板。 这其中,也包括了原本领先的那两辆粉色赛车当中的驾驶员。 银色低底盘车的离去,瞬间在第三赛道上留下了一个空位,还没等旁边的橙色拉力车见机行事,占下这个位置,在这路口等待已久的另一辆粉色赛车,毫不犹豫地拐了进来。 「要淘汰掉这辆银色车子,弹跳装置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一个粉车驾驶员在语音频道里如此说道。 「我来出手,」二十六号粉色赛车里的选手想都没想就这么说道,「我后面还有着两辆车,刚好可以造成一起连环追尾。」 场上现在剩下的,不是粉色的赛车,即便算上那辆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绿色大脚兽卡车,也仅仅只有十一辆。 这十一辆赛车里,有一辆黑色轿车,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名,可以排除在外,有一辆已经行驶到了更远处,但多半要被再次逆行离开的绿色大脚兽拦下,勉强可以不去理会,内圈两辆撞到了树上,最后顺利并入环岛弯道外圈的,也就只有半数。 剩下的六辆车子里,一辆是伤痕累累的红色赛车,一辆人畜无害的黑色轿车,一辆想要超车都有心无力的越野车…… 目前看来,最有威胁的,莫过于自己三人前方的银色赛车,以及位于第四赛道的一橙一白两车。 似乎是考虑到这一点,位于三车之中右上角的那辆二十六号粉色赛车,几乎没有犹豫,就打开了后尾箱,如同古代士卒拔刀出鞘一般,亮出了自己的看家兵器。 钩爪。 这一亮,几乎没把后面几车吓得失神。 因为,为了掩护这一次行动,不让真正的目标:二十六号后边紧跟着的两车察觉到不对,减速避开自己的撞击,三辆粉色赛车在对话里三言两语一商量,准备三人都打开这后备箱亮出钩爪——这么一来,后面的几辆车第一时间就不知道是谁要发起攻击了。 这就像是上班唯一一条路上遇上了个醉汉,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也就只能小心翼翼地从旁边试探性地绕着走了。 然而,如果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是躲不开这近乎自毁式的袭击的:别人是抱着必定被淘汰,必定失去比赛资格的决心来拦截你的,你要是不下定决心,咬咬牙直接原地刹车像见了瘟神一般绕路走,又怎么能逃过这一劫呢? 正当二十六号粉色赛车尾箱里的钩爪就要锁定完毕,将要发射出去,出环岛路口的瞬间,一辆粉色赛车在后方敌我的注视当中,整个就像滚筒一般,在半空中倾翻,最后就像滚地葫芦一般撞到了右侧的赛车,止住了去势,这才直挺挺地立在了地上。 一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取代了它先前所在的位置。 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半路上忽地就从出口处杀出来辆大脚兽卡车,用瞬间的撞击力以及冲击波巨大的威力,将那辆靠着左侧行驶的粉色赛车生生震翻! 粉色赛车们和这辆绿色大车之间要撕破脸皮了! 到了最后一圈,已经是要决定胜负的时候了。 到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什么敌我之分:就连这些可以和其他选手「一换一」的粉色赛车,都是二十二号选手他下手的目标! 一侧天窗,一侧车底:从立着的粉色赛车两侧擦肩而过的选手们,没有人能看到里面的驾驶员是个什么情况。 突然发生这种变故,剩下的两名粉色赛车驾驶员哪还记得原来的计划,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脑子里面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要怎么躲开这辆绿色大车的袭击,哪里还记得要去勾住前面那辆银色低底盘车? 在巧合当中被救了一命的二十九号选手,身后尾焰更显明亮,与后方的几辆赛车飞快地拉开着距离——不一会儿,就算那几辆粉色赛车想要出手,也不在攻击范围之内了。 看到又一辆粉色赛车被淘汰,龚和心底虽然暗爽,却没有在脸上的表情明显地表现出来,只是有些得意,有些幸灾乐祸地解说道:「哦哟,这还真是飞来横祸!在快进的画面当中,我们可以看到,绿色大脚兽卡车突然发起的攻势,一下子就打乱了粉色赛车们的满盘算计。」 「……至此,局势依旧在二十二号选手的控制当中。」 艾琳很快就心领神会:「的确如此:现在大部队已经通过环岛路段,除了钻头嵌入树干暂时没能逃脱的十号选手,剩下的选手们稍作调整,很快就从外圈追了上来,至于遥遥领先的一号选手,更是直接驶向了终点路段,去迎接他得来不易的胜利了。这么一来,赛场上的车辆就只剩下了十二辆,而领先于众人,超然于局外的,就只有两名选手。」 「……一名是早早通过环岛路口的黑色老爷车,这辆车子大概率会在完成第三圈后,驶向环岛路口的路上遭到绿色大脚兽的针对性袭击;还有车队前方不远处的银色低底盘车,这辆车子虽说游离在车队之外,可好在没有领先得太夸张,看上去还有追及的希望。」 「……这样子的话,两辆神出鬼没不知道在暗自盘算着些什么的粉色赛车们,它们的行动也就被「锁定」了。」 「没错,」龚和满意地点点头,「你理解的很透彻。」 「……为了让同伴有机会争夺第二名,他们的目标将会是,也只能是黑色老爷车和自己中间的那辆银色低底盘车——与此同时,就只能寄希望于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真的能够除掉前方的老爷车。」 「……回到比赛当中,」说着,他恰到好处地拍了拍掌,用不会吵闹却又具有穿透力的掌声,将观众们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我们可以看到,经过这么一次大洗牌之后,整场比赛的节奏都将被再次打乱,局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原先应该是前三名的有力争夺者的几名选手,因为横在路上的树干,统统落后到了队伍的最末尾处,这对于轮胎刺只能攻击左右侧选手的二号选手来说,更是一场灾难。」 「在最长直线路段上,原本挤作一团的赛车们,现在因为先前那个路口的筛选……我是说,就像是一个漏斗一样,选手们的阵型被巧妙地筛选成了每一横行就有两辆赛车的数量,这也就给后面的人留下了非常之多的超车空间。」艾琳解说道。 「……进入直线路段之后,二十五号选手没有靠边行驶,而是选择一开始就继续贴着右侧,占住第三赛道继续前进——这么一来,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开启氮气加速,逃到更远方去。」她分析道。 虽说两辆粉色赛车的驾驶员心底清楚那绿色大车大概不会再对自己发起攻击了,但他们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压上全副身家的胆量,开始以最为稳妥的方式进行比赛。 () ....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五十五章大洗牌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五十六章 联合 两辆粉色赛车几乎没有犹豫,刚横向摆开阵型,就争先恐后地开启了氮气加速,从那绿色大脚兽卡车身边逃离。 即便是浪费掉这么一次加速的机会,他们也绝不想正面挨上一下那恐怖的冲击波。 一步慢步步慢,先前被那辆大脚兽卡了一下的他们,此时就算是马力全开,也难以追上不远处前方的那道银色背影。 在跑完第三圈之前,这俩粉色赛车大概率是不会发起攻击的,唯一的变数,还是回到了车队的后排。 「两辆粉色赛车趁着空档期快速超过大脚兽卡车,意味着后者的目标现在就只剩下了后排的选手们,首当其冲的,就是它右后方不远处的橙色拉力车。」龚和分析道。 「除非……」说着,他话锋一转,卖了个关子。 「除非?」艾琳追问道。 「除非后排的选手们联合起来,形成一条直线,像坚不可摧的城墙一般合并起来,」龚和回答道,「但是对于后排的选手们来说,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只要静候自己前方的选手遇袭,就能在大脚兽的空档期里轻易逃脱?这样的话,有什么必要为自己增添一个终点线前的竞争对手呢?」 他对人性的揣测果然不假:拉力车左后方有着一红一白两辆车子,但他们丝毫没有要合作的意思——即便拉力车主动减速并入了同一直线,他们也没有要合拢阵型共同御敌的意思。 要是放在第一圈的时候,倒不用拼个你死我活,可到了这最后一圈,选手们宁可背负上被淘汰的风险,也不愿意出手去帮助他人。 「不过他们这个阵型也很有意思,」沉默片刻后,没等艾琳发问,龚和又评价道,「首先最安全的莫过于车身的一边紧贴墙壁的二十四号选手,除非旁边的白色赛车遇袭,不然他就可以算是处于绝对安全的位置当中,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静看事态发展。」 「……至于剩下两车,橙色拉力车见没人和自己配合,干脆也是破罐子破摔,已经靠到了右侧的赛道护栏上——这么一来,其实他和左边的红色赛车几乎可以算是个镜像的,完全一样的情况。如果是在什么普通的赛道上,弯道必然会对他们造成影响,可这毕竟是赛场上最长的一段直线路段,短时间内,是没有其他风险的。」 「除了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不过,这辆大车就是目前赛场上最大的风险了吧……」艾琳有些俏皮地笑着说道。 「中间那辆车,看似无依无靠,实际上则是游离在两车之间……啧,这个说法不对,」说着,龚和摇了摇头,「只要没有结盟,这赛场上就不可能有绝对安全的地方——特别是后方有着车辆尾随的选手,在刹车后退闪躲冲击波的时候,还可能遭到其他选手的暗害。」 「……不团结的弊端已经在这个赛场上被最大化,达到了它所能达到的顶峰:面对这绿色大脚兽卡车,如果不以数量胜之,就会被它在赛道上逐个击破。事实上,在现在的赛场上,已经凑不出足够数量的选手来围剿这辆荧光绿色的大车了!」 「……赛场上的选手当中,如今已知拥有着直接淘汰他人的强横武器的,就只剩下了最后排的一辆黑色肌肉车,至于另一辆拥有可以攻击轮胎的利器的赛车呢?现在已经陷入了几乎可以算是半淘汰状态的凄惨境地,车头的电钻深陷树干当中无法拔出,看起来已经没有办法追上大部队的脚步了。」 「……除此以外,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车载武器的车,仅有四辆——甚至不足一手之数,」说着,龚和先是竖起四根手指,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四辆车,一辆目前遥遥领先,后面的人就连它的尾灯都瞧不见,一辆是车队的倒数第三,和当下的局势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关系。」 「……至于那一橙一黄两车呢?那曾经被钢铁锁链连接起来的两名难兄难弟,会有人在最后的一圈当中给我们带来惊喜吗?答案仍是未知的。」龚和不抱乐观态度地说道。 「那这样说的话,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大路正中间的十八号选手了,」艾琳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攻击一个车载武器已经暴露,而且早就在先前的比赛中损坏的,堪称「手无寸铁」的目标,可以算是二十二号选手目前最为稳妥的选择了。」 「的确如此,」龚和也认同这个观点,「已经进行到了比赛的最后一圈,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精神都是紧绷着的,一点小刺激,很有可能就会让他们彻底爆发,以最疯狂的姿态,使用出自己所有压箱底的手段。」 虽然他很想说:从这个角度看来,开局暴露手段似乎也没取得多大的好处……可这样直接的嘲讽,能够触痛的不只是主办方,会被触怒的恐怕还有钱德勒·强森本人,龚和细想一下,还是算了。 如今那辆黑色肌肉车从开局的前几名,从冠军的有力争夺者,到现在最后一圈反而落后到了倒数第一名的状况,恐怕早就愤怒到了极点,要是真这么在解说席上嘲讽,龚和真害怕对方会不会直接开车撞进这演播室里来——即便这是在百米高空中。 「不过,」龚和话锋一转,转而说道,「打不过归打不过,想要逃跑的话,难道还能够逃不掉吗?只要往后逃,有的是空间供这辆白色低底盘车「撤离」。」 「那样的话,虎视眈眈的那辆迷彩越野车必然会出手,换个角度来看,就算他成功祸水东引,将矛头转移到了赛场的后方,在那里,可还有着一辆从未出手过的黑色轿车等待着他呢!」艾琳有些期待地说道。 「呵,」龚和不屑地冷笑一声,「黑色轿车这种东西就像是一个奇迹,人这一辈子遇到一次就算是开开眼界了,至于剩下的这辆黑色轿车?至少我只能说,我个人是不太看好的。」 最后,他还不忘补充道:「如果真有什么秘密武器的话,想必他也不会狼狈到现在这种地步了。像那辆紫色敞篷车,虽然一直没有暴露过转轮机枪,但人家的驾驶技术呢?根本不需要武器的支撑!就算不用武器,也是游刃有余!」 「绿色大脚兽动了!」艾琳忽地惊呼道,「看来,后方不远处的那辆白色低底盘车,已是危在旦夕!」 这个时候,面对前车的动作,十八号选手也做出了相对的反应: 以一个几乎可以视作主动示弱的姿态,他竟是驾驶着自己的白色赛车主动向着赛场的一侧靠去! 「这样的话,诚然,自己赛车的一侧会被旁车遮挡起来,」龚和先是评价一声,然后反问道,「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只要右侧的橙色拉力车不配合,不将他的赛车的另一侧遮挡起来,绿色大脚兽卡车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什么!」 话音未落,另一辆橙色拉力车也一反先前的战略,一齐靠向了左侧,并到了白色赛车的边上! 「没想到,三十号选手居然一反常态,摆出了一副愿意合作的架势,」艾琳把镜头画面放大,「这么一来,三辆赛车就连成了一个整体,只要他们保持一条心,随着大脚兽卡车的左右移动而左右挪移,就能轻而易举地抵挡住来自前方大车的袭击!」 「没办法,三辆赛车的机动性虽然差了些,但组合起来的长度弥补了这个漏洞——想要跨越这道坚不可摧的护栏,前方的绿色大脚兽需要极其大幅度的动作绕过三辆赛车的左侧或者右侧,才能如愿。想要绕过它们,可不是什么易事。」龚和评价道。 过了没一会儿,他又近乎自问般自言自语道:「那么假动作呢,放出一个假动作后瞬间往反方向行动,能不能晃开这三辆赛车组成的阵型?」 「应该不能,」旁边艾琳的声音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成功绕到了三辆赛车两侧,后者也有着足够的时间继续后退,退向更后方,闪躲开这一次袭击。」 「是这样的,」龚和点点头,「在直线路段上,迷彩越野车的沉重撞击依旧呛人,但却不足以直接将一辆赛车顶得翻转过来——后退的选手们也许会吃上好一阵震荡,但绝对不会因此而淘汰……不过逃到那辆黑色肌肉车附近的话,可就说不定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先前绿色大脚兽卡车摧毁大树,以倒塌横在地上的树干作为路障阻碍内圈选手通过,导致黑色肌肉车落后到了倒数第一的位置……现在,这一个事实,居然又让罪魁祸首的那名驾驶员成为了最终的受益者! 如果真是他算计中的一环,那这个人也未免太可怕了些,龚和在心底默默呢喃一声,没有说出自己的推测。 () ....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五十六章联合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五十七章 倒车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对于中间的选手来说,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能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 在这重重包围当中,中间的三辆三车,无论是谁被选作攻击目标,都是无路可退,无路可逃! 中间位置的三辆赛车选择共同御敌,一时间似乎也难住了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 随着三辆车形成的整体左右横移,它曾经一次拐向左侧,想要一个急刹车冲到二十四号选手的红色赛车旁边,轻描淡写地按下冲击波的发射按钮直接将后者淘汰,可橙黄白三车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向左挤去。 虽然途中有时未免会动作太大,从而撞到护栏上,和护栏发生剧烈的刮擦——可仅仅只是掉点漆,可比和那无形的震荡波「发生刮擦」来得愉快些。 绿色大脚兽卡车需要转动的幅度极大,很容易就能让人瞧出它的动向,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它占据着主动出击的优势,却屡屡丢失先机,反而会被后面的三名选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反应,做出应对的动作。 这样一来,无论是向左还是往右,无论他尝试多少次,结果都会是一样的——只要他没有办法破开这个死局,就不可能淘汰后方的任何一名选手! 莫非,这下子真要尝试用假动作来突袭了吗?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为赛场上的那道荧光绿色身影捏紧了一把汗。 「如果绿色大脚兽卡车决意使用假动作,比如说先假意向左,然后猛地反打方向盘,向着右后方急刹车退去,快速接近右后方的橙色拉力车,这就会带来一个问题,」他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这个方法,这种方法,只有第一次,才是最好用的!到了第二次第三次,就绝无成功的可能性!」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呢,」艾琳迎合道,「对于后方的选手来说,只要吃了一次亏,就会在惨痛的教训下深刻地记住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应对方法:等待这辆荧光绿色的大车彻底开始移动,才做出自己的回应!现在的他们,其实已经是提前拦住了对方可能的去路——只需要简简单单地放慢自己左右横移的速度,就不会上假动作的当!」 最后,她沉吟一声,又补充道:「不过,现在场上三名选手的精神恐怕已经紧绷到了极致,不上一次假动作的当,他们恐怕还是会勉励维持在这个高度紧张,随时准备调整方向的模式里,不能自拔。」 「没错,」龚和点点头,「这是绿色大脚兽卡车的第一次机会,也是它的最后一次机会!二十二号选手是没有办法忍耐到最后一圈的——对于他来说,场上剩余的选手越少,就越容易去袭击剩下的选手而不受任何阻挠。就算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他也必须在这第三圈当中有所行动!」 似乎是听到了解说席上近乎怂恿的话语一般,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真的就微微向左一转,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以为这是一次寻常的试探攻击时,那辆荧光绿色大车巨大的卡车轮胎,在一霎那间猛地向反方向拧去: 驾驶席上的方向盘已经朝反方向打死,先前的左转只是佯攻,二十二号选手真正的目标,还是右后方的那辆车身最为完好的橙色拉力车! 「拉力车的确是二十二号选手最好的选择因为剩下一红一白两车的车辆状况并不算很好,应该撑不过几次车辆之间的全力撞击——这样残破的车体最大的敌人还有后面的迷彩越野车,先攻击拉力车可以最大化其他人的威慑性,让赛场上的争斗变得更加混乱……」 龚和刚分析到一半,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不曾想到,赛场上的那辆绿色大车,竟是发生了本次比赛当中,最为严重的驾驶失误! 绿色大脚兽卡车向左微转,然后向右猛地拐去,没想到方向盘的方向打得实在太死,一个没操控好,居然是转过头了! 艾琳远比处于震惊当中的龚和反应要快,很快就回过神来,镇定情绪解说道:「没想到,观众朋友们,这一下假动作竟是弄巧成拙,反倒是让这辆绿色大脚兽卡车撞上了不远处右前方的赛道护栏上,停在了赛道边上!这下子,真的只能说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这可是二十二号选手能遇到最坏的情况了,」龚和不一会儿也附声道,「三辆车先前减速慢行,和前方的绿色大脚兽卡车始终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现在这只有左右两侧能够发出冲击波的大车横在了路中间,只要抓住这个空隙超过对方就能逃过一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只要从这辆横在道路右侧的绿色大车旁边绕过去,就能轻而易举地度过这次劫难,离终点线更进一步,一想到这里,几名选手都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就当双方的距离在刹那间飞快锐减着,解说员们刚刚说完上一句话,还没来得及恭喜三名选手逃出生天时,仅仅只有一两个车身距离外的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车尾巨大的两枚红色尾灯,在一瞬之间亮了起来! 那两道刺眼的红光,是十八号选手在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之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嘶……」解说席上的两名主持人异口同声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的确是假动作,但解说台上的两人,乃至赛场上的十余人,再到赛场之外的众人,没有一个人能够猜到这假动作真正的用意! 赛车失控撞车只是一个伪造出来的假象,一个假动作之上的假动作,就在所有人放松了警惕,正要以最快速度通过这个危险地段的时候,停在路边的那辆「坏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倒车,卡着后方选手到达的时间点,在他们之前退回了赛场上,按下了冲击波的发射按钮! 在场的人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尽皆愣在了原地;丝毫没有做出反应的机会的倒霉的十八号选手,更是一下子就被震荡波正面击中,人事不省! 和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擦肩而过的两名选手,只觉得自己耳边就像是有人敲锣打鼓一般,轰隆一声巨响,然后惊愕地发现夹在中间,十八号选手所在区域的那片空间里的空气,似乎都被震荡出了夸张的褶皱和波纹,在无形的空气中有形地荡漾着。 在他们不远处的身后,那辆绿色大车「砰」的一声被白车撞得差点整个反转过去,也许是因为冲击波抵消了一部分白色赛车的冲劲,也许是因为这辆大脚兽卡车势大力沉…… 总之,绿色大车在空中极其夸张地倾斜一阵,等到更后面的三辆车都唰地一下从自己身旁经过之后,才重重落地。 而对于那两名选手来说,他们的大脑一瞬间接收了无数新鲜的信息: 有绿色大脚兽卡车突然发动的惊愕,有对于震荡波的恐惧,有逃过一劫的后怕,有刚好和大车错过的庆幸,有临时盟友瞬间消失在了视野当中的伤悲,有不能理解当前状况的疑惑…… 种种情绪在一瞬之间涌了上来,缠绕在一起,糅杂在大脑当中,两名死里逃生的选手回过神来所认知到的第一种感觉,不是这上述的任何一种,而是一种大脑难以处理这大量信息所带来的剧烈头疼,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窒息感。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龚和摇头晃脑,连连感慨道,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没想到二十二号选手竟是可以如此精准地抓住那一瞬间的几乎,行云流水般倒车,后退,然后发动攻击!这一次的攻击,的确不同于往常那种横行霸道的感觉,而是多出了一份让人叹为观止的大胆心思。只要一击不成,绿色大脚兽卡车所面临的结局可是完全不同的:那辆荧光绿色的猛兽会变成赛道上巨大的目标,被后方来势汹汹高速袭来的赛车们撞得翻转过来!」艾琳也用差不多的话评价道。 说到这一点,龚和倒是想到什么,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很快就接上了艾琳的话茬:「二十二号选手他当然擅长捕捉这种时机!虽然在我们旁观者眼里看来,这是无异于送死般的大胆行为……但是别忘了,之前的二十二号选手,可是在各种路口,各种拐角处蹲守过,暗算过不少选手的——要是他不擅长抓住这种机会,不擅长计算自己和后边来车的相对距离,又怎么能屡屡得逞,成为一道让人闻风丧胆的绿色魅影呢?」 「不过……」说到这里,龚和话锋一转,「三辆车当中唯独中间的,十八号选手的的白色低底盘车被淘汰掉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是早有预谋,还是真真正正的巧合。」 「你是说?」 「事实上,解决掉十八号选手的座驾之后,你们没有发现吗?场上除了那辆迷彩越野车,除了暴露过手段的粉色赛车们,黑色肌肉车,那辆银白色的低底盘车……剩下的,都是没暴露过自己手段的神秘人!」 () ....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五十七章倒车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亚军之争 比赛已然来到最后一圈,如果在这种时候还能留有余力,将杀手锏一路隐忍至今,那在最后的最后祭出的,一定是前所未见的大杀器! 一想到这一点,解说席上的两名主持人就很是期待;而赛场上的诸位选手,则是对自己身旁的其他人多出了一份忌惮之意。 到了这种时候,赛场上比任何时候都要容易陷入进一种古怪的氛围当中——那就是反常的沉默和寂静。 所有人互相忌惮,又因为这份互相之间的距离感而互相牵制,就像走钢丝一般,小心翼翼地在悬崖边缘上保持着自己和环境之间的平衡,尽可能不让这种平衡被打破……因为到了这种时候,只要一场争斗爆发,发生冲突的选手双方,就必定不死不休。 在高空的摄像头里,赛场上领跑的大部队中,此时剩下的选手不过寥寥九人——也就是说,只要保持这份微妙的距离感到终点线前再决一胜负,无论如何,至少都会获得一个前十名的好名次! 在一场三十一人参与的比赛当中,谁又能猜到,仅仅只要完成这场比赛,就能稳稳进入前十名……这其中竞争的激烈,也可见一斑! 为了这个「前十名」的头衔,在最长直线路段的剩余赛道上,选手们显得比以往的数次沉默时刻当中的自己来得还要沉稳,竟是没有一人发起攻击,就连试探性的激进行动,不合常理的位置变动,都没有发生过。 像往常一样,像先前的无数次沉默一样,赛场上的九人已经在无声的默契当中形成了一个僵局,而他们默默等待的,是一个破局者,是从比赛开始到现在,一直存在着的那个破局者。 绿色大脚兽卡车。 双方在最长直线路段的前半段处开始交战,然后那辆大车在淘汰完一名选手之后扬长而去,按照双方的移动速度和反别的地点推算,下一次遇袭的地方,只能是通过了起跑线之后,完成了第三圈,开始驶向终点线的决战路段上! 看样子,所有人都认同了这个发起殊死决战的位置,也正是因为这个不成文的约定,能存活至今,几乎个个都是实力过人,又狂暴至极的选手们,一反常态地,乖巧得就像是一只只小绵羊一般。 赛场上的选手不作为,赛车和赛车之间没有任何的冲突,无奈之下,两名主持人也只好再次玩起了他们最熟悉不过的把戏:对比赛的结果发起预测。 「现在最长直线路段几乎已经迎来尾声,除了两辆粉色赛车以外,其他选手们为了不表现出敌意,都在直线赛道当中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保守姿态,正如我所说,除了那伙同起来的两辆粉色赛车以外,剩下的所有人都和附近的赛车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龚和解说道。 随即,他就开始分析起了场上的形势:「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示弱,而摆出这种低声下气低眉顺眼的姿态如果成为了一种趋势的话,那就意味着,场上的选手们达成了共识——为了减少人数损失,在必然会到来的大冲突之前,他们不打算在彼此之间再挑起任何无谓的纷争。」 「……这么一来,可以预见的是,直到选手们完成第三圈,在终点路段上和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再次相遇之前,我们恐怕看不到任何互相袭击的场景,赛场上会保持一份暂时的,表面的,其乐融融。」 「说起来,终点路段除了前半段是选手们曾经走过的路线,后半段都是崭新的赛道呢,」艾琳饶有兴趣地提醒道,「更别说他们所面临的,进入那个新环岛出口之后通往终点线的高架桥路段,是一条单行道!」 「……这意味着什么呢?」她自问自答道,「这意味着原先由四条车道组成的赛道,将会急剧收缩成只有两条车道组成的狭窄赛道!选手们之间的竞争,将在这段赛道上达到最顶峰!」 「……更大的问题是,从赛场上选手们的反应看来,应该并不多人在收听着我们的现场解说,至少不是全部人——不然的话,一号赛车是绝无可能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就一路冲刺通过终点的。」最后,艾琳强调道。 没有收听转播,会带来一个什么问题呢?那就是没法得知赛场上所发生的每一点变化,没法知道赛场上的全貌。 「说不定,还有人不知道一号选手已经冲线了,还幻想着夺得桂冠呢!」龚和听到之后也是笑了笑。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事情就要变得极其有趣起来了。 「照我看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由于绿色大脚兽卡车的存在,变得比以往都来得容易推测。」说着,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析起了场上赛车的车载武器。 「……现在可以预见的是,无论如何,一马当先的黑色老爷车可以说是插翅难逃——在和绿色大脚兽卡车单打独斗的过程中,后者必然会不计代价地去淘汰掉它。这么一来,我们需要关心的最终排名,就只有后面的选手们了。」 「……后面的选手当中,排在第一的是那辆银色低底盘车,而紧随其后的,就是虎视眈眈的两辆粉色赛车,」说到这里,龚和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未来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两辆粉色赛车其中一辆会选择舍弃自己的赛车,抛弃自己的参赛资格,以自己的赛车作为阻碍其他选手前进的障碍,为同伙的胜利保驾护航——目前看来,除非后面几车之中某人有着什么反制手段,不然的话,亚军的名号妥妥的是粉色赛车之一的囊中之物了。」 「虽然在下次比赛当中应该就会遭受到规则的限制,但是不得不称赞的是,这的确是一个极其高效,极其强力的思路,」艾琳不卑不亢地赞了一句之后,继续分析道,「粉色赛车们所使用的钩爪武器,不但具有极强的侵略性以及攻击性,还有着对战局产生巨大影响的,一石二鸟的效果:就算驾驶员只是在钩住前车之后掉头撞向后方来车,也至少是一个一换二的兑子,就更别提后面可能因此而追尾的车辆了。」 「是这样的,」龚和点点头,「就算倒霉到了极点,迎面而来的是两道骇人的钻头,粉色赛车的车头,乃至引擎、发动机等重要部位在对撞中被一瞬间毁了个干干净净,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钩爪的连接成立,只要成功阻碍到了后面选手的脚步,他的任务就已经大功告成。」 「……不像其他选手,既有要精准停留在对方车子前边的墨汁发射器,也有要跟随在前车后方,不断进行灼烧的火焰喷射器——无论是什么武器,都是需要一定难度,才能顺利达成自己的前提条件,才能有机会达到最好的效果。粉色赛车不同,只要成功出手,就是百发百中,只要中了,就必定能够达成预想当中的最佳效果!这一点,真是无赖到了令人汗颜的地步!」 「本来可以借由拖动最前方的黑色老爷车,将其倒拽回来,撞上中间的银色低底盘车,可原先的目标脱离了自己的攻击范围,粉色赛车们也只能将命运交由他人决定,让绿色大脚兽卡车去处理最前面的老爷车,自己动手处理掉银色赛车,」说着,艾琳扭过头来,看向龚和,「问题是,掉转车头准备袭击其他选手的他们,会首先选上哪一个目标呢?」 「很简单,那辆红色的赛车。」龚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哦?这是为什么呢?」艾琳并不诧异于龚和最终能够给出一个有理有据的回答,她所诧异的是,后者的回答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肯定,仿佛就像听到了一个和「一加一等于几」一个级别的,只有一个答案的简单问题一般。 龚和的解释依旧来得很快,因为在他的脑海当中,支撑起这个结论的理论同样简洁明了。 只用寥寥十五个字,他就解释清楚了自己的看法:「撞红车容易成功,轿车大概率会追尾。」 原地掉头撞向后面的选手,实际上剩下的反应时间几乎为零,这么一来,当然是离得越近越容易成功——选择正后方的红色赛车作为目标,这是第一层用意。 红车的后边,紧跟着一辆黑色轿车,以龚和的眼光看来,他认为这人绝无可能避开前面的来车,这是第二道用意。 到了比赛的最后阶段,选手们自然而然地会做出风险最低,潜在收益最高的行动——要是真按龚和的推测一头撞过去,似乎也不是什么奇事。 说完,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满不在意地说道:「在这之后,如果事情真按我们的猜测发展,粉色赛车会成为第二名,拉力车会成为第三名,肌肉车应该有望超越迷彩越野成为第四名,而遗憾落败的越野车则会成为顺位第五名——这就是我对前五名的猜测。」 () ....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五十八章亚军之争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五十九章 弯道加速 猜测完了比赛结果的前五名之后,主持人这才将目光投向了车队的更后排。 「前五名冲线之后,后面的人自然会逐渐赶上来,按理来说,这其中受到干扰最少的黑色轿车应该能够成为第六名——这对于一辆完全可以说和赛车不沾边的家用轿车来说,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成绩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艾琳开了个玩笑,「轿车们梦寐以求的成绩,难道不是像那一号选手一样,领先其他选手一整圈,然后以最为夸张,最具有视觉冲击性的方式取得胜利吗?」 「那可不是什么每天都能见到的事情,」龚和无奈地笑了笑,「再过上不知道多少届比赛,恐怕都不会再出现一辆排名如此之靠前,领先第二名如此之多时间,和后面选手拉开如此之大差距的家用轿车了。」 他说的不错,的确不会再有了;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为了让赛场上的所有人放松警惕,这辆有着不输任何赛车性能的赛车外边,套上了一层「黑色轿车」的壳——只要人们一天还把这辆横空出世的神秘赛车假定为「轿车」,那么在轿车的范畴当中就难以找出足以与它匹敌的对手,无论举办上多少届赛车比赛都是这样。 随着台上两名主持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车队以整齐的队列通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弯道。 从直线路段,再到连续变向弯道,无论是什么地形,什么情况,选手之间都保持着一份微妙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却又冥冥之中像是融合成了一个整体一般:由于最佳路线的存在,每个人都在机械地重复着「过弯,变道,然后再内圈过弯」的动作,每个人都重复着完全一样的路线,完全一样的反应,彼此之间又有着再深不过的隔阂。 这种玄妙而又有趣的氛围,解说席上的龚和早就想要提及了,只是一直都没法想出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这种古怪的境界,最后也只好作罢,专心在解说本职上。 在这段漫长的路程里……事实上,龚和本人从来没有想到过解说一场比赛会显得如此漫长。 场上没有一丝半毫的变化,所有人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重复着近乎一样的动作——至少在再次撞上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之前,没有人打算主动出手。 这期间,他曾尝试过无数种说法,无数种旁敲侧击,无数种循循善诱,可无论是分析一番道理,还是给出虚无缥缈的噱头来诱惑他们,最后还是连一个发起冲刺的选手都没有。 所有人都想保持着这份脆弱的共存关系,以压力最小的状态驾驶,只聚焦在眼前的赛道上,养精蓄锐,将胜负留到最后一段赛道上决出。 抛出了一个又一个几乎不沾边的闲聊话题之后,龚和朝思暮想的事情终于要到来了: 他的余光已经可以看见,在提词器屏幕的画面里,一辆荧光绿色的大车,已经通过了环岛路口,正气势汹汹地朝着起跑线的方向袭来。 可以预见的是,那辆遥遥领先的黑色老爷车,很快就要冲出蛇形路段,然后和绿色大脚兽卡车打个照面了。 如果有其他选手得知这个消息,想必他们不会错过这个趁着空档期将绿色大脚兽卡车远远甩在身后的机会,龚和在心底暗暗想道。 …… 「……二十一号选手的黑色老爷车刚刚驶出路口,而绿色大脚兽卡车的速度……二十二号选手的速度也很快!出人意料的是,他已经通过了起跑线开始的第二个弯道口!按照这个速度计算下去,双方将会在拐角处产生剧烈的碰撞!」 「出口……」白色低底盘车里的驾驶员呢喃一声,脚上不知不觉当中又加了一分力。 自己一行人,特别是自己这个已经行驶在所有选手前头,是领衔车队最前方的人才刚刚进入蛇形弯道,转动方向盘,那辆黑色老爷车却早已通过了接下来让人头晕目眩的弯道,已经快要驶向出口了——这一点,真让人不爽,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远远超过自己的黑色老爷车令人不爽,随时随地可能从某个角落跳出来袭击人的绿色大脚兽卡车令人不爽,斜后方跟的两辆神经兮兮的粉色赛车们令人不爽,引擎夹杂着劣质轮胎的刺耳抓地声令人不爽……但说起来,最要令人不爽的,还是那个被「偷走」的冠军。 好不容易从最后排的位置,进入到决赛路段,自己已经是车队里最靠前的选手了,结果早在广播里听说冠军的宝座已经早早被别人夺走了…… 偏偏还是所有人刚开始进入第三圈的时候!领先一整圈!一整圈! 一辆横空出世的黑色轿车,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或者说,在全世界都遗忘了它之后,为自己打响了名号——以最为耀眼的方式。 而对于所有其他选手来说,这一切简直不真实得就像是一个并无恶意的笑话一般。 一想到在自己和别人斗智斗勇的途中,有人夺得了赛事的冠军,将百万奖金变成了一己的囊中之物,二十九号选手就觉得有些恶心,甚至都不是很想继续比赛下去了。 他相信,前边那辆什么黑色老爷车的驾驶员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他的技术明明早就可以完成比赛,却在很多个弯道减缓了速度,才让后面的选手们看到了一丝追上那两盏古朴的圆形红色尾灯的希望。 相信他现在也不过是抱着玩的心态在继续比赛吧……不过……这么一来,我岂不是有机会夺得亚军?这名号也不算难听,二十九号在心底自语道。 就光是这么一分心,差点让他直接一头栽到赛场边缘的护栏上,好生抹了一把冷汗,长舒一口气之后,二十九号选手这才冷静下来,一边聆听着广播里的消息,一边自言自语着,和自己确认着需要注意的事情——这是他以往的习惯。 「……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车队最前方的白色赛车差点就撞到了墙上!刚开始的线路选择分明是正确的——是中途在转弯过程中分心了吗?」一道女声从仪表盘右边的音箱传来,「可别失误了噢!要是在这里失误了,大概就没有机会追上前面那辆黑色老爷车了!」 「老爷车怎么都追不上,不过,它也迟早会被那辆绿色大车收拾掉就是了。要尽快赶上,趁着冲击波尚未做好下一击的准备时,超过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 「……一黑一绿两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在这种距离,双方大概已经听到了不远处轰鸣的引擎声!黑色老爷车横移到了赛场的中间,看样子,他是想要先规避一番从拐角处冲出的车辆的撞击吗?」 「如果在直线赛道上交战,就用弹射装置跳过去;如果在弯道上交战,就只能从旁边绕过去了。」 「……事实上,绿色大脚兽卡车来得要比我们想象中快太多了!从回放录像当中来看,是氮气加速的功效!一直隐忍到现在才使用,说明那辆绿色大车上可能只有一次加速的机会,而他将这次在短时间内飙升的速度利用到了极致!如果二十一号选手没能料到这一点,亦或者是错把左前方的微弱车声听成后方蛇形弯道里的响声的话,猝不及防之下,可能会遭到绿色大脚兽的重创!」 「起跑线前边有钉子,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残存的,走左侧的车道应该会稳妥一点……等等……钉子……」 二十九号选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念了几次「钉子」这个字眼之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当想到某个可能性的时候,他的后背冒出了一阵冷汗。 会不会那辆黑色老爷车就是故意减速,为的就是在这个地方和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发生冲突? 只要能够利用上「钉子」这个隐藏条件的话,相遇的时机由他掌握,钉子的位置成为了无形的「地利」,再加上那份驾驶技术……天时地利人和,岂有不赢的道理! 无论对方打算如何诱骗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驶上有钉子的赛道,只要能够成功,那不就说明……后面的人再也没有被那辆绿色大车袭击的危险了吗? 要是其他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整个赛场上的局势都会在一瞬之间被改变: 现在这群人愿意乖乖跟着我的脚步前行,无论我开多慢都不超车,就那么不远不近地吊着,完全是为了让我当替死鬼,走在最前面承受冲击波的攻击……要是冲击波攻击的来源消失了呢? 要是其他人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都会争先恐后地冲上前去,争抢那并不存在的冠军宝座! 一想到这一点,二十九号选手脚下哪敢放松,一脚油门,在复杂多变的蛇形弯道当中,开始提高自己的速度。 无论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去到足够近的地方,在空档期超越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还是为了自己的推测提前做好准备,尽可能甩开身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少数选手——此时此刻的他,都只有弯道加速这一条路可走! () ....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五十九章弯道加速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六十章 狭路相逢 在弯道上发起加速,尤其是在一个毫无上进竞争之心,毫无争强好胜之意氛围笼罩着的车队里,这个加速动作便显得比任何其它事情都要来得突兀。 几乎是刚发起进攻的号角,二十九号选手就听到自己身旁的广播里传来一声刺耳的惊呼:「观众朋友们快看啊!在车队最前方的二十九号选手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呼唤,驾驶着他的银色低底盘车向弯道前方发起了冲锋!后面紧跟着的几名选手也不甘示弱,尽皆跟着他的步调,在这赛场上最为复杂的弯道上持续加速!……」 「糟了糟了糟了……该死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注意到!怎么会这么大声!」二十九号选手有些焦急地想道,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广播电台的声音调低了些许。 曾几何时,他还因为通过电台收听到前方不远处的信息夺得先机而沾沾自喜,可一旦这电台里报道的是自己的情况,他就有些慌了。 慌乱之中,他不忘转过头去看向车旁的倒视镜,果不其然,还真在玻璃的倒影当中看见了几道显得比之前更大的粉色身影。 完了完了,要是那些粉色赛车警戒起来,那不就麻烦了吗?一想到这一点,他更坚定了自己要在这里甩开所有人的决心。 「银色赛车提高速度,粉色赛车们为了将它保持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内,就务必要跟上对方的步伐,而后面的人不想被甩开,也只能有样学样,到了最后,所有人的步调都被打乱,显得慌忙而仓促——以他们的驾驶技术,想要用这种速度过弯也是绰绰有余,可在被迫提速的情况下,选手们反倒表现出了前所未见的紧张感呢。」 「银色赛车的速度实在很快,照这个步调计算下去的话,后面的选手们很有机会追上前面的黑色老爷车!」 能追上吗?距离那辆黑色老爷车还有多远? 「不过,话是这么说,看起来慢吞吞的那辆黑色老爷车,行进速度可丝毫不慢,两辆赛车在各自的赛道上飞速前进,就快要遇上了呢……什么!明明几乎一样的路程,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怎么会先行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呢?本来明明是应该在那个弯道上相遇的才对!」 绿色大脚兽快了?不对,看来,真是那辆老爷车慢了!他的战术,果然还是围绕着那些潜在的图钉进行! 「双方的赛车沿着同一条赛道,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行,可按照这样的步调前进的话,不躲不闪的两人只会在赛道的中间相撞,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两败俱伤?狭路相逢勇者胜是想要和对方比拼胆量吗?那辆绿色大脚兽看似笨重,实际上应该也不怎么禁撞才对,如果是正面撞击,很有可能导致双方驾驶员都在赛场上直接重伤! 「两辆赛车逐渐接近……」 正在收听广播的二十九号选手攥紧了方向盘上的皮质套。 「距离还在靠近,看起来要不了几秒就要撞上了!只是在这个时候,二十一号选手的速度不减反增!在万众瞩目的赛道最中心,朝着前方发起了冲锋!看样子,他是想要凭借气势逼退前面的选手!」 二十九号选手沉重地咽了一下。 「如果双方都不动于衷,固执地按照原方向前进的话,撞击的时刻几乎可以预见……」 「五……」 弯道口快要到了!二十九号选手的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起跑线就近在眼前! 「四……」 在过了起跑线外的不远处,就是遥遥领先,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外许久的那两辆赛车! 「三……」 还差一步!二十九号选手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在广播电台里那道男声喊出「三」字的瞬间,他身下的座驾就已经转入弯道,他已经能够从余光里看到,那位于左前方不远处的,一大一小几乎重叠在一起的黑、绿两道身影! 下一秒,一道刺耳的轮胎抓地尖鸣声,盖过了广播当中的所有声音。 黑、绿两道身影错开了些许,还没等二十九号选手意识到这代表着些什么,老爷车很快就撞上了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车身侧面,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震散了二十九号选手脑子里的所有思绪。 一时间,他的大脑当中一片空白,唯有先前的潜意识当中留下的记忆,长期出没在赛道上的肌肉记忆,还在帮助自己渡过弯道。 他的思考暂停了一瞬,可广播当中的解说声依旧没有停下。 「我的天哪,绿色大脚兽卡车被老爷车撞上的瞬间,借此力道配合自己的动作,快速将车身贴近了老爷车的车体——虽然老爷车已经有半数通过了我们所说的「生死线」,可从结果上来看,它显然没能完全逃出冲击波的攻击范围!」 「即便只是轰在后半车身上面,那种震荡感和遍布全车的冲击力,也够驾驶员喝上一壶的了。交错之后,绿色大脚兽很快掉头转身,准备一记回马枪杀向前方,再次追向那辆黑色老爷车……也不知道是惯性还是驾驶员尚未完全失去意识,黑色老爷车在遭遇冲击波的正面攻击之后,仍在以稍慢的速度前进着……等等……很可惜,他最后还是倒下了,缓缓靠向路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不过,可惜是对止步于此的选手们说的,对于那些仍然驰骋在赛场上的选手们来说,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不过了!」一道清脆的女声震醒了二十九号选手,他大幅度地摇摇头,这才回过神来。 正如主持人所说,前面的两名选手:以速度见长的黑色老爷车的驾驶员已经陷入短暂昏迷,停在了弯道拐角处,而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则是继续驶向前方,再设埋伏…… 要是不趁着这个空档期超过对方,就再也没有机会啦!他的脑海当中有一个声音诱惑道。 二十九号选手连连呼出几口凉气,举起的手悬在空中,有些摇摆不定,对于不断咽着唾沫的他,这似乎是一个再艰难不过的决定。 这的确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对于他来说,手下方的按键,是能够一举翻身的,氮气加速的启动键,可熟知自己赛车状况的他心底清楚——这瓶气罐已经几乎快要见底了,下一次加速,就是最后一次氮气加速。 本想留给终点路段冲线前的氮气加速,要用在现在的情况下吗?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随着自己的吸气呼气,两肋边上左右侧的腰部,都有些微微颤抖的感觉。 「拼了!」他大吼一声,咬住战栗的牙关,狠狠按下了氮气加速的按钮! 一道尾焰从银色低底盘车的排气管涌出,巨大的推力从车尾排山倒海般袭来,将他身后的座椅一下子挤到了背上。 前面那道停在弯道边上的黑色老爷车越来越近,大脑当中的距离感不断提醒着他前方弯道与自己的距离,但他却无暇注意这些,只是一昧地紧盯着后视镜里的两道粉色身影。 不知道凭借驾驶技术,有没有机会「祸水东引」,将那道发射出来的钩爪骗到已经停下来的那辆老爷车身上?他在心底自问道,手上的力气丝毫不敢放松——他能够感觉到,只要松开了一瞬间,自己就再也止不住那阵不知道是由于恐惧还是由于兴奋产生的剧烈颤抖了。 还有多少米?他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出手? 这个时候,音量被调低了一半的车载音箱里面,传出了一道难以置信的声音: 「不可思议观众朋友们!那辆黑色老爷车,居然「复活」了!」 「什么!」二十九号选手倒吸一口冷气,在直线路段上一直盯着后视镜而非前方路段开车的他,这才将注意力从侧面收了回来,看向前方的赛场:停在弯道入口附近的那辆黑色老爷车,里面的驾驶员似乎很快从昏迷当中醒了过来,晃晃悠悠地再次启动车辆,居然还挣扎着想要先并入内圈,甩开身后不远处的车队,继续前进! 多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对手倒是不要紧,为此浪费掉最后一次氮气加速也没问题…… 要命的是,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二十九号选手转过头来,那辆黑色老爷车已是近在咫尺,要不了两三秒,就要直接撞上去了! 闪躲不及的他,也不管什么过不过弯了,伸手在座位旁边紧张兮兮地乱按一通,按错一两次氮气加速的按钮之后,这才找到弹射装置的按钮,颤抖着按了下去! 银白色低底盘车险之又险地在最后一刻起跳,轮胎骑着前边那辆刚开上大路中间的黑色老爷车的车顶,碾了过去! 这么危险的事情都被我在最后关头渡过了……莫非,我真有能够拿亚军的命!刚想到这一点的二十九号选手,突然听到了一声嗡鸣。 随后,一道不合时宜的拉力,一道如陷泥潭的拖拽、凝滞感,从他身下的座驾当中传来。 () ....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六十章狭路相逢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六十一章 气昏 在路灯的照耀下,一道银色身影掠过半空,半悬在空中的轮胎才刚刚险之又险地踩着下方停住的黑色老爷车车顶跨过,一道钢索从车队的后方射了出来。 就像一道划过天际的闪电一样,钢索最前端闪烁着刺眼反光的钩爪,深深地嵌入到了银色赛车的引擎盖里边。 凌空飞起,勉强跨过前车的那辆银色低底盘车,瞬间扯直了那同样悬在空中的钢绳,绷紧的绳索就像是抛进海底的巨锚一样,将它死死定在原地,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天呐!”艾琳惊呼道,“二十九号选手的在半空中被生生拽了下来,后轮都撞进了老爷车的挡风玻璃里面!不仅如此,见银色赛车的去势已经完全被截停,二十六号选手也是毫无顾忌地将钢绳的锁定解除:绳索嗖嗖地从卷筒中扯出,一头连接着狼狈至极的一银一黑两车,另一头的那辆粉色赛车,则是义无反顾地朝着后方掉头转去!” 而造成这混乱场面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心安理得地坐在自己的赛车里,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事情完全如他们所料:无论是那辆黑色老爷车的败北,还是银色赛车想要利用弹射装置“跨栏”的举动。 “接下来,只需要按计划进行就好,”说着,位于左侧的二十六号选手将方向盘打死,在语音频道里说道,“我会尽量淘汰掉目标,祝你好运。” 调转车头时,从车尾箱延伸而出的钢索在车顶刮擦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倒视镜里的两车依旧一上一下地重叠在一起,由于那辆银色低底盘车的阻碍,短时间内,那辆黑色老爷车一样是哪也别想去了——一石二鸟的攻击,只要这掉头回去再撞上一辆赛车,就能够成为一石三鸟,一石四鸟之计! 看着近在咫尺的目标,他毫不犹豫地踩死了油门,与此同时,还近乎疯魔般开启了氮气加速! 这么近的距离,就连反应时间都没有留下,轰隆一声巨响,两辆车就一前一后正面对撞,撞到了一处! 场上顿时卷起了阵阵硝烟。 …… “万万没想到,我们猜中了左侧的粉色赛车发起攻击,却完全没有猜中他攻击的对象!”艾琳大呼道,眼中竟是一片不可思议的神色,“与其选择将自己所能造成的损伤最大化,撞击正后方几乎不可能闪避这次攻击的红色赛车,二十六号选手忽地转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头撞向了斜后方的橙色拉力车!” 说着,一阵刺耳的喇叭嗡鸣声从赛场画面当中传来:大概是两名驾驶员当中的一人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趴到在了方向盘上。 “看样子,两名粉色赛车的驾驶员比我们考虑的还要周到!”龚和很快就反应过来,读懂了这其中的意图,立马在解说席上分析道,“撞击右后方的橙色拉力车,从数量上来看,当然是略输一筹,可从长远来看,却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撞击正后方的红色赛车,对方必然闪躲不及,而红色赛车后边的黑色轿车,大概也会一头栽上来,形成一个‘一石四鸟’的局面,但是这样的状况对剩下的那名同伙全然无益——毕竟,从来没有暴露过车载武器,车体状况又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的那辆橙色拉力车,依旧是这次比赛的有力竞争者!” “……换个看法,这一次的撞击当中,场上又有四辆赛车被除名——至少他们是无力争夺前三名、前五名的宝座了,也许休息一阵之后,能够像先前的老爷车车主一样恢复意识,继续完成比赛。可光看现在的赛场上,能够继续前进的,不过六辆车罢了!” “……这六辆车,跑在最前面的是倒数第一名,现在陷入了空档期的绿色大脚兽卡车,第二名就是那辆粉色赛车!紧随其后的是一辆破烂不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下的红色赛车,更后面的是一辆轿车一辆越野车——都不是什么能够冲刺亚军的高速车型。至于最后一名的黑色肌肉车……光凭轮胎刺,又怎么能够限制住遥遥领先的那辆粉色赛车?事实上,在接下来的路段当中,这辆粉色赛车已经无可匹敌!” “噢?由于撞击产生的黑烟逐渐被吹散,选手们也是迅速冲出了烟雾笼罩的范围,向着前方驶去……” …… 烟雾散去,二十六号选手用左手撑起头痛欲裂的脑袋,轻轻揉了几下太阳穴之后,强忍着几乎要干呕出来的恶心感,伸出手去按下了某个案件,面前一片雪白的安全气囊这才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噗嗤一声,肉眼可见地缩小下去。 面前的障碍物一缩小,背后被遮盖住的世界就逐渐重新回到他的视野当中: 率先投入眼帘的,是那辆被自己几乎正面撞上车头的橙色拉力车,不过,二十六号选手的视线几乎没有在那辆车身上多做停留——这并不是因为他因为愧疚而不敢直视对方,而是恰恰相反,他的心底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毫不在意地将视线继续向旁边扫去,投向了后视镜。 “唉……”他轻叹道。 果不其然,后视镜早就在刚才的撞击当中破碎,只剩下了个空空荡荡的金属框子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哪还能看到背后的东西。 要下车吗?不过,前边那辆车只是被钩爪勾住,说不定能够想出办法挣脱,还是把时间拖足比较好……想到这里,二十六号选手拉起了手刹,缓缓剩余无几的窗户,用衣袖扫开碎玻璃,探头出去,看向赛道前方。 刚开窗,还没有探头出去,一股浓烟就涌了进来,呛得他连连咳嗽,泪流不止。 对于彻底毁掉了自己的赛车,彻底毁掉了自己的名誉这件事,他也毫不在意;甚至对于这恼人的黑烟,他也可以无视:原因很简单,只要他们五人夺得名次,就什么都可以无视过去。 这时候,车内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道嘈杂的电流音。 嗞,嗞,嗞,很是吵人。 但叫人意外的是,听到这一声声烦人的电流音,二十六号选手脸上的表情,还挺高兴。 “听到这声音,无非就是信号太差,或者是这通讯装置在撞击当中毁掉了……也不知道他开到哪里,有没有顺利超越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啊……”在车上越等越无聊,他干脆将脸凑到了那触碰面板上面,开始调起了收讯频道。 没多久,他就找到了本次地下赛事的转播电台——鉴于这片区域的信号塔全部被强森财阀的人做了手脚,只有他们的信号能够自由进出,想要找到这个广播电台,还真不是件难事。 “……机关算尽,反倒是因为一件出其不意的小事,坏了满盘算计!”一打开声音,他就听到男主持人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算计?谁的算计?他有些不解。 莫非那辆该死的绿色大脚兽卡车,又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是啊,”另一个女主持人的声音也附和道,“没想到五辆粉色赛车的结局竟是如此,真是令人唏嘘!” 怎么回事?二十六号选手的眼珠子不断在眼眶里打转,露出了一副肉眼可见的焦急表情,他很快就挂断了广播电台,准备要用自己的加密频道,问个究竟。 咚咚。 一道敲门声响起,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没咽过气去。 正要骂人的时候,他转眼一看,门外的哪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上来找茬的选手,而是自己的队友。 自己的队友嘛……那就无所谓了。 等等…… “你……你不是在前面赛车吗?”二十六号选手瞪大了双眼,举起颤抖的右手,指向窗外的那人,那个本来应该驾驶着“二十五号”粉色赛车的,现正气喘吁吁抹着汗的家伙。 “我的赛车完蛋了……”没想到一开口,带来的就是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怎么会!”二十六号选手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一道古怪的喇叭声,随后,在他意识到拳尖的疼痛之前,他几乎两眼一黑,向后一躺,靠在了赛车椅上。 没想到,费尽心思,背负上了所有骂名设计的战术,花费重金收集这场比赛的信息,提前模拟训练,早早来到抢定位置……最后迎来的,却是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几乎已经快要气疯了。 “怎么回事?”他闭上双眼,用绝望的语气问道。 虽然自己周边还要足足三辆赛车没有前进,现在赶上去的话大概还能争抢个第四第五名,但在这个瞬间,心灰意冷的他已经不在乎这一切了,他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伴的下一句话,差点没让这名选手在那辆粉粉嫩嫩的赛车里边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不知道……我开在路上,四枚轮胎莫名其妙就爆开了,实在没办法赶上前面的人,我就赶紧跑了回来,想要和你搭一辆车,继续比赛。” 气急攻心之下,二十六号选手也短暂地昏了过去。 .bqkan8..bqkan8.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六十二章 电钻之威 五名成员耗费庞大资金,凝聚千万心血,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其中一人“保送”到了决赛圈当中,亚军的有力竞争位置;后者却突然被迫放弃了比赛,车辆彻底失去前进动力,甚至只能用他本人的双脚跑回自己这里…… 最后问他发生了什么,居然一脸无辜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虽然二十六号选手犯下种种恶行会遭此报应并不无辜,但他会被队友气得昏了过去,也不算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事实上,让他们这五个一直停留在语音频道里,没有收听比赛转播的“局内人”去搞清楚事情的全貌,也实在是太难了。 此时正在他们头上百米高空处的飞船当中演播室里的两名主持人,立马就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样子,这整件事情,都只能用一句‘弄巧成拙’来总结啊!”在一开篇,龚和就做出了自己的总结。 艾琳则是直入正题,开始讨论起了当时赛场上的情况:“看样子,刚才的二十五号选手……应该是踩上了之前洒下的图钉吧?所有选手都在小心翼翼地闪避着这道看不见的致命陷阱,但他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难道是不知道吗?” “不知道也正常,”一听到这里,龚和又忍不住嗤笑一声,丝毫不掩盖脸上的嘲讽和挖苦之意,“毕竟非法组队者,五个人之间应该有着自己的通讯频道吧?对于他们来说,认真接收队友反馈回来的情报,应该就是极限了,怎么可能有时间收听我们的广播电台呢?” 他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如果你们几个人没有“作弊”,五个人暗中组队,参加以个人为单位的赛车比赛,就肯定会和其他人一样,注意收听赛场的实时转播,自然会知道关于第四赛道上钉子一事——既然不知道,还踩了上去,那就只能说是报应来了。 “……为了误导其他选手,他们刻意选择由靠近赛场内侧的二十六号赛车发起攻击,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针对红色赛车发起的攻击,到了出手时,却突然掉转矛头,攻向那辆橙色拉力车!猝不及防之下,三十号选手自然着了他们的道,现在已经不省人事,陷入了昏迷当中。” “……内侧的人发起攻击,钩爪后面吊着的钢绳,或多或少会干扰到旁边的车辆:所以,在二十六号出手的一瞬间,二十五号选手也向右侧避去。殊不知正是这一个闪躲的动作,恰好让他的座驾踩上了赛场右侧剩下的那些图钉!” “还真是曲折离奇啊!”艾琳评价道。 “现在几辆赛车从烟雾当中冲出,前方却不见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身影,也不知道现在场上的选手们是个什么心情……” …… 其他人是什么心情不知道,但是二十四号选手的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一直防备着前车偷袭的他,在那一瞬间,几乎连刹车都没能踩下,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粉色赛车转变方向,向着侧面撞去,撞上了另外一辆车。 而他的脚,在那轰隆一声巨响震进耳朵的瞬间,才后知后觉地踩了下去。 轮胎抓地声,与后车的追尾碰撞声,都在同一时间响起,被右后方的赛车撞击声盖过了所有锋芒,几乎没有任何人发现。 刚刚死里逃生的他,将手从方向盘上移开的时候才发现:如果不去使劲锁死手臂上的肌肉的话,自己的双手,几乎已经快要抖出残影了。 难关还在前面,想到这里,他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将车内的音乐声再次放大,调到最大音量,就连站在护栏外边的观众,都能在那辆赛车掠过时听到些许旋律。 前面还剩一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就是这么一辆卡车,才是自己夺冠路上的最大阻碍。 历经千辛万苦,才从三十多人的比赛当中存活到了最后,从选手当中脱颖而出,怎么能在这里失败?想到这里,他将指甲掐进了手心,试图借由疼痛来转移走自己的部分压力。 后视镜在先前的三圈赛事当中几乎已经被折腾的破破烂烂,但从那金属框架当中剩余的,为数不多的残片当中,大概还是能够看清身后的情形。 由于刚才的失误,刚才的那个刹车,离前面的距离又更远了,而离后面三辆车的距离,又更近了! “该死!气罐里的储备不多了……最后一次氮气加速,得等到终点线前再用!” 从硝烟当中冲出之后,二十四号选手小心翼翼地避过那几辆停在赛道上的破车,从中间的空隙当中穿了过去,顺利过弯。 仅仅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左转弯道,就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并没有在这里发起奇袭。 看着后视镜里那两辆一上一下垒在一起的赛车,他只庆幸自己不是被钩爪命中的那人。 现在的他,只能不断去寻找新的事物,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要是一直全神贯注防备着那辆绿色大车的话,他甚至不确认自己劳累不堪的精神能不能支撑到终点线前,紧绷着的弦会不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在某一霎那绷断开来。 那两辆车刚刚因为追尾都撞到我的车尾上来了,现在过弯之后反而又落后了一段距离……以他们赛车的性能,到老死的那天都没法超越我…… 这么看来,可以走外圈过弯,贴着赛道的护栏走,就不怕被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暗算了,暂时刹车退到后面,即便又有一人被淘汰,最后陷入三人齐驱并进的乱战,也是我的优势! “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够留有氮气加速的储备了……”说着,二十四号选手又一次有些怀疑地瞥向了后视镜,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身后这两辆不堪大用的车辆,而是在这两车后面藏着的那辆黑色肌肉车。 唯有那辆黑色肌肉车,才有足够的性能在直线加速上面和我拼速度,但如果陷入混战,那辆肌肉车边上的轮胎刺,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那辆大脚兽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说着,二十四号选手鼓起脸颊,像是个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用最大的力道将嘴里的气喷吐了出去,以此发泄着心中的不爽。 他很讨厌这种阴森森的感觉,仿佛下一刻那辆绿色大车就要从不知哪里窜出来袭击自己一样。 最要命的是,在这种紧张至极的氛围当中,就连嘈杂的音乐声都没法盖过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了:现在他的心思根本没法聚焦在前方的赛道上,而是在不住地揣测着,那辆大脚兽卡车到底是藏了起来,还是又开往更前方的赛道,在制造着什么破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就绝对没有机会夺冠了,他如此想道。 事实上,如果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真在环岛路口那块地方,将另一棵参天大树轰倒,拦住剩下的一条环岛弯道的话,现在赛场上剩余的选手,根本没有人有能力挪开那棵大树,只能在赛道上坐以待毙。 要是刚才那辆银色的车子还在的话,恐怕他就可以轻松夺得冠军了,二十四号选手心底有些好笑地想道。 弯道,又一个弯道。 左转弯才刚过没多久,前方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道护栏,标示着一道右转弯道的出现。 二十四号选手的视线在赛道上小心地搜查着,确认左侧的赛道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之后,他这才顺着赛场的边缘,沿着外圈入弯。 在过弯的瞬间,他并没有将双手都放在方向盘上,而是空出了一只手,悬在了氮气加速按钮的上空。 “快来……快在这弯道偷袭你爷爷我……爷爷我可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了……” 就在他紧张得就要误触氮气加速按钮的时候,下一刻,刚刚渡过弯道,右前方的直线赛道上,就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荧光绿色身影! 奇怪……怎么好像没在动? 这似乎不是错觉: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并没有在拐角处伏击,也没有在更前方赶路,而是停在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地方,停在了一段直线赛道上。 “该不会在撞死吧?”二十四号选手喃喃道。 绿色的身影越来越近,随着距离逐渐缩短,那辆车子的左侧似乎多出了一道粗重的轮廓。 “那是什么玩意?” 他定眼看去,再开近几步,那道“轮廓”就变得越来越清晰了:哪是什么“轮廓”,是另外一辆活生生的赛车,撞到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跟前! 那辆大脚兽卡车,被人撞停了! 是谁干的好事? 是那辆车头有着钻头的车?二十四号选手有些迟疑地想道。 他能够立刻认出对方那辆蓝色的低底盘车,还不是因为对方的名气大,而是因为面前的场景,从旁观者的视角看上去,实在是太一目了然了。 绿色大脚兽卡车那具有标志性的巨大轮胎,左前轮已经完全凹瘪下去,就连车身都微微向前倾斜着;另一边,和他相撞的蓝色赛车,车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扎进了绿车的轮胎里边,不断旋转着。 .bqkan8..bqkan8.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六十三章 时也运也(上) 飞速旋转的锋利钻头,深深嵌入了绿色大脚兽卡车的轮胎当中,与轮毂刮擦出一道道令人牙酸的刺耳金属嗡鸣声。 那辆蓝色低底盘车的驾驶者,以一副近乎疯狂的姿态,用自己的赛车为代价,换得这辆荧光绿色大车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绿色大脚兽卡车已经被淘汰了,而本来有机会在环岛路口截击所有人的那辆钻头车看起来也和他同归于尽了…… 经过那辆绿色大车的时候,二十四号选手只听闻赛道的另一边传来一声震响,车身微微震颤几下——在这个距离的冲击波除了发泄自己无处可释放的怒火,已经没有丝毫作用了。 当两辆车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外,通过了下一个弯道之后,二十四号选手的脑海当中只剩下了无尽的回音: 我要拿第一名了。 我要夺冠了。 我要赢了! 现在,除了那辆黑色肌肉车,根本就没有人有机会在速度上和我一决高下!而那辆黑色肌肉车,还在车队的最后面呢! “现在,只要做好本分的事情,不给出任何破绽和机会,就能赢了。”他自己对自己说道,全身紧绷着的肌肉,都在这一瞬间舒缓下来。 真是天助我也!二十四号选手的嘴角几乎快要咧到耳根那里去了。 无论是那辆钻头车莫名其妙开始和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开始以命搏命的火拼,还是那辆大脚兽在淘汰前没多久淘汰了最为领先的黑色老爷车,亦或者是那道没有瞄准自己,而是淘汰了前面所有选手的钩爪,再加上更久之前,在环岛路口处因为断树落后到了最后方,到现在都没有追上来的那辆黑色肌肉车……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冠军居然就像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一般,送到了我脸上来!他笑着在心底想道。 虽然心底已经乐开了花,但他的驾驶操作上还是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大意,反而是一直铭记着“行百里者半九十”这句话,按照最佳路线行走,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后面的选手们。 还有一个左转一个右转,比赛就将进入到最后的阶段。 在进入终点赛道之前,似乎这个电子地图不会显示出终点路段的情况……所以,在进入到未知的区域之前,一定要保持着当前的优势,想到这里,二十四号握紧了拳头。 他必须要保持住这个优势:只要让那辆拥有轮胎刺的黑色肌肉车,不说与自己在同一水平线上齐驱并进,只要稍微让他追及,就有后胎被轮胎刺扎破的风险! 在终点冲线之前,绝不能被追上——因为一旦到了终点路段,就再也没有时间凭借速度差拉开距离,即便是那辆黑色肌肉车,也不敢贸然攻击。 如果他发起攻击,打破了二十四号选手夺冠的所有希望,必然会受到后者不依不饶的缠斗,被拖下脚步…… 最后冠军无论花落谁家,是那辆黑色轿车,亦或者是那辆迷彩越野车……无论是谁,让两辆在三十多辆赛车当中性能最差的车子夺得总冠军,都是个天大的笑话。 冠军非我莫属!二十四号选手在心底默默鼓励自己道。 …… 过了未知路段前的倒数第二个弯,战况已经变得越来越焦灼。 又经过一个转弯,性能差已经在这段路程上被表现的淋漓尽致:即便黑色肌肉车走的不是最内圈的最佳入弯路线,他依旧能在第二赛道上追及,甚至逐渐反超前面的两车。 原先被两辆赛车一前一后挡住,根本看不到身影的它,现在已经从遮挡当中亮相,追到了那辆黑色轿车身边。 也许是因为忌惮轮胎刺之威,也许是心知肚明自己只能争夺亚军的位置,两辆性能较差的赛车没有做出不明智的选择,而是紧贴着位于赛场最左侧的第一赛道,连那辆黑色肌肉车的身旁都不敢接近,生怕表露出一点想要偷袭的意图。 这架势,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将第一名的位置拱手相让了,最后的决斗,还是来到了我和那辆黑色肌肉车之间,二十四号选手在心底暗暗想道。 还有一个右转弯,只要过了前面那个弯口,就会顺势拐进环岛,继续前进,从正前方的出口上高架桥。 只要贴死右侧,至少在前面的路段,肯定是一个偏内圈的好位置……他默默在心底提醒道,在先前的三圈比赛当中,他已经观察过太多次这道神秘而又未知的路段了。 环岛正前方的出口分为两侧,各拥有两条车道:一半是在地面上的直线路段,右侧的一半,则是万众期待的终点路段。 这一半,则是由高悬在空中的高架桥路段组成,上面还有着高速路段独有的隔音护板,看样子,可能是一条一路延申到下一个检查站的直线路段也说不定。 要是人数在先前的三圈当中没有锐减,到了这终点之前,也肯定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竞争:从四条车道锐减成一半的数量,对于数量庞大的车队来说实在是太致命了,位于劣势方的选手们,不可能会坐以待毙。 可偏偏这一次的比赛来得比所有比赛都要激烈而残酷:能够开到终点路段前的,不过寥寥四人,根本都不足一手之数……这下子,还有什么压迫感呢? “两车道的赛道依旧是我的优势:只要比那辆黑色肌肉车先入弯,直到赛场重新扩宽到四条赛道之前,他是一定没有机会超过我的!”二十四号选手在吵闹的音乐声当中呐喊道。 一个弯道,顶多追到我的身后……这个氮气加速,还可以捏到赛程的更后面!想到这里,他默默收起了一直悬在氮气加速按钮上面,时刻准备着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在歌曲切换的短暂空白间隙当中,他听到了后方一声有如飞机起飞时一般的引擎尖鸣声。 有人在加速,有人在这个右转弯之前的短暂直线路段上,开启了氮气加速! 二十四号选手的视线往上一扫,移到了唯一完好无损的后视镜上面:那辆黑色肌肉车,在视野当中的大小比例,肉眼可见地在变大着! 这也就意味着,双方的距离,正在急剧拉近! 绝对不能让他超车!一旦在这里被超车了,那就死无葬身之地,再也没有反超的可能性了! 那辆黑色肌肉车一旦领先,首先可以利用双车道的优势防住后面的人,即便后面被追上了,谁又能跟一辆拥有着轮胎刺的赛车拼命呢?到那时候,对方就已经立身于不败之地! “只能够这么做了!”他对自己说道。 只能够这么做了,不拼上一次的话,甚至对不起这上天赐予的取得冠军的大好机会! 想到这里,二十四号选手那已经出了不少汗,充满了肌肉的手臂再次紧绷,恶狠狠地抓住了方向盘:只见他先是向左反打方向借位,而后踩住油门,毅然决然地将方向向右打死,拉下手刹,在离弯道入口还有一小段距离的直线赛道上,开始了漂移! 倾斜到了极致的车身,勉强可以占住两条车道!最贴近内侧留出的那个口子,除非以蛮力强行去撞开,不然是无法容纳一辆赛车通过的! 他要以自己的驾驶技巧,以最为惊险的方式,来破掉对方基于蛮力的招数! 环岛处的赛道从会被分割成两半,短暂地变成二车道赛道:也就是说,只要能撑到弯道那里,就是二十四号选手的胜利! 还差一点…… 弯道已经近在眼前了! 还差一点…… 那辆黑色肌肉车,已经来到了左后方,已经快要追上了! 还差一点…… 无限延续的赛道护栏,已经在前面断开,右前方不远处,就是弯道的入口!只要进入了入口,那辆肌肉车就再也没有第二个超车的机会! 还差一点…… “给我冲过去啊!!!”一道昂扬宏亮的怒吼声从破窗子里,从嘈杂的热血音乐里撞了出来。 也许是被这道怒吼声稍微影响到了自己的决断,让钱德勒·强森迟疑了一阵,也许是命运使然…… 那辆破烂不堪的红色赛车,就像是一条染满了鲜血的红色游龙一般,势不可挡地伴随着怒吼的咆哮声,向着前方冲去! 一路斜行,速度不再提升甚至有所下降,但凭借着在此之前积累起来的优势,二十四号选手成功将这个姿态保持到了弯道入口,一路漂移入弯,阻断了后车所有超车的可能性! 即便他的速度因为提前开始漂移而有所下降……那也没关系!只要保持住了这个领先的地位,压制住了后方的所有人,就不可能有人以蛮横地姿态,通过冲撞来超越自己! 因为在这个最后的路段里面,只要稍微落后,就会被别人超越,只要失足,就会成为终生难以忘却的“千古恨”! 进入弯道之后,二十四号选手一路使用方向盘微调着自己的方向,一边喘着气,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真的成功了!他喜不自胜地在心底想道。 .bqkan8..bqkan8.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六十四章 时也运也(中) 红色赛车一路倾斜着车身,压制着,不让后面的黑色肌肉车超车。 这是一记险着: 只要保持着直线前进,就算不发动氮气加速,也有机会抢在那辆黑色肌肉车前面入弯;换句话说,要是发动了氮气加速,那就肯定能够超越对方! 那么,为什么他不氮气加速呢? 事实上,不是二十四号选手他不想加速,而是这辆红色赛车在先前的赛事中实在是遭受了太多的创伤了! 追尾,撞击,和场边护栏的刮擦,钩爪嵌入车身…… 以至于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赛车已经是场上四名选手当中最为破烂不堪的一辆了——也许真的是运气使然,才让他凭借着漂移前的那一脚油门抢到了这个位置,才让他驾驶着这么一辆破车,坚持到了比赛的这个阶段。 在这种情况下,发动氮气加速这种对引擎压力极大的增幅,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让他的赛车在没有见到终点线前,就早早报废。 这一点,他不得不防。 害怕自己的破车直接罢工,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为了在终点之前,进入一个优势的资源交换位置。 现在场上剩下四辆赛车,两辆已经摆明要退出这场冠军争夺战,转而争抢季军的地位——那么,自己赛车剩下的唯一对手,就只有那装载了轮胎刺的黑色肌肉车。 由于轮胎刺这霸道无双的武器,前期很多选手为了避免被淘汰的命运,在经过这辆二号赛车的时候都会用上氮气加速……也就是说,二号选手和他的黑色肌肉车,一直处于一个养精蓄锐的状况当中! 如果一个人将氮气加速的燃料游刃有余地留到了终点线前的路段,那绝对是最大的坏消息:光凭这爆发性的加速,对方就能轻松超过任何一辆赛车! 钱德勒·强森这肆无忌惮的驾驶,随意使用的氮气加速燃料,更是暗暗印证了二十四号选手的想法。 正是有着这一层原因,他才要用最危险的方法来拦截这辆黑色肌肉车:因为漂移所需要付出的资源几乎为零,而对方为了这次超车尝试所需要付出的,可是整整一次氮气加速的燃料! 肌肉车追得很紧,胜负,依旧在未知之数。 …… 后视镜当中的黑色车子几乎没法看清:紧跟在正后方,死死贴紧,随时准备一个大动作从左右两侧超车过去,想必也是不久之后必然会到来的事情。 “要把握住这条赛道上的机会。”二十四号选手对自己说道。 环岛路口后面的赛道地图依旧没有解锁,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不显示完整地图,有些让人怀疑这电子地图到底是不是在先前的种种碰撞当中损坏了。 然而,终点路段前半的状况,仅凭肉眼就足以确定:那是一条两车道的赛道——也仅仅只有在这种狭隘至极的赛道上,才有可能压那辆肌肉车一头! 压制,没错,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压制,二十四号选手在心底不断重复道。 只有利用优势地形压制住对手,才有机会在最后的路段上和对方比拼速度! 对于进入终点赛道的选手们来说,第一道“终点线”,恐怕就是环岛的出口。 应该只有通过环岛出口,上了高架桥的瞬间,后面的赛道地图才会解锁。 虽然这个地方并不是最后决战的战场,但在这里夺得的先机,却会从不同的方面,无时无刻不影响着最后冲线的结果。 这场比赛的赛道上没有半点像样的障碍物,简直就像是寻常的竞速赛一样……考虑到这一点,也许终点路段会是障碍赛也说不定,二十四号选手在心底想道。 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停止这些胡思乱想,一旦将大脑放空,从一片空白当中汹涌溢出的焦虑感,就再也没有办法压制回去了。 他只能乱想,以此来稍微压制自己的紧张感——即便这已经大大影响了他的反应力。 不过,后方只有一辆赛车需要盯防,所以这损失的些许反应速度,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对自己说道。 环岛的出口已经近在眼前……这一路上,二十四号选手并没有严苛地停留在赛场的中间位置,而是屡屡换位到或左或右的位置,即便这对后面的肌肉车来说,是一个潜在的破绽。 他要做准备:他要让自己的赛车做好准备,要在进入那个高架桥路口的瞬间,坐镇在两条车道的正中心,那才是兵家必争之地,那才是必须要占领的位置。 滴滴。 听到这声短暂的提示声之后,二十四号选手的眼神一凛,这才回过神来。 自己已经进入终点路段:前方所面临的,就是前所未见的高架桥赛道! 他先是瞥了一眼后视镜,见肌肉车似乎安定了不少,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电子地图。 终点的赛道并不复杂,而是借由特殊的地形,将竞争性提高到了极致: 双车道,很快在行驶一段时间之后再并入一个入口,形成四车道。 而在四车道行驶到检查站之前,有离开这段高速路的出口。 检查站后隧道入山,检查站外赛道绕山而行,直通山下海滩。 在那浪花点点的海滩边上,有一度假村,那个度假村的入口,就是这次比赛的终点。 两条车道瞬间变成四条,会让后方的选手看到希望的曙光,拼了命在直线赛道上加速;而在冲线前的出口,也是双车道的…… 这意味着,在环岛路口所上演过的激烈争夺战,将会在几乎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再次发生。 谁先进入出口,谁就夺得了先机!想到这里,二十四号选手抬起头来看向后视镜,最后面的两辆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镜面之外了,落后了一段肉眼可见的距离。 身后的黑色肌肉车依然穷追不舍:事实上,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这辆肌肉车去拼那段四车道的路程——如果对方的氮气加速燃料储备要比自己多的话,这场决赛在没有实际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不对,即便受到严重损坏,没有装载任何武器的我的赛车,也应该在直线加速上比他要快才对!”二十四号选手对自己鼓励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没有在看着前方的路面驾驶了,而是一边盯着后视镜里的身影,一边时不时地通过电子地图来估算自己和下一个路口的距离。 嗡鸣声,一道高昂到穿透了红色赛车里那嘈杂的音乐声的嗡鸣声,从后方响起。 不好,他加速了! 只能加速了!二十四号选手恶狠狠地看向仪表盘当中自己的倒影,对自己说道。 下一刻,他心一横,往身旁一拍,也是按下了氮气加速的按钮! 这条到检查站前的直线路段对于被限制了速度的家用轿车,对于正常人来说显得漫长,可对于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之上,游走在生死一线间的赛车手来说,只不过是白驹过隙般迅速的事情! 果断拯救了二十四号选手的赛车:黑色肌肉车一直在他的右后方游走,始终无法触及右后侧的轮胎。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目前保持着领先地位的二十四号选手不降下速来,那辆黑色肌肉车就绝对没有机会用上轮胎刺这道武器。 不装载武器的优势终于在直线路段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单论直线速度的话,没有人能比得上这辆红色赛车!即便破损到了这种程度,也依旧无人能敌! “到了……快到了!”二十四号选手眼前一亮:氮气加速才过去不到八九秒,通往终点线的最终出口,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够了!他在心底想道,虽然车子已经传出了一些让人不怎么安心的异响声,引擎也来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凭借着这个速度,足够撑到终点冲线了! 冠军,是我的了!他自信地想道。 “嘎啦嘎啦”的不知名异响声越来越吵,已经到了一个不需要细听就能听清的地步。 为了减少赛车在其他方面的损耗,在这一刻,二十四号选手甚至就连车内的音乐都关闭了,除了驱动这辆车子所需的最基础最必要的东西,所有的额外功能都被关闭了。 破碎的挡风玻璃的缝隙中,刮来呼呼的冷风,风声在他的耳边咆哮着;他能够感觉到,终点近在眼前!自己梦寐以求的冠军宝座,就在眼前! 还有三秒,不,顶多还有一秒:下一秒,就能抢先进入…… “不对,怎么……快了?”二十四号选手看向倒视镜,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原先被甩在后面的黑色肌肉车,曾几何时,对方的车头已经追到了自己车身一半的位置! 下一个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不是对方快了,而是自己的速度,在逐渐下降! 在这个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砰”的一声轻响,从前面的引擎盖底下传了出来。 随后,一道轻渺的黑气,从引擎盖里边渗了出来,那颜色由浅入深,逐渐变得浓郁起来,逐渐凝成一道巨大的呛人的黑烟,遮挡住了二十四号选手前方的所有视线。 红色赛车的引擎,在最差的时间点,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bqkan8..bqkan8.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六十五章 时也运也(下) 明明检查站就在左前方,明明赛车的车头已经进入了这条向下方延申而去的俯冲车道,明明终点线就在这条道路的尽头…… 在这个时候引擎发出肉眼可见的“警报”,可谓是运气差到了极点! “只要多撑一会儿,就能冲线了!”二十四号选手咬紧牙关,从牙缝当中挤出了几个字。 他的脚死死地踩住了油门,因为他知道,唯有这么做,才有机会跟上对方的速度。 不减速尚且已经要被对方追上了,要是停止加速会怎么样?那就会彻底落后!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条路是一条直线。 在这里,他不用担心任何速度飙到极致之后可能产生的负面效果。 顺着斜坡而下,原本就跑得飞快的一黑一红两辆赛车,就如同两辆过山车一般,在直直往下方冲去的同时,还在不断提升着速度。 呼啸着的冷风前仆后继地朝着二十四号选手的鼻孔里边灌去,黑烟让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强大的风压更是让他几乎张不开眼……破损的挡风玻璃,在这个时候,更是成为了一道无形但却有力的阻碍。 二十四号选手举起手臂,一边用掌背随意擦去了眼中凝起的微雾,一边在指缝当中打量着前方的道路。 视线的尽头,能隐隐约约看到一道道灯火,那个巨大的门状轮廓,想必就是终点线所在的海滨度假村的入口。 暂时还是我领先一头!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已经到了终点线前,想必对方也不可能再使用轮胎刺这种手段了,要是一个不慎,反而会被后面的两名选手渔翁得利,最后争夺冠军的两人,就只能灰溜溜地去抢那么一个可怜的季军了。 稍一侧头,汹涌着的夜半冷风就会像是浪潮一般灌进耳朵里,带来一阵刺痛,还有一阵天然到了极致的噪音。 这种情况下,想要确定自己旁边那人的位置,几乎只靠余光,就能够做到。 不需要转头就能知道对方的位置,相反的,对方也知道自己的位置。 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看得就是谁能把握住一个最佳的氮气加速时机。 二十四号选手将手掌悬空,放在了氮气加速启动按钮旁边。 他没有看右边的黑色肌肉车,他知道,右边肌肉车里的车手也没有在看他。 想要获得胜利,只需要盯死眼前的路就可以了。 斜坡只不过是一瞬的路程,在下一刻来临之前,他需要在心底和脑海当中的另一个声音达成协议。 是现在加速,还是卡在终点线前十秒左右的位置加速? 留给二十四号选手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他只能靠着自己的直觉,作为一名赛车手的直觉,来做出这个判断。 在自己的赛车“咣当”一声沉沉着地,脱离陡峭的斜坡,行驶上最后的直线赛道的瞬间,红色赛车的尾部,冒出了一道明亮的尾焰。 几乎是下一个瞬间,意识到了对方动作的钱德勒·强森,也下意识地开启了氮气加速! 喧嚣的风,在这个霎那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在心脏的怒吼声还有引擎的咆哮声所形成的音浪当中,它们温顺得就像是绵羊一样。 在直线赛道上,已经没有任何其它因素可以影响最后的比赛结果了。 加速度、载重、武器……所有的一切,都是由赛车手本人的意志所决定的,是车手的风格,决定了他们各自爱车的特点。 二十四号选手自信自己能够凭借驾驶技术顽强地支撑到最后一圈,然后凭借蛮横的赛车速度取得胜利。 他自己已经做到了前一点,现在,他只需要相信自己的座驾。 相信着自己身下赛车的二十四号选手伸开了双手,展开了怀抱,拥抱了呼啸的狂风。 淡薄的黑烟被卷来的冷风一拍就散,引擎的状况似乎不算太差,这场比赛的冠军,终究还是由最为纯粹的竞速选手夺得了!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突然,一道简直像是什么小型爆炸一般的“嘭”一声巨响,穿透了重重引擎响声,传进了二十四号选手的耳朵里。 下一秒,黑烟如同一层层海浪一般,层层相叠,厚重地朝着他拍了过来,呛的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架子,一只手扶回到了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则是捂住了口鼻,疯狂地咳嗽起来。 “不会在这里报废了吧?”他看向仪表盘,不敢置信地说道。 自己脚下的土地,距离最终胜利,仅有一步之遥! 赛车并没有停下,而是借着先前的巨大推力,继续缓缓前进着,与那辆狰狞的黑色肌肉车齐驱并进。 在那浓郁的黑烟当中,二十四号选手瞪大了眼睛,眼里尽是血丝也浑然不顾: 自己的车头依旧保持着领先!最多还有两三秒,就要冲线了! 对方的速度早就达到了最顶峰,已经无法再提升上去了,这么一来,自己的这辆赛车,依旧有着巨大机会夺得桂冠! 只是,他的喜悦没有维持多久: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赛车的速度,是由满载的引擎,受到氮气加速的再次增幅之后,再加上斜坡的提速,才堆积起来的超高速度…… 发动机停转之后,想要耗尽这速度,似乎也要不了多久。 一红一黑两辆赛车齐驱并进,朝着终点线冲去。 然后,在二十四号选手绝望的注视当中,黑色肌肉车率先冲过了终点线,而他自己的赛车,则是缓缓停在了终点线前一两米外的地方,未能冲线。 氮气加速对于本就破损不堪的发动机来说,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想要这引擎支撑到通过终点线,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只能说,看样子本来可以借助惯性冲线的红色赛车,最后却停在了终点线边上,实在是倒霉到了极点! 红色赛车能够在种种机缘巧合当中获得如此优势,是时运所造,会以如此令人唏嘘感慨的方式输掉决赛,也是时也运也! 一时间,二十四号选手的大脑里边一片空白,后脑所涌出的那股热气,竟是短暂地盖过了晚秋夜晚的寒冷,热的发烫。 “怎么会是这样!”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虽然他的理智几乎已经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疯了:从保持优势的第一名,到电光火石之间赛况逆转,自己成了亚军,这其中的落差感,这落魄运气当中所包含的唏嘘感,都让他感慨万千。 虽然他的理智几乎已经要被怒火给烧成灰烬了,但是他心底那股不服输的斗志还在。 人高马大的二十四号选手脱了外衣,在寒风中露出精壮的腱子肉,一脚踹开吱吱呀呀摇摇欲坠的主驾驶座车门,走到了车尾箱后边。 随后,在终点线旁不远处的几名工作人员惊讶的注视当中,他两手往凹凸不平的车尾一按,身体前倾,居然是用一人的力量,试图去推动这辆赛车! 他要用自己的双手,送这辆赛车夺冠,夺得它应得的荣誉。 举办这场赛事的钱德勒·强森似乎也没有想到现场会发生如此戏剧化的事情,他将座驾随地一停,将钥匙高高扔到了工作人员手里,抛开爱车不管,几步小跑,也来到了那辆红色轿车身后。 在二十四号选手诧异的目光当中,钱德勒·强森,这位强森财阀的少爷,这位二号赛车的驾驶者,曾无情地使用轮胎刺淘汰掉无数选手的铁血战士,也伏下了身子,开始帮忙去推那辆红色赛车! 由于两人都埋下了头,二十四号选手没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是夺得冠军的喜悦?是车手之间的惺惺相惜?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 行动,足以胜过所有苍白的语言。 在呼啸的夜风当中,他似乎听到钱德勒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是冠军。” 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凭借驾驶技术与其他选手周旋,最后险些夺得冠军的你;赛车由于不可控因素报废,在最差的时机失去了获胜的可能性,却依旧不放弃比赛的你,才是真正的冠军! 想到这一层意思,二十四号选手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很是尊敬地点了点头,向钱德勒·强森致意道:“不用这么说,我输的心服口服。” 听到这一句话,钱德勒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一道高昂而又具有穿透力的引擎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氮气加速!是谁?两人不约而同的想道,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因为在寒风当中伫立苍白的脸,此时此刻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涨得通红。 不对,不是一道引擎声,是两道! 也许是这个想法让二十四号选手迟疑了一瞬间,恰好在一前一后两辆黑色赛车呼啸而过之后,他和钱德勒·强森才闷哼一声,将红色赛车的车头硬生生地推过了终点线。 二十四号赛车,完成比赛! 两人一边叉着腰,一边喘着气,这才有时间去看刚刚冲线的是何方神圣: 先冲线的,居然是刚才遭到绿色大脚兽卡车袭击的黑色老爷车! .bqkan8..bqkan8.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不是冠军 先前受到绿色大脚兽卡车袭击,一度昏迷过去,刚刚清醒了一些,拖着沉重的身子启动赛车,却又不幸被从自己头上跃过的银色踩了一脚,因震荡再次陷入了短时间昏迷的二十一号选手,最后居然是驾驶着他的黑色老爷车,在黑色肌肉车之后,第二个冲过终点线! 这一点,倒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至于它后面跟着的那辆,自然是比赛最后剩下的唯一一辆黑色车子,那辆黑色轿车,侥幸第三个冲线。 要说时势造英雄,要谈到幸运,那估计非这辆黑色轿车莫属了。 虽然说它能够存活到现在和自己赛车的弱势无不关系,但是经过了漫长的三圈赛程还没有被任何其他选手的攻击直接命中,或者是被旁人的攻势波及,那就是纯粹的好运气了。 “……事实上,大部分的轿车想要获得如此傲人的成绩的话,大概都是需要一点运气加持的。虽然后面似乎还有几名选手正在陆续赶来,让我们先来介绍一下冠亚季军的赛车座驾。”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男人的声音,看那样子,应该是什么官方聘请的解说员。 听到某个字眼之后,钱德勒·强森走到一群工作人员中间,和负责人耳语几句,确认了些详情,又在临时架设的办公桌上的显示屏幕上看了两眼之后,这又从不知哪个恭恭敬敬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车钥匙之后,开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辆车头几乎彻底凹瘪进去,看了几乎要让人做噩梦的黑色肌肉车,缓缓地开了回来。 虽然没有在现场亲自目睹,但是二十四号选手大概也能猜出些端倪: 钱德勒此行,应该就是去处理了那五辆粉色赛车,在场上剩余的最后一名选手。 不将这些玩弄规矩的家伙全部彻底淘汰,将他们的赛车彻底报废,恐怕这名大少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再过不久,一辆车头有着两枚歪曲“犄角”的蓝色低底盘车,开了过来,在它身后,跟着一辆迷彩越野车。 至此,比赛完成。 被锁链缠住,怎么都没法解开的银色低底盘车,似乎没有要继续比赛的意思,早早就从车子里撤了出来,向场边最近的工作人员寻求帮助,宣告淘汰。 至于以一己之力缠住他的那辆粉色赛车里面呢?则是空无一人,受到黑色肌肉车狂风骤雨般的撞击之后,驾驶员终于不堪其扰,屁滚尿流地抛弃了自己的战车逃走了,生怕钱德勒强森对他发起私人报复。 那辆叱咤风云,试图操纵比赛的绿色大脚兽卡车,却被自己一手淘汰掉的选手报复,将两枚前胎扎了个透,再也没有继续比赛的可能性,真是报应使然。 至此,比赛也可以算是圆满结束了。 但是,对于站在终点线旁边的大部分选手来说,这次的比赛结果似乎不那么“圆满”。 所有人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 先不说早早就到达的钱德勒·强森和二十四号选手,二十一号选手虽然最后也拿到了一个不错的名次,但不知是心疼自己满目苍夷的老爷车,还是没有夺得冠军的遗憾,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有千言万语憋在心底,郁闷的很。 十号选手虽然解决了心头之恨,狠狠地报复了那辆绿色大脚兽卡车,可一想到自己从最领先的几个位置,因为一棵断树而落后到了最后边,也是难受的很。 再说那排在最后面的十六号选手,他恐怕是这些人里面最气急败坏的了: 前面两辆遥遥领先的赛车也就算了,一辆微不足道的黑色轿车超过了他,黑色老爷车的驾驶员苏醒后也超越了他,就连那辆蓝色低底盘车也转头就超过了他…… 一想到这么多人先后把他当成毫无存在感的空气一般超了过去,十六号选手就几乎要气疯了。 更别说等他到了终点线,还听闻了二十四号选手那辆破车冲线时的“传奇经历”: 这辆车,居然是推过终点线的! 用人力推的车,都比自己的车子抢先一步冲线,这怎么能让他不气愤? 咦……等等…… 十六号选手突然转头看向身旁的两名主持人: “是不是……他是不是少跑了一圈?” 现在,在终点线前气疯了的人,大概又多了一个。 根本不需要确认录像,就连驾驶员本人,都是在这句话说出之后才意识到了这一回事,一瞬间就张大了嘴,捂住了额头。 两名主持人也是好笑,不过到了这个地步,相差那么一名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嬉笑几声,很快就来到了最后的赛后采访。 “那么比赛也是在这里告一段落,圆满结束了,”说着,艾琳指了指身后,“在这颁奖台前面,我们来采访一下本次赛事当中获奖的选手吧,首先是本次比赛的冠军,驾驶黑色赛车的……” 听到这个话题,对钱德勒·强森颇有敬意的二十四号选手像是个相熟多年的好哥们儿一样,用胳膊肘杵了杵旁边的钱德勒,低声祝贺道:“恭喜你,冠军。” 出人意料的是,听到这句话的钱德勒,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属于胜利者的喜悦,而是板着脸摇了摇头,冷冷重复道:“我不是冠军。” 这就是来自强者的谦逊吧!不卑不亢,取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耀,却依旧不会骄傲自满,二十四号选手有些倾佩地想道。 现在,他是越来越佩服面前的这个男人了。 想到这里,二十四号选手很是豪爽地大笑两声,一边亲昵地拍了拍钱德勒·强森的后背,一边用旁边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称赞道:“你就别在这里谦虚客气了,冠军不是你,还能是谁?”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的钱德勒·强森,竟是有些急了: “我真不是冠军!”他又重复道,眉头紧锁,声音之中也透出一股藏不住的愤怒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赢了还不让夸? 就这么看不起这个冠军? 想着想着,性子直来直去的二十四号选手一时间也是有些怒了:“你就不要谦虚了!冠军这种东西,谁先冲线了就是谁的,难道还能拱手让人吗?” “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冠军难道还能让人吗?”对面的钱德勒·强森附声道。 “对啊!”二十四号选手下意识地重复强调道。 什么意思?他已经有点搞不懂了。 “我不是冠军!”下一秒,钱德勒·强森又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五个字。 正当这又要演变为一场无边无际的骂战的时候,旁边的龚和一脸无奈地走了上来,断绝了这场比赛的主角们在镜头面前大打出手的可能性。 “你们不要争了,”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冠军,确实和你们两个都没有半点关系!” “啊?”二十四号选手依旧一头雾水,一脸疑惑地看着众人,有些不知所措地提出了他心底最大的问题。 “那……”他沉吟一阵,指了指不远处度假村入口处的那个巨大的,类似门框一般的欢迎入口,“那个终点线是怎么回事?”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如果钱德勒·强森不是冠军,那么当他第一个冲线的时候,那条终点线怎么会完好无损地留在原地?怎么会在那里默默等待着这辆黑色赛车的到来? 听到这里,龚和和艾琳对视一眼,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额……关于这件事……敢问一下,您在比赛当中是不是没有收听赛事的实时转播?”艾琳轻声问道。 二十四号选手摇了摇头。 两人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了一声之后,招招手将他唤到了旁边一个显示器屏幕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与其费尽心思浪费口舌再描述一遍当时的情形,不如干脆将他叫过去,看一遍快进的回放录像。 比赛录像的进度条被拖拽回到了最开始的瞬间,在这里,地面上的裁判圈出了最前排一辆毫不起眼的车辆。 一辆黑色轿车。 比赛开始,氮气加速,遥遥领先。 等进度条被快进到第三圈的时候,车队的末尾,再次出现了这么一道身影。 “领先整整一圈?”二十四号选手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嗯,”龚和点了点头,“整整一圈。” 他转过头去看向其他选手,看样子,其他在路上收听实况转播的人,都对这一事实心知肚明。 似乎只有他和钱德勒·强森两人,对此丝毫不知,还一直兴奋地想要去争夺冠军的宝座……殊不知,早在很久以前,这个位置就已经被人夺走了。 也难怪他脸色这么难看了,二十四号选手在心底腹诽道。 不是什么谦虚,钱德勒·强森,还真的不是冠军! 最要命的还是旁人的无心话语,之前也抱有差不多想法、逻辑的钱德勒,也曾一脸愤怒地向工作人员问过同样的问题: “如果早就有人冲线了,那为什么还有终点线?为什么那条悬在空中的丝带,依旧完好无损?” 来自工作人员的回答,差点没让他吐出血来: “一号选手领先实在太多,冲线实在太早……整整一圈的时间,足够我们将终点线再挂起来了。” .bqkan8..bqkan8.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六十七章 消失的桂冠 终于,在核对完录像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次比赛结果的真相。 意识到自己被远远甩在后面,落后了整整一圈的事实,不免让这几个心高气傲的赛车手们有些郁闷。 二十四号选手的心态倒是出奇的平静:毕竟,对他来说,最让人崩溃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赛车在终点线前几步路的位置停住了——这件事一出,再也没有别的事情能够让他感到愤怒了。 看到一号选手那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夺冠,他看起来并不像其他人来得激动,而是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终点路段所发生的事情。 在他和剩余三辆赛车前往终点路段的时候,先前缠斗成一团的众人,也逐渐从创伤中恢复过来,想要赶往最后的战场——终点线。 最先脱困的是那辆蓝色低底盘车:虽然它车头的两枚电钻深深嵌入了敌人的车体当中,可也因为恨意太深,撞击的力度实在太大,不堪重负的钻头终于在这里罢了工,一左一右地歪了过去,勾住了轮胎。 他马上就下车亲自动手,将缠住自己的大脚兽轮胎皮扒开,这才倒车离开,扬长而去。 那二十二号选手也不是没有想过线下真人斗殴:气急败坏的他只想用一切方式终结他人的比赛……可一看到下车走过来的十号选手眼中的寒光,他丝毫不怀疑——如果打起来,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被这辆大脚兽卡车冲击波所影响过的人,远比他要愤怒千倍万倍。 先是这辆蓝色赛车继续向前驶去,车头带着两枚除了装饰作用再也没有任何意义的钻头,这是前言。 因为下一刻,十号选手就注意到了:身后那辆挡风玻璃被压得就像是一层被吹扁的糖膜一般的黑色老爷车赶了上来。 他并不是通过视觉,在后视镜里边看到的对方,而是通过听觉察觉到了这一点。 气势如虹,无比响亮的引擎声——那是氮气加速的增幅下,发动机所哭喊出的哀嚎声。 氮气加速?谁还没有了!想到这里,他也是伸出手去,拧开自己的气罐阀门,开启了加速。 两辆有着绚烂尾焰的赛车一前一后的追着赶着,到了十秒之后,引擎约莫要到承载的上限时,它们的驾驶者又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加速。 等到发动机刚刚喘过气来,那辆吊在后面不远处的黑色老爷车,又发起了新一轮冲刺。 两人一个主动挑衅,一个被动迎战,如此来回往复,等上了高架桥之后,十号选手才愕然发现: 自己的气罐已经空了,而已经超过自己,走在前面的那辆老爷车,还在肆意地使用着氮气加速! 这恐怕就是这辆老爷车的特殊之处:承受力极强的引擎,还有特意装载的,额外分量的氮气加速燃料。 也就是说,只要给这二十一号选手一个机会,他随时可以像那辆黑色轿车一样独自领跑,远远超越所有人……只可惜他先是遇到了大脚兽卡车的阻挠,又因为起跑位置的劣势,而无法遂愿。 一直认为黑色轿车夺冠是运气使然的他,心底的火气几乎就没下来过,被那辆从天而降的银色赛车砸中,失去了争夺亚军的最后机会的他,差点没被气疯掉。 照这么看来,完成比赛的选手当中,似乎也就那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员看起来最为平静了:无论是那辆神龙见头不见尾的一号轿车,还是最后取得第四名的十五号轿车…… “喂……等等……”想到这里,龚和眨了眨眼,又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异样的艾琳问道。 “我们的冠军呢?” 这下子,不只是两名主持人,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等待着颁奖的选手们,都以两人以上为单位,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了最后,竟是没有一人知道那辆神秘的黑色轿车的下落! 冠军去哪了?一场赛事结束了,还没等颁发奖金和奖牌,冠军就已经跑得没影儿了,这难道不是对赛事的主办方,还有参与比赛的选手们最大的侮辱么! 所有人都面色铁青,终点线旁,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其他人作为来宾,也许还有着一定的矜持,钱德勒·强森可不会给那些工作人员好脸色,很快就注意到了那被众人推出来的替罪羔羊,拎起他的领子,就质问道: “嗯?地面上的总管理,你倒是告诉我,我们的冠军去哪里了?” 虽然这人很想说出“早就走了”这四个字,可感受着喷在脸上的炙热鼻息,看着那壮如蛮牛的高昂身形,总管咽了一下,琢磨一下说辞,用委婉的说法开脱道: “一号选手似乎有急事,没有接受我们的挽留,也没有领取奖金,就先行离开了。” 这句话不可谓不精彩:没有接受挽留,但是谁说我们挽留了呢? 这点文字游戏,这点圆滑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将来可能要主管强森财阀的大少爷;可现在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直接开始教训下属,他只好恶狠狠地瞪了那总管一眼,等到后者终于从肚里憋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这才作罢。 “我们能够找到一号选手先生的下落,一定能的!”总管连忙求情道,“只要通过周围的监控系统排查,肯定能够找到他的去向!” 听到这句话,钱德勒·强森干脆就叉着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对方的下文——一副只要一找到那名神秘选手的踪迹,就要立刻弃比赛的颁奖仪式于不顾,马上离开这里的架势。 那可不行!那么一来,这场比赛既被外人鄙视,又被自己人鄙视,不就成了笑话中的笑话吗?想到这一点,为了拖住面前的少主,总管又换了个说法:“工作人员们同时查监控,再快也需要个时间……不如先开始颁奖典礼吧!等到颁奖结束,一号选手的下落应该也就水落石出了。” 虽然这个解决方案并不完全让钱德勒满意,但它已经是当下几乎最为合理的办法之一了。 作为家族的代表,以后要支撑一个宗族的脸面,他也不能堕了强森财阀的名声,置一众来宾于不顾:毕竟,这些人会来参加比赛,除了对赛车比赛的热爱以外,大部分人,可是奔着要和他们强森财阀亲近,想要藉此拉近关系,才来到此地。 无奈之下,钱德勒只好摆出一副他那高大身躯根本不适合的亲切和善笑容,走向了颁奖台旁边的众人。 有着经验老道的主持人缓解尴尬,颁奖台上最高那个位置的空虚,似乎也被一句句客套话给暂时掩盖了过去,众人虽然膈应,可还是一个个发表了那么几句获奖感言,草草领取了份毫无意义的奖牌之后,这才得到了钱德勒·强森本人的邀请,相约在当天晚上的慈善晚会上再见,这才心满意足地各自离去了。 他们离去了,可以各回各家,在晚会开始之前充分补足自己缺失掉的几个小时的睡眠,但钱德勒却不能这么做。 那名一号选手,现在在他的心目中,俨然就是一个神秘的世外高人的形象——不查清楚对方的来历,一直琢磨着这件事的话,恐怕到了今天晚上都睡不着。 “怎么样了?”送走为数不多的完成比赛的其他五名选手之后,钱德勒冷不防地出现在一名正在紧盯着屏幕上监控画面的工作人员后面,沉声问道。 “看样子,对方似乎并没有走远……”工作人员指着屏幕上凝滞住的画面,又指了指桌上摆放着的电子地图,“事实上,那名一号选手最后出没的地点离这里很近……” 钱德勒·强森以为姬霄早就离开,赢下比赛之后潇洒地消失在了天边,殊不知,后者一通过终点线之后,就顺着附近的公路继续前进,沿着山路爬坡,上到了附近一座小山的山顶,一边观看着众人的反应,一边思考着。 已经赢下过一次这项比赛冠军的他,这一次就连些许激动的感觉都没有了,从外表看上去,月光照耀下的那张清秀而又显得刚毅的年轻面孔上边,只有着无穷无尽的疑惑。 虽然赢下比赛在他的意料当中,但赛场上的其它位置,其它选手之间所发生的冲突和变化,让他感到很是不解。 虽说这其中也有着他自己推波助澜的缘故……比赛的结果,似乎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无数没来得及出手的选手,都使用出了他们压箱底的神秘武器,而上一次拿到名次的选手们,在这个时空里,有的超越了自我,有的下降了些许,更多的,则是黯然退场,根本没有完成比赛。 这么看来,莫非,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吗?他不禁这么想道。 “如果一场赛车比赛的结果可以因为我的干预而彻底改变最终排名……那么其它事情……也一定有着周旋的余地!”说着说着,姬霄握紧了拳头。 现在,大鱼又一次上钩了,他得在对方到来之前,提前想好合适的说辞。 .bqkan8..bqkan8.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世外高人 凌晨三四点钟,虽说临近冬季,可还是丝毫看不到要迎来日出的痕迹,这一点,倒是让姬霄有些失望。 事实上,让他头疼的事情有很多,怎么将这钱德勒·强森拉拢进自己的阵营,还真只能算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经历重复的事情,完全相同的时光,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恶心感。 就像人头晕眼花时面前看到的东西会在恍惚当中浮现出好几重叠影一样,不断闪回的,过去的记忆,让他有些晕眩,更是在不知不觉当中混淆着时间的概念。 今天是七号……星期几来着? 「今天是七号。」姬霄默默提醒自己道。 晚上,就是天逸公司慈善晚会的召开时间,如果要提前埋下后手,趁着晚会的期间潜入大厦,就是最好的选择。 举办晚会的宴会厅显然和天逸公司的办公区域不在一个楼层……晚会当天,戒备还不算太森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通过骇入的方式潜入到更高的楼层…… 不过,骇入这种手段还是能少用就尽可能少用好:要是在这个时间点被发现,到了新闻发布会那天,就没有办法闯入发布现场了…… 杀手锏这种东西,还是放到越后面用越好:在山顶听完后半场比赛的他,对这个道理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光是闯入发布会,占领发言台,暂时在摄像机面前夺得话语权,也是没有用的。 口头上的谴责,根本没法给天逸公司造成半点损失。 揭露他们的计划,只是第一步,让天逸公司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气急败坏的玄盟军方恐怕会铺下天罗地网抓捕事件的泄密者……在玄盟里,将再也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 大不了就逃到这颗星球的另一端吧……反正在这个时空里面,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着今后的计划的时候,一道逐渐从下方盘旋上来的汽车引擎声,吸引过了他的注意力。 每辆赛车的引擎声都有它的独到之处:这次在近距离见识过那辆车子的姬霄光凭耳朵就能判断出来——这是那辆黑色肌肉车的声音。 是时候该准备一下了:想要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第一印象可是重要的很。 想到这里,姬霄绕过一圈,走到自己座驾靠外的那一面,背朝着山顶的方向,双手叉腰,吊儿郎当地倚在了车身上,在夜色和下方灯光的微微映照下,显得颇为潇洒不羁。 有着轻声在耳边嗡鸣的引擎声音的指引,钱德勒·强森自然不会错过这辆停在山路尽头最高处的黑色轿车。 他没有凑上前来并排停靠,而是停在了几米开外,熄车之后,这才缓缓走了上来。 姬霄早就观察过他,所以可以全神贯注在「表演」自己所虚拟出的这个角色这件事身上,钱德勒在这个时空可是第一次见到他,自然是怎么藏也藏不住那好奇中带着敬畏,倾佩中又带着不屑的眼神。 醉酒了随意停在路边,又随心所欲地擅自闯入一场赛车比赛,一言不发地带走冠军的名号,却又不带走属于冠军的奖金…… 这一个个互相矛盾,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特质,共同构成了钱德勒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无法无天。除此以外,实在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面前的人了。 意外的是,还没等他搭话,靠在车上,将深邃的目光投向天边更远处的那名男子,缓缓投来了三个字: 「不服气?」他说的是比赛的事情。 钱德勒失声笑了出来:「找上门来,就不能是其它事情?」 姬霄听到他语气当中的波动,就知道自己已经突破了对方的预期,一边小心斟酌着自己的肢体语言,一边按照自己预想好的台词回应道:「这个时间点了,能够找到这里来的,无非就是输了比赛不服气的可怜家伙。」 嘲讽,不屑——这就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战术方针。 对方是趾高气昂的财阀继承人?那自己就是更嚣张跋扈的家伙。 无论强弱,能看透的,就是凡人;只有那些看不透的,才能称作世外高人。 另一边,富家少爷似乎被面前这个人打发乞丐般的语气吐出的话语呛到了,沉默三两秒之后,才缓缓问道:「为什么不领走奖金?」 「为什么要领走奖金?」姬霄没有看他,而是打了个哈欠,带着困意反问道。 感谢这个比赛举行的时间点,要不是在半夜三更赛车,他还真打不出这么情感丰富的一个哈欠。 这种哈欠,简直有着它的传染力,让人听了就想犯困。 当你听到一个人打哈欠之后自己的嘴角也抽动了,差点没忍住跟着哈出眼泪的话,就能够清楚地知道了:面前的这个人,要不真的很困,要不真的很无聊。 不管是哪种情况,很显然,他都没有把这个强森财阀的继承人放在眼上——在比赛完成后毫不停留地离开了赛场,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不为钱,也不为扩展人脉关系,那到底为了什么?钱德勒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来到这个赛场上的人,绝无第一次听说这个比赛的家伙:无非就是奔着高额的奖金,或者是结识自己来的…… 莫非……真是什么世外高人,误打误撞闯进了比赛赛场里边?他的脑海当中,第一次出现了这个结论。 事实上,这个结论还真不算错:无论是这个时空还是姬霄曾经历过的「未来」,都没有过纯粹的路人参加这场比赛;最次的,怎么都得是个地下赛车的狂热粉丝。 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钱德勒所面临的这个男人都是分文不取,从来没有碰过赛后的奖金,每次都是用吊人胃口的方法,来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虽说是玩腻了的把戏了,但还是屡屡得逞……人的好奇心,真的很重啊,姬霄在心底感叹道。 「那为什么要参加比赛?」钱德勒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要参加比赛?」姬霄用小指抠了抠耳朵,装出一副在抠耳屎的,毫不在意的样子,「因为你们很吵啊。」 比赛很吵,赛车的引擎声很吵,选手们的欢呼声很吵,工作人员的呵斥声很吵,居民们的惊呼声很吵,轮胎的抓低声很吵…… 在这个赛场上,没有一样东西是不吵的。 「在马路边上睡觉,没被贴罚单,被莫名其妙吵了一通,」说着,姬霄装模作样地在月光下瞥了一眼小指头,弹了一下,「参加完个莫名其妙的无聊比赛,刚挑个好位置,又能有人找上门来……」 「哈啊……」他又捂着嘴哈欠一声,伸手探向车门把手,嘴里呼出一阵又一阵的酒气,「看来还是要再走远点才能睡个好觉了……」 「等一等!」钱德勒不假思索地拦下了正要发动车子的姬霄,一个箭步跨到大路边上,堵在了车头前面。 「又什么事?」姬霄从驾驶座的车窗探出半个头来,不耐烦地问道。 钱德勒·强森,作为强森财阀的继承人,自然是家族的掌上明珠,其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顶流人物,何时受过这种对待? 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闯进赛场,在半睡半醒当中,轻松写意地夺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冠军,还以更为不屑的眼神投向自己,这哪是他见过的眼神? 憋屈和不解,愤怒和迷惑交织在一起,一股热气冲上脑门的他,情不自禁地问道:「那奖金呢?百万奖金,难道你就连百万玄盟币,都看不上眼吗?」 嗯……这句话倒是挺好笑的:对于那群会参加这个比赛的公子哥来说,这份钱也是能够掏出来的,但事实上拿不拿走也没有太大关系……对于我这么一个世外高人……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带不带走又有什么用呢? 困意和微醺的感觉一齐从脑海深处浮起,睡眼惺忪的姬霄差点没在这山路上直接睡死过去,这一无心之举在钱德勒·强森看起来,更显嘲讽。 良久,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的姬霄猛然震醒,一个哆嗦之后,这才带着一脸不爽睁大了双眼,又眯着眼睛仔细确认道:「你还在啊……」 钱德勒急促地连出两口大气,几乎要气得发笑了,但在他没有意识到的内心深处,对于面前这人那种深不可测的形象认知,也在潜移默化当中逐渐被加深,逐渐被巩固到了一个难以摧毁的地步。 「刚才要问什么来着……噢……为什么不拿那钱……」 「你傻吗?原因很简单啊。」说着,姬霄从驾驶座的车门里抽出几个空罐子,像是打发乞丐一样扔到了山路上,发出「当啷」响声。 事实上,他那充斥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神情的双眼,更像是真的把面前的恼人家伙当成了臭气熏天,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乞丐。 「这点钱,少了它我不会死,多了它也没法改变我的生活……就像这破易拉罐,没有实际用途的东西,还留着它干什么?」 () ....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六十八章世外高人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六十九章 目空一切 一个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他说的话,绝对是发自内心,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就能吐出的无心真言。 就连刚才驰骋在赛场上,个个驾驶着名贵豪车的富家公子哥们,都不敢妄言自己能够视如此数量的金钱如粪土……他们确实可以,但他们没法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 无论家里传下来了多少钱供这群游手好闲的权贵子弟们自由使用,这终究是在看别人的脸色,终究有着一个限度: 真正属于这群公子哥的,他们用钱滚钱,利滚利赚来的「私房钱」,绝不是人人都能凑到百万之数的。 钱德勒·强森能够多次开展这种地下赛事,其一是因为这赛事的确能够带来不错的回报,可说到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背后有强森财阀给自己撑腰。 所以,当山路上这个酒气飘飘的家伙,在半梦半醒当中放出这么一句狠话的时候,钱德勒的大脑一时间被镇住了,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 嚣张,太嚣张了!回过神来之后,这就是他的第一想法。 到底是什么样的世外高人,才能轻描淡写地说百万玄盟币对他来说如同无物? 钱德勒·强森发现,他是越来越看不懂面前黑色轿车里的这人了。 看到那富家少爷脸上就像是世界观被颠覆一般的惊讶神情,坐在车里的姬霄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微扬起,暗暗笑了一声。 他心底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先是开上山顶,让对方从视觉效果上只能仰视自己,再到用一句句看似真挚的嘲讽话语,像是狂暴的铁锤一样,一击一击,将无地自容的钱德勒·强森打到更低下唉,更卑微的地方去。 人这种生物想的实在太多:只要开了一个好头,就不需要继续去骗他了。 他会自己骗自己。 刚刚睡醒的人,半醉半醒的人,的确会在心防最为脆弱的时候透露出自己无意当中的心声……前提是,这得是真的醉了。 这么看来,这装睡一招还真是好用啊……姬霄在心底感叹一阵之后,装出一副酒鬼特有的,分不清睡梦与现实的恍惚之后,这才摇摇头发出「呃啊」一道有损形象的怪叫声,缓缓摇上了窗户。 这只是第一步:想要摧毁一个人的心理防线,仅仅一次吃惊,是不太够的。 要让对方发自内心地感觉意外,要让对方打心底里想要参与到自己「神秘」的计划当中,还得在那晚会上大显身手…… 「唉,真是麻烦……」姬霄又捂住嘴,打了一个情真意切的哈欠,「也不知道筹划完这一切,在晚会开始前还能睡多久……」 他看向驾驶座窗户,镜面当中的自己:倒影当中那人眉目当中泄露出来的疲倦感,可不是短时间的补充睡眠能够填上的。 大不了就像以前上学一样:先穿好明天的衣服再躺进被窝里睡觉吧……这样就能卡在最晚的时间点出门了,他在心底暗暗想道。 在一瞬之间想通这一切之后,姬霄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挡风玻璃另一边的那人。 先吓一下这小子吧,在最后的最后给他来个下马威,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出来的下一个瞬间,钱德勒·强森就骇然地看到:面前的黑色轿车置他于不顾,车里边的驾驶员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直接兴冲冲地碾了过来! 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在年轻那会儿,钱德勒·强森也没少干过……可那时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他人眼里一条微不足道的草狗! 看着视野当中迅速放大的黑色车头,他的瞳孔也在放大着,恐惧已经在他的心底弥漫。 这个人,是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他在心底惊恐地想道。 钱德勒刚举起手来,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吐出半个音节,感觉那辆黑色轿车就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气势汹汹地撞了过来! 人高马大的他,一时间竟是连自己身体的平衡都保持不住,跌坐在了地面上。 要撞上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最后能够凝聚起来的想法,也只有这么毫无意义的一条。 出人意料的是,只听闻「吱呀」一道抓地响声,黑色轿车在一瞬间就止住了自己的去势,只是因为惯性而微微前倾了些许,扬起地面一阵沙石灰尘,呛得跌倒在地面上的钱德勒连连咳嗽,鼻涕和眼泪都出来了,哪还有半点仪表可言。 钱德勒·强森哪还有心思顾及形象: 当那辆轿车撞过来的时候,曾见识过它的加速度能力的钱德勒,说自己没有心如死灰的话,那都是慌话。 所以,当自己只是被那车头因惯性而带来的前倾,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大狗轻柔地用头顶着蹭了一下的时候,他的心底几乎要喜极而泣,只有死里逃生的喜悦。 不过不用多久,几乎就是下一秒,当廉价的自尊再次占领了上风的瞬间,他的脸色很快又变得严肃起来:「你疯了?我可是……」 没等他这句话说完,面前的轿车就不耐烦地按了两下喇叭——钱德勒这才反应过来,关上了窗户的对方,早就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了。 事实上,他该意识到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刚才醉醺醺的姿态,只是在一分钟内饮入大量酒水装出来的演技;又比如这辆车的性能实在好的离奇,能在如此差的路况上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动作,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用堪称温柔的撞击警告前面的拦路者。 要是货真价实的轿车的话,钱德勒·强森大概就不是自己跌倒,而是被车撞倒到了地上吧。 很可惜,被种种假象蒙蔽了双眼,被阵阵冲击震撼了内心,被条条信息充斥了脑海的他,一个正确的判断都没有做出。 比如:在蓄满因恐惧和烟尘的作用下泪光的时候,实在不适合说些什么威胁人的话。 又比如:在拦路拦到一半的时候,实在不应该因为对方的恐吓而退缩,不然就显得比完全不出手放任对方离开还要丢人了。 也许是因为自尊心作祟,钱德勒几乎在自己让开一条路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面前情况,既想找回场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动手的他,下意识地钻进了自己的黑色肌肉车,以最快的速度点上引擎,追向前方的两道红色尾灯。 等追上了,我就先破坏他的赛车,让他感受到我先前的恐惧!钱德勒·强森在心底恶狠狠地想道。 略施小惩,然后再「慷慨」地买下对方破损的座驾,运回到他钱德勒·强森的私人赛车博物馆当中,作为珍藏,这就是他的第一想法。 然而,下一瞬,他惊愕地发现:想要追上这辆黑色轿车,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来得要困难许多。 似乎是已经厌烦了他的纠缠,前方那辆黑色轿车的尾部,竟是疯狂地燃起了一道焰团! 「在这破破烂烂的山路上开启氮气加速!还是个下坡路!真是疯了!」钱德勒难以置信地大叫道,背后升起一片又一片地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渗透到了座椅上。 这一刻,他已经困意全无。 这条道路,虽然被他叫做「山路」,但实际上只是偶尔有旅游者开着爬坡性能强悍的越野车之类的东西上山露营,勉强压出了一个道路的形状的……「路」罢了。 没有护栏,没有平整地面,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抓地力,第一次见过的路线……种种因素相叠加起来,即便胆大如钱德勒·强森,在第一次上山的时候,都是以最为稳妥的速度,贴着内圈行驶。 而面前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居然像是不要命了一般,下坡的速度不降反增,甚至开启了车上最为凶猛的加速系统,朝着前方冲去! 一个不慎,这辆黑色轿车就会冲下山路,葬身山林之间!想到这里,钱德勒沉重地咽了一下,连脚下的动作都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眼见身后的「追兵」慢了一瞬,可前面的黑色轿车似乎还是没有要减缓自己速度的意思,简直就像他的加速决定,和后方的追车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疯了,真是疯了!」钱德勒冲过拐角,尽可能保持着较低的速度想要跟上那辆车,下一秒,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道刺耳的尖鸣声。 那是轮胎抓地的声音……莫非,要掉下去了?他下意识地想道。 然而,绕过那个拐角,再次见到那辆黑色轿车离去的瞬间,这一次,几乎把钱德勒·强森的大牙都要吓掉了。 黑色轿车的车身向内侧夸张地斜去,几乎占满了整条狭窄的山路。 事实上,由于没有护栏的缘故,车尾已经是悬在半空中的状态了,唯有后面的两枚轮胎还险之又险地搭在道路的边缘上,似乎随时会一脚踏空,重心不稳掉到谷底。 在这么简陋的环境下,面前的男人居然还想着炫技,还想着要在这山路上漂移! 这是真正目空一切,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的疯子!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六十九章目空一切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七十章 山路疾行 两辆漆黑到几乎要融进深邃夜色的赛车,在山路上狂飙,卷起阵阵土尘沙石。 事实上,即便不需要上到山顶,站到那个男人身边,闻到阵阵酒气,也能猜到驾驶员现在是个伶仃大醉的状态。 俗话说的好,酒色壮人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东西壮胆,恐怕是不会有人在漆黑到几乎看不清路况的,陌生颠簸的山路上疾驰的! 钱德勒·强森的眼睛瞪得直了:他面前所发生的一切,简直是对刚刚颁奖台边上所有窃窃私语,所有在背后的议论的,最为有力的反击! 要是能够和他一起共同目睹这一幕,赛场上无论是选手还是工作人员,又有哪个敢说一号选手是没有真材实料的?又有哪个敢当着他面说,这是靠取巧「偷」来的第一名? 事实证明,以人家的通天手段,就算要抢你的,你也看不清是怎么出手的! 黑色肌肉车的轮胎刺和山岩刮擦着,发出一阵又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沉闷震荡声,要不是有这两根尖刺作为辅助,换一辆车来,还真难以在不伤及车身油漆的情况下紧贴着山壁疾走。 如果不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的话,他恐怕都没法保持住足以跟上前面那辆车的速度。 那真的是轿车吗?想到这里,钱德勒「咝」一声长吸一口凉气,跟了上去。 「他一定是疯了,我也一定是疯了……」 这已经是他今晚对于同一个人,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相同评价了。 他视野里那道被近光灯照耀着的黑色车尾弧线,闪烁着妖异的金属色反光,半个身子,已经悬浮在了空中。 沿着山路外圈漂移,比在钢丝上跳舞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跑的赛道,就只有将死之人会这么跑山路。 将死之人?可钱德勒细细回想,刚才那短暂的眼神交会中,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当中虽然有着许多复杂而又负面的感情,但唯独看不到一层死气。 既然不是求死之人,那就只剩下了一种人。 艺高人胆大,到了堪称狂妄境地的疯子! 话在脑海中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圈圈绕绕……最后到了钱德勒·强森嘴边,果然还是只有「疯子」二字! 殊不知,他所目睹的大胆举动,正是前面轿车里驾驶员博弈当中的一环…… 酒色壮人胆,如果不是有酒壮胆,姬霄是断然不敢做出这么激进而又危险的举动的。 他心底清楚,想要彻彻底底镇住一个人,抛出的噱头就要一次比一次吓人才行。 先是营造一个醉汉的第一印象,然后通过压倒性的胜利,成为冠军——利用其中巨大的反差感让对方对自己提起兴趣,这是他计划当中的第一步。 名不见经传的冠军,这是逐渐在地位上压过对方,让对方在来往当中自然而然地将他自己视为劣势一方的坚实基础。 第二步,是包装,是塑造神秘氛围。 不好名利,不图钱财,这在什么地方,都是最神秘不过的形象了。 对方到底想要什么?先入为主地认为参加比赛是为了直接达成什么目的,有着刻板印象的人,就会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把自己绕进谜团的漩涡当中。 当局者迷,任局里的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参加一场紧张刺激惊险万分的赛车比赛,只是更大计划当中小小的一环。 再之后,无论是蔑视,亦或者是无视、忽视,都只是为了进一步打击对方的士气,要让他认为自己身后的权和力,是最卑微,最常见不过的东西。 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难道会认为报纸上的百万富翁贪图自己的钱吗?一个拿着没凿开的,沾满了泥巴的玉石原石当玩具玩的小孩子,难道会认为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值钱东西吗?当然不会。 为了合理利用上对方的力量,甚至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将钱和权双手奉上——首先就要将对方所拥有的东西,把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贬的一文不值。 这一点,姬霄自觉今晚能够做到,但为了这一步,他需要在此之前穿插一个「铺垫」。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装成假将军到村庄里招摇撞骗的骗子: 第一天去到村庄,就表现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功夫,神秘感是有了——可要是转眼就跑去富商家门口,说自己是个要打仗的将军,现在需要捐款,打赢了包你荣华富贵……会有人信吗? 骗子所营造出的这个身份不能从自己的嘴里吐出,得从那富商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钻进去。 第二天,他得拿着一个竹席捆起的长柄东西,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藏到床底下。 第三天,他得装出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干脆假借耕田的名义在自己住的后院挖起深坑来,然后将「宝剑」藏到洞里面去。 这一切,得让富商自己在不经意间撞破,而不能让骗子点破。 再明天,也许骗子可以出趟远门,好让好奇心已经憋到极限的富商去将后院的藏宝地翻个底朝天,然后找到那把看起来名贵无比的「宝刀」。 不用骗子自己说,富商就会自己骗自己,臆想出对方的「神秘来历」。 古时各行各业里最贱为商:社会地位最为低微的小商人,难道会怀疑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贪图自己口袋里的那几文钱吗?当然不会。 姬霄心底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现在的他,要藏起那把「假剑」,要为今晚的重头戏,提前埋下一个重大的铺垫。 为此,他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要在离开这座小山头之前,给钱德勒·强森留下一个抹不去的印象! 这个决定,并不是完完全全凭借着一时冲上脑门的热血做出的决策,而是有着一半冷静审视下下定的最终判断。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完美上钩的钱德勒·强森,他的反应,就是姬霄设想当中最理想的反应了: 完全被蒙蔽了双眼,被先前的固有印象所影响,进而看对方做任何一件小事,都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氛围感环绕着——更不要说在路况极差的山路上漂移这种大胆的举动了。 大胆一事,的确不假,姬霄设下的陷阱,在这里做出的欺骗,并不在于胆量,而在于他自身所承担的风险。 早在刚才上山,他就已经观察过了周围的环境:四下几乎全是山林,即便摔了下去,也有着树干拦路,不会摔得很惨。 再加上这真的就只能算是个小山包,充其量转个三四圈就下山了——在这种高度,即便以全速冲出山路,一头栽进了林子里面,顶多就是受点轻伤,是不会危及到性命的。 低风险,高回报,算清了这一点的姬霄,没有理由不做。 无论是停车的位置,让上来搭话的钱德勒·强森刚好处于唯一一个看不到树林,而是山外风景的位置,让对方对山头的实际高度产生错觉,又或者是在山上漫长的醉酒「表演」,让钱德勒·强森逐渐淡忘时间的概念,忘记自己上山才用了那么点时间。 等到他要在山路上发起追逐的时候,注意力就只能聚焦在面前的路面上,哪还能注意到自己用了不过短短时间就已经下山了呢? 在这种「生死一线」,几乎和踩钢丝无异的危险局面当中,时间简直会像停止住了一般,让人感觉度日如年! …… 在那几乎凝滞的飞沙走石当中,钱德勒·强森好几次眼睁睁地看见黑色轿车的两枚后胎已经滑出了山路,紧张万分的时候,那两枚轮胎上面又跟长了吸盘似的,勾住山路边缘的棱角死死不放,很快就瞪着山壁岩石飙了上来。 这正是抓地力的最好表现,可惜被彻底镇住了的钱德勒·强森,既没有察觉到山路之短,也没有察觉到前面轿车的异常。 无论是显然异于常人的专业轮胎,亦或者是根本和轿车匹配不上的顶级性能,还是那和家用根本不沾边的氮气加速系统。 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朝他大喊着自己的身份:这辆车,是有备而来的!是专门为了这场赛车比赛而来的! 只可惜,彻底被镇住了的他,把这一切真相都拌进了耳边含糊不清呼啸着的山风,没有细想,只是在一次又一次拐弯转角的追逐战当中,最终在一个多层停车场里面,跟丢了姬霄。 追随着顺着螺旋上升的弯道楼梯冲向顶楼的那道黑色身影,他这个赛车狂热者也不堪示弱,以漂移的方式追了上去。 也不知道是买通了保安还是怎么回事,在上到顶层之后,钱德勒·强森眼睁睁看见,对面闯进下行车道的轿车,已经到了缴费杠的另一边! 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冲杆追下去的他,虽然视野里再一次丢失了那道黑色的,平平无奇的身影,可是就在同一栋楼里——在大半夜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光凭声音,就足够追上对方!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钱德勒信誓旦旦地追了下去,一直追到一楼…… 直到一楼他才发现,无论是一直追着的引擎声,还是一直追着的那辆黑色轿车,都消失了!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七十章山路疾行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失枪 自己追逐的,是一名顶尖的赛车手,而不是一名魔术师,怎么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呢? 这其中,必然有着什么技巧,这一点,钱德勒·强森心底是清楚的。 但是,这个凌晨毕竟发生过太多让他颠覆了世界观的事情,发生了太多他自觉匪夷所思的事情——判断力受到了严重影响的他,一时之间,居然有点拿不定主意。 那名神秘人,到底逃到哪里去了? 还在这栋大楼里面吗? 还是逃到露天停车场外面的大路上去了? 在这个时候,再听见遥遥传来一道赛车级引擎的轰鸣声的话,钱德勒一下子就上当了。 受到这声音干扰的他,虽然已经乱了阵脚,已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可最后还是沉重地握住了方向盘,朝着引擎声的方向追去。 如果他稍微冷静一些,就能轻易分析出这里边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先前的他听见,引擎声一路往下走,走着走着,在中间某层停住了。 这不,销声匿迹那么短短不到半分钟时间,又在远方传来了一道引擎声——这明显是个里应外合的圈套。 真正的驾驶着轿车的姬霄本人,还在那座多层的露天停车场当中:停在了中间楼层的他,只是恰好沾了钱德勒「幻听」的光,藏在一群轿车,藏木于林,与他擦肩而过的钱德勒·强森,竟是丝毫没有发觉。 真的是幻听吗?当然不是。 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前进,姬霄都在朝着自己选定的地方前进。 这个露天停车场,不是钱德勒·强森把他逼进来的,而是他自己选定的,脱身之地! 一路上,他一直都在观察周边的路况——不是简简单单地朝着停车场逃,而是需要一个特定的条件。 无论最后到了哪个停车场,那停车场附近,一定要停有一辆豪车。 只有差不多等级的强力发动机,才能发出和自己座驾相差无几的咆哮声,在钱德勒·强森一头雾水的时候将他引到别的方向去。 进入第一层的时候,先骇入随便一辆差不多型号的车子,然后等上到顶层,又重新下来的时候,就可以借别人的车辆,模拟「一路下行」的引擎声了。 四楼,三楼,二楼,一楼…… 只要轮流用手环控制其他车发出巨大的引擎声音,始终和自己有着一层差距的,处于视野外的钱德勒·强森,隔着一层楼,又怎么能听清这到底是不是「黑色轿车」的声音呢? 等到他反应过来,刚刚脑海里听到的声音只是「因为紧张过度而出现的幻听的时候」,折返回来,停车场里早已人去楼空,哪还会多出一辆黑色轿车,神秘人早就神秘兮兮地跑没影了。 「……这么一来,误打误撞在醉酒的时候闯进赛道里面,莫名其妙参加比赛,是缘分;在晚上的慈善晚会里再次错身而过,更是有缘!到那时候,那个钱德勒·强森大概就会以为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决计想不到这都是我的精心策划!」 想到这里,姬霄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翻了个身,探出手去熄灭了车内的灯光。 距离晚会还有好一段时间,足够他睡上几个小时的了。 …… 几乎没过多久,天空刚微蒙蒙地亮了起来,姬霄就顶着一个无奈的神情,从后排座位上坐起身来。 疲倦,劳累,但是又精神的很。 尽管有着一层精神抖擞的假象挂在外面,但是两边太阳穴透出来的剧烈疼痛告诉姬霄,自己还没有睡醒。 呼……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干脆就用两只手的虎口撑住太阳穴,托着脑袋,对着挡风玻璃沉思了起来。 今晚行动的核心已经定好了:要在天逸公司的大厦里「撞见」那钱德勒·强森,然后在不经意间让他得知关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他在做的事情很简单:揭露天逸公司新产品当中的内幕,将人体实验的事情暴露出来,让所有幕后的人员接受社会的谴责。 问题是,证据呢? 事实上,他并没有任何足以支撑起这个惊天爆料的证据。 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证据的东西,现在已经变成了地下世界的一句句惊叹,一道道蔓延在地面上的诡异螺旋痕迹,一阵沙石。 湮灭。从不同时空回到过去的他,身上属于未来的东西只要与这个时空里面的同一物品相遇,就会不受控制地相互吸引,交织在一起,然后湮灭,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半点痕迹。 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东西,终将被消灭,这也是大自然最好的解决方法。 问题是,要怎么样证明自己的话呢?他扭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长叹了一声。 这次回到过去的时间点实在太差,时间也实在是太紧迫了。 他刚从过去回来,除了身上一身衣服,手上手环,兜里揣着的刚找到的储存盘,还有…… 还有那支窗台上找到的烟屁股? 能在那个地方抽烟……不对,黑衣人做事很有条理,是绝不会留下半点曾经秘密闯进我家的痕迹的,更别说留下烟头这么明显的痕迹了…… 这么说来,是于万里抽的? 想到这里,姬霄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出当时的画面: 戒烟已久的于万里,禁不住巨大的外界压力…… 那外界压力是什么来着?是因为我昏迷不醒吗? 再加上他察觉了黑衣人的到来,就更加焦虑了。 负面情绪重叠起来,累积到了一个让人有些难以接受的地步的话,人们的心防就会松懈——在这种时候,久违地掏出了烟盒,趴在窗台上,一边呼吸着高层的新鲜空气,一边呼吸着烟头产出的废气,用毒害自己的方式,获得不寻常的放松感…… 然后,是什么阻止了他呢?姬霄看向自己的手心,仿佛那根烟屁股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的掌心里面静静躺着。 那根烟屁股的头部微微焦黄,仿佛是刚刚靠近火源,烤了个热乎,还没有着火的时候,就被人下意识地抽离了祸害,退了出来。 在最无助的时候,于万里依然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即便是这么点细节里边所透露出来的意志力,都让姬霄他羡慕又敬佩。 同时,看着那并没有被他带过来的,只存在于幻想当中的烟屁股,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人,是好人,远比我更好的人,」他在心底喃喃道。 「这样的人,绝不能被天逸公司那群卑鄙小人暗害!」姬霄心底发誓道。 衣服这种东西,几乎不可能找到对应的原材料;手环这玩意,要不是出自白注之手,经过他的改装,恐怕也难以找到完全一样的另一只手环,进而引发「湮灭」。 这么看来,剩下的证据,就只有两个: 要不就得找到于万里,把他身上藏的烟全都缴了——但这种小物品的质量实在是微乎极微,创造出来的黑洞,恐怕在瞬息间就会消失。 想要抓住所有人的眼球,至少得再来一个不亚于地下世界里曾出现的那个黑洞。 想要做到这一点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把枪! 枪,没错,就是枪!他对自己说道。 穿越时空前的最后一刻,姬霄记得自己刚刚带枪杀进了居民已经撤离一空,唯有无数黑衣人防守着的大楼。 在那里,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夺了一把枪……那把手枪,一直伴随他杀进小区,杀进自家客厅! 找到那把枪,找到那把枪的编号:只要有了出厂编号,就能轻而易举地在同一个兵工厂里边找到一模一样的另一把枪!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找到什么工厂里边去——如果在「未来」,这把枪是某个黑衣人的配枪的话,现在这个时候,它肯定也是某人的配枪!只要找回自己从未来带回的那把枪,就能够根据编号,让库帕在黑衣人内部找到同一把枪! 「在精神病院里的时候,孙大树那边并没有把那把枪交出来……本来那把枪应该就已经是没子弹的了,他当时为了缓住我,应该不敢冒险扣下这么一把不知真假的空枪才是……」 这么说来,这把枪,是在自己被转送到精神病院之前,就被扣走了! 先前的姬霄在精神病院的牢房里,曾经按照时间顺序推算过一次曾经发生的事情……所有重要的事情他都回忆了一次,唯独忘记回想自己回到过去的那天晚上! 这次在失眠的困扰当中细细回想,反而又找出了一个新目标! 这一把手枪,可不是什么小玩具,不是想藏就能藏起来的。 如果走程序,那就肯定被储藏在什么证物保管中心,只要拜托体制里的人帮忙查一下自己那个案件的卷宗,就肯定能找到那把枪的下落。 如果没有走程序,而是被天逸公司,亦或者是被军方私下处理掉了的话,作为黑衣人一员的库帕,大概也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想起手枪这件事,就能多一个查清真相,搜集证据的方向!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七十一章失枪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七十二章 异客 回想起这么一道几乎可以逆转局势的大事之后,姬霄已经睡意全无,他揉了揉充满血丝的双眼,钻到前排的驾驶座上,掏出钥匙,点着了车辆。 不管怎么样,先跟库帕会合吧,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练车场那边,姬霄在心底想道,用新手环拨通了自己记忆当中,从库帕老婆那问来的私人号码。 似乎是为了试探拨号者的耐心,电话响铃了好一阵,才被对面的人接通。 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问道:「是谁?」 「很警惕嘛,科长大人,」姬霄笑着调侃道,「除了少数几个人,还有谁会打你的这个号码?」 电话那边沉默一阵,似乎松了一口气:「的确少有人打我这个号码,但正相反——一旦有电话打进来,多半就是什么坏事。」 「没事,这次是好消息,大大的好消息!」电话那头的声音爽朗地笑道。 库帕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先回到练车场的仓库这边来吧,这几天可以先用这里当作临时基地,等后面你回去了,再另作打算。」 电话另一边很快应了一声,然后咔嚓就挂断掉了,只剩下一阵空虚的「嘟嘟」响声。 即便是经过改装的手环,也是通过官方的信号站通讯的,通话仍有可能被玄盟窃·听——这一点,姬霄心知肚明。 在电话上,不过多废话,只是简洁明了地和库帕互通消息之后,他就从停车场里开了出去,设定导航目的地之后,经过自动杆时只潇洒的一挥手,就消除了自己到来过这里的所有证据——无论是监控录像,还是自动缴费记录。 等到回到仓库的时候,仓库的门已经是半开的状态,里面开启了灯光,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腿部。 显然,库帕已经等候多时。 听到引擎声之后,他刚要警戒,就认出了那独特的发动机声音,等到姬霄的脚步走近,刚刚弯腰钻进仓库时,这才从长桌边站起身来,起身迎接。 「赛况如何?」他本想这么问道,不过看到来者自信万分的笑容——不用说,肯定又是一个圆满成功了。 对于这一点,库帕也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这辆车子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可私家车的外壳下面,藏着的是一头等待被释放的赛场野兽,是赛车比赛里绝对有力的冠军竞争者。 一个从未来回来的,已经拿过一次冠军,还熟知赛道和对手情况的人,如果这一次用同样强力的赛车却没有夺冠,那才叫人感到意外呢。 「有难度吗?」库帕换了个问法。 姬霄摆出一副极其欠揍的嚣张模样,嘟着嘴一边摇摇头,一边耸了耸肩:「比上一次的结果还要好——领先一整圈的优势,独自冲线。」 啧,都赢过一次了,还开心的跟个小孩子一样,库帕无奈摇摇头,没有指出这一点,却也没有助长姬霄的自大之心,转而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和上次一样,钱德勒·强森这个人被我轻而易举地迷住了,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随意用言语操控的狂热粉丝……或者说,追随者?看样子,你们部门里搜集的情报应该不假,这个人的性子是真的直来直去,不是演技……」姬霄把着下巴,走到桌前看着上面的汽车蓝图,愣了一下之后,才想起了要事,「不说这些没用的,更重要的是,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库帕心底虽然还有些疑点,但为了不打断姬霄的思路,他先将自己的疑问藏在了心底,等到后面再问。 来自未来的人的回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预言」,在这种东西面前,没有任何问题比它来得重要。 「我有提起过我是怎么穿越回来的吗?具体在什么时候回到过去,来到这个时空的?我也不记得有没有给你讲过了……总之,我现在来讲一下这件事,因为它对我们今后的行动有着很大影响。」 库帕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直接拉了一张凳子坐在旁边,开始专心听了起来。 「在未来,我因为人体实验事件所产生出的种种后果,最终受到了玄盟的严重管控,家破人亡……在这期间,在我弟弟于万里死之前,他留下了一份极其重要的证据——应该是可以直接指证玄盟军方和天逸公司的重大证据。」 「……为了找到这份证据,玄盟军方决定用武装力量包围了整个小区,并且安排了整个小区的紧急撤离,好在这里布下重兵,加强防守——因为他们内部设定了一个时限。」 「时限?」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库帕忍不住像个在课堂上的学生一般举起手来,发问道。 「哦哦,我稍微有点跳脱了,」姬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们内部设定了一个最终日期:到了「某个」时间点还没有找到那份实体证据的话,就把我住的那栋楼直接炸成齑粉。」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这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但那种藏在声音里面的悲意,是怎样精妙的演技都掩盖不过去的。 「所以……你为了寻找证据,潜入到了那栋大楼里面,最后在机缘巧合当中,从爆炸中心存活——不但没死,还意外来到了另一个时空?一个回到过去的时空?」库帕顺着他的思路继续推测道,想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凉气。 姬霄的表情不再那么轻松,沉重地点了点头,无声地回复了他的疑问。 「嘶……」 库帕的惊叹并没有持续太久:木已成舟,再怎么哀叹,也不会改变面前少年的过去。 然而,心中的正义感不断提醒着他:他还有能力去帮助面前的少年,去改变他在这个时空的,「未来」。 沉默片刻后,他率先打破了仓库里的一片寂静:「你刚才提到那个爆破的晚上,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提起吧。」 姬霄点了点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现在证据也不在我身上,我希望你能够相信……」 听到一半,库帕就伸出手来,打断了他这番废话:「真要说起来,你没头没脑地跑到我儿子学校里,被我逮住的时候说自己是从未来回到这里的人的时候,那才是最荒唐的事情哩。连这种事情我都信了,我还有什么信不过你的?说就是了。」 「和你谈事情就是方便,」姬霄赞过一声之后,一边用双手比划出一个圆形,一边叙说道,「回到过去,无论这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就是做到了……重要的事情来了,回到过去的瞬间,不可能身上的东西会留在原来的时空吧?」 「那说不定,」库帕这种中年人对这个话题嗤之以鼻,「老电影里面的时空穿梭,不都是全身赤裸降临在什么没人的地方么。」 「额……总而言之,我回到过去的时候,身上带着些东西。」 听到进入正题,库帕也是一改慵懒的样子,双手在大腿上一撑,就像在听领导开会一样,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目光有神地看向姬霄,等待着他的下文。 「简单来说,不同时空会有着相同的物品,比如你库帕开的公家配车,在我来的那个时空里,也会有一辆一模一样的车存在。」说着,姬霄举起了两边手的食指,在空中遥遥相对。 「如果来自两个时空,却又完全相同的两件物品相遇,它们会因为不明原因互相吸引,产生一股巨大的引力……最后,那两件东西会完全重叠,完全没有任何阻碍地融合在一起。」 库帕沉重地咽了一下:「然后呢?」 两根悬在空中的食指,缓缓靠近,最后快要贴在一起的时候,姬霄突然啪一下拍了下掌,就连库帕都吓得一个哆嗦。 「砰!两个东西完全接触,相互融合,最后会变成一个黑洞!」 看着姬霄的表情,库帕多么希望这是一个笑话,对面的少年会露出一个虚张声势,夸大其词之后的笑容,然而,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只等来了一个严峻的事实。 能被选进黑衣人部门的他,智商自然低不到哪里去,很快就想到了这其中最大的问题:「问题是,你如果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我大概会死。」姬霄冷冷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见气氛有些尴尬,他又主动圆场,继续解释道:「当然,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时空里到底有没有另一个「我」,有可能我只是灵魂穿越回来了呢?占据了这个时空的躯壳也说不定……」 这个结论,就连姬霄自己都不信,就更别想说服别人了。 如果仅仅只是灵魂回来了,那又怎么会带着记忆以外的东西来到这个时空? 地下世界的那场事故已经证明,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外来者,是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异客。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七十二章异客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有力证据 勉强将场子圆过,让气氛没那么尴尬之后,姬霄很快抓住这个机会,继续解释道:「重要的是,我「把异时空的东西带过来了」的事情。」 库帕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重点:「你是想要找到这个时空的另外几件相同的东西,然后现场演示,制造出一个黑洞,借此证明自己所说为真?」 想着想着,他几乎都快要把自己代入到姬霄本人的视角里面了,用拳头猛地一锤掌心,称赞道:「这倒真是个好主意!毕竟除了我以外应该没有别的人能够确认你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还没法人为制造出黑洞——这个被人制造出来的黑洞,就是「时空穿越」事件的最好证据,也是最最有力的证据!」 「的确不错,姬霄认同道,」然而,他话锋一转,「前提是,我们得找那把枪。」 找到服饰的全材料基本已经没有可能了,但是找到同一把枪,还有着些许渺茫的希望。 服装的原材料实在太过于广泛,丝线,布料……但枪械这种东西,是处于玄盟的严格管控之下的,每一把,都有着准确的来历和信息。 想要找到一把违禁枪支的来历,倒是比找到一件正规衣物布匹的来历还要简单,这个事实,倒是可笑的很。 「总的来说,」姬霄总结道,「衣服肯定是没法找到准确的原材料了,但是枪应该还能找到对应的配枪……」 「……只要找到对应的配枪,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这两把枪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目标就算达成了。」 「包在我身上!」库帕承诺道。 仅仅只是按照查询一把配枪的主人,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问题是,今天晚上,你打算要怎么办呢?」 晚上的慈善晚会,的确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如果在这里使用手环的骇入功能,被天逸公司察觉的了话,这道杀手锏就相当于是提前暴露了;如果不用的话,在戒备森严的天逸大厦里搜集情报,又谈何容易? 对于这件事,即便是来自未来的姬霄,也没有多少信心。 「见一步走一步吧。」他如此说道。 虽说今晚应该是个提前为今后提前做好准备的重要时机,但是实际上,有着骇入手环的存在,一切的准备,都显得那么的苍白。 最需要被准备好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钱德勒·强森的配合。 接下来,就是晚会上行动的详情了。 要为十一天后的发布会做好准备……可是,做什么准备? 提前骇入,在系统里留下后门,好让潜入当天一切顺利?问题是,要骇入什么设备,才能一举攻占这里的所有电子设备呢? 买通警卫?买通哪一层的什么警卫呢?要是钱给的不够,这反倒多了一层暴露的风险——太便宜的用不上,太贵的请不起,就是这个道理了。 研究地形,设计路线,似乎不是需要去到实地就能完成的事情:只要用手环骇入过一次天逸大厦的系统,就能自由进出他们的系统,查看录像,查看换班时间,巡逻路线,都不在话下。 姬霄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会做长远的计划。 抬起眼来一瞥,对面的库帕过去本就是个经验老道的探长,自然不会错过自己这段发呆的空白期,早就注意到了什么不对。 对方也许从未想过自己会不择一切手段报复天逸公司,所以关于新闻发布会会场的事,既要和他商量,又不能和他商量,实在矛盾的很。 又要想着怎么将眼前的事情搪塞过去,又要想今晚的事情如何推进,脑子里面简直乱成了一团浆糊,一时间,姬霄居然有一种只想去天逸大厦走个过场的冲动。 库帕看出他有心思,又想到「未来的自己」已经信任此人到会将自己妻儿的信息全盘托付而出的地步,于是毫不避讳地问道:「怎么了?」 姬霄支支吾吾一阵,稍微想了个借口之后,才开口慢慢说道:「你说,晚上的事情,要怎么解决过去呢?」 「未来的事情,可没人说得准……再加上你那手环的存在,今晚甚至可以只去走个过场:测试过哪些地点是无法通过无线手段骇入之后,再搜集情报,想办法攻破那些区域……」虽然意识到对方答非所问,可库帕还是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姬霄知道面前的人是不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至少,想要对方淡忘这件事,就得给他的大脑注入更多的信息,好让他在目不暇接之下,忘记掉这么一个小细节。 「我不记得,刚才有没有说过……」姬霄抬起头来,忽地有些突兀地说道。 「什么?」库帕怔了一下。 「我是说,在「未来的世界」里,我依旧是一名被卷入神秘实验的实验体,但是最后,我和玄盟达成了和解。」 「和解?」库帕的瞳孔里闪过一道精光,很快就抓到了这其中的重点,「那么,你们达成的和解当中,包含了什么条件?没有人会白白让这件事过去吧。」 「赔偿金。」 听到这点,库帕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等待着下文。 他很清楚,一个自己的,以及周遭所有人的生命安全都被卷进去的,愤怒之极的人,不可能答应这么一个难听到了极点的条件。 「还有一份工作,一份对于我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听起来极具诱惑力的工作。」 不会吧……库帕的喉头耸动了一下。 「没错,」姬霄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测,「就是和你同属一个神秘部门,只不过我还没通过试用期,就又被卷进了各种各样的变故当中。」 「就让你当个什么神秘特工,你就安心满足了?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库帕难以置信地问道。 先不说你们的那份神秘感简直让所有过着普通生活的人趋之若鹜,就光是玄盟这两个字的重量,又怎么能是我这么一个小人物能够反抗的呢……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想到憋屈之处,亦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库帕深知自己与姬霄处在不同的境遇当中,自己并无资格揣测他人的无奈之处,只好也跟着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而问道:「问题是,这又有什么……」 「不对。」他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仓库外边,又转了回来,直直地看向姬霄。 「你不是第一次去那赛车,更不会是第一次去天逸公司举办的那个晚会。」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姬霄摇了摇头。 「说句不好听的,钱德勒·强森那种人,他那一类人,就算你进入了编制里,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你毫无关系的人物……这么看来,是「我们」安排你前往那场赛车比赛,乃至前往那场晚会的?」 「不愧是探长,几个简单的细节拼凑起来,就猜到了事情的全貌。」姬霄称赞道。 库帕举起手来,示意姬霄安静:这是他的老习惯了,每当要思考一些自己想不通的问题的时候,就要想办法不再接收外部的任何信息,将自己的大脑封闭起来,然后把现有的资料全部整理一遍。 半晌,他才转过身来。 「这次地下比赛,参赛人数与上次一样。」他先是问道。 「和上次比,一模一样,除了被我打乱了出发顺序以外,就连每个人开的车都是一样的。」 嘶……库帕长吸一口气,咬紧了牙关,死死盯向面前的混凝土制成的地面,仿佛想用他锐利的目光从地里挖出一份答案来一般。 「这么说……这一次,上面的人并没有派其他人来填补这个空缺……」 自言自语一阵之后,双手抱在胸前的库帕突然又猛地转过身来,问道:「那么,你原定在明晚……或者说,未来的你,原本在今晚的任务是什么?」 「参加筹款晚会,通过心理学手段诱骗几个特定目标上钩,砸下大笔金钱购买他们本不一定会购买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替玄盟卖命,合伙骗钱。」姬霄带着笑意答道。 「玄盟和天逸公司暗中有着关系……而筹款晚会所得来的资金有可能用于实验款项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新人?这么看来……要不这个任务本就有一个人暗中参与其中,只不过与你从未谋面,要不这个任务根本就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只不过是某些人对你的,充满了恶趣味的「考验」罢了。」最后,库帕总结道。 「我原以为只是一场考验……这么看来,可能真有什么内幕也说不定。」姬霄面色也凝重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提起此事只是为了引开库帕的注意力,此时也全心全力地投入到了思考当中。 还有一个隐藏在比赛当中的人?是什么人?是工作人员?还是参赛选手?这样的人,是否又出现在了之后的晚会上? 事实上,如果不出现在之后的晚会上,反而会令人感到奇怪:因为参加这场比赛的大部分选手,都是和钱德勒·强森如出一辙的有钱富家少爷——年轻人在社交场所认识更多门当户对的年轻人发展交际关系,即便他们本人不愿意,也会被家里的老人强行推到明面上。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七十三章有力证据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七十四章 往日谜团 三十名参赛选手,除去作为主要目标的钱德勒·强森,那也足足剩下二十九人。 这二十九人,无论哪个看起来都那么可疑,看起来都那么像是那么玄盟安插其中的,为了完成任务而存在的黑衣人。 「去掉在比赛里昏迷、受伤的几个人,实际出现在晚会上的数量应该不会那么夸张。」姬霄忽地指出道。 不过,这也就是自己骗自己罢了:就算把这个数量再减半,至少也是个二位数——要时刻注意这个数量的人的监视……可不容易。 「问题是,玄盟真的有下达这么一个任务吗?」库帕眉头微皱,提出了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 真的有这么一个任务吗?事实上,要是安排姬霄去想办法骗出几个财阀继承人手上的财产,稍有不慎,反倒会让对方提起警戒,起到一个相反的效果——到那时候,就算那名隐藏起来的特工有着通天本事,也难以再从那群富少身上骗出一个铜板儿来了。 毫不客气地说,只要派了这么一个完全没有接受过培训的新人去参与任务,就和放弃了这件事没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库帕丝毫不掩盖自己打量的目光。 姬霄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恼火,而是心平气和地讨论道:「你是说,他们把这晚会当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成功了固然好,可即便我失败了,也根本没有其他人会来补救这个情况?」 「如果怎么都想不出一个补救方案的话,可能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过要补救的想法。」库帕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按照姬霄的情报来看,天逸公司是受玄盟指使创立游戏公司作为幌子,有着这么一层背景,只要玄盟不是明天就要迎来灭亡之日,灵魂技术——这种堪称创世纪的发明,怎么可能会不够资金呢? 这么一惊一乍之后,两人面面相觑,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差点都要找不到话题继续商量下去了,最后,还是由姬霄率先打破了沉默。 「明天正如你所说的,大概只是去走个过场,确认一下有没有骇入的空白区域,发现问题之后再设法解决……至于钱德勒·强森那边,我所想到的办法和之前差不了多少:还是要保持一份神秘感,让他自以为是「缘分」将他引领到了今天所在的地步。」 「缘分?」库帕很是不解,「这玩意可玄乎的很,缘分这种事,还能够人为渲染出个氛围来吗?」 听到这句话,姬霄像是被好生奉承了一般,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细微的满意的笑容,富有深意地笑着说道: 「在知情者的眼里,这一切都是必然的安排。」 「……在理智者的眼里,这只是小概率会发生的普通事件,会出现如此的巧合确实有些意思,但也就仅仅只是有意思罢了。」 「……可在当局者本人眼里,他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的,事件之间存在的必然联系,对于不明白其中原因和道理的他来说,它们只是「联系」。」 从无到有,冥冥之中产生的,若有若无的,和一个素昧平生,可以算是完全陌生的个体之间的联系,这可不是什么常有的事……而这,就是这场「戏」当中的最大奥义。听到这里,库帕将这一大段话塞进了脑子里,细细地回味着其中的韵味。 他每想一次,每代入目标的身份回想一次,就越觉得这是一道绝妙的计划。 姬霄视角的余光似乎没怎么注意到对面的库帕,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这其中最诱人的饵,就是这「反常」两个字。太多人想要这两个字了。」 「……有的人天生热爱刺激的东西,但不是只有变态辣才算辣,不是只有那种可能危及生命的极限运动才算真正的刺激:你天天早上六点钟出门,七点钟开始上班,有一天在路上遇到了抢劫,救下了一个漂亮女孩,为此迟到了一分钟,似乎没什么区别——真是这样吗?在那一成不变的,持续着的,让人觉得枯燥到想要干呕两声的机械循环生活当中,即便只是有一个环节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显得都那么有趣。」 虽然库帕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可他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也会有那种习惯一成不变生活的人吧?总有人会喜欢那种稳定而又持续,长久的平静生活——这也是不少人的梦想。」 「当然,」姬霄点点头,「虽然有些极端了,但我并不觉得会有第三种人存在。」 「要不就是对当前生活极为满意,只想将这份平静无限延长下去的人,要不就是对当前的生活不满,无比渴望着新生活的人……我想,世界上应该没有第三者存在。即便有,他也会被我无比蛮横而又极端的分类,划分到这两者之间。」 「你呢?姬霄?」库帕突然抬起头来,老成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打趣般的笑容,眼神充满深意地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你是这两种人当中的,哪一种?」 像是要郑重做出什么宣言一般,姬霄将自己的双手撑到了桌子上。然而,在说出他的第一个答案之后,他和一直没有移开目光的库帕不可避免地同时注意到——姬霄的喉头,耸动了一下。 大部分时候,人们会觉得这是说谎时会情不自禁做出的动作。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姬霄先是摆出了一副心如死灰、眼神无光的滑稽表情,意识到没法用故作憨态的搞笑感糊弄过去之后,他这才将演技纷纷收起,长出了一口浊气,先卖了个关子:「你真的就那么想知道?」 见库帕没有什么捧场的意思,他只好自己讪笑两声,然后才认真讲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我觉得……真要说起来的话,恐怕我算是两边都要沾上一点——没错,明明我自己说了没有第三个选项,说了这是一个非黑即白的问题。」 随后,他摸了摸下巴,沉吟一阵,寻找着合适的字眼:「……对我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解释起来很麻烦的状况,自始至终,选项都只有两个极端,而我之所以会给出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主要是因为人身上产生的变化。」 「……在我自己眼里看来,我的前半生应该是一个对当下生活很满意的人:即便在最艰苦的日子里,我也没有期待过太多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是在坚定不移地改善着自己的生活——直到某件事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以前的我安于现状,现在的我对人生感到不满——因为这是被篡改过的东西。」 一个穷困潦倒,口袋里没有半毛钱的人也可以过得很快乐。 但是一个钱财尽数在无声无息当中被掠夺走的,从百万富翁跌落贫民窟的家伙,想要安定下来,恐怕很难。 生活态度虽然不是用钱财就能简单衡量的,但用这种比喻形容起来,也更为直观些。 「道理我都懂,不过……这么思考下去,这个计划是不是太自大了一点?」库帕抛出了一个无法被忽视的问题。 「毕竟,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基于你对钱德勒·强森这个人,这个目标的推测……据我所知……或者说,从你的话里面推测,你和这个人的交情应该算不上有多深,对他的了解应该也仅仅只是浮于表面……尽管我很想说,如果你还能再次回到更早的过去,再次回到同一个时间点经历同样的事情,可能在一次次接触当中会对这个人有更深的认知,但目前来看,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对吧?」 「嘶……」姬霄想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时空穿梭这种事情,我可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更别提事后还要一次次给同样的人解释自己所经历的状况,那简直就是地狱一般的状况。」 「目前的情况看来,这种事件可能是不可复制的——将赌注全部压在钱德勒·强森身上,会不会有点托大了?」对这一点,库帕颇为担忧。 鸡蛋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一旦打碎了,那就是满盘皆输。 姬霄对此显得倒是不怎么担心,事后回想,在库帕的角度看来,那应该是一种在极致绝望,陷入看不见未来的困境之后,披着淡然自若假象的麻木。 「那应该不成问题,」他自信地答道,「毕竟在计划里面,钱德勒本来就可以算是一块边角料,一块位于角落边缘上的拼图。」 「……多了这块拼图,事情的全貌自然会更完整一些,但是少了这块拼图,我手上也有其它足够囊括画面原貌的碎片,」说着,他在耳边挠了挠,「想要让所有人相信我所经历的事情,证据必须越直接越好——不仅如此,更重要的,其实是提供这些证据的人。」 无论是财政,还是学术界的声音,都是不可缺少的助力。 在这方面,他很期待张教授能够带来的惊喜。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七十四章往日谜团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人情世故 令人惊奇的是,筹划一场精心设计的复仇,和提前一年为至亲好友准备生日礼物,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至少姬霄可以拍着胸膛说,于他而言,这两件听起来丝毫不沾边的事情在自己心底的主观感受,竟是出奇的相似。 准备礼物总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前提是你并不是出于纯粹的人情世故,抱着「回礼」这个斤斤计较而又圆滑世故的想法,才去备办礼物的。 在那种心境下,做什么事情都要沾上几分算计,就像是一道衡量金钱的算术题,所有的金钱差价,礼物看起来高档与否,送给某人是否合适,和其他有可能会看到礼物盒内的朋友的礼物会不会有差价啊…… 一旦目的开始变得不纯粹了,准备的过程,就会显得像是一场漫长到了极致的煎熬。 筹划一场精心设计的复仇,和为最亲近的人们选取礼物是有着不少相似点的。 最重要的是,它们都出于一股纯粹而又热切,在岁月长河当中都难以消逝的感情。 只不过可笑的是,一边是为了爱而准备惊喜,一边是为了恨而准备惊喜罢了。 出于浓厚感情,单单只是为了看到对方收下这份惊喜时的反应。 为了出乎对方的意料,一方面要费尽心思将这件事藏在心底,一方面又要想方设法在对方意识不到的闲聊话题当中,片段片段地获取关于对方的信息——喜好憎恶,诸如此类。 想要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让准备的事情泄露半点风声,整件事情要做的天衣无缝,不留半点痕迹——惊喜绝不能容忍「提前露陷」之类的失误。 然后,到了那个最重要的,今年只有一次的日子,在那准确的一天,献上自己最为华丽的惊喜……为了这一天,人们甚至可以在私底下无数次演练在那个时候要迈出的每一道步伐,吐出的每一个字眼,每一举手投足,每一个眼神。 近乎嘲讽的是,两件出于完全相反目的而做出的事情:赠送生日礼物,和筹划一场复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竟是如此相似。 …… 两类人,寻求刺激的,还有那些不寻求刺激,只想平平静静过下去的。 「钱德勒·强森显然只能是这其中的前者。」姬霄断言道。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他如此回答道。 「如果他只是一个想安稳过日子的家伙,就会坐在赛场外的贵宾观赛席上,而不是坐在最前排最炫目的赛车的驾驶席上边。」 啧啧,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库帕在心底想道。 「那你要怎么办?」听到这个问题,姬霄只觉得自己头有点痛。 也许是因为熬夜过度的缘故,也许是时空穿梭带来的未知副作用,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在这短短数天里边,他不得不去思考太多的事情。 小至搞清楚当前的状况,大到逆转未来,这之间,实在有太多的事要做。 无数的难题堆积到一起,最后使人陷入恶性循环的漩涡当中,无法自拔:都是难题,都没法在一时半会解开,每每碰壁,平时会一直思考直到解开问题的大脑,几乎像是要从难题面前逃走一般,转而去想下一个问题……在下一个问题那想到卡壳,再转到另一件事上…… 白白耗费了无数心神,最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这种过程,这种自我内耗的感觉,是让人最痛苦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理负担,库帕从长桌边上绕过来,拍了拍姬霄的肩膀:「喂,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姬霄点点头,不过他自己心底清楚:如果自己获得了一个改变自己认知当中的世界,让自己经历过的惨剧不再发生的机会,在这当中,哪怕只有一个呼吸没有尽上全力,都会让他悔恨终生。 他用双手在脸颊两侧拍了拍,心底暗暗想道:总而言之,先清醒些吧姬霄——先把最紧要的事情都列出来。 新闻发布会还有十来天,在此之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寻找证据……或者说,寻找话题量。 时空穿梭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没有办法证明的:要是姬霄是凭着自己的意思回到过去的,那还能凭借记忆记住一大串彩票号码,用亮晃晃的银子来砸众人的脸,在猝不及防之下回到这个时候,手上又能拿得出什么证据?能够直接证明姬霄是「未来来者」的物证,一样都没有。 毕竟,他是从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回到另一个更显普通的时候,就算是已经经历了一次未来,也丝毫想不起有什么大事件将要发生。 不过又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理直气壮理直气壮,理不是很够直,气势就一定要尽可能地壮大起来。 想要抓住所有人的眼球,在那场新闻发布会上面抛出来的消息,是越劲爆越好。 只有新闻发布会获得了玄盟都掩盖不下去的讨论度,自己背后的故事才会受到更多人的关注,姬霄在心底暗暗想道。 势必要再现一个黑洞。 黑洞,在人类历史上,迄今从未被近距离,用肉眼观测过的事物,毫无置疑,会死死抓住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为什么会有黑洞?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他们会如此想道。 噢,是发言台上面那个叫姬霄的小子搞出来的? 人为制造黑洞?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他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在这个时候,在万众期待的瞬间,就是讲出自己的背景故事,将真相全盘托出的最好时机。 这部分的计划,应该是可以向库帕透露的。 至于剩余的部分呢,保留一些,似乎也无伤大雅。 「……用科学方法证明时空穿梭的存在?如果你真那么有把握找到学术界方面的关系的话,现在我倒是觉得,闯进新闻发布会现场,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莽撞的决定。」听完姬霄的描述后,库帕沉吟一阵,又转而将质疑的目光探向了计划的细节,「如果天逸公司背后真有着这么多层关系,别说至关紧要的新闻发布会,就连今晚这个晚会,你都难以踏进半步。」 「是这样没错。」姬霄点点头。 「那该怎么办?你总不能让我指望一个神志不清都快出现黑眼圈的家伙说出的「见机行事」之类的字眼——既然我俩在未来终将成为信得过的朋友,我就不能看着你像个没长脑子的原始人一样进去送死……喂!这可是你的大事!」说到一半,注意到对面的姬霄已经昏昏欲睡,几乎就要坐在椅子上打起呼噜,库帕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从似睡未睡,半眯着眼的姬霄嘴里缓缓飘出来了一句话: 「我能进去那里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 人世间最无聊的事情,莫过于在自己并不想出席的地方杵着。 在高峰期挤车,去并不熟稔的亲戚家串门,诸如此类的事情…… 还有…… 出席面前的晚会。 艳红到有些刺眼的长地毯,棱角分明的冰蓝色冷琉璃吊灯,散射着晃眼的光芒,场间弥漫着小食的油炸香气、新鲜蔬果的甜美清气,让人闻了就不由自主有些飘飘然。 再加上那丁零当啷,无处可避的碰杯声,简直像是进入了什么挂满了风铃的镇子一般,在这些突兀尖声背后,包容着一切的,是低沉厚重的古典音乐。 无论是视觉,嗅觉,亦或者是听觉,这都可以算得上是一场盛宴。 但,就是很无趣啊…… 想到这里,钱德勒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在这华丽表面下隐藏的,渗透到了骨子里的无聊之意,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参加这场晚会的目的,本就无聊透顶。 「年轻人,多外出走动」这应该是家里的原话,认识更多的青年才俊,本身并不是件什么坏事,但被长辈推动着去和他人维持关系这件事,无论做过多少次,终究让人有些不自禁的恼火。 感情、社交关系,这种事情本就是浑然天成,无法强求的:与人亲和就是与人亲和,看某不顺眼就是看他不顺眼,无论再怎么走动关系,在心底最深处的认知都不会发生变化。 这么一来,就跟过年过节的赠礼一样,双方只是假惺惺地带上一副温和的面具,背地里却又斤斤计较地细数着财物进出账时的得失,就拿过年来说,相同价值不同编号的钱财被包在红纸里转过一圈,换了串数字,最终又各回各家了。 在这几乎看不到半点心意的过程中,也有某认为,双方的感情就在这你来我往的过程中加深了……最不济,也维持在了现状。 也许,对他们来说,只是用最基础的数学,用最少的时间揣摩对方的封包里会放多少钱,与此在自己的红包里同时放入相同数量的金钱,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就是心意了。 钱德勒并不是一个绝对理性,看透了这一切本质并嗤之以鼻的人,他只是直觉嗅出这宴会上的人:个个假情假意,脸皮上仿佛天生就长有一层看不透的面具。 和不真诚的人来往,他潜意识里就觉得恶心。 只要走动一轮,各碰过一次杯,抿过一口酒,就算结识了,就能结束了吧?钱德勒在心底想道。此时的他,简直每一秒钟都在怀念着今天凌晨赛车场上的刺激感。 就在这时,他心底升起了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七十五章人情世故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七十六章 醉汉 略显昏暗的晚会会场里,无处不是人。 人来人往,但多数会驻步在原地,与周围素不相识,但必然有着显赫身世的陌生人攀谈起来: 这也算是结个善缘,日后若有利益上的来往,也更容易拉下面子来进一步谈话。 也正是因为如此,场上的人虽多,虽多在走动,但大多数人,都只是以一个极慢的速度,在固定的小区域内,不住地彷徨踱步——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跳出这个怪圈瞥上一眼,简直就像是陷入了什么诡异的循环一般。 在这不动如山的死寂中,要是有人携着藏不住的活力,有目的地朝着某处走动,是决计藏不住的。 藏不住:那鲜明的反差感,不可能藏得住。 那是什么人呢?看到这么一人,钱德勒心底忽地涌起了一股止不住的好奇心。 他的大脑实在是太无聊了:若是脑子上能够长出但凡一只手、一张嘴来,恐怕早就瘫在原地,哈欠连天了——在这种绝望的无趣境地当中,任何新奇事都像是老天爷赏赐下来的一场冒险。 无处可用的脑细胞,决定将所有的能量用在这件「不务正业」的事情上边,开始带着些诗意,美化着钱德勒心底的想象。 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少见,只是我们都忘了自己小时候常这么做罢了。 在无聊的课堂上面,偷偷瞄向窗外楼下,校园围墙外的过客: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过客,他们是什么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在想象力的烘托下,就连匆匆走过,瘦如竹竿,赶着去上班的打工人,都像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王牌特工。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无论过去多少年,人的心底总会保留一块像孩子一般的童真。 一个人在人山人海当中匆匆走过,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古怪,钱德勒却在其中嗅出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这个背影本身有不寻常的意味,而是大脑的想象力作祟,疯狂地包装着哪怕最微小的有趣事物,试图让其变得更加有趣,给自己增添几分乐趣。 俗称没事干找乐子。 那么,刚刚往人群外面挤去的那人是谁呢? 光看背影,光看衣着,实在是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这是天逸公司邀请制的发布晚会,来到此地的,岂能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么? 既然大家都有着一份想要在暗地里攀来比去的心气,穿的自然也不会差,基本都是些出席重要场合的正装。 这个时候,钱德勒内心成熟的部分,开始想要停下这场无谓的闹剧了。 它实在羞于见到稚气的那部分人格占了上风,于是又在脑海里不断地抛出一个个问题,尖锐,而又针针见血。 那个匆忙离开的背影,难道就不能只是个服务生吗?要知道,在高档点的地方,服务生就已经能够穿名贵正装侍人了。 要是个服务生,遇上了什么工作方面的紧急情况,要快速离开人群,倒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理由。 有一瞬间,钱德勒都快被自己唬住了:我有那么无聊么?居然已经开始臆想一场奇妙的冒险了? 然而,那个离去的背影,就像在无聊课堂里看到的飘逸的,灵动的,奔向蓝天的雀鸟一般,完完全全把钱德勒·强森的心神给带跑了。 直觉又在这里起到了关键作用:直觉告诉他,那不能是个服务生。 「服务生的脚步虽也轻快,虽也有目的性,虽也不会随波逐流,茫然在原地逛游……但服务生的脚步,是绝对没有那么轻快的!」钱德勒在心底对自己说道,试图说服自己背负下长辈可能暴怒如雷的后果,暂离这场晚会,前去探清自己臆想最深处的现实。 他的脑海中,早就分为了两派,理智告诉他,这只是自己的想象,已经是成年人的自己,应该学会忍受这种无趣,出色地达成家里的期望;欲望的恶魔,则无时无刻地勾动着他,给他增添着一个又一个的理由。 理智总是难以击败欲望的:因为理智想要得到奖励很困难,但欲望想要得到赏赐则很简单——对钱德勒来说,只要能够离开这乏味地方,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鬼使神差之下,他的脚步也开始挪动,朝着刚才看见的那个背影追去。 那绝对不是一个服务生:一个人在工作时,无论再怎么喜欢自己的工作,得到的酬劳再怎么令人欣喜,都不可能完全喜不自胜——他的肩头,始终是有着一股现实的重量的。 无论是生活压力,是工作所带来的疲倦,是人和人的接触当中所生出的怨气……总之,工作中的人,是很难走出个轻快而无忧无虑的脚步的。 服务生的脚步固然轻快,但那只是职业素养使然,只是一层经过涂抹刻画的厚重伪装,只是强迫自己形成的习惯:无论外表再怎么轻,怎么快,脚步实际落到地上,都有如绑了个千斤的铁球,当啷当啷沉沉踏在地上,无一例外。 这种事情,也只有钱德勒·强森这种不用担心生活,不用担心工作,闲到了骨子里的人,才能总结出来。 不管怎么样,追上去,肯定就知道真相了。 追随着前方不远处有如游鱼般灵活的背影,钱德勒肩头上又加上了几分力,强行在人群当中挤出了一条路来,引得不少杯中饮洒出的宾客纷纷侧目。 令他失望的是,这场冒险之旅,似乎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眼尖的他已经看了个清楚——那背影前进方向的尽头,有着一扇门,门上挂着的牌子俨然写着四个白底黑色大字。 「员工通道」。 正当他以为自己又要回归到那乏味的日常循环当中时,隔着十数人,在人群当中高出一头的钱德勒·强森的视野里,发生了一件让他止不住揉眼的事情。 他没有追到厨房,只是挤到了宴会人群的边缘,这件事情自然不可能是厨子刚切开的,新鲜而又刺眼的洋葱,而是一件极不可思议,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的事情。 仿佛拥有着什么超能力一般,还没有走到那门口前,隔着至少有四五米的距离,那个神秘兮兮的背影用极小的动作瞥了一眼左右,确认四下无人,抬起了左手。 就像是什么超能力者一般,拥有着电子密码锁的员工通道大门,竟然在他举手投足间,咔嗒一声,应声而开! 这一幕,不知为何总让钱德勒想起家喻户晓的,小时候听过无数次的那个童话故事: 芝麻开门。 他一个踉跄,用力从人群当中挤出来,还没等旁边的人开骂,就几个跨步,飞也似地扑了过去,目瞪口呆地站在那个神秘人刚才所站的地方。 莫非是有着什么人脸识别装置?可以自动识别员工的身份继而自动开门? 总不可能……真是什么……想着想着,钱德勒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飘向了自己的手心。 只用了十秒钟做完动作之后,又过了一秒钟,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当然不会有芝麻开门这种事!你是什么三岁的小孩么!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最糟糕的是,这一切,还被一个工作人员给尽数看了去。 钱德勒·强森的脸简直要红到了耳根,好消息是,这毕竟是一场有着无限酒水供应,又有着无限人情世故的宴会,所以,喝多了的人,并不在少数——红脖子红脸的家伙,也只是一副随处可见的景象。 恐怕对方也只是暗暗觉得好笑,然后把眼前的家伙当成了又一个醉汉罢了。 也许是考虑到对方还直直的站着,看着这个举起双手来,像是念叨着什么咒语一般的醉汉,服务生以最难以察觉的速度瞄了一眼醉汉的情况,眼见对方似乎还有着足够自己走回去的理智度存留,就没有多做理会。 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询问一群狂傲自大的家伙他们有没有喝醉,无论事实如何,他们的回答都一定是否定的……既然如此,不如不问。 正当他服务生暗中留了个心眼,琢磨着要不要让人盯着这边,以防这醉汉做出些什么更加出格的事情来,更加出格的事情,自个儿追了上来。 他刚用员工卡刷开密码门,还只有一边脚跨进了门里边,后面就伸来了一只手,把住了正要缓缓关上的机械门。 服务生怔了怔,正盘算着要说些什么,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指示一般,最后又沉默了下去,默默前行。 今天晚上来到现场的,全都是重要的客户,其中应该不乏脾气古怪的家伙……主管当时是这么说的。 「无论他们干了什么,绝对不要打扰客人的雅兴!想要劝阻对方之前,首先找来当时的值班经理,让他来解决问题!」 一遍一遍念着这道重要的指示,那服务生虽然在听到门被拉住的瞬间脖子缩了缩,却没有回头,硬是装成不知道身后跟来了一个人的样子,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没想到,身后的醉汉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七十六章醉汉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七十七章 黑暗中 没有人愿意被醉汉纠缠,没有人。 特别是暗暗忌惮着对方身后的权势,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的时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意识到身后脚步正在接近的服务生,暗道一声不好,脚底就像抹了油一般,尽可能自然地,想要加速逃离这条员工通道。 在外人眼里,这看起来再僵硬不过了。 令人绝望的是,背后的脚步不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变得更加急促了,后面那个醉汉迈着更加频繁的步伐,追了上来。 「喂。」一道声音从背后冷冷响起,服务生只觉有一只大手,沉沉地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他心底咯噔一声,脖子就像梗住了一般,极其凝涩地转过头去,挤出一个标准的职业笑容:「您好……有什么……」 「你们这个员工通道,是怎么设计的?」钱德勒淡淡问道。 很快,他意识到对方的脸色似乎有些僵硬,才发觉自己有些唐突了,将表情和声音都柔和了几分,缓缓再问道:「我是说,具体来讲,员工通道的密码门,是凭身份卡进出的吗?还是能够识别生物信息之类的?这只是我个人的兴趣爱好。」 在走廊的暗淡灯光下显得通红的那张大脸,在明亮的员工通道当中看着似乎又正常了不少,服务员松了一口气,为自己没有被什么无理取闹的客人纠缠上而暗自庆幸,然后才回答道: 「是的,这扇门,只要有着当天的密码,或者是持有公司派发的身份卡,就能够自由进出。」 「指纹认证?声纹认证?瞳孔认证?五官比对?」钱德勒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一连抛出了四个问题。 服务生的职业假笑,在那员工通道神奇的灯光下,显得似乎也不太一样了:似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若有若无的取笑之意。 「客人您说笑了,」服务生摇摇头,「只是员工上下班的通道,怎么会花钱在门锁上面呢?里面本来就没有什么贵重东西。这道锁当然不会有什么指纹认证之类的东西。」 钱德勒还是不敢相信:「那这密码卡呢?门锁会不会有故障的时候?会不会误读其他类似的门卡?」 「虽然公司并没有在员工通道上面投入过多资金,但想必这种简单的故障还是不会出现的。」服务生不卑不亢地答道。 当然不会,再垃圾的密码门,也不会隔着几米就被门卡刷开——那样的话,安保系统简直就成了一个笑话。 「会有工作人员以外的人拿到密码卡吗?」钱德勒还是不死心。 难不成刚才那个背影真是一个服务生?那他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的。」服务生很委婉地提醒道,到了现在,他还是搞不明白这位贵客的一连串问题最后指向何处。 「莫非刚才从人群里面挤出去的,真是个普普通通的服务生?」钱德勒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旁边的服务生,很自然地将这当成了他的又一问题,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司都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员,是不会在客人面前做出如此不礼貌的行为的——更何况,现在还没到换班的时间段呢……」 「只要工作需要,我们每个人都能「一天只去两次厕所」,那两次,就是上班前,和下班后。」 照他看来,客人话语里描述的绝对不是自己的同事——当然,如果是的话,那个人很快就要被罚款了。 不是因三急而匆匆离场的服务生?那还真是见鬼了:没有门卡,那人是怎么进入员工通道的? 事实上,即便是有员工卡的家伙,也断然做不到离着四五米,就隔空打开这道大门! 想到这里,原本只是因为无聊,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偷跑出来的钱德勒·强森,对这个神秘的侵入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到底是什么人物?要知道,以天逸公司的体量来看,这家大公司的安保系统绝不会差到那里去,想要无声无息地闯入到这一层楼来,可不是什么易事。 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目的为何?想着想着,钱德勒简直有一种自己成了私家侦探的紧张感,开始兴奋地摩拳擦掌起来。 但是,令他感到懊恼的是:好不容易在这无聊地方找到了件有趣的事情,这个谜团的线索,又一下子断开了。 员工走廊一眼就能够望到尽头,如果有什么可疑人物在的话,别说是他,他前面这个紧张兮兮的服务生早就报警了。 突然,一道道闸门关闭的声音接连响起,钱德勒只觉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视野。 他前面的服务生显然更为惊讶,喉间才刚疑惑发出一声低哼,习惯成自然的那些话语一下子就占据了他的脑海,让他冷静下来。 「遇到突发情况,服务人员一定要比客人冷静,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这是基础当中的基础。 他在手环上一拂,瞬间,一道柔和的光在服务生手腕上朝外扩散开来,他微笑着解释道:「客人不用担心,很抱歉让您遇上了这种情况。这应该是楼下用电功率太大,导致整栋楼都跳闸了——相信我们的技术部门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要不了一分钟就能给这修好,我先带您去大厅吧……」 还没等这服务生说完,钱德勒就大手一挥,举起手掌来止住了他后续的话。 在灯光被切断的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能性,焦急问道:「电闸呢?这一层楼的电闸在哪里?」 「额,」服务生愣了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来,「电闸在……」 刚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只手就迫不及待地伸了出去,蛮横地扯下了服务生胸前挂着的身份牌。 「啊,那个是……」那可怜的服务生抬起手来,又想拦,又不敢拦。 「等会儿我就还给你!先借我用用……」毫不犹豫的,自己面前那个彪形大汉用粗壮的手臂拨开了一条路,几乎逃也似的,朝着走廊尽头奔去,还没等服务生说完,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啊……」那垂头丧气的服务生长出了一口气,看向钱德勒·强森离去的方向,似乎有些惆怅。 「借我的门卡一用倒是无所谓,可是……我的门卡,是没有通往电闸区域的权限的呀……」 …… 对此丝毫不知情的钱德勒·强森,依旧在玩命地向前跑去,生怕去晚了半步,就会跟丢这个神秘的入侵者。 然而,在跑到供电房的门前,他的脚步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硬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原因很简单: 供电房的门,敞开着。 在强烈的心理作用下,尽管这密闭的室内不可能漏进来半点风,可钱德勒还是觉得,那扇半开的门,似乎在吱呀作响。 他咽了一下,憋住一口气,尽可能想要让自己的呼吸声平静下去,这才缓缓抬起脚来,蹑手蹑脚地走向了那供电房的方向。 尽管他的眼睛几乎已经要习惯了黑暗,可刚才的地方好歹还有些从窗外投进来的,都市夜晚的霓虹灯光,到了这小房间里,可真就是漆黑不见五指了,别说房间内的情况,伸出手去,若是不开灯,便是连自己眼前是什么,都看不真切。 这下子,别说是找人了,自己别一下子撞到墙上,或者是直接在黑暗中摸索着,按到什么漏电的地方上面,都算是幸运儿了。 不行,果然还是得开灯。 尽管这个举动相当于在黑暗当中主动暴露自己,可钱德勒的右手还是缓缓探上了左手手腕,想要在黑暗当中打开手环的照明系统。 他伸出食指中指,轻车熟路地在手环上拂了一下。 意外的是,黑暗当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这样的一片漆黑当中,什么都没有发生,正意味着已经发生了什么。 一道隔着几层衣物仍显得尖锐无比的事物顶上了钱德勒的后背。 「别动。」这么两个字从钱德勒背后冷冷传来,吓得他已经掉了两滴比那刀刃更加冰冷的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追逐的,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而是随时可能要了自己命的祸事! 「有话好说……」他好不容易,才从喉间当中挤出了四个字,接下来,求饶的话语似乎要容易许多,「要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在这停电的黑暗当中,当然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里。」 「要是普普通通的停电,来这里的当然会是一个服务生,而不是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的人……」背后的嘶哑声音立刻就戳穿了他的谎言,「既然你来了,想必就是在哪里见到过我,说是目击者,似乎也没什么错。」 接下来,就要杀人灭口了么?想到这里,钱德勒的后颈情不自禁地缩了缩,两臂的肌肉逐渐绷紧,显然要在暗中出手,搏一线生机。 黑暗,对于阴影中的那人来说显然没有任何影响,还没等钱德勒的这个想法凝聚完成,一阵刺痛,携带着一句锐利的警告,就已经轻飘飘地汇入了他的耳中: 「以现代医学的进度来说,在你能挪开半步之前,这把尖刀就会齐根扎进你的后心,不拔出刀来,你兴许还能见到下一个人。」 省略的半句话极容易猜到:要是拔出刀来,无论有再多钱,也没有人来得及找到他,也没有医生能高明到修复一颗被扎了个对穿的心脏。 钱德勒·强森只能把手继续僵在半空中,等待着对方最终的审判。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七十七章黑暗中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七十八章 背刺 被刀顶着后心,实在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尤其是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死亡的恐惧被黑暗无限放大,顺着刀尖蔓延上来,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人的咽喉,令人感到窒息。 怎么都无法呼吸,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了一般,无论怎么用力,都吸不进一口气去。 氧气逐渐短缺,在紧张感当中,背后的刺痛似乎更加明显了。 为什么背后的人不说话?举着刀子威胁,却又不痛下杀手……那么……为什么不提出自己的条件? 越想,钱德勒便越不敢想下去——他怕推算到最后的结论,是死路一条。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依旧保持着一阵死寂,这个小小的供电室简直就像是从整栋大楼里摘除出去了一般,根本听不见半点来自宴会会场方向的声音。 据说人的五感在失去了其中某一种感知力之后,剩下几种将会得到放大,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钉在身后那把刀子,才显得如此尖锐: 隔着衣物,都感觉后背一阵凉意,好像有一股锋利的寒气扎进了心窝里,钱德勒在心底胡思乱想道。 突然,黑暗当中,他面前的地板上映出了一道微弱的反光。 身后有灯光,是谁?钱德勒惊异地想道。 一瞬间,他的心底飘出了无数个想法。 被人看到举着刀挟持人质,岂不是被抓了个现形? 这下子,不但人质要死,就连那目击者也要平白无故被卷进这场事件当中! 还没等身后的脚步走近开口,钱德勒·强森就已经先一步动作了:蓄势已久的他,就像是抱着橄榄球的运动员一般,右肩向前撞去,扑到了地上。 动作虽然简单,却是他在深思熟虑之下,思考出来的最佳对策。 肩头扭动,腰部拧转,正是为了让背部这个平面,成为一个斜面——这么一来,尖刀和背部接触的角度,也会随之改变,原本必死无疑的致命伤,也许还有存活的可能性。 至于前扑这个动作,更是在短时间内能够拉开最大直线距离的动作:正手持刀抵着自己后背的凶手,想要在一瞬间换成反手刀,向下扎去,想必也不是一件易事。 成功了!撕心裂肺的痛楚没有从后方传来——钱德勒·强森猛然发觉,自己躲过了这一刀! 然而,转过身去时,迎接他的,不是一张想象中的冷峻的面容。 映入眼帘的,既有显得格外刺眼的手环照明光线,还有一双充满了不解的眼睛。 「这位客人……您……没事吧?」来者的声音里充满了比之前更甚的惶恐;很显然,他以为是自己吓得客人摔了一跤。这要是被告上一状,就麻烦了。 钱德勒·强森现在已经将所有羞耻之类的情绪抛诸脑后了,几乎刚站起来,他就已经将沾满了尘土的双手按到了那服务生肩上,急切问道:「人呢?人呢?」 什么人?那个服务生感到肩头袭来一股巨力,几乎快要把自己的骨架摇散了。 这位客人……不会是摔到脑子了吧? 见来者依旧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钱德勒更急了,不但手上用的力气大了几分,嘴里吐出的描述词也是越来越多:「刚才,你来的路上,供电室里,站在我背后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背后?」这个形容词,让服务生百思不得其解。 要问为何的话。 「刚刚我走到这里的路上,没有遇见过其他人啊?」 听他这么一说,钱德勒这才借着手环微弱的灯光转眼望去,供电室里面再没有第三个人。 先前有过一瞬间,自己被刀子抵着后心挟持并不是幻象,但那之后的,也许有一大半,都是心理作用下的错觉。 也许是因为丢人丢大了,羞愧难当,也许是因为急着去找那个神秘的劫持者,钱德勒·强森,再次夺门而出。 望着他在黑暗中淡出的背影,服务生的疑惑丝毫不减。 「奇了怪了,供电室的门,又是怎么打开的呢?要是有工作人员来修过了,为什么光亮还没有恢复呢?」 …… 硕大的走廊当中,回响着响亮的脚步声。 服务生走的是和自己来时一条路线,凭借着这一点,钱德勒很快锁定了那个入侵者无声无息离开的方向: 有另一扇半掩着的门。 看样子,似乎是想着监控都已经被彻底关闭了,对方也丝毫没有要掩饰「犯罪现场」的意思,走到哪里,都不会回头去清理先前留下的痕迹。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钱德勒·强森可以发现那间供电室有人闯入的原因。 他现在已经不再去深究对方是怎么隔空打开一扇又一扇大门的,追着对方离开的路线,穿过又一扇又一门,潜意识当中,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对方拥有着「可以破解一切门锁」的能力。 光是摘出这八个字的话,他听了恐怕还会打个哈欠,现在更是如此:对于对方是怎么破解安保系统这件事,他已经不再抱有那么浓厚的兴趣了;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强烈不解。 这种好奇感简直是最致命的毒药,逐渐占据了他心神,操纵着他的每一步行动。 为什么对方没有杀我?为什么,他放了我一马?钱德勒皱眉想道。 被劫匪释放而不是被撕票本就是件该谢天谢地的事情,要是人质在刚走出去,还没投入救援者怀抱里,转身又冲着枪口撞过去,一直追问「为什么你不杀我呀」……那简直是个想都不敢想象的,天大的荒唐笑话。 事实上,钱德勒·强森好像就是这么荒唐。 也许是被害者心理作祟:刚逃出生天的他,对加害者产生了更为浓厚的兴趣。 为什么他没有杀我?他止不住猜测道。 …… 为什么不杀钱德勒·强森,因为杀不得。姬霄在内心感叹道。 虽说自己在前一天一直念叨着要保持神秘感,要塑造神秘氛围……可到了最后,还是没设计出任何像样的计划来,以至于到了天逸公司楼下,他的行动计划依旧是「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就这四个字,险些让他陷入一道自己都不知道解开的死局。 持刀劫持对方,的确显得紧张而又刺激,可那之后呢?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让双方不结下梁子,而又能愉快收场呢?有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自己这个「神秘人」收起刀子来呢? 姬霄怎么都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于是,他在这件事上面取巧了。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他将这个麻烦的皮球,踢给了下一个人。 让钱德勒·强森本人去琢磨,自己为什么不杀他。 「然后,等他得出一个结论来,只要从他的口中套出那个结论,然后再顺着他的思路向下演绎,套进计划里就行了……我真是个天才……」 事情背后总有一个动机,这句话当然不错,但世上也总会有不带有动机的事情。 「一时兴起」,大概描述的就是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情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钱德勒比想象中还要配合,没有任何人拿刀指着他背后的情况下,居然真还就在脑海里臆想出了一把不存在的刀,配合着它在原地杵了半天! 通过一个个利用紧急电源启动的夜光摄像头,姬霄确认着目标与自己的距离。 「很好,猎物已经被一步步引到陷阱里了,」他的瞳孔里,映出大厦当前楼层地图的蓝色轮廓,「接下来,就是带上面具的时候了。」 演技。这一次,要彻底骗过对方,甚至骗过自己,展现出一个人格魅力、吸引力远远超过自己本身的,虚构出来的角色。 …… 另一边,正当钱德勒思索着对方侵入天逸公司,到底是怀抱着什么目的的时候,三个带着些许夜光效果的字眼,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档案室。 资料?莫非是敌对公司派来窃取机密商业资料的?以这个目的来看的话,为了一份资料而杀人,手段未免也太过激了点——也许这正是为什么,刚才那人只是做出威胁,而没有真正下手。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跑来,走廊里磅磅磅的踏地声,从这一头到另一头,都能听个一清二楚——和上次不一样,在已经暴露了的前提下,就再也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到来了。 想到这里,钱德勒从那敞开的大门边上绕过,探头探脑地瞥向档案室里面,预防着可能到来的袭击。 房间里,有一个借着月光阅读的背影。 为什么说是借着月光阅读呢?因为在这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沙沙的纸质摩擦声;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被皎洁月光勾勒出的身形轮廓。 在月光的照拂下,似乎什么样的背影,都不由自主地会染上一股子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又是你啊。」没有转头确认,房间里那人似乎仅仅只凭脚步声,便已经猜到了来客的身份。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七十八章背刺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七十九章 设计手稿 月光的沐浴,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当中,用皎洁的月光掺上一丝充满了烟火气息的深夜霓虹,勾勒出了一个孤高的背影。 又是你? 「又」这个简单而富有深意的字眼,让钱德勒在心底琢磨了很久。 看向前方那个并不熟悉的背影,他完全无法在脑海里联系起面前的这个声音,无法回想起面前的是什么人。 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而自己一直追到这里都一无所获——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抱着试探性的心情,钱德勒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当然,又是我。」 他装出一副自己也摸清了来者底细的模样,可要是开起了灯,任谁都能从他那飘忽的眼神中看出来,这不过是一番谎话。 现在,他倒是由衷地感谢起这场断电了。 试探,只有进一步试探,才能抓住对方言语当中的破绽,从而得到信息,钱德勒在心底想道。 那个背影在月光中似乎颤抖了一下,不过直觉告诉他,那并不是身份被识破的恐惧,而是看穿了自己幼稚把戏的嘲笑。 房间内没有灯光。事实上,一路走来,视野所及之处,几乎都没有光亮。 断电还未被修复:在这昏暗的环境下,仅凭借着遥远的月光,在一个人侧后方能够看出来的东西,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不远处那人穿的,看起来是一套黑色的礼服,月光映出一对没有沾上半点污渍的雪白手套……看样子,这一路上是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天逸公司开这么一个宴会,显然不是什么预先计划好了的事情,但如果事先没有任何计划,自然不会有人能够策划一场,以这个宴会的安保漏洞为基础的侵入。 那么,怎么会有人像这入侵者那样,自由自在地翻找着自己想要的资料……简直,简直像……就像是在自家书房翻看闲书一般悠闲? 难以置信,真是难以置信!钱德勒在心底感叹道。 衣物只是一层外在的伪装。看清了这人的打扮,可钱德勒还是完全没有办法想起对方的信息来——所有显著的个人特征,纹身伤疤之类的东西,先不说这个人身上有没有,即便有,也被礼服严严实实地护在了里边,不让人瞧见。 光凭一个发型……还是发型的背影,想要认出生人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钱德勒没有发问,那人也不说话,就像无视了自己这个不速之客一般,淡然地翻看着手里的一个个文件夹,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资料。 望着一个无言的背影,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钱德勒不禁开始思索这场对话最终的走向。 对方没有做任何声音处理,也没有带上任何面罩……这一点,细想下去的话,能让所有人处于相同境地的人心惊胆战。 一个处理了路上所有监控录像,所有指纹的人,真的会放一个听过自己声音,见过自己真实面貌的知情者、目击者离开吗?就算是最鲁莽无知的家伙,也该知道「不要放走目击证人」这个道理。 莫非是…… 杀人灭口? 看着那双稳定到了极点的双手,钱德勒的心底不知为何浮现出了这么四个大字。 有了死的威胁,怀抱着对于生的欲望的钱德勒,不由自主有些紧张起来,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冷静……冷静下来……对方在力量上显然比不过我……莫非是像刚才那样,藏了什么刀子之类的致命手段?这样的话,只要不靠太近,再找到一件趁手的兵器,我获胜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似乎是完全猜透了自己的想法,头也不回的那人,不但没有任何寻找武器的想法,甚至还淡淡给出了一个建议:「档案室还真难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如果力量够大的话,我建议你直接把一个金属柜子抽出来——挡子弹挡刀都挺好使。」 就算钱德勒·强森原本有着和这一模一样的想法,被这近乎挑衅的话语正面击中之后,再也无法对自己的自尊心视而不见,伸手探向房间里唯一敞开的金属柜台了。 开玩笑,只要没有带枪,在这个距离,这个力量差距面前,有刀又算什么!他在心底怒骂道。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无非是极度恐惧下,为了不让自己失态的一层伪装色——只是内心想要拼命逃离恐慌的寄托。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恐怖对他的侵蚀,前所未有地深了。 钱德勒的呼吸,也从最开始的悠长而自信,逐渐化为一道道急促而面红耳赤的低喘——他简直快要透不过气了。 虽然双方再没有半句对话,没有半点目光接触,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只觉得自己的勇气也像沙漏里的沙子一般,沉了下去。 忍无可忍的他,为了打破这一僵局,终于再次发话了: 「你……不打算灭口吗?」 话里的潜台词不言而喻:像你这么谨慎细致的人,不可能会留下目击者这样巨大的隐患。 如果终有一战,而且必然是一场生死战的话,钱德勒·强森宁可希望,发起决斗的那人,是自己! 然而,神秘人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满腔热血上。 「嗯……没那个必要。」那人沉吟一声之后,很快得出了结论。 事实上,钱德勒只觉得,这回答的速度,相比起来,考虑「饮料是喝橙汁还是葡萄汁」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恐怕都要用上更长时间。 不假思索得出的结论。 「为什么?」他忍不住追问道。 「你就不怕我最后想出了你的身份?你就不怕自己的身份被天逸公司查出来?你就不怕丢失的文件和你有着某种联系?」 「你……到底在找什么?」钱德勒连连问道。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那人很平静地回答道,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再正确不过的道理。 说着,对方轻笑一声:「至于我来过这里,我看过什么,带走什么,你要是收到了风声,恐怕巴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吧……」 他的那副样子,就像在发自内心地讲着一个自己觉得很有趣的笑话,可钱德勒心底却捏了一把冷汗,半点都笑不出来。 那个笑容,钱德勒在背后虽看不到,但他将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情尽数看在了心底。 对方知道的,远比自己多……这是一条,他最后得出的,却迟迟无法接受的结论。 而且,知道了对方所知晓的秘密,不用这个神秘入侵者灭口,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自己,自会惹上杀身之祸,想到这里,钱德勒·强森几乎只想狼狈地逃出这间档案室,再也不往这个方向看一眼。 但他毕竟还是镇定了下来,或者说,强迫自己的双脚杵在原地,不再接受本能的任何指令。 还没等他想清楚下一步的行动,那人先动了: 只见那神秘来客缓缓站起身来,将桌上一份文件夹到了腋下,剩下的则慢条斯理地叠了起来,尽数按照原样放回了那拉出一半,空空荡荡的柜台里边。 钱德勒深吸了一口气,可依旧有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窒息感。 那份文件里,到底记载了什么?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道炙热到几乎能把人望穿的眼神,那人笑了笑,终于转过身来:「你就这么想知道这里边的秘密?只要看了一眼,即便只看到了封皮上的字样,也相当于是把自己的一只脚往悬崖外边踩去。」 一只脚着地还能站着,但还能站稳多久呢?恐怕是活不了多久的。 还没等钱德勒点头,那人在办公桌的另一侧招了招手:「来吧,今天就满足你的好奇心。」 说完,简直像是什么魔术戏法一般,神秘人凭空从这档案室的不知何处变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这是否意味着对方已经疲倦,需要补充水分?亦或者是示敌以弱的计谋?还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举动?钱德勒·强森不知道。 他只知道,随着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月光下的面孔愈发清晰,他可以确认一件事了:而这件事,不是这个入侵者的身份。 他可以确认,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这张面孔。 作为商人之后,察言观色,记住每一张面孔,是一项很重要的能力: 为此,钱德勒·强森还曾经为自己能够记住所有「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的相貌,沾沾自喜过。 现在,他惶恐地发现——自己的天赋,失效了。 还没等他考虑到「这一切都是巧妙编织的谎言,面前的男人根本不认识自己」的可能性,一个牛皮袋的绳子被解开,里面的一张张黑字白纸,被一双白手套抽了出来,整洁有序地摊开在了办公桌面上。 「这是什么?」钱德勒刚要发问,就先看到了视野里的白色手套伸直了食指,点在了一行大字上方。 牛皮袋文件夹外边写得清清楚楚: 《虚拟现实世界链接装置(初版)设计手稿》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七十九章设计手稿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八十章 消失的设计图 设计手稿?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一场窃取商业机密的行动?钱德勒·强森在心底琢磨道。 既然只是商业机密,又为什么会危及性命呢?还没等他抛出心底的一个个疑问,白色手套的食指再次抬起,点了点桌面上的资料:「先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钱德勒·强森不敢看,但他也不想回到那平平无奇的生活里去。 他很犹豫。 姬霄依旧很擅长揣摩他人的心思,穿戴着白色手套的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 「当然,你可以选择现在看,或者是过一段时间在新闻报道里看——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看一件事,到底哪个有趣些,想必不用我再声明了。」 激将法,还是激将法。 钱德勒·强森又中了激将法。 「看就看!」他低哼一声,颇有自信地说道,「能够给我惹上麻烦的事,还真不多……」 一页页文件上泼洒着飘逸的手写字体,咖啡的污渍,还有纸张发黄的印记,随处可见,密密麻麻的设计雏形和批注。 这的确是外人不可阅览的顶级机密。但是,即便是这样,那又如何?强森财阀经营的是和游戏牛马不相干的生意,现在与游戏行业没有关系,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 只要强森财阀丝毫不踏入同一行业,他这个未来继承人闯入这里并且窃读机密资料一事,也会被轻松带过。 「看够了吗?」旁边一道温柔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想应该是看够了。」钱德勒刚要这么说,那个陌生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你还没有看够。」 看懂了他所看懂了的人,是只能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的。 最少,眉间也会挂上一丝疑惑。 而现在,借着昏暗的自然光,姬霄唯一能够看见的,就是自己寻求的这个「合作伙伴」的愚蠢。 「你打开手环上的灯,再仔细看看。」 钱德勒下意识地用手指在手环上一拂,他这才发现,刚才在供电房门口莫名其妙坏掉的手环,现在又恢复正常了,散出一道有些刺眼的白光。 图纸,每一张都是些什么图纸。 除了能看出来一个头盔的形状,一个门外汉,在这一张张设计图面前,还能得出什么结论?凭借一份设计蓝图就无师自通,那是不可能的事。 头盔,头盔的部件……至于画出来的那些零件的细微设计?钱德勒是半个字都看不懂。 时至如今,站在办公桌另一侧的姬霄终于明白了:如果不给出提示,两人可能呆站在这里一整个月,对方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你看出了什么?」他强忍着捂住脑门叹气的冲动,缓缓问道。 「头盔……还有头盔的零件……」面前这个碧眼金发的壮硕男子抬起眼来,试探性地瞥向自己的方向,显然知道自己嘴里说出的答案并不正确。 「还有呢?」姬霄试图将对方的思路引导到正轨上。 「还有?我又不是从事这个行业的,怎么会看得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钱德勒终于失去了耐心,两手撑在桌面上,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错,」姬霄举起食指,在空中缓缓地摇了摇,「你现在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这并不是一份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看懂的资料。或者说,这份资料里面有着一个根本性的,逻辑性的致命漏洞——你看的还不够仔细。」 「第二,」说着,那只带着白色手套的食指指向了桌面,「你事后最好想想怎么解释自己的指纹掌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钱德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许多,他把手抬了起来,又用腕子边上胡乱地抹了一下自己身前的名贵木桌桌面,就算作罢。 「这份资料,到底有什么漏洞?」他喃喃道,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那几页纸上面。 一双手套再次探来,唰一下就抽走了文件里那张堪称封面的,记载了虚拟现实链接头盔大致结构的草稿纸,将它单独拎了出来,单独放在上方。 这么一来,在巧妙的引导下,下方的一张张图纸仿佛变成了对这个雏形的补充,变成了一个以雏形设计为中心的,向下像树根般扩散开来的树状图。 每一张草稿,都对应着头盔的一部分,就像拼图一般,一块块对应形状的拼图,正在填进一个预设好的框架里边。 钱德勒能感觉到:真相离他已经很近了,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仅仅隔着一层窗纸,等待着最后的启发。 「有什么不对劲?」姬霄的手指先是点向一张草稿,然后又点向了头盔雏形设计图上面的对应部分。 下一次出手,点向的是右侧的第二张图纸,然后又点向了头盔雏形设计图上面对应的不同部分。 顺着这有如火车轨道的牵引、指引,钱德勒·强森的思维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完成着桌面上这幅「拼图游戏」。 半晌,他就像什么相貌凶恶的拳师犬一般,憨厚地咬了咬上唇,皱眉问道: 「莫非……这里面少了一张?」 头盔上面,在天灵盖上方所对应的零件部位,有着一样圆形的盘状物事——可现在,那个部件的设计方案已经从文件夹里消失无踪。 这张图纸上面,到底记载着什么? 钱德勒抬起头来,正要发问,姬霄恰好抓住这个空隙,抢在他开口之前,又先放出了一条更加劲爆的消息: 「这上面写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最后会犯下的,是逆反的大罪,而不是窃取商业机密这种小打小闹。」 自始至终,对话的节奏都掌握在姬霄手上,从未易主。 如此骇人听闻的话语一出,钱德勒的脑子哪还能思考别的,几乎是下意识地确认道:「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机密了,想要知道内幕,我得确认你是个信得过的人,」姬霄话虽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要将话题继续下去的样子,举起右拳,用手腕上的手环拍摄下了文件的每一页,才将它们重新叠起,放进牛皮袋中。 偷走文件?当然没有那个必要——只要知道文件的内容,以及它们存放的位置就行了。 拍下证据之后,钱德勒面前的男人很自然地就将文件夹从桌上一抽,像个什么公文包一样,挟到了胳膊下边;看样子,他就要离开了。 不打算解释一下这其中的奥秘就要走了?这不是今晚让钱德勒·强森第一件感到难以置信的事,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件。 突然,办公桌另一头那人动了。 陌生男人的左手笔直贴着裤袋,也正是因为这规矩到近乎有些保守的动作,让钱德勒还在用这来之不易的细微习惯,揣测着对方会不会是受过什么专业训练的雇佣兵之类的人物,他的注意力全然在对面的那只左臂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余光中那只右臂挥舞起来的时候,显得是那么突兀,那么令人措不及防。 嘎吱一声当中,陌生男人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那瓶已经打开的矿泉水,就像是艺术家在对着一副空白的墙壁泼洒着颜料一般,他修长的手臂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水滴就像是透明的花一般,在月色当中绽放。 是硫酸?错愕当中,钱德勒往后退了两步,一瞬之间,他的大脑飞速转动。 不可能是硫酸,这瓶水刚被喝过……那么,泼水这个动作,到底有何用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针扎般的疼痛从手腕处传出,逐渐扩大,扩散,麻痹的感觉在他的四肢各处蔓延开来,钱德勒·强森意识到的下一件事情:便是自己已经趴到在了地面上,不断地因为痛苦而抽搐。 痉挛的痛楚,让他几乎吐不出半个字来,趴在冰冷而湿润的地板上,手环发出的灯光早已再次熄灭,在一片漆黑当中,钱德勒只能勉强看见那人走到柜子边上,有条不紊地按照文件的顺序,将那份设计图放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然后才缓缓将这金属柜台推了进去。 除了地面上呈扇形展开的水渍,还有这一滩水中间卧倒的被害者以外,档案室就像是什么人都没有进来过一般,被还原成了原状。 勉强撑起,不断抽搐着的眼皮子底下,钱德勒·强森惊恐地看见:那个陌生男人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把小刀。 一把为了晚宴精心准备,在千百把餐刀当中,显得平平无奇,但却又能散出月光,映出倒影的,擦的干干净净的,锋利的餐刀。 踱步声在地面上震荡,顺着地板无比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死期将至。 被电流击倒的他,竟丝毫无法动弹。 正当钱德勒·强森闭上了双眼,即将迎接被灭口的命运时,踱步声在他的耳边停住了。 来者很小心地避开了那仍在传递着电流的水迹,将餐刀放到了躺倒在地上的钱德勒的边上。 「不要太自以为是了,就光是在这个房间当中,我就有十二种方法可以杀死你。」 咔,咔,咔……轻巧的踏地声逐渐远去。 在即将踏出房门的瞬间,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警告道: 「哦对了,」他停住了脚步,「最后声明一下。」 「……不杀你,只是因为你不值一提罢了——上次忘记点明这一点,让你以为那些无趣的金钱和地位能够保全你的性命的话,姑且就算是我的错吧。」 「不要再多管闲事。」冷冷地留下这句话之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八十章消失的设计图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八十一章 前程黑暗 等到电流带来的麻痹感消失,钱德勒·强森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痛苦中咬着牙,夺回了全身肌肉的控制权。 当他拖着依旧有些颤抖的大腿,蹒跚着走向档案室外,黑暗的走廊里一眼就能望到尽头——那名神秘来客早已离开了。 线索再次断开了,一路追踪到档案室,甚至锁定到了对方所需要的文件资料之后……线索再次断开了。 钱德勒在心底回想着:看他那副样子,对方显然知道缺失的那页资料上面写了什么,来这里貌似只是为了确认天逸公司销毁证据的进度。 一个随时可能出手杀人的疯子,似乎不太可能会在一些细节上撒谎:所以钱德勒相信,如果继续跟进这条线索,他一定会被天逸公司的人灭口。 想要知道对方的终极目的,就只能从缺失的那页蓝图入手,但那页蓝图本身,就像是一个面在嘲弄着自己的死胡同,宣告着「此路不通」。 钱德勒将矿泉水瓶顺手丢进了档案室外的垃圾桶里边,关上了门;先前在那房间里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在肉体和精神双重层面上的,快节奏的打击,让他始终喘不过气来——甚至难以凝结出一个自己的想法。 等到节奏的掌握者,对话的控制者终于离开了,他这才有时间平静下来,仔细思考自己在刚才那番对话中所能抓到的每一缕信息。 「……不要再多管闲事。」这句丝毫不带感情的话,在他的脑海当中盘旋着,久久无法散去。 人的情感,会让他们在对话时无意中泄露出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多的信息。 「多管闲事……」他一边在走廊上踱步着,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一边不断重复念叨着那个神秘人离开时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不要「再」多管闲事…… 「再……」 既然这不是第一次,那在对方语境里的之前,自己又管了什么闲事? 联系着这个声音,联想起以前的事件,就有可能找出关于那个入侵者身份的真相。 一步一步走着,顺着走廊,进入员工通道,抄近路又回到了会场当中。 断开的电源在他走过那条漫长走廊的过程中,终于被修复,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固然吓了钱德勒·强森一跳,让后者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对着墙壁猛锤了一拳。 他并没有因为来电的惊吓而失去什么灵感,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懊恼,不过是大脑里的思考进程卡壳后,借题发挥的泄愤罢了。 在这么一场惊吓大于喜悦的奇遇面前,这晚会便显得更加庸俗;更何况,不少人也已经展露了自己的愤怒,向主办方表达了对于宴会的不满之处之后,便愤愤然地离开了…… 总而言之,在心底给自己找了不少借口之后,钱德勒甚至不用装出一副很愤怒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带着心底无法发泄的不忿之意,大步走出了会场场所。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 在那个档案室当中,自己是曾经见过对方的真容的——而且是在有光亮的,近距离的情况下,盯着对面的脸看了。 钱德勒·强森很确定:那张脸,他绝不认识。 所以,对面要不就是整容了,要不就是……在闯入的时候,带上了一副特制面具? 他也曾从父辈那边的门路听说过:世上有着这种特殊面具,薄如蝉翼,外表看上去几乎和真正的皮肤无异——也许这就是自己没能认出那人的玄机。 相貌暂且好说,可声音,声音这玩意是骗不了人的,想要改变,唯有变声器一途。 在这五米距离之内,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何等高超的机械技术,才能生产出能够蒙骗站在面前人们的变声器——近距离想要不露破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变声器的可能简直是无稽之谈:如果真有变声器的话,对方穿着一件领子寻常高,几乎可以看到锁骨的寻常西装……如果有变声器的话,为什么在对方脖子附近,没有看到任何类似的东西? 总不可能是腹语吧,装在腹部的变声器…… 钱德勒一边想一边走着,就连自己渐渐走出了马路,都未曾察觉到。 一道震耳欲聋的喇叭声轰进了他的耳朵里,下一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抓地尖鸣声,一辆跑车险之又险地从他身前绕了过去。 「不要命啦!」前面渐行渐远的声音骂道。 差点被撞上的瞬间,钱德勒想要后退,身体在死亡面前的僵硬当中,有的纹丝不动,有的响应了号召……这种混乱的结果就是——他下意识地跌坐在了地面上。 也幸亏后面的人们注意到了前车的异状,有意识地减速避开了跌坐在冰冷的柏油路上的钱德勒,要不然,强森财阀的未来继承人,已经成为大马路上一具尸体了。 「你抹布的!狗女良养的……」钱德勒先是挥了挥拳,意识到刚才那司机早已远去之后,这才怅然若失地站了起来,抓着车流的间隙,窜到了对街自己停车的地方。 走到自己车子前边,按下钥匙上的解锁键,看着车头的灯光闪烁时,钱德勒·强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这种在死亡边缘,劫后余生的瞬间,似乎不是第一次见…… 如果说,先前只是看到了差点撞上他的车子的侧身,让他没有什么既视感,看着自己漆黑的座驾,还有那车头的灯光,钱德勒·强森一下子联想起了一件事。 正是今天早上凌晨,在他去追逐那名神秘赛车手的时候,差点被对方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上,直接开车撞死! 「之前不杀你……之前不杀你……」钱德勒的脑海中,只觉得一道道线索似乎都化成了形态各异的拼图碎片,可偏偏这些碎片之间互有关联,只差一只大手,将它们组合起来。 现在,拼图完成了。 「那个入侵者,就是出现在赛事上,夺取了冠军的神秘车手!」他双手扶着肌肉车车身,整个腰都弓了起来,在路灯下的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影子,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语道。 事情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第一次「不杀」,就是在山路上的那次威胁!对方开着夺冠的赛车,扬言要直接从自己身上碾过去…… 至于多管闲事,指的就是两人最初会惹上关系的原因:地下赛事的工作人员,为了准备赛车的比赛场地,要将停在路边上,几乎已经快要压到行驶车道上的那辆睡着人的车子赶走——那个微醺的醉汉,被人叫醒的时候,不正是一肚子怨气,不正是一脸不屑地夺下了赛事的冠军么! 虽然不大可能……但是钱德勒心底知道,自己如果还想再跟进这件事情,想要遇到那名神秘人,神秘车手,神秘入侵者最大的机会,就是在那场地下赛车的! 那个地方,很有可能是对方暂时的落脚点!说不定今天晚上,对方也会将车子停在原地,然后倒头就睡! 想到这里,钱德勒·强森赶紧扯开车门,钻了进去,向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 当钱德勒费尽心思破解了这个「谜题」的时候,另一方面,留下这谜题的人,却陷入了极深的担忧和焦虑当中。 完了……就凭这么点线索,他能不能琢磨出见面的地点?姬霄上下两排牙齿不断相互磨着,他的两只手掌呈镜像状互相按压着,指关节末端的皮肤传来一阵绷紧到了极致的炙热感。 如果钱德勒·强森无法和自己会合——无法「自然」地和自己会合,那就谈不上什么计划的下一步。 事实上,所有计划的基础,都少不了这么一道有力的援助。 只有三个地方……只要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就只有三个地方可以去找。 看着空空荡荡的大街,别说姬霄期待着的引擎声了,除了呼啸风声,就连半点别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令人感到有些可怕。 「真的能找到吗?」他叹了口气,躺平在改装车的后座上。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溜了进来,这让心如死灰的他更是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计划失败了。他长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接受这个潜在的,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并不是复仇计划失败本身,而是计划失败的原因。 他,姬霄,所做出的一个个错误判断,最后葬送全局——这才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他不能接受自己曾有机会重来一次,却再次走向失败的深渊——光是想到这一点,就几乎要让他崩溃。 「也对,为什么会成功呢?」姬霄望着没有任何内饰,赤裸裸的金属车顶,苦笑道。 到了今天,他自觉毫无长进;到了今天,他面对自己的敌人,仍显得那么苍白而无力。 这么多年,我到底干了什么?他扪心自问道。 人们总说,复仇后的人生是空洞的,倘若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把复仇当成他的事业,最后只能获得一霎那的,空虚的满足感。 这么看来,复仇岂不是像冬日里的火柴一样的东西么?只能够维持一霎那的温暖,如果将自己活命的筹码全部压在它身上,最后一定会被心底的寒冬冻死。 火柴熄灭后,世界固然会一片黑暗——但每想到这一点,每想到自己的世界连那一瞬的火光都未曾出现过,就已经漆黑一片,姬霄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世界,该怎么去面对明天,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生活。 想着想着,他闭上了双眼,在不大温暖的改装车后座上,一颤一颤地睡了过去。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八十一章前程黑暗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八十二章 求见 晚秋的大街上停着一辆车。 要是想在这开了一线窗户透气的车子里睡觉,显然是不大可能实现的。 秋风就像着了魔一样,拼了命地往门缝里面钻,极快的速度刮擦着它经过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声和一阵阵玻璃下半段和车门内部撞击的轻颤嗡鸣声。 姬霄总是能在很恶劣的环境睡着:即便有不断找着后颈指尖眉峰这些裸露在外的皮肤的秋风,也只能带给他一个不怎么满意的梦——并不能把他从梦境当中拎出来。 这时,一阵引擎声唤醒了他。 改装车的引擎声:为了赛车时马力充足,也为了卖弄自己的面子,这些引擎的声音总是额外地具有穿透力——能够穿透到梦境里,也不足为奇。 慌乱、迷糊当中,神志不清的姬霄下意识地蹬了一脚车门,在这股推力的作用下,他的脑袋很快就「咚」一下撞到了自己这边的车门上…… 等到他捂着天灵盖坐起身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造型: 引擎盖上,三个圆形的,像是交通信号灯一般并列着的带数字的圆片,而包含着这三个圆片的那个长方体装置,是一个机械增压装置的进气口…… 不过,在这种增压方式近乎被淘汰的今天,大概只是这辆黑色肌肉车上,扭捏一阵之后留下的,内心想要炫耀的空虚感无法被满足的证据。 这辆车,实在是太熟悉了:为了赢下这两场比赛,他曾无数次在监控录像中查看这辆车一闪而过的片段,一帧一帧地盯着每一个角落的细节,只为了不遗漏任何东西。 这辆目标车辆,对于姬霄来说,可以算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钱德勒·强森的车子。 疼痛和寒冷很快让姬霄彻底清醒过来:他的心底再次燃起了一缕希望的火苗。 只一照面,先前那些对过去的懊悔,对未来的恐惧,对人生的厌恶,对自我的愤怒,似乎都消失在了呼啸寒风中,卷在改装引擎的巨大响声里,消失不见了。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刻,姬霄仿佛变了个人。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碰运气,但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是经过精密计算,琢磨了很多次的,没有任何瑕疵漏洞的计划!」说着,姬霄轻松地摊了摊手,「简单来说,我只是把握住了人的心理,在会场里留下了些许关于我去向的暗示,目标就屁颠屁颠地跟来了。」 「……再后来,好奇心已经被完全挑起的目标,随便被忽悠几句,就自告奋勇要在以后为我们的计划出一份力了!」说到这里,他咂咂嘴,挑了挑眉,「比想象中要简单不少,对吧?这就是哥们儿的智商水平。」说完,他还不忘用食指点点太阳穴夸耀道。 库帕手中的笔多次抬起,又多次缓缓放下:这份任务报告里的描述,也实在是太简洁了。 不过,以一个外行人的身份来说,他的确是有着极高的天赋的,想到这里,库帕紧绷着的眉头也缓和许多。 「今天就到这里吧,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任务报告,只是个备案而已,」库帕将纸笔放到一边,「你先回去休息一下,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谈……有消息,我会想办法再联络你。」 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喜悦的意思:钱德勒·强森的帮助,顶多算是成功时的锦上添花,而非窘境里的雪中送炭——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压在他自己的肩头上。 要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就要找到那把配枪。 事实上,关于这件事,他已经有了些许头绪;可想要从他的某个同事手上搞到随身配枪,绝非易事。 如果直接偷的话,顶多不出一个上午,就会被发现了——这还是那人极其散漫的情况下……看样子,想要让这把配枪出席最后的「听证会」,还得用「借」的方法。 偷梁换柱,只有带一把型号完全一样,乃至枪械序列编号等各处细节也伪装得一模一样的真枪,才能把那把随身配枪给换出来。 要有人亲自去把那枪换出来。 问题是,谁能去呢? 这是一项为姬霄平反的计划,所有和他有直接、间接关系的人,无论有意无意,有心无心,他们的名字都一定会出现在某个名单上面。 这个名单上面的人,想要瞒天过海,偷偷摸摸去换出一把枪来,显然不太简单。 倒是让库帕不禁想起了以前打牌刚开始出老千的时候:那时候,他的手还没有遭到酒精的毒害,快而稳定,即便当着剩下几个人的面从桌上的牌堆里换出几张牌来,也绝没有人会发现。 但是,出过的牌再次出现在某个人的手牌里,那些眼神不大利索但经验老道的赌棍,总能以最快的速度看出这一点。 出老千,不能用桌上的牌,要用桌子底下藏的那一副。 棋局外的棋子,库帕的眼神不经意地在姬霄身上停留几下,很快又移到了别处。 这个任务,显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完成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经过这段时间的认识,库帕心底比谁都要清楚,这个履历平平无奇的普通少年,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绝没有人能料想到他的出现——绝没有人能料想到本该被软禁在精神病院里的无助囚犯,摇身一变,扮成了自己身边一名同事! 计划本身绝对天衣无缝,问题就在执行计划的人身上。 回想着自己曾见识过的那种奇妙的易容秘术——技术层面上,库帕是绝对放心的。 至于承受压力的能力么……想到少年谈吐时所流露出的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好似闲庭信步般的背影……这一点,他也不太担心。 「接下来,就差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让他潜入了……」看着姬霄离去时沉稳的背影,他喃喃道。 …… 姬霄确实适合这份工作:他就像一名天生的演员,一只修成了人形的变色龙——随时准备好用自己的伪装色,用一张面具,来掩饰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在库帕面前,他装出了一副冷静的姿态;在钱德勒·强森面前,他则展现出了一份根本不应存在的底气。 寒冷的秋夜里,渗入衣领缝里的冷风让钱德勒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他望进微微起雾的车窗里,朦胧可见的,是一个依旧懒散的身影。 一如初见的时候:车内的男人还是毫不在意地将车泊在了路边,躲藏在这交通管理的盲区当中,肆无忌惮地呼呼大睡着。 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手造成大楼停电,在黑暗中偷取机密资料的男人;实在难以想象,就在不久之后,钱德勒·强森将会被彻底蒙骗,将一道鱼死网破之人的垂死挣扎,当成了无所不能之人的豪情壮志。 他不知道,所以,怀揣着紧张感,充斥着好奇心的他,敲响了这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的窗户。 经过这两晚的教训,他已经懂得尊敬,懂得敬畏所有看似平凡的事物。 于是,他退后两步,给车辆让出了开门的空间,给车内的人让出了隐私的空间,在寒风中抱起双臂,一边搓着胳膊取暖,一边等待着。 可他站在那等了五分钟,车子里的人也没有丝毫要回应的意思——别说回应了,那人甚至都没有起身看过窗外一眼。 这种时候,正是最能展现出耐心的时候:钱德勒要是能够在这里站上一个晚上,等到天亮对方起床时再嘘寒问暖,也未必不能成为玄盟里的一段佳话……不过,他要是有那耐心的话,恐怕就不会中途离席,而是会耐着性子等到晚会结束了。 他再次敲响了玻璃窗。 让他惊喜的是,车内的身影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看清来者是谁,一只手伸向窗户,胡乱地在雾气上涂抹起来。 下一刻,钱德勒立刻就明白对方丝毫没有要理会车外来客,甚至没有要看清楚车外来人的意思:因为那团白雾中间露出的空洞中,竖起了一根中指。 心气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击,到了这个时候,钱德勒早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了:在他的潜意识当中,他甚至不敢将对方放在与自己同等的地位上。 他毕恭毕敬地停留在自己的位置,大声解释道:「是我,钱德勒·强森。」 车内依旧一片寂静。 要不是后排座的那人刚刚还竖起过一根中指的话,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这人在车里冻死了。 「我想谈谈之前发生的事。」 车内依旧一片寂静。 「我知道你的身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 车内依旧一片寂静,钱德勒仿佛在对着一堵墙壁自言自语——无论他说的再多,墙壁也不会作出半点回应。 求见不得,就只能耍赖了,他有些无奈地想道。 「你要知道,我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的:虽然有些不敬,我大可以在这里敲上一晚上的车窗玻璃……」 这一次,车里的人终于动了。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八十二章求见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八十三章 心理准备(上) 车窗缓缓摇了下来:在飒爽的秋夜寒风中,从车窗上半部分的缝隙里,钱德勒·强森看到的是一双比这夜晚更加寒冷的眼睛。 那双眸子里充斥着尖锐而又锋利的目光,没有丝毫迷惘,直直刺向一处——站在车前的自己。 「为什么总要来没事找事?」那双眸子眯了眯眼,车里传出一个沙哑而又略显懒散的声音,然而钱德勒知道,这只是最浅层的伪装——这只是让弱者放松警惕的保护色。 「……要知道,要是你改掉了这个没事找事的坏习惯,那场赛车比赛说不定就是你拿下的冠军了。」车内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他的伤疤,所幸输掉这比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站在车外的钱德勒内心并无太大波动,只是默默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我想要参与进这间不平凡的事情当中。」他抬起头来,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诚恳地解释道。 车子里的人沉默一阵,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角度,开始挖苦起来:「……说到底,要是想开启一场冒险——让你家里人断掉你的经济来源一周……哦不,三天,不就成了么?相信我,对于你这么一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来说,那显然是一场更大的危机。」 自我价值再次被对方踩在脚下狠狠蹂躏,但钱德勒的心气实在被打击的太严重了,一时间,心底涌起的怒火的量,竟不足以支撑他奋起辩解。 良久,他才憋出了一句话:「我只想做个看客。」 「噢?」虽然没有听见对方发出这样的声音,事实上,只要对方没有继续劈头盖脸地骂下去,钱德勒便把这沉默视作认可,继续说了下去。 「……我并不会干扰你的计划,我只想作为第三者,在合适的地方出现,在合适的角度参与进这件事里面——为此,我愿意为自己「观众」的身份付出代价。」 车内沉默依旧。 「……你可以尽情利用我的背景,我所能,我所有权限做到的一切:金钱、人脉、武器……所有一切。」他强调道。 利益果然是最能打动人的东西,车窗虽然没有继续下降,但是很快,钱德勒就听到了「咔嗒」一声。 门锁解开,黑色轿车的车门随后咔嚓一声打开:车里的男人右手缓缓推开门,左手插在凌乱的刘海当中,胡乱扒拉几下,缓缓问道。 「你做好毁掉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准备了么?」 事实上,这个问题比钱德勒想象中来的要简单,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直接。 几乎是下一秒,他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完成的瞬间,钱德勒就有些后悔了:是不是有点草率了?会不会让人觉得有些儿戏? 他「犹豫」了四五秒钟,然后补了一句「我很确定」,不过这反倒让他心虚的心情欲盖弥彰了。 姬霄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默默听完了全程,最后才缓缓说道:「你似乎并没有理解我的问题。」 还没等钱德勒下意识地否定这句话,他就借着说道:「看来,是我提问的方式不太正确,让我换个方式来问你吧。」 「……你,钱德勒·强森,作为一名生活在玄盟里的人类,拥有着什么?」 还没等钱德勒回答,他便将食指靠在嘴唇上,示意后者先不要出声:「财产,人脉,武器……正如你所说的,所有属于你的东西——即便只是幼儿园里老师给你额头上贴的一朵小红花,也可以算作此列。」 等到那沉默而带有着无声威严的手指离开,钱德勒这才沉重地咽了一下,抬起眼来,一边在脑海里缓缓细数着,一边汇报,还要一边思考这其中所蕴含着的深意。 这是为了调查我的利用价值吗?他在心底想道。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连忙扳着手指,也来不及总结,一边数着,一边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我有三栋别墅,十四辆车,市内这边有九个佣人,他们半句话都不会说——就算是他们亲生爹妈来问,也跟和哑巴对话没有区别……额,还有……」 正当他在脑海中细数着自己所拥有的流动资产和现金的时候,对面的人伸出手掌,止住了他。 「有意思,」对方带着认可的意思,缓缓道。 「……现在来说说,这三套房产里面,地理位置最隐蔽,最不容易让人找到的是哪一套。」 言外之意,无非就是需要安全屋?钱德勒在心底想道。 他的眼睛瞥向斜上方,努力在记忆里寻找着细节,但一时间能想起来的,也不过是些很泛泛的描述:「这么说起来……有两套都坐落在市中心,在最繁华的地段当中,恐怕不太合适……」 「至于最后一套,则是位于郊区,环境优美空气清新……位置虽然有点远了,但这么一来不太容易被人找到……」 「不太容易被找到?」对面的人挑眉问道。 「绝无被找到的可能。」钱德勒保证道。 「那么,」那人话锋一转,转而问道: 「你又有什么把握,绝不会被找到?」 钱德勒犹豫一阵,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那是我在这地带藏身的老窝,是最安全不过的安全屋——老爷子为了保证子孙后代无恙,打通关系,在别墅的地下室当中留下了暗道,里面藏着一架「一次性电梯」。」 见车旁站着的人脸色依旧不变,他又继续补充道:「那不是简单的电梯,而是一艘吊在地下室里的钢铁「胶囊船」;只要在船里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接斩断绳索,垂直坠入地底密道——在那里,我家打通关系,成功让这条密道并入了「地下世界」的某条航线……」 至于地下世界离开路线的隐秘性,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想到这里,钱德勒·强森抬起眼来,满是期待地看向车旁靠着的那人。 「你还是跑题了,」车旁那人站直了身子,摇了摇头,「这样吧,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我问的,是能否「确保不被找到」,你回答的是「确保顺利逃生」——这本就是建立在自己被锁定位置的基础上的设想……」 说到这里,他缓缓抬起眼来,虽然路灯的灯光不足以完全照亮他的面容,但钱德勒还是感到有一道笔直的、锋利的目光刺了过来,几乎要把自己穿透。 「这个基础本身,就是一种失败,你听懂了吗?」 钱德勒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带着犹豫,点了点头。 「好,现在我需要对那间安全屋的,更深入的描述:它的外表是什么样的?是多少层的?是公寓还是独立别墅?又是多少层的别墅?有泳池之类的附属设施吗……凡是和这屋子有关的事,越详细越好。」 「这屋子是独栋三层别墅,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有着一个独立强化玻璃阳台。」 姬霄点了点头。 「屋子的一侧有着一个泳池,后门出去则是一个规模不算大的花圃,大部分时间有人负责打理。」 姬霄又点了点头。 「虽然是在郊区深山老林当中,但那附近是个别墅区,这一栋并不会特别显眼……大部分时候,人们都是找不到这么里面的区域的……」 「……而且,大门养了两条认熟不认生的大狗——如果需要,再调几名保镖过来,没有人能够突破这道防线。」最后,钱德勒自信地总结道。 「你要知道,生活是很残酷的,有时候事情总是不遂人意……所以,得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姬霄带着不可置疑的神情说道。 「……首先,一切非实物的财产,都会在暴露的瞬间被冻结。」 「这个问题不大,」钱德勒自信满满地笑着,摊了摊手,「光是那间安全屋里就有着一个老式金库——没有任何电子部件那种。金库里的金条,各种常用货币的未拆封现金,总值有个几十万,还是不算什么问题的。」 谈到钱,谁还能夺去他的自信? 还没等钱德勒·强森的笑容持续更久,一盆冷水就泼到了他的头上。 「很好,现金的确很好,即便有些是连号的钞票,在被追踪到之前,也有足够时间换成别的东西了,」姬霄捏了捏下巴,「属于你个人名下的财产,又有多少?精确到钱德勒·强森这五个字的。」 「即便不是我名下的,我也有着家族大部分财产的调用权,」钱德勒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指了指自己,「是不是我名字的,区别不大。」 这时,他注意到:车旁站着的那个男人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眉头皱了皱。 「废话太多,无意义的表现欲也太强。」对方冷冷评价道。 「……别说只是「调用财产」了,真到了那一天,就算是你的亲爹,也只会毫不犹豫地斩断你和强森财阀的关系。」 「怎么会?」钱德勒有些心虚,但他还是不服气地回了一句,「我可是财阀未来的继承人……」 男人接下来的问题,让他哑口无言。 「据我所知,你并不是强森氏的独子吧?」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八十三章心理准备(上)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八十四章 心理准备(中) 没等反驳的话从钱德勒口中吐出,男人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既然不是唯一的子嗣,我相信,即便你只是染上了一场重感冒,其他继承人也会乐于借助送感冒药的机会下毒,让继承人的位置再次空出。」 「……只要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就不是你的东西。只有真真正正写上了你名字的,才不能被收回,不能被夺走。」 「我……」即便是在寒风呼啸的深夜当中,钱德勒·强森依旧可以明显感到,自己的背后,已经冒出了一片冷汗。 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弱弱地回答道:「我……有四辆车,那栋郊区别墅应该是我名下的……至于仆人和保镖那些的话……」 还没等他说完,站在车旁的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回到正题吧。所有细节都可能会导致暴露:如果遣散所有仆人的话,那些大狗的存在,会不会暴露了屋子里有人的事实?在别墅的大门前面,有没有什么「内有恶犬」之类的牌子,让外面的人看了就敬而远之?」 终于,又回到了一个钱德勒能够感到自信的话题,他的音调显然激动了许多,迅速答道:「有的!还真有这么一个木牌!牌子的话,可以撤掉,狗可以栓到没人的花圃里……不但如此,别墅外面还有一圈黑色而又常见的钢铁栅栏墙——绝不可能会有人能翻过这么锋利的高墙。隔着栅栏往里面看,应该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很好。」说着,对面那人轻拍了两下手掌,发出清脆而又意外响亮的掌声,让钱德勒不自觉地清醒了许多。 「接下来,我要你用心听,听清楚每一个字,」说着,那人举起了食指,「并且,尽可能跟上我的节奏,想象出这其中的每一个画面。」 …… 短暂的沉默之后,男人缓缓开始了自己的描述。 「在这几分钟里,你曾炫耀过的;或者说,在这几十年里,你曾为之骄傲过的所有东西,都会化为乌有:身份,地位,金钱,住所,乃至家人。」 「最先沦陷的会是你的家人:在得知你所犯下的弥天大错之后,你和家族的联系会被彻底切断——自此,官方档案上再无一个叫钱德勒·强森的家伙,只剩下一个有名无姓的孤家寡人。」 「姓氏被剥夺,只是身份被摧毁的开始:你所获得过的一切成就,将被取消,你所犯下的无数过错,即便只是在三岁的时候尿床了,也会被一一列举出来——你不再是钱德勒·强森这个人了。」 「……因为你既不是「钱德勒·强森」,也不再被视作为同等地位的人类。从汽车到飞车,从轮渡到飞机,只要是正规的交通工具,都不会承认你的身份——在你踏上车厢的一瞬间,就会遭到逮捕。」 「与身份消失同步进行的,是社会地位的收回:你不再是享有各种权利的玄盟合法公民,不再是衣食无忧的富二代,而是大街小巷张贴的通缉令上面的一张面孔,是电子设备推送信息当中的一个名字,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通缉犯。」 「再到财产,所有原隶属于你名下的,哪怕只是和你有过关联,经过你手上的款项,都会在五分钟内被冻结,先不提及这短暂时间里由于资金链断裂对一个所谓财阀会造成的损害吧——你的所有财产,除了金库里的未拆封现金和找不到来源的金条在半天内可以销赃,剩下的都成了纸上的一个个无意义数字。」 「……银行账户里剩余的钱也许还有小部分可以动用,那是因为这笔无伤大雅的小钱被当成了鱼饵,用来追逐你的行踪;每一个向亲朋好友打去的电话也成了给自己的催命符……大难临头,人类的本性会促使他们独善其身,毫不犹豫地出卖你的下落。」 「就像那一个个早就被监管着的通话对象一样,你的房子当然也会被窃「听:墙角、充电面板,电子仪器里面藏着的窃「听器,每一颗螺丝,每一盏灯里装上的针孔摄像头会监视着你所谓安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而到最后的最后,当你逃到了玄盟以外的地界,被锁定了行踪的瞬间,想象一下吧:」 「你的旧房子会被回收:那个积满了落叶,管道已经被污秽堵塞的露天泳池,会被混凝土填平,已经枯萎的花卉会一盆一盆地送往垃圾处理站,你的所有个人物品会夹杂在不再鲜活的枯黄黄叶当中被扔掉。那两条不认生的狗会直接被当成疯狗乱枪打死处理,一颗破坏球会直接在承重墙上留下一个个大洞,最后在隔音耳罩的保护下,只能感受到一下剧烈的震荡,在粉尘形成的冲击波当中,一栋别墅,化成了一地的工业废料……」 钱德勒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听到最后,他踉跄一下,一只手举起手掌,另一只手则是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不要说了!不要……再描述下去了。」 姬霄却没有理会他的精神崩溃,也不管钱德勒还能不能接受,还能不能跟上自己的思路,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那之后,地面上的残渣会被铲车运到卡车上,那个轻微变形但还没有彻底被毁灭的,隐藏在房屋某处的保险箱终于被发现,被某些人兴高采烈地运走了。」 「栅栏形成的黑色高墙虽然还没被拆除,但透过缝隙往里面瞥去,除了杂草成堆的草地中间的一片平整地基,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最后被拆除的反而可能是那最不起眼,也最不具有威胁性的「内有恶犬」的牌子,在工人不耐烦的吆喝下被三两脚踹倒在了地面上,原本承载着这块木牌的洞。则是插上了一块小巧而又随地可见的广告牌:」 「地段出售,这就是房产的最后结局,强森财阀并不会在这块地上面捞到一分钱,这块地卖出去所获得的每一分玄盟币,都会被汇入某个账户当中。」 「等到来年春天,每一座曾隶属于你名下的房屋,要不就是换了名字,要不就是换了面貌:即便你能够再次回到同样的街区,所有承载着你些许记忆的东西,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说完,他这才反问一句: 「这就是你的下场,即便如此,你还有胆量冒天下之大不韪,加入我的行列吗?」 「我……这……」 沉默了好一阵,钱德勒还是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显然是有些被压力给击垮了。 正当姬霄也有些举棋不定,思考着下一步要怎么把有些被吓到的钱德勒劝回来时,后者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深思熟虑后,对方缓缓问道。 听到这句话,姬霄本人也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踏上这条关于「复仇」的旅程的最初前提,就是不去思考自己的未来。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正是因为从来不去思考这些事情,他才能怀抱着最大的勇气去完成一切目标。 也许他心底的某处也正和面前的钱德勒·强森一样,从前的他,也向往着不寻常的冒险,也正是因为经历过相同的时期,他才能把对方的心理把握的如此精确。 这不禁让他开始回想先前那些不算黑暗,但显得有些黯淡无光,灰蒙蒙的无趣生活,自己就像是工业流水线上一台只会根据指令做着重复动作的精密器械,过着重复而枯燥的人生,在过去的自己看来:等到这台机器老到再也动不了了,可能才能过上几年安稳日子。 「活在当下」,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座右铭,因为无论是转身回顾已经走过的路,还是放眼前方,看向未来,似乎都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 令他愧疚到几乎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有的时候,在安静下来之后,寂静到大脑里再也没有别的声音的时候,一片空白当中,姬霄居然会有些感谢现在的生活,感谢这奇妙的机遇——尽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只是不幸。 但是,人是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尽管先前黯淡无光却平静安稳的生活是他现在再向往不已的目的地,这段闪烁着微光,注定像火柴的光亮一样转瞬即逝的危险旅程,才是他心底真正想要的东西。 与其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不如踏上短暂而又充满着挑战和威胁的旅程。 一瞬间,在想明白了一切之后,姬霄很快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会死去。」他面不改色地如此说道。 「人在世上,除了为了活着,我想,大部分时候,是在寻觅着存在过的痕迹——这就是我认为的人生的意义。」 「……我在世上徘徊了十多二十多年,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比「活着」更好的意义,直到有一天,复仇成为了我的全部。尽管我愿意付出一切回到那索然无味的时光里,但潜意识告诉我,找到了人生目标的自己,才在出生之后,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活着。」 。 为您提供大神中等马的《灵魂试炼游戏》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八十四章心理准备(中)免费阅读.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八十五章 心理准备(下) 恐惧,对于失去一切,乃至死亡的恐惧,再到对于平凡的恐惧,钱德勒·强森就像坐上了一辆过山车,他的心境伴随着姬霄最真挚的话语,不断被冲击着。 良久,他长出了一口气。 「我想,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如此答复道。 「一方面,无论是遭遇怎么样的险境,我都觉得自己绝对不想错过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我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我有预感,这将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另一方面,我也想尽可能保全现在所拥有的东西。」 「我们做个交易吧,」还没等钱德勒发起请求,姬霄就很是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仅仅只是口头约定,毕竟,你不会想要留下任何案底或者污点。」 「仅仅只是约定,不留下任何证据。」钱德勒喃喃重复道。 「没错。」姬霄点了点头。 「……我的目的,是完成「某件事」,而你的目的,是在近距离目睹「某件事」,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 说着,他举起了食指,向钱德勒示意道:「在此基础上,你提供我计划中所需要的金钱、武器、安全住所、人脉……所有一切,而我,则给你提供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 「……你不但可以在特等观众席近距离观看这个大事件,而且,我会给你时间在提供的资源上面留下后门:被偷的金库,被撬开的车辆,安全屋损坏的门锁……最后,「意识到」种种这些的你,将会打出那个将我送上死路的举报电话。」 「很公平,」钱德勒沉重地咽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地提醒道,「我原以为,自己要付出的代价远比这个来的严重。」 如果代价再严重点,打死你也不敢来帮我了吧……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明面上,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下次我想要拒绝什么人的帮助的话,我会考虑这么说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关上了后排的车门,转身向着驾驶席那边走去。 「怎么?」钱德勒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挽留道,「我以为我们谈好了!」 「剩下的下次再谈吧,」姬霄一边说着,一边潇洒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一次也说不完,有了你的加入,我也得修改一下原来的计划。」 「问题是,我下次要怎么找到你呢?」钱德勒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伏在主驾驶座车窗外问道,「光是这一次找到,都是幸运成分占比较大——我可不觉得能够找到你的位置两次。」 「这条街应该有不少店铺……尤其是旁边这家咖啡店,应该不少你们家族的人在附近吧……留一辆不起眼的,能开的车在这里,有空的时候我会在那辆车上留下一个地址和时间——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能知道更多事情了。」 说完,他还不忘挖苦道:「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不要想着什么不符合身份的歪点子了……敲一晚上的车窗玻璃,真亏你想的出来……你就不怕我开车撞死你?」 「那么,下次见。」说着,车窗缓缓摇了上去。 还没等原地发愣的钱德勒挥手告别时,那辆尾灯刚刚亮起的黑色轿车主驾驶的车窗再次缓缓降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地下世界看起来像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实际上,它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好好想想这句话吧。」 留下这句话之后,伴随着一阵轮胎抓地的嘶哑声,在烟尘滚滚当中,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这一句话,不但打消了钱德勒·强森心底最细微的那点疑虑,还让他的心头,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恐惧感。 这个神秘的男人,尽管已经揭露了有关自己的不少 事情,但了解的越多,钱德勒就越是发觉,自己对这个人,并不了解。 一个神秘,留意所有细节,冷静,而又事事做好计划的人……如果这样一个几乎让人觉得触不可及的家伙告诉你他的计划当中存在着巨大的危险,那这个计划本身……到底有多危险? 事实上,一直到姬霄点明这件事之前,钱德勒心底的某块地方,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潜意识中,他一直还在揣测着姬霄的大概身份,这就是为什么,他不留痕迹地提起了「地下世界」这个地方。 一是测对方的听闻见识,二是再次安慰自己:就算出了多大的事情,他老爷子之前砸下的种种代价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条秘密通道,那条并入了地下世界体系的秘密通道,只要不是天王老子来了,都能保住他的一条小命。 然而,这层遮羞布,这根救命稻草,一下子就像是消除孩童对于夜晚恐惧的毛绒公仔一般,被人无情地从他怀中夺去了。 对方的言外之意很简单:地下世界,并不一定是一个安全的代名词。 从他的话细想下去,不一定只是玄盟,也许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拥有着地下世界的国家,都或多或少和地下世界有着交涉和条款:他们无视大部分发生在深入地下几千米的那些腌臜事……不过,当那唯一的例外到来时,地下世界并不会选择包庇他的子民。 这个世界,终究是利益为先。想到这里,钱德勒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一阵凉风袭来,他这才惊觉,自己背后的衣衫,已经浸满了一身冷汗。 一本书摊开在桌面上——这是姬霄回到牢房时,映入眼帘的第一件东西。 是风吹开的?他一把扑到金属制成的桌子上边,双手撑在桌上,不可思议地看着展露在风中的内容。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即便这穿过精神病院里的风当真有着一览其中内容的想法,也绝无可能翻开到有字迹的那一页。 原因无它,这是一本重量堪比健身器材的《玄盟法典》——虽然内容尽是白纸,可那份重量,其中所包含的纸张数量,可是丝毫不差。 原因无它,记录下重要情报的页数,都被自己悉心记在心底之后,在手指上捻碎熟米饭,将那几页尽数粘连了起来。 可是,让姬霄心底咯噔一下,让姬霄面如死灰的,正是暴露在他面前的,由自己亲笔写下的字迹。 那是一条条来自未来的情报,是经历过「另一个未来」的他……换句话说,在这个星球上,唯有他姬霄一人能够知道的情报! 读到这些意义不明的笔记的人,会作何感想,会有什么机缘巧合,让这某人参与到其中一个事件当中,并试图操纵命运的走向吗? 弹簧,橡皮筋……这些东西在经历外力拉扯之后,只要没有超过承受的限度,就能借由自己的弹性,恢复到原来的形状……那么,要是神秘的时空,也具有这么一种平平无奇的力量呢? 如果说,姬霄就是改变这个平行世界的罪魁祸首,那这个世界本身,会不会产生出一种相对应的对策,产生出一股力量,来试图让时空的历史,让世界的命运,回到正轨呢?可以说,姬霄无时无刻不恐惧着这样一件事的发生。 他感到额边有一道冷汗缓缓滑落,秋风拂过汗水的痕迹,更是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激灵。 一路走到今天,这漫长的旅程中,他终于放松了警惕,犯下了一个不可逆转的大错,犯下了一个他自知:假如换成于万里在自己这个位置,就不会出现的低级错误。 他小心翼翼地模仿着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可毕竟没有人能成为世上另一个人的完美替代品。 姬霄犯错了:他低估了某人的好奇心,他从未想到,在这精神病院里, 也会有人窥探他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病人的秘密。 问题是,到底是谁,会闲来无事翻看一名精神病人书本当中的每一页白纸? 究竟是谁? 没有人会对这么一本《玄盟法典》感兴趣,正是这个想法,正是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让姬霄陷入了被动。 智者防范于未然,预防着所有未知的可能性,而不仅仅只是提防一些潜在的风险。 看起来人畜无害,和真正监狱相差甚远的精神病院欺骗了他——也无情地揭露了他和一名真正智者之间的差距。 「就在他心急意乱时,这个时候,我就一脚跨出来,质问他所有一切,所有我想知道的事……」这是翻开这本法典,找出每一道线索的人,在两个小时前作出的计划。 于是,在时机正确时,他一步迈了出来,沉重的脚步声,落在了姬霄身后的走廊上,震得他连忙盖上了法典,带着飘忽不定,有些慌乱的眼神,转向了身后。. 身后是一袭白大褂——早就有人站在那里。 是那庄风。 「等了很久吧……医生?」姬霄的手抚上额头,刚要擦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的教诲,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思绪,硬生生将抬起的手举的更高,拨弄了一下头发。 这一僵硬至极的动作,更让医生觉得胜券在握。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八十六章 九天禁闭 最大的秘密被人识破,无论意志多么坚强的人,此时此刻,都一定是他心防最为脆弱的时候!医生急切地想道。 想要从对方口中套出什么秘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总会写一些日记,并把这视作他们此生最大的秘密,我时常也会在他们出去院子散步的时候偷窥一二,」庄风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并没有在那本伪装成书籍的笔记本当中读到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里面的内容千奇百怪,总是充斥着病人独特的世界观,以及一句又一句的疯言乱语,实在很有意思。」 姬霄暗中打量着庄风说这些话时的表情,见对方没有要发难的意思,暗中松了一口气。 「可是!」刚刚松了一口气,如同手术刀一般锋利的两个字,就刺了过来。 「再疯狂的家伙,有着日历对照,也绝不会写错当天的日期!」庄风的食指死死指向姬霄,后者则是被震得后退了半步,也正是这不多不少的半步,更让庄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你!在写这所谓「日记」的东西时候,会使用未来的日期!」 「还没有到来的日期,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这是某种未来的预言吗?还是个恶劣的玩笑?不不不……那些记忆的碎片……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只要验证离今天最近的「某件事」的结果,就能知道,这些预言,到底是真是假! 想到这里,他的手探向了那本《玄盟法典》。 然而,这只手在半空中,便被另一只手臂拦截下来,拨开到了一边。 「医生,你知道吗……」牢房里那人向前一步,将书护在了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传说中:一个人如果在许下生日愿望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被别人知道,这个愿望就不灵了——就再也没法实现了。」 「你想说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庄风毫不退避地向前一步,左手越过姬霄,蛮横无理地将那本书夺了过来。 「我想说的是,一旦你读过所谓的「预言」,那里面的内容对你来说,就是不可改变的,既定的命运——你将无可避免地迎来死亡的结局。」 什么?庄风愣了一下。 但很快,几乎在下一瞬间,他就恢复到了那个自认为掌控着全局,不可一世的冷静状态。 「呵,随你怎么说,」他冷笑一声,似乎不把这神秘兮兮的一番话放在心上,「倒是你,还不如想想怎么解释自己和狱卒串连,偷偷跑出精神病院一事吧!」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更详细地来说,看着他身后被风带起的,白大褂的裙摆,姬霄心底很清楚:自己已经成功在那个医生的脑海当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临别时放下的狠话,刻意压制的行进速度,故作轻松的姿态……这些,都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那个医生也许表面上还无法承认,可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部分的他,已经相信了姬霄的说法。 一页,又一页……他连续不断地翻着,在茫茫白纸中夹杂着的那为数不多的几张有着字迹的纸面上,寻找着些什么。 庄风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也许潜意识当中,他是为了驳倒刚才故弄玄虚的姬霄,而寻找着所谓的证据。 写了笔记的并没有多少页,庄风可以肯定:以他出色的记忆力,绝不会看漏了任何一个字,也绝不会在短时间内忘掉任何一条信息! 他很确信,刚才自己看过的那些笔记里面,没有什么所谓的「死亡预告」! 「1007,赛车。」 「黑色肌肉车,刺;粉色赛车,钩爪;黄色赛车,臭屁弹。」 「1010,刘某仁。」 庄风的食指读到这里时,点在那个名字下边,迟迟不放。 「好耳熟的名字……这种奇葩名字,看过一遍,想忘掉都难——应该是什么最近入院的病人。」说着,他一边用左手翻着书页,右手凭着记忆往抽屉一探,便把精神病院的花名册抽了出来。 刘某仁,果然有这么一个名字在上面。 只不过,这前面的1010,到底是日期,还是什么暗号呢?如果是日期,那又代表着什么? 绝不可能是入院日期,毕竟这个人已经在医院里了。医生在心底想道。 现在是十月份,而这笔记上不乏以10开头的数字组合——无论怎么看,这四位数字,都是日期的表示。 「1016,死。」 「怎么可能!」庄风第一次失去了眼中的冷静,失声惊呼道。. 一滴冷汗从他的背后滑落,看到如此不吉利的字眼,任谁都要吓出一身冷汗。 冷静,要冷静……这上面也就写了一个日期,写了一个死字,根本没有提到是谁的死期,有什么可怕的呢?庄风在心底自问道,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莫非是刚刚进门前立刻写下来的?医生的严谨思维,立刻让他想到了新的可能性。 不可能。 下一刻,庄风就否定了自己。 假如是进门前一刻就写下的字,无论用的是什么笔,都必然会在相邻的那一页纸上留下对称的痕迹:相邻那一页的干净空白,正是姬霄清白的证明。 更何况,两人都心知肚明,在那短短一刹那,绝没有在这笔记本上做手脚的可能性。 先往下看吧,庄风说服了自己,暂时不去理会这几个碍眼的黑字。 「1018,发布会。」 发布会又是什么发布会?剩下的笔记都是些杂乱的批注,任凭庄风将其中几条备忘录拼凑在一起,也无法凑出一段完整的话。 庄风仰头躺在办公椅上,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再次有了一种身边的事物正在逐渐脱离自己控制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抓狂。 他立马站起身来,推开门就要朝着姬霄的牢房走去。 可直到走出门口的一瞬间,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扶了扶额,掌心感受着额头处的温度,开始逐渐冷静下来。 「既然你在这里故弄玄虚,那我们就比比谁更能熬!」庄风这人,曾主导无数次拷问仪式,最擅长与敌人的心灵战斗的他,自然也不会轻易输给自己的恐惧。 他点开手环,向保安室那边说了几句,很快就有两个安保人员走过来,将姬霄拷走了。 在这争分夺秒,每一天都需要用在刀刃上的时候,姬霄居然被他这名「主治医生」关了九天禁闭! 庄风没能看见的是:在离开的牢房,背对着医务室和监控摄像头的瞬间,姬霄竟微不可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更没有看见的是:在进入那由海绵包裹的禁闭室之前,病人曾跟那最后一名安保人员耳语两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人在恐惧,在急躁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做出一系列行动,来保护自己的生命。 九天禁闭这个名头,看似吓人,实际上,只要被关禁闭的人处事不惊,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这边!他在心底想道。 生死大事,并非儿戏,庄风越是给出漫长的禁闭时间施压,姬霄便越能读出他的心虚——这是姬霄某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今天八号,九天后也就是接近十七号十八号左右……想必庄风是想要让姬霄错过那写在笔记上的「发布会」日期。 问题是,当姬霄谎称笔记上的那个死字意 味着庄风之死时,开始产生怀疑的后者,便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 十月十六号的确有一个对姬霄而言很重要的人死了……这一次,他决定尝试拯救那些还有机会被拯救的人。 「手环已经被摧毁,剩下的几样东西,只能拜托库帕去处理了……希望他能搞定这些情报……」看着满墙的海绵,姬霄也不多想,干脆躺倒在地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连续的奔波劳累,连续的日夜颠倒,让这副身体已经不堪劳累。 两天……姬霄表现的越平静,庄风这边就越难平静下来。 已经十号了,还有不到一周,就是预言当中的,自己的死期! 就连笔记本里面写着的那什么「发布会」,也被他查出来了:对照日期来看,那发布会似乎只能是预定十八号展开的天逸公司新闻发布会……可是,这又有什么值得记录的? 即便查明了真相,这个事实本身依旧让医生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那个被写在笔记本上面的,病人的名字: 刘某仁。 他事无巨细观察了两天,就差没在对方上厕所的时候从隔壁间扒着隔板头盔了,可整整两天,也没能看出个什么端倪来。 刘某仁这个人,除了名字和「刘某人」谐音这种无聊的事情以外,再无特殊之处。 事实上,和一群老大爷住在大房间的他本人,比这个谐音本身,更要枯燥无趣。 虽说为了暗中审问,精神病院里不少病房直接照搬了牢房的设计,但大部分病人在这里边,过的都是些不受拘束的轻松日子——那些日程啊时间表啊什么的,无论是病人们还是员工们,都没有人太在意。 唯有这个刘某仁,简直就像是从某间监狱里转过来的囚犯一般,会严格按照着时间表行事。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夺刀 两三天观察无果,正如姬霄所料,医生果然只能将矛头转向自己这边。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庄风并没有继续施压,而是令人将他从禁闭室里边放了出来。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是什么,但难得回归自由,姬霄也要有一番作为才行。 听外面播出的每天铃声来看,已经过来两个晚上,到了十号了。这一天,也正是他自己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的,关于刘某仁的一天。 在他所经历过的过去,正是在这一天,刘某仁藏匿的刀子被他夺下,救下了一名护士的性命。 人命关天。这一次,他要赶在犯罪开始之前,就试图用自己已经得到的信息,来说服对方。 「希望我在禁闭前交给孙大树办的三件事,他能至少完成两件……」姬霄抬头看向光亮传来的上层呢喃道,随后便跟着开门的安保人员,走上了地面层。 阳光从通往后院的玻璃门洒入,此时正是清晨,大部分员工最为疲劳的时候,也是他们警惕最为放松的时候。 今天的安保人员似乎格外的少。 但这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姬霄预料当中的事情。 看到这一幕,他心中笃定:交给孙大树去办的第二件事,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已经办成了。 虽然这个时间点自己被放出来了,可能会使计划的效果变差,但是,完成了这一部分,他便已经有了五成把握,可以在后面的几天成功越狱。 依仗的,就是两世为人,就是来自未来的自己,所知道的种种关于这所实为监狱的精神病院的一切。 他从负一层的楼梯口走了上来,食堂外边已经停着一辆餐车,上面放满了一盘盘美食,这也是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刻意办到的一件事。 再过五分钟,从对面走廊将餐车推过去之后,大病房里的刘某仁就会惊恐地发现,他的计划已经失控了。 十号这天早上,进来的不是平常那些女护士,也不是什么面熟的医生,而是一个住在单人间那边,自己不认识的家伙。 事实上,他也确实有些慌了。 姬霄的余光在进入房间之后便不动声色地扫向了刘某仁那个方向,有意无意地在观察着后者的动向,他很快就注意到:那个平平无奇的病人,似乎往被窝里藏了些什么东西。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一份一份发完了今天早上的配餐。 等餐车推到后面几排床位的时候,众人这才发现,这餐车上,居然整整少了十多份早餐! 「小伙子,老人家一顿不吃就饿得慌啊……」 还没等后面几个老人家催促,姬霄看似随意地扫了一周,最后看向了刘某仁。 看***什么?刘某仁心底有些乱了,但表面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派餐的姬霄对视着。 「我看这房间里属你挺年轻的……就你吧,」姬霄沉吟道,「你来跟我去厨房取餐——今天的工作人员不够,你们平时吃医院的喝医院的,今天来打个下手,也算是报答工作人员医生护士们的辛勤劳动。」 「我?凭什么?」刘某仁反问道,在他看来,另一个病人的命令,显然不能服众。 「这少掉的十多份饭,是不是有你的饭?还是你想要少掉十多份饭?」姬霄威胁道,「不服,我可以让你接下来三天三夜,一顿饭都吃不上。这就是凭什么。」 姬霄的嘴角微笑着,可脸的上半部分仍旧保持着一种冷漠而不可置疑的感觉,这种皮笑肉不笑的微妙表情,也让刘某仁有些恐惧。 他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你先推出去吧,我叠好被子就来。」 姬霄笑着退出了房间,他心底清楚: 哪有什么叠被子的好习惯,刘某仁不过要找借口支开自己,趁机将那把刀带在身上,转移到其他地方。 看样子,他敏锐的直觉恐怕已经嗅出了什么不对,下一步,应该就是在路上找个借口上厕所,然后把刀子藏在水箱里吧,姬霄默默想道。 没过半分钟,刘某仁便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姬霄也不点破他衣衫尾部那不自然的凸起,点了点头,推车走在前面。 路上,他又解释道:今天的人手不够,到了厨房恐怕也没有工作人员,一人来回的话实在太慢,两个人办事效率自然是翻倍的,仅仅只是去到建筑对面,应该要不了五分钟就能带着十多份早餐回来了,刘某仁也点点头,表示理解。 厨房在二楼电梯出门左手,而电梯则在和大病房相望的另一个斜对角不远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姬霄刻意绕了那条离电梯相对较远的,会经过一楼公共厕所的路。 路过厕所时,在姬霄视野盲区里一路打探着四周安保布防情况,确认四下无人的刘某仁,拍了拍前面推车那人的肩头,汇报道:「我要去上个厕所,十多秒就出来。」 「没问题,我就在门外等你,耽搁不了多久。」姬霄也没有异议。 刘某仁避开摄像头,低头匆匆走了进去,没过多久,空旷的厕所里就传出来了一道响亮的冲水声。 「你不洗手?」看着匆匆走来的那人,姬霄带着些嘲讽意味问道。 他心底是最清楚的,对方进入厕所不过就掀开了个水箱盖子,借着冲水声的掩护,将刀轻声放了进去,根本没有真上厕所。可做戏要做全套的刘某仁角度来看,就不能这么想了,他面色铁青,一边为考虑不周道歉,一边走向洗手池。 没想到,姬霄竟比他更快的,先他一步走向了洗手池,在厕所门前与他擦肩而过。 打开了水龙头,在哗哗水声的掩护下,那个年轻的男人有意无意地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喃喃自语道:「那把刀可不是要还到厕所的东西,而是应该还到厨房的洗碗机里。」 「什么!」刚刚凑前去,要伸手探向水龙头开关的刘某仁大惊失色,被道破秘密的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几步,潜意识当中,离藏刀的隔间仅有数步之遥。 认真用洗手液清洗过双手的姬霄,这才抬起头来,一边若无其事地甩着双手,一边正色道:「第五个包间,那个坐厕水箱里面的刀子,如果你在这个没有工作人员的日子还回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人,没有摄像头会看到这一切,而你也不会被追究。」 「如果我说……」 刘某仁正要试探,还没等他说完,视野里的那人已经转过身来,伫立在了厕所的出口处,清晨的光线从他身旁借过,逆光看去,那道与安保人员比起来并不算高大的身影,也在冥冥之中增添了一分又一分的神秘感。 「你可以试一试。」没等刘某仁说完,姬霄便打断了他的话,目无表情地勾了勾掌,「不过,后果会很严重。」 每一步,面前这个背对阳光男人的每一步,都在刘某仁的意料之外。 从今天早上透过百叶窗看到的,陆续离去的工作人员,再到送餐的工作人员换成了面前这名男人,再到前往电梯的路线…… 现在想起来,就连这条会经过厕所的路线,似乎都在对方的算计当中。 刘某仁越是细想,就越觉得自己对面前这名男人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未知会给人带来恐惧,看着那只微微举起的手臂上明显可见,不算粗壮却充满了爆发力的肌肉线条,他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时候,姬霄再次开口了。 「这世界上的事情,不一定是要通过伤害别人,才能如愿的。把视线放的更远些,也许能找到 心的出路。」 对面的刘某仁摇了摇头,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走向了那第五个厕所隔间。 正当锁门的金属碰撞声刚刚响起,还没等刘某仁掀开水箱盖子,将刀子指向自己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砰」一下响声,一道巨力拍在背上,差点没让他一口气背过去。 也就是刚好要弯下腰去水箱里去那把刀子,要是被这门板拍中后颈,恐怕自己已经晕了过去。 金属门锁掉在冰冷的地面上,传来当啷一道响声,这也让他有些后怕:要是刚刚选择取刀威胁此人,此时躺在冰冷地面上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吧。 一只手扶在撞的发疼,已经开始有些***后腰处,一只手捂着嘴巴咳嗽,刘某仁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伟岸的身影,朝着他伸出了手掌。 「被世界,被人和事伤害,不是一定要伤害别人,或者是伤害自己,才能了结这件事的,」他轻声抚慰道,「战胜过去那个不成熟的自己,成为一个更加优秀的自己吧。」 「接下来,洗完手洗把脸,我们忘掉不愉快的事情,先去吃早餐吧。」那个声音用缓慢而不由得他人质疑的音调说道。 刘某仁在后来常常回想过去,每次回想到这件多多少少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一件事,他便感慨万千。 隔间门外的那个人,一定是一个有着自己故事的人。 因为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在一瞬间看破别人的心思,将还没举起的刀子夺下。 因为只有那样的人,才会知道用洗脸时留下的水滴,掩盖自己的泪痕。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八十八章 越狱计划 洗了一把脸,在推车旁那名男人的注视下,刘某仁慢慢将餐刀放进了餐车里。 这个过程被姬霄的背影挡住,没有人能够看见推车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在去往餐厅的路上,见四下无人,刘某仁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不对……我想问的是,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很显然,他最想知道的不是自己藏刀之事为何会败露,而是一些说不清也道不明,从未对自己以外的多少个人说过的,藏在心底的秘辛。 为什么,面前的这名年轻男子会知道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刘某仁只将一些苦水倾诉过给寥寥数人,而这不满一手之数的几个人里,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一个人都没有。 神秘,刘某仁对这名年轻男人的第一印象,除了神秘,还是神秘。 那名充满了神秘感的男子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头:「到了再说吧。」 「而且……知道多少不重要,比如问问,我不知道什么?」男子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之后,独自推车走在前面,只留下一个愣在原地的刘某仁,好几秒之后才想起来追上去。 从一楼走廊,到电梯间,再到二楼厨房,一路无言,可刘某仁心底却不能停下对于面前这人的猜想。 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到底又对这些事情,有着多少掌控? 他到底是知道自己不会挥刀相向,还是对局势有着绝对的掌控? 他到底是知道今天在精神病院里的工作人员不足一手之数,还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牢里有着牢靠的人脉? 他到底是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走向,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一清二楚? 刘某仁不知道,他只能埋头做事,默默拿勺子舀起一勺又一勺的饭菜,然后将餐盘递给身旁的姬霄。 「差不多够了。」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说完,姬霄招了招手,侧过身来,在某个角度挡住了摄像头视野里餐车的一部分。 他手掌微微下垂,似乎意有所指。目光所向之处,正是身前那辆装满了丰盛食物餐盘的那辆金属推车。 姬霄一边在摄像头的视野死角用下垂的双手比了一个「二」的手势,嘴上一边说着些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尊老爱幼啊,等会你还是按我刚才的顺序发:先发给老人家吃,最后再自己拿,这才是年轻人应有的表现……」 刘某仁一边用一个个盖子盖上餐盘,一边不动声色地蹲了下去,看向了推车下面那层,一个透明真空包装袋子里,装着一套整齐干净的礼服。 从露在外面的价格标牌可以看出,这套衣服,似乎是全新的。 刘某仁先是一愣,而后又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最后则是陷入了深深的迷惘当中。 这是什么?他最初想。 意识到这是一件出席什么场合的服装,意识到这件服装的贵重之后,虽然还没有实际穿上过这套西装,但刘某仁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这套衣服一定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丝毫不差。 就连身高体重等各种个人隐私都能知道,这一点几乎已经不能为刘某仁带来震撼感了。事实上,这套衣服给他带来的,只是前路无尽的迷茫。 这套衣服,如果真是给自己的……那么,得到这套衣服的自己,又该要做出怎么样的抉择,又该要踏上什么样的道路? 还没等他多想,面前的那套衣服就已经伴随着金属推车远去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刘某仁连忙追了上去,第二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会需要盖子底下的那件东西,这就足够了。」 「……回去再慢慢想吧,」姬霄用一个半球形的盖子盖住了那套衣服,「用你的办法处理好这件事,这算是……我的一点小贿赂吧。」 「贿赂?」刘某仁下意识地重复了一次。 「没错,贿赂,」姬霄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似乎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这可以算是一场交易,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过一段时间,我是说,大概不会很久——在这个月底之前,我希望你可以配合,为我做一件不违反你原则的事情。」 「什么事?」刘某仁刚问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事实上,立刻探询对方的心思显得实在是有些没诚意了。 「没关系,」似乎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姬霄如此说道,「我本来就打算在这几天告诉你,后面忙起来了,也怕忘事。你听过之后,可以考虑两三天,再给我最后的答复。」 「……无论交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这件表示友谊的小礼物,都是属于你的了。这一点,不会因为你拒绝一次两次帮忙,就因此改变。」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刘某仁也不好意思拒绝了,他凑上前去,那名年轻男人神秘兮兮地在他耳边道了两个字。 直到将早餐餐盘依次分发,直到将西装藏好在枕套下边,直到吃完早餐,直到洗漱完毕,直到上完厕所…… 可以说,这个早上,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那两个大字都始终在刘某仁心底盘旋不散: 越狱。 太疯狂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可是,每每想起初次见面的今天,想起光是初次见面的这十数分钟,那名名字叫做姬霄的年轻男子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他心底就有一个声音默默告诉自己:如果是那个人的计划的话,也许真有成功的机会! 戒备松懈的查房时间过去了之后,刘某仁这才从大病房里面走出,从老头老太老大叔的簇拥中挤出,走向了姬霄所住的单间牢房。 姬霄给了他三天的考虑时间,事实上,他连其中的三个小时都没有用上,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说说你的计划吧。」刘某仁正要和牢房里的姬霄说话,却发现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正在穿上一条深色的长裤。 长裤啊,不愧是有人脉的家伙,连这种东西都能搞到…… 下一刻,刘某仁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他定眼看去,看见了旁边床铺上放着的一件衬衣,一件上衣外套,一顶帽子…… 「等等,这不是安保人员的制服吗?」他瞪大了双眼,失声惊叹道。 「你连这种东西都能搞得到?」 姬霄没有回答,而是默默穿上了整套制服,整理好凌乱的衣领和衣摆之后,他这才转过身来,微笑道:「很少有机会能够出去吧?」 还没等刘某仁说话,他便带路走在了前面,背着双手,颇一副正经模样。 走到大门口处,他扯了扯帽子,向着摄像头比了一个手势,过了一阵子,有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监控室里面跑来。 来者不是别人,竟是这所精神病院安保部队的大队长!: 姬霄这人,他掌控的资源,居然已经恐怖到了这种地步! 刘某仁一边摇摇头,一边在心底暗叹道人不可貌相,一边充满着震撼,看着安保大队长孙大树,亲自动手,帮他们推开了沉重的两道大门。 临走之前,他似乎还听到那安保队长微不可闻地在姬霄耳边提醒一句:「不要耽搁太久。」 这在刘某仁眼里看来,自然又多了一层不一样的意味:就连安保队长,优先关注的,都不是面前这名年轻男子落跑与否,而是他的生命安全! 这一事 实,再次刷新了他对姬霄的认知。 一种由未知产生的恐惧,由恐惧产生的敬畏,一种无言的敬畏感从刘某仁心底油然而生。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在这个地方摄像头只能录像而不能收音之后,姬霄背对着大门的方向,缓缓开始说道:「你看……是这么回事的。」 「如果你只想离开一段时间,那是再简单不过了,只要掌握着一定人脉,或者这所精神病院里某些人的把柄,随时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他用双手比划道,「如果只是想要离开一小段时间,只要你不是被重点监控的家伙,离开个几小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重复道。 「当然,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我,需要的时间,都稍微比那要长一些……」说着,姬霄捻起了大拇指和食指,「所以,这就引申到我那个发自内心的诚恳请求了。」 「请说。」刘某仁正色道。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已经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语。 「我会为你制造条件,为你消除通缉,为你创造漏洞……总而言之,我需要一个人越狱三四天不被抓到,来掩护我永远逃出这道牢笼。」姬霄神色肃穆道。 「计划是什么?」问题刚问出口,刘某仁似乎是为了提高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印象,又补充了一句,「我只需要知道我负责的那部分就可以了。」 「你负责的部分很简单……」姬霄笑了笑。 「……在某个夜晚,会有一个人打开这精神病院里所有牢房的门锁,包括最重要的大门。」 「……你要做的,就是从那敞开的大门冲出去,带着所有人冲进夜色,消失在山林当中。」 姬霄计划的不是用一个人来为他掩护,而是藏木于林,放走所有病人,在所有人的掩护下,逃出精神病院! 秋后算账 第三百八十九章 环环相扣 一望无垠的原高尔夫球场草皮上,一袭初晨的清澈阳光打在两名穿着病号服的身影上。 姬霄的阐述,就像是在刘某仁面前展开了一副充满着无限可能的画卷,画卷当中所描绘的,是充满着无限希望的未来。 「我需要怎么做?」刘某仁沉重地咽了一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影响到任何人。 特别是面前这名他怎么也看不透的男人,唯独这个人,他绝对不想得罪。 「保持体力,脚部别受伤就行,」说着,他指向远方的树林,「到时候,你们有着充足的时间,四散逃进树林——跑的快不快,反倒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是,到时候……你可能要扮成我……」在禁闭室当中度过的两天,姬霄对越狱计划已经有了些许眉目,还差一些细节,就连他自己都还没想好。 「到时候再说吧!」他话锋一转,笑着拍了拍刘某仁的肩头,示意后者不要有着太大压力,「就连我自己都还没想好,就连你也不知道我的完整计划……知道完整计划的人越少,我逃出的概率就越大。」 字里行间,根本没有提及刘某仁逃出的概率,似乎在他看来,刘某仁这种普通的病人逃出的事,易如反掌,就没有失败的可能性。 「详细的等我做好准备再谈:等我做好准备,就会告诉你逃出的时间和地点。」说着,姬霄招呼一声,挥了挥手,自顾自地走回了精神病院里。 被留下的刘某仁,看着远处似乎触手可及的茂密树林,想起在清晨时见到的,疏松的安保配置,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似乎是在暗暗思索着要不要趁机逃出去。 他摸了摸肚皮前微微隆起的那块地方:那不是什么身材肥胖产生的隆起,事实上,从得到衣服的瞬间起,他就有想过找个什么机会逃出去。 此时此刻,正是最好不过的时机。 刘某仁的手一再举起,又一再放下,经过了漫长的心理挣扎之后,他这才收回了手,转过身,走向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他竟然冒出了一身的虚汗。 一瞬间,他的身影似乎都佝偻了不少。 刘某仁回到大门前,大门旁边果然是站着人的:安保队长孙大树和姬霄似乎在谈着些什么,见刘某仁到来,他们简单说了几句,便在这个往精神病院走来的病人能够听到之前,结束了对话。 「很高兴与你合作。」姬霄伸出右手,郑重地与刘某仁握了握手。 似乎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关上两扇铁门之后,往着精神病院里走去时,他又自顾自地解释道:「刚才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谈了些有关计划的细节——要让内行人士评判一下计划某些部分的可行性。」 「……至于你,」说着,他话锋一转,又看向了身边的刘某仁,「我很诧异,你居然没有趁着那个机会逃出去。」 前面的一大段话还算是稀松平常的称赞,刘某仁平静地接受了,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甚至在心底的最深处,可能还有些后悔起来了。 「要知道,员工体检这种事,可是字面意义上真真正正「一年只有一次」的好事,如果我不是什么被重点监控的对象的话,早就趁那个时间段溜之大吉了。」 「……不过,」姬霄又转口说道,「如果你在那时溜出去了,在特别的日子到来之前,不就要流离失所,四处窜逃了吗?反正都是越狱,还不如在几天之后,在其他人的掩护下逃走——五十个人找一个人,和五十个人找五十个人,被追捕的人承受的压力可是截然不同的。」 这倒也在理,听到这番话之后,刘某仁的心情也是好上了不少。 他不知道 的是,如果今天走了,面前的年轻男人总会找到下一个「刘某仁」,来代替越狱计划当中作为诱饵的一环. 而从刘某仁的角度来看:如果他失去了姬霄的帮助,无论是从精神病院里的追捕名单当中消失,还是在都市的监控下消除行踪,亦或者是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少了姬霄的帮助,他将寸步难行。 姬霄总说双方的交易是公平的,其实那只是一种谦逊的说法。 姬霄并不缺少这么一颗棋子,而刘某仁少了姬霄的帮助,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便难如登天。 「你不怕我们的对话被听到?」刘某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角落的摄像头。 「会有人不小心删掉的,总会有人……」姬霄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后面的话,自然要小心一点。」 刚才和孙大树的谈话,他已经确认了计划的全貌,剩下的,就是一步步做准备了。 但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让孙大树,这个自己在精神病院里最大的「帮凶」,获得在这间精神病院里最大的话语权。 从目前的状态看来,交给他办的第三件事已经办成了。. 事情顺利的话,自己两人联手,很快就能赶走那名说一不二,知晓精神病院一切秘辛的医生。 庄风现在很糟心。 他本想在姬霄出院的今天,重点监视刘某仁的动向,藉此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没想到,早上刚起来,就被其他工作人员拉着拽着,带上了大巴车。 「你不知道吗?」其他工作人员如此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还给庄风展示着手环上收到的邮件。 年度体检。 这种一年一度的员工福利,在平时或许算是一件好事,在今天到来,则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坏事。 他也许是因为过度聚焦在刘某仁的事情上面了,也许是因为邮箱系统自动屏蔽这封有垃圾邮件嫌疑的电子邮件了……谁知道呢? 庄风并不想去,可惜的是,这种事情是由不得他的。 要是放在正常的精神病院,年度体检可能只是一种可去可不去的福利事件;可放在这间带有监狱,拷问所,情报机构性质的精神病院里,就不一样了: 上到每一名医生护士,下至厨房里面舀菜还要颠勺的阿姨,都可能知道这世界上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了检查他们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为了检查他们是否依旧忠诚于自己所隶属的部门,一年一度的测试,是必要的。 这测试,必须由精神病院自己发起,必须由信得过的那些医生护士来检查;而不能交由外边随便一家医疗机构来进行——即便那医疗机构是玄盟境内最强的医院,也不行。 只有这样,情报才不会泄露出去:情报泄露的唯一可能,就是这链条上面的好几个点,同时发起背叛,才有成事的可能。 庄风深知这里面的门当,所以他心底也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逃过这么一次员工体检的,无奈只能作罢,将监视的想法抛在脑后,乖乖坐上前往另一所医院的大巴车。 孙大树并没有坐上这班大巴车,他是计划当中第二批进行体检,在第一天留守精神病院镇场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有机会办成姬霄交给他的第二个任务,第二件事: 「用什么理由也好,发起今年的员工体检吧,」记忆当中,那人如此说道,「到时候,想办法在体检的地方打个电话给我。」 孙大树不但办到了,在姬霄有意无意的暗示下,他还用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促成了此事:谎称庄风这名负责刑讯的医生,已经有了精神分裂的前兆。 这在上面看来,可是一件不可不防的大事,即 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是真的,也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彻查。 不但庄风的心底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无心栽柳之下,检查机构那边,也提前有了一个错误的第一印象。 即便事后有人查出是孙大树撒谎了,也只会查回到孙大树头上——因为他和庄风有着明显的利益冲突关系。 据孙大树所述,他所参加过的体检,体检报告都不是当天出的。 这也是在无声地述说着,这其中篡改的可能性。 发起体检的一方自以为在发起之前,就从根源上解决了舞弊的可能性,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测试结果被篡改的可能性。 有的时候,并不需要改掉一篇文章里的多少个字,就能将它表达的意思给彻底扭转。 再加上医生们对庄风有着成见,有着错误的第一印象…… 可以这么说,只要孙大树能够成功在医院打出电话,姬霄就有把握凭借着白注的黑客设备,凭借那枚手环,攻克医院里的所有设备,进而篡改前一天进行的,第一批体检的报告。 初步报告出现了问题,就会要求庄风做第二次详细检查——这将从专业的角度上,用外人的专业眼光来说服他: 你,已经疯掉了。 即便庄风意志依旧坚定不移,来自上级的怀疑也一定会让他忙不过来……到那时候,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精神病院里拥有最大话语权的人,就顺理成章变成了孙大树,这名安保队长。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圈套。 秋后算账 第三百九十章 密信 亲自和安保队长孙大树确认过,对方已经完成了自己交给他办的三件事,现在,姬霄已无后顾之忧。 第一件事,也就是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通知于万里,谎报自己的去向,随便编了个什么打工地点糊弄过去,并且千叮万嘱要他这一周时刻蹲守在病房里,不要为自己担心。 这么一来,到了十六号那天,必然有人可以守在病榻前,陪伴病人的最后一刻…… 第二件事,则是准备体检,准备电话。 有了这一着,就有了调虎离山的保证,就有了修改病历的可能性。这是能一举翻盘的一手妙棋,也是第二重要的事,故而放在中间。 第三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就是准备出今天早上这个环境。 有了这个环境,姬霄就有把握镇住那刘某仁,以德服人,争取用不需要暴力的方式,解决这场劫持人质的闹剧。 这三件事,完成得一件比一件要成功,越狱一事,已经可以算是十拿九稳。 接下来,就算被一口气关押到十五号十六号那天,也并无大碍。 唯一的问题是:证明时空穿梭的「随身物品」那边,库帕的进度,能赶在发布会之前完成吗? 没了证据,一切都只是空口无凭的笑话;没了证据,没有人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 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趁庄风回来之前想办法去联系一下库帕,一名安保人员压低帽子,双手捧着一件用厚厚的报纸包裹起来的圆柱状东西,快步走了过来。 「有人探监,只留下这个就走了,经扫描并无可疑之处……」保安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姬霄有意无意地从顶端往里面瞥了一眼,像是变戏法一般,抽出了一张大额的钞票,又在那安保人员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闪电一般的速度,塞进了他胸前的口袋里。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着,他接过那报纸卷起来的的东西,就不再管安保人员这边的反应,自顾自地拆开报纸,查看了起来。 包裹里面装着的,是一瓶全新的,足足有八年之久的陈年老酿。 虽然还没到十年之期,但也算得上是一比一的好酒了。 一张字条在报纸散开之后掉了出来。 生日快乐。上面这么写着。 「谢谢,」那保安也不客气,收钱之后满意地点点头,「也祝你生日快乐,先生。我会向厨房那边问问,看看在今天的午餐晚餐方面,能不能再来点额外的「生日礼物」。」说完,保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张再普通不过的,名片大小的卡片,显然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查看,甚至可能经受过高温加热,低温速冻,发现没有什么隐藏信息,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后,院方这才悻悻地塞回到了报纸里面,到姬霄手上的时候,已经有种饱经风霜的既视感了。 姬霄心底清楚,现在知道他在精神病院里的,只有库帕一人,如果这不是什么诱骗自己的圈套,那就只能是库帕送入精神病院当中的信息。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和你联系」么……没想到,还真被他办到了。」说着,姬霄又将瓶子举起到日光下,借着阳光寻找着瓶身的异样之处,那张纸片则早就被他丢开,扔到了一边。: 那张纸早就被翻来覆去地看烂掉了,就算真有什么信息在上面,也到不了姬霄手上。 所以,这传进来的密信,一定在这瓶酒上——这瓶酒,一定有什么问题。 是瓶身打磨过后特殊角度的透光折射?还是瓶身上的小字藏了什么信息?姬霄琢磨了一会儿,打开酒瓶用手指一点,尝了一口,将酒水倒了个干干净净,也没见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他将瓶子里装满水,又借着阳光的照射,不断转动瓶子,地面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光线构成的字样。 看着立在地上的酒瓶,回想着毫无特殊之处的瓶身包装纸,姬霄挠了挠头,心底暗暗想道:这库帕传进来的暗号,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只有他们内部人员才知道的交流暗号,不然肯定有被识破的风险。 这暗号,一定是由两人之间的交集作为暗示,从暗示得到启发,从而得到某种解读信息的手段——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只有这样才符合逻辑,他学着于万里的思维方式,在心底推理道。 瓶子,酒,报纸,名片…… 平平无奇的瓶子,极品的好酒,咖啡印渍的报纸,没有特别的名片…… 说到底,那张名片,会不会只是一个用来转移注意力的幌子? 假若自己和精神病院外的人有了约定,知道什么时间点会有人送东西过来——如果院方按着东西不递交,这也能传达某种信息…… 想得越多,就越想不到,姬霄自己都快要把自己绕晕了。 等等……时间点…… 他捡起在地上放着的酒瓶,瓶身上俨然写着一个八年前的生产日期: 2042/10/18 十月十八号,这正是天逸公司新闻发布会的举办日期,这会是巧合吗? 「如果说日期是指引……那么八年,八年对应的是八天吗?八天之后的新闻发布会,对应的是八天之后吗?」 几个风牛马不相及的点串联了起来,但这还不够,这还不能算是什么逻辑通顺的信息。 还漏了什么?是那张名片吗? 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有「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生日快乐?等等,我的生日并不是今天,姬霄发现了一个问题。 以库帕的资源,不可能查不到他姬霄的出生日期这种随随便便就能搞到的个人信息,故意将今天说成一个错误的日子,这又有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了躺在地上的那份报纸。 这瓶酒并不是昨晚送过来的,不然庄风就会有了新的线索,而不是因为走投无路而放我出来,观察我和刘某仁之间的联系,姬霄推测道。 如果是今天早上送过来的,那么上面包裹的,应该也是今天的报纸……姬霄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连忙跪在地上,翻看起了那一份份报纸。 果然,那几份报纸都是一样的日期——这几份报纸,都是昨天的报纸! 「如果说,报纸上面的日期对应着和我实际出生日期并不相符的「生日贺卡」,那么最后要传递到我这里的信息,就一定藏在这份一股子咖啡味的报纸上!」 报纸上面的新闻是无法被普通人更改的,但是,每一份报纸都有一个板块,是可以被买下的。 那就是报纸的留言板块。 虽然大部分时候,这上面刊登的都是五花八门的工作招聘信息,但是姬霄相信,就在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招聘信息当中,有着唯有他才能读懂的密信。 很快,他就从这几份不同报社出版的不同报纸当中,找到了一份相同点。 萧先生,有一位「萧先生」,在这几份不同的报纸上面,刊登了一模一样的招聘信息: 诚聘安保人员,不需要自行携带制服,但有对应聘人员枪械执照方面的考察:应聘人员应至少拥有两种不同的枪械执照,需要应聘者有一定程度的电子科技知识,目前四个空位已收到三份简历,联系电话…… 这乍一看,似乎没头没脑的,半点没交代清楚背景信息,像是份什么不可靠的野鸡工作,可一旦联想到两人之间共同的交集: 时空穿梭事件,这些暗语就变得很好理解了。 「不需要自行携带制服」——衣服,找不到了。 「至少拥有两种不同的枪械执照」——两把来自不同时空的枪,已经有了下落。 「需要应聘者有一定程度的电子科技知识」——u盘,已经找到。 「目前四个空位已收到三份简历」——四样东西已经找到了三样,赶紧想办法联系! 「会不会……有些牵强?」姬霄看看报纸,又自问道。 验证的方法向来很简单。 「不过……只要骇入那个对应的手机号码,就能知道了。」 收到了应该是来自库帕的信息之后,他也是松了一口气,将那些空瓶子脏报纸一处理,牢房里看不出来半点有人送东西进来过的痕迹。 这么一来,无论这是不是外界传来的信息,都不会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拿去研究。 做完这一切,姬霄这才回到牢房,做起了一系列不需要器材的运动。 养精蓄锐,这是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做的事情。 只有等那庄风回到精神病院,才能依照对方的反应,来思考自己的下一步动向。 再说这庄风,在姬霄的一系列算计之下,也算是精疲力竭。 假若他知道了今天有人通风报信,送了瓶疑似暗号密码的酒进来,估计又要被气个半死。 不仅如此,体检的日期,还让他完美错过了姬霄刘某仁两人之间的密谋,等到他回到病院时,录像早就被删除的干干净净。 他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条又一条的线索,一回到精神病院,就开始了对刘某仁的密切监视。 只可惜,直到越狱前一天,姬霄再未和刘某仁说过一句话。 秋后算账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体检 重复的一天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过去了,只是在这一次,一场犯罪在实施的念头从心底萌发之前,便被人无声地扼杀掉了。 庄风的焦躁情绪,就像层层垒起的积木高塔,逐渐堆叠起来。 从死期的预告,再到调查的一无所获,再到监视的失利,紧接着是医生方面一个又一个的精神科相关的问题……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不消除掉这股负面情绪,脑部的大部分活动:产生的每一个念头,调动的每一种情感,都会因此受到影响。 在这种躁动的状态下,别说找到其他人的秘密或者把柄了,他自己身上,就满是破绽。 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庄风竟也忘了调查自己外出时精神病院内部的监控录像和录音,既然没有调查,那自然就不会发现监控录像当中少去了一段。 次日,清晨。 孙大树忐忑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向精神病院锈迹斑斑的淡灰色金属大门,内心满是担忧。 一直到上大巴车为止,姬霄都没有试图以任何方式来联系他。 生活中有的事情就像是杯子里的半杯水,有的人看它说杯子是半满的,有人看了它说杯子是半空的。 从姬霄的角度来说:一方面,更多的蛛丝马迹就意味着更多追查的线索——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联络孙大树,而给这次篡改病历行动留下更多的痕迹。 再者,就是他乐观地认为:既然已经在医院相关的人和事上做了无数的筛选,以确保体检者不能通过人脉关系影响某些检查结果……相对的,对于体检者舞弊可能性的考虑,就会有所松懈。 孙大树对于此事,则始终保持谨慎看法——他认为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遗憾的是,孙大树的预感成真了。 客观公正地来说,两人的看法,都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 乐观来看,院方的安全措施的确要比其它机密项目来得松懈。 悲观来看,即便只有全联盟国升学考试程度的安保措施,也足够让人头大了。 金属探测仪,信号屏蔽器,还有一个进行简易搜身的巡查人员。 就是这最最简单最最朴实的三样基础安保措施构成的防线,就足够让孙大树傻了眼。 有了金属探测仪,手环之类的可以和外界联络的电子设备带不进诊室里;有了信号屏蔽器,即便带进去了也没有发射信号的可能性。 这该怎么办?看着前面坐着排队的同事,孙大树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于他而言,姬霄的话无形之中拥有着一种独特的说服力,一种奇妙的魔力,这种与生俱来的读懂心思,对症下药的天赋,无形之中,已经让孙大树将面前门户大开的检查诊室,和自己今后的仕途,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只有比别人低,比别人落后的人,才会知道各种赢在起跑线上的人不知道的技巧,才会知道怎么玩弄规则,怎么抢跑舞弊——因为他们要为了生计,要为了活着拼命赛跑。 得想办法看到里面的全貌,一定得看到里面一眼:只有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样的器械设施,才有机会针对具体情况,想出具体办法,孙大树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将拳头凑到嘴边,微微咳嗽两声,站了起来,从最末尾的座椅上站起,走向走廊的另一头。 诊室的大门向里敞开着,这岂不是对孙大树来说,最好的情况?他咽了一下,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径直向前走去。 经过诊室门口时,他向里边望了一眼: 悬挂着的帘子遮蔽住了一块区域,看那底下的轮子脚和形状大小不难想象出,是一张便于移动的病床, 天花板上挂着什么仪器,似乎可以直接用红外线测量人的身高……不对,这些都不重要,孙大树在心底想道。 办公桌面格外宽大,桌面底下有着供体检双方放脚的空当,看到这种桌面的瞬间,孙大树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他能顺利瞒天过海,将自己的手环带进去,在桌面底下偷偷拨打一个号码,可比升学考试靠纸条作弊简单多了。 房间天花板的一脚,有着一个如同八爪鱼一般,张牙舞爪地伸出七八根天线,亮着「工作中」圆形蓝灯的小巧仪器——看样子,那就是房间内部的信号屏蔽器。 从门外的角度看不到连接屏蔽器的电线,事实上,想要切断信号屏蔽也只是无稽之谈:众目睽睽之下,哪有够得着天花板角落那个长得跟路由器一样的屏蔽器的可能? 那该怎么办?在外面打电话,就能成事了吗?还是一定要到了体检那个诊室再打?姬霄从未提过和这些相关的细节,面对着一个刚刚背下的陌生号码,孙大树也不知道拨通了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会像那些警匪间谍电影里面一样,拨通一定时间就开始通过信号反向追踪,寻找到信号来源地点吗?会通过网络通信达成某种目标吗?孙大树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很简单的道理:对方越是防范什么,意味着对方越是害怕什么。信号屏蔽器的存在绝不是什么没有用的摆设。 如果对方害怕信号进入房间,或是害怕信号离开房间,那很有可能就说明,同样一个拨通电话的动作,在诊室内部和诊室外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 医生此时正用侧面对着自己,手上一块板子,正在纸张上写着些什么……旁边的办公桌上一块显示器屏幕,屏幕旁边是一个笔筒,笔筒旁边……是一部连了线的……? 还没等他看个清楚,门内探出了一道带着疑惑的目光。 是那守门的保安。 眼见着那名保安直直看向自己,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做贼心虚,平日统领着同一级别的保安的安保队长孙大树,竟不自觉地缩了缩。 看到门外人僵硬而又诡异的行径,那名保安,竟是径直走了出来! 不好!被发现了吗!孙大树一咬牙,打算装成没事人,就这样直接找个什么借口走到走廊的另一侧,过段时间再走回来。 未曾想到,门内的那名保安,竟出声叫住了他! 「你!」那保安大声说道,「没错,就是你,站在门外那个。」 「怎么了?」孙大树有些心虚地问道,得亏他被吓住的时候是后背流汗而不是额边流汗,不然的话,看到他这么鬼鬼祟祟的行为,今天体检对他使用的仪器,恐怕又要多上一部测谎仪了。 保安才刚说两句话,门外的孙大树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有些苍白。 「你是干什么的?」门内那人如此问道。 正当孙大树忐忑不安地以为,自己当场被识破,来了个人赃俱获,有些不知所措时,那保安又开口了: 「抽烟还是撒尿?算了……」说着,他转过身去,和医生交头接耳几句,又转过身来,手里变戏法一般,多出了一只带有盖子的塑料试管。 「不是第一次体检吧?前面的尿不能要,后面的装进试管里,擦干净试管进诊室之后验证身份打印出条形码标签,贴在试管上……」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大段,也没管孙大树听没听进去——反正医生等会总会再说一次的,听漏了也不碍事。 看着这个保安絮絮叨叨的样子,孙大树心底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重重落地,松了一大口气。 好险好险,幸好没被发现,他有些庆幸地想道。 谢过保安之后,孙大树就要离 开,那保安又补了一句:「烟瘾尽量看看能不能忍忍吧,医生很讨厌这股烟臭味,昨天就有好几个病人被劈头盖脸地骂呢——医生才不会管你进入诊室之前是什么身份,进了诊室,就只是病人,仅此而已。」 「……还有,厕所在那边。」保安指着孙大树来时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孙大树有一种被识破了一切的心虚感觉,逃也似地快步向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走到厕所里边,他手微微颤抖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有些犹豫。 良久,他还是决定先上个厕所冷静一下——要是不把抽烟撒尿这两个选项其中之一完成了,恐怕保安就更怀疑他了。 出了厕所隔间门,他照常洗手,照常不用厕所的烘干机,而是直接甩干,最后剩余的水滴,再在双腿裤子上一擦,就完事了。 这时,一道微弱的秋风吹入,吹拂在满是水滴的双手上,有一种微凉的感觉。 风?他看向风吹入的方向——那里当然会有着一扇窗户。 这么看来,会不会诊室里边,也是这个方向的窗户? 如果诊室里面烟味太重,会不会迫使医生自己动手打开窗户?虽然孙大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开了窗户又能怎样,但这个新奇的发现成了他发泄烟瘾的借口,他决定试上一试。 不需要很久,他就会喜出望外地发现,这股敏锐的直觉,已经成功帮助他获得了自己也未曾预料到的先机。 秋后算账 第三百九十二章 测谎仪 正当一个又一个熄灭的烟头被丢进马桶里面时,走廊外面传来了一声吆喝。 「孙队长,到你体检了。」门外的声音招呼道。 孙大树惋惜地看看指间微微冒着红光的烟头,烟灰落在手背上,他微微一抖手,将灰震落,又将烟放到嘴边嘬了一大口,这才顺手将最后一个烟头甩进了马桶里,按下了冲水键。 终于轮到他了,紧张感没有减轻半分,反而还在无形当中继续堆叠着。 坐的离门口太远,没能看到其他人走的是什么流程,他环顾四周,不少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塑料试管,似乎在做着上厕所的准备。 「有什么金属制品、电子设备,请现在交出来。」说着,门口的保安拿出了一个灰色的托盘。 保安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探测仪器,孙大树没有做出偷带手环的尝试,干干脆脆地摘了下来,放进了托盘里面。 随着仪器一阵扫描,警报声没有响起,保安点点头之后,示意他可以进去。 要问为什么他没有纠结于手环这件联络工具?原因很简单。 他在门外一瞥的时候,看见了一部连接着电话线的老式电话。 走线的电话,怎么会被信号屏蔽器屏蔽? 问题是,要怎么才能接触到那部电话,而不被医生们发现啊……孙大树一边不动神色地将自己的目光从那部电话机上面移开,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姓名……」医生刚要照常开始做身份方面的问话,刚问出「姓名」二字,就皱起了眉头。 「好重的烟味,」他鄙夷地说道,「门外的保安没告诉过你们体检前不能抽烟吗?不说这该死的臭味,体检前抽烟还会影响各项指标的结果。」 正当孙大树想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的时候,医生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之意,从椅子上站起,转过身去。 似乎是考虑到后面还有更多潜在的烟民,他推开了窗户。 逐渐强盛起来的秋风,呼呼地从孙大树脸边刮过,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 趁着那医生转身过去的时候,孙大树试探性地伸出了手,按下了电话机上的三位数字。 「零,零,二……后面的七位数字是……」 转身的短暂时间,自然不够他完整输入十位数字,还没等他按下下一个按键,不远处的医生,就转过身了! 孙大树一愣,手猛地抽回也不是,留在电话上也不是,只好撑在桌面上。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他焦急地想道。 一着急,为了和撑在桌面这个手部动作配合,他居然原地站了起来! 看着脸色苍白,一脸虚汗而又沉默的孙大树,医生长久地凝视着他。 经历一阵漫长的沉默,医生这才带着些夸张的色彩,缓缓开口说道:「冷也不关我的事,怪就怪你自己非要在提醒之后抽烟吧。不通风透气,这烟味到了明天都散不去。」 「好。」孙大树如此答道,略显沙哑的嗓音里听不出太多愤怒亦或者是什么别的感***彩。 正当医生用面部扫描技术确认着面前男人的身份时,孙大树这才瘫倒在办公椅上面,看着低头确认着什么的医生,有一种整个人都因为放松而瘪了下去的错觉。 好险,差点就当场人赃俱获了,他有些庆幸地想道。 他不知道的是,这种心虚的态度,足以引起一名医生的注意。 如果说,医生他并没有因为按键的声音和孙大树手部的动作第一时间捕捉到什么踪影,那么现在孙大树所展现出来的,一些不自知的微动作,则彻底将这名安保队长内心的动摇展露无余。 医生不知 道这人隐瞒了什么,在害怕些什么,但是精通心理学的他心底很清楚,对方一定在隐藏着些什么。 「体检」最重要的一部分意义也正是如此:挖掘出这些人们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无论那秘密是某种疾病,还是什么不能告人的把柄。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外面的保安去把测谎的辅助仪器拿来。 保安将托盘留在了房间里面,里面俨然躺着一枚属于孙大树的手环。 手环的通话功能,已经被他提前绑定好了一键拨号的功能,只要按下寥寥几个按键,就能直接拨通姬霄交付给他的那个号码。 问题是,没有科技会适应倒退多年的风潮,就像电子设备的接口随着时代在不断更迭一样,这条电话线,也只能接上房间里这部定制的,为了显摆的电话。 按键静音,没有发出什么滴滴声,只是一个美好的巧合,一个幸运的意外——要是拨通电话的瞬间传出了几十年前那种嘟嘟的提示音,那孙大树可就人赃俱获了。 没有办法,手环是打不通电话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想到这里,孙大树咬咬牙,主动开口问道:「医生,还有什么项目要检查?」 沙沙的打印声响起,他目光毫不避让地和医生对视着,左手伸进了胸前的口袋摸索着什么,吸引着面前穿着白大褂男人的注意力,右手则是默不作声地探向了电话机,凭借着记忆,就像在键盘上面盲打字一般,轻轻按下了某个按键,然后又不引人注目地缩了回来。 十位数字的电话号码,如今已经按下了四位。说实话,孙大树在自己的人生当中从未遇到过如此艰难的作弊行径,即便是要他在什么升学考试或者是岗位统一考试的考场上作弊,他也敢说不比面前的困境惊险,不比面前的险境困难。 常规的考试作弊,那都是一个监考者加上几个监控摄像头,一个人想要盯住几十个人的小动作,比上一对一的盯防,压力当然是截然不同的。 掏了半天,最后在医生的注视下,他取出了一支外表被清洗过的塑料视频,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医生贴上刚刚打印出的标签,放到了身后的架子上,就在这么一瞬间,孙大树的手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探了上去。 谁知道,这是医生的一个假动作!他还没有将试管***架子上,就已经转过身来,此时面前的孙大树,被逮了个正着,一只右手,正悬在电话机上方! 事已至此,只能死不承认了!想到这里,孙大树更是明目张胆地按下了第五个数字! 按了一下之后,他这才腆着脸问道:「这是模型吗?还是真正能用的电话?在这个年代,真少见啊……」 医生似乎对他的小动作有些不满,但是也绝不会想到有人会用「在诊室里面,用自己的座机打电话」这种作弊方式,只是冷漠地训斥了一声之后,没好气地回答道:「当然是能用的,不能用的话——接一条线穿进墙里面干什么?有这种设计吗?」 「别随便碰房间里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的话。」医生再次强调道。 人赃并获的惨剧,被孙大树用强大的心理素质化险为夷,改变了局势。 要是现在进行一系列指标检测,他的每分钟心跳数,必定会比常人高出许多。 就差一半了,孙大树尽可能用平静地语调在心底自言自语道,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而幸运的是,他这种不正常的兴奋程度,则是误打误撞,被医生解读成了吸烟后的过度亢奋。 正当他的右手又要鬼鬼祟祟地探上去的时候,身后冷不防地传来一道声音。 「医生,我把你需要的东西拿过来了。」 孙大树转过身去, 背后是一件脚下带着轮子的,足有一名成年人胸口高的不知名仪器,一条线延申到了走廊外边,剩下的,还有好几条不知道什么作用的短线,搭在了仪器的表面上。 趁着保安在整理线材,医生也在看着仪器的瞬间,他的右手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按下了一个数字。 还差四个数字!就快要完成了! 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眼神不可避地和医生双目交错了一下。 自以为读懂了孙大树心思的医生,冷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说道:「其它的常规项目不可避免地会被你的抽烟行为影响,就先不急着做了:在保安检查线材和仪器运作情况的时候,我们先做了最简单的几样体检,等仪器准备完毕,就开始检测。」 「……你一定想问,是什么检测?」医生带着一个诡异地笑容盯着他,让孙大树在心虚的情况下,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椅子上靠了靠。 「是测谎仪——这种东西,你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了吧?」 孙大树心底一揪,但他依旧没有被医生这句话吓住: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联想到他要对电话座机做的事。 只要监考者不知道你要作弊,就绝不会有抓获你作弊的可能性。 这时,做了个「一切正常」手势后,准备离开的保安,又站在门外,将脑袋探进来,补了一句话。 这一句话,让本就有些紧张的孙大树,有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愣住了。 「医生,注意接电话,」门外的保安如此说道,「上面好像要在差不多这几分钟和你联系,前台等会会把电话转接到你这里。」 秋后算账 第三百九十三章 问话 正当孙大树因为电话号码十个数字当中的六个数字已经按下,有些沾沾自喜的时候,门外保安的传话,便彻底击碎了他心底的侥幸和幻想。 孙大树在科学技术方面没有什么造诣,更没有什么深入学习的天赋——事实上,这正是他成为安保队长的主要原因, 但是,即便凭借着他那贫乏的知识存储,也清晰的知道:一个新电话接通的瞬间,之前按下的六个电话号码数字,就会瞬间化为乌有。 这种近乎生活常识的知识,一瞬间就如同闪电一般,划过了他的脑海,撕裂了他所有美好的幻想。 一旦来自前台的电话接通,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没有了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的掩护,曾经被注意到接触电话的他,如果再对那座机毛手毛脚的,十个数字按键,迟早会在后几个按键上穿帮,被当场抓包。 四个数字,一下子成为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这个时候,属于安保队长的那份胆量,被这极致的逆境激发了出来。 一个铤而走险的想法,正从孙大树心底萌生出来。 我要阻止那通电话打进来,他咬紧牙关,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我要阻止任何电话打进来,他在心底重复道,唯有拔掉那条传递信号的电话线,才能阻止下一个电话打进来! 只有他这个正对着电话线的人,可以控制这部座机正常工作与否,也只有他能决定,自己按下的号码将于什么时候拨出! 最大的问题是,电话线怎么办? 在医生的视角里,被拔出的电话线,应该是处于视野盲区的,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有什么差别,可是对于在诊室外面的人,只要看上一眼,这可就露馅了! 正当孙大树有些不知所措时,事情以他从未想过的方式,迈向了最奇妙,也是最有利于他的发展: 因为烟臭味而打开的窗户,风势虽不大,却和走廊上面的气流形成了某种诡异的韵律,在这种里应外合的攻势下,随着一道持续响起的吱呀声,诊室的房门,竟是逐渐掩了起来,只剩下一道看不清里面详情的细缝! 真是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孙大树在心底爽快地欢呼道。 然而,孙大树忘记了一件事。 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体检,普通的体检,也绝不会用上测谎仪。 所以,面前的这名医生,也绝不会问些正常医生会询问的问题。 这医生不会在意你是贫穷还是富贵,不在意你是否健康:他的第一任务,就是确保孙大树这人的忠诚度。 至于其它的检查项目,不过是一时兴起做做样子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医生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几乎让孙大树招架不住。 「你……是不是有在这场测试当中作弊的意图?」 听到这个问题,孙大树如临大敌,差点就要连连否认,以示清白,可他又想起来,越是慌张,就越要遭人怀疑,到时候越抹越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别担心,」医生久违地笑了笑,「测谎仪还没有接上呢,不检查你的生命体征,怎么做到万无一失地检测谎言?」 话虽这么说,可那医生看向孙大树的眼神却愈加冷漠,似乎在自己眼里的,已经是一具坐在椅子上的尸体。 直觉告诉他:自己这里又要开张了。面前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一定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能再拖下去了,拖的越久,露馅的可能性就越大,想到这里,孙大树探出手去,眼疾手快地捻住电话线的水晶头,将那部座机的电话线扯了出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在座机旁边。 刚拔掉电话线,那名医生便走了过来,在孙大树身旁娴熟地黏贴着一张张连接着测谎仪上线材的金属贴片,感受着肌肤上冰凉的触感,看那大致位置,孙大树也不知道这些贴片具体有什么用,只能大概猜测它们是用来测量脉搏心跳之类的数据。 医生近在咫尺,他完全腾不出手来,也完全不敢动手去按桌上那部电话座机的按键。 他只能提心吊胆地坐着,然后眼睁睁看着那部仪器启动,启动仪器的身影,则是轻飘飘地坐回到了对面的工作椅上。 「你的职业是显示在档案上的,做这一行,当然不会没见过测谎仪,」医生说着,突然神色一凛,低声威胁道,「所以,如果测谎仪说你撒谎了,你就是撒谎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你可以选择跟我说出真相,也可以等待专员来问你第二次,一切都由你自己选择。」 说完这两句声明之后,医生的神色又温和下来,可这在孙大树眼里,则更增添了几分喜怒无常的可怖感。 医生将他温柔的一面留给普通人,冷漠的一面,则是给那些自己反感的人——这其中,他最为反感的,便是叛徒。. 还没有确认面前的安保队长是一名背叛者,他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先从简单的问题开始吧。接下来,我会问你一系列问题,你只需要做出真实的,详细的回答。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仪器就不会有任何反应,如果你说谎了,仪器就会发出尖鸣。」 似乎是余光注意到孙大树的脚默不作声地往仪器的线材那边蹭了蹭,对面的医生叹了口气,脸色再次变得铁青,冷冷指着测谎仪说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好声好气和你说话,怎么就是不听呢?你这点小动作,又有什么意义?仪器要是断电停止工作了,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个看似没有意义的动作,当然是有着意义的: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孙大树又探出手去,按下了一个按键。 现在,他只需要拖延时间,抓住任何一个即将到来的机会,就有机会把那电话拨通了:只差三个数字,只差三个数字! 医生拥有着的,是测谎仪而非读心仪器,自然不会知道孙大树内心在想着些什么,在他眼里看来,孙大树已经背叛,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了。 「名字。」 「孙大树。」 「性别。」 「男。」 「你是否图谋在这次精神检测当中作弊?」两个稀松平常的问题之后,突然,医生冷不防地抛出了一个重量级问题。 「咳咳……咳咳咳……」孙大树刚要回答,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自己都被自己呛到了。 看着他这副反常模样,医生更加怀疑了,他穷追不舍,连续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你的作弊手段是什么?现在已经开始作弊了吗?还是说,作弊的行为已经完成?」 「额……你到底想要我回答哪个问题?」孙大树避而不答,转而问道。 突然,旁边的仪器当中,那小小的传声器里边,迸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嗡鸣声! 「嘟嘟嘟嘟嘟……!!」一道尖鸣警报响了起来,表示测谎仪正在运作的灯光,也随之变成了红色。 「你心虚了,刚才这三个问题当中,有你非逃避不可的问题。」说着,医生站起来,就像打量犯人一样,围绕孙大树转过一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因为心虚之意更甚,警报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回响着。 当他走到自己身后的时候,孙大树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里去了,直到那医生再次坐下,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进入诊室到现在,虽然他并没有总结出 具体的规律,但冥冥之中的直觉引领着他一步步用不同的动作和反应,吸引着医生的注意力,让面前医生的关注点,放到了错误的领域上。 此时,他心生一计,铤而走险,右手一拍桌子,竟是直愣愣地瞪住了那部测谎仪,用一种好像想要把仪器唬住,将仪器吓住的怒火当中的威严,对着测谎仪的方向,振振有词地说道:「我没有在自己的精神检测结果上作弊!更没有背叛!」 这一下,别说是他自己,就连医生本人都看呆了。 没有反应?怎么回事?医生一脸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走到测谎仪附近,身后又传出一阵肺部被毒害后特有的咳嗽声,他转过身看去,此时的孙大树,在得出合格的结果之后,颇一副「我无罪」的模样,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等待着医生的审判。 医生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孙大树站起的瞬间,他的右手可没有闲下来,而在那一声声咳嗽声当中,暗含了一道水晶头接合的清脆「咔哒」声。 他不知道孙大树竟有如此胆量,当着他的面,玩了一出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戏码,不但完成了最后几位电话号码的输入,还一举接上了电话线,拨通了电话! 千万不要有声音啊……孙大树在心底祈祷道。 这个时候,一道令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封闭的房间内部,响了起来。 「嘟……嘟……」 是电话的声音?医生转头看去。 完了!孙大树如临晴天霹雳,要是医生注意到了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想要找到接下来问话的方向,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秋后算账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复诊 诊室房间里响起的一道清脆电话铃声,一下子让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变了脸色。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孙大树刚要用咳嗽声掩盖,然后探手把那通电话按掉,可当他的目光和面前的医生对上的时候,他很确定——对方已经听到了这通铃声。 欲盖弥彰。现在,他只能提心吊胆地坐在原地,然后暗暗祈祷着电话的另一头是姬霄,然后姬霄在收到这么一通不明来历的陌生电话后,会达成所需要的目的,然后一声不吭地挂掉——就像从来没有人打进来过一样。 然而,他的希望落空了。 医生接起了电话,然后静静听了十秒钟。 电话那边,隐隐约约有传出说话的声音,可由于那声音实在太小,坐在对面的孙大树怎么认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姬霄的声音。 现在的他,紧张到了极致。 接起电话的医生,在听完话筒里面的声音之后,长久地凝视着孙大树。 思索良久,他摇了摇头:「摘下那些贴片,你走吧。」 听到了这句话,也顾不及撕下时皮毛被胶水粘连的疼痛,孙大树刷刷地拔下了身上接着的几条线,逃也似地掀开大门,快步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门口的电源线绊倒,栽个狗啃泥;幸亏站在门边不远处的保安伸手扶住了他,才让孙大树没有出尽洋相。 「……喂喂?医生,还听得到吗?刚才你的电话显示占线,怎么都打不通,我现在就把上面的电话转接给你吧,请你稍等……」前台工作人员的声音在医生的耳畔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他点点头,「应该是恰好有什么电话打进来了,占住了线路。」他像是对电话里,又像是对自己如此解释道。 仪器不可能出问题,这是他自信心来源的根本。 他曾经收到过信息:这部仪器,是来源于科研部门的最新杰作,运用了军方至今未曾对世界公布的神秘技术,是足以颠覆世界面貌的最新科技! 这种科技,虽然由于保密协议,向他介绍的人没有明说,但是从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断出来,这部测谎仪上所用到的技术,恐怕已经触碰到了人类大脑当中最为神秘,最为未知的领域! 人可以骗过他人,受过训练的人甚至可以在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人唯独是骗不过自己的灵魂的。 医生百分百相信着这项可以改变世界格局,可以改变时代的机器,因此,再三思虑之下,他还是放走了孙大树。 虽然孙大树在做出最后的描述时,显然用上了些近似文字游戏的手法,但是这些都无伤大雅……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背叛! 虽然他声称并没有在「自己的」结果上作弊,但是看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应该是想要用什么办法,替别人通风报信,或者替什么其他人作弊吧。 那么,为了不吓走那位尚未谋面的,真正的需要作弊的家伙,这种没有价值的小鱼小虾,就放归自然好了——只要最后能用测谎仪找出背叛者,一名小小的同谋,又算什么? 另一道嗓音在话筒里响起,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是「体检」医生吗?」来者带着冰冷而具有独特威严的声音问道。 孙大树就像逃跑一般逃回了精神病院里,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做那些抽血的检验项目,甚至连最为基础的,测量身高体重的项目,都忘记做了。 他苦笑一下,迈进了大门,转身和两名安保人员一起关闭了沉重的大门。 姬霄并没有在他的视野当中出现,有着庄风在旁监视,有着姬霄事前 的再三叮嘱,他也不敢主动去问,只好有些心虚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晚饭时间,几乎全部安保人员都走向了饭堂,只有孙大树阴沉着脸,心情不太好,摆了摆手,将餐盘拿到了监控室里,闷头吃了起来。 烦心的他,浮躁地拨弄着白饭上平摊着的芹菜。 虽然其他人都不知道,精神病院里不但不允许职场恋爱,还不允许有亲属关系的人共同入职……但是厨房里主厨的是他的老婆,这一秘密,被孙大树细心呵护了起来。 主厨的是全世界最清楚自己,最了解自己的人,当然会知道自己不吃芹菜:换做平时,为了避人耳目,虽然她不可能完全剔除掉芹菜,但也会少放些芹菜,改用别的青菜替代。 哪像今天,这一盘子里除了芹菜啥都没有,这像话吗!是拿错了盘子吗?当然不是,金属餐盘的右下角,都有着镌刻的个人姓名,绝不会领错其他人的餐! 想到这里,孙大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筷子狠狠一拨,将那些芹菜拨到了边上。 谁知,拨开了芹菜之后,在雪白的大米上边,有一张几乎同样雪白的纸条,静静躺在上边——要不是那几个黑字作祟,孙大树恐怕都不会注意到这么一张纸条。 不!更不如说,要不是因为这些芹菜激怒了他,他都不会像小孩玩耍餐盘里的事物一样,在这里闹脾气——就连这张纸条存放的位置,都是有什么极了解他的人,悉心设计好的! 不会是姬霄给我留下的信息吧?他如此想道。 自己所坐的位置,恰好背对着监控室的摄像头,这可真是不幸当中的万幸,孙大树眯着眼,竭尽了力去看,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你做的很好。 成功了!这五个字,一下子打消了他心底所有的疑虑、不安等负面情绪,一下子,整个下午的消极心情,都转化成为了胜利的喜悦! 这么说来,姬霄已经成功在那庄风的病理报告上做了手脚了! 想到这里,想到自己接下来在工作单位的话语权和地位,甚至是整个事业生涯上的位置,都将步步高升的孙大树,已经笑的乐开了花,为了消灭证据不被其他人发现,他竟狠下心来,将那纸条下面的一大口白饭都用勺子挖了出来,就着自己最讨厌吃的芹菜,一口闷了下去。 当芹菜的汁液爆出,那股独特的味道蔓延在孙大树的口腔里面时,他痛苦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是想到了接下来的幸福人生,他又一边带着湿润的眼眶,一边带着笑意,将餐盘里的饭一口口地吃了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和姬霄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触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庄风依旧在那里疑神疑鬼,以阴谋论来揣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甚至动用他在安保队伍里的关系,偷偷拿到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他也绝不可能找到自己的检测报告被修改的证据。. 从这一点看来,无论是为了进一步使敌人感受到挫败,还是为了保全自己合伙人的未来,这个计划都可以算是天衣无缝,做的很干净——从这一点来说,孙大树是越来越佩服姬霄这个人,也越来越看不透姬霄这个人了。 现在,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完成了,接下来,就要看姬霄那边的能耐了。 而姬霄,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就在第二天早上,孙大树打着哈欠,正要和早班的人交接的时候,他在监控面板上瞥见:穿着白大褂的庄风,一大早还没坐进自己的办公室,就在门前接通了一个电话。 接下来,就是容不得他质疑的,第二次,也是更为详细的精神方面的彻查。 有了孙大树的旁敲侧击,又有了姬霄在报告上面改动的字眼,这一次负责检测的人员,有了明确的检查方向 。 虽然原因不明,但是庄风的确是姬霄所遇到的,唯一一个,保留着来自未来的记忆的家伙,所以,当医生问到他脑海里面会不会出现一下不符合常理的画面,会不会出现一下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时,测谎仪不可避免地发出了警告般的尖鸣。 接下来的处理就简单而符合逻辑了,原先高高在上的医生,一下子变成了病人的一部分,在自己工作的精神病院留院查看——明面上还保持着医生的职位,实际上知道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情报方面的工作,和这名疑似精神出了些问题的医生,短时间内再无关系了。 他的工作暂时还没有人来接手,也许到了下一次有什么人需要送到这所「疗养院」里面,接受温馨地关怀,和亲切的问话时,会有那么一个人跟着那些病人到来的。 那个日子,是孙大树通往幸福的倒计时;却是庄风断绝职业生涯的催命符。 想要保全自己的工作和地位,他必须要在下一名「医生」到来之前,自证清白。 不,想要保全自己今后的生活,他就一定要,必须要,搞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首先,一名精神病人所说出的话,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就如同醉鬼常常无意识地嚷嚷着「我还没醉,我还能喝一样」,没有人会相信庄风的话。 事实胜于雄辩,想要证明他自己并没有疯,首先就要证明,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是其他人设计强加给他的。 秋后算账 第三百九十五章 糟糕的一天(上) 十月十二号,对于庄风来说,是无比糟糕的一天。 如果在早上起来,不是一缕清晨阳光率先映入眼帘,而是一份医疗报告摆在自己办公桌上……眉头紧锁,愁眉不展,也算是正常反应。 桌上有两份东西,一份纸质文件,一份包裹。 为了保护重要文件,文件包装袋由硬质防水纸板制成,封胶完好无损,看来还没有任何人打开过,庄风想道。而桌上另一个长方体包裹亦是如此。 扁平那份当然是什么纸质文件,可是那份两只手掌大小的立体包裹呢? 他抓起包裹:分量很轻,光是这样,还是没有足够信息推测出里面的内容。 包裹的外表上没有「易碎」标签,应该不是什么精细的物品,庄风用逻辑推断道,随即抄起包裹摇了摇,隔着一层包装,里面隐隐传来一阵沙锤般的硬粒撞击声。 这名医生脸色越来越凝重:根据他对信件内容的猜测,另一份包裹的内容也呼之欲出了。 没有拆信刀,他翻箱倒柜,找出专门藏起,不让精神病人找到的美工刀打开两份包装:扁平那份里面装着几张用回形针别住的纸张,长方体那份里面装着几个不同颜色的小瓶。 贵为同行,对方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最终结论: 我们认为您有着精神分裂以及被害妄想症的倾向,并且已经展现出不少实际症状,请对症下药,尽早配合治疗。 不用说,旁边那三个橙色棕色白色瓶子,满满当当装的都是不同的药。 医者不能自医,上面没有给庄风任何的机会,就给他下达了最后的判决书。 「一定是有人算计我!」庄风咬牙切齿地呢喃道,理智让他没有直接撕碎这份文件,但文件与食指拇指接触部分捏出的皱痕,是藏不住的。 「没有治疗的必要」,在医生将病历单放下的瞬间,自己分明看到了这几个字——这是昨天那名医生亲手写下的笔记,不会有错的! 诚然,一句话是能够解释成很多种不同意思的:就像这句话,就有一正一反两种完全不同的解释。 根本没有病,那当然没有治疗的必要,这是「没有必要治疗」的,正向的解释。 病入膏肓,根本没有办法治,病重到想给你治都无从下手,这是「没有治疗必要」的,负面的解释。 光用逻辑推断就知道:要是一个人的病严重到这种程度,早在体检结果出来的瞬间,不,在医生的诊断下达的瞬间,不就该被人抓起来送进疗养院里面了吗!怎么可能放他回去? 这显著的前后矛盾,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有第三者,有一个神秘人篡改了自己的体检报告。 这个人很聪明,他并没有直接改动医生本人的专业意见,而是旁敲侧击,从侧面增加了不少助词,直接将整篇体检报告的大风向扭转过来,变得对我不利,庄风在心底想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解决这件事,说来也简单:只要找到当事人,找到当时出具体检报告的那名医生,只要拿着这份被修改过的体检报告和他对质,事情就能够真相大白了。 庄风的手指从手环上拂过,又从空中放下,无力地搭在裤袋边上。 耳边传来的提示音,让他觉得有些不妙。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仅如此,当他致电院方询问时,还得到了一个几乎要令人绝望的回复。 「……医生吗?他好像是家里有急事,已经连夜请假赶回老家了,这几天都……」电话那头的的工作人员如此说道。 至于那工作人员后来说了些什么,庄风完全没有听到。 他 的大脑里边,已经一片空白。 有人对自己下手了,负责获得情报,在审问犯人的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要对自己下手了。 先是改动体检报告内容,再把唯一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医生找个借口支走,再后面是什么?穿上束缚装绑在病床上?强制按「处方」用药? 每每想到自己「处理」过的那些人的下场,再想想自己的未来,庄风便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喉咙一阵酸意翻涌,竟是久违地有些想呕。 要冷静,越是危险的时候,越不能露出半点破绽,我不是早就为这一天准备好了计划吗?庄风在心底想道。 无论是在药物的侵蚀下变得神志不清,还是在一场意外当中消失,庄风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抢在不幸的未来降临之前,无声无息地离开这里,携带着这个无名之地的所有秘密。 没关系,篡改体检报告的话,侧面证明了,他们想要用更「温和」的方式解决这件事,只要表面上假意顺从,装作不知,或许……不,肯定还有逃过一劫的机会,庄风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装作无事发生,正常先过完这几天吧,想着,庄风在办公室的监控下将几粒雪白的药片丢进了嘴里,倒出保温杯中热水,一口饮尽。 然而,监控屏幕上看不见的是,在厕所洗脸时,三两粒药片从舌底下被吐出,在捧水洗脸的瞬间落入了掌心,又在所有人的视野盲区当中,被翻过来的手掌掩护着,随着清水流进了洗手池里,消失在了水管当中。 科学而理智地分析,药物在达到指定剂量之前,是无法达成预期的效果的,但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洗完脸的庄风,却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 该死,那些残留在口腔里的药物多多少少还是对身体造成了些许影响……不管怎么样,先按照日程行事,去吃早餐吧。 这时,行至走廊尽头的庄风缓缓抬步走上楼梯,巧合的是,一名护士拿着热水壶,也正向着一楼走来。 年久的金属制楼梯在人体的重量下压出一道道吱呀声,他没有多想,也许是潜意识当中仍然保有一丝对人性的侥幸。 要是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凶险,这医生大概会假意作绅士状,为上面的护士留门吧;实际上则是极力避免与一壶滚烫的热水在几乎伸展不开的狭窄楼梯上擦肩而过。 但是他没有。也正如前面所说,今天对于庄风来说,是无比糟糕的一天。 热水壶飞了下来。 漫天的热水,在空中铺开一道晶莹的水帘,看起来无比美丽;但萦绕在壶口的丝丝白雾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所有人,被这水淋到之后面临的凄惨下场。 强烈的求生欲望下,亦或者是药物让大脑产生了错觉:庄风眼里的世界变得很慢很慢,一切动作就像是凝滞了一般,停留在先前的位置。 他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一块榨取出了堪称恐怖的爆发力,几乎只有三两滴水珠沾上皮肤的瞬间,就条件反射般,像被战斗机紧急弹射出去了一样,飞也似的被砸到楼梯的护栏上,发出一记闷响。 「……你没事吧……实在是……对不……」 灵魂和世界的联系似乎时断时续,惊魂未定的庄风瘫倒在护栏上,倚着护栏,感受着背后金属无情的冰冷温度,不顾洁白的白大褂上面印上了锈蚀的棕黑痕迹,也不顾仪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死死瞪着斜下方楼梯上的水渍。 只差一步……不!只差半步,只差半步,这水当头淋来,浇个满脸,少说也有个重度烫伤吧? 接下来的事,庄风都不敢细想:没有强制抓捕穿上束缚装,而是另辟蹊径,以一场意外造成严重烫伤,送进看护病房……自家的工作人员嘛,当然是住进单人间。 但这单人间,在有人想要暗害自己的时候,就成了最最阴险,也是最最恶毒的地方: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人可以阻止犯罪,就连呼救的声音,可能都传不到有人的地方。 只需要调整止痛药的剂量,可能就连呼救声都没有发出,病人就在无声无息当中被处理掉了。 那护士慌忙的道歉,庄风是半句话都没听进去,他完全无法遏止住惶恐的心情,尖声道:「走开,走开!」跨过当啷一声掉在楼梯上的热水壶,向着楼上走去。 还有王法吗!还有人性吗!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明晃晃地拿着一壶热水泼过来! 这手段,实在是太急切,也太毒辣了,上头的杀心之重,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庄风心有余悸地朝着二楼的员工食堂走去:逐渐冷静下来之后,撞到金属栏杆上的痛楚,才缓缓地涌上来,后腰就像是被金属球棒狠狠地揍了一棍般,痛的难以保持平常心。 一路上,不少员工站在走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可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每当这庄医生走到附近,议论声总是会被压低到他听不到的程度。 虽然聊一些私事大体上就是这样,可是从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中,庄风总感觉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就连平日里温柔善良的护士,都能在命令下出如此狠手,用热水泼过来,这间所谓精神病院里,到底还有什么人是值得信任的呢! 想到这一点,不单是那些像是在闲聊,又像是在密谋些什么的员工们避着这医生,这医生自己也在有意地避开所有人,不想跟任何人接触。 秋后算账 第三百九十六章 糟糕的一天(中) 避开重度烫伤,躺上病床的惨淡未来,惊魂未定的庄风心里越想越不对劲,看谁都像有鬼。躲着避着,总算是来到了食堂门口。 此时的他已经下定决心:既然已经有人明着出手,精神病院内如此凶险,那实在没有呆下去的可能性了——先想办法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太阳落山,就连夜出逃! 安全,安全,要的就是安全!明确了这一点,事实上,他连早饭都不太想吃,也没有吃下早饭的胃口了:就连走到这食堂门口,都更多像是给旁人演的一场戏,不让其他人察觉到自己的反常表现。 留下来吃还是太危险了,干脆随便拿点什么带回去吧,反正早餐总有方便打包的东西:包子,油条之类的面点,苹果香蕉橘子等水果,豆浆牛奶果汁之类的饮品,带回去办公室吃不是什么问题。 他的手缓缓探向门把手,透过玻璃门,早在进入饭堂之前,就看准了自己要拿的食物。 苹果橘子,好是好,就是总怕有人在顶上用针筒注射:在一个小洞里往内打毒药,吃完这毒苹果,死的是神不知鬼不觉。这样的话,还不如拿几个新鲜的猕猴桃,至少表皮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完好的。 豆浆牛奶果汁,都会被饮品本身的颜色掩盖掉混入其中的杂质。从这个角度看,与其担心鲜榨的果汁被装入一个涂了毒的杯子,或者是在热气腾腾的豆浆桶前被什么「不小心」的人推倒,一头栽进滚烫的桶中,还不如随手拿一瓶从外界购置的鲜奶——装瓶和封顶都是流水线作业,只要细心检查,被暗算的概率极小。就这么办吧。 他探出手,指间触及门把手的瞬间便弹了回来,咬牙切齿地用左手生生扯出一截衣袖,裹着手推开了食堂大门。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秋天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静电现象,也像是这个世界在用一个金属的门把手拿他开玩笑。 「早。」 「庄医生早上好。」 「早上好。」 门内不乏问好的人,举手的,点头的,出声的,目送的,只可惜庄风要离开这里,再也没有心情,没有动力,更没有理由,要去回应这些回答。 于是他阴沉着面孔,选择无视。别人也不知道是心情不佳还是身体不适,便不追问。 绕过桶,好……没有被任何人暗算……再往柜台走,注意避开其他人…… 「咝……这豆浆真烫啊……」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热还不好?热就说明新鲜,总比超市里面卖的冷藏货好。」另一人回道。 和自己无关,庄风也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就要迈步走向取食物的窗口。 「小心!」这句警告,几乎与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同时响起。 也许是在透明窗口映出的模糊倒影当中,无意识目睹了事件的起因经过,亦或者是成了惊弓之鸟的庄风,精神实在是过于紧绷,防备意识实在是过于完善,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一霎那,他不假思索地拨开一个个正在享用面食粥点的后背,向右侧飞扑了过去。 只听闻叮一声,没想到:就在庄风摔倒的下一个瞬间,一把尖刀刺过他先前所在的位置,扎了个空,直直捅向地板,被成年男性的体重活生生压垮了,干净得可以映出人影的刀身断成了两截! 被波及到,餐饮洒了一桌,淋了一身的,呛了一喉咙的人们,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来,眼底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正要将低声的呢喃自语化作不满的破口大骂时,看到那在地面上折断的尖刀,意识到此间的凶险,才安静了些,暗自庆幸这把刀的持有者没有朝着自己的方向跌倒,同时向着摔倒在地上的庄风,伸出了搀扶的援手。 庄风一言不发,只是拨开了几只手,没有被慰问留住, 也不会因为道歉止步,他默默拿了好几个猕猴桃,带上一瓶鲜奶,离开食堂的时候,脸色更为铁青了。 他看的不真切,心底却非常清楚:要不是闪避及时,那把切水果的普通小刀,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自己的后心了! 因为手里拿的东西烫,所以不小心松开了手;因为角度不对,所以碗没有掉进大桶,而是落到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摔碎;因为摔碎在地面上的碗里,豆浆撒了一地,所以路过拿着给水果削皮的小刀的保安,一下子就摔倒了……每一件事都符合逻辑,环环相扣,但这种巧合,说是意外,谁会相信!谁能相信! 谁会相信任何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不会先把滚烫的汤碗放到桌面或是什么地方,不会把碗里的高温液体倒掉,而是选择让碗脱手而出摔到地上! 谁能相信一名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不能因为职业素养当中最重要的安全意识,避免拿着危险的尖锐物品行走在路面上;不能凭借强大的控制能力,在滑倒前平衡身体,不能凭借超过一般人的反应速度,将刀子在空中扔掉,而是选择直直捅向前方!. 办公室以外的世界已经再没有能信任的人,危机四伏的监狱当中,到处暗藏杀机,现在,就连自己计划已久的出逃计划,庄风都忍不住怀疑,会不会早就已经暴露,只等走进机场的瞬间,自己就要被擒住。 事不过三,院方光明正大地尝试暗杀自己已经两次,再多几次,又屡屡失败的话,恐怕上头的人不会有耐心再等下去…… 虽说这世上没有影视作品里面,能够在捂住口鼻的瞬间就迷晕对方的蒙汗药,但吸入式的药物没有,口服式透明无味的药物有没有呢?有。不能一秒见效,那十分钟见效的***物,存不存在呢?存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事实上,吃完这顿早餐,庄风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安心吃上一顿饱的了。 如果只是为了维持身体正常活动,改用为穷人量产,不经口腔,而是直接注射,不会损失营养的「营养针」,这是不是一条出路呢? 庄风自己都摇了摇头:注射类的东西,下毒可比精心烹饪的食物简单多了——食物尚且可能吃到没有药物的部分,可注射呢?相当于是自己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还要自己动手把颈部大动脉划拉开来。 无路可逃了!无路可退啦!庄风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唱道。 回到办公室里面,庄风如释重负,整个人的重心都倒在了椅子上,长出一大口气,再也没有想要出办公室门的意思了。 就怕外面的人强行反锁房门然后纵火了,不过这并不是可以锁死的门,只要能意识到火灾的发生,逃出去并不是一件难事。 至于那种根本逃不出去的大火,那得把全精神病院的人一同烧死陪葬吧:那样的话,就要提前把这里的所有人都疏散出去——上面没有这么多闲人发配到一个攫取信息的鬼地方,知道这件事内情并有意谋害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多。 肉体的损伤,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疲劳,让这几颗猕猴桃,看起来都格外美味。庄风囫囵吃完几个猕猴桃,用黏答答的手抓着瓶子喝完鲜奶之后,这才倒出保温杯里的水,稍微凉些之后,才用这水在饮水机那洗了手: 现在的他,别说是饮水机里面的水了,就连刚刚离开五分钟的办公室里保温杯的水,都没有饮用的胆子,干脆把这壶热水用来洗干净手,空出一个水壶,等什么时候病人们去打水了,再跟在后面接水便是——公共饮水机上面可没有魔法,前面的人喝了没事,自己喝了就一定不会有事。 此时,庄风已经完全无心去关心别的事情:这也包括他之前心心念念的,脑子里面出现的诡异记忆碎片,以及囚犯姬霄神秘兮 兮提出的所谓「死期」…… 喂,等等……死期……说的不会就是这一连串事情吧? 庄风愣住了。 以这个角度去解读自己收到的「死亡预言」,1016……那岂不是四天之后,就要被杀死了? 冷静……就算是四天,那都是比较乐观的情况了,按照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来判断,庄风非常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一天。 找个安全的时间地点,要问个清楚,要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正当庄风收拾了果皮玻璃瓶,就要找点什么文件处理,无所事事地混过这个工作日时,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一道剧烈的绞痛,从肚子深处袭来。 是毒?还是泻药? 可是,是什么时候? 来不及多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捂着肚子,冲进了隔壁的厕所。 往常的他,多半会绕路走上二楼,用比较干净的员工厕所,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只敢去人多的病人楼层入厕了。 等到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脸色苍白,虚弱的不成人样了。 秋后算账 第三百九十七章 糟糕的一天(下) 相由心生,精神状态会影响一个人外在的相貌。而与之相对的,一个人的身体状况,也会极大程度地影响到他的精神状态。. 腹部传来的空虚感,再加上那时不时的抽痛,让人感到格外痛苦。 脱水的症状已经初步呈现:眼睛又干又痒,不揉还好,揉了感觉不但更痒,还开始有些刺痛了。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强力胶粘合起来了一样,紧密闭合着,在干涩中不时传出一阵撕裂般的痛感。 捂着肚子的庄风缓缓从厕所里走出,行动缓慢,脸色苍白,眼睛还有点红,简直跟游戏里出现的,刚被感染,还没有腐烂的僵尸没什么两样。 要是放在平时,这种虚弱感拖累了大脑,会让人什么都不去思考,也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可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次「下毒未遂」事件的庄风,只感到一阵深深的后怕。 秋风从缝隙中拂过那白大褂衣领之间的肌肤,就像是死神冰冷而又细长的手指,在肌肤上轻轻划过。 什么时候,什么手法,什么生效方式……关于这次下毒的细节,庄风一问三不知。 这一次是泻药……下一次如果用完全一样的手法下毒药呢? 到那时候,进的就不是厕所,而是殡仪馆。躺的就不是病床,而是棺材。 死亡近在咫尺。 真该找一份有年假的工作,年假去个什么热带的地区,踩在滋滋作响热的发烫的沙滩上,阳光像刮痧一样,在皮肤上留下带有灼烧感的红色印子。 强行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向几步外的办公室,透过玻璃门,庄风看到,办公室里有一个穿着护士服的背影。 那个背影手上也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杯。不,这么说似乎有语病——因为整个精神病院上上下下所有工作人员,使用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院方发放的保温杯。 一个制式保温杯放在桌上,另一个保温杯在那护士手中,已经被拧开了盖子;从远处看过去,她似乎在往保温杯里倒入什么白色粉末…… 化学物质当中,白色粉末太多了,光凭外形来看,根本无法看出对方往水里加的是什么。 加完之后又会怎么样?她会偷走另一个保温杯,在我从厕所出来之前悄悄离开,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会不会,上头已经放下话来:「率先击杀庄风的,可以获得一份额外奖金。」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演变吗?这个时候,是假装没有看到,在厕所里躲到对方离开,然后默默倒掉保温杯里的不明溶液,还是当面揭穿? 不如去买一辆想要已经很久的超级跑车吧。诚然,从事和情报相关的职业,在与世隔绝的山区里的秘密设施内工作,深居简出,按照院长的话来说,就是:「你是绝对没有机会,也绝对不应该开这么招摇,这么显眼的车的。任何意义上的特殊,无论是复古的老爷车,还是昂贵的超级跑车,亦或者是最新的原型,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新设计,都不是这个岗位上的人可以拥有的东西。」 真想有一辆跑车啊。 为了不暴露自己知道保温杯里有毒的事实,庄风还是铁青着面孔走回了厕所里。 腹泻后的脱水症状实在太过于严重,无奈之下,他只好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在那偶有泥水的水流当中捧起一泊,咕噜咕噜大口喝了下去。 郊区的水自然不比城市的系统供水:没有过滤,没有消毒,水里充斥着不知名的成分,喝完了可能让本来就受到重大伤害的肠胃雪上加霜。但庄风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喝了吧,可能闹肚子;不喝吧,他已经开始有点头昏脑涨了。 就连办公室都有人随意进出,更别说工作人员们共用的宿舍了,庄风已经意识到:今晚宁可睡在那张不能完全躺平的办公 椅上面,也绝不能回宿舍。 听到应该是那护士离去的脚步声,他这才蹑手蹑脚地从空无一人的厕所里走出,看向二楼的方向。 总而言之,先把一些日常用品,一些个人用品,一些必须的物品,全部从宿舍里面取回来,全部囤积在办公室里,从那里开始,再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要将手头的事情分成两个大方向:第一,从那个故弄玄虚的囚犯身上套出点什么我所不知道的情报,那囚犯在这看似精神病院,实则与监狱无异的不毛之地里能够混的这么风生水起如鱼得水,肯定少不了什么人的帮助——而这个帮助,很有可能就是狱卒里面的队长。向他示好,一方面也能让那些狱卒放松警惕心,另一方面也能延缓对方的行动,达到某种类似休战的效果。虽然持续不了几天,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第二,筛选,从所有物当中筛选。无论是小刀枪支,备用的伪造护照这种有形之物;还是人脉,利益关系网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系统科学而又快速地筛选,排除掉没有用的东西,利用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力量,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这里。 要是出了这间精神病院,吃点什么好?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奢侈一点的话,果然还是海鲜吧。海鲜的话,果然就不能选择会让肉质老化的做法,那样的话,吹弹可破的鲜嫩口感就在烹饪中被破坏了。酒的话,看来还是选低度数的酒比较好,就像食客会在吃完之后用冰水漱口一般,这么做在无意识当中会重置口腔内对于食物的感官。至于酒的度数,一旦过高,就容易麻痹人的感官,感官变得迟钝,对于美食的品味能力,也会随之降低…… 突然,一阵巨力从庄风肩上传来,吓得他条件反射转过身来,顺势拨开了来者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臂则是死死箍住了身旁的栏杆。 虽然庄风还没有走到向上的楼梯口位置,也远离了厕所门口不远处那个向下的楼梯口,但长时间的走神,脑海里重复响起的毫无规则可言的杂音,已经让他的精神状态变得晃晃荡荡,被叫住的那一瞬间,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在一楼。 「喂喂喂,不用这么大反应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拿枪从背后指着你脑袋呢。」来者打趣道。 「你想要什么?」庄风抬起头来,看向带着浅浅笑意的姬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不敢不敢,鄙人只是看医生你从厕所出来,居然是站着的,而不是躺着被搬出来的,有点意外罢了,」说着,姬霄压低了声音,「你看,是这样的:对于一个死期将至的人来说,医生你不觉得自己脸色苍白了不少,印堂也不再发黑吗?这是个好兆头哇。」 嘲讽了一通之后,姬霄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便摆摆手离开了,在庄风的眼里看来,这眼神似乎藏有更深的意味,简直就像在说,「我已经看到你的死相了,害你的人一个比一个狠,下的手一次比一次毒,你还能活多少天?」 但是,姬霄并没有这么说,而是留下了一句话。 「等你想通了一切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呸,装模做样。」庄风不屑地骂道。 被上头追杀这种事,就连自己都解决不了,他一个阶下囚又能出点什么力?简直是无稽之谈,牛皮吹的太大了。 备用的手术刀,能够收纳刀和手枪的腰带,九毫米手枪,三个不同国家的伪造身份……不对,只有一本护照能用,两本是通过院方的关系搞到的,恐怕这两个假身份的所有动向,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 没有行李,轻装上阵,不可能带任何行李,所有的必需品都可以在路上用现金购买——只要用现金,再躲避监控摄像头的拍摄,就可以不在系统上留下痕迹。 现金也要 带,带上现金。 有这么多钱,岂不是可以买一套新的衣服,替换掉现在这套了吗?现在的年代流行什么……不,我那个时候流行什么?蓝色还是黑色?牛仔裤还是衬衫?马甲、外套还是大衣?墨镜,亦或者是平光眼镜?有了这笔钱,感觉用新身份转行做什么服装店的模特,定期拍些最新时装的照片,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多年的办公桌生活,有没有让身材走形…… 「闭嘴……闭嘴!」庄风终于按耐不住,歇斯底里地怒吼道,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 很快,他意识到这份失态可能会被其他人撞见,连忙快步走到了宿舍门旁,向走廊左右瞥了一两眼,并没有人注意到宿舍里的这份骚动。 枕头,要带上枕头,还有毛毯,办公室里空气不流通,比室外温度要高一些,毛毯应该就足够度过一个温暖的夜晚了;至于剩下的那些东西,刚好就一股脑地塞在枕头里面,作为掩护。 想到这里,他将刚才挑出的那些东西尽皆塞进了枕头,藏着枕头下侧,然后将枕头放在了叠好的毛毯上,夹着这一大摞东西,做贼似的逃回了办公室里面。 秋后算账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备忘录 躲藏在办公室里,惊魂未定的庄风脑海里不断闪过刚才的事。 但这种回忆不能激发他的怒火,没有引发他的灵感:他现在既提不起胆子走出这办公室的门,也没有任何相对应的对策。 体检报告被改动、强制服用治疗药物、狭窄的楼梯上泼向自己的热水、扎向后心的尖刀、食堂里加有泻药的食物、潜入办公室在保温杯里下毒……一切的一切,都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更匪夷所思的,难道不是你吗?坐拥一份高薪工作,却因为工作本身不能享用吃喝玩乐方面的奢侈品,就连出行都受到限制。这么一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工作呢? 嘻嘻嘻,真想喝些雪山融水冲出的茶,每一项都要做到最好……茶要年份上佳的,要专人炒制的;茶壶要作为国宝赠给特殊人员纪念的,或者是博物馆里保存完好的帝王家原品;水当然要千万年前冻起来的纯净水,要人力去挖,用消毒了的铲子挖,往冰雪里挖进二十米,上面二十米那层的不要,二十米底下的,才能勉强算是干净…… 「要是……没有人想杀我呢?」想到这里,庄风打了一个寒颤。 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到了这个时候,已经逐渐有压过自己理智的意思了。 明明只是在几乎听不见外界声音的隔音静室里独坐,但一些不着边际的,毫无关联的声音总是频繁地从脑海深处跳脱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严重,已经是不沾边的想法,远大于认真思考的想法了。 这个状态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即便单独在办公室里坐着,也像是走在人潮汹涌的闹市里一样,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到一个点上。 为什么上班的地方,为了隐藏,为了隐蔽,要藏在郊区的一座小山上呐?高尔夫球场,高尔夫球场——院长那些人倒是懂得顾上自己的享受。这一大片草地打起高尔夫球来确实不错,但你又不喜欢高尔夫球,这有什么用?还不如藏在什么海拔极高的雪山上,除了运输犯人的直升飞机还有上下班的飞车,根本就没有常人能够接近。 到那个时候,也不用藏木于林,装成一所精神病院了,干干脆脆大大方方地摇身一变,成了一座雪山上的监狱,每天可以在私家的雪山里滑雪,不用和任何人争滑道,也没有任何的时间限制,就像是一座世外桃源,汇聚了雪一般洁白美好无暇的东西…… 「糟了,如果这是病情,就更加严重了……」庄风看着玻璃里自己并不清晰的倒影,自言自语道。 「必须尽快按照客观公正的视角记录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内心的想法。」他对自己强调道,如果不开口说出来,恐怕下一个瞬间,这个念头又要淹没在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里了。 客观记录下发生的事情,等到状态更好的时候,有机会可以看出些端倪:到底是自己病得不轻,还是周围杀机四伏。 锁门,请假,从柜子上找到上锁的放药的柜台,从里面取出定量的安眠·药,直接干咽。庄风绝对信任自己的医术。 睡眠是人体最好的恢复方式,也是痊愈不可缺失的过程,服用适量的安眠·药一觉睡到晚上甚至第二天,再用更好的状态检查:到那时候,还有人想杀自己么?脑子里的声音还在么?也不能排除,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是自己被定为暗杀目标时,在高度精神压力下产生的病症么? 「醒来之后,对着这些资料,再做判断。」他在备忘录里如此写道。 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到醒来之后,才能有个定论。 疲倦,长久的,来自工作的劳累,近期的,来自外界的压力,自发的,来自心底的折磨,这一切都化成了庞大的疲倦感,伴随着药力,几乎没把庄风直接压垮。 闭上眼睛,因虚弱而 产生的异样感觉,逐渐凝聚合一,具象化为了一种更加具体的,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庄风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童年,在那时,游乐园里他坐过一种茶杯状的,旋转型的游乐设施,茶杯既在自转,也是某种围绕乐园机器正中心公转的行星,自顾不暇,在生活的漩涡中翻滚挣扎直到窒息,又随着某种更为宏大的暗流涌动,被推动,被裹挟到了自己先前从未想过的位置上面。: 口渴,喉咙又像刚才出现脱水症状时一样,有一种撕裂的痛。 腰部很酸,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硌到了一样,由于重心的改变,腰椎部分更是感到轻微的错位,整块地方都僵住了。放在平时奋力一扭,传来咔嚓一声清爽,把全身肌肉、关节舒展开来,整个人就清爽了,可今天身体就像是已经记住了这个错误的造型一样,怎么都不太对劲。 头痛,剧烈的头痛袭来,让庄风忍不住用左手捂住了前额,他双脚并用,想要撑起身来,却让椅子脚下的滚轮轱辘轱辘带到了更后方,磕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月光并不能照射到一楼的这间房间里,而囚犯的楼层,是不会有夜灯的,在一片漆黑当中,庄风往记忆中的方向抓去,抓住办公桌的边缘,借力坐了起来。 即使是刚才隔着椅子撞在墙上,震荡也没有给他带来很强烈的眩晕感,这让他有了一种已经好了不少的错觉。 他打开手环,蓝白色的光芒瞬间映满了整个房间,在黑暗中,空中投映的字体显得更外清晰。 而在这份清晰当中,更为清晰的:是一份空无一物,没有半个字的,一份空白的备忘录。 「怎么可能!」庄风惊呼道。 虽然这个早上浑浑噩噩的,但是也不至于,也不至于…… 他开始拼命地找,可即便是借着手环的灯,房间里也绝不会找到不应该存在的东西的痕迹。 备忘录是用电子设备书写的,在空中虚点打字,只会在空气中留下印痕:不像在白纸上记事,即便记事的那页被撕掉了,也能辨认出撕掉一页的痕迹,也能横持铅笔,涂抹下一张纸找到消失的字条在写下时必然留下的印痕……既然是在空气这张「纸」上书写的,又怎么会留下半点痕迹呢? 他开始看向垃圾桶,垃圾桶,一个常年散发着不洁气味的地方,他从未如此迫切地需要这个污秽的东西:一来,是他需要看到那里面的果皮和瓶子,向自己,向他人证明今天早上的一切确实发生过;第二,是这难以置信的一切,已经让他的胃开始绞痛,有了一种强烈的呕吐感。 「呕……」看到空无一物,换上新的,干净的垃圾袋的办公室垃圾桶,庄风忍不住抱着那个无盖垃圾桶干呕了起来。 等他抬起头来,看向办公室玻璃上的倒影才发现,镜中的人,脸色更加苍白,看起来也更加虚弱,更加无力了。 他缓慢地扭动手腕,手环上投出的灯光,随即聚焦到了他手腕转向的方向:在那里,办公室的门仍是上锁的,门上的某个小巧机关,还没有移动过。 这是一间密室。 自他进来以后,没有人再进来过。 没有人进来过,那垃圾桶里面的垃圾袋是谁换掉的?手环里的数据,是谁篡改掉的?还是说,从头到尾,这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你作为一个医生,潜意识中最为抗拒这种事情的发生。但同样作为一名并不平庸的精神科医生,你最清楚了:出现这些症状,出现严重的幻觉,意味着什么…… 你有没有注意过镜子里的自己? 听到幻觉里的这句话,濒临崩溃边缘的庄风,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办公室玻璃镜面里的那团并不算清晰的人影。 也许是因为光照度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清洁工擦干净了办公室玻璃的另一侧,镜面里的倒影显得格外清晰。 庄风用迷惘到接近迟钝的思考能力,发现了一个让他屏住了呼吸,几乎窒息的事实。 他抬起头来看镜子里的倒影,镜子里的倒影……没有抬头。 「啊!」庄风发出一声怪叫,管不上洁白无暇的白大褂会被沾污,见了鬼似的,双手双脚并用,向后爬去,直到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办公桌的桌角上。 疼痛瞬间让他的大脑一片清明。 「你很怕我吗?」镜子中那个人的嘴动了动。 这个声音,不是从脑海里传来的,而是……从玻璃的另一侧传来的。 脑海里精神分裂出的另一个自己,居然真的成了……另一个自己……这怎么可能? 庄风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镜子里,不,镜子另一侧那个谜团重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解决这一切问题的关键! 「别跑!」他低声喝道,打开门锁,走出了办公室,走进了看不见人影的夜色当中。 黑暗之中,手环的光亮因电量保护熄灭,只有隔壁监控室门缝里露出的微光,能够让庄风在漆黑之中看到这个人的轮廓。 他突然发现,这个人,就像是什么在医院里失散了的孪生双胞胎兄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穿着一模一样,但是,是长发…… 顾不上在这片黑暗中继续「找不同」的游戏了,庄风下意识地抓起对方的手腕,试图用审问情报时常用到的那个手段来质问对方。 最简单的测谎方式,在摸到手腕脉门的瞬间,把脉…… 抓住那个和自己酷似的长发男人手腕时,对方身上那宽大的白大褂,手腕部分的衣袖也随着重力的作用,自然而然地向下滑落。 在那衣袖之下,庄风愕然发现,对方的手腕上,竟有一只飞扑的猛虎,一片栩栩如生的纹身! 「想要装成我的样子,功课未免做的太少了,这纹身……」正当他说到一半时,定眼看去,纹身竟在黑夜当中不翼而飞! 什么!庄风正要惊呼出声,抬眼看去,一片温热的鼻息,粗重地喷在了自己脸上。 老虎,比活人大得多,脸也远比自己大的老虎,它额头的王字,缓缓地顶住了自己的额头。 捕食者,露出了制霸食物链顶端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