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之舟》 情报档案#观察组【代号:0-1】 您好,观测者: 为了便于您接下来能够流畅、清晰的观察方舟世界,天父责令鄙人为您整理了一些关键的情报。因为事出突然,鄙人的情报不会像书面语写法那么正式,但其中的内容保证客观。 在正式开始对方舟时间进行观察前,请务必坚持阅读鄙人为您准备的情报档案,不仅是因为您和天父以及鄙人所处同一阵营。更为重要的是,只有鄙人为您提供的数据和情报是最为准确的,这一点尤为重要。 【文明终焉】 现存的档案对那场灾难记载无多,即便像我这样的专业人士,对最初的那场毁灭地上文明的灾难也知之甚少。按照官方的说法,灾难的起源源于一场被称作“冥王(hades)”的全球性瘟疫,不过具体发生时间无从可考,我们只知道,盛极一时的人类文明在于冥王对抗的三年时间里,死去了接近全球人口四分之一的人,有些国家、民族、甚至人种,都灭亡了在了这场灾难中。 即便已经有了初步对抗冥王的手段,但锐减的人口使得当代的文明难以维系,灭绝二字已经提上了人类文明的日程。为了防止事态发生到无法挽回的境地,世界政府启用了最后的紧急措施——文明留存预案。 【文明留存预案】 关于文明留存预案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在二十世纪中叶,某国际组织发现了一个被科学家称作时间胶囊的容器,他们用了近十年去研究、破解其中存储的信息和知识,最快于七十年代初,在联合国上提出了现在已知的文明留存预案。 由储存于时间胶囊内的技术为基础,以最大程度的保留现有文明为原则,这个直到人类步入二十一世纪才被通过的文明留存预案,旨在将人类现有的生存方式,以近乎百分之百的相似度,复刻进八千米深的地下。 这是人类文明史上一项空前绝后的计划,人们以诺亚方舟的寓意为建立于不同区域的地下避难所命名为“某某方舟”并真的如最初计划的那样,将几乎人类在地上生活的所有条件,都搬入了地下。但这其中有些细节却耐人寻味。 您可以将方舟内的地下城,完全理解成一个下沉到地底的城市。它奢侈到拥有人造的阳光和足有千米高的蔚蓝晴空,生活其中的人甚至能够享受到宽阔的马路和位于城市中心的公园。 在这里,鳞次栉比的公寓为了保有住户的隐私而留有不小的间隙;高大的地标式建筑为了确保美观和观赏性而造型各异。 您注意到了吗?方舟世界的价值正如这个计划的名字一样,它的存在不并意味着能在末世中拯救多少人的性命,而是为了将某个时间点上的人类文明完整的保存下来。 当然,这之后发生了一件更为讽刺的事情。 【下界】 从城市结构上讲,下界本是为城市拓展以及城市间的物流运输而预留出的空间。然而从城市生态来说,生活在下界的是一群身世不幸的人。方舟系统将他们称作劳工,劳工的存在众说纷纭,不同的说法源于不同的立场和见解,就我个人而言,劳工的存在是对方舟系统一种最大的讽刺。 下界的地理位置均位于地下城的最外环,和规划好的城市上界区域有着约六七十米的水平落差,原本连通上下界的货运通道被后来命名为“着陆区”的垂直升降梯所替代。不同于生活在上界的公民,生活在下界的劳工享受不到方舟系统为文明所建设的任何福利,他们才像是真正在末世中挣扎求生的人,多数人只能背靠着文明,苟活一生。不过您大可不必先下结论,我相信在观察的过程中,您会对他们有新的见解。 以上就是这次情报档案的全部内容了,还请见谅,毕竟鄙人手上还有天父交代的任务,而且下一波敌人估计很快就要骑到我脸上了。 等鄙人度过这次难关再为您撰写下一份报告吧。 ——v社第三科metro组情报人员sam 01 随着法典塔楼报早的钟鸣敲响,由七千万块全息屏幕组成的巨型穹顶开始模拟朝日初升的景象。 云楼早早的就倚在了窗口上,视线顺着狭窄的楼逢窥探朝霞的变化,这是他每天最享受的时光,看着绚烂的色彩慢慢绽放,最终化作耀眼的白光,这个过程能让云楼暂时忘却糟糕的记忆,沉浸在短暂的遐想之中。 这里是方舟,距离地表八千米深的巨型地下设施,建设的初衷源于千禧年的“文明留存预案”以二十一世纪初的主流文明为蓝本所建设的地下城,旨在将人类的火种与文明在未来不可预见的世界战争和末日灾难中保存下来。 而预案启动后不到一个世纪,超级瘟疫“冥王”就引起了不可挽回的全球性灾难,仅仅一年,全球超过一半的人口在这场灭绝瘟疫中死去,仅完成基础建设的方舟被紧急投入使用,并在未来四十年里继续发展完善。 现在云楼所在的,由四座城市、十七套维生系统、百余功能区所组成的“泛亚”方舟收容着末日后纪元的六千万幸存者。 云楼是方舟出生的第三代人,这个地底世界是他对世界全部的认知,现在21岁的他住在方舟“3号城市”外围的环形带,一个占据2000平方公里地下城约莫四分之一面积、遍布筒子楼和笼子屋,被称作贫民窟的区域。 随着穹顶放亮,房间里一个留着娃娃头的少女从一坨被子里探出了脑袋,云楼看向少女,消瘦的、留着胡渣的脸露出了笑容。 “二傻子,今天起这么早?” 少女约莫十八九岁,穿着有些不合身的旧睡衣,她在床上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嘴上咬字不清的答道。 “今天学院导师从学员里选助理,要我们班到‘上界’的着陆广场集合,呃,上界……好像起晚了?” 说着话少女突然回过神,然后猛地爬向床头柜开始胡乱翻腾,中间还不忘向云楼扔过来一个枕头,喊道。 “臭老哥快回避,我得赶紧换衣服了!” 云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狭小似走廊、只放的下两张铁艺床、一个简易灶台和刚好够一人站立的卫生间的拥挤宿舍,说是回避,云楼又能避到哪去。 不过时间也刚好,云楼索性拿起自己床上的背包准备工作去了,临走,他不忘嘱咐。 “饭在锅里,你自己热一下,记得吃完再出门。” “今天导师请我们在上界吃饭,那坨粑粑糊留着你自己吃吧。” “哟,在上界吃个饭还了不起了?人还活在下界就要知道什么是简朴。” “我现在可是学院生,只要成了导师助理,咱们就能恢复身份回到上界生活了,到时候你要还坚持吃粑粑糊,领旧衣服,那才叫简朴。现在这个,叫穷。” “死丫头……等等,我眼前怎么突然出现一个画面,是你没选上助理,然后回来吃饭边吃边哭的样子,啧啧。” “走啦你,乌鸦嘴!” 宿舍的门关上,身后妹妹云瑶的喧闹声也静了下来,虽然嘴上没好话,但云楼心里很清楚,凭云瑶的能力,拿下导师助理的位置并不难。 寄居贫民窟的一年仿若漫长的噩梦,而返回上界生活,虚幻的让云楼感觉遥不可及,他已经渐渐接受了现在的生活,对未来的希望甚至心生怯意。 当然这也不怪他,走在贫民窟拥挤的巷子里,如果生活在此的人有足够的勇气抬头看去,越过筒子楼屋顶的地方便能看到一座高耸的、由合金组成的金属“峭壁”,峭壁之上那遥不可及也无法窥视的地方便是上界,那里有着丰富的资源和良好的居住环境,那里聚集着3号城的精英,拥有秩序和文明,甚至还有信仰和艺术。 只不过云楼和那个世界已经是过去时的关系了。穿过贫民窟,他向3号城的边缘走去,无论曾经他是什么身份,做什么工作,此刻他已是3号城的一名劳工,而他所被分配的工作便是和数以万计的同类一起,在方舟的2号城残骸中搜集可回收的资源。 在方舟运行的第四十三年,这座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人类避难所接连发生了两次巨变,先是一场始料未及的战争在5号城市打响,紧接着一场来自下界的暴乱发生在云楼生活的2号地下城,即便经历了一连串的救援、镇压、隔离、封锁的措施之后,这场被称作“坍塌之日”的浩劫还是彻底摧毁了2号城。 云楼和云瑶是以难民的身份进入3号城贫民窟的,而与他们兄妹拥有相似命运的人,在3号城还有数万人之多,而他们近一半的人,此时都集结在了3号城的西出口,准备进入自己曾经的家园回收资源。 有别于方舟中主要的交通方式“空轨”云楼这类劳工需要从下界被称作地道的货运公路进入2号城,这个原本就设计于货物运输的公路远比方舟城市中的任何主干道路街道都要宽上十余倍,面向2号城的出口一共分有六条,每一条都用一座近三十米高的闸门与外界相隔,而闸门前原本的货物集散中心,此时已经全部改造成了遍布工棚和重型卡车的劳工营地。 “云队?今天不该是老马当班吗,怎么你来了?” 进入营地没多久,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就窜到了云楼身前,就像小个子所说的那样,今天当值的并不是云楼自己的队伍,而这支老马的队伍里有两个人他非常熟悉,一个是眼前的这个油嘴滑头的小个子“梁鱼”另一个是劳工里出了名的刺头“郑哲”。 云楼没停下脚步,他从包里取出写着“57分队”的队长袖章贴在胳膊上,嘴上回应梁鱼。 “马队说他身体不舒服让我先替他两天,之后正好我也有点事,就和他换班了。” “老马不舒服?昨天晚上我还看到他跟咱们大队的指导员喝酒呢。” “哦,随便吧,反正我过几天也有事。” 云楼不想多纠缠,谁知道梁鱼居然追上来,硬拉着云楼到了临近工棚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问道。 “云队,你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我知道你们分队长消息可比我们灵通。” 云楼皱着眉,不耐烦的回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嘘!小点声,我可是听说了,行政部减少了防疫药的配给,现在一次配额根本不够一个月用,黑市上防疫药的价格都炒到八倍以上了。” 在确定周围没人靠近后,梁鱼露出奸笑,眯着眼睛说道。 “云队你是2城人,防疫药本来也是你们那边做的,我就猜……只是猜啊,你应该是知道哪能搞到防疫药,所以才这么着急想去2号城的吧?” 02 “小楼,你最近又瘦了。” 几天前,劳工交班的时候,云楼和老马在集散区聊了一会。说到老马,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表面上很和善,处事圆滑又拍的一手好怕屁,但私下却喜欢投机取巧,时常做些让人觉得不光彩的事。 可能是云楼来自上界的身份引起了他本能的攀附,也可能是因为老马觉得云楼不谙世故而心生恻隐。总之,在云楼面前他更像一个热心的老前辈,平时给云楼解决了不少生活上的麻烦。 一年的相处,即便已经了解了老马的为人,云楼也不介意跟他继续做朋友,不过大多也是出于感激就是了。 老马搭话的时候,云楼刚刚通过消毒隔离区,正在脱去沉重的防护服。他看向一旁抽烟的老马,嘴上回道。 “比不了你老马,住在下界,过着上界的日子,光是行政给的配给,哪养的出你这身膘。” 老马笑了,他递过一根烟,然后亲自给云楼点上,二人吞云吐雾,享受了片刻的快活,他这才开口说道。 “光靠配给,硬是吃了一年还没饿死,整个下界云楼你家是独一份。” “你是3城人,我们是难民,出工的报酬要交租税哪还有余钱剩下,有口吃的不错了。” “那点报酬,谁还不是一样,我跟你说,你现在这样就是因为活得太老实了。” “老实人有错?” “老实没错,但你总得活着吧。” 老马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烟。 “你能靠配给将就,云瑶也能跟你将就?” “……” “她还要读学院,我知道她是优等生,在往年,成绩好能免费读,现在整个方舟的行政系统缺钱,学院也没钱给优等生补贴了,明年开始你至少要给云瑶承担一半的学费,这钱你从哪来?” 云楼没出声,默默地抽着烟,老马手上的烟抽的差不多,他掐灭了烟,走近云楼,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得为未来考虑,下界不是你住一两天就完了,日子还长,在上界你洁身自好没问题,但在下界这套活法行不通。”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最近正好有个机会,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市政部决定把防疫药的配额减半了,下界的人得不起病,到时候黑市上的药价格能翻番,现在2城的善后作业刚刚推进到上界,你跟我调班,这几天多去几趟2号城。那边可没人比你们2城人熟,多带点药回来,搜检那边我帮你想办法混过去,到时候药我帮你拿到黑市去卖,等你拿到钱了记得给人打点一下,明白了吗?” 云楼沉默了会,然后点了点头。老马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 “活在哪不重要,但一定要活得好,这事别告诉别人,办的得快,记住,分配站也好、制药厂也好、哪怕你想办法申请带队到那什么生命科学研究中心也行,总之带的越多,你赚的就越多。” 云楼虽然不谙世故,但他人不傻,老马能这么劝说明他有利可图,但对于云楼,这些话却不无道理,他不能带着云瑶一直过这种揭不开锅的日子,即便不想跟黑市扯上关系,但生活如此,这浑水云楼他迟早要趟。 此刻,面对梁鱼的质问,云楼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已经知道了他和老马的计划,还是单纯像往常那样动歪脑筋胡乱猜测,一时间云楼竟不知道怎么回应。 看到云楼沉默梁鱼更笃定了猜测,他赶紧说道。 “云队,算我一个呗,到时候我就跟着你,多一个人也多拿点东西,挣的钱我不多要。” “私藏资源是犯法的。” “那分队长你不说,我口风又严,咱们害怕什么?” 你口风严个屁,整个一大喇叭。 云楼心里暗暗骂道,这厮的话里分明有威胁的意思,看来不带上梁鱼,云楼过搜检就会有一定风险,摊上这块狗皮膏药也算云楼倒霉了。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应了梁鱼,而就在这时,57分队的其他人也到了,而其中就有云楼认识的另一个人,那个处处与他作对,让云楼非常反感的刺头郑哲。 郑哲是个瘦高个,他肤色偏棕,肩膀宽厚四肢细长,人长的一副凶相,看到云楼和梁鱼在一块说悄悄话,郑哲上来就讥讽道。 “我说谁跟那矮子聊这么起劲,原来是你啊,怎么着,替老马跑腿来了?” 郑哲的出现虽然让人不喜,但好在帮云楼摆脱了梁鱼的纠缠,小个子不敢在郑哲面前多说什么,乖乖和云楼拉开了距离。云楼则迎了上去,当然他嘴上也不可能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 “今天我是你的分队长,你最好老实点。” “57队是老马的队,不是你云楼的,今天谁爱跟你就跟你走,我带着我的人干,搜到的东西咱们单算。” 这正身后站了约莫二三十人,基本整个分队的人都在他那一边,因为劳工的薪资与回收物品的价值成正比,一般情况下当然是人越多、带回物品质量越高,大家一起挣的钱就越多。不过眼下来看,少了这些人让云楼更好办事,当然如果能甩掉梁鱼就更好了,只可惜郑哲也不爱待见小个子。 云楼心里正合计着之后的行动,这时,三个身穿制服的人靠了过来。 原本在郑哲一行出现的时候,云楼就注意到了不远处这三个人,从制服能看出他们是武装保卫科的干员,这个部门通常负责所在城市的安保任务,也是方舟城市中最常见、最普遍的武装部门,但是与日常巡逻时的装备不同,这三个靠过来的人不仅荷枪实弹,身上也都换上了深入2号城感染区而特质的重型防护服,这身由战术全面防毒头盔和内置t2级外骨骼组成的作战服造价高昂,同时也意味着身着装备的人将要执行异常危险的任务。 为首一人是个军官,他手上拿着一个写字板,等靠近后,用苍老的,令人不容置疑的口吻向云楼发问。 “你们是57分队?” “对。” 军官停顿了一会,隐藏在防护目镜后的双眼盯了一会云楼,接着说道。 “下次回答要说‘是,长官’你们今天的工作暂停,和53,55劳工队成立第21次征调队,由我的武装保卫科教导队直接调度,我是你们今天的指挥官丁震宇。现在你们马上换装特殊防护服,5分钟后到出发厅,跟我们的车队提前出发。” 听完丁震宇的话,在场人都是一愣。云楼心里也是咯噔一响,武装防卫科对劳工拥有特殊征调权,在开始对2号城进行大规模拾荒初期,武装防卫部就征调过不少劳工分队深入城区执行特殊任务,而每次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伤亡,最严重的的一次,死了十多个人。 而其中最让云楼等人感到不祥的是教导队这个名头,他们的来路非同小可,是法典支援到武装防卫科的精锐武装,其中更是有精通特种作战的精英干员,具备极强的作战素养。也正因如此,教导队往往执行的都是常备部队无法进行的高风险任务,这也暗示着这次征调行动比以往要更加的危险。 云楼正出神,刺头郑哲眉头一皱,先对着军官发难道。 “你说征调就征调啊,批文呢,你有批文吗?” 军官没看郑哲,他视线始终停留在云楼身上,嘴上语气不变,平淡的说道。 “批文是给你们上级看的,你没资格过问。那边的,你是57分队的队长云楼吧。” 眼见丁震宇搪塞自己,郑哲这暴脾气当即就想发作,军官身旁的警卫上前一步亮出了手上厚实宽大的突击霰弹枪这才把郑哲镇住了,而云楼这边还在愣神,顿了几秒才回话。 “是我……是,长官。” “既然是队长就该集中注意力听我说话,今天的任务比你们平时的工作要危险的多,如果心不在焉我不保证你们能活着回来,听清楚了吗?” “是,长官。” 丁震宇点了点头,他把写字板交给身边的警卫,然后背起手,挺直了腰板。 “今天的任务非同小可,以你们的素质存活率并不乐观。想要活命就要百分百的执行命令,我们所做皆是为了3号城甚至是整座方舟,你们应该为被征调而感到荣幸,因为像你们这样的底层劳工穷其一生也难有这样为方舟命运献身的机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向方舟证明你们的价值……云楼,抓紧时间,快让你的人动起来吧。” 丁震宇的语气带着军人让人难以忤逆的命令感,大部分劳工还没缓过神身体就开始行动了起来,也只有郑哲这个刺头硬着头皮挑衅了一会,直到丁震宇瞪了他一眼,他才啐了口痰,悻悻走开。 云楼没有马上动身,一来是他还沉浸在被征调的震惊中,二来是觉得自己身为队长可能还会被分配到什么特殊的任务和指示。果不其然,等其他人都离开后,丁震宇走近云楼,上下打量起这个跟自己身高相仿的年轻人,接着拿出一个耳麦递给了他。 “戴上这个,上车之后我有事要单独问你。” 情报档案#观察组【代号:2-3】 您好,观测者: 您根本想象不到鄙人刚刚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光景,相比之下阿鼻地狱都会相形见绌,但是很幸运,鄙人活下来了,而且还完美的完成了天父交给鄙人的任务。等您了解了一切后,我相信您肯定会佩服鄙人的实力。 鄙人和您的观察时间会有些偏差,但天父会把鄙人的情报放置在正确的位置供您观测,正因如此,鄙人才可以安心的履行职责。 【盘古】 毋庸置疑,这是一项来自于时间胶囊的未来科技,其运行的原理无从考究,鄙人建议您将其当做一种客观存在的法则即可,就好像恒星和宇宙一样,理解并接受它的存在,毕竟刨根问底只会徒增无关紧要的疑问,对于观察方舟世界并没有什么帮助。 对于方舟而言,盘古是一切的基础,无论是为这个庞大系统提供养护工作,还是最大程度的为地下城实现资源回收,它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而其所发挥价值的方式,就是从原子层面,对物质展开解构和重组的恐怖能力。 在我看来,这种程度的技术已经超然于我所理解的科学了,这也是为什么鄙人建议您理解并接受这一设定。事实上这套技术靠着方舟设计师预先编辑的程序,一直在暗中保证方舟世界的运行,凡夫俗子穷其一生也不会接触的到盘古的奥妙,直到一个组织出现了。那便是天璇计划。 【天璇计划】 或许是旧世界的人类文明始终无法相信电控和数字化能实现永恒的运转,所以在创造方舟时,设计师就制作了足以覆盖整个方舟系统的节点用于连接盘古,以保障在不可控的循环系统中,加入人为的干预。而天璇计划的创始人正是利用了这些节点,通过一个叫做信息桥的精巧设备,让某些特定的人群可以连接到盘古。 他们将这些特定的人称作巨门,在之后的探索中,他们发现巨门可以在连接盘古的同时,借用盘古特有的结构和重组物理宇宙的能力。天璇计划的学者们大喜过望,掌握了盘古之力,便如同成为方舟系统中的神,他们日以继夜地研究着,尝试用各种方法去突破方舟设计者施加的种种限制,全然不知自己开启的是名为潘多拉的魔盒,而之后他们也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就鄙人所知,那是一场波及整个方舟系统的事故,虽然并非产生任何实质性的破坏,但其影响深远,远非常人能够想象。自从那次事故后,方舟接连发生了两次重大的变故,并非无端联想,鄙人认为那两次变故和天璇计划导致的事故有着密切的联系。 【坍塌之日】 泛亚方舟供人居住的地下城一共有四座,在规避了主流文明忌讳的数字四后,地下城便以1号、2号、3号、5号命名。上文提到的两次重大变故分别发生在5号城和2号城。 坍塌之日所代表的,是毁灭了2号地下城的灾难。继5号城战争开始后的第二年,2号城的下界骤然发起了叛乱,叛乱的规模始料未及,缺少军事训练和战备物资的本城警卫仅仅抵抗了一个星期,而后2号城就完全陷落。就像字面上所说的那样,当您在阅读档案的时候,泛亚方舟的2号城已经成了饱受摧残,因为被泄露的冥王所污染而无法居住的死城了。 对了,说起坍塌之日,不得不说到一个叫做法典的组织,它就成立于坍塌之日发生前两年,是一个号召正义与美德的类宗教的组织,在其教义的感召下,很多有志之士投入其中,使得法典极快的组织起了一批效忠于己的武装力量。凭借着从尚未覆灭的2号城所借鉴的基因改造技术,他们甚至打造出了一批强大的、无法再用人类二字来约束其恐怖能力的战士,并将这些战士集结到一起,组成了战力强大的骑士团。 不过,不知是为了表示忠心还是另有考虑,法典将这些骑士团的最高指挥尽数交给了方舟议会,自己则只控制了兄弟会和教导队,这两个未经基因工程改造过的作战部门。 以上就是这次情报档案的全部内容了。希望它能在鄙人未知的时间点上帮助您更好的观察这个世界。至于鄙人,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现在我只想赶紧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好好洗个澡,再犒劳一下自己疲惫的身心,如今时局动荡,鄙人必须要好好享受当下。 希望鄙人能活到下次给您提供情报的时候吧。 ——v社第三科metro组情报人员sam 03 犹豫着接过耳麦,云楼欲言又止,可丁震宇根本没给他发问的时间,递了耳麦便带着警卫向发车区走去了。 云楼脑袋有点发蒙,毕竟是他第一次执行特别征调任务,而对象还是危险的教导队。他也分不清丁震宇刚刚所做的是事出有因,还是征调的一般流程,可他心里却因为心虚作祟,逐渐生出疑虑。 这是作风老实的云楼第一次打起灰色收入的念头,于是他和老马换了班,换班之后意外就紧随而至,云楼得不到怀疑这其中的联系。 只是此时云楼的疑虑并没有答案,他能做的是安置好忐忑的心情,等待上车后丁震宇的问话,如此想着,他也动身前往了发车区。 当集散中心其他队伍还在整理装备的时候,参与征调行动的劳工队就已经换上了重型防护服集结在了发车区,与通用装备不同的是,重型防护服搭载更多的战术配置,内部还装备了劳工们喜闻乐见的t1级外骨骼,加上特殊材料制成的复合结构,这套防护服大大提升了对坠落、撞击、燃烧以及腐蚀的保护,呼吸设备密封性和过滤性也更好,确保了穿戴者能够在高浓度污染区进行长时间的作业。 不过缺点在于它比常规的防护服重了整整二十斤,t1级别的外骨骼虽然能够分担大部分重量,但简单生硬的关节设计会让穿戴者的行动变得异常僵硬,行动起来也比平时更加迟缓。 整个劳工队伍加起来约莫百来人,武装防卫部的干员有十三人,大家相互之间通过肩章和防护服头部、背部的编号区分彼此。 征调队的车队里除了两台工程车外竟还配备了四台“巡回犬”装甲车护航,这对于资源并不富余,军用设备更是极其缺乏的下城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支军队的配置了。 相比于巨无霸般的工程车,巡回犬的体型显得格外娇小,在经过坍塌之日后,这些原用于运输和镇暴工作的装甲车接受了武装保卫科的一系列改装,使之成为了一件类似主战坦克般的重型武器,但因为末世后的科技断代以及缺乏军工设备等缘故,巡回犬的魔改方案基本都源自3号城内一座为了纪念世界战争的博物馆。 这就使得原本设计先进的车身设计搭载上了一些列翻新的古董武器,现在完成魔改的巡回犬搭载一门24倍径75mm主炮,炮台两侧架上了四联20毫米机炮,机炮组内侧安装有三组多功能弹射器,车身上还布置了定向破片炸弹用于杀伤近身目标。作为临时改装,巡回犬的武器或多或少存在着问题,但眼下能够提供支援火力的载具并不多,有的用就理应庆幸了。 丁震宇把队伍分成三组,53和55分队搭乘工程车负责清理上界的通路,57分队则和教导队搭乘装甲车,由丁震宇亲自坐头车领队,云楼则在尾车压阵后方,57分队除了云楼身边带的梁鱼和另外三个劳工外,其他人皆由运输车上分配的武装防卫部干员指挥。 随着巡回犬的舱门关上,轰隆作响的引擎便载着一行人向2号城开去,云楼窝在自己狭小的座位上,双手不安的摩挲着膝盖。 焦急地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耳麦里就传来了丁震宇的声音。 “云楼。” “在,长官。” 因为穿戴上了重型防护服,哪怕是紧挨着云楼的梁鱼,也无法看到或听到云楼和丁振云在与丁震宇对话,可是在接通对话的瞬间,云楼正对面,标记着十三号同时肩膀佩戴亮黄色袖标的干员却把视线投了过来,可见这次加密通话的参与者并非只有云楼和丁震宇两人。 “长话短说,我们了解过你的详细情况,你16岁从2号城武装青年营毕业,同年加入了一期天璇工程,坍塌之日前两年你被破格提升为预备役巨门,脑内植入了成体的信息桥,我现在想要了解你信息桥的状态,以及你是否还能熟练运用干涉能力。” 天璇工程、巨门、信息桥,这些普通人眼中不知所云的名词立马勾起了云楼内心最不愿翻开的记忆,而这些记忆的起源,则与一项名为盘古的技术息息相关。 偌大的方舟是集合大灾变前人类最复杂、最精巧的科技结晶,虽然方舟内的科技水平几乎倒退回了数十年,千禧年至今无数革命性的成就随着旧世界一同湮灭,但“盘古”这一可以将非碳基生命的物质从原子层面进行重组的伟大科技跟随着方舟一同保留了下来,同时作为方舟系统必可不少的一环,盘古凭借其预先设定的程序,可以永无休止的执行方舟内巨量的日常养护和资源的回收作业。 正如它原本所象征的那位开天辟地的远古神灵,盘古其起源与原理已无据可考,它就像重力和空气一样已成为方舟宇宙中一种既定的规则。它与每个幸存者的生活息息相关,却又让人遥不可及。但随着名为天璇工程的推行,地下城世界开始出现一小撮可以连接盘古的人,这些受过严格选拔的专业人士便被称作巨门。 最初的方舟设计者为了保证盘古在运行出错时可以得到修正,便通过精密测算部署了数量相当、足以覆盖整个方舟的连接节点,天璇计划延续了设计者的这一思路,使其培养的巨门可以通过脑内植入的信息桥和方舟各处的节点来连接盘古,从而在对应节点的覆盖区域内对盘古进行维护和修正,可在一次无心的实验过程中,人们发现巨门在连接盘古后,居然可以获得部分盘古的能力。 这是天璇一期计划的最重要的发现,也就是说,一个能够接入盘古并获取权限的巨门,可以在节点覆盖的范围内通过意念对物理宇宙进行直接干涉,通过后期的训练,包括云楼这样的预备役在内,但凡完成信息桥植入的巨门都具备这样的能力。 丁震宇所说的这些虽然并非是最高级别的机密,但一期计划的参与者信息却因为一次意外事故而被全部抹去,没几个人知道云楼的身世。 “是马涛告诉你的吗?” 联想到自己曾天真的向老马透露过自己的身世,云楼马上便怀疑其了这个和自己调班的“好心人”。 “不要低估教导队的情报网络,我们还用不着委身打听市井消息,如果你不清楚信息桥现在的状况,坐在你对面的是我队里的电子战干员安雅,她可以帮你检查。” “……不用,我的是第三代,器官化程度高,能通过内环境自行维护保养,不需要检查。” 信息桥是巨门连接盘古的必要工具,相当于是巨门大脑的延伸,云楼拒绝丁震宇的检查,一来是他装备的三代信息桥高度适应人体,确实不需要额外保养也能维持最佳的状态,二来是云楼不希望别人通过信息桥窥探到他的记忆。 丁震宇也知道云楼的顾虑,在少许的沉默后,他默许了,并进一步向云楼布置任务。 “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地是2号城的水给循环设施,现在有情报明确指出该设施已经受到了冥王的严重污染,为了避免对现存方舟体系其他城区的影响,需要我们进入设施做相应的补救措施。” “但那只是这次任务的表象,严重的冥王污染意味着从坍塌之日起那里就聚集着大量的感染者,而且某种特殊的异变还在催生着里面的病毒快速滋生,这一点极不寻常,加上之前的探索行动中征调队的伤亡与任务地点的冥王浓度出现了相当的联系,高层下令,要我们对水给设施进行周密的调查,尤其是直接连通到循环系统的蓄水库,但那里很有可能已经被废墟掩埋,所以我需要你跟教导队一起深入水给设施,帮助我们打开通路。” 丁震宇的话让云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且不说跟随装备精良的教导队行动意味着更高的风险,光是想到大量感染者拖着糜烂的身体拥挤在水给设施下的某个蓄水库里,就足以让云楼全身发寒,他缓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回应道。 “但我必须直接接触节点才能连接盘古,我没法跟你的队伍一起进入水给设施啊。” “安雅会给你提供可以骇入盘古的虫洞,有了它你可以暂时在任何区域与盘古连接,短时间内小范围的发挥你的能力就足够了。” “可是,据我所知,电子战干员是战术特化后的巨门,让你自己的人一起行动不是更可靠吗?” “西方城的环境中远比你了解得要更危险,安雅要控制节点建立防线,保护整个车队的安全。方舟高层几乎把全部电子战干员都投入到5号城去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找平民来辅助行动。好了,问答结束,接下来的时间抓紧复习一下自己学过的东西吧,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我相信上界会敞开大门,给你全新的生活的。” 云楼的话还没说完,但通讯随着一声轻响便被丁震宇掐断了,而这时在云楼面前,旁听了整段对话的十三号干员安雅,握着右拳伸向云楼,云楼迟疑了好一会,才摊开了手掌,三枚拇指大小、刻满回路的正方体金属块便点落入了云楼掌中。 此时车队的速度明显感觉慢了下来,这说明他们已经通过了地道,到达了西方城外围的下界,这里还残留着最初逃亡时拥堵在街道上的货运卡车,拾荒行动早期,劳工队用了很长时间才在这里清理出了一条勉强车队通行的走廊,并随着回收进度建立了一块前进营地。 拉开身后车舱上的观察窗口,云楼的视线投向了车外,此时的2号城已经深陷黑暗之中,停止工作的全息屏发出微弱的红光提供仅有的一点光照,那一层稀薄晶莹的血红色勾勒在一片漆黑的楼宇边沿,让一切显得诡异不安,这里是灾后的2号城,一座死去的城市。 这幅景象已经不是云楼第一次见了,但此时他的心情就和当初第一次踏入2号城的废墟一般,对蛰伏于黑暗中的未知和危险充斥着直击内心深处的恐惧。 04 进入3号城又过去了一小时的时间,车队完全通过了2号城下界,来到了着陆广场,通过一个宽大的重型起重机,整个车队伴着铰链拉扯的隆隆声开始向上界升去,在到达上界后,车队中的工程车便开始了清障工作,不比原本设计于货运的下界公路,即便是最大程度复刻地上文明而设计的城市上界,双向通行的车道也仅能勉强一台工程车通过,车队的前进的速度因为遍布的残骸而时快时慢。 云楼透过观察窗看向西城的天空,在拔地而起的高楼顶端,红色的全息屏天空上有一个不规则的类圆形窟窿,这个窟窿深不见底,里面闪烁着无序排列的红色光点,乍看之下好似一轮焚烧殆尽地满月。 那就是导致2号城市被废弃的元凶,一个由数枚炮轰炸后造成的巨大缺口,这个缺口洞穿了方舟的穹顶,导致冥王泄露到2号城,也就是从这个事件之后,方舟颁布了严格的“武器限令”回收了大量的重武器。 有人说,这悬于天际的弹坑是暴乱中本城武装保卫科指挥失误所酿成的恶果;也有传闻,是方舟上层为了遏制2号城的暴乱蔓延至其他地下城,所以才决定借助冥王来彻底根除暴徒的无奈时之举。 无论是哪种说法,都证明了当时2号城的局势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云楼和云瑶作为第一批出逃的幸存者是相当幸运的,只不过这群幸存者对真相的诉求很快就淹没在了下界生活的沉重负担之下。云楼心情复杂地望着天上的窟窿,不知过了多久,车队最终停在了一处庞大的工厂之外。 黑暗让这里充斥着压抑,哪怕此刻车队距离工厂内部的设施还有上一段距离,若隐若现的破败建筑依旧如同一头庞大的野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凶恶的气息。 舱门应声降下,先遣队干员带头跃出了装甲车,在丁震宇的指挥下,干员们架起枪背向车队警惕着四周,装甲车顶部的观察窗也缓缓旋转,观察着工厂和附近破败楼宇间的动静。 被干员制造的紧张氛围所感染,云楼、梁鱼等一众劳工都缩在车里,谁也不敢探头,任由令人窒息的感觉死死锁在他们的喉头上,同样是面对漆黑破败的文明遗骸,此刻的感受和在外围拾荒时有着天壤之别。 约莫五分钟左右,丁震宇终于向劳工们下达了命令。 53分队负责清理外围的残骸确保车队的退路,55分队则在队长的带领下和57分队大部一起,检查并修缮水给设施外围的管道和水库。教导队除了负责分管劳工的四名干员外又分成了两组,三人掩护安雅步行前往就近的节点,其余包括丁震宇在内的五名干员带领云楼那一车的劳工前往水给设施中心内部,探索地下蓄水设备和水循环设备。 这样的分配自然招致了某个刺头的不满,但很快他便在干员的带领下消失在了外围管道区域的转角处,而当云楼几个劳工背上了厚重的检测仪和工具后,庞大的工厂已经将各分队的声音完全吞没,除了巡回犬的发动机隆隆作响外,静的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在黑暗的包围中,云楼抬起头看向了庞大的水给设施,防护服上的探灯随着他的视线在设施外裸露的管道上移动。苔藓、霉斑在管道的破损处贪婪生长,反射着油腻又令人作呕的绿光,遍布管道的锈迹似结痂的伤口,透着水渍,仿若下一秒就会流出浓浆。 说真的,在西城外围忙活一年,云楼也没见过如此破败的景象。 他咧着嘴,极不情愿的跟在丁震宇一行身后走向了水给设施的中心建筑,一路他无心观察四周,只觉得耳朵里都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数十分钟过去,丁震宇带头驻足,在和四号干员眼神交流之后,他在通讯设备中问道。 “冥王的浓度现在是多少?” 云楼隔着护目镜看了一眼仪器上的读数,回报道。 “68,浓度中,读数稳定。” “我们现在要进入设施中心区域了,注意浓度变化,如果有异常反应第一时间报告。” “是,长官。” 云楼说完话,两名干员架起枪进入了中心建筑,示意安全后,一行人跟着丁震宇走了进去。 中心大厅的空间不算宽阔,散乱四处的遗骸和杂物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中间留下的通道基本只有一个半身位,而在穿过通道之后,众人一行到达了大厅中段的楼梯口。 “阿莫、小七,你们留守楼梯和大厅通道,每十分钟检查一次通讯状态,其他人收拾好东西跟我下去。” 二号和七号干员收到命令留在了楼梯,剩下人跟丁震宇小心的向下走去。 在阴暗潮湿的狭长隧道里,每走一步都是对一行人精神上的剧烈压迫。中心设施的地下有着大量的走廊和操作间,每一个路口的转角,每一扇半掩着的门,每一个墙壁上的裂痕,都让云楼几人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仿佛下一秒这些缝隙处就会出现可怕的鬼魅。 丁震宇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房间,好在其中的大部分房间纵深极小,基本一眼就能看完全貌,除了废弃的设备和控制单元外,大部分房间里只有一些散乱的办公用品,让人不自觉的联想起当暴乱发生的时候,这里秩序崩倾的画面。 随着探索越发接近地下的滤水库,云楼注意到设备上的读数突然有了变化,而且随着他们继续前进,读数也逐渐上升。 “107,109,浓度还在上升,112,马上要到达红线了。” 听到云楼的报告,丁震宇点了点头,这说明他们没有走错,前方就是滋生冥王的病灶所在,如果高层推断准确,那么这里极有可能找到冥王和征调队神秘伤亡的线索。蓦的,丁震宇想起报告上所看到种种开膛、断肢的可怖画面,这个老兵的背脊升起一阵恶寒,这份恐惧虽然未让他放缓脚步,却也迫使他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 随着冥王的浓度升高,一行人终于来到一座紧闭的防火门前,地图上标记着这个门的后面不远处就是蓄水库的过滤池。 一名干员上前打开了门栓,然后用力推了推,门却丝毫未动。见状,劳工队带着工具上前仔细检查,这才发现这道防火门不知为何已经被一种黑色的金属物质给封死了。眼见常规手段难以打开通路,丁震宇当即下令道。 “云楼,检查一下防火门四周的结构,想办法把这里打开。” 云楼从背包里犹豫着拿出了一枚虫洞,一旁梁鱼和另外三个劳工则一头雾水,他们看了看云楼又看了看手各式的工具,寻思着云楼到底有什么本事,难道比切割机和破门器还好使? 可接下来他们所见,彻底的颠覆了他们在下界生活的所有见闻,只见在一番心理建设后,云楼按下了立方体上的开关,一道半透明的球形网状结构以云楼为中心向四周铺开,这些网状结构就是云楼骇入盘古时产生的具象过程,此时在其他人眼中,这些网状结构转瞬即逝,而云楼的工作才算是刚刚开始。 巨门想要使用重组物质的能力可以简要的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连接盘古获取映射代码;第二步,破译代码同时获得控制权,在有限范围内形成以太力场;第三步,在权限的限制下,运用算法使以太力场覆盖内的物质按巨门的意志进行重组。 映射代码是由信息桥所翻译,用来映射物理宇宙物质的数字信息,此刻这些代码在云楼的脑海中如若泉涌,接下来,他需要将代码全部破译,形成一个自己可以识别、控制的区域,这片区域便被巨门称作以太力场。 以太力场形成的效率,是考验一个巨门能力强弱的关键,信息桥具备转化、分类、储存以及进行简化运算的能力,这使得巨门对代码的处理速度要比常人快上数十倍,但破译这一步却全凭巨门自身的经验和对代码的解析能力。 身为预备役的云楼并没有实战的经验,他的大部分演练都是在实验室内完成的。但幸运的是,哪怕是在天璇计划这样一个精挑细选、天才云集的组织里,云楼也就是出类拔萃的顶尖天才,这个天才早已在有限的条件下为自己积累了足以让那些前辈巨门都为之惊叹的能力,仅仅不到半分钟的功夫,云楼的以太力场已经完全覆盖了虫洞创造的半径五米的球形空间,这里的每一处墙壁、管道、电缆此刻都清晰的呈现在他的感知之中。 在以太力场中,巨门将会获得远超五感的感官体验,那是一种在洞悉万物、掌控一切后情不自禁的产生的快感,这种感觉让云楼既陌生又熟悉,即便作为预备役巨门时已经有过数十次这样的感觉,但这此时此刻,云楼依旧忘我的沉浸其中,他的意识在以太力场中恍惚地摸索着,嘴上甚至还情不自禁地低声呢喃起来。 一边的丁震宇对此早有了解,这是人在接受超感刺激时的正常反应,报告中有所提及,在预备役巨门中这种现象具有相当的普遍性。就好像是把一个古代人直接射上近地轨道俯瞰蓝星,超越维度和认知的新奇感会让人短暂的丧失思考能力。 察觉到云楼已经建立了以太力场,丁震宇轻咳了几声唤回了云楼的意识,随后赶紧发问道。 “你在门后都看到什么了?” 尚未完全清醒的云楼努力地把注意力拉了回来,嘴上有些结巴的回报着。 “桌子、柜子、一些形状相对规则的中小型仪器……是有人故意把这道门给堵死的,障碍物厚达4.3米,码放的非常严实,防火门的周边还用特殊材料加固过。” “你的意思是有人把3号滤水设施当成避难所了?” “不清楚,这个距离我看不到更深的地方了。” “我给你半个小时疏通通道,能做到吗?” “半个小时,嗯……不,已经完成了。” 05 丁震宇惊异地回头看向云楼,不仅是他,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云楼身上,这段谜一样的对话把几个劳工听得云里雾里,在他们外行看来,云楼和丁震宇之间就好像唱了一段双簧,而丁震宇这个内行却大吃一惊。 建立以太力场这一复杂的过程仅仅是干涉物质宇宙的前半步,光是这一过程,在虫洞所创造的空间内,熟练的巨门往往都要耗费数分钟的时间,而之后的干涉过程则更为繁复,面对极其抽象的信息代码,物理干涉远非说上去那么简单,甚至光是其中涉及到的理论知识需要这些巨门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能掌握。 更别提实际操作中干涉的过程还充满未知性,技术层面的难度暂且不再做剖析,丁震宇虽然嘴上要求云楼在半小时内完成作业,实际上在他的预期里,云楼至少要花费四十分钟以上的时间。 可仅仅是二人对话的期间,云楼就完成了全部操作。要知道云楼的资料里,他只是一个预备役巨门,也就是给正式巨门打打下手绘制结构图、辅助测算的那种。丁震宇不信,他不信能碰巧遇到这么一个天才,而这个天才还宁愿委身下界做一个出卖体力的劳工。 丁震宇没说话,双手用力推向防火门。 防火门应声打开,那些云楼口中堆放着的障碍物已无法再区分出本来的模样,它们被精准的切割、彼此如齿轮般啮合,在走廊两侧整齐堆叠,而走廊正中则留下一了一条两个身位宽的狭长通道。 丁震宇看出了神,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云楼所发挥的实力简直如天璇计划这一名字,所映射的神秘星宿般魔幻了起来,他的所作所为完全颠覆了丁震宇过往对巨门的全部认识,甚至丁震宇心中几乎瞬间就下定决心,等到返回2号城,就立刻和导师重启对一期巨门的调查和研究,并发掘出这一伙人所隐藏的真正力量。 就在老兵出神的时候,一个劳工突然用结巴的声音大声叫了起来。 “爆……爆表,爆表了!” 随着防火门被推开,高浓度的冥王如同决堤洪水涌了出来,检测仪上的指针顶在最大值上疯狂摆动,仿佛随时都可能冲破读数表。 大家的思绪被迫回到任务上,丁震宇稳了稳心神,用手势向身边两名干员下达了命令,同时自己带头朝滤水池施走去。 随着一行人的深入,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松软粘腻,吸入的空气也隐约弥漫起了令人作呕的酸臭,没有一束探照灯去观察周遭的环境,众人的视线全部被走廊尽头越发清晰的昏暗光线所吸引着。在几乎断电的设施地下,这幽悬于黑暗之中,散发着诡异和不详的光亮吸引着这只队伍紧张地向前行进,即便它在每个人心中都昭示了难以自抑的恐惧。 只不过人对恐惧的想象终有极限,就像害怕半夜敲门声的小孩,无法想象门被推开露出虚掩着的鬼脸时的景象,云楼,哪怕是身为老兵的丁震宇,也在步入被微光照亮的蓄水库的瞬间,感受到了直击灵魂的恐惧。 发黑的长条型器官如流苏般吊着头骨挂满了二层平台的边缘,众人脚下,颜色各异、无法区脏器的肉块和组织盛满了蓄水池,如恶魔的坩埚般翻腾着褐青两色交织的泡沫,而两侧的墙壁上,人皮缝合的墙纸枯萎紧皱,断断续续的描绘着某种神秘的铭文和图像。整个蓄水池充斥着残忍与死亡、血腥和神秘,这里如同向恶魔献祭的灵坛,亵渎生命的荒冢。 众人的理智被眼前的画面顷刻击垮。 有的劳工疯了,口中发着沙哑的悲鸣向外跑去。 丁震宇张了张嘴,用尽力气才挤出一句“把人抓回来”。 两名干员面面相觑,接着逃也似的相继追了出去。 云楼按住了身旁的栏杆,勉强支撑着战栗的双腿。 梁鱼抱住了云楼的胳膊噗通跪下,然后大口的呕吐,仿佛要像蓄水池中那些碎尸般,将全部血肉都吐出体外。 这座用血肉做成的恐怖宫殿,散发着让人堕入无尽绝望的死亡气息。 秩序和理智崩塌了不知多久,站在这里的人都仿佛自己被拆开揉碎,成为了满目尸骸的一部分。绝望啃食脑髓,一口接着一口,直到通讯器里传出了声音。 “队长,我是小七,下边情况怎么样,我这里跑上来一个劳工,发了疯似的,我控制不住他。” 丁震宇的声音没有丝毫力气,虚弱的问道。 “那劳工现在怎么样?”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我和莫哥把他摁倒了,他挣扎的厉害,叫的声音特别大,嘴里含糊不清的,口水眼泪全糊在面具上,眼睛瞪的都要流出来了,他是不是被感染了?” “可能我们都被感染了吧。” 丁震宇说着话,然后缓步向前站到了二层平台的边缘,视线直勾勾地看着下层的滤水池,看着那些腐败的生命和堆积成山的污秽之物,而接下来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他没有了任何回应。 “丁队,丁队能收到吗,我是安雅,中心设施的叫声引发了周围劳工的骚动,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 在本就压抑的环境里,恐惧的爆发形成了连锁效应,承受能力较弱的劳工群逐渐开始骚乱起来。 但丁震宇的注意力却无法从眼前转移,他追寻着冥王的线索,发现了这个充斥绝望和恐怖的地下滤水池,可接下来该怎么做? 把所见所闻写成报告然后收工吗?说实话丁震宇现在巴不得这么做,可是他们的任务是通过调查水给设施,然后找出屡次威胁征调队的“未知危险”写一篇游记或者是恐怖故事没有任何意义。 还不是退却的时候,虽然意识还在恍惚,但丁震宇终究是一个向法典宣誓的战士,一个教导队中身经百战的老兵,他牟足了最后一点神志,双眼在滤水池中搜索着,希望能有所发现。 很快,一个特别的景象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物,它在无序错综的环境里被放置的异常端正,若非失了神,丁震宇早就该发现它了。 “云楼,你跟我下去。” 云楼愣住了,他在抗拒。但很快,丁震宇的枪口就对了上来。 原因很简单,在这种让人环境里,比起自己手里的枪,云楼的能力显然要更加可靠,他必须让云楼同行来保障调查能够顺利进行。同样明白这个道理的还有梁鱼,他死死抓着云楼的大腿一个劲摇头,从呼吸阀流出的呕吐物甩的来回飞溅。 “事关重大,你必须去。”丁震宇盯着云楼说道。 云楼咬着牙,口中回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 “这是命令,我命令你配合我进入滤水池进行调查。” “……我知道了,你冷静点,把枪先放下。” “做不到,你没有对法典宣誓,也就没有荣誉。在这种情况下,我信任你对死亡的恐惧,胜过你身为一介平民的纪律和使命感。” 丁震宇的步步紧逼让云楼恼火起来,好在这股火气也让云楼暂时摆脱了些许恐惧,他挣脱了梁鱼,怒瞪着丁震宇和他手中漆黑的枪口,随后带头向二层平台的楼梯走去。 “如果有危险我的枪会保护你,如果你要想跑,我的枪就会射断你的腿,明白了吗。” “要是遇到危险你跑的比我还快,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云楼在前面走,丁震宇举枪跟在他身后,两人走下了粘腻的阶梯,纷纷踏入堆满腐肉和污秽的滤水池。 随着逐渐靠近目标,两人终于目睹了那个人形物的全貌。 那是一个蜷缩身体、环抱双臂的女性尸体,她跪倒在所有遗骸的顶端,背后长出了如同翅膀般的六只手臂,这六只手臂汇在一起,捧着一本被血液浸染的日记。 “去把那本书拿下来。”丁震宇命令着。 云楼已经紧张的无力拌嘴了,眼前这具女尸的皮被全部剥去,侧面脸颊上的窟窿露出紧咬的牙关,仿佛生前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她的肩膀和后脑勺留下道道利爪撕扯、深可见骨的伤口,和着她扭曲蜷缩的姿态,云楼无法想象她到底经过怎样非人的折磨。这具女尸比其他所有的尸骸都要新鲜,就好像刚不久前才“这样死去”那般。 经历过滤水池所见的一切,再看着如同人形祭坛一般的女尸,你说拿走日记本什么都不会发生,那绝对是不可能的,甚至云楼都觉得,他只要靠近女尸,这个失去生命的躯壳马上就会扑向他发起攻击。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丁震宇是不会罢休的,此刻他只能祈祷丁震宇在拿到日记后可以带他赶紧离开这个死人堆,而不是就地再翻找其他什么线索。 云楼尽可能地远离女尸以便发生危险能够第一时间后撤,他伸长了胳膊去够日记本,脸因为俯身的缘故更加的贴向了女尸的头。 防毒面具的滤嘴传来了轻微的阻力,隐约地,云楼意识到滤嘴可能已经碰到了女尸漏出白骨的头顶,他强忍着心中作呕的感觉,用力一探,终于拿到了那本日记。 而这时,女尸动了。 06 女尸先是微微一颤,随即猛地抬起了头,一张可怖的,被剥去了皮肤、只剩肌肉和血管所包围的扭曲面孔紧紧贴在了云楼的防毒面具上。在这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惊恐地盯着云楼。那对紧缩的瞳仁,因为恐惧而剧烈的颤抖着,仿佛是在哀求云楼把日记放回原来的位置。 云楼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即便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他却没有想到,这具尸体竟是活的,甚至还保留着神智,云楼甚至能从她的眼里读出比自己还要强烈的恐惧。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云楼和女尸对视着,拿住日记的手僵在半空一动不能。突然,丁震宇一个箭步上前,赶在女尸的双手抓住云楼前把他拉了回来,几乎是同时,女尸绝望的尖叫声响彻了滤水池。 女尸惊叫着,双手徒劳地向云楼手中的日记隔空挥舞,在她身后的六支手被叫声唤醒,在发现女尸弄丢了日记后,它们愤怒地握起拳头,然后疯狂地向女尸身体撕扯殴打。随着血肉被撕扯,女尸赶紧收回双手护向残缺的身体,血水从她的眼窝里倾泻而下。看到这一幕云楼和丁震宇才明白,原来那些在女尸身体上残忍的伤痕,竟是她背后长出的手臂留下的。 丁震宇完全没有了开枪的意识,仅剩的神智让他抓起云楼跑向出口,云楼被拉地踉跄几步,意识迟迟无法恢复过来,等到两人跑回到二层平台,丁震宇赶忙在通讯器中吼道。 “撤退!全员撤回车队!” 没有说明理由,也没有做任何部署,云楼手中的日记此时如同丁震宇任务的全部,在目睹了刚刚疯狂的景象后,丁震宇只能发出最简单、而且是他最想发出命令,任多一秒钟的时间,他都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出口处的劳工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梁鱼一人,这个小个子此时瘫在地上,双腿乱瞪嘴里还发出比女尸还难听的惨叫声,指望他能站起来跟着逃命是不可能了,没办法,丁震宇只能把枪挎上,然后腾出一只手抓住梁鱼,这个老兵就这样拖着两个被吓傻的劳工奔入了来时的走廊。 然而三人刚进入走廊,一股剧烈的震荡冲击了整座水给设施,爆炸声紧随而至,丁震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走廊尽头便亮起了一团火光,这团火光迅速挤满了走廊,化作燃烧的火海涌了过来。 怎么会发生爆炸?是某个机关被触发了,还是车队遭到了攻击?一向思维迅敏的丁震宇完全没有头绪,他仅存的理智再难对突发的事态进行思考和判断,但面对滚滚而来的烈火他第一时间只能到云楼。 “云楼!” 丁震宇大声呼喊着,眼下他只能寄希望在云楼的空间改造能力上,然而云楼目光呆滞,无论怎么呼唤,他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和回应。此时女尸的声音愈发凄惨渗人,声音也越来越大,丁震宇不敢回头,也不敢放慢脚步,他只能迎着烈火拼命奔跑,只怕稍一松懈女尸扭曲的面孔就会出现在他们身后。 一边是烈焰滔天,一边是血肉怖巢,无奈之下,丁震宇心一横,抓住云楼的手使劲向前一甩,把浑身瘫软的云楼向前扔了出去,面对扑面的热焰,云楼终于清醒过来,而此时的火焰几乎已经燎到了他的前额。 丁震宇见识过云楼的能力,但此时,火焰近在咫尺,云楼的能力又能否来得及拯救三人的性 命?这在丁震宇心中是个问号,但这个问号仅仅停留了片刻,丁震宇便再一次被云楼的能力所折服。 生的本能催促着云楼迅速按下了虫洞,幸运的是,云楼等人刚好在之前紧闭的防火门附近,周遭的环境代码不需要破译就能直接上手处理,这无疑大大提高了云楼的效率,在网状具象结构尚未铺开之前,以太力场就已经展开,。 在云楼的控制下,走廊两侧的杂物腾空而起,精准的切割和堆叠同时进行,这些杂物如同拼拼图一样巧妙拼接在了一起,快速形成了一道防火墙顷刻阻绝了火焰的来路。而云楼所做的还不止这些,显然女尸的阴影还深刻的烙印在他的脑海,在防火墙形成的同时,云楼操纵着头顶的天花板,将成片的混凝土自低到高坠落到了身前,几乎瞬间便形成了一条向上的出路。 丁震宇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简单的用震撼二字来形容,在这半径五米的球型空间里,云楼成了绝对的主宰,能像控制四肢一般精确快速的使用周遭一切元素,那些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常识在云楼的能力面前被瞬间粉碎,丁震宇很难想象,如果给云楼的不是一块小小的虫洞,而是让他接入某个区域的节点,他将发挥出何等可怕的能力。 只是眼下情况危急,看到出路,丁震宇也来不及惊叹太多,连忙和云楼夺路而逃跑上了楼梯,而在屁股和后腰连续被楼梯撞的吃疼后,梁鱼腿也不软了,几次翻身想站起来,可拉着他的丁震宇只顾往前跑,丝毫没有察觉梁鱼恢复正常,一路跟犁地的蛮牛一样狂奔着。 没等三人向上跑出多远,建筑上方又传来了更猛烈爆炸的声音,临时搭建的防火墙在新一轮的火焰冲击下掀碎成渣,烈火流过云楼搭建的楼梯涌入了滤水池,并迅速引爆了这座充斥着尸体和污秽的可怖之地,燃烧的火焰也没放过正在逃命的三人紧跟着他们烧了上来。 在以太力场的范围里,一切信息都逃不出云楼的双眼,火焰刚有向上追击的苗头,位置较低的混凝土块便一块接着一块迅速愈合,再一次阻挡了火焰的来路,而当激活的虫洞即将失效之际,云楼也毫不犹豫的启动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块虫洞。 在操控环境和信息处理的双重压力下,云楼的信息桥开始过载,快速升高的体温让他神智逐渐模糊。 当三人冲出楼梯的出口来到水给设施地面时,云楼的视野里仅仅浮现起了几道景物的虚影,整个人很快就瘫倒下去,恍惚中,他来不及回忆起丁震宇把自己丢向熊熊烈火的场景,也没余力再回味遭遇女尸的震撼场景带来的重重恐惧,只是努力确认自己是否已经脱离了险境,不过片刻,云楼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连续的高强度操作成功让三人化险为夷,可云楼付出的代价也十分巨大,移动对于接入盘古的操作者来说本就是一大忌讳,因为在盘古环境内所处位置的改变,以操作者为中心而生成的坐标代码就会不断变化,云楼就必须时刻调整对接的数据,这个过程信息桥只能对简单的有序变化进行快速处理,更多的负担无疑是压在了云楼的大脑上。 丁震宇的防毒面具下传来沉重的喘息声,经历过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即便拥有外骨骼辅助丁震宇此刻也是累的筋疲力尽,但看到云楼倒下,他立马丢下梁鱼跑了上去。梁鱼被折磨了一路,解脱的瞬间痛苦地在地上来回打滚,就算他不看都知道,自己的屁股和后腰上肯定脱了层皮。 丁震宇托起云楼,在接触的瞬间,云楼炽热的体温便通过防护服上的温感装置传递到丁震宇的双手上,过载的信息桥已经让云楼的身体陷入了高烧之中,丁震宇甚至能感觉出防护服里已经被云楼的汗灌的鼓鼓囊囊,再这样下去,恐怕云楼很快会被高温杀死,必须找地方给他降温才行。 此时三人正处于设施中心外的空地上,在四围密布的管道设施外,冲天的火焰和浓烟正弥漫在中心设施主楼正上空,丁震宇在通讯器里呼唤把守通道的两名干员,却迟迟等不到任何回应,接着他又尝试联系当时从滤水池追去的两个人却依旧没有答复,刚刚的爆炸冲击了水给设施的整个中心建筑,想必他们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丁震宇连忙止住了自己的想法,失去四名队员对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但现在光靠他和那个小个子劳工去救援没有任何意义,眼下他必须赶紧返回车队重新集结力量,滤水池的所见和眼下的突发状况远还未到结束的时候,老兵的预感在告诉他,接下来还会有更加危险的事情发生。 云楼,这个有着惊人潜力的年轻人将会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提供莫大的帮助,对于法典,甚至对于整个方舟,他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才,丁震宇必须先把他救下来才行。 想到这里,即便心中牵挂着四名生死未卜的干员,即便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丁震宇仍旧扛起了云楼,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车队所在的方向跑去,瘫倒在地的梁鱼前一秒还挣扎着叫苦不迭,一见丁震宇跑了起来,他也赶紧起身了追了上去。 在二人身后,水给设施在烈火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逐渐崩塌,化作了一座熊熊燃烧的废墟。 07 水给设施外面的情况远比丁震宇想象的要混乱,设施接连的爆炸重创了外围工作的55、57分队,一名领队的干员和三十余名劳工被活埋在了废墟之下。 在水给设施外,车队同样也遭到了袭击,首先是在车队退路作业的53分队处发生了爆炸,爆炸连同53队全队以及工程车当场卷入火海,碎片和残骸切断了整个车队的退路。 就在众人想要对53分队展开营救的时候,一辆巡回犬突然冲出了车队,当它超过排头的工程车一路飙到车队前的路口时,75mm主炮随即转向,一炮将排头的工程车炸翻,然后就向2号城的深处扬长而去。 “是我的错,当时的情况太混乱了,没等我反应过来,它就已经跑远了。” 丁震宇的通讯器里,安雅自责地说着。返回车队后,等待丁震宇的是一副混乱的场景,车队被废墟截住进退不能;劳工们抱头哀嚎,大声催促着返程;教导队则损失了一半的战力,每个人都不知所措,士气低迷。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突袭,袭击者虽然给车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从他们的行动上推断,袭击者的主要目标并不是征调队,爆炸和攻击的目的应该是通过混乱来制造掩护,从而方便袭击者脱离车队在2号城自由行动。 至于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什么,丁震宇也理不出头绪,但短暂的思考后,他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下来,等返回3号城再做调查。毕竟此刻,那触及丁震宇心底,抓住了他内心全部恐惧的只有那座恐怖的地下滤水池,这份强烈不安也让他无暇顾及偷袭者,马上面向水给设施进行了防御部署。 “安雅,以车队为中心规划阵地蓝图,等我授权准备随时部署阵地。巡回犬全体进入战斗准备,确认武器状态,向水给设施方向警戒。柏林向法典上传我们的行车路径,请求骑士团增援。陆仁召集劳工,重新清理撤退路线。医生带好全部药物到车队报道,其他人返回车队警戒。” 丁震宇把云楼扔进了3号巡回犬,然后扶着舱门,对驾驶员嘱咐道。 “这孩子刚刚接触过高浓度冥王,治疗前一定要提高消毒剂的剂量,不然他防护服上残留的病毒还是会杀死他。” 驾驶员点头回应,不一会,队医到了。 “丁队,伤员现在什么情况?” “高烧,我隔着防护服都觉得他身体发烫,应该是信息桥过载了……把冷却剂用上吧。” “可那是给安雅准备的啊,以安雅的能力,全功率执行战术指令每五分钟就要消耗一支。” “你一共有多少?” “四支。” “安雅全力接管阵地的时间大约二十分钟,四支冷却剂能延长到四十分钟,时间完全不够……支援部队从3号城到这里至少要一个小时。” “对啊,我觉得咱们必须把资源都集中起来合理规划,不能平白消耗……” “但多五分钟也没有任何意义。”丁震宇开口打断道,他停顿片刻,视线放到了云楼身上,这个年轻人一次次如同展现神迹般表现出对盘古强大的驾驭能力,如果能把他救回来,众人就一定有希望。 “把冷却剂用上,然后让老耿从节点拉一条分信线到三号车,如果事情真的进展到最糟糕的地步,我就把希望堵在他身上了。” 队医知道没法辩驳丁震宇的安排,只好拿出冷却剂登上了巡回犬,随着舱门关闭,巡回犬两侧的泄气阀喷出了车舱内溢出的白色消毒烟雾,这种临时消毒措施可以短时间的为伤员创造一个隔绝冥王的环境,医生则利用这段时间对伤员进行急救。 信息桥过载不是什么稀罕的现象,治疗方案也非常成熟,只不过云楼被带回车队用了太多时间,高烧造成的脱水和电解质流失光靠冷却剂解决不了,队医只能给他挂上吊瓶,等他自己恢复。 在车外的丁震宇并没有闲着,当所有人按部就班的行动起来时,他独自向燃烧中的水给设施靠去。借着火光,他用双眼在阴影中努力搜寻任何一丝一毫的威胁。 敌人是什么?丁震宇想不出,但在他浏览过的机密情报上,那些被利爪切断,留下恐怖伤口和密集齿痕的遗体让他无法克制地在脑海中描绘起一种恐怖生物的模样,那是一种有着与滤水池中的女尸近似形象的扭曲怪物。 这样的敌人会出现吗?出现的话会有多少?我们手中的武器足够抵抗这些怪物吗? 丁震宇的心跳的极快,现在的处境让他感到异常无助。 如果先用三台巡回犬的主炮对水给设施进行火力覆盖能不能为骑士团的增援争取时间? 或者放弃防御作战,转而徒步向3号城撤退,这样征调队存活的概率是否更高? 还是说,那种恐怖的怪物根本无法战胜,在残余的时间里饮弹自尽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解脱? 在丁震宇的意识里,即便新的威胁尚未出现,一场空前恐怖的恶战却已不可避免,此刻相比于死亡,他更害怕接下来自己肯能要面对的未知恐惧。 就在老兵心乱如麻之际,一个身影在浮出了黑暗,那并非是3号滤水池里的女尸或是其他什么怪物,而是一名教导队的干员。 “小七?” 丁震宇楞了一下,在认出是自己人后,他马上迎了上去,从废墟中走出的干员显然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勉强走完了最后几步便栽进了丁震宇怀里。 爆炸几乎掠去了干员整条右臂,火焰烧毁了防护服,连带着将他的半张脸烤的焦烂,看样子已经是活不长了。 可丁震宇顾不了这么多,自己的部下即便不成人形他也不想轻易放弃,丁震宇调整着姿势想把干员抗回车队,但干员却发出呜呜的声音频频摇头,然后艰难的抬起左手,将一个闪着绿光的球体举到了丁震宇面前。 “……队,那人……扔下了这个……就跑……应该……对任务……” 绿光映在丁震宇的脸上,这似乎是某种做工粗糙的定位装置,除了亮光外还发出微小但尖锐的吱吱声,不安的情绪开始在丁震宇心中激荡,他拿过球体,克制着心中的恐惧把它装进了防护服的口袋,同时说道。 “撑住小七,我这就把你带回去。” 干员缓慢地摇着头,就在丁震宇把手伸到干员背后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一层网状、粘腻的肉筋正附着在干员的背上,这层肉筋钉入了干员的身体里,另一段则穿过黑暗连接着水给设施深处。 “……丁队,走……” 丁震宇心里一怔,突然他感到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干员背后的肉筋突然充血膨胀,还未等丁震宇反应过来,干员的身体便被扯地向后飞去,仅仅是瞬间便消失在了丁震宇的视线之中。而紧接着,黑暗里响起了撕扯、切割以及牙齿咀嚼的异响,同时响起的,还有如同用指甲快速敲击木板般窸窸窣窣地密集响声。 密集的响声越来越大,逐渐如浪潮卷向车队,所有人的视线一同转向了水给设施,众人防护服和装甲车上的探照灯发出的羸弱光线,在黑暗中勉强映出了一片模糊的景象,那是一堆反射着惨白的“肉”的质感的东西,它们挤在一起,无数粗壮的肢干以一种诡异地速度上下捣动,如同巨大的爬虫群扑向众人。 “照明弹!” 丁震宇一声令下,鼓点似的闷响接连响起,三台巡回犬侧面的弹筒里,十数发照明弹投向水给设施内部,片刻之后,红光缓缓落下,照亮了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乍看之下,那是成片被数条粗壮胫骨所支撑的、形似蟑螂、身型低矮的怪物,随着光源逐渐下坠,人们才得以看清这些扭曲造物的原貌:一种由数颗浮肿、残破的头颅和成堆糜烂的血肉、脏器所组成的合成体,那些拼凑起来的组成部分在网状肉筋的层层包裹下,给牢牢捆在了一起,形成了如此一种不可名状的怪物。 错综交叠的肉筋在紧密的包裹着这堆烂肉的同时,又胡乱的穿插在各个头颅的口鼻之中,密布之下完全找不到源头,让人分不清是这些头颅喷吐肉筋将碎肉聚成躯体,还是聚合的碎肉怪在四处掠夺着人的断臂残肢并以此为乐,也正因如此人们更无法分辨,怪物发出的声声呜咽到底是凄惨的呻吟,还是对吞食生命的满足和嘲弄。 它们相互拥挤着、踩踏着,以最快的速度涌向车队,肉筋没被包裹好的碎肢淋落一地,铺成了一条混着血水和肉浆的道路,其中有些个体在奔跑的同时,还喷吐着肉筋,贪婪地抢夺掉落地上碎渣,或是同类身上摇摇欲坠的残躯。 这是对生命何等的亵渎,这群怪物们如同一座行走的屠宰场打包着人类的尸体,血腥恐怖的画面和几乎穿透防护服的腐臭气味瞬间便能瓦解人的战意。它们的数量之多就像是从水给设施内席卷而来的翻涌海啸,仿佛下一刻就要淹没征调队这座孤岛。 死亡的气息击垮了人们的意志,抵抗成了笑话,好像只有成为怪物的一部分才能在绝望的压抑中得到解脱。没有枪响,没有行动,所有人都这么楞在原地,任由死亡扑来,将他们拖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08 当冰冷的死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时,一声沉闷坚定的巨响在丁震宇身后响起,旋转的炮弹越过了众人飞向了潮水般的怪物群上方,紧接着,榴霰弹怒吼着在呼啸声中凌空起爆,无数拇指大的弹丸呈伞状喷射而出将成片的怪物轰成了肉泥。 人或许会屈服于恐惧和死亡,但钢铁铸造的战争机器不会,它们只会给恐惧带去真正的恐惧,给死亡带去真正的死亡。 远处飞溅的血雾惊醒了丁震宇,这一刻,恐惧的寒意在他身上急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愤怒和战意。 自己的部下被怪物肢解吞吃,逝者的残躯被它们羞辱践踏,作为一名指挥官,作为一名人类,作为一名法典圣光的忠诚拥护者,无论它们与冥王病毒有着什么样的联系,无论这些怪物有着多么深不可测的来路,丁震宇都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所有人,就战斗位置!” 丁震宇的命令合着第二声炮击声一同响起,战场的气势发生了逆转,在重炮的鼓舞下,仅剩的干员走出车队迎向了潮水般的怪物。 “法典特派教官丁震宇[代et]授权电子战干员安雅[代号valkyrie]执行长弓战术[编号crecy-1346]初级战斗指令。” “作战指令已接收,战术模块限制解除,正在加载蓝图,二级火力支援上线,防御工事支援上线,阻滞防线支援上线……” 随着安雅的报告声,具象化的网状架构有序的出现在车队和水给设施之间,在一系列编排绘制之后这些网状结构组成了一个个肉眼可见的虚拟装备模型。 与主张实验和探索为目的的巨门不同,电子战部队因5号城的战争而生,他们摒弃了大量一期天璇计划中不必要的训练,特化成了一支专注于运用盘古之力进行战场支援的角色。 安雅所装备的信息桥内搭载了前辈巨门所没有的战术模块,这些多样化的战术模块储存了大量武器蓝图,电子战干员可以通过由方舟设计者事先在节点下方储存的、原用于修补方舟设备所安置的巨量资源,来合成战斗用的各式武器装备为小队提供间接或直接的火力支援。 随着战术模块高速运转,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虚拟模型化作了实体,两米高的武器支援箱斜着弹出地面,接通高压电的防御工事和雷区也出现在了车队与怪物潮之间形成了一道阻滞防线,丁震宇和干员麻利地抽出武器,固定脚架、连接供弹器、最后拉动枪栓,将枪口对向了怪物潮。 “打!” 一声令下枪炮四起,一连串的40mm榴弹炮先声夺人,几挺大口径重机枪也开始喷吐火舌,从武器箱伸出的辅助支架架在干员的肩上,配合防护服内的外骨骼抵消着重武器带来的巨大后坐力,佩戴在防护面具下的战术目镜,指引着前线干员以毫秒为单位修正着射击弹道。这样的辅助组合让干员手中,射速高达每分钟1400发的机枪成为了高效无情的血肉收割机。 怪物在怎么扭曲狰狞终究也是血肉之躯,脏器和断肢包裹的身体在重火力的轰击下被瞬间洞穿,击碎的骸渣和肉沫四散飞溅,起初如海啸般袭来的怪物潮此时结结实实起的拍在了火力网钩织的大坝之上,任凭其攻势汹涌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排头的怪物如劲风下的麦浪般成片成片倒下,巡回犬一刻不停的榴霰弹轰炸也成股地将怪物掀翻轰碎,钢与火交织的风暴卷着干员们的战意,将这些腐臭残破的躯壳搅的支离破碎,怪物甚至无法靠近雷区和电网工事便被打碎成渣。 最初的战事进展异常顺利,教导队的干员凭借火力优势占尽上风,但借着照明弹发出的光亮,丁振宇能看到仍有无穷无尽的怪物正从给水设施中冲出,无论干员们杀死了多少怪物,它们都都有成百上千的同类迅速补充进来。 丁震宇心里明白,这将是一场以争取时间为目的的消耗战,短时内的优势除了振奋士气外并没有多大意义。 安雅能提供的弹药是有限的,武器支援箱上计弹器上的数字在飞速跌落,这样的密集火力最多只能支持数分钟。此时前线的拉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火力的强度与怪物的数量如同天平上对等的砝码,一旦他们手中的武器哑火,不消片刻,海一样的怪物潮就将吞没车队。 丁震宇看不到全歼对手的希望,如果说这些怪物的源头是那座挤满了尸体的滤水池,那战斗的胜利就只能寄托于法典的支援,他们必须坚持足够久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在阵地火力全开后的第五分钟,怪物破碎的尸体已经在防线上砌成了低矮的肉篱笆,这时更多的怪物开始绕向两侧冲击车队,现有的火力点已无法再覆盖全部的怪物潮。此时保存实力逐步增强火力的设想已经无法实现了,雷区和电网工事只能暂缓怪物的脚步,干员装备的突击霰弹枪在这种强度的绞肉战中也无法取代重武器的作用,巡回犬上的四联机炮至此虽然一弹未发,但临时改装导致的备弹限制,让这唯一能够填补防线的重武器和车身上的定向炸弹一样,成了与怪物最后一搏的手段。 无奈之下,丁震宇脚踩着堆成小山的弹壳,下达了新的命令。 “安雅,执行全面作战指令,现在由你接管正面防线,医生,你去支援安雅,其余人转向侧翼防守!” 接到命令,队医迅速脱离前线向街口的节点跑去,丁震宇等人调转枪口把火力集中在了向阵地迂回的怪物身上。 前方阵地刚刚暴露出一个缺口,怪物潮便前赴后继的冲了上来,前段的雷区接连起响起噼啪的爆炸声,电网工事上也马上爬满了烧焦的尸体,这群张牙舞爪的污秽之物全然不顾生死,对血肉和生命的渴望似乎是它们唯一的意识。 当第一头怪物扯断了被高压电烧焦的躯体越过工事,更多的怪物便一拥而上,踩着同类正在焚烧的残骸冲破了阻滞防线,他们飞速捣动着胫骨,甩着肉筋扑向了阵地顶端的丁震宇。 就在怪物突入丁震宇身边即将割开他的脑颅时,一条火龙卷着热浪从他身后喷射而出,烈焰携着劲风将刚刚突破防线的怪物推出数十米,在炽烈的高温下,怪物甚至来不及挣扎就化作了焦炭,而紧随这道火焰袭来的,还有比先前猛烈数倍的火力压制。 “丁队,阵地部署完毕,正面防线就交给我吧。” 安雅地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此时在车队与干员之间,两座高耸的火焰喷射器和七座多联装机炮炮台组成的自动化阵地拔地而起,如果说初级指令是侧重于让电子战干员为前线干员提供装备支援,那么全面作战指令则由电子战干员全功率输出承担主攻位置,运用盘古之力对敌人施加毁灭性的打击。 当一个人可以洞悉战场的全部动向,能够精准的计算武器的飞行轨迹和杀伤效果,同时还能像活动手脚一般灵活熟练地操纵作多个武器平台进行分梯次、有组织的攻击时,那她一人便是千军万马,是战场上敌人无法攻陷的堡垒。 几乎是安雅投入战斗瞬间,越过阻滞防线的怪物便被尽数清退,战线也被拉扯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被重新巩固的防线加入了更加强大、密集的火力,牢固程度可谓只增不减。战场上的怪物潮成了冲击瀑布的蚂蚁,无论扑上来多少,都会被瞬间冲散。 只是这也是教导队所能做到的极限了,丁震宇的手上再无可用的底牌,早在和队医的交流中,他便知道了安雅能投入战斗的极限时间,等到全队弹尽后,他们又该如何在支援到达前抵挡怪物潮? 在盛怒高亢的喊杀声中,只有丁震宇依旧忧心忡忡,他知道再多的部署也已经没有了意义,眼下只能专注杀敌,并祈祷发生奇迹。 一直处于战斗边缘的劳工队早就被激烈地战斗吓傻了,恐怖怪物和教导队的交锋让这些下层百姓久久缓不过神来,他们出卖劳力,疲于在西方城的外围残骸奔命,没有受过军事训练也没有太多崇高的理想和追求,当迫真的死亡以如此恐怖的形态压来,大部分的劳工都陷入了崩溃之中,而还有些身体能动的人早已扭身跑入了漆黑的2号城深处,再也没回来。 劳工队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保持着行动,其中一人便是胆小的梁鱼,或许是因为早在滤水池的见闻让他提前有了心理建设,也可能是怪物带来的强烈刺激激发了他内心的求生欲,这个小个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他带着三名劳工,一刻不停的疏通着堵在车队身后的残骸,其行为之专注,丝毫不亚于前线正在战斗的干员。 而还有一个在活动的身影则是刺头郑哲,从怪物源源不断地从水给设施涌出开始,他的视线就不曾从怪物潮中移开,而当人们或崩溃瘫倒,或夺命而逃时,他却独自向怪物涌现的方向走出几步,在距离队伍稍远的地方高举起双手。 他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以一种虔诚的、如同在祷告一样的姿态,向不断涌现的怪物俯首跪拜,他浑身散发着一种狂热的气场,如同一个狂热的信徒,亲眼目睹了神迹一般。 09 当一个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却终日看到灯火酒绿、纸醉金迷时,他会怎么想? 当贫与富的差距,大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时候,穷人们会怎么想? 当贫贱成为一种制度,无法反抗,甚至永世不得脱身的时候,低层的人会怎么想? 早在2号城尚存时,云楼曾听说过一个叫乌尼教的组织,他们鼓励下界的劳工进行无限制的共享,食物、住所、财产、父母、妻子、孩子,甚至到后来,乌尼教想通过融合肉身的方式来尝试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并扬言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打破阶级的差距,解决方舟制度带来的不公平待遇。 云楼的意识出现在了一片雪白的立方体空间里,现实中的他依旧出于昏迷之中,但他却能和盘古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联系,并且清晰地感知周围发生的一切,怪物、干员、劳工,枪炮声和杀戮声,甚至是郑哲跪拜的动作他也能在这个立方体空间里“看”的一清二楚。 “不能解决生产和分配矛盾,所谓的统一就是蛊惑人心的工具。” 立方体空间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他蓬松的头发自然的延展到耳后,身上穿一套贴身的巨门学员制服。此时青年盘坐在地,手里抱着一包薯片,眼睛注视着立方体的一角,在他的眼中,倒映出了郑哲跪拜的身影。青年用不屑并慵懒的声音说着。 “经过了两次肃清和坍塌之日,这个邪教居然还没死绝。” 云楼望着青年,说道。 “我以为你不关心下界的事。” “多少还是要关心的,毕竟借助乌尼教这个工具,下界的猪狗势必会威胁上界的生存。” “生活在下界也是人,你不该这么形容他们。” 青年的视线瞥向云楼这边,他抓起一把薯片塞进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 “当初世界政府用随机抽取的方法,不问资历,不问学识,不问功绩,就是为了确保每个人都有均等的机会进入方舟,要不是大门封闭前方舟高层贪图一时心安,把几十万没有收容资格的人给放进来,方舟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下界。难道你以为在方舟完备的体系里有这些人的位置吗?廉价的人力劳动和劳工这个称呼只是给这些人的存在创造合理的借口,结果他们非但不感激,反而还要向方舟索要公平?” 说着说着,青年被黑眼圈包围的眼睛因为愤怒而挤在了一起,他用力的嚼着口中的薯片,牙齿在反复剧烈地碰撞中渗出了血来。 “为方舟建设付出辛劳的人,为方舟运行毕生奉献的人,为方舟规划呕心沥血的人,那些掌握了尖端科技能够造福未来的人,那些饱腹才华能够为人类延续文明的人,那些在大灾难中挺身而出,试图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的人,他们哪一个不是在灾变中接受了随机抽选的命运?要说不公平,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这帮下界的猪狗只不过凭着制造混乱和初代高层的伪善,就能在方舟里获得一席之地,继续享受他们卑微无耻的生命,这样下作的东西,不是畜生还能是什么!” 青年愤怒的攥紧了拳头,突然,他背后窜起了一团冲天的漆黑火焰,这股火焰将立方体空间的一角烧的粉碎,露出了一片似银河般闪着亮斑的黑色世界。 “而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当初为了这群无耻之辈,居然选择害死我。” 面对青年一字一顿的质问,云楼如鲠在喉,他看着自己曾经的挚友,心里满是苦涩的愧疚。青年直勾勾的看着云楼,胸口随着喘息而剧烈起伏,然而不多会,青年话锋一转,脸上同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不过我不怪你。” 云楼被青年的话惊住了,青年靠近云楼,接着说道。 “既然事已至此,我怎么舍得再责备你,毕竟‘exodus’的成员已经所剩无几了……我记恨你、唾弃你,但我未曾诅咒过你,我甚至比你身边所有的人都珍惜你、希望你活下去,因为在我看来你就是‘摩西’是能带领方舟走出困境的神选之人。” 青年说着话,情不自禁地用手捧住了云楼的脸,他的双眼放光如同在注视稀世珍宝,咧着的嘴角下,紧咬着的牙关却又发出分明的咯咯声,两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神态变得扭曲而病态。青年的表现让云楼极度不适,他一把推开了青年,嫌恶地回道。 “别再说了,别再提exodus了,我也不是什么摩西,更不会再使用‘创世界’和在exodus学到一切知识!你忘了你是因为什么牺牲的了?还有我,我沦落至此都是拜exodus所赐,如果给我重新再来的机会,我连天璇计划都不想掺和,更别提什么exodus了!” “我当然清楚我是怎么死的,我是被你害死的。” 这一次青年没再激动,他整了整衣服向着立方体的一侧走去,同时嘴上接着说道。 “而我也很清楚,你和云瑶颠沛流离是因为下界畜生的暴乱,和exodus没有半点关系……你在逃避本应承担的责任,而这只是因为你卑微的伪善承受不了抉择的分量。” 云楼没有反驳,他分不清青年的话是在开导还是蛊惑,他低下了头,只觉得令他痛苦不堪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倒带着。 “再选一次吧。” 青年的声音吸引了云楼的注意,他再次看向青年,只见青年着了迷般看着脚下,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这支车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很快,那些扭曲的怪物就会把他们连同你我在内全部吞噬,能拯救他们的只有你了。” 云楼顺着青年的视线看了出去,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巡回犬的主炮已经打完了全部的弹药,缺少了榴霰弹的轰炸,怪物们一拥而上,已经将战线推到了教导队的鼻尖底下。 “怎么会这样,这可是教导队,武装保卫科的精锐啊。” “教导队又怎么样,不过是方舟的保安罢了,即便加了再多的名头保安终究只是保安,若非是正规军出面,这群怪物是摆不平的。当然,局势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还有一条活路,那就是你动用创世界的力量拯救所有人,所以再选一次吧,是这些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你心里自欺欺人的借口重要。” 青年说着话来到云楼身边,他的脸上再次出现那扭曲复杂的神情,他趴在云楼耳边,低语道。 “要么成为摩西,要么就和他们一起死。快,快,快选吧。” …… 车队这边,战局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动。在打光了重武器的弹药后,已经放弃固守的干员只能使用突击霰弹枪尝试着上前反击,然而每当安雅部署的火力网出现极小的缺口,怪物便会蜂拥而至发起攻击,干员们不得不往返于突击霰弹枪的有效射程和怪物攻击的安全范围之间,已再难以形成有效的反击,至此整个阵地的防御负担几乎全部压在了安雅的肩上。 如果仅仅是这样先遣队也还能勉强支持,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入到怪物潮中的变种再次加大了前线的压力,这是一种由大量骨骼包裹,身形低矮,袒露着巨大的、层次分明的口器的变种怪物,它们甩荡着巨大的肉筋,比一般的怪物更耐打,并且还会在接近干员的时候用肉筋触手进行远距离的攻击,这使得防线被进一步压缩,前线干员被迫站在安雅创造的火焰喷射炮台后面进行战斗。 “丁队,已经是最后一支冷却剂了。” 队医的声音直接从丁震宇身后传了过来,他拿着突击霰弹枪对着怪物潮连续扣动了几下扳机,然后迅速补充到了阵地的右翼上。 丁震宇意识到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旦失去了安雅的保护,阵地就会被怪物潮瞬间吞没。他没法指望全力输出的电子战干员能再为巡回犬主炮创造弹药,也不可能再让她分神给前线干员再提供额外的装备支援,丁震宇甚至不敢在通讯器里联系安雅,哪怕是她一丝一毫的分神都会让先遣队提前葬送在怪物潮中。 然而就在丁震宇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的通讯设备里突然出来了安雅的声音。 “丁队,大家再坚持一下,水给设施地下结构的震动频率在快速衰减,这已经是敌人最后的一波攻势了!” 安雅的话如一股暖流注入了丁震宇冰冷僵硬的身体,将刺骨的绝望顷刻冲散,老兵激动地连续扣动扳机,随即做出了自己最后的部署。 “安雅,尝试减小防御压力,最大限度延长防御攻势的时间,放一些怪物进来也没关系,全体队员就地建立最终防线!四联机炮等我指令,随时准备开火!” “都打起精神,这是敌人最后的攻势,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回家,这两个字在绞肉机般血腥黑暗的战场上为众人洒下了名为希望的曙光,早已身心俱疲的干员鼓起了最后的力气,当穿过火力网的怪物扑来时,他们咆哮着扣动扳机,那射向怪物的每一枪,都如同战士返程的脚步,坚定的向战斗的终焉踏去。 活下去,所有人活着回到3号城去。这是丁震宇此刻全部的念想,战至此刻,他绝不允许失败的发生。 我们一定可以。 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 我们一定能杀出一条生路。 我们一定能亲手把情报交给法典。 我们一定能…… 一定…… 伴着一声传自地下的轰隆响声和大地剧烈的震荡,丁震宇心头一紧,刚刚熊燃的希望之火突然如风中残烛无助地摇曳起来。不知怎的,一张可怖扭曲的形象惊险于老兵脑海,掘开了他一直压在心底,对水给设施下最大的恐惧。 一定……一定不能是那个啊。 10 “我于法典之下立誓,将余生献给秩序,接受科学的福泽,为方舟和人类的未来谋福祉。我必将不信教,不怯懦,不背叛。即日起,我忠于法典;即日起,我忠于美德;即日起,我将化身惩恶扬善的利剑,我将成为人类前进的基石,做最卑微的仆从。” 法典宣誓的誓词在丁震宇的脑海中响起。从某种意义上讲,法典也是一种信仰,它凝聚着信徒所有的信念,是信徒实践理想的最大依靠,只不过在它的教义里,信徒们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去战胜困境,并不会有神,也不会有超然科学的奇迹。 但一个简单尖锐的问题现在摆在了丁震宇面前。我们没有神,但敌人有,那么我们又如何取得胜利,如何在敌人降下的神罚下幸存? 一条足有十米粗的巨大手臂突然从水给设施的残骸瓦砾之下轰了出来,手臂腐败的肌肉上,跳动着的青白色肉筋分明可见,末端的大手抓着半块头盖骨,愤怒地握成拳形凌空挥舞。 紧接着,它的另外五只手臂也从地下捅了出来,每条都如同拔地而起的擎天高塔。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手臂上不仅覆盖着大面积的瘤状物和人眼般的结构,在被放大的肌肉之间,有着一个又一个人头大的窟窿,密密麻麻的细长肉须从这些窟窿中探出,在空气间无规律地招摇着。 这些手臂每一支都因愤怒而绷紧肿胀,它们紧握着的拳头用力砸向了地面,在剧烈的震颤下,那具在滤水池出现过的女尸被生生拖了上来,就和那六支手臂一样,女尸本体也增殖膨胀了数百倍。 显然在丁震宇一行出逃的时候,这六支手并没有停止对女尸的凌虐,人们能够看到她尚在蠕动的脑子盛在失去了一半头盖骨的脑颅里;她的下巴已经成了其中一只手臂的玩物,呜呜的声音只能在空洞的喉管里无助地回荡;她那仅剩的眼球里透着无比的惊惧,在撞击的疼痛下,那颗眼球翻着眼白,猛烈地震颤着。好似那些被虐待的奴隶,女尸受尽折磨,却依然要在恐惧中小心的听从这些手臂摆布。 没有圣洁的姿态,也不具庄严的神威,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个散发着死亡和危险的庞然大物就是怪物的神,随着它的出现,空气里竟弥漫起虚幻的低喃和吟唱,仿佛有无数邪恶的信徒在迎接某种古神的降临。 命运戏谑了丁震宇,从绝望到重燃斗志,从抵抗再到被绝望吞噬,转瞬即逝的希望夺走了人们最后的战斗意志,女尸强大的威压让阵地停止了抵抗,就连安雅的炮台群也停止了攻势,而潮水般的怪物抓住间隙一拥而上,瞬间吞没了前排作战的干员。 老兵依旧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渺小卑微的信仰催促着他摆脱了恐惧的束缚,此时队医已经被肉筋掀翻,包围他的怪物伸出口器在他身上疯狂地啃食,另一个靠前的干员则被怪物的胫骨劈成了两半,断开的身体被怪物贪婪地掠夺着。 “安雅!反击啊安雅!” 丁震宇大声咆哮着,手中的突击霰弹枪连续喷吐着火舌,但安雅那边始终没有传来回应,接入盘古的她能够比其他人更清晰的目睹女尸的全貌,而她所感受的恐惧和震慑也远比所有人更加强烈,这位掌控着教导队生死的电子战干员终究被恐惧击垮了最后的理智。 “柏林!撤到巡回犬后面!” “机炮,开火!快开火!” 怪物已经贴到了丁震宇面前,他和仅存的最后一名干员快速翻过巡回犬,然后将枪架在了装甲车上徒劳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左舷!起爆左舷炸药!” 在丁震宇匆忙的命令中,巡回犬一侧的定向炸药对准迎来的怪物接连起爆,配合着已经投入战斗的四联机炮暂时为车队争取了一丝生存的空间,但他们已经不可能将怪物潮再逼退一步,此刻的防线四面透风,车队的生死危在旦夕。 战局在女尸这古神般巨大的邪灵加入下已经不可逆转,就在生死一线之际,属于人类,属于丁震宇的奇迹,终于发生了。没人注意到海一样的怪物脚下,一道具象化的多维网状结构迅速的延伸开来,它覆盖了车队,覆盖了怪物潮,覆盖了巍峨的女尸,而当一道以太力场成型,人类的反攻,也像决堤洪波顷刻爆发。 没有丝毫预兆,怪物潮脚下的地面骤然卷起,这些混合里沥青、合金和混凝土的结构像平地卷起的海啸将怪物潮无情吞没,瓦砾和残骸掀起三米多高,以不可阻挡之势携着怪物潮滚向了水给设施。 巡回犬的舱门打开,云楼身上卷着热浪从装甲车里走了出来,此时他的双瞳发出绿色的光亮,身边的空气在高温烘烤下剧烈的扭曲着。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在云楼的视野中,青年正坐在巡回犬的车顶上满心欢喜地欣赏着云楼的杰作。 “相传摩西带着流亡者来到红海时,神为他们将海水分开,打开了逃离埃及通路,明明嘴上说不想做摩西,行动到挺诚实。不过一上来就消耗了两成的数据段,云楼,你亮相的成本是不是太高了点?” “和盘古的同步率太低了,高阶以太力场坚持不了多久,就算现在不用,数据段也会马上失去控制。” 云楼深知自己动用的是何等强大的禁忌之力,他的思路也非常清晰,眼下这种力量无法持久,甚至说只能存在极短的时间,但他和教导队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他具备完全歼敌的能力,所以同样是受困于时间的限制,云楼却要用尽全力,毫无保留的速战速决。 合金混合物将怪物尽数卷回了地下,紧接着又凝合成牢不可破的牢门将滤水设施彻底封死,在清退了怪物潮之后,云楼的视线便转移到了女尸身上。 巨大的体型差让独自面对女尸的云楼显得渺小而单薄,但他就如同远古史诗中正面挑战远邪魔的勇士和半神一般,斗志昂扬并且毫无畏惧,无数个活跃于神话中的形象此时于他重叠在一起。云楼化身为征调队的希望,成了丁震宇一直苦苦诉求的神迹。 女尸的眼球快速翻动几下马上就锁定了云楼,四目相对的瞬间,一阵诡异的蜂鸣音在云楼的脑内响起。 女尸的悲鸣中掺杂起了愤怒的嘶吼,那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复仇的对象,不等六支手臂的命令,女尸便用自己露着白骨的胳膊奋力爬向云楼,这如山般巨大的躯体将途经的一切断壁残垣压垮,带着滚滚的浓烟扑了过来。 在远古时期,当人类围猎体型硕大的野兽时,当军队抵抗疾驰而来的千军万马时,以数倍于身的长矛集结成阵进行攻击,成了流淌在人类基因中最深刻的记忆,云楼没有安雅那样的辅助模块,无法向女尸倾泻数以万计的子弹和火炮,但他依旧能用自己的能力进行最纯粹,最直接的反击。 就在女尸向车队猛扑的时,一条粗如树干、末端削成尖刺的柱体从云楼身边的建筑残骸间破空刺出,女尸硕大笨重的躯体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这根由城市残骸中的合金结构组成的、长达数百米的巨矛就沿着女尸的上颌洞穿了她的脑袋。 巨疼截止了女尸的攻势,她的双手在上颌裸露的牙床上痛苦地摸索着,她想拔出这根巨矛,奈何巨矛的尖端已在她脑颅之后数十米的位置,而尾端又死死的固定在了地面之上,这让她被死死的卡在了原地,一动不能。 正当女尸的双手开始握住矛身,想要小心缓慢地把脑袋从巨矛中拔出来时,背后盛怒地六支手臂有了动作,它们认出了盗走日记的云楼,强烈的攻击欲让手臂们怒不可遏地将巨矛拦腰劈断,而或许是意识到这具脆弱的躯体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累赘,两只手臂竟一前一后抓住了巨矛两端,然后用力一扭,把女尸的头拖着脊椎给撕扯了下来。 没有了脑袋,这具庞大的载体也不会再受困于疼痛和恐惧,六支手臂中又有一支手从女尸断裂的脖子中伸入了这具躯壳,那些飘动在手臂上的肉筋重新成为了驱动躯壳的神经。挣脱了巨矛的巨大尸体很快就在手臂们的控制下重新爬行起来。 “看来尸体的主子是那六支手,而不是那颗恶心的脑袋啊。” 青年调侃着,然后满怀期许地看向云楼。 “来吧,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如果扎脑袋不起作用,那就以全身为目标,一次性贯穿。” 云楼话音一落,高阶以太力场里若干数据段便开始飞速运算起来,现实中,女尸刚刚在手臂的驱使下发起冲锋,数十杆巨矛就从云楼背后齐刷刷地刺了出去,这座巨型长矛方阵如同一夜间怒放的鲜花,将女尸上下所有活动的部分尽数洞穿。 11 巨型长矛方阵的破坏力无疑是巨大的,这瞬间的爆发力几乎将女尸打的支零破碎,它三分之一的躯干已经被贯穿体内的巨矛所占据,无数血肉从它的身躯上崩落,血浆成股地顺着巨矛倾泻而下。 然而这次攻击的效果却并非看上去那么理想,虽然碍于庞大的体型,女尸肢体的动作相较迟缓,但它的肉体却在巨矛逼近前快速做出了反应。 在对巨矛的来路进行判断后,女尸的躯干上突然涌现了大量由钙化结构组成的牙齿,这些牙齿形成了一张张巨口,并在巨矛捅来时抓住时机咬向矛头,起初,控制着以太力场的云楼察觉到了女尸身体的变化,但他一时没有想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直到巨矛刺入女尸的身体,通过观察以来立场跳跃的数据段云楼才反应过来,那些巨口的内部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里面像鲨鱼嘴一样排列着十几排利齿,这些牙齿并未与矛头硬碰,而是用力衔住矛头,巧妙的削薄了巨矛的厚度,这样即便无法完全阻挡云楼的攻势,这些利齿也能极大程度的削弱巨矛,从而化解其对要害的攻击。而对于那作为本体的六支手臂来说,躯干就像是它们随意使用的工具,再多的攻击打在上面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了。 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云楼的预料,不仅如此,他还观察到一种奇怪的现象,似乎女尸不仅只通过改造肉身的方式来抵御攻击,在云楼所控制的庞大数据段中,有几次不起眼的微弱跳动,证明女尸在用非物理对抗的方式化解云楼的长矛方阵。 此刻云楼虽然展现非人的实力,但他并非面面俱到,面对充满未知的神秘怪物,他只能穷尽想象发动一切可用的资源进行攻击,结果如何,这本就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至于数据中出现的可疑变化,也因为高阶以太力场的形态极不稳定固有缺陷而被云楼抛诸脑后。 不过这次攻击并非徒劳无获,女尸没办法把这种防御布满全身,它的手段只够保护它身后的六支手臂,其余贯穿女尸的巨矛仍旧将它死死的固定在了虚空之中,这也让云楼能争取到一些时间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庞大的躯体,恐怖的蛮力,匪夷所思的身体改造能力……高阶以太力场虽然可以提高对物质的操控性,却无法增强对女尸的杀伤力,想要消灭这头邪灵,云楼必须借助更强大的力量。 第一时间,他想到了自己脚下还有西方城尚在运行的备用电网,连接着方舟供电中枢的电网无疑能瞬间蒸发女尸,但车队也必遭波及,这个方法不可取;如果是借助可燃物点燃女尸呢?恐怕也不行,这个庞然大物的氧化过程会瞬间榨干周围的氧气,不可控的火灾甚至会威胁整个方舟的安全。 在排除了火和电这两个选项后,云楼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物质宇宙最原始的物理法则——重力上,从头顶降下的攻击可以绕开女尸的躯干直接攻击本体,重力也可以将攻击的破坏力进一步放大,这是目前看来最为有效的攻击方案。 不过女尸的体积摆在那,云楼不可能指望把它生砸死,这也使得对重力的运用必须更加精巧,好在人类的历史中,这类工具的原型并不少见,云楼立马就想到了一个经典的处刑刑具,断头台。 “喂。” 就在云楼笃定计划准备展开攻击的时候,已经知晓云楼想法的青年又开口了。 “你真的打算把时间浪费在搭一个几百米高的断头台上吗?你已经消耗了六成的数据段了,这已经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哦,要不灵活一些,用剩下的能力撤回3号城吧。” 正如青年所说,云楼手中能利用的数据段已经不多了,想要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击,他就必须全力以赴榨干自己全部的力量,可这同时也意味着,如果云楼这一击没能杀死这尊巨大的古神,征调队的结局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跑?怎么可能跑。” 云楼回应着青年。如果只是先前那种凭借教导队就能对抗的怪物也就罢了,如今摆在眼前的是能毁灭方舟的恐怖怪物,他就算今天带教导队跑了又如何,这个怪物如果一路追杀到3号城,那岂不是连自己妹妹都要被牵连。 事已至此,已没有退路可言。再说,要论怪物二字,掌握着创世界能力的云楼,又何尝不是人类这一方的怪物。 伴着地面的颤动,城市残骸中的混凝土块在云楼的调动下快速聚集在了一起,趁着长矛阵还在约束女尸的行动,这些混凝土结构迅速在女尸两侧搭建起了三排刑架,这些类似门框的结构大的夸张,高度达到了三余百米,就算对于数十米高的女尸来说,只要它的身体还是血肉之躯,这个高度坠下的刑刀就足以将它瞬间切断。 女尸当然没有坐以待毙,它肢体上的肌肉生出一道道诡异的波纹撕扯着体内的合金巨矛,庞大的身体尽其所能地疯狂扭动,原本在躯干正面的钙化结构也转移到了六支手臂上,逐渐形成了一副完全贴合的骨甲。 云楼早就料到女尸会故技重施,钙结构组成的骨甲就算再厚终究是有极限的,怎么也不可能抵挡从天而降的千钧之力。云楼这边倾其所有,几乎将身边的至坚、至重之物全部打碎,然后通通顺着刑架送上高空,很快,三把数吨重的刑刀便在六支手臂正上方凝聚而成,由合金组成的刀锋绽放着让人触目惊醒的寒光。 意识到危险将至,女尸的手臂开始奋力砸向禁锢肉身的长矛,巨力之下,长矛被成片打断,只不过,这些长杆合金结构在邪灵巨大的力量虽然前不堪一击,但胜在其数量众多,一时半会根本清理不完,这也就为云楼的杀招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去死吧,怪物。” 云楼低吼着,同时将三把刑刀一齐抛下。越是见识女尸的强大,云楼越是坚定要消灭它的决心,不单是为了自己能活着返回3号城,更是为了自己和妹妹云瑶未来的生活不会被这个怪物所威胁。 刑刀披着波动的气流急速下坠,如同流星撞向了女尸背后的手臂,在撞击前的数秒里,云楼集中全部的注意力观察着立场中的数据变化,试图在任何一个数据波动中,预见可能发生的意外。 这股能量在云楼紧张的注视下正中目标,破空袭来的刑刀将女尸斩做几段,然后伴随轰隆一声巨响,刑刀拖着女尸的血肉一同砸入了方舟地下,喷溅的血雾混合着浓烟升腾而起,劲风卷着尘埃滚向四方。 这股撞击的威力即便在2号城的边缘都产生明显的震感,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瞬间覆盖了方圆千米内的土地和城市残骸,车队这边,众人在地动山摇间纷纷跌倒,云楼用以太力场中最后几个数据段加固了车队脚下的地面,同时堆起了一道矮墙组成了临时的防风隔离带,随后他便瘫倒在了巡回犬边上,和其他人一起等待着余波散去。 成功了吗?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云楼的脑海里如此问着自己。 应该没有不成功的理由吧,断头台的威力都快赶上小型聚变炸弹了,就算是把当初打穿穹顶的炮击加起来也没这么大的破坏力啊。 云楼疲惫的喘着粗气,身体各处不断传来异样的痛楚,回想这次任务的经过,云楼只感到无比的讽刺,为了和天璇计划撇清关系,他宁愿在下界隐姓埋名,以劳工的身份过苦的日子,到头来在危险面前,这份能力又成了他最后能够依赖的救命稻草。 甚至云楼能够预见到,经过这一天自己至少已经摆脱不了巨门的这个身份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丁震宇不会置之不理,方舟高层也不会放过他,甚至,如果2号城还存在着像女尸这样拥有恐怖的力量、随时能威胁3号城安全的怪物,云楼自己也不会放任不管,毕竟保障兄妹两人未来的生活,是云楼必须要恪守的底线。 随着高阶立场的散去,青年的身影也开始逐渐模糊,云楼没好气地质问他道。 “现在你满意了,方舟一旦发现这份能力绝对会深究到底,如果让他们追查到exodus和创世界,恐怕方舟就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一反常态,青年的视线并没有看向云楼,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攻击造成的烟幕中,嘴上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曝光你的身份是好事,这样你也就再也逃脱不了命运赋予的使命了。” 留意到青年的反常,云楼皱眉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细节。” 青年咬起食指,神色焦虑地说着。 “你的攻击完成前,有几条数据段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波动,但也只是一瞬间所以你应该没有注意到……太奇怪了,就像是有人篡改了数据段,又故意伪装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直观察着所有的数据段,攻击明明已经……你的意思是?” 云楼的话没有说完,青年的身影已经从他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了,末了,云楼只能听到青年的声音在虚空中回响。 “活下去,然后完全掌握这股力量吧,你的敌人要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可怕。” 不可能的吧,有人篡改了攻击的数据段?是谁做的?难道是那个女尸? 云楼赶忙撑起身子,狼狈地看向浓烟之中。漫天的烟尘尚未散去,隔离带的另一端是漆黑的一片,云楼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突然快速跳动了起来,他耳边隐约传来滋滋啦啦地响声,双手支撑着的大地似有似无的晃动着,等待的焦躁让他的情绪紧张到了极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离带的边沿模糊的覆盖上了一层红色,云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的眨了眨眼,而那片红色非但没有消失,还变成了无根粗壮的手指压碎了拦在车队前方的隔离带。 12 当看着被献血浸的通红的手臂在隔离带后的浓烟中缓缓升起,空气中凝结起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一种用再多语言都无法描述的绝望,教导队和云楼的一切抵抗都像是为了凸显女尸可怕的力量而做的铺垫,渺小而可悲,没有丝毫的意义。 在云楼的视野中,一切都慢了下来,他看着两只残破的、血肉模糊的手臂在众人面前扭曲挣扎着,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云楼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尸能从那样威力巨大的攻击下活下来,难道修改自己攻击的真的是这个女尸?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这种怪物存在,那方舟中的人类还有未来可言吗? 当遇到了哪怕竭尽全力也无法打败的怪物时,云楼终究是被绝望吞噬了,就像和现实世界断开了联系,云楼全无知觉,木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到丁震宇咆哮着向隔离带外扔出了闪着红光的球体,然后宣泄的扣动着扳机;然后又看到巡回犬的驾驶员带着受伤的干员跳出了装甲车,翻过云楼背后的瓦砾残骸落荒而逃;女尸还没从断头台的攻击中缓过劲来,它似乎受到重创,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或许是它仅剩的两只胳膊了。但那又怎么样?这两支像高塔一样巍峨的手臂随便一击就能轻松消灭车队,而他们却再无还手和抵抗的能力。 云楼闭上了眼睛,他并非是坦然受死,而是想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去回忆那些转瞬即逝的珍贵记忆。 突然的,云楼感到自己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是女尸吗?不对,女尸的手太大根本做不出这么精细的动作,云楼睁开了眼睛,只见丁震宇把他扛在了肩上奋力向后方奔跑,在他身后,车队的其他人,还有梁鱼和郑哲也在拼命狂奔着。 “已经标记目标位置,立即对目标进行饱和压制!” 丁震宇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从他防护服中的通讯器里,能听到有人在回应他。 “确认你的人已经撤离到安全区域了吗?” “别管那个了,你们再不开火我们就都他妈没命了!” “丁震宇,注意你的措辞……” “开火!你个娘炮!” 丁震宇的吼声落下,远方的天空传来了炮声的轰鸣,紧接着一连串的炮弹以女尸为中心爆轰开来,那两只已经被云楼重创的手臂被炮弹炸的血肉横飞,包围战场的浓烟,也随着爆炸的冲击一同冲散。 在2号城上空的空轨上,一辆轨道列车正飞驰而来,十数杆30mm“刺枪”加农炮整齐的伸出车窗,在第一轮炮击后,爆炸的冲击卷散了尘埃和浓烟,将两支手臂完全暴露在了加农炮的射界之中。 是法典,法典的支援到了! 齐鸣的炮声如同是法典的赞歌,升腾的烈火便是法典的威严;它向污秽之物降下业火,对罪恶之物诉诸刑罚;当制裁将至,它的敌人只能在正义的铁拳下,为自己卑微的生命忏悔。这就是法典,它是戒律执掌的惩戒之锤,是真理引导的钢铁巨炮。 “已目视目标,列车减速,校正落点,填装高爆弹,设置定时引信,射击次序3-1-1,在目标的物理形态完全歼灭前,持续进行饱和火力打击。” 在法典支援部队指挥官的部署下,轨道列车上的加农炮进行着有序、分段式的射击,以密集的梯次火力向女尸宣泄着炮火。 援军对女尸展开了长达五分钟的炮火洗礼,在饱和火力的轰炸下,骨头崩断的闷响和血肉焚烧的滋滋声成了怪物终焉的哀嚎,这头血肉铸成的庞然大物终究抵不过火炮轰炸的碾压,随着骨渣和肉沫凌空飞溅,两只巨大的手臂灰飞烟灭,散落成了染红2号城废墟的腥臭涂料。 消灭女尸的过程和女尸表现出的顽强生命力同样令人震撼,这是云楼第一次亲眼目睹法典部队战斗的场景,这让他深刻的意识到,在战斗这件事上,业余和专业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也让云楼看到了保护3号城、保护云瑶的希望。 在彻底抹除了目标后,支援部队迎着滚烫的焦土,从轨道列车上相继跃出,在反推装置的帮助下,支援部队如同天使降临一般缓缓降落地面,然后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了过来。 虽然支援的火力已经相当精准,但是云楼等人多少还是受到了爆炸冲击的波及,七零八散的倒在地上。丁震宇脑袋被震的嗡嗡直响,而即便如此,他依旧坚持站了起来,然后在支援部队靠近前挺直了腰板。 原以为一直憧憬法典的丁震宇是为了整理行装,准备正式的迎接法典的支援部队,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此刻老兵故意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透过护目镜,能看到他的双眼甚至还带着几分厌恶和不屑。 通过攻击的方式,丁震宇轻易就能辨别出来前来支援的队伍,他当然希望前来支援的是自己的偶像——法典骑士团,然而事与愿违,此刻丁震宇的救星,偏偏是那支他一直以来颇有微词,看不爽的队伍。 丁震宇不满自然有他的理由,这支被称作“圣枪兄弟会”的法典支援部队,本质上就是法典为了政治权衡而收容的贵族兵,在老兵眼中,这些权贵子弟根本没有传统骑士团那样崇高的理想和方刚的血性,他们不过是通过加入法典这个方法,来填补对仕途和权利的虚荣。 所以丁震宇一开口就没有好气,对着圣枪兄弟会的领队,他不满的抱怨道。 “既然能动用轨道列车,为什么这么久才到?” 面对质问,圣枪的领队并没感到多少意外,他只是用有些中性的声音,平淡的回应道。 “空轨没有地道那样完善的隔离设施,即便花了大量的力气和时间也只来的及做一个临时的单向隔离窗,这代表我们为了快速支援你的队伍,已经损失了一架3号城仅剩不多的轨道列车,如果这样你还不满意,我也不介意你在总结报告上替我添上两笔,反正公理自在人心。” “哼,正有此意。” 丁震宇愤愤说着,随后追问道。 “撤离部队什么时候到,水给设施不知道还会不会钻出怪物,我的队伍已经不能再等了。” “半小时内就能到达现场,如果再有意外,圣枪兄弟会能够保证你们的安全……那么,接下来轮到我提问了,刚刚使用以太力场的人是谁?” “不关你的事,我会亲自带他到法典礼堂,然后替他向主教邀功……” “你误会了,丁震宇。我不会允许有违程序的事情发生。” 圣枪领队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丁震宇的话,而他这么一说,云楼突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紧张,一旁敏锐的梁鱼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我有义务完善自己的总结报告,显然刚刚我目睹的战斗并非你的电子战干员所为,所以才要了解之前战斗的详细情况。而程序上我只会把教导队带回法典,劳工们会统一送往武装防卫部的7号营地做详细调查。” “调查?在你们没来之前,他们不畏生死,力所能及的与怪物抗争,身体力行的捍卫了人类的尊严和荣誉,现在他们都有伤在身,什么调查不能等他们把伤养好再查?” “程序就是程序,丁震宇,7号营地有医务室,能实现最低限度的治疗。” “你他妈都说是最低限度了,他们是战士,你至少该拿出对待战士应有的尊重!” “不,他们没有向法典宣过誓,他们不是战士。” 丁震宇被气的牙关咯咯作响,他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险些栽倒下去,可光着急是没用的,现场的主导权显然已经完全落在了圣枪兄弟会手上。 “你们打算怎么调查我们?” 就在丁震宇几乎发作的时候,云楼突然开口了,从两人的对话中他能听得出,自己和劳工们还没到松一口气的时候,但下场至少不会太糟才对。 然而圣枪领队却没有回答,他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起了云楼,过了一会,开口问道。 “和怪物战斗的人是你吗?” 云楼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正当他想要对方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时,梁鱼突然发了疯似的跳了起来。整个战斗过程中,小个子一直不遗余力地想疏通车队被残骸堵住的退路,瘦小的身型和厚重的防护服让他早就用尽了力气,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奋力抱住了丁震宇的腿,大声的哭嚎道。 “丁队长,你赶紧收编我们吧,该查的查了,该打的也打了,我不想去什么鬼营地,不想‘被晋升’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消失啊,你就当行行好救救我们吧丁队长!” 梁鱼的哭喊让包括丁震宇在内,征调队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显然这个惜命的小个子听到过他们不曾听说也不曾想象的可怕遭遇,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众人的怀疑和错愕还有梁鱼的哭喊声,这所有的情绪,都已经一同淹没在远方传来的引擎声中。 情报档案#观察组【代号:12-13】 您好,观测者: 您相信运筹帷幄这四个字吗?鄙人并没有要神话这个成语的意思,只是这几日的亲身所见,让鄙人诚实大开眼界,而鄙人也着实未曾想到,真的有人可以身处时局之外,仅凭传话人提供的三言两语,就能推演出对手行动,从而做出周密的部署。这个人到底是疯人呓语、还是当真有广大神通,就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了。 【地下城的行政结构】 每座地下城的行政结构不尽相同,但其基础结构都是由议会和市政部组成的。 市政部的职能是维持地下城最基础的社会运转,其责任范围包括且不限于就业、食宿、教育、医疗、公共安全以及资源配。可以说,公民日常生活的一切需求基本都绕不开市政部的管理。这里要在提到一点,市警员和武装保卫科作为方舟最常见的轻重武装力量,均是市政部的直属部门,教导队作为特派武装保卫科的特种部队,本质上是受法典指挥的。 而议会的职能大体分为两部分,其一是为所在地下城决策重要事项,其二则是对落实政策的市政部进行监管和惩处。议会的组成相对复杂,除了包含地下城中的官僚外,还会从本城具有相当影响力的组织中选取代表加入到议会的决策中。 以3号城为例,现在3号城议会的参与阵营有:方舟最高议会代表、3号城市政部、法典、学院以及社区工会,其中方舟最高议会代表基本不会参与决策的投票环节,他们只是负责监督各城议会的进行过程是否公允。 当有提议和事件需要动超过地下城三成以上的人力、物力资源时,就必须通过议会进行裁决。复杂的议会结构,预示着更多的利益纠葛,和更低的决策效率。方舟设计者的本意或许是想尽可能的保留地下城的多元性,但这无疑也大大降低了方舟体系应对突发风险的反应速度。 【法典】 在之前的请保中鄙人捎带提及过法典,那么现在让鄙人为您做一些详细的展开。 法典的总部是位于3号城市中心的一座形似古堡的宏伟建筑,其下由三个部门分管对应的三个领域。 主教掌管福音领域,是法典的一把手,战争领主和时间领主分别掌管裁决领域和忏悔领域。白话说,就是宣传部、武装部和后勤部,只不过为了迎合法典的宗教氛围而对名称做了修饰罢了。 法典拥有实际指挥权的作战、支援组织有:教导队、圣枪兄弟会、铁砧兄弟会、守望兄弟会。由法典所组建的各个骑士团虽然由方舟最高议会指挥,但他们只要出席3号城议会,都能身处法典阵营为法典所主张的决策投票,这些骑士所拥有的议会席位和表决权,可能法典转交指挥权所带来的唯一、并且是最大的政治获益。 这也是为什么法典在3号城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他的影响力不仅仅来自数量庞大的信众,更是因为有着占据议会半壁席位的骑士团在为法典撑腰。不过随着5号城战事的爆发,各大骑士团陆续都投身到了战事之中,而少了这些骑士,现在的3号城,也不再是法典一家的天下了。 稍微再多说一些鄙人自己的事吧,从署名上您可以看到,鄙人隶属于方舟唯一的保密组织——v社第三科, ——v社第三科metro组情报人员sam 13 古铜色的走廊里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在刻满训诫和祷词的廊柱间,一瘸一拐的身影快步走向长廊尽头的礼堂。 厚重的大门缓缓推开,从彩色花窗投进的阳光照在了满头大汗、面色憔悴的来者身上,在礼堂另一边的,是身穿法典礼袍、端坐于环形案桌后的主教。 “法典驻武装保卫科第二教导队,指导教官丁震宇,参见主教。” 丁震宇单膝跪地,双目直视着身下的青花石地砖,他左手扶膝,右手垂放在地,以传统的礼仪向案桌后的主教以及他身后的法典徽章展现着自己的虔诚。 年迈的主教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他摘下眼镜,用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记得你,那个坚毅、虔诚的候选骑士,凡人军队中最杰出的战场领袖,起来吧,告诉我你的诉求。” 丁震宇站起身,目光这才缓缓看向对方。 “主教,两天前我部授命执行对2号城市的调查任务,我们经历了一场恶战,也带回了相当重要的情报,相信这些情报足以证明2号城岌岌可危的处境,我希望它能得到法典足够的重视。” “……或许除了2号城的情报外,你认为我们也应该关注在2号城舍生入死的教导队的功劳,这就是你的来意吗?” 丁震宇咬了咬牙,他担心主教误会了他的意图,但却不得不顺着主教的话继续说下去,毕竟那确实是丁震宇这次来的目的,也是仅次于3号城的安危,另一件让他牵挂的事情。 “法典教会了我如何战斗,也是法典赋予了我战斗的意义,我没有谋求回报的立场,所以这次来也不是为自己邀功的。那些征调的劳工,他们本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却在疯狂血腥的战场中力所能及的捍卫了人类的尊严,他们贯彻了法典宣扬的美德本应受到褒奖,但此刻他们却在7号营地接受武装保卫科的调查,主教,这些劳工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他们中甚至还有天赋异禀的巨门,对方舟和法典的未来能够提供不可估量的贡献,恳请您向武装保卫科协调,让他们结束调查,妥善安置这些劳工。” 主教耐心的听完了丁震宇的话,随后从案桌上拿起了一沓档案,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已经在你和桂诚的报告里读过了,昨天你的导师战争领主也把你的这些诉求交到了我的手上,在告诉你我的决意前,我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候选骑士丁震宇,你了解7号营地和武装保卫科对那些劳工的处理方式吗?”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对待那些劳工,但他们在那里肯定得不到充足的疗养和休息,即便要调查也应该等到劳工整顿之后再说。” “我明白了。丁震宇,你和兄弟会有向法典汇报的义务,武装保卫科也有向3号城市政部汇报的义务,我们处在不同的系统里,首先要尊重对方机关的职能和责任。” 主教说着话放下了手中的档案,丁震宇本以为主教要拒绝自己,然而下一刻,主教却又拿起了一份文件,说道。 “但只要不触及底线,法典仍希望美德和正义能够得到弘扬,这是战争领主昨天交上来的文件,我已经审批过了,法典会和市政部共享这次行动的情报,换取这些劳工能够马上回家休整。” 丁震宇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感激的再次行礼,主教露出慈祥的笑容,在丁震宇眼中,此刻即便是主教下巴上一撮雪白的胡须,都在在光线的映射下明亮而神圣。主教对他摆了摆手,说道。 “去休息吧,候选骑士,你们提供的情报十分关键,从现在开始任何能够动员的力量都必须有所保障。” 丁震宇用力点了点头,法典不愧是这末世中人类最后的灯塔,它所绽放的美德之光也从未让丁震宇失望,这次亦是如此。接下来只要云楼能够平安离开7号营地,丁震宇就能马上请求导师管辖的医院对他进行治疗,等到这个拥有无限潜力的年轻人恢复了活力,他必然能够成为法典中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 如此想着,丁震宇怀着激动和感激的情绪离开了办公室,等到厚重的大门再次关上,端坐于案桌后的主教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手中的文件铺开在了桌上。 文件所写的内容与他和丁震宇交代的几乎没有差别,法典将整理行动的全部情报,提交到武装保卫科的高层手上,并且为接下来2号城可能引发的威胁做出了规划建议,唯一不同的是,在要求释放的劳工名单上,却并没有云楼的名字。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参与征调的劳工就再也没在下界出现过。 最初,家属们被告知这些劳工因为在危险任务中的无畏和英勇而得到了晋升,他们已经被安排到了上界的建设工团参与城市的拓建工作,如果表现良好,劳工一家都能获得3号城正式公民的身份,进入上界生活。 巨大的诱惑淹没了少数派的质疑声,人们沉浸在兴奋的期待中不能自已,在他们的人生中,或许这是灾变后,他们距离希望最近的日子。 危险的任务,丰厚的回报,天平上看似对等的砝码,却被人们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一个既卑微、又可笑的现实,劳工这个群体,真的有一丝丝资格和上界的公民分享资源吗?比起额外的资源支出,3号城对于微不足道的劳工,真的就没有更高效的处理方式吗? 这是云楼在7号营地里花了一天思索出来的问题,行事孤僻的他当然对晋升没有多少了解,但眼下,当所谓的调查已经逐渐演变成了拷问时,云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简单的处理后,云楼被投入到了无休无止的审问之中,严重缺乏治疗和休息的他早已变得面无血色,在昏暗的房间里,面对刺眼的聚光灯和凶恶的训斥,云楼保持着缄默,凭他对方舟体制的了解,唯有保持沉默,他对武装保卫科才有价值,也唯有沉默,他才有平安离开的机会。 正当调查员们已经失去耐心,准备对云楼动刑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在光晕的遮蔽下云楼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调查员之间的争吵声他却听的一清二楚。 “他们疯了吧,2号城的任务都是机密,把这些劳工放回去,谁能保证他们不到处说?” “我也觉得市政部的命令有待商榷,但命令就是命令,更何况这次学院也掺和进来了,形势肯定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我不同意,如果3号城也像2号城一样发生暴乱怎么办,你我的家人,孩子,亲友……我们不能拿他们的安危冒险。” “……” “听我的,你先出去抽根烟,我马上把这几个人处理掉,你就当来晚了。” “……警卫,把他带出去。” “齐超!你不能这么做!” “我说了,命令就是命令,如果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想法胡作非为,方舟系统岂不乱套了。” “我们是v社第三科,方舟的保密部门,是维护地下城治安的最前线!这么做你一定会后悔的……齐超!你会后悔的!” 嘈杂声逐渐落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聚光灯前,云楼只能勉强看出那人宽阔的轮廓,就听到他用略微低沉的声音说道。 “云楼,现在你可以离开了,有人在出口等你。” 终于来了吗。 云楼松了口气,神经在松懈的那一刻竟让他觉得有几分恍惚,他站起身,与那个高大的身影擦肩而过走出了房间。他穿过了7号营地的营房,最终再一次见到了全息穹顶洒下的阳光。 “你就是云楼吧。” 没等他享受多久,一个陌生的、经过电子加工的声音突然传来,云楼寻声看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身形纤细,头上还戴着黑色电子面具的人正站在一辆轿车旁,似乎在等待着云楼。 对方怪异的装扮让云楼愣住了,从身形上,云楼排除了丁震宇乔装的可能,而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组织的徽章和标识,这种故作神秘、行事低调的风格,又进一步让云楼确定他并非是法典派来的人。 “你用这种眼神看恩人可一点都不礼貌。” 面具男的声音虽然经过了处理,但语气却意外的活泼,云楼回过神来,说道。 “你不是法典的人。” “根据我了解的信息,你跟法典应该没有什么联系才对,怎么,你们关系很好吗?” “不,可能是我一厢情愿了……那么,你是谁?” “我吗?我是学院的人。” 面具男停顿了一下,看到云楼愣住了,这才靠了上去,然后故意压低了声音在云楼耳边说道。 “是云瑶拜托我来的。” 14 学院和法典,方舟体系中唯二直接向最高议会负责的组织,前者建立于人类进驻方舟之前,旨在集合各界的学术精英,以最大程度维持现有科技水平的前提下分配额外资源,来开发适用于方舟生存的新型技术,从而推进方舟社会的科技水平。 与多重压力催生出的类宗教组织法典不同,学院在方舟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哪怕这些由精英学者组成的团体几次染指方舟的政治系统,最高议会仍然保留了他们大量的权利和资源,直到三年前,一期天璇计划破产,加之事后由天璇计划派生的神秘组织引发的一系列变故,学院才被最高议会制裁,在被剥去了大部分权利和职能后,沦落为了纯粹的学术组织。 即便如此,方舟仍然会调拨相当的福利,鼓励学界的精英加入到学院中,而在体制里,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现在的学院还是能够通过各种渠道,对方舟体制内的其他机关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 轿车沿着通往上界的公路飞驰着,云楼的思绪如深陷泥潭浑浊一片,一来是他搞不懂云瑶是怎么牵扯进来的,二来是他太过疲惫,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做思考。 “在里面一定不好过吧,把袖子挽起来,这个能让你稍微舒服点。” 在仅有两人的自动驾驶轿车里,面具男率先开口,然后拿出了一支注射器。 云楼没有回应,反而警惕地向后挪了挪身子,面具男耸了耸肩,接着说道。 “你到底想不想见云瑶,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不马上补充养分,再过会就会昏死过去,到时候可没人会送你回下界。” 在地下城,劳工的身份使得云楼在上界只能停留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之后就会遭到武装保卫科的驱逐甚至是逮捕,如果真的因为体力不支倒下去,很可能等云楼醒过来的时候,就出现在另一个审讯室里了。 “放心吧,虽然药剂还在临床阶段,但是药方很保守,算是即时生效的加强版营养液,药不死人的。” 在面具男又一次劝说下,云楼将信将疑的伸出了胳膊,随着药剂注入身体,很快,云楼就好像痛快的睡了几天,不仅意识就变得清晰起来,身上的疲倦感也退散了数分。 然而来不及感叹药效的神奇,恢复过来的第一时间,云楼马上就向面具男发问道。 “云瑶在哪,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你的反应自始至终都一板一眼的,真没意思,我是云瑶的导师,她现在被安顿在我的公寓里。” “你的公寓?云瑶不是去参加助理选拔了吗,怎么在......” “停停停,给你打药不是为了让做无意义的思考的。” 面具男打断了云楼的话,然后翘起腿,一只手撑着脸颊,接着说道。 “她被破格录取也好,我出于私心想留下她也好,总之云瑶就是在上界,而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然车为什么要往上界开,我又为什么要来接你,对你而言,重要的结果,而不是刨根问底地去了解动机和过程。” 面具男对云瑶的问题的回避让云楼的怒火立马窜了上了,作为曾经的巨门,云楼对学院并不陌生,而他也清楚方舟中的学者是怎么一帮没有人情和道德底线的人,他二话不说,噌的一下从座椅上冲了出去,然后抓住了面具男的衣领,恶声威胁道。 “你他妈最好把话给我说明白,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 毕竟事关自己的妹妹,毕竟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云楼愤怒而狰狞的面貌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杀气,面具男下意识的抓住云楼的胳膊想要挣脱,两人的身形虽然都很单薄,但云楼却是在下界干体力活的劳工,要论力气可远比坐在实验室的面具男大的多,眼看挣脱无果,面具男赶紧说道。 “你放开,有问题你一会见到云瑶不就明白了,跟我发什么疯!” 这种苍白的回应当然不是云楼想要的,他也不犹豫,当即一拳打在了面具男的侧脸上,然后接着吼道。 “回答我的问题!” 这一拳几乎宣泄了云楼心中对云瑶全部的牵挂和在7号营地被审讯的憋屈,力道之大把电子面具的外屏都打的闪起雪花,面具男也是眼前一黑,差点就昏厥过去。 “野蛮人......你把我弄死了,就没人带你去见云瑶了!” 面具男几乎是从紧咬的牙关间挤出了这么一句话,云楼的理智让他松开了面具男的衣领,但他却几乎在同时又向面具男的头上招呼了一拳。 “你还打!” 面具男抱着头在座位上晃晃悠悠,半天缓不过劲,云楼坐了回去,一言不发的怒视着面具男,如果云瑶有个三长两短,他绝不会放过眼前这个学院的人渣。 冲突过后,两人再也没有交谈,只有面具人自己在座位上用电子加工过的声音嘟嘟囔囔地抱怨。 没过多久,轿车驶上了着陆场的升降台,可能是因为学院的影响力,检查人员只是核实了一下轿车的登记码,便把云楼一行放了上去。升降台缓缓上升,拥挤的贫民窟被云楼甩在了身后,当他越过一度遥不可及的高大合金墙后,一幅崭新的景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方舟四座城市有各自代表性的产业,5号城的重工,2号城的科学,1号城的文化,这些城市里几乎遍布与之产业对应的独特建筑和文化氛围,而在3号城,人们可以从高耸的哥特式建筑,和遍布与高楼上的方旗与徽章,感受到法典在这座城市里无处不在的影响力。 这里是法典的起源之地,直指穹顶的正义钟塔和雄伟壮丽的金色大厅似城堡般屹立在了城市的正中央,四围簇拥的楼宇间,密集的空轨有序排列,如同是金色大厅两支闪着铜黄色的光翼向旁伸展着。 这座城市有百分之四十的建筑都是经过后期改造而成的,是人类进入方舟后最宏伟、最具文化和艺术魅力的工程,但在云楼眼中,上界对精神追求而付出的巨大资源,让下界简陋困苦的生活成了一种异样的讽刺。 轿车仅仅在主干道上行驶了数分钟,随后便转入了一条支干路,对于学院来说,他们不需要像法典一样建设具有精神象征意义的庞大建筑,它们的院校、科研室、试验场以零散的形式遍布在方舟各个城市,即便享受再多的资源,这群学者总能不忘初心,这也是学院留给世人为数不多的好印象之一。 在支干路上绕了大半圈后,轿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云楼跟着面具男走入了一栋公寓楼,随即乘电梯向高层驶去。 为了在复刻地上文明的同时最大程度的扩展方舟的容量,上界的建筑都设计的异常高大,同时每个户型的空间也都不富裕,诸如卫生间、厨房、书房这样的功能性空间都会和邻里共享,不过,因为这些建筑大多设计于大灾难前数十年,当时的设计师还会最低程度的保留对住户隐私空间的尊重,所以邻里虽然会有重叠的空间,但住户之间往往都是限定时段对重叠空间进行使用,从这一点来说,住在上界会在起居方面,给人一种在末世中难以奢求的私密性和安全感。 又过了一段时间,云楼终于在面具男的带领下打开了某间公寓的大门,而就在门开的瞬间,一阵急促而且熟悉的脚步声,向着云楼跑来。 “臭老哥!” 云楼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自己的脖子就被云瑶抱上的双臂死死勒住,差点让他背过气去,小女孩肆意流淌的泪水浸湿了云楼的肩膀,她用了拥抱着云楼,嘴里还一直嘟囔着。 “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给晴岚姐打了好几通电话,她说你和别的队伍被选进了征调队,还说那天2号城的动静特别大,之后你也没有了音讯,说你可能已经死了......” 云瑶哭着哭着就没了力气,云楼拍拍她的肩,他正想出言安慰,鼻尖却突然嗅到了洗发水清爽的芬芳,他憋了眼面具男,同时问道。 “那家伙有没有欺负你?” 云瑶抽泣了几声后松开了云楼,通红的眼睛看了看面具男,然后摇着头说道。 “没有,因为接下来还有选拔的面试,老师就把我留在这了,他人很好,也非常绅士,这几天都他都住在院校里,只有我自己住在这。” “云瑶,你不用怕。我在这次任务结实了一些上界的人脉,他们会给我一份新的工作,哪怕你当不上导师助理我们也能回上界生活。” 听到云楼急切的追问,云瑶扑哧一下笑了。 “傻老哥,你什么时候见我受过委屈,都是我欺负别人,你就放心吧。” 云楼还是有些不放心,而一旁面具男在得到了云瑶的辩护后,轻松地依在了墙上,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仿佛是在等着云楼道歉一样。 云楼并不打算道歉,如果这其中真的有误会,也怪面具男自己没交代清楚,但是在确认了云瑶的反应以后,他着急的心多少踏实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也恢复了正常。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家里那锅粑粑糊还给你留着呢。” 云瑶也恢复了几分平日的俏皮,回道。 “谁说要吃粑粑糊了,不超过一周,等我拿到助理资格,我就带你到上界过好日子。” “口气不小,我倒觉得如果一切顺利,我明天就能把你接进上界的新房子了。” “怎么?你傍富婆了?” “算是个富老头吧,他是法典的人,如果我估计的没错,他会带我加入法典。” 经过了2号城的遭遇,加入法典已经成了云楼坚定的信念,然而云楼并没有发现,云瑶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法典?老哥你以前是天璇计划的巨门,为什么没想过到学院呢?” 云楼摇了摇头,他深知坐在实验室里保护不了云瑶的安全,却不忍心把3号城岌岌可危的处境告诉妹妹。 “那件事我就已经对学院没什么信心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法典的作风。” “你就跟法典合作了一次,说的跟多熟似的。” “有些结论不需要反复论证也能轻易看出来,倒是你,我本来觉得你靠自己本事进入学院应该会非常安全,没想到还会让我担心。” “少来,我当然是凭本事进的学院,不然你以为怎么样?” 两兄妹以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像平日那样越吵越凶,一旁的面具男突然插嘴道。 “虽然不太想打扰两位。” 云瑶不满地皱起眉毛,对他凶道。 “不想打扰你还插嘴?” 面具男耸了耸肩,他并没有在意云瑶的态度,而是一只手扶在太阳穴的位置上,似乎在面具下读取到了某种信息,然后回答道。 “有一支法典的医疗队找上门了,现在就在楼下,我觉得是时候让你哥离开了。” 云瑶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又看向云楼,情绪颇为复杂。而云楼明显没有领悟到云瑶此刻的真实想法,他只觉得妹妹在关心他的安全,于是像往常一样,他带着几分欠劲安慰道。 “放心吧二傻子,你只管好好面试,但千万别勉强,上界身份的事交给你老哥我就行了。至于如果哪个人想趁人之危伤害我妹妹,我云楼绝对不会放过他。”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云楼的凶狠地视线刻意转向了面具男,两人对视了数秒,云楼紧绷的神情略一放松,补充道。 “看在云瑶那么信任你的份上,我姑且也相信你吧,还请教授能照顾好她,毕竟我在学院里没什么认识的人,如果云瑶有个三张两短,我和法典就只能找你了。” 面具男不置可否,云楼拍了拍妹妹的头,然后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了,云瑶和面具男凝望着云楼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了公寓的走廊中。 “你这个哥哥真是个滚刀肉,别人说话又不听,自己做事也完全不在意立场,明明我是你的导师,他只是个下界的劳工,居然还敢这么威胁我。” 面具男在云楼走后不自觉的送了口气,他瘫软地靠在墙上,带着些许无奈地口气说道。 “不过往好了说,他这个人也是出人意料的硬气,我怎么觉得与其放任他加入法典,不如把你哥拉拢到我们组织里更好呢。” 云瑶苦笑着摇了摇头,云楼走后,这个小女孩的神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看上去异常的老练、沉稳,眼神间也失去了童真的光华,就好像在云楼消失在她视野中的瞬间,云瑶一下经历了十几年的历练和沧桑一样。 “你也不想想,他叫我二傻子,那家里的大傻子是谁?我了解他,当初在图兰朵事件里他能为了就那些寄生虫而牺牲辽璨,如今他也能因为同样的理由而阻碍我们的计划。” “我记得辽璨,当时和你哥在天璇计划并称天才的第二人对吧,真是讽刺,牺牲了他,2号城却依旧死在了暴乱手里。” “人类总是这样啊,因为良心上一时的谴责,而一次次埋下祸患,最可怕的是,人们还觉得方舟的未来还有包容伪善的余地,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站出来纠正这一错误,把方舟真正地引向正轨。” 说着话,云瑶走到了走廊的窗边,她看到云楼登上了法典的救护车,然后沿着街道,向通往金色大厅的主干道飞驰而去。 或许正是因为亲兄妹的缘故,两人的血脉里,流淌着同样对各自信念几乎疯狂的执著,现在已经没法指望自己哥哥安分守己的待在家里了,他选择拥向法典,未来也就势必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然而即便如此,云瑶也绝对不会退缩,她深信即便对手是云楼自己也绝不会输。因为哥哥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生活才加入的法典,云瑶却是为了整个方舟的未来,而选择成为“启蒙者”。 15 深夜,随着宵禁时限的到来,3号城的下界熙攘的街道变得空空荡荡。 在靠近3号城南边的筒子楼里突然传出了愤怒的训斥,紧接着,家具碰撞的响声此起彼伏,隔着窗户向内看去,能看到一个气焰汹汹地中年男人正拿着担子不停挥打在一个男孩身上,而在他一旁,体型富态的女性在苦苦哀求着,脸上涕泗横流。 “反了,反了,你好的不学,跟那群乌尼教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中年男人越打越来气,他一边咒骂,一边抽打着男孩,男孩抱头倒在地上,咬着嘴唇硬忍着不发出一声哀嚎。旁边的女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她用身体护住了孩子,瞪大眼睛看着中年男人,声嘶力竭的喊道。 “马涛!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打死你儿子才甘心吗!” 看到老婆出来护孩子,马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扔下担子,扭身从灶台上拿起一把菜刀,指着女人吼道。 “都他妈是你惯的,你赶紧让开,不然我连你一劈了!” 女人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孩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赶紧抱住母亲,对着马涛怒吼道。 “不许你打我妈!我凭什么不能加入乌尼教,人家倡导相互关照、团结友爱、爱护老幼,都是积极向上的东西,哪像你,整天就会做见不得人的事,连我身边的朋友都说你是成了精的癞蛤蟆,一肚子坏水!” “兔崽子,还敢顶嘴是吧,老子能让你从你妈肚子里出来,我就能在把你从这世上送回去!” 眼看气急的马涛挥刀要砍,女人推开男孩,一头撞进了马涛的肚子上,一边拦着他,一边对男孩喊道。 “快跑,你爸他疯了,你赶紧跑啊。” 男孩也是被马涛吓到了,在母亲的呼喊下,他赶紧夺路而逃,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越传越远,马涛见孩子跑了,气的把菜刀一扔,一脚蹬开了女人,然后在屋里急躁的来回踱步。 “你才疯了,你们都他妈疯了!” “马涛,你醒醒吧,看看你自己在孩子心里是什么样子,天天偷奸耍滑、仗势欺人,我是跟你过了大半辈子,早就习惯邻里指指点点,可孩子还小啊,他怎么受得了?” “要不是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挣钱,能把那兔崽子养这么大,让你吃这么胖?我为了谁,我难道不还是为了这个家?你们就是过得太舒服,给闲出精神病了!” 马涛气的呼哧带喘,终于是觉得累了,这才坐在椅子上点起支烟,愤愤地抽了起来。 “对,我马涛名声是不好,但我至少没有伤天害理,没有杀人越货!一年前2号城造反,带头的就是他们乌尼教,他们就是干一千件好事也抵不过他们干一件坏事!” “马涛,我虽然是个女人,平时只会在家里带孩子做饭,但我不是没脑子,你这不张嘴瞎说吗,人家一个做好事的,怎么可能带头造反呢?要是真造反,那也是替穷苦人着想啊。” 马涛惊愕地看着女人,只觉得气都淤在胸口,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细想起来也不难理解,在下界这个闭塞的环境里,能有几个像马涛这么消息灵通的人,人们都只关系眼下的事,关心自己的利益,这么个环境下,受尽生活折磨的劳工们,又怎么可能相信乌尼教是个曾经颠覆一座地下城的罪魁祸首呢,更何况就连当初给马涛传小道消息的干部把这件事也说的是让人半信半疑,云里雾里。 原本马涛也没把乌尼教放在心上,说到底他也是这市井中的一员,只要对方不碍事,那各自就相安无事,可现在,乌尼教已经影响到马涛家里来了,那他这个下界片区的小头头,也就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不过现在乌尼教在下界的影响力已经不容忽视,马涛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这个乌尼教好好的收敛一番。 …… 同一天深夜,在3号城下界的另一边。 安静的街道只剩下了站岗的武装保卫科警员,四处的筒子楼也都熄了灯,整条街上没有一丝的人气。 而就在站岗警员的身后,某一座筒子楼的中层,整一层的窗户里都映出了烛火的光亮。 在地下城,人们的生活都遵守着严格的作息规定,这样的要求原本是为了减少方舟系统的能源浪费,在2号城的叛乱爆发后,按时的宵禁和熄灯便有了第二个作用,那就是预防人们在夜间进行非法集会。这一点对下界的要求要格外严格,甚至2号城议会还为此颁布了严格的管控法律。 然而此时站岗的警员却对那一层的违法者熟视无睹,他反倒是像一个放哨人,双眼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在那亮着烛光的楼层里聚集着数百人,整个一层的非承重墙被尽数拆除,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大厅,陆陆续续还有人加入进来。这群人拥挤着坐在一起,里面有目光呆滞的老人、有疲惫的青年和中年人、也有带着孩子,满脸苦涩的妇女以及漫无目的、眼神无光的少女们。 劳工,一类从不会被关注的人,一类被方舟系统所抛弃的人,一类在劫后余生中,真正过着末世生活的人。他们唯一的生计,就是在被严重污染的废墟上出卖劳力,再用微薄的酬劳换取仅够果腹、食之无味的全合成食物。在这个末世的文明留存预案里,失去了追求和梦想、失去了思考能力的他们,渐渐的活成了被圈养的牲口,成了上界人眼中的另一类物种。 让人难耐的体味充斥着空气混浊的大厅,聚集在此的人无一例外都面黄肌瘦,穿着蔽不遮体的衣服,他们相互交流着生活琐事,在脸上偶尔闪过的笑容也充满着无奈的苦涩。 在房间的最面前有一个一米多高的舞台,台上则颇有仪式感的放着两把椅子,一张方桌,和一支小铜铃。正当人群叽叽喳喳的嘈杂不清时,两个身影出现了,他们其中一个人披着黑色的袍子,身高足有两米,露出袍袖的手臂异常枯瘦,另一个人则身形略矮,留着寸头和胡子,穿着一身与劳工们相似的装束。 他们坐到了舞台的椅子上,大厅里也很快安静了下来,留着寸的男子率先开口道。 “大家交上来的汇总我和祭司已经看过了,关于食物、衣物、水源的分配,以及老人、孩子的看护问题,教会这边会给大家想办法的,在祷告开始前,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寸头男子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枯瘦的青年就举着手站了起来。 “高叔叔,我们片区今天刚接到市政部的通知,他们把防疫药的配额直接减半了,现在好多家里都拿不到足够的药,有的老人已经染上了地下病,我奶奶也是,她现在已经连床都下不来了。” 自从幸存者们迁入地下城,一种流行病便随之盛行起来,除了少数免疫力极强的个体,大部分人都需要定期注射防疫药来抵抗这种名为地下病的怪异病症。 减少了防疫药的配给无异于是要了这群劳工的命,那些所在片区尚未公布消息的人听了青年的话全都紧张了起来,防疫药不像食物或是衣物,这东西的要打足一剂才能产生效果的,身体条件好的青壮年可以适量延长注射的间隔,但那些体弱多病的老人就完全耽搁不起了。 众人间你一言我一语,他们有的在惊恐地质问,有人在默默的流泪,也有人在激动的抗诉,寸头男子无助地看向长袍祭司,祭司觉得时机成熟了,他敲了敲桌上的铜铃,人群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祭司的身上。 “诸位,长久以来,大家相互搀扶,能走到今天已实属不易,你们该为自己自豪,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感到自豪。” 祭司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环视众人,短暂地停顿后,继续说道。 “但我们的目的从不是在这泯灭人性的地下城里苟活,你们也绝非是要依赖别人而活才聚集于此,我们真正期待的,是一个可以消除阶层和差异,人与人相互理解和包容的永乐之世,只有达到那里,人类才不会为了生存而相互争抢,通过灵与肉身的融合,人类才能真正的消除芥蒂,真诚的拥抱彼此。” 祭司的话让人群频频点头,突然,众人中有人喊出了“飞升”二字,紧接着,这个口号快速传遍了大厅,在每个人口中高亢的回荡起来,寸头男子看着面前的众人,眼神中露出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忧虑。 在整齐的呼喊声中,祭司站起身,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说道。 “大家依然要保持克制,因为我们所求并非是冲突和颠覆,飞升之路即便痛苦而艰辛,但不到万不得以,我们只要做好自己便可。当然,眼下缺少防疫药对我们每一个人的打击无疑都是巨大的,你们当中甚至会有人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活到真正飞升的那一天。” “今天,在蒙受灾祸的同时,我也有幸能为大家带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我们一直期待的融合,乌尼教的神迹,已经降临了。” 16 祭司的话再次让众人躁动了起来,这些劳工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亮,那乌尼教曾许诺过的,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疾病和伤痛的永乐世界,居然已经近在咫尺。 “我们当中的一个孩子亲眼目睹了古神的降临,我们都知道,古神是使者,也是最终的痛苦,是纠集我们一生磨难的化身,但这个勇敢的孩子直面了古神,并和其他的兄弟们,为我们带回了古神的馈赠。” 祭司说完话,再次敲响了桌上的铜铃,这时郑哲从大厅外走了进来,他自豪地捧着一个被红布盖住的箱子,径直来到了舞台正中。 “这是飞升前的最后一道磨难,是最后的痛苦,也是迎接‘永乐世界’的最后保障,但是它既是神迹,也是一种责任。” 说完话,祭司掀开了红布,在郑哲中收的玻璃容器中,一个蜂窝状的褐色肉块正盛放其中,在大大小小的窟窿中还有细小的肉须在招摇飘荡着。在座的不少人顿时面色煞白,即便他们深知,在乌尼教的教义中,苦难与折磨是通向永乐世界的修行,而作为接引者的古神又因聚集着众教徒全部的痛苦而面目扭曲、疯狂,但看到如此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恐怖物质,劳工们还是本能的感到恐惧。 “苦难永远存在,永乐世界之所以能够保持安宁和和平,是因为所有苦难都已经承载到了古神身上,它们是永乐世界的开拓者,却只能徘徊在永乐世界之外,背负着永恒的责任。现在我们正需要如此高尚的美德,我们之中需要有勇士挺身而出。他们将获得古神的祝福,以古神的力量守护飞升仪式的完成,但同时,他们也会像古神那样被永乐世界拒之门外,永久的背负众人的苦与痛。” 祭司上前一步到郑哲身边,他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然后轻轻在郑哲的身上拍了拍,郑哲随即掀开玻璃箱的隔板,毫不犹豫的将手伸了进去。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可如今,飞升之日近在咫尺,我们必须具备防患未然的力量,被物质蒙蔽双眼的上界无法理解永乐世界的意义,未经困苦而自视高人一等的他们注定会阻挠融合的降临,我们不会强迫他们进入永乐世界,但也必须为终结我们自身的苦难而作出准备。” 郑哲的手轻放在肉块上,肉须来回试探着、聚集着包围了郑哲的手,在一阵轻抚之后,这些肉须刺入了郑哲的五指和手背上的血管,它们如蔓延的藤蔓,沿着郑哲的手腕攀上了他的胳膊,郑哲咬着牙紧闭双眼,直到他整条小臂都被肉须所包裹,那遍布胳膊的阵阵刺痛才逐渐缓和了下去,而随之退散的还有那些肉须,它们又恢复成了之前的状态在玻璃箱中安静的摇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郑哲身上,大家都小心的观察着青年的变化,然而过了好一会,众人想象中种种扭曲的突变都没有出现,郑哲本人也只是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充沛了他的身体,这时,祭司将一块巴掌大的铁球交给了郑哲,郑哲用胳膊托着玻璃箱伸手去接,哪知他刚刚握住铁球,铁球就整个崩碎,化作了一地的铁屑。 人群爆发出了惊呼,祭司恰到好处的张开双臂,大声呼喊着。 “为了我们能步入永乐世界,这个孩子牺牲了挣脱苦难的机会,选择成为了守护仪式的‘贡体’,他将成为飞升仪式的保障,我们坚实的后盾!让我们记住郑哲这个名字,让我们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 在祭司的呼吁下,人们异口同声的喊着郑哲的名字,而其中马上又有人站了出来,向祭司喊道。 “祭司,我虽然也想和大家一起进入永乐世界,但如果我的牺牲能防止上界的阻挠,让仪式能够顺利完成的话,那么我愿意!我也想成为贡体!” “上来吧孩子,你的精神将被所有人铭记,你将永远照耀着永乐世界。” “祭司,我也愿意!那些作威作福的上界人休想阻止我们飞升,我也要为大家而战!” “来吧,我的兄弟。荣光注视着你,古神也将为你感到光荣。” “我年纪大了,让我为孩子们也做点什么吧,祭司,我这个岁数也可以吗?” “我的姐妹,你的精神让我动容,上来吧,古神必将怜悯你的灵魂。” “还有我!我早就受够了这份憋屈,我要让那些折磨我们的上界以牙还牙!” “暴力是我们的最后手段,但古神愿意回应你抗争的意志,为了保护大家,加入贡体的行列吧。” …… 呼喊声里,又一个人站了起来,紧接着,大厅里接二连三有人走上舞台,他们的眼里透着决绝,一个接一个地把手放入了玻璃箱。在群青激愤地大厅里,也只有坐在舞台角落的寸头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眼睁睁地看着人们带着对摆脱困苦生活的无限渴望,以及对方舟上界人的憎恶和仇恨彻底卷入了这疯狂的漩涡。 但他又能说什么呢,最初这个人只是希望通过乌尼教,帮助那些生活更加困苦的劳工,好让他们能够坚持活下去,但仅仅是能少饿上片刻、少挨一点冷,又怎么能比得了名为永乐世界的希望。 人终究不能只是活着,他们总会去追求希望,哪怕这个希望会将一切都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 …… 某个未知时间,2号城水给中心,地下滤水设施内。 一群身披袍子的人正在忙碌着,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就像一条熟练的流水线,高效的加工着成批运进水给设施的尸体,黑袍人有的负责对尸体开膛破肚,用脏器装点墙壁和空廊;有的提着盛满浑浊血液的漆罐,四处粉刷着诡异的祷文;还有的,负责把那些用完的尸体抛入水池之中,整个滤水池,就像翻滚地肉汤,血腥而恐怖。 当尸体逐渐在水池中堆起成一座小山,有一伙黑袍人扛着一个女人走进了滤水池。 女人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她惊恐地盯着周遭的一切,因为恐惧,泪水和哀嚎扭曲了她的面孔。 他们把女人放到了尸山中间,一个黑袍人拿出了纤细的手术刀靠近了女人,他从女人的头皮开始,小心而又精准的划出了刚好露出脑颅的切口,随后刀锋一闪,切口便沿着女人的脖颈,一路向下延伸,他的手法非常娴熟,干脆而利落,女人奋力挣扎着,却丝毫不影响手术刀精准的作业。 在完成了全部的切口后,黑袍人掀起女人的皮肤,切断了粘连的组织,庖丁解牛般的将皮一片片的扯下,没过多久,女人的皮被全部剥落,鲜血淋漓地她疼得翻起白眼仿佛失去了知觉,黑袍人又用木桩把女人的腿钉在了一起,然后在她背部的肌肉中开了一个口子,将一块蜂窝状的肉块埋了进去。 肉块在接触到新鲜的肉体后,马上便用孔洞中摇摆的肉须扎入女人的体内,女人对疼痛早已麻木,就连双腿被钉住时都没做太多的挣扎,可当肉块接触到她的身体时,这个女人又一次发出了恐惧的哀嚎,再一次,她试图挣脱束缚,然而这时,黑袍人们非但没有按住她,反而割开了捆住她的绳子。 黑袍人全都退到了水池外,他们虔诚的下跪,对着疯狂撕扯着自己后背的女人伏下了身,没等女人挣扎多久,六支手臂如同初生的婴儿,带着粘连的薄膜和块状组织,在女人肌肉的缝隙间狰狞地探了出来。 它们面世的瞬间,在场的人便立马感受到了他那让人胆寒的傲慢。在简单的放松后,就好像是在鞭挞奴隶一般,六支手臂对女人疯狂的殴打的,它们撕扯她的肌肉,抓伤她的眼球,施以粗暴惩戒的同时还在细枝末节的动作间,表现出了让人极易捕捉到的、对女人的嫌恶之情,仿佛碰触这具肮脏低贱的肉身,会让它们感到极度的恶心和愤怒。 直到这个女人痛苦的蜷缩在地,环抱双臂一动不动,六支手臂才停止了动作。面对它的教徒,六支手臂显示出了古神应有的威严,它们如翅膀般傲立在女人的背上,等待着教徒一边称颂着“图阿谒”一边将暗黑圣经放入它的怀抱。 16 祭司的话再次让众人躁动了起来,这些劳工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亮,那乌尼教曾许诺过的,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疾病和伤痛的永乐世界,居然已经近在咫尺。 “我们当中的一个孩子亲眼目睹了古神的降临,我们都知道,古神是使者,也是最终的痛苦,是纠集我们一生磨难的化身,但这个勇敢的孩子直面了古神,并和其他的兄弟们,为我们带回了古神的馈赠。” 祭司说完话,再次敲响了桌上的铜铃,这时郑哲从大厅外走了进来,他自豪地捧着一个被红布盖住的箱子,径直来到了舞台正中。 “这是飞升前的最后一道磨难,是最后的痛苦,也是迎接‘永乐世界’的最后保障,但是它既是神迹,也是一种责任。” 说完话,祭司掀开了红布,在郑哲中收的玻璃容器中,一个蜂窝状的褐色肉块正盛放其中,在大大小小的窟窿中还有细小的肉须在招摇飘荡着。在座的不少人顿时面色煞白,即便他们深知,在乌尼教的教义中,苦难与折磨是通向永乐世界的修行,而作为接引者的古神又因聚集着众教徒全部的痛苦而面目扭曲、疯狂,但看到如此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恐怖物质,劳工们还是本能的感到恐惧。 “苦难永远存在,永乐世界之所以能够保持安宁和和平,是因为所有苦难都已经承载到了古神身上,它们是永乐世界的开拓者,却只能徘徊在永乐世界之外,背负着永恒的责任。现在我们正需要如此高尚的美德,我们之中需要有勇士挺身而出。他们将获得古神的祝福,以古神的力量守护飞升仪式的完成,但同时,他们也会像古神那样被永乐世界拒之门外,永久的背负众人的苦与痛。” 祭司上前一步到郑哲身边,他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然后轻轻在郑哲的身上拍了拍,郑哲随即掀开玻璃箱的隔板,毫不犹豫的将手伸了进去。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可如今,飞升之日近在咫尺,我们必须具备防患未然的力量,被物质蒙蔽双眼的上界无法理解永乐世界的意义,未经困苦而自视高人一等的他们注定会阻挠融合的降临,我们不会强迫他们进入永乐世界,但也必须为终结我们自身的苦难而作出准备。” 郑哲的手轻放在肉块上,肉须来回试探着、聚集着包围了郑哲的手,在一阵轻抚之后,这些肉须刺入了郑哲的五指和手背上的血管,它们如蔓延的藤蔓,沿着郑哲的手腕攀上了他的胳膊,郑哲咬着牙紧闭双眼,直到他整条小臂都被肉须所包裹,那遍布胳膊的阵阵刺痛才逐渐缓和了下去,而随之退散的还有那些肉须,它们又恢复成了之前的状态在玻璃箱中安静的摇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郑哲身上,大家都小心的观察着青年的变化,然而过了好一会,众人想象中种种扭曲的突变都没有出现,郑哲本人也只是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充沛了他的身体,这时,祭司将一块巴掌大的铁球交给了郑哲,郑哲用胳膊托着玻璃箱伸手去接,哪知他刚刚握住铁球,铁球就整个崩碎,化作了一地的铁屑。 人群爆发出了惊呼,祭司恰到好处的张开双臂,大声呼喊着。 “为了我们能步入永乐世界,这个孩子牺牲了挣脱苦难的机会,选择成为了守护仪式的‘贡体’,他将成为飞升仪式的保障,我们坚实的后盾!让我们记住郑哲这个名字,让我们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 在祭司的呼吁下,人们异口同声的喊着郑哲的名字,而其中马上又有人站了出来,向祭司喊道。 “祭司,我虽然也想和大家一起进入永乐世界,但如果我的牺牲能防止上界的阻挠,让仪式能够顺利完成的话,那么我愿意!我也想成为贡体!” “上来吧孩子,你的精神将被所有人铭记,你将永远照耀着永乐世界。” “祭司,我也愿意!那些作威作福的上界人休想阻止我们飞升,我也要为大家而战!” “来吧,我的兄弟。荣光注视着你,古神也将为你感到光荣。” “我年纪大了,让我为孩子们也做点什么吧,祭司,我这个岁数也可以吗?” “我的姐妹,你的精神让我动容,上来吧,古神必将怜悯你的灵魂。” “还有我!我早就受够了这份憋屈,我要让那些折磨我们的上界以牙还牙!” “暴力是我们的最后手段,但古神愿意回应你抗争的意志,为了保护大家,加入贡体的行列吧。” …… 呼喊声里,又一个人站了起来,紧接着,大厅里接二连三有人走上舞台,他们的眼里透着决绝,一个接一个地把手放入了玻璃箱。在群青激愤地大厅里,也只有坐在舞台角落的寸头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眼睁睁地看着人们带着对摆脱困苦生活的无限渴望,以及对方舟上界人的憎恶和仇恨彻底卷入了这疯狂的漩涡。 但他又能说什么呢,最初这个人只是希望通过乌尼教,帮助那些生活更加困苦的劳工,好让他们能够坚持活下去,但仅仅是能少饿上片刻、少挨一点冷,又怎么能比得了名为永乐世界的希望。 人终究不能只是活着,他们总会去追求希望,哪怕这个希望会将一切都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 …… 某个未知时间,2号城水给中心,地下滤水设施内。 一群身披袍子的人正在忙碌着,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就像一条熟练的流水线,高效的加工着成批运进水给设施的尸体,黑袍人有的负责对尸体开膛破肚,用脏器装点墙壁和空廊;有的提着盛满浑浊血液的漆罐,四处粉刷着诡异的祷文;还有的,负责把那些用完的尸体抛入水池之中,整个滤水池,就像翻滚地肉汤,血腥而恐怖。 当尸体逐渐在水池中堆起成一座小山,有一伙黑袍人扛着一个女人走进了滤水池。 女人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她惊恐地盯着周遭的一切,因为恐惧,泪水和哀嚎扭曲了她的面孔。 他们把女人放到了尸山中间,一个黑袍人拿出了纤细的手术刀靠近了女人,他从女人的头皮开始,小心而又精准的划出了刚好露出脑颅的切口,随后刀锋一闪,切口便沿着女人的脖颈,一路向下延伸,他的手法非常娴熟,干脆而利落,女人奋力挣扎着,却丝毫不影响手术刀精准的作业。 在完成了全部的切口后,黑袍人掀起女人的皮肤,切断了粘连的组织,庖丁解牛般的将皮一片片的扯下,没过多久,女人的皮被全部剥落,鲜血淋漓地她疼得翻起白眼仿佛失去了知觉,黑袍人又用木桩把女人的腿钉在了一起,然后在她背部的肌肉中开了一个口子,将一块蜂窝状的肉块埋了进去。 肉块在接触到新鲜的肉体后,马上便用孔洞中摇摆的肉须扎入女人的体内,女人对疼痛早已麻木,就连双腿被钉住时都没做太多的挣扎,可当肉块接触到她的身体时,这个女人又一次发出了恐惧的哀嚎,再一次,她试图挣脱束缚,然而这时,黑袍人们非但没有按住她,反而割开了捆住她的绳子。 黑袍人全都退到了水池外,他们虔诚的下跪,对着疯狂撕扯着自己后背的女人伏下了身,没等女人挣扎多久,六支手臂如同初生的婴儿,带着粘连的薄膜和块状组织,在女人肌肉的缝隙间狰狞地探了出来。 它们面世的瞬间,在场的人便立马感受到了他那让人胆寒的傲慢。在简单的放松后,就好像是在鞭挞奴隶一般,六支手臂对女人疯狂的殴打的,它们撕扯她的肌肉,抓伤她的眼球,施以粗暴惩戒的同时还在细枝末节的动作间,表现出了让人极易捕捉到的、对女人的嫌恶之情,仿佛碰触这具肮脏低贱的肉身,会让它们感到极度的恶心和愤怒。 直到这个女人痛苦的蜷缩在地,环抱双臂一动不动,六支手臂才停止了动作。面对它的教徒,六支手臂显示出了古神应有的威严,它们如翅膀般傲立在女人的背上,等待着教徒一边称颂着“图阿谒”一边将暗黑圣经放入它的怀抱。 17 如同被重锤狠狠砸在了胸口上,云楼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感到汗水正沿着额头和手臂不断滑落,而他身下的枕头和床单,也早已被汗水给浸湿了。 在告别了云瑶后,云楼便搭乘救护车,来到了法典位于金色大厅的医院里,在经历了小段不太愉快的插曲后,他很快便被安排进了疗养室,得到了最高级别的照料。当然,云楼自己也没闲着,眼看疗养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正松一口气的云楼突然响起了什么,随即小心的打开背包,拿出了藏在魔术夹层里的东西。 劳工们的手上总不乏一些让上界人,甚至是学院的教授都啧啧称奇的古怪玩意,为了能从废墟中把高价的东西带回到下界的黑市,他们发明出了一种魔术夹层,把货物装入夹层再混入背包的杂物中,只要物件经过消毒仓的充分清洗、不沾染任何污染物,劳工私藏的物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过检查站的扫描设备。 巧合的是,云楼被圣枪兄弟会直接押到了7号营地,让背包躲过了检查站的人工核检,而7号营地的调查员又只把精力集中在了对云楼的审讯上,并没有对他的随行物品做精细的搜查。一系列阴差阳错下,这本从地下滤水池获得的日记,便一直留在了云楼的身上。 只不过,这件事对云楼来说恐怕并非是一件幸运的事,随着对日记调查的深入,可怕的真相化成梦魇烙进了云楼的脑海,哪怕他遁入梦境,发生在滤水池的恐怖仪式也会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中浮现。 “图阿谒……古神……我到底……我要做什么来着?” 梦中血腥的景象还在反复冲击着云楼的神经,甚至在他耳边还响起了如恶魔低语般的靡靡之音。云楼强忍着思绪的混乱,紧闭双眼,用尽每一丝力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那些零散的画面却不由自主的串联在一起,随着耳边有节奏的呼唤声,让他眼前不断重复起噩梦中的场景。 仪式、献祭、然后古神诞生……等等,想起来了! 随着恐惧再次来袭,云楼突然清醒了过来,他回忆起了那本日记上除了对献祭过程的记录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内容。 “五个!一共有五个古神!没时间了,我必须赶紧找到丁震宇才行。” 恍惚之后,云楼赶忙用手摸向枕边,却发现原本放在那里的日记已经不见了踪迹。 “不对啊,应该就在……” 话未说完,云楼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一直纤细的胳膊便用力的按住了他的床头,扭过头去,只见一张妙龄女子的面孔,已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 “你是聋了吗?叫你那么多遍,为什么不回声。” 女子俊俏的脸因为不悦而密布冷峻,她束着马尾,鬓角自然的垂下两屡黑发,柳叶眉下的双眼坚毅锐利,却难掩其中似水的灵气。她一身宽松的白色长t恤,领口随着她弯腰的动作,露出一抹束胸难以包裹的春色。眼前出现这么一个姿色上佳的美女,换做其他男人恐怕早已深陷风景不能自拔,但云楼已经被噩梦折磨太深,他只顾得马上喊道。 “日记,日记不见了……算了,管不了那么多,安雅,快带我去找丁震宇,3号城要出大事了!” 安雅见云楼稍微恢复了些神智,这才退开了一步,冷冷地说道。 “夜班执勤的医生已经把日记上交到丁队那里去了,你私藏重要情报与学院人员接触,现在还好意思找丁队?不要以为你一起来就装疯卖傻,这件事就能蒙混过关了。” 云楼没明白安雅口中的装疯卖傻是什么意思,被噩梦纠缠了一夜的他当然没有意识到,起床时隐约听到的声音就是安雅在叫自己。可经过上次的照面后,云楼却清楚自己和安雅这个女人,是完全说不清道理的。 “在救护车上我已经解释过,我妹妹担心我的安危才让她的导师来接的我,除此以外我跟学院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能从v社第三科手下捞你出来,你妹妹的本事未免也太大了吧。” “我跟你说不清楚,快带我去见丁震宇,我有很重要的情报。” “丁队现在应该在和战争领主开会,有什么情报你跟我说就行,我会转达的。” “得了吧,要我相信你,那你先回答我那天的问题。” 云楼愤愤地跳下床,站到安雅面前厉声说道。 “你是不是在我接入盘古的时候把定位器埋进我的信息桥了?我才刚到我妹妹那没多久你就找上门了,没有定位器你不可能那么快找到我的位置。我还以为堂堂法典,行事就该光明磊落,没想到也会搞这种卑劣的伎俩。” 安雅被云楼问的一时语塞,她紧锁眉头,脸蛋微微鼓起,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说什么,云楼见状,趁势接着说道。 “要么你带我去见丁震宇,要么我自己去。” “自便。” 安雅一甩头,气哄哄地坐回到了疗养室一角的椅子上,云楼暗骂了一声,随即拿起衣架上的衣服猛地拉门而出。哪知他刚一出门,就和一个身形娇小、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撞了个满怀。 还好云楼反应迅速,他站稳了脚,立刻将险些到底的医生揽在怀里,然后赶紧对这个留着短发,五官颇为精致的女生说道。 “请你带我去见法典的高层,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汇报。” 心切的云楼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医生脸上的惊怒,毫无预兆地,清脆的巴掌声在云楼的左脸响起,把云楼打的一愣。 “恶心死了,赶紧放开,你这个下界的流氓!” 女医生挣扎的推开了云楼,满脸厌恶的退到了走廊的一侧,她用力拍打着被云楼碰到的肩膀,好似刚刚接触了什么恶心肮脏的垃圾一般,云楼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女医生充满愤怒和委屈的双眼,久久回不过神。 女医生的喊叫声吸引了走廊无数医生护士的目光,他们无不先是惊愕地退后半步,随即用带着敌意、嫌恶以及惊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云楼。 云楼环视四周,接着,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他怀里抱着的衣服上,那是一套破旧的亮橙色制服,一种象征着下界劳工身份的标志。 在上界人眼里,下界的劳工不仅低贱、肮脏,还异常野蛮、卑鄙,他们拥挤在猪笼之中蝇营狗苟,日以继夜的消耗着方舟的资源,对方舟系统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他们就像是方舟的蛀虫,是最应该从系统中被抹去的存在。云楼深知那是一种怎样的敌意,毕竟他也曾生活在上界,也曾对峭壁之下的这些“亚人种”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周遭的敌意裹挟着云楼一步步向后退去,他用尽力气,大声的对面前的人喊道。 “我有重要的情报,我必须马上见法典的高层!” 云楼此刻心急如焚,他必须赶紧联系到丁震宇,但他又怕妄动之下会让自己陷入更加窘迫的困境,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的呼喊,希望能唤起哪怕一两个人的理智,让他们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2号城有很多乌尼教的古神,它们很快就会危险到3号城的安全,拜托你们帮帮我,只要能带我去到法典高层就行,这也是在帮你们自己啊。” 没人听懂云楼在说什么,他夸张的言辞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十足的疯子,医生们或皱眉议论,或低声耻笑,而后,医院的警卫们闻风而来,他们和医生们短暂了解了情况,随即穿过人群走上前来,准备制止这场由云楼引发的闹剧。 眼看警卫越来越近,云楼无助的看了一眼坐在房间里的安雅,可姑娘却没有丝毫在意云楼的处境,她只是闭着眼睛,怀抱双肩,继续赌气似的坐在那。 就在云楼束手无策之际,突然,一个男人的呵斥声从云楼身后的某个病房处传了过来。 “干什么呢!” 众人吓了一跳,随即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精壮,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的汉子,正一手拿着吊瓶,指着人群吼道。 “你们知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法典特批的凡人战斗英雄,第二十一次特遣行动的救星,丁震宇丁教官的重点照顾对象,你们还敢动他?” 医生们面面相觑,警卫也都手足无措的顿在了原地,汉子走向云楼,围住云楼的人立马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怎么着,都杵哪装盆景呢?没听人家说有重要情报要反应吗,赶紧安排人带他去审判庭找丁教官去啊。” 汉子继续大声呵斥着,这时,人群中走出了一个身着主管制服的人,他满面阴云,上来就对汉子驳斥道。 “柏林,不要觉得你父亲是武装保卫科的领导就能在我的医院里放肆!” “放肆?你放任一群人围攻一个伤患,还是法典的战斗英雄,这件事报到上面我看你怎么收场。” “战斗英雄就能扰乱医院秩序了?这个下界人在那里叽叽喳喳、疯言疯语,警卫要拿到那也是履行职责,我警告你,现在赶紧回去自己的病房,不然一会把你也拿了。” “你张嘴闭嘴一个下界人,下界人怎么了,下界人不是人吗?现在3号城的防疫药三成的空缺需要你口中的下界人冒着生命危险去2号城回收,更别说你眼前的这个下界人是在想方设法在救我们的命,你倒好,欺负人的时候你不管,有人主持公道了你出来咄咄逼人,主任,良心呢?没在狗嘴里吧?” “胡闹!” 主管气的五官扭在一起,脖子脸都涨得通红,他大喊着,对旁边警卫命令道。 “把他们两个都送去处分室,我要让上层严惩这两个狂妄的狞种!” 警卫们看看主管,又看了看柏林,一时间竟都犹豫了起来。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你们是想让我请院长过来吗?” 面对主管的训斥,其中一个警卫低声说道。 “主任,要不算了吧,怎么说也是柏林他是教导队的人……” 眼看警卫们不敢动手,主管正要发作,这时,安雅走出病房,制止道。 “都别闹了,丁队有命令,让我马上带云楼到审判庭。” 主管依旧不依不饶,他吹胡子瞪眼,对着安雅叫道。 “丁震宇说话也不好使,今天我必须严惩这个小子!” “那要是战争领主的意思呢?” “……” 一听到战争领主四个字,主管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去,安雅紧盯着主管,冷冷地说。 “如果丁队长传达的是领主大人的意思,你还要阻拦吗?” 18 随着主任悻悻走开,医院的闹剧算是告一段落,云楼松了口气,而柏林则看向安雅,惊讶的说道。 “原来你在呢啊,刚才干嘛去了?” 安雅表情有些难堪,她抱着双臂,别扭地看向一边,嘀咕道。 “不是看你们快被拉去处分了吗,所以才出来的。” “不是,我是说既然你在,干嘛不直接带云楼去找丁队,丁队不是说过了吗,云楼醒了第一时间把他带过去,你这不是耽误事呢吗?” 安雅闹着别扭没说话,云楼看了看安雅,心里马上反应了过来,想来她刚刚那些话是为了给二人解围故意编出来的,但云楼却想不明白,这晦气女怎么处处跟他不对付,甚至能做到连丁震宇的命令都不听的地步。 柏林也琢磨不明白,过了会才猜测着问道。 “你该不会嫉妒云楼吧?不对啊,我寻思着也没人说你……” 一听到嫉妒二字,安雅慌忙转过头,一改平时的冷峻,慌忙打断道。 “我嫉妒他?我有什么好嫉妒他的,我就是觉得他可疑,背着我们去和学院接触,算了算了,跟你讲不明白,我带他去找丁队了。” 话罢,安雅也没再给两人开口的机会,率先快步向医院外走了去。云楼第一时间倒也没想跟安雅争什么,只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嫉妒”二字上。 “这丫头,真是主次不分。” 柏林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注视着云楼说道。 “八成是觉得你抢了她的风头,故意跟你赌气呢,你也别太在意,赶紧跟上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好,对了,谢谢你,愿意出来替我说话。” 云楼的道谢发自真心。毕竟如果不是柏林站了出来,自己怕不是真的会被那群医生给先行关押起来,柏林却爽朗一笑,说道。 “你对我可有救命之恩啊,还计较这些干嘛,再说了,我也看不惯那些人仗势欺人的嘴脸……上界人对下界一直都有成见,你自己也小心一点。快去吧,回头咱们有的是时间聊。” 云楼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赶紧向安雅追了过去,而柏林的话却在他的脑中久久不能消散。 成见。长久以来,唾弃下界人一直被上界人视作一种正当的行为,能够真正将这种行为视作成见的却寥寥无几。柏林的话让云楼感到了一丝欣慰,这说明终究还是有人愿意去相对公平的看待下界人。 云楼并没有什么政治头脑,但最近的一系列遭遇让他逐渐明白,劳工、乌尼教、坍塌之日,这一切的变故都是源于上下界的立,而正是这一日趋锐化的矛盾,最终爆发成了不可挽回的冲突,从而葬送了2号城。 同样的悲剧正在3号城上演,只有像柏林这样的人才能为这座城市的未来带来真正的转机,说不定将来通过他们的努力,对立的双方终能放下成见达成和解。不过那也是后话了,眼下怪物们在2号城蠢蠢欲动,当务之急,是在法典的号召下迅速集结力量,把所有的古神和怪物全部歼灭在2号城,若非如此,待古神发动进攻之日,3号城必将会被付之一炬。 …… 从外面仰视如城堡般耸立于3号城的法典总部,人们只会看到高耸入云的礼堂钟塔,以及城墙包围的金色大厅,而在法典内部还分若干分区,从行政管辖的角度进行划分,可以分为“福音”、“裁决”以及“忏悔”三个领域,这三个领域分别由三位领主统管,在他们通力合作下,法典的影响力才能如现在这般如日中天。 其中,司职“号召”与“定宪”的福音领域拥有法典的最高话语权,其领主被称作“理事长”负责提议和规划法典的主要事务,而代表“制裁”与“执行”——裁决领域的战争领主和代表“自省”与“改造”——忏悔领域的时间领主,则行使理事长赋予的权利,使得法典的大义能够真正的行走世间。 除了法典的六大骑士团以外,像特派武装保卫科的教导队,以及圣枪兄弟会这样高度特训的战斗组织都归属于裁决领域调遣,而此时,身处于裁决领域核心大厅——“审判庭”中的丁震宇正面对着战争领主,讨论着之后的规划和部署。 “结果还是绕不开议会啊。” 虽说叫做审判庭,但这大厅的装点却更像是一个会议室,主要的摆件是位于大厅中央的一张长条形会议桌。丁震宇有些沮丧的感慨着,双眼盯着桌上的黑色日记和球形发信器,望着出神。 在丁震宇身边,端坐在长桌顶端的战争领主是一个身形矮小的老人,他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很繁琐,但却是必要的。当然,也是一个机会。” 老人的身形略微佝偻,略显稀疏的头发柔软额趴在头顶上,他前额有两道明显的皱纹,前浓后淡的眉毛下,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老人双颊高耸,当他面露笑意时,眯成两条细缝的双眼和红润的脸颊成了他给人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他祥和而平静,除了身上无形中散发的威严外,让人难以察觉老人与战争领主这一称呼有任何的联系。 然而这个名为陶秉的老人确实就是战争领主本人,同时他还是丁震宇的导师,老人亲自提拔了一众忠于法典、心怀热忱并有着出众能力的人,而一如他过去所做的那样,此刻他正打算引导丁震宇,实现他梦寐以求的理想。 “三领域已经一致通过了申请,后天,将会为你安排骑士试炼。” 丁震宇先是一愣,随即这个一向稳重的老兵颤抖着扶正了身子,然后用结结巴巴地声音说道。 “骑士试炼?现,现在恐怕不合适吧,3号城正值紧要关头,您的手下也缺少能够调配的人手,如果这个时候我去参加试炼,谁来协调之后的部署?” “哈哈哈,我还没到只会坐在椅子上指挥你们年轻人办事的年纪,再者说,没有议会的授权,武装保卫科和3号城警队的人我们也无从调度,之所以这么着急安排你参加骑士试炼,一来是你已经有足够的资格成为骑士,二来也是为了能在议会上为法典增加一个席位啊。” 丁震宇木讷地看着陶秉,成为骑士对他而言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能与那些贯彻正义与美德的骑士们并肩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可现在他的心情此时却分外复杂,老师的安排让丁震宇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让这份荣誉变得仓促而不切实际。 但他没有再反驳陶秉的安排,毕竟就像老师后面说的那样,自己成为骑士也是时局所需,自从学院的影响力开始在上界复苏,3号城的议会机制就变得愈发臃肿,想要让整个城市的力量都集结在法典麾下,就必须在五天后的议会上获得市政部和学院的支持,而也只有成为骑士,丁震宇才有资格在议会中获得一席之地,为法典争取更多话语权。 就在丁震宇因为内心挣扎而沉默的时候,随着一声通报,审判庭的大门应声打开,只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安雅?云楼!” 听到丁震宇的声音,刚刚迈入审判庭的云楼立马激动的快步上前,丁震宇也起身迎了上去,两人一见面,丁震宇便开心地拍打起云楼的双肩,说道。 “你小子可算醒了,你要再睡下去,我都打算亲自去掀你的被子了。” 云楼咯咯一乐,想来二人在执行任务时虽有些过节,但关键当口少了对方哪个人,自己都不可能活着离开2号城,结下的情谊和信任自不必说。不过云楼也没工夫叙旧,简单寒暄后,他就连忙跟丁震宇说道。 “丁队,现在情况紧急,3号城要大难临头了。” “你是指古神的事吧,除了我们击杀的图阿谒以外,2号城还有其他古神存在。” 云楼用力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丁队,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集结力量去2号城消灭古神,如果等到它们攻过来,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2号城和3号城间唯一的屏障是隔离连接通道所使用的合金闸门,这种程度的保护根本无力阻拦古神那种体量的巨大怪物,一旦闸门攻破,且不说那排山倒海般的成群怪物,光是泄露进来的超级病毒,就足以摧毁3号城了。 “你的思路没错,我和老师也认为主动出击是唯一的破局方法。” 正说这话,丁震宇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拉着云楼到长桌这边,然后面向陶秉,对云楼吩咐道。 “在你面前的是忏悔领域的战争领主,快点行礼。” 说罢,丁震宇怕云楼不懂礼数,赶紧弯腰提醒着他,云楼赶紧学着丁震宇鞠了个躬,在俯身的时,他和陶秉第一次四目相对,而就是这么一个对视,让云楼的脑子里突然嗡嗡的响起了一阵蜂鸣。 这阵蜂鸣在云楼的脑海中越来越响,而观察陶秉的神态,这个和蔼老人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祥和的笑容,但眯在一起的眼睛却微微睁开,在旁人难以察觉的情况下,露出一半的双瞳向云楼投来了锐利异常的视线。 这股视线饱含了极其复杂的情绪,云楼能清晰的感受到视线中警惕和审视的意味,这其中的缘由还算不难理解,可云楼又同时感到一种莫名的恨意和愤怒,最让他觉得不用寻常的是,这份敌意居然让云楼感到似曾相识,伴着脑海中那反常的、愈发清晰的蜂鸣声,他仔细、快速地回味着这种感觉。 突然,一个前不久刚刚经历的画面在云楼脑中一闪而过,那是他开启了创世界缓步走出巡回犬,在火光冲天的2号城与古神图阿谒对峙的场景,此时面陶秉给他的感觉,就和那时对峙古神时,一模一样。 19 陶秉的身上居然有和图阿谒相似的感觉。 察觉至此,云楼的背后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这个法典的战争领主和古神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他就是下一个古神的祭品?亦或者说,他就是未完全成型的古神之一? 日记上隐晦的记载让云楼心生了无数种猜想,但不容置疑的是,陶秉和古神一定有所联系。 云楼的心里立马警惕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再细想什么,丁震宇突然撞了撞他的肩,把云楼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愣着干嘛,叫大人。” “大……大人。” 云楼一边尊称着陶秉,心里一边暗暗叫糟,对方是堂堂的法典领主,恐怕除了他以外没人意识到陶秉还有隐藏的身份,最为糟糕的是,云楼一直倚仗的丁震宇对眼前这人完全是一副尊重有加、深信不疑的态度,这让他几乎无从道出心中的猜想。原以为法典是拯救3号城的唯一机会,却偏偏怎么也没想到,敌人竟就在法典之中。 随着云楼恢复正常,老人也恢复了常态,笑眯眯地说道。 “你就是云楼吧,这些天丁震宇经常提起你,说你是击败图阿谒,拯救征调队的大功臣。” 上来就直奔主题,这家伙一定也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进一步确认我的身份。 云楼心里如此想着,但他除了点头附和外却没有其他敷衍的办法,老人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年纪轻轻,真是后生可畏啊,来,坐这里吧。” 说完话,陶秉摊开右手,指向了自己身边的座位。这云楼哪里敢坐过去,他向丁震宇投去求救的视线,对方却皱眉埋怨他不懂事,反而跟着催促了起来。 进退两难之际,云楼攥起拳头,咬了咬牙大声说道。 “事出紧急,我就不坐了。” “说什么呢云楼,不得无礼。” 云楼的举动把丁震宇和安雅都吓了一跳,前者更是马上呵斥了起来,然而云楼却不管不顾,接着质问道。 “既然法典已经了解了还有其他古神的情报,我想知道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出兵清剿2号城的古神。” 见云楼顶撞老师,丁震宇正要发作,却见陶秉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 “年轻人心焦气躁,可以理解,不必太拘泥于礼数。不过眼下我们的能力有限,我已经和丁教官安排好了,五天之后议会上,我们会想办法争取到整座城市的支持,对2号城展开行动的。” “什么?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要等五天?” 云楼惊叫道,此刻他笃定陶秉是在故作拖延,大声的反驳道。 “万一明天古神和那些怪物就打过来了怎么办,难道就因为少开一个会,你们就打算眼睁睁看着3号城被怪物攻陷吗!” “你闹够了没有!” 这回换丁震宇忍不了了,他不知道云楼是中了什么魔障,但丁震宇不允许云楼再这么放肆下去了,他抓过云楼,跟他解释道。 “你理解不了,我一开始也不能理解,但是你以为调动一座城市的力量是三言两语那么简单的吗?指挥、兵源、补给、物流、各个部门的统一协调,哪个不需要具体研究?方舟系统根本没有为战争而做的紧急预案,大小职能部门长期组织松散,现在还有学院派在上界煽动体制改革,光凭法典根本不可能进行有效的组织,我们只能按部就班,不然只会忙中生乱!” 云楼也是不管不顾,扯着脖子反问丁震宇道。 “那我们就该坐以待毙吗?我就不相信,火烧眉毛生死一线的事,大家如果知道真相还会折腾什么改革,阻挠法典出兵!” “这件事就不能对外公开,不然到时候不仅上界会乱作一团,还会打草惊蛇,惊动那些下界的乌尼教!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明白,不要在此大放厥词!” 二人争得面红耳赤,连一旁的安雅都给吓的一声不吭。云楼当然是豁出去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妹妹的未来和3号城一起断送,而丁震宇自然也不会饶恕云楼对自己恩师的顶撞,非要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眼看两人吵的一发不可收拾,陶秉这边用力咳嗽了几声,暂时中止了二人的争吵。 “有些事云楼不清楚,不怪他,敢以天下事为己任是一种优秀的品德,若人们都能做到如此,也就没议会什么事了,但很遗憾,即便是上界人也都缺乏这样的美德。鉴于接下来还需要云楼你为3号城出一份力,我也有义务跟你分享法典接下来的安排。” “事实上经过调查,我们基本已经确定了乌尼教和古神的联系,日记中所描写的黑袍人恐怕正是乌尼教的那些祭司。” 听到陶秉的解释,云楼再次质问道。 “既然确定了,法典怎么还没采取行动?为什么还不把这些乌尼教的魔头一网打尽?” “第一,是我们手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乌尼教在下界有着非比寻常的影响力,轻易抓走他们的祭司恐怕会将矛盾激化成正面的对抗。第二,也是担心会打草惊蛇,万一我们这头开始抓人,对方就先一步使用发信器吸引古神来进攻3号城,我们只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不能公开信息,只能通过议会当天快速和3号城的各个部门达成共识,协调行动了吧。” 陶秉的话说的确实在理,云楼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见云楼安静了下来,陶秉便继续说道。 “当然,法典并不打算坐以待毙,我们要做两手准备,首先,我会亲自带领教导队到2号城市对古神做进一步的调查,同时时刻监视2号城的动静,防止在议会召开前,古神就向3号城发起攻击。” “其次,我们也需要排除3号城内的发信器,这个设备会发出特殊频率的声波,综合你们在2号城的遭遇,我们估计乌尼教正是通过发信器来控制古神的行动的,如果能够排除城内的发信装置,自然也能避免或延缓古神的进攻。因为5号城的战事抽调了全部的电子战干员,为了高效完成作业,你和安雅的能力便必不可少。” “安雅将会独立完成上界的排查,这个工作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只要参考发信器的核心构造进行快速检索即可,但她的身份使她进入下界会过于显眼,所以下界的排查也就只能交给身为劳工的云楼你来完成。” 云楼没有马上回应,他怀疑这可能又是一招缓兵之计,但丁震宇的反应已经让云楼无从告知他对陶秉的怀疑,眼下这看似合理的计划,他也没有任何拒绝的借口。 这时,丁震宇虽然还介意者云楼刚刚的莽撞,没有给他半点好看的脸色,但他还是在旁边补充道。 “关于这个任务,我已经申请安排了一个得力人选,你就负责做他的副手,配合完成排查任务吧。” 丁震宇不悦的看了一眼腕表,接着说道。 “看时间他差不多也该到了。听好了云楼,这是一次和市政部联合执行的任务,你虽为助手,但对方会完完全全把你当做法典系统的人看待,所以,你一定要全力配合他完成任务,要表现出法典应有的能力和热忱,而这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只有顺利完成任务,你才能成为法典的一份子,明白了吗?” 丁震宇哪里知道,从云楼怀疑起陶秉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加入法典的想法,但就像之前说的,为了保护3号城,他也没有拒绝这项任务的理由,好在丁震宇提到的那个人并非来自法典内部,这样至少能让云楼稍微放心的去执行任务。 正当云楼不置可否的时候,审判庭门口再次传来通报声,随着大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室外的光亮,走了进来。 此人三十上下,身着武装保卫科的制服,宽大的肩膀和粗壮的四肢让他看上去颇为粗狂,而他本人的面向也可谓大开大合,高额头、宽颧骨、腮胡连鬓毛发丛生,宽大的鼻子下,还有一张大的能吃下小孩拳头的大嘴。然而就是这么个大老粗似的相貌,偏偏又因为他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表情,和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而显得冷酷而知性。 随着男人靠近众人,云楼能感到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冰冷起来,他径直走到丁震宇身边,依旧不带一丝表情的敬了一礼,然后用粗哑的嗓音开口说道。 “丁教官,好久不见。” 他向丁震宇伸出手,而丁震宇立马也伸出手用力的握了上去,脸上一扫阴霾,绽放出骄傲的欣喜。 “没想到当初的毛头小子,现在已经这么老练了。” 这两人显然是旧识,说不定,丁振宇当初还亲自训练过这个男人。不过云楼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二人的对话是上,因为这个男人的声音也让他感到有些熟悉,好像就在前不久前刚刚听过一样。而丁震宇接下来的话,马上就打消了他的疑惑。 只见丁震宇先带着男人面向陶秉,大声介绍道。 “老师,这是现在v社第三科的行动组组长齐超,我之前也和您提及过,是一个能力超群,完全可以信赖的人。” 齐超。一听到这个名字云楼马上就有了印象,当时在7号营地的审讯室,正是这个人把云楼从里面放了出来。 陶秉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非常好,有你相助,这次任务一定能够事半功倍,我先代表法典向你致谢。” 陶秉的话刚说完,只见齐超推了一下眼镜,出人意料的反驳道。 “战争领主用不着这么着急感激在下,此次前来完全是因为法典的行动与市政部的战略相符,我的所作所为也与法典的意志无关。如果非要牵扯到法典,在下的到来,也不过是来报答丁教官的教导之恩的。” 齐超此话一出,丁震宇又傻眼了,他看看齐超又看看云楼,心里直泛嘀咕。 今天是日子不对还是怎么着,两个平时都好端端的人,怎么今天全都成杠精了? 云楼听到齐超的话也是一愣,但很快他便注意到,在齐超冰冷的视线下,竟毫不收敛的露出一股怀疑的神态。 20 没人愿意回忆众人是如何收场的,云楼、安雅还有齐超,留下一脸尴尬的丁震宇和依旧面容祥和的陶秉离开了审判庭。今天对于丁震宇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云楼和齐超这两个楞种还是顺利的接下来了法典的任务,没有给之后的规划造成任何影响。 来到审判庭外,齐超率先开口和云楼交代了起来。 “你在这等我一会,我需要联系总部再做一些安排。” 对于齐超,两次相遇让云楼对他心生了些许的好感,他点头认同,然后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步步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现场只剩下了云楼和安雅两人,空气逐渐变得尴尬了起来,云楼不知道这个倔女人为什么还没走,于是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 “你留在这干嘛?” 安雅神情复杂的看着云楼,半天也不回话,云楼感觉被瞪得发毛,不耐烦地又问了一句。 “你到底想干嘛啊?齐超又没让你一起等。” 安雅又绷了一会,随即泄了气似地无奈叹气道。 “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愣头青?滚刀肉?”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你是丁队极力举荐的新人,一上来就顶撞身为丁队恩师的战争领主,你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很让丁队下不来台吗?” “这怨不得我,古神威胁近在咫尺,战争领主却还在拖拖拉拉,我不是法典体制内的人,用不着像你们那样盲目接受这种不合理的安排。” 为了防止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云楼并没有把对陶秉的怀疑告诉安雅。安雅听了云楼的话,神情不知为何松懈了下来,再没有先前那般冷峻,隐约地,云楼好像听到安雅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虽然蠢得像个单细胞生物,但还意外的挺有个性。” “你又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呢?” 云楼心怀不满的抱怨着,这两个冤家相互看不顺眼是真,但看不爽对方的理由却不尽相同。云楼的感受相对主观,面前这个女人狐疑不定,作风狡诈,关键还总处处为难自己,好像上辈子有仇一样,即便刚开始时云楼出于患难之交对她还抱有一丝好感,但连连吃瘪后心里也只剩下了嫌弃。 而安雅对云楼更多的戒备之心,毕竟他的身世过于神秘,一个能力超群,却甘愿藏身市井的巨门,若非有难言之隐那便必有所图,何况他还有一个身在学院,蕴含着不小政治能力的内应,这些加起来才导致了安雅对云楼处处提防。当然,这里面也掺杂着一点点安雅的私心。 但经过审判庭的闹剧后,安雅至少可以相信云楼是真心的为3号城着想,既然双方立场一致,那她也就没必要再和云楼对着干了,于是,就在云楼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安雅的态度突然缓和了下来,说道。 “先前丁队嘱咐我给你培训一下战斗技巧,不过他并非电子战干员,也不是巨门,所以不清楚我们两个在实战的差别,很遗憾,事实是我基本也教不了你什么东西。” “你这叫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找话!” “但是!我依然可以传授一些心得。” 这回安雅没在意云楼的埋怨,反而带着几分得意,对着云楼挑眉问道。 “想听吗?” 云楼算是快被安雅的反复无常给折腾魔怔了,他摁着太阳穴稳了稳神,沉淀片刻之后,嘴里憋出两个字。 “教我。” 安雅脸上的得意更明显了,她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恢复了几分正经,说道。 “虽然你我借用盘古之力的方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有一个经验相当重要,那就是建立标准,你也可以理解成招式和套路。” “在2号城对战怪物的时候,你虽然表现出对盘古之力不俗的驾驭能力,但运用起来全由你凭空想象、随心所欲,不说你对盘古之力的运用效率有多低,一旦加快战斗节奏,你的反应就会因为跟不上实战的变化,而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 大言不惭,我在那辛辛苦苦跟图阿谒鏖战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面帮忙呢? 云楼心里暗暗不服,但他也觉得安雅所说正指他的痛点,于是便按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我们电子战干员在特训时,会学习多种战术来应对不同的交战环境,而且战术的命名方式也会尽可能的与预想的交战状况相似,以便于电子战干员能够更好地理解战术的核心宗旨。接下来我说的内容会涉及部分机密,所以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战术的运用分为两个层面,第一是交战环境的考量,第二则是作战强度的需求。拿长弓战术[编号:crecy-1346]举例吧,就像编号所影射的克雷西会战,持续利用优势远程火力来组织梯次防御阵线便是这个战术的核心,执行的过程中电子战干员会舍弃消耗过高的一次性大威力武器,在满足需求的情况下尽可能维持火力压制的时间。而随着战斗等级的不同,相似的作战环境也会被要求采用对电子战干员负荷更大的战术,如果当时的局势换成在保卫3号城而非仅仅是征调队的话,那么长弓战术极有可能会被替换为凛冬战术[编号:moscow-1941]为了保护相应价值的目标,就算舍生取义、壮烈成仁,也在所不惜。” 说着话,安雅的神态也逐渐严肃了起来,而当她的话说道最后一句时,姑娘的神情变得坚毅而决绝。作为巨门,或者是作为受过exodus培训的人,云楼深知借用盘古之力对施术者的身体会产生相应的代价,而这个代价的终点便是燃尽施术者的生命。他不知道凛冬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战术,但他听得出这个战术背后所背负的,是电子战干员存在于方舟系统的唯一意义。 一丝悲凉划过心底,为了不再让沉重的气氛感染两人,云楼赶紧接过话茬总结道。 “你的意思是我得给自己设计几个套路,最好还能按照强弱分几个等级对吗?” “对,而且起名字也是重点,就像行动代号一样,能让你快速进行反应,鉴于你的能力发挥上限很高,我觉得你可以在想象力上多下些功夫,甚至也可以参考一些神话故事,比如像传说中那个蛇头王八,光听名字就听着就觉得既结实又有力量。” 云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又觉得安雅的话有些不对劲。 “什么蛇头王八?哪个神话里有这么畸形的怪物啊?”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安雅惊讶地看着云楼,看得出她现在认真的模样,没有一点逗云楼的意思。 “传统文化里代表四个方位的神兽啊,一个老虎,还有一个龙……” “那哪是蛇头王八啊……那东西叫玄武!” 这回换云楼乐开了,没想到安雅这个模样端庄还颇有几分知性的姑娘居然连天之四灵都不知道,见安雅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云楼边笑边解释道。 “玄武啊,再次也给叫蛇龟吧,那是一条蛇和一只龟,哪是什么蛇头,人家明明是龟……算了,再说就有点露骨了。” 云楼嘴上克制,可是笑声却越小越大,反应过来的安雅,表情变得羞怒起来,她两腮微鼓,两颊涨红,对着云楼骂道。 “狂妄成性,死不正经!我懒得管你了,自生自灭去吧。” 说完话,安雅气呼呼地甩下云楼,云楼笑的捣不上气,右手在安雅背后徒劳着招呼半天,姑娘却头也不回越行越远。 算了,等下次见面再好好陪个不是吧。云楼擦了擦眼角挤出的眼泪,心里如是想着。至少下次见面两个人能摒弃隔阂,正常交流了。 安雅离开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齐超再次出现在了云楼的视线里,同时出现的,还有他手中一个显眼的电子镣铐。 没等云楼询问,齐超走到他面前,麻利的把镣铐戴在了云楼的腿上,同时说道。 “为了掩人耳目,我把所有参与21次征调任务的劳工都安了几项罪名,现在第三科的同僚已经出发前往下界,依照法规对其他几名劳工进行贴身看管了。” 看着腿上的镣铐,云楼苦笑了起来。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个方法的效率最高,即能保证我的同僚能够渗透下界,还能在执行任务的同时监视乌尼教的一举一动。我对外宣称你在接受调查和治疗后,被诊断疑似受到某种精神创伤,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降低乌尼教对你的怀疑,所以在返回下界的路上,我需要你尽量装出痴呆的样子。” 先是有罪,现在还得装痴,意思是跟你第三科一起行动的就不能是正常人呗? 云楼心里如此吐槽着。这边齐超也没闲着,他仔细打量起云楼的衣着,时不时摆弄一下云楼的头发,时不时又在云楼的脸上和衣服补上一些土和碳粉,等到身前之人的形象已经足够狼狈时,齐超这才开口道。 “可以了,现在,由我亲自押送你回下界。” 21 21 近些日子,3号城的下界没有一天消停过。 最初的骚动源于市政部削减防疫药配给的政策,大批存货无多、或完全没有存货的劳工家庭被迫加班前往2号城作业,这群劳工自知无法对抗高层的旨意,只能寄希望于在那片废墟之下。他们中有些运气好的能找到防疫药并通过一系列手段将药物夹带回家,运气一般的,则只能加倍的出卖劳力,通过赚取更多的薪酬到黑市上竞拍天价的药物。 之后,参与21次征调行动的几个劳工突然出现在了下界。要知道,自从晋升政策公布以来,征调的劳工几乎都是人间蒸发,再也没了音讯,而这几个再次出现在下界的劳工无疑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人们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们在2号城的经历,并希望从他们口中获知关于“晋升”的蛛丝马迹。 然而仅仅一天之隔,也就是21次征调行动后的第三天,武装保卫科突然宣布,将对参与21次征调行动并返回下界的几个劳工进行24小时的贴身监管,理由是他们疑似在2号城的废墟感染了某种精神疾病,需要进行密切的观察。这一连串的突发情况终于是让下界炸开了锅,劳工是一群在方舟体系下艰难求生的人,他们的生活本就因疾苦而充满了哀怨,而这些躁动汇聚在一起就如同是一瓶压满气的汽水,稍加晃动,这些不满的情绪就可能喷溢而出。 此刻3号城的下界便是如此,用一般人的话来说就是,世道已经不太平了。 日渐西斜,下界的主干道上人头涌动。一辆“巡回犬”的出现引起了劳工们的注意,这辆车一路穿行来到了下界的偏西侧的片区,最终停在了一座巷子口前。 人们好奇的打量着这辆装甲车,纷纷议论着附近哪家还有参与21次征调行动的劳工,而随着巡回犬的舱门打开,一个精神萎靡、形象狼狈的身影,在干员的押送下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街坊们看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被押送的,正是以57分队临时分队长的身份参与21次征调行动的云楼,那个传言中第一个被确诊患有精神疾病的人! 云楼的目光呆滞无神,双腿在镣铐的束缚下机械地向前挪着步子,身着普通干员制服的齐超正摁住他的肩膀,推着他缓步前行。 要是放在以前,劳工们或许早就因为所谓的“精神疾病”而对云楼退避三舍,可如今,不满情绪几近峰值的劳工们,已经在各种阴谋论的感染下变得对市政部空前抵触,他们坚信市政部现在的一切所为都是为了迫害下界。 就如同人类历史上每一次群众与公信力的冲突一般,人们下意识的会将立场带入到弱势的一方。而此时此刻,当看到同类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联想到市政部的荒唐托词和传言中一些方舟上层做的下流勾当,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了一场对云楼的声援。 “保卫科只会保护上界的权益,然后迫害我们的同胞!” “我是云楼的邻居,他是个好人,一直在帮街坊做好事啊!” “云楼一定是知道了市政部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被折磨成这个样子的!” “可怜的孩子,你要坚持住!我们都支持你,不要向市政部低头!” “去死吧!你们那些走狗保卫科!” 劳工的反应出乎云楼和齐超的预料,人们大骂着武装保卫科,其中甚至还有声音将云楼描述成对抗市政部却惨遭毒手的英雄。 “不要在意,继续跟我走。” 借着鼎沸的呼喊声,齐超低声对云楼嘱咐着。眼下情况虽然棘手,但也不乏是一件好事,云楼被迫害一事越是传的人尽皆知,越是能降低乌尼教对这次渗透行动的警觉。现在只要云楼保持现状达到家中,那么行动的第一步就算圆满完成了。 人群把一行人围的严严实实,负责掩护押送的干员亮出了手中的武器,整支队伍如航行于极地的破冰船般艰难前行着,好在劳工们虽然群青激愤,但至少还没有采取实质性的行动。 正当云楼等人就要离开大路,转入空间狭窄的巷口时,一个让云楼颇为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本能的,他心头一紧,不受控制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那是一张消瘦苍老的面孔,散乱的银丝下一双深陷眼眶的双眼露着焦急地神色。这是云楼的邻居,一位和孙子孙女生活在一起、平时喜欢为身边人做一些精巧的平安符的老太太。 “云楼啊,岚山他在哪?你看到岚山了吗?” 老太太的话让云楼一愣,四目相对,他看出老太太泪光闪动的眼中充满了焦急。 “岚山……岚山出什么事了?” 这一瞬间,云楼忘却了嘱咐,也丝毫没有感受到齐超在背后着急的推搡,老太太见云楼有了回应,赶紧从人群中扑了出来,流着泪喊道。 “岚山被征调了,昨天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里啊。” 老太太带着哭腔的声音给了云楼当头一棒,如果要说在下界哪家能让云楼感受到亲情般的温暖,那无疑就是岚山、岚晴兄妹一家,岚山本就隶属云楼原本所在的44分队,这个爽快热心的兄弟在2号城的废墟之中曾给云楼帮了不少的忙,两人也早已结下深情厚谊,而他妹妹岚晴和家里的老太太也时常会接济云楼家,吃穿用度可谓无微不至,哪怕岚山家里也并没有多少余粮。 云楼没有被奶奶照顾过,事实上,末世之中没有多少家庭是真正完整的。但他确信,和老太太待在一起时那种被慈祥所包裹的温和宁静,那被粗糙掌纹擦去汗水时的温馨和感动,无疑就像被自己的亲生奶奶照顾时一样。此刻看到老太太几近崩溃的样子,云楼心里感到一阵酸涩,他不自觉地向前迎了半步,微张的嘴酝酿着如何安慰老太太。 而就在此刻,云楼膝窝吃痛,随着肩上施来的巨力,猛地栽倒在了地上,眼疾手快地齐超抢在云楼暴露之前控制住了他,而押送的干员也将老太太一把推向了人群,老太太没站住脚,踉跄着栽倒在了地上。 “齐超!” 云楼的嘴被齐超悟得死死的,只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而围观的人见干员对老人动手,立马爆发出愤怒地惊呼,当即准备一哄而上。不过齐超也不是吃素的,他用肘部压住云楼,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立马掏出武器,对着天空就是连鸣数枪。 “闭上嘴赶紧走!黑山、黑山,马上驱散人群!” 齐超在云楼耳边厉声说了一句,然后一把拎起了云楼,趁着人群被枪声震慑,干员们赶紧开路,收到指令的巡回犬也打开了刺耳的警笛,开始用水炮上前驱散围堵的劳工。一行人趁着混乱夺路而逃,云楼在齐超的推搡下着急地寻找着老太太的身影,可他只来得及看到被水炮冲的四处奔逃的劳工,下一秒,便已经来到了巷口之中。 齐超带队快速的移动着,云楼从一开始被推着跑逐渐变成了被齐超拖拽着前进,这个状态直到他们到达了云楼的家中。 随着房门被用力撞上,云楼推开齐超,激动地大骂道。 “你他妈干什么!那只是一个老人,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齐超推了一下眼睛,一脸不悦地看着云楼,然后冷冰冰地驳斥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暴露了?你忘了自己现在背负的是整个城市的安危了吗?” “我去你大爷!” 云楼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你听到了吗齐超,我去你大爷!你说的安危只是上界人的安危,你眼里根本就没有下界的人!” “我眼里没有下界人?好,那你去问问潜伏在2号城的古神,它们会不会因为你是下界人就放过你,会吗?” 云楼被齐超噎住了,他大喊着宣泄自己的愤怒,一把打翻了炉子上的锅,随着铁锅落地的脆响,放了几天的褐色合成食物溅了一地。 齐超看着已经腐败的合成食物,随即又打量起云楼狭小的房间,第三科虽然活跃于3号城各处,但却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劳工日常的生活,眼前的一景一物,让这个冰冷的男人有了几分触动。 “这样下去我干不了,齐超,你们如果这么做事,我没法跟你们合作。” 那边,云楼还在纠缠,齐超却突然话锋一转,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 这是云楼头一回见齐超妥协,作为3号城的情报头子,齐超一直给人一种强硬、没有什么人情味的感觉,他这么一接茬,反倒让云楼不自在了。 “你,你先确定老太太的安全,事后你要去道歉,要给老人补偿!” 齐超按下了肩头的对讲机,开口道。 “黑山,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黑山收到,报告齐队长,现场的劳工已经全部驱散,我们正在原地待命。” “黑山,你们检查一下现场,看有没有受伤的老人,如果发现,马上送往就近的诊所进行治疗。” “黑山收到,可是队长,他们说严重了已经算是暴徒了,我们还要管他们死活吗?” “黑山,执行命令,特别要留意一个体型偏矮,头发灰银色的老太太,如有发现马上汇报。” “黑山收到,立即执行。” 齐超松开了对讲机,然后看着云楼说道。 “这下你满意了吗?”